第六十一章 没皮小人
一级封锁区，意味着该区域存在着强度大于1500，且经过任何方法都无法清除，会严重影响周围人类的污染。
这一类的封锁区一般都在城外，尤其是那些废弃的工厂区。
流叶城要去的这个封锁区在城南八十公里处，约一百五十人的队伍从流叶城进发，几个小时后远远到达了目标区域附近。
秦非从车上下来活动身体，看向远方那黢黑的迷雾。
即使离得这么远，他也可以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恶念。
那是各种最低级、最疯狂的执念与欲望，包含着人性中能想象到的所有恶念，即使是远远的看一眼，都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就是那里了。”赵苒抱着一个笔记本，看了看上面的信息，对方朔介绍道：“13号一级封锁区，原址是一家废弃的镜厂，它成为封锁区的原因之前一直令我们非常困扰，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镜子应该可以联通里世界，那么污染一直这么严重也可以理解了。”
“没有派人清理过吗？”秦非移开了视线，问道。
赵苒摇了摇头：“只是简单的在外围探查过，里面是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毕竟，想要清理这种封锁区，往往需要牺牲我们大量的人手，甚至还会牺牲不少能力者，这个封锁区离流叶城不算太近，所以……”
没有清理的必要。
秦非懂了，点点头没有再问。
看来说是只需要探索镜子中的世界，但这一路过去会遇到什么危险尚未可知，还是需要他处理。
不行，这得加钱。
秦非心里琢磨着，旁边的赵苒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道：“我们已经将你的情况汇报给上域，那边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能发现什么，奖金可以拿到五十万。”
“嘶……这么多。”秦非倒吸一口凉气，摩拳擦掌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吧。”
赵苒失笑：“不要心急，先做些准备。”
周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停在了距离污染区大概十公里的位置，有人开始用新型材料搭建临时工作区，各式各样的仪器按照特定的顺序部署在了周围。
穿着防护服、带着过滤头盔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在其中穿梭看，各项工作开始有序进行。
一小队人向着秦非走过来，领头的是一个笑容阳光的少年，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
“你好，我是于昊，也是感知系的能力者，这次的任务就拜托Q队长了！”
其他人都没有吭声，看来平常习惯了让这少年打头。
剩下的几个人里，有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一对儿双胞胎女孩，一个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妆容打扮都很夸张的朋克少女。
另外的那两个负责保护身体的、以及那位联络员都是特战队的精锐士兵。
他们都穿上了轻便型的作战服，手上拎着过滤面罩。
“你好，不用这么客气，进去之后大家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就行，不然出了事我不负责。”秦非伸出手和那笑的阳光灿烂的于昊握了握手，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不动声色地回敬了一波。
这段时间的训练卓有成效，秦非的基因锁开启程度也远非这几个人能比，那于昊很快败下阵来，倒也没什么不满，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反而真诚了很多：“你很厉害。”
“知道就好。”秦非挑了下眉，再次强调：“进去之后一定要听我的，你们看不见那些东西，擅自行动会很危险！”
“哎呀知道了，啰里八嗦的，快走吧！”鼻子上穿着铁环的朋克少女第一个不耐烦起来，手里的双节棍哗啦啦作响，看起来一个不爽就要打人的样子。
“芳姐姐说的对。”
“姐姐说芳姐姐说的对这句话说的很对。”
那对儿双胞胎眨着眼睛，一起看向秦非，连眨眼的频率都差不多。
“别叫我芳姐姐！我打你们了啊！”朋克少女似乎有些崩溃。
左边的双胞胎摇摇头：“可你就叫王芳呀。”
右边的双胞胎点点头：“姐姐说的对！你就叫王芳呀！”
朋克少女王芳：“……”
这群人看起来真的不是很靠谱……
秦非在心里腹诽着，但是莫名放松了些。
怎么说呢，队友是一群精神病，总比是一群不听指挥自命不凡的能力者要好很多。
……大概。
……
……
秦非也没有和他们啰嗦，几人本就不熟，现在再多了解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等进去再慢慢磨合。
他回到车里换上了同样的作战服，戴上头盔，和满脸担心的白黎道别，然后和新的队友们一起出发。
他们排成三角形，谨慎地踏入了迷雾重重的一级封锁区。
几乎是刚一进去，旁边的人立刻就从视野里消失不见。
这里的雾异常浓郁，简直就像是走在漆黑的墨水里，无法视物对于其他能力者来说能力最少要打八折，但是对感知系能力者影响却不是那么大。
他们可以通过嗅觉，听觉，触觉，感觉等一切感官，来‘看’见周围的景象。
那三名战士不得不在秦非几人的保护下前行，这大大拖累了前进的速度。
“要不你们还是回去吧。”秦非皱了下眉。
这里才刚刚是厂区的外围，这几名身手矫捷的特种兵就已经差不多失去了大半作战能力，他很怀疑这些人跟进去能有什么用。
“不用管我们。”其中一人瓮声瓮气地道：“Q先生，这是军令，就算是死我们也会保护你出来。”
其他两人也是同样的意思，虽然秦非不知道他们能保护自己什么，但是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秦非也就不再劝。
一行人沿着荒芜的水泥路从镜厂的大门进去。
四周充斥着常年无人涉足的陈腐味道，看起来一片荒凉，十分死寂。
秦非的脚步顿住，环视四周，脸色有些古怪。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唱歌，你们听到了吗？”那白白净净的胖子突然道。
他叫朱山，能力其中一个特质就是超强的听觉，总是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其他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额，我想我知道为什么。”秦非看着朱山的肩膀，那里正蹲着一个没有皮的袖珍小人，张着红色的嘴巴唱歌。
那声音有些刺耳，不过却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秦非甚至能感觉到这东西好像很开心。
“有人在你肩膀上唱歌呢。”他道。
第六十九章 卑微的愿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秦非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的思想如同局外人一样看着这里的一切，这流程很是熟悉，上次被嫂子的幻境困住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次，他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是变成了那小女孩。
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动，秦非低头看去，见自己的怀里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大约三岁的样子。
似乎是有些不舒服，男孩正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吱呀——
门开了，一个满身疲惫的独臂男人从门外走进来，他背上背着一个背包，脸上头上都是尘土。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得这么脏？”
屋子角落，女人放下了手中的毛线，布满烧伤的脸上满是疑惑。
她身上的衣服破了几个洞，打着整整齐齐的补丁，手中正织着一个小毯子。
听说内城区的夫人们很喜欢用这种手工制品，女人打算试一试，看能不能卖出去补贴家用。
小屋不大，另一边就是厨房，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忙忙碌碌地做饭，她脚边正是秦非和那小男孩。
“真特娘的倒霉，今天去城外拾荒，有栋楼塌了，压死了几个人，我就在旁边，差一点就死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把包扔在门口，里面装着的几件陈旧的工具掉了出来，丁零当啷地砸在地上。
“要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楼下有骂声传来，那声音简直近在咫尺。
男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用脚拨弄了几下那些东西，让声音响的更欢快。
楼下的人更愤怒了，男人的心情却变得很好，他把脏衣服脱下来随手一丢，坐在屋子唯一一张桌子旁边，敲了敲桌面：“大妮，饭呢？”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灶台边的女孩慌慌张张地道。
秦非发现自己能动，甚至能控制这具身体，不由有些惊喜。
上次自己在环境中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次也许可以做点什么。
他踮起脚看向灶台。
上面有两口破破烂烂的锅，一个里面沸腾着，煮着黑黢黢的麦米，另一个里面煮着几片青菜和合成肉。
灶台边上还宝贝似的堆着几包速食面条。
秦非微微皱眉，那麦米的成色一看就是放了很多年的，搞不好还有点发霉，这样的东西即使在外城区，也通常都是用来喂猪的……
“我们就吃这个？”
他开口问道，声音很是稚嫩清脆，是刚刚那个双马尾小女孩的声音。
“不然你还想吃什么？死丫头，是不是前两天偷喝了你弟弟的奶，嘴馋了？！”
男人有些生气，眼睛瞪得溜圆，转头又开始责骂女人：“你在家里都干什么的？看不见吗？！小成的奶那么贵，怎么能让这丫头喝了，那不是浪费吗？！”
女人也有些恼怒，从旁边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竹条，在秦非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让你再嘴馋！”
秦非无法完全掌握这具身体，虽然感应到了要挨揍，可根本没有闪开，无奈之下只能侧过身体。
那竹条一大半打在了他身上，还有一部分则抽在了男孩脸上。
男孩细嫩的皮肤马上肿起了一条红印，他从梦中惊醒，哇哇大哭。
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男人一个箭步将男孩抢了过去抱在怀里，其他两人也围了上去，无人再关心秦非。
他悄悄溜到了门边，踮起脚尖拉开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外却并不是熟悉的城市，而是一片荒凉的枯地，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身后的那栋歪歪斜斜的小楼。
小女孩的影子有些虚幻，蜷缩着躺在不远处，身上满是竹条打过的血痕，白色的小裙子显得有些斑驳。
“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一切呢？”她小声抽泣着：“我不应该生气吗？他们不应该去死吗？！！”
话语中的恨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秦非想了想，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女孩的身前，问道：“你希望我改变你的命运？”
“不，我希望他们都去死！”女孩从地上爬起来，和秦非面对面，蓝色的大眼睛里盈满怒火：“这个家所有的人都该死！”
不知何时天边有点点蓝色的光飘来，在两人的身边汇聚成了老人的模样。
他手中多了一本书，将书翻开到第一页递给了秦非。
“看完这本书，你就可以离开了。”老人道。
女孩对这场景没有什么反应，整个人被定格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像是时间停滞一般。
秦非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个代表着‘真’的老人将自己推过来之后就不会再管，没想到还会出现。
他接过了书，正想开口询问，老人却已经消散不见。
点点的蓝色光芒汇入了小女孩的身体里，她小脸上的戾气渐渐平息下来，如大梦初醒，有些惊奇地看着四周。
“咦，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秦非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略有些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个小女孩，她旁边摆着一个桌子，上面是一杯一杯的牛奶，女孩正捧着其中一杯，喝的很开心。
“所以，你想要喝很多牛奶？”他问道。
女孩一愣，也不再纠结这人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一样，开心的点点头：“是啊，是啊！我很喜欢喝牛奶，可惜家里只给小成喝呢，真希望我也有很多牛奶喝，那样就能很快长高，就可以赚钱，我就可以吃饱，爸爸就不会再骂我啦！”
秦非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酸涩情绪。
以前和爷爷在黑街生活的时候，日子虽然也拮据，但是却从没有真的饿过肚子。
这一家人，生活在比黑街更黑暗的地方。
“好的。”秦非点点头，微微闭上眼睛，开启基因锁。
吸收了那三根触手之后，他正常情况下已经可以开启21%左右。
秦非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默默发动了已经许久没有动用的能力。
寄生！
女孩张开胳膊，秦非也张开胳膊。
两个小小的身影拥抱在一起，渐渐融合……
第六十二章 异变！
朱山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极度紧张之下他的听觉更加敏锐，周围似乎有无数个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张着嘴巴在唱歌，只是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听不清楚到底在唱什么。
于昊的脸上也不再有那种阳光轻松的笑容，他环顾四周，表情很是严肃：“我看到了好多影子。”
他是这几个能力者里唯一一个开发了视觉的，但是也仅仅能看到模糊的影子，视野远不及秦非清晰。
而秦非没有去管朱山，因为他知道那一个小人其实没有什么威胁，或者说，这里到处都是威胁，也不差朱山肩膀上的那一只！
雾气到了这里反而变得轻薄了一些，能够看到物品的大概轮廓。
镜厂的院子里立着很多巨大的镜子，上面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无数个没皮的小人正不停地从镜子中来来回回穿梭，脸朝向这边，看着这一行意外来客，张着嘴巴发出有节奏的刺耳声音。
院子中的小人越来越多，朱山的两个肩膀上、后背上、头颅上，都爬满了小人，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蚂蚁整个包围住。
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好吵……”
其他几人的表情也都不太好，那对双胞胎不停地挠着自己，将皮肤挠出一道道血痕，似乎很痒的样子；于昊则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想要把眼前的影子赶走，但那些东西太多，他的动作无济于事。
几名能力者都各显神通，但那三名特种兵的状况不是很好，其中一个负责保护几人身体的男人痛苦地弯下腰，捂住了肚子，大声咳嗽起来。
“不要长时间张嘴！”秦非脸色一变。
只是他提醒的太晚了，一只小人抓住了那战士的嘴唇，在秦非手掌落下来的下一秒钻进了他的嘴里。
秦非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吼道：“吐出来！”
那战士本就不堪其扰，喉咙又被掐着，反胃的感觉涌起，正要顺着秦非的话呕吐出来，身体却微微一僵。
秦非深深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从腰侧掏出手枪，对准了战士的脑门。
“你干什么？！”
另一名战士拦住了秦非，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怒，只是秦非却没办法透过他脸上密密麻麻的小人看清楚的他的表情，皱眉道：“他已经被污染了！”
“胡说……”
那战士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好端端的同伴发生了变化。
他身上的皮肤开始脱落，接着是脂肪组织，最后只剩下红色的肌肉裸露在外面，身上的作战服变得松松垮垮，红色的脸分外吓人。
这样子明显不是人类该拥有的，这下子那名战士也知道自己的同伴真的救不回来了，声音里满是悲意：“浩子，浩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皮肤脱落的人型生物有了反应，他伸出手看了看，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兴奋，他随手将身上的衣服一撕，露出肌肉虬结的身体，上面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一根根筋紧紧绷着，随着他的动作张弛。
“嘶——”
他发出了一道人类难以形容的古怪声音，那声音仿佛能够沟通里世界和表世界，在雾气中激起层层波澜。
秦非脸色一变，这次没有再犹豫，抬手开枪——
砰砰砰——
一连串地子弹击打在那东西身上，却都被他的肌肉阻拦回来，反射而出的流弹甚至擦着那面容愁苦的中年人而过，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朱山更是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一股股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在鲜血的刺激下，那些小人更加疯狂，似乎没有尽头一样从镜子中冲了出来。
四面八方都是镜子，这里相当于有无数个入口！
秦非迅速换上了普通子弹，不再浪费精力去攻击那怪物，而是先将周围的那些镜子一一打碎！
没有了通道，小人数量的增长慢慢变缓，但只是之前冒出来的那些就已经将他们几个团团包围住。
占据了那战士身体的怪物似乎并没有要立刻与他们开战的意思，他灵活地借助着其他小人的掩护，在秦非击碎最后一面镜子之前纵身一跃，身体没入镜面，泛起一阵波纹，很快消失在镜子后面的世界中。
剩下的两个特种兵背靠背站在一起，用特质子弹将众人周围的小人清理掉，他们根本看不见目标，全靠于昊在旁边吼，他说哪边有影子，子弹就往哪射。
朋克少女的双节棍舞的虎虎生风，双胞胎和那男人也默默发力，不知道在运用什么能力，但他们周围的小人明显变得稀疏起来。
只有那胖子朱山，似乎没有克敌的办法，倒在地上不断打滚。
他这一举动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不断有小人被他甩落到地上，被秦非顺手解决掉。
没有了最强的一只，其他小人变得有些没有秩序，他们胡乱地跑着，原本整齐有节奏的歌声也变得凌乱，攻击力度也大不如前。
秦非正要将那最后一面镜子打碎，解决最后一道隐患，目光落在镜中时，却微微一愣。
布满灰尘的镜面上，一个人影同样正拿着枪对准外面。
只不过那道人影没有皮肤，红色的脸庞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和秦非对视着。
大家很快凑到一起，看着镜子中的镜像惊呼出声。
“怎么会？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什么鬼啊？”
“我觉得这里就是里世界的入口，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姐姐说的对！”
……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秦非变得有些烦躁，他低喝道：“都别出声，原地待着！”
剩下的立刻噤声，看着秦非走到了镜子前伸出手。
没有开枪，而是指尖微微接触镜面，和镜中人食指相对。
皮肤上并没有传来接触到实物的触感，反而有些柔软，像是戳进了一块软绵绵的橡胶里。
里世界的信息如汹涌的潮水，顺着这一点指尖涌入秦非的身体！
第六十三章 18号工具
“装什么呢？”
“你不是也早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吗？”
“他们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就算是爷爷，不也只是个陌生人吗？”
“你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孑然一身，没有必要对谁负责，为什么活得这么累呢？”
“看看你那身虚伪的皮囊！”
“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活得真实点？！”
……
大量的想法一瞬间涌入秦非的脑海，他没有动作，只是观察着镜子背后的世界。
随着他和镜面的接触，镜子后的世界，或者说是里世界对他展开了神秘的面纱。
秦非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看到的怪诞场景，任何文学作品都无法描述那样一个世界、
那似乎充满了恶念，但又似乎本该如此，善与恶之间在里世界没有绝对的概念。
他看到那群没皮小人，拥簇着刚刚那牺牲的战士走进他们的王国，那里也有很多的镜子，布满了大街小巷。
秦非看到一个小人经过街角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用手捂住了嘴巴笑弯了腰。
镜子中是一个可爱青春的少女，圆圆的脸蛋上透露出红晕，显得很有活力。
然后她转身，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身后的同伴推倒在地上，用嘴巴撕咬着后者。
每一个人都在镜中有着光明而美好的形象，而他们本身却只是一群没有皮的小人，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欲望。
无需克制，也无法克制。
“真是疯狂啊……”
不知道是那些邪神污染了里世界，亦或者是这样的里世界孕育出了邪神。
没有理会脑中的嘶吼，秦非收回了手，再看向镜面中时，已经没有了刚刚看到的景象，只有几个人的身影证谨慎地盯着这边。
只不过镜子中的人影们却忽然动了起来。
‘于昊’正在疯狂锤击着朱山的头颅，朋克少女将中年男人的脑袋抱住埋在胸前，男人深处一只手，伸进双胞胎姐姐的裙摆，妹妹则伸出双手，将姐姐的脖子扭断……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做出这样的动作，几个人都变了脸色，下意识地不敢去看彼此的神情，挪开了目光。
这几个人中只有秦非和那两名战士的身体没有动作。
秦非是因为能够压抑住这种古怪的污染，那两名战士则是压根看不到镜中世界，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所以反而没受到什么影响。
其他的小人没有再继续攻击，似乎他们的出现就只是为了夺走一具身体，现在目的达成他们就如来时一样褪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大院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咳咳……Q先生，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于昊迈步绕过朱山，轻声询问着。
秦非指着镜子道：“我们去里面看看，二位就留在外面吧，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后一句话是对那两个战士说的。
两人已经被刚才的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只是碍于军令不能离开，此刻惨白着脸点着头。
“各位，我们走吧。”
其他人很快丢掉了刚刚那点不自在，纷纷点了头，跟随在秦非的后面。
他们伸出一只手掌贴在镜面上，感知系特有的灵敏度让每个人的头顶都迅速飘荡起一道白色的虚影，如水流入海，悄无声息地没入镜面。
只余下两个受惊过度的战士，持枪站在他们周围，默默对抗着周围的迷雾。
……
……
“18，你做的很不错，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一处空荡荡的花园里，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老人对着面前的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
目前2号神计划在顺利推进，048号实验体也在预期之中迅速成长着，这一切都源自上一次行动失败之后的缜密计划。
而眼前的少女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对于让自己满意的东西，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我叫白薇。”
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少女晃了晃尾巴，很是不满，但在这老人面前，她却只能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表达出来，就连尾巴上的鳞片都闭合上，遮住了里面的眼睛。
“呵呵，好，白薇。”老人这会儿心情很好，也不在意少女的小小请求，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有什么想要的吗？”
白薇想了想，道：“我想要自己。”
老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淡，他摇了摇头：“除了这个呢？”
“那没有别的了。”白薇垂着脑袋，有些不开心：“我不想做018，我想做白薇。”
“可是你已经做不成白薇了。”老人声音很温和，谆谆善诱：“你自己想想，你做过了什么？就算你真的找到自己，你的姐姐能够接受这样一个妹妹吗？”
白薇咬住了嘴唇，眼睛里有泪花闪烁。
“哎……”
老人叹了一口气，伸手拉开自己的白大褂，在肚脐周围摸索了一下，然后伸手拉开。
他的肚子竟然像是抽屉一样向外被抽动，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白薇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低着头落泪。
老人在肚子里翻找了一会，找到一个小小的注射器，又将一个安倍瓶中的粉末倒入注射器里，将里面的药打进白薇的身体。
从头到尾白薇都没有动过，任由老人在她的身体上施为。
药打进去之后过了几秒钟，白薇重新抬起头来，眼中的落寞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带着极度恶意的嘲弄之色，她双手一撑，从栏杆上跳下来，蛇尾扭动着，飞快地窜向远方。
“老头子，我先走了！”
老人将肚子重新推回去，不紧不慢地扣好了扣子。
身后的小房子里，走出一男一女，仍旧拿着笔记本在记录什么，那女人看着白薇消失的方向，问道：“秦教授，18号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自我意识也越来越强烈，这样下去也许她很快就能觉醒自我，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将她销毁……”
“没关系，只是个工具罢了，你难道指望着能用一辈子？”老人不在意地摆摆手：“坏了再换个新的就是了。”
“我记得互助会前几天不是送过来一具身体么，很不错。叫什么来着……”
“小杨。”男人适时补充道。
“对，小杨。”老人呵呵笑道，背着手走向屋子。
“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喽……”
第六十四章 初探里世界
秦非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水下世界。
精神体穿过镜面的时候，像是穿过了水面，冰凉而柔软，他睁大眼睛，却仍然觉得这世界看起来模糊而扭曲。
不过几秒之后他适应了这种视野，开始环顾四周。
他们来到了刚刚在镜子前面看到的没皮小人的世界，这里一如秦非刚刚看到的一样毫无秩序。
这一次，不仅仅是秦非，其他人也能够看到这些小人的样子，朱山倒吸一口凉气：“刚刚那个小兄弟就是吃下去了这个东西，才变成那样的？”
秦非点点头，虽然他此刻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头在哪里。
低头看过去，下面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着。
其他人也大同小异，他们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秦非默默点数了一下，见人没有少，便向前‘走’去。
“真奇怪，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鬼魂。”
“是啊，看起来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为什么以前都没有人进来过呢？还怪有趣的……”
……
现在确实没有了什么危险，那些小人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于这些外来人全然不管不顾。
秦非没有去打扰他们的狂欢，而是绕过他们小小的城市，沿着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去往何方的道路继续向前。
里世界里的雾气比外面更加浓郁，但是奇怪的是，身处其中却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的景色从单一的雾气变成荒凉的村镇，所有的房子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镇子中间有一座巨大的院子，院子里摆满了形状各异的镜子。
这些东西显得怪异而扭曲，颜色艳丽夸张，有着别样的色彩。
“这里……不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小镇吗？”于昊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个镇子因为有这个镜厂的存在，已经荒废很久了，名字已经不可考据，在流叶城的资料上也只有一个代码。
于昊仔细研究过卫星地图，所以一看到这些建筑，即使他们已经没有了本来的形状，他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他们现在的视角很奇怪，轻飘飘的像是飘在天上。
秦非低头看过去，只见镇子中那些扭曲的建筑物里，来来往往穿梭着各种人形生物，只是它们的样子和房子一样扭曲，有些人长着七八个脑袋，有些人拖着一条尾巴，有的人脸上长满了眼睛……
但是他们对彼此的异常似乎司空见惯，见空中落下来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这一切都很正常。
秦非几人落在了小镇的广场上，刚刚感觉到地面，秦非立刻就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身体。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腰部以下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尾巴，尾鳍立在地上。
心念一动，尾巴扭了扭，向前移动过去。
“……”
怎么变成美男鱼了？小秦非去哪了？
秦非有一瞬间恐慌，不过很快淡定下来。
假的，都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他心里想着，回头一看，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身型肥胖的朱山此刻看起来更加臃肿，他的身体上长了七八条手臂和腿部，正不停挥舞着手掌，努力找着平衡。
双胞胎姐妹的身体中则长出了长长的树枝，两个人扭在一起，连前进似乎都有些费力。
于昊的脑袋一直在放光，像是一个巨大的太阳，照的秦非都有些不敢睁眼。
至于那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则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胶状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他在哪里。
“喂，大尾巴鱼，你看什么呢？”
一个声音响起，秦非愕然回头，只见半空中飞着一个少女，薄薄的骨翅上覆盖着一层皮膜，头的位置却是一个恐龙的模样，秦非从她手上的双节棍认出了她的身份，王芳。
“大家怎么都变成这样了？”于昊晃了下脑袋，有些头晕。
“大哥，你别晃了，你这像个大灯泡一样，闪瞎我狗眼了。”朱山真.七手八脚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看起来像个大蚕蛹。
“姐姐，我们该怎么走路啊……”
“你迈右脚试试……那是我的左脚，你不要动啊！”
双胞胎的身体似乎融合在了一起，正在努力地找着方法移动。
……
大家都有些手忙脚乱。
秦非有些头疼，正要说些什么，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吆喝声：“卖包子了，刚出锅的包子，几位要不要尝尝？”
这声音来的突然，几人停下动作扭头看过去，才发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了一个小商贩。
四只眼睛的老板推着一辆木板车，正咧开嘴巴笑着，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没有无五官的女人，掀开了锅盖。
……
朱山的脚步猛然顿住。
秦非扭动尾巴向前两步，这才发现那老板和老板娘身上穿着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远古服饰，看起来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陈依依似乎说过，里世界就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海洋，那么，这个海洋难道是包含了曾经在这颗星球上生活过的所有人类？
如果是这样，那些历史学家恐怕要开心死了。
“老板，你这包子怎么卖？”秦非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问道，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淡定。
反正一切都是假的，这完整的’包子‘总比珍珠奶茶看起来更容易接受一点……
老板伸出一根手指，“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他四只眼睛笑的眯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惊悚，
后面，朱山已经忍不住开始呕吐，只是身体都是虚假的，自然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声音刺激到了那老板娘，她从腰间掏出一把菜刀，挥手砍向朱山：“你吐什么？！”
“是不是觉得不好吃？！是不是？！”
“我砍死你！”
朱山吓得哇哇大叫，想要躲开，可那老板娘简直像是一阵风，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手起刀落，
伤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只有丝丝缕缕的黑雾飘散着，朱山惨嚎一声，脸色变得苍白，就连身影也变得有些虚幻。
“住手！”
第六十五章 消失的男人
一声娇叱从天上传来，化身恐龙的王芳挥动着翅膀从天而降，双节棍带着呼啸声挥过去。
老板娘的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爆开，不过却并没有如那‘包子’一样流出脑浆，而是直接化为雾气消散。
老板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仍然笑呵呵地，从蒸笼里拎起一个人tou扔给秦非。
“哎哟，你们替我杀了她，真是好感谢呀……”
他说着话，身影开始拉长，慢慢变成了十几米长的人形绳索，连接向远方，然后渐渐变淡，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意思？”于昊忍不住问道。
随着他的话语，他头顶的光忽明忽暗，将这周围的黑暗映照得有些诡异。
“这大概是某两个人的潜意识吧。”秦非也不是很懂，他扭动了几下身体，发现自己还挺适应。
手里的人tou仍然带着灼热的气息，随着那老板消失，原本诱人的香味已经变得腥臭。
这头是个烫着大波浪的女郎，嘴上还涂着鲜艳的红色口红，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挂着一点水珠，看起来很是精致。
“这是真的人tou吗？”王芳挥动着两根骨翅从天上慢慢落下，看着秦非手中的人tou，有些好奇。
他们都知道里世界里的东西都是虚幻的，所以倒对自己的身体变化很快就接受了，开始认真观察起这个古怪的世界。
“不知道。”秦非抓着女人的头发上下拎了拎，感觉那重量很是真实，就连味道和头发的触感都和真人没什么两样。
这世界里其他东西都是扭曲而诡异，这人tou看起来如此正常，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蒸笼还在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腾腾热气下，里面的人面容有些模糊。
秦非想了想，挥手将那笼屉打翻。
人头咕噜噜落在地上，很快化为黑雾消散的干干净净。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雾气几乎渐渐向后退去，扭曲的小镇显示出了他的真容。
打着油纸伞的的少女将嘴巴上的拉链拉好，青色的纱裙飘飘欲仙；头发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下半身套着绿色的垃圾桶，在街上跳着怪异的舞蹈；拿着手术刀的医生将自己的肚子划开，再缝合……
这镇上的人似乎都不属于同一时代，却又被拼凑在一起，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秦非没有忘记这次来的目的，除了探索里世界之外，主要还是要找一找那两个邪神。
一个是托尔游记书皮里钻出来的灰绿色触手怪物，一个是白薇操控的那群滑溜溜的蜗牛状生物。
只是这两个东西似乎都不在这个小镇里。
秦非几人在小镇里穿梭，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期间又碰到两次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里世界的东西似乎也不是每一个都有着强烈的污染性，大多数‘人’仍然正常地生活着。
他们的量级都很低，秦非估摸着也就200左右，刚刚那个老板和老板娘高一些，也只有400的样子，朱山是没有防备之下才被伤到，大家留意起来之后，就没有人再受伤了。
很快，所有的地方都被探索完，只剩下了小镇中央的那个镜厂。
那里很大可能对应着现实世界中的镜厂。
不知道为什么几个人明明是从镜子中进来的，但是却没有降落在对应位置。
秦非打头，几个人向着镜厂走去。
这里的墙壁呈现出波浪形的曲线，鹅黄色的墙漆上面遍布蓝色的尖刺，时不时有身体扭曲的虫子从墙上爬过，留下长长的痕迹。
院子里很干净，所有的镜子都光洁如新。
秦非的脚刚一踏进院中，就听到了海啸一般的求救声。
“救救我……”
“救救我！”
“快救救我！！”
这些声音似乎使用了不同的语言，但是在里世界，语言的差异已经不复存。
镜面上，突兀地出现了几只手掌，像是从里面用力拍打着。
随后是两只、三只……
所有的镜面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手掌，它们急促地拍着镜面，发出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救声。
“快救救我啊！你看不见吗？！”
“救人啊！”
……
朱山再次用几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被这声音震得想吐。
说实话连秦非都有些同情他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似乎很喜欢用声音来污染人，这对听觉敏锐的朱山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我们进去看看吗？”于昊开口问道。
秦非正要答应，忽然脸色一变，伸出手臂拦住众人：“等等，我们少了个人！”
大家面面相觑，很快，双胞胎姐妹惊呼一声：“陈留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
陈留就是那个面容愁苦的中年人，很是沉默寡言，一路上秦非几乎没有听他说过什么话，降落到小镇上之后，他更是直接化成了透明的水人，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掉。
“有人刚刚和他在一起吗？”秦非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大家竟然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这个人，连他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秦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虽然这些人和他不是很熟悉，但是他现在是带队的队长，队员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
看来这里一定还有着什么别的危险暂时没有被众人发现。
“大家最少两个人保持着身体接触，如果再有人消失，马上示警！”
“好的！”
“没问题，我和妹妹一起。”
……
几个人两两组队，朱山紧紧抓着秦非的衣服，进入了这个诡异的院子。
镜子里的手更加疯狂地拍击着镜面，求救声已经变成了谩骂，语言恶毒至极不堪入耳。
除了一只只手臂，镜中仿佛有一团团深灰色的雾气遮挡住了手臂后面的人，再看不到其他的景象。
众人依次通过院子，向着厂房内走去。
缠成两个树墩的双胞胎姐妹走在最右侧，妹妹有些好奇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镜面。
嗖——
突然之间，离她最近的一只手死死拽住了她的手指！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整个镜子里的手都猛地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身体。
“不救我们，就和我们一起死！”
“一起死！”
……
镜子深处传来一声声疯狂的嘶吼，眨眼间女孩就被举在半空，和她身体相连的姐姐也受到了牵扯，被带着不由自主地向前——
第六十六章 又见白薇
“快拽住她！”秦非低吼一声，同时鱼尾飞快地扭动，双臂关节灵活外展，拉住了姐姐的头发。
妹妹甚至来不及发出什么声音，一瞬间就被拉扯进了镜中，姐姐尖叫着，双肘化成长长的树枝，试图抓住什么，可四周都是光滑的镜子，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眼看着她的一个枝条就要触碰到镜面！
只要接触到这些手，它们就可以穿过镜面的阻隔拉住外面的人！
秦非此刻紧紧抓着她的头发，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各自抓住女孩身体的一部分，除了秦非没有人留意到那根枝条。
来不及了……
秦非咬牙，腾出一只手，飞快地在腰间一摸，将水果刀甩了过去。
刀身轻而易举地切断了女孩的枝条，击在了后面的镜面上。
哗啦——
镜子碎裂，里面的东西发出刺耳至极的惨叫声！
半空中的女孩和妹妹相连的那只腿已经没入了镜中，秦非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挥手一斩。
刚刚还在远处的匕首突兀地出现在了秦非手里，刀锋斩过，那片树枝被斩断。
没有了拉扯众人一起向后倒去，好在大家都是感知系，没有人会因此失去平衡，很快稳住了身形。
刚刚那面镜子里，已经多了一个树枝组成的手臂，和其他手臂一起拍打着镜面，求救声里多了一道甜美可爱的女声，带着明显的哭腔。
“姐姐，救救我啊，我好害怕……”
“你们救救我，救我出去！”
众人沉默着，没有人说话，姐姐反而后退一步，脸上都是心有余悸的神色。
她少了一条腿，此刻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
……
就在大家以为危险已经过去的时候，厂房突然猛烈晃动了起来，地面开始皲裂，扑簌簌的灰尘从房顶飘散！
不用秦非提醒大家都向后撤去。
只见一个灰绿色的触手从地下探出来，巨大的触手上长满了复眼，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触手实在太大，即使众人已经用出了自己全部的速度，也堪堪才跑出它的触手范围。
秦非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但还来不及细想，轰隆一声，地面再次裂开，另一条更大更粗的触手探出来，猛地扫向他们！
半空中的王芳来不及躲避，本来她可以飞，应该是最灵活的一个，但现在成了最先接触触手的人！
噗——
她的身体就像是泡沫一般被打碎，虚幻的黑雾像是血肉一样被那触手吸收。
这一幕如此熟悉，秦非马上想起了这是什么。
托尔游记中出现的怪物！
只是祂在里世界的身体放大了百倍不止，秦非一开始没有认出祂来。
随着吸收了活人的能量，那触手变得更加活跃，地面再次隆起，冒出一根触手。
这只新生的触手看起来有些弱小，没有前面两条那么大，上面满是腥臭的粘液，复眼都紧紧闭着，像是刚出生还未睁眼的婴儿。
……
“哎呀，你这么快就找来啦！”
一个少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非悚然一惊，身体灵活躲避着触手的袭击，脖子向后扭成诡异的角度，看到了后面说话的人。
天空中灰压压的一片，漂浮着蜗牛状的黏滑生物，在它们的背上盘着一个蛇尾少女，鳞片因为兴奋而微微张着，火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遮盖住了她赤果的上半身。
白薇！
她的脸上还带着丝丝血迹，身下的小怪物中，有一些的身体明显被撑大，表面的皮肤变得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暗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流动。
这些吃的很饱的小怪物从队伍中离开，大张着手脚，扑向了正在胡乱挥舞的触手，然后很快和那触手融合。
那根刚刚生出来的小触手上，无数只眼睛猛然睁开，触手开始变粗变大，虽然仍不及第二条，但已经和第一条的大小差不多少。
白薇身下的小怪物还在不停地滋补着这怪物，秦非却想起了当时看到的景象，吃掉男孩的明明是一张无牙的嘴。
这怪物还没有用出全力！
仅仅是触手就无法对付，如果祂全力出手，自己这几个人恐怕也就是一口的事。
想到这里，秦非一边用眼神示意剩下的几个人，一边向着远处逃跑。
“白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敌人的主场，己方的势力太弱，甚至连把武器都没有带进来……
等等，武器？！
秦非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心中默念。
一把银白色的手枪出现在手上，里面甚至装满了特制子弹！
他心头一喜，刚刚斩断枝条的匕首原来是这么来的！
白薇撩起了长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被人看光，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就住在这里呢。”
“你是来找我玩的吗？姐姐怎么没来？”
秦非哪有空去听她在说什么，此时此刻他在拼命想着粒子能炮的样子。
如果那炮也能具现出来，那也许可以在这里就将祂消灭掉！
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秦非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心中有了推测，不遮掩，对分散逃开的其他人喊道：“大家想着自己的武器，可以被具现出来！越强大越好！”
于昊精神一震，手上瞬间出现了一把机枪，他端在手上对着那怪物疯狂扫射。
眼球被击碎，流出紫黑色的脓水，那根触手疯狂地颤动着，开始不分敌我地攻击。
白薇不得不命令着身下的小怪物带着她远离这东西，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你们惹我的宝贝生气了！”
她低喝一声，正要出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砸来，白薇不得不低头躲过这一击。
“砸死你们！”
原来那竟然是朱山具现出来的一口平底锅，也不知道这胖子是怎么想的，手上一口接一口的平底锅出现，被他用力砸向触手和白薇。
这些锅像是带着自动定位系统一样，每次都能精准地命中触手！
“都让开！”一声娇喝传来。
秦非已经具现出了两把手枪，正在疯狂地射击。
听到这个声音，他扭头一看，只见双胞胎剩下的姐姐正费力地将炮筒校准，对着怪物的方向！
“我靠，真的能具现出来？！等等——”
秦非目瞪口呆，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后扑过去，
轰隆——
第六十七章 里世界的三道光
粒子炮打出的一瞬间，秦非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现实世界的粒子炮可以将一大片区域内的东西化为齑粉，里世界的粒子炮虽然无法瓦解这诡异的世界，但是消灭那怪物的几根触手绰绰有余。
当然，这么近的距离，剩下的人都不可避免的被波及到。
短暂的空白之后，秦非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意识，他的视角高高地飘在这个世界上方，俯视着下面的东西。
阴沉灰暗的夜空下，身体庞大而扭曲的怪物如一座小山，盘踞在浓稠的黑雾里，祂的触手挥舞着，扭曲着，看数量有几百条之多，刚刚攻击他们的那三条不过是冰山一角。
光滑的头部裂开一个口子，祂正张着无牙的嘴疯狂嘶吼。
那声音根本无法辨别其内容，只是听到就让人头痛欲裂，心中升起狂热的欲望。
天地间除了这怪物之外，仿佛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雾，抽象艳丽的小镇，身体奇怪的居民，古怪的没皮小人……这些东西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甚至连秦非的同伴也一并消失。
好像只剩下了他和祂。
那种直视极端巨物的恐惧感爬上秦非的心头，他不得不眨眨眼，缓解这种恐惧感。
随着这个动作，他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感觉和身体，其他五感也渐渐回归。
“很抱歉，只能帮你到这里。”
一个慈祥的声音说着，话语里满是善意。
秦非转过头，只见遥远的天际亮着三道光，仿佛亘古永存，每道光里都充斥着友好的善意。
几乎是看到那三束光的一瞬间，他就明悟了那其中的含义。
真、善、美。
与下方污浊的黑雾相比，这三束光如此纯净，仅仅是看了一眼，秦非就觉得心旷神怡。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老人，他带着老花镜，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个笑容，看着秦非。
“您是……”
“我是真。”老人指着远处三光之一的蓝色光柱，耐心地解释道：“我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看到你的精神体马上就要消散，于是将你带到了这里。”
“你不应该是这里的居民，为什么出现在这？”
秦非的身体慢慢在恢复力量，刚刚那粒子炮将三根触手打断，也让他吸收了不少能量。
“我们来追查祂的行踪。”他一指下面的怪物，问道：“您知道祂是什么吗？”
“祂就是祂。”老人垂下头，看着下方发疯的怪物，脸上露出一丝怜悯和悲伤。
“祂没有名字，不过，如果你愿意，可以叫祂六欲。”
秦非细细琢磨着这个名字，问道：“祂能吸收人类的六种欲望？”
“不。”老人摇摇头：“祂就是欲望本身。”
“这个世界本就依托人类而存在，这里也只有人类，所有的怪物都滋生于内心的黑暗。”
“六欲只是其中之一。”
秦非忍不住问道：“都有哪六欲？”
他的问题很多，但是老人没有一点不耐烦，也没有隐瞒，而是认真跟他解释道：
“眼欲，贪美色奇物；耳欲，贪美音赞言；鼻欲，贪香味；味欲，贪美食口快；身欲，贪舒适享受；意欲，贪声色、名利、恩爱……“
“祂就是人心无限滋生的这六种欲望，扭曲，庞大。”
秦非抿住唇角：“所以，没有办法消灭祂吗？”
老人摇摇头，笑道：“或许可以吧，但只要有人在，六欲永不死。”
秦非推测出了这个答案，也没有失望，而是微微弯腰鞠躬：“谢谢您，我要回去了，您知道出口吗？”
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又回来了，看来变成鱼尾只是六欲施加的影响。
“我只能指给你一条路。”老人笑道：“至于能不能找到门，要看你自己了。”
秦非没有多言，点头道：“多谢了！”
随即他被老人推着，穿过了一道蓝色的光柱。
……
……
“外城区又出现了被污染者！”
“这次的症状是什么？”金丝眼镜男的脸上不见了倨傲的神色，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神色紧张。
“笑……这次的污染者全部都在疯狂大笑，无法控制自己，已经有五十余人因为窒息死去了。”
屋子里又是长长的沉默。
仍旧是上次那间会议室，只不过这次开会的只有流叶城的几个领导。
吴教授低着头坐在一边，看似很焦急的脸上，那双苍老的眼睛却显得有些漠然。
在他身后，赵苒同样抱着一个终端静静思索，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诸位，你们倒是给个解决办法！”
金丝眼镜男敲了敲桌面，急切地催促道：“受到污染的已经有几千人之多，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那你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甚至连污染源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到它的逻辑链！”有人不满地说道。
这次莫名其妙的污染已经出现了大半个月了，算起来，正是那个东宁城来的Q进入里世界探索之后出现的。
本以为他能找到什么线索，结果带着的小队全军覆没，他自己都还在医院躺着人事不省。
想到这里，金丝眼镜男有些烦躁地转头问道：“吴教授，你怎么看？这次的事情还是互助会吗？”
“不清楚。”吴教授抬起头，慢吞吞地道：“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和互助会有关。”
这话倒也不是推脱，被污染的人都是突然就爆发了疯病，在此之前完全正常，也没有什么征兆，技术组只能在这些人的身上检测到精神污染，却无法找到源头。
“有没有派人进去……？”有人隐晦的问了一句。
有的时候为了查清楚污染的逻辑，势必要用一些人去做实验，当然，主要是面向外城区黑街那些地方做有偿征召，为了钱总会有人愿意。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
“派了二十个人分散在几个污染高发地等着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反应。”有人小声道。
金丝眼镜男点点头，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想了想又道：“把这些人集中到外城区靠近城墙的地方，一旦情况控制不住就开城门将他们放出去，必要的时候可以……”
他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门口一直在等待命令的传令员沉默着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第六十八章 有偿征召
“姐姐，我……我害怕。”
“别怕，咱们就在这里住两天，后天就回家了。”
破旧的出租屋里，两个女孩紧紧依偎在那张老旧的木板床上，床头昏黄的灯光将这个房间照亮，映照出两张惨白的脸。
大点的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消瘦，枯黄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瘦削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安。
不过她还是抱着怀里的小女孩，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小女孩只有七八岁大，两条稀疏的双马尾在小脑袋后面翘着，她将头埋在姐姐的怀里，蜷缩着的小身体不停颤抖着。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小女孩抽泣了几声，抬头看着姐姐：“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吗？”
她的眼睛和姐姐一样，都是澄澈的蓝色，像是两汪清澈的泉水。
“……怎么会呢，别瞎想啦，该睡觉了。”
姐姐仍旧拍着小女孩的背，嘴里轻轻哼着儿歌。
她们姐妹俩很幸运，这次生态部征召，两个人都入选了。
只要能够在这里平安度过两天，回去就可以拿到五万元，这些钱足够家里生活很久，甚至还能让弟弟上得起学。
想到这里，姐姐的眼神明亮下来。
家里很穷，全靠到处打零工的父亲补贴家用，但是那点钱杯水车薪，再加上救济金，也只能保证一家人勉强活着。
好在家里还有个弟弟，弟弟不像她和妹妹，他是个男孩，家里要全力供养弟弟，以后弟弟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只觉得充满了希望。
想着想着，女孩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嘴角挂上了一个笑容。
……
夜半时分，屋中忽然凭空刮起一阵阴风。
床头的灯竟像是蜡烛一样被吹得忽明忽灭。
妹妹从姐姐怀里爬起来，双手揉了揉眼睛，刚刚睡醒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
但随即，她睁大了眼睛看向屋子里，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眼球向上翻去，整个人被吓得晕了过去！
不过这眩晕只持续了几秒钟。
很快，女孩重新睁开了眼睛，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阵曲调激昂的歌谣。
那声音充满了力量，节奏铿锵有力，慢慢和她的心跳融合在了一起！
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愤怒到极致的表情，她忽然转身掐住了姐姐的脖子，原本带着童稚的脸上已经满是狰狞之色！
“你骗我！你骗我！！”她尖声吼着：“你们就是不想要我了，爸爸妈妈不爱我们，你也不爱我！你们都只喜欢弟弟！！”
“你们把我送过来等死，就是为了让弟弟上学！！”
她愤怒的咆哮声里，整栋楼似乎都活了过来。
这栋伫立在黑街深处的幽暗楼宇，像是被煮沸的水一样，各种声音突兀地在夜间响起。
怒骂声，嘶吼声，摔打家具的声音，甚至还有人从楼上被扔下来的声音。
落地的人体砸在阴暗的小巷里，身体碎裂，脑袋炸开，像是一朵无人知晓的烟花。
……
……
秦非穿过了那层蓝光，走在了一条乡间小路上。
这里鸟语花香，蝴蝶翩翩飞舞，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果子香气。
前面不远处是个小农庄，身穿棉质长裙的女人带着两个女儿，正提着篮子采摘苹果。
她们的面色在阳光下红润健康，裙摆飘扬在风里，很是协调好看。
秦非却有些恍惚。
刚从那阴暗昏沉、充满了扭曲的世界过来，这里的场景太过于正常美好，以至于像是幻觉。
他定了定神，微微调动起能力看去，随即愕然。
这里还真的是幻觉！
干净整洁的乡间小路变成了枯草横生的废弃小径，路面的野花野草只剩下焦黑的残躯，前方的小农庄墙壁上被烧得一片漆黑，果树枯萎很久，歪斜的树枝指向天空。
树下面倒着两具枯骨，蒙着一层岁月的痕迹。
果然，这才是里世界真正的基调……
秦非叹了一口气。
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海洋里，为什么都是这样的场景？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已经走到了那个小农庄前面。
刚刚这里的人有三个，现在树下的枯骨是一大一小，那么还有一个小的不在这里。
秦非直觉那个人就是关键。
“呜呜呜……”
还没等他寻找，屋子里已经传来细微的哭声，声音很虚弱，听起来马上就要断气。
秦非迈步踏入房间。
老旧的家具歪七扭八地横在屋子里，墙角处蜷缩着一个小女孩。
她的头发稀疏枯黄，两个细细的马尾辫在脑后翘着。
女孩身上穿着城邦政府发放的福利儿童服，那白色的小裙子破破烂烂，下摆的布条随着她的动作飘来荡去。
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正盯着秦非，眼睛里满是泪水。
“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
这标准的鬼片开头。
秦非有些无语，他没有害怕，反而走到女孩的身前，蹲下来平视她。
“你怎么惨了？说来让我开心一下？”
女孩的哭声一滞。
她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小小的人做出大人模样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不过在秦非眼里，这女孩的外表无比可怖，身上的皮肤溃烂脱落，两只眼球耷拉在脸上，毛发稀疏的头皮上满是血污。
所以他才能对刚刚女孩的话无动于衷。
人都是视觉动物，说实话这幅形象真的很难让人起什么同情心……
“我生气了！”
女孩停止了抽噎，阴冷地说道。
秦非摇摇头，这女孩弱的甚至他站着不动对方的都不一定能破防，在他的感应里，女孩的精神力只有一两百的样子，那点污染真的犹如毛毛雨。
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精神力想要刺探入自己的大脑，不过很快就被秦非的力量击溃。
女孩的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有些失神。
她的身影似乎在慢慢变淡，好像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秦非大惊，自己还没找到怎么离开里世界，这女孩很可能是个关键，怎么能这么消失？
他伸手一抓，没有碰到女孩的实体，整个人却急速向下坠去，像是落入了一个新的身体。
第七十章 让他们支援！
下域E-32，中心城流叶城。
这里是整个E-32最繁华的城市。
绚丽的霓虹灯几乎照亮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内城区的路灯和指示路牌被做成了大雾霾之前那些曾经存在过的小动物形象，在黑夜和灯光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今晚的天气不是很好，淅淅沥沥的雨将夜色打湿，地上的水洼不停被激起涟漪，街上的人都步履匆匆，
内外城区之间的电离过滤器时不时冒出蓝色的电弧，隔绝着两边的世界。
独臂男人再次看了一眼内城区。
里面的楼宇和霓虹灯隔着一层透明的墙，显得有些扭曲和怪异，但男人仍然贪婪地看着，鼻子向着那边不停地耸动。
那里有数不清的食物，每个人都衣着光鲜，呼吸那里的空气甚至都要收费……
……如果自己也能去那里就好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头探进路边的垃圾桶，在里面翻找着能用或者能吃的东西。
最近城里的犯疯病的人又多了，城门关闭，就连去城外拾荒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城内翻翻垃圾。
可惜这里离内城区太近了，早已经被人光顾过无数次，男人在里面找了一会，什么都没有找到，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
在他离开后不久，旁边的大楼墙壁上，飞快地闪过一个白色的小影子。
……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了。
破旧的老楼仍然是一踩就吱呀呀地响，楼下的邻居仍然每天骂个不停。
虽然一无所获，但是男人的心情还不错，他从包里掏出一个被啃了一半的面包，拿给儿子。
“小成，今天吃这个吧。”
男孩挥手将那个面包打落在地上，生气地道：“我不要吃垃圾！”
男人的脸沉了下来，扭头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了，那钱要省着点花吗？你是不是又给他乱吃东西了？”
床上坐着的女人摇头，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包数了数：“交完学费，还剩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九，不是我给他乱吃东西，是今天小成在学校里不知道听同学说了什么话，闹脾气呢！”
她的语气里满是宠溺。
男孩继续哭闹着，不依不饶，将那个面包踹到角落不肯吃。
“好了好了，妈妈给你热牛奶去。”女人哄道。
男孩的哭声止住，总算是安静下来。
往日总觉得有些碍事的女儿都不见了，女人无奈，只好起床自己去给小男孩热牛奶。
牛奶的香气飘散在屋子里，和着昏黄的灯光，有些许温馨的味道。
独臂男人欣慰地笑了，他张开完好的右臂，伸了个懒腰，准备上床睡觉。
然而他的动作刚做到一半，忽然定格。
天花板上正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两条稀疏的马尾辫晃悠着，身上的小裙子满是脏污。
秦非双手双脚勾住天花板上的吊顶和电线，头向后仰起一个诡异的角度，和男人对视。
然后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
……
“局长，有消息了。”
步履匆匆的传令员带着一份加密的报告，来到金丝眼镜男办公桌前。
这里烟雾缭绕，不知道多久没有开窗换过气，有些憋闷。
金丝眼镜男正窝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上，表情显得有些烦躁，等到传令员走到跟前了，他才伸手接过那份报告，打开看了看。
下一瞬，他的身体坐直，脸上露出些许喜意。
“……推测污染方式为歌声，频率未知，无法侦测……”
“找到了！”他一拍手掌，再次下令道：“通知他们，过来开会！”
“是！”
……
十分钟后，会议室再次坐满了人，不光是金丝眼镜男，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疲惫。
这次的污染来的太过突然，又是大范围的传播，生态局和城卫厅的人手已经全部用上，仍然有些捉襟见肘，很多人已经连续上了两天班。
此时，每个人都在低头看着手中的报告，陷入思索。
“怎么样？诸位有什么办法了吗？”
金丝眼镜男等了几分钟，开口问道。
他看向了坐在下首的人，那是特殊能力者管理部门负责人。
那人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既然污染逻辑和方式我们都已经清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污染源……现有的设备都无法检测到这歌声，那不如让能力者来。”
“感知系去找源头，暗梦系也可以入梦寻找线索……”
“好！就这么办！”金丝眼镜男几乎迫不及待地拍板决定。
这次污染如果再不处理好，恐怕他的职位很难保得住，他有些急了。
负责人有些为难地皱起眉，提醒道：“局长，我们合适的能力者目前都在中心医院躺着……尤其是朱山，他的听力开发的很好，正适合这次任务，可是……”
“该死的！”金丝眼镜男咒骂一声：“他们怎么还不醒？！技术部和研究部怎么说？！”
“说是……他们的精神体还在里世界没有出来，现在和植物人无异。”
“我们就不应该相信那个Q！”金丝眼镜男站起身，烦躁地走来走去。
事情又陷入了死胡同。
感知系的能力者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往往等不到被生态部招揽，就会死于污染或是别的危机。
流叶城这些年来，招揽的感知系也只有不到十人，目前还在职的就只有6人，上次派出了5人，所以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小何还不能工作吗？”他不太抱希望地问道。
负责人摇摇头：“不行，他现在还需要镇定剂才能安静。”
他们口中的小何，就是剩下的那一个感知系，可惜在去年的一次任务中被不知名的邪神污染，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理智。
“我有一个提议。”旁边的吴教授突然开口，语气平缓，让人不知不觉就沉下心来听他讲话。
“既然是Q将我们的人都带进了里世界，并且没有回来，那么……”
他的语气顿了顿，见所有人都看过来，才继续道：“就由东宁城派人支援好了。”
“我记得他们那里的感知系除了Q以外，应该有别人吧？”
金丝眼镜男愣了一下，抚掌大笑：“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好！”
“谁造成的困境，就由谁负责，不错……联络部呢？去联系他们，明天早上我要见到人！”
“三天之内，我要把这次污染解决！”
整间会议室的气氛都活跃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事情总算解决了。
就算解决不了……背锅的人也来了。
第七十一章 白黎
“喵！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东宁城生态部，奈斯用爪子拍着面前的终端，愤怒地叫道：“我们的人过去支援，现在仍然躺在医院生死未卜，他们反倒质问我们办事不利？！”
“还要我们再派人过去增援？！想屁吃呢！”
它用爪子挠着罗柏的红木小茶几，整个猫都气的有些炸毛。
罗柏却没有心思跟它计较，脸上一贯的温和笑容消失，显得很是焦急。
流叶城一直没有给这边什么反馈，白黎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所以他们直到今天才知道秦非受伤了。
“我们得去看看他。”罗柏下定决心：“而且，流叶城遇到了大麻烦，如果他们真的需要帮助，那我们也必须要过去。”
小丝端起咖啡，动作十分优雅地喝了一口，声音很淡定：“我也和你们去。”
“为兄弟两肋插刀啊！这种事必须带上我！”肖远也在旁边怪叫。
奈斯这会儿倒没有说话了，而是直接跳上了罗柏的肩头，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决心。
红柏树小队，除了白黎和秦非，所有人员到齐！
“好，那我们一起去。”罗柏重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按了按礼貌，将单片眼镜摆正。
“说不定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醒来迎接我们了。”
小丝也笑了，她从小包里掏出一双手套，慢慢戴上：“我要去看看白黎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怎么不打电话呢……”
……
……
白黎现在也很想打电话。
自从秦非进入了里世界之后，她就只能在一级封锁区外等着，由于重度污染，通讯设备都失去了作用。
后来里面出现了变故，听说镜厂所有的镜子都碎掉了，生态部再三确认之后，将现场所有人都带回了流叶城。
然后就是漫长的隔离。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她的通讯设备回到城区就被没收，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还给她。
每天的三餐都由机器人送达，根本没有人来和她沟通。
白黎知道自己被变相囚禁了，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房间里没有时钟，她不清楚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紧不慢，高跟鞋慢悠悠地踩在合金地面上，声音清脆悦耳。
很快，白黎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赵苒。
“最近过的怎么样？”赵苒远远地站在房间外面，透过窗户和里面的白黎对话。
“你们是什么意思？”
白黎有些粗神经，但她不是傻子，隔离是很正常的举措，可是不让她和外界联系，这明摆着有问题！
赵苒好整以暇，将耳边的几根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个笑容，眼角浅浅的皱纹非但没有让她显得苍老，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她笑眯眯地道：“Q先生将我们的能力者都带入里世界，然后一去不回，我们现在怀疑他这是有预谋地破坏，至于作为同伴的你，当然也要暂时观察。”
“你放屁！”白黎冷哼一声，怒火几乎遏制不住：“是你们叫他过来支援，那几个能力者也是你们非要派过来跟着的，现在反而赖我们？我还想问问你，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出乎意料地，赵苒点点头，道：“我们是故意的。”
“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就是故意的啊。”赵苒仍然笑着，表情很是玩味：“白小姐，你不会以为，遇到018号……哦，遇到白薇，是一个巧合吧？”
白黎的瞳孔猛然收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是共和基金会的人？！”
“答对了！”赵苒勾起嘴角：“可惜没有奖励。”
“你们骗他过来做什么？！”白黎扑到了门边，满脸焦急。
赵苒摇摇头：“哎呀，只是一点小考验罢了。”
“毕竟，他是我们的试验品啊。”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做实验的事情，怎么能叫骗呢？”
“我们当然不是要害他，他活着我们才有数据可以观察，不是吗？”
白黎向后退了两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可惜有些晚了。
赵苒的眼睛变成两个旋涡，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她看着白黎的身体缓缓僵硬在原地，轻声道：“今天你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记得。”白黎呆呆地道。
“……等到了那时候，引导他去上域，不要太刻意。”
“好的。”
赵苒收回了能力，见白黎仍然呆立在原地，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到她的脚步声消失了，白黎猛地从被催眠的状态惊醒。
她的眼睛里骤然升起两团火焰，那火焰没有喷出，而是只在眸子中燃烧。
好一会之后，两缕黑烟从她的眼睛处冒出来，白黎蹲在门口，双手捂住脸，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黑烟完全消散之后，白黎站起身，重新坐回了床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们都太小看我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道。
……
大约几小时之后，白黎被人从隔离的房间带出来。
“这是你的东西，隔离期已经结束，现在你可以自由活动了。”
穿着制服的城卫厅警员语速飞快地说着，不过态度很是友好。
这一批隔离的人都是跟着去一级封锁区的人员，不是生态局就是科研所的人，无论哪一个城卫厅都得罪不起。
白黎拿好自己的东西，压抑住心中的焦躁情绪，跟随人群上了大巴车。
终端上已经有上百条消息没有回复，最新的是小丝发来的短信。
“白黎，你在哪？秦非住院了你知道吗？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她一愣，点开小丝的消息，快速浏览着，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流叶城中心医院……
她垂下眼睛，向司机报了自己的目的地，然后静静在座位上等待着。
内城区淡淡的灰雾遮挡不住阳光，些许暖意顺着车窗流淌进大巴内。
“中心医院到了！刚刚是谁要下车？”
“来了，来了！”
白黎应了一声，收好自己的东西，脚步匆匆，迈步进入了中心医院。
第七十二章 灵魂牛奶
而此时的秦非，正看着那穿着白裙的小女孩一杯一杯地喝着‘牛奶’。
旁边的地上躺着两具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他们大睁着眼睛，满是惊恐，床榻上，一个小男孩正沉沉地睡着。
这牛奶自然不是他出去买的，而是取自于地上这两个人。
小女孩的精神体被秦非分了出来，她蹲在爸爸妈妈旁边，用细瘦的手捧着一个玻璃杯，在他们的头顶静静等待。
不一会，两个淡淡的白色虚影从尸体头顶飘出，却像是被什么吸引，直接落入道玻璃杯里。
杯子里的‘液体’剧烈地晃动着，里面时不时传出来几声哀嚎，两张扭曲的人脸被挤压在玻璃后面，大张着嘴巴。
咕噜噜——
女孩仰头，喝下了那一杯牛奶。
然后再次将杯口对准两具尸体的头顶，如此往复。
直到最后，那两人一点精神力都没有了，女孩的影子也淡的几乎透明。
她张开手臂挥舞了两下，身上的各种伤痕、淤青都消失不见。她的头发开始变得浓黑茂密，脸庞也变得圆润，眨眼间就从一个小豆丁的模样，变得健康起来。
“谢谢哥哥。”她点点头，身体化作光点飞入秦非手中的书里。
那本书自动翻了一页，指引着他下一步的方向。
秦非却凝眉不语，将书页强行翻回去。
画面中的牛奶不见了，女孩独自一人奔跑在农庄里，脸上的笑容快乐而开朗。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将书本合上。
封面上写着几个字：世界的真相。
至亲相残，敲骨吸髓，恨之入骨……
“这就是真相么……”秦非低着头看着那几个字，心中有很多疑惑，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再次打开了书，向着第二个目标进发。
“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就让我好好看看，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
……
与此同时，流叶城外城区西城门内侧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被污染者。
这些人有的疯狂大笑，有的愤怒地大吼，有的人在不停流泪，他们的动作怪诞，表情夸张，那种疯狂的情绪像是瘟疫一样弥漫在空气中。
城卫厅不得不出动了大量的人手在这里维持秩序，他们将人群按照症状的不同分成了几个区域，拉起了警戒线，用高压电枪才勉强控制住。
数量太多，即使将城卫厅所有的牢房都用上也远远不够。
这些人不知疲倦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即使是高压电也最多能让他们安静几秒钟，这种现象已经完全不符合物理常识，但确确实实正在上演。
“妈的，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好累……”
换班间隙，年轻的小警员瘫坐在地上，摘下过滤头盔，将头盔翻转过来。
汗水从里面倒出来，带着淡淡的酸臭味。
有医务员递上盐水和几块巧克力，然后步履匆匆地赶赴下一个地方。
“谁不是呢，这次疯人病这么严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旁边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警员也摊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
他年纪有些大了，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身体真的有些扛不住。
小警员三两口吃掉巧克力，也顾不得喝水，惊讶地问道：“哥，你的意思是这种事经常会发生吗？”
他今年才从流叶城警卫学校毕业，对工作上的事情还很有热情。
“以后你工作久了就知道了。”老警员也吃了一块巧克力，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恢复着体力。
“这雾啊，可邪门呢！人吸久了就会疯……你趁着年轻多干点工作，早点攒钱在内城区买套房子，就不用天天呼吸那些脏空气，也不用担心得疯病了……”
小警员喝完了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用攒钱买房啊，我家在内城区有五套房子，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老警员噎了一下，顿时感觉嘴里的巧克力又酸又苦。
他瞪着眼睛，用手撑着地面挪了挪，远离了小警员，一边挥手道：“那你还问什么，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了！去去去，旁边歇着去……”
……
聚集地人声鼎沸，城墙上的中控室里，气氛却很是严肃。
金丝眼镜男看着监控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一晚的时间！
污染的人数几乎翻倍，被污染者已经接近五千人。
这样庞大的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无论怎么处置这些人，他都会背上一个处分。
想到这里他有些急切地问道：“从其他城征调来的能力者到了吗？”
旁边有人回答道：“局长，我们已经向其他九城都发了征调函，不过目前只有两个城市明确给了答复，说已经派人过来了。”
“哪两个？”金丝眼镜男此时已经顾不得去谴责其他城市，他现在只想解决问题。
按照这个速度污染下去，等和那些老滑头扯皮完，估计流叶城都要沦陷了！
“东宁城和落海城……东宁城派了7个人，其中感知系3人，落海城派了5个人，其中感知系2人。”
金丝眼镜男的神色稍缓，刚要询问这些支援什么时候能到，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已经响起。
远处开过来一辆悬浮车，速度很快地越过了下方的人群，停在了城墙上。
罗柏压住自己的礼帽，从车上缓步走下来，表情很是从容。小丝、奈斯、肖远、陆明则还有两个年轻男人从车上鱼贯而下。
“你们好，我是流叶城生态局局长冯朗……”
金丝眼镜男这次没有摆架子，他的态度和蔼，迎了上去。
“Q醒了吗？”
罗柏却十分没有风度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
冯朗愣了一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有些不悦：“还没有，我们现在要紧的是处理这次污染，我需要你们派几个感知系来……”
“半小时内，我要见到他，不然我会让我的人全部撤走。”
罗柏再一次打断，直视冯朗的眼睛，深蓝色的瞳孔像是汹涌的深海：“你叫我们来的目的我很清楚，不用装的冠冕堂皇，我现在派人去做事，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这些无辜的人！”
“但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把好好的人交出来，不然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
“你是什么态度？！”冯朗大怒，原本和善的笑容消失不见：“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一个生态局分部的小队长交代？！”
“你请便，我话放在这里了。”
罗柏对他的怒火不以为意，话已经说到了，他就不再多言，而是取出胸前口袋里的羽毛笔，向着人群挥了挥。
如果秦非在这里，他就能看到有无数丝线从他的笔尖延伸出来，精准地落在下方那些暴怒的人群中。
他们的表情仍然很愤怒，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闹得最凶的被污染者就是被怒气支配的这些人，他们的动作停下来之后，整个场地就显得有些安静，只有旁边捧腹的人群大笑的声音。
那些呆板机械的笑声回荡在城墙下，有些诡异和森冷。
冯朗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他只看到眼前的人用那支笔一挥，城下的声音一下子就少了大半。
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有些发白，问道：“你是……你是那个罗柏？！”
“嗯。”
罗柏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声。
他的能力虽然强，但是却从没有同时控制上千人。这些人现在的精神状态都极不稳定，控制他们所需要耗费的精神力比正常情况下低了很多。
但，他们的数量太多了。
罗柏不得不全力以赴，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去应付冯唐，而是对后面的人道：“去找找看。”
肖远和另外两个男人点点头，同样没有理会冯朗，而是灵活地顺着城墙来到下面。
既然人已经被控制住，那么最先查看的肯定是那些不能动的人。
肖远的脸色有些发苦，他的感知能力主要是进化了视力，目光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将人或者其他的东西定住，但这能力对探查几乎没什么作用。
他只能一个一个地拉住那些人，细细感受着他们的情绪。
那些愤怒的情绪如海浪板冲击着肖远的大脑，让他有些恍惚，几乎无法分辨那些情绪中的内容。
脑海里只剩下一首曲调激昂的乐曲，节奏铿锵有力，歌词带着压抑和愤怒，然后随着乐曲的进行，到最后猛然爆发！
那种将心中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出来的快感让肖远脑海中那一丝丝清明慢慢被逼退。
但他仍然在咬牙坚持着。
罗柏说的对，虽然他们是来找秦非的，但是保护这些人，一直是生态局的使命。
另外两个人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满头大汗，却仍然在默不吭声，一个个检查过去。
……
冯朗在城墙上来回踱步，看着下面的几人，眼神中充满了希冀，他不敢再靠近罗柏，反而离得远远的。
他上任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罗柏的事情也只是有所耳闻，听说当年他觉醒的时候，仅仅是精神力的余波，就将他家里上上下下二十余口全部震死，只有当时在外面玩耍的堂哥罗凯侥幸活了下来。
拥有那样强大的异能，他却甘愿接受研究所的试验，这么多年一直带着抑制器……
如果真的是那个罗柏，那今天这里的事情，也许真的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冯朗在传令员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着对方离开。
罗柏和秦非的资料保密等级都很高，他之前一直不知道东宁城来的Q竟然就是罗柏小队的成员。
这样一来之前的计划就行不通了，需要重新布置一下。
冯朗想着，抬起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那个方向，是落海城。
……
……
秦非带着那本书，重新走在了那条乡间小路上。
已经经过了农庄，路两旁温暖的景色也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迷蒙的黑雾。
很快，他再次来到一个地方。
这是一家繁忙的工厂，站在门外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人声，机器叮当乱响，厂区后面的大烟囱冒着滚滚黑烟，和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
秦非已经看到了这次的目标，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他正拿着招聘广告，满怀希望地敲响了保安室的大门。
他如愿以偿进入了这家工厂，成为几百名流水线工人中的一员，每天的生活单调乏味，薪水也很微薄，但他却很满足。
每个月的休息日，他都会将钱打给医院，给重病的老母亲续上一笔医药费。
可是好景不长，几个月之后，因为污染排放严重超标，这家工厂关停，他也被辞退，不得不重新奔波寻找工作。
医院的账户每个月都要缴纳高昂的费用，他苦苦哀求负责人，求他再宽限一段时间。
为了省钱，他退掉了落脚的出租屋，每天只吃一块霉面包，喝脏兮兮的雨水，合衣睡在阴暗的小巷里。
然而还是没用，没有技能傍身，无论他多么努力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大批工厂被关停，几万个和他一样的人在寻找机会，他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幸运女神没有光顾他。
在他断了来源的两个月之后，医院方面停止了治疗，他的母亲离世。
而他甚至没有钱去安葬，只能像当初秦非一样，找了一个火葬场将尸体火化，骨灰盒带在身边。
讽刺的是，在火化遗体的第二天，他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在车间工作十四个小时，月休一天，一个月可以拿到接近两千元的工资……
他继续努力工作，可是脸上多了几分麻木，和车间里其他人一样，眼神呆滞，头发凌乱，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每一个都很相似。
秦非默默看着，他的生活已经足够拮据，但是因为和爷爷学了一些维修机械的技术，再加上后来老杨的帮助，让他刚毕业就有了一份还算轻松的工作，没有和这个男人一样凄惨。
看着那张麻木的脸，秦非问道：“你想要什么？”
男人的头抬起来，操作机器的手甚至都没有停止。
“我不想要什么。”他声音平静地道。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手指指向了厂长办公室的方向，那里的墙壁变得单薄，厂长正在办公室招待客户，名贵的红酒倒在剔透的玻璃杯中，鲜红的颜色像是血液。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可是他们一口未动，一旁服侍的小秘书在会晤结束后，端着点心，将他们喂给了守在楼房外的看门狗。
那是条长相很威风的狗，毛发油光水滑，身强力壮。
“为什么？”
男人再次问了一遍，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第七十四章 不做谜语人
这次目标人物的诉求很简单，但是却很麻烦。
秦非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明白。
或者说，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甘心罢了。
是的，不甘心。
不甘心成为灰雾之下渺小的尘埃，不甘心成为这些财团公司的小小螺丝钉。
但是他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他只能这样麻木地工作着。
秦非看到几个月之后，男人因为高强度的工作搞坏了身体，不幸感染了传染病，而工厂选择将他辞退。
他攒下来的钱都拿去安葬了母亲，无奈之下只能再度沦落街头，因为生病无法再找工作，只能浑浑噩噩等待着死亡。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生态局的有偿征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没想到竟然通过了。
他被安排在一栋废弃小楼里，等待着两天期限的结束，到时候，他就可以拥有一大笔钱，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他的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倒在了光秃秃的床上，连睁开眼睛都很吃力。
然后歌声便自脑海中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音清透，却很是铿锵有力。
秦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重重黑雾尽头摆放着一张华丽的椅子，金色的边框闪烁着幽光，红丝绒的质感上佳，映衬出上面斜靠着的女人身影。
她穿着一身黑裙，裙摆垂地，浸泡在地上一滩血泊中，脚边处绽放着几朵鲜红的玫瑰。她头发很长，盖住了她的脸，秦非看不见她的五官，只能看到那张嘴巴在微微张合。
“出事了……”
秦非反应过来。
他想起了从女孩的经历中看到她和姐姐依偎在小屋里，女孩的年纪小，她不懂这是在干什么。
可从小在黑街长大，秦非当然知道生态局的有偿征召意味着什么。
不是到了山穷水尽，没有人会选择用命去换钱。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脑海中有同样一首歌，又同样被生态局征召，那绝对出现了是一种新的未知污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外面现在又出了什么事。
秦非有些着急，他没有再看男人的故事，而是强制使用了寄生，带着他的身体在高级餐厅好好吃了一顿饱饭，用能力偷偷溜走，然后去洗浴中心按摩……
当然，按摩的时候，秦非撤掉了能力，封掉了五感。
出来的时候，男人的身上还穿着洗浴中心的浴袍，因为刚刚泡过澡，浑身毛孔张开，头发滴着水珠。
秦非却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滚烫，虚弱和无力让他连抬脚都有些费力，他带着男人来到了一处开满鲜花的花圃，然后静静躺了下去。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秦非听到男人断断续续，却很坚定的声音。
“下辈子……活得像个人……”
……
秦非等他完全咽了气，帮他合上了眼睛。
男人精神体微微鞠躬示意，然后化作光点打开了书的下一页。
秦非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还有十个人，自己就可以离开里世界。
他加快了剩下的任务进程，看到了十个不同的故事。
有人因为灰雾的影响，出生就带着畸形的身体艰难度日；有人日复一日做着单调而重复的工作，领着微薄的薪水，不敢有哪怕一次的懈怠……
秦非看到了在学校被欺辱打骂的贫民窟女孩；看到了在酒馆挂着苦涩笑脸迎客的女郎……
他寄生在这些人的身体里，用能力帮他们完成诉求。
《世界的真相》被一页一页翻动，直至最后。
当最后那个满脸愁苦的女人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化为光点帮助秦非翻过了最后一页的时候。
整本书化为一扇光门，静静伫立在前方。
蓝袍老人站在门边上，微笑着问他：“你明白了吗？”
……
秦非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他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题目就是阅读理解。
他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要给他这本书，让他去体会这十二种人生，也许是为了让他看清真相，也许是为了告诉他什么。
但秦非不喜欢猜谜。
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对不起，大爷，我现在有点急事，等我有空再回来说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大门。
蓝袍老人并未阻拦，而是摇头失笑，看着那扇光门慢慢缩小，变成一个光点消失。
……
秦非的身体如同刚进里世界看到的那个卖包子的老板一样，被无限拉长，而他却并没有感觉到痛苦。
他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有着炫目蓝光的通道，在终点处看到了自己正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意识回归的过程很难形容，秦非感觉自己的精神体像是液体，被缓慢的抽进针管里。
先是被挤压的有些难受，然后慢慢充盈全身。
他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白黎推开房门。
“你醒了？”
白黎露出笑容，很是高兴。
秦非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有些头晕，被迫经历了十二个人生，导致他的记忆有些混乱，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意识，开口道：“……外面怎么了？”
他的声音十分干涩，白黎忙拿了个纸杯接了一杯水递给他，疑惑道：“不知道啊，我刚出来就来见你了。”
“出来？”秦非喝了一口水，感觉身体慢慢恢复，问道：“从哪里出来？”
白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看了看周围。
“这里说话安全吗？”
秦非有些诧异，不过他信任白黎，知道她这么问肯定是有秘密，于是道：“你在心里想一下，我可以知道。”
白黎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你开启了心感？！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上报？”
“咳咳……”秦非眨了眨眼道：“就刚才发现的，应该是这一次去里世界的收获。”
“哦？这样吗……”
白黎将信将疑，不过正事要紧，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思考着。
秦非也没有再废话，将精神力集中到白黎身上，感知她的想法。
心感的探知能力有些许提高，之前只能在被探知的的人情绪十分激动的时候，秦非才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想法，如果被探知人的情绪稳定，通常情况下只能感知到模糊的意念。
能够‘听到’白黎的心声，主要是因为那两次她都比较激动。
而现在，秦非不仅可以感知到她的想法，甚至还能够看到画面，这种视角有些像他刚刚在里世界经历的十二个人生。
秦非慢慢将意识沉浸，看到了白黎眼中的世界。
第七十五章 被遗忘的赵苒
“你放屁！是你们叫他过来支援，那几个能力者也是你们非要派过来跟着的，现在反而赖我们？我还想问问你，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秦非的意识刚刚稳定，就看到了门外的赵苒。
她仍旧是穿着职业套装，发型一丝不苟，显得很是专业。
很显然，这一幕是白黎记忆中的画面。
“我们是故意的。”赵苒嘴角挑起一个笑容。
“你——你是什么意思？！”
……
……
秦非看完白黎脑海中的画面，很有礼貌地没有再继续探知，而是收回精神力，睁开眼睛。
“怎么样，你感知到了吗？”白黎眼含期待地问道，她需要确保秦非已经知道了赵苒的计划，有个防备。
“我都看到了。”秦非点点头，有些意外，不过也不算太吃惊。
来流叶城之后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就像是被安排好的。
尤其是白薇，已经失踪了那么久的人突然重新出现，还恰好在白黎到达之后显露踪迹。
就连悬浮列车上那乘务员故意送来的托尔游记都显得有些刻意。
这被安排好的人生……
秦非面无表情地思索着，白黎已经放下心来，贴心地给他整理了一下枕头，让他能够靠的更加舒服。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去揭露这个女人吗？”
趁着整理枕头的机会，白黎垂下头，在秦非耳边低声道。
她为了不被监控拍到，动作很是自然小心，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得很近。
秦非闻到她身上有些熟悉的香水，是蓝风铃和鼠尾草的香味，很是清新好闻，和她火热的外表有些不搭，但却很怡人。
“不急，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我们。”
白黎直起身子，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问继续道：“你饿了吗？需要我去拿一点饭过来吗？”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但秦非之前一直在昏迷着，所以没有饭菜会送来，想要吃饭需要单独去拿一份。
秦非摇摇头：“先等等吧，等事情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真的？”白黎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去吃什么？”
“我听说流叶城有特色烤鱼，还没有尝过，可以试试，也许我可以学一下，以后在家里做，你如果想吃，可以来我家里。”
白黎想起来上次和陈依依一起吃的那碗面条，竟然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一定。”
秦非靠在了柔软的枕头上，一边闲聊，一边望着窗外迷蒙的黑雾。
看着白黎脸上的笑容，他忽然有一种疲惫感。
这次出差回去之后，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而且自己这次多少应该算是工伤，也许可以要点赔偿，工资也可以适当地上调一下……
……
正想着，病房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满脸为难地走进来，看到屋里的两个人，明显一愣，然后很快地将目光锁定在了秦非身上。
“Q先生，您已经醒了？真是太好了！”
“出了什么事？”秦非直接问道。
那传令兵飞快地答道：“流叶城出现了大规模污染事件，污染源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歌声。因为探索里世界的原因，我们的感知系能力者全部昏迷，目前没有办法寻找到污染逻辑，需要您的协助……”
果然是那个歌声！
秦非点点头，见白黎有些着急的样子，接着道：“我需要赵女士的协助，可以将她也带过去吗？”
传令兵有些茫然：“赵女士？什么赵女士？”
秦非和白黎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涌起不好的预感。
“就是负责接待我们的赵苒女士。”
“二位是不是记错了。”传令兵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流叶城生态部，没有叫赵苒的员工啊！”
……
……
白黎脸色有些苍白，小声道：“这么可能呢？他在撒谎！”
“他没有撒谎。”秦非拢了拢外套，将拉链拉好：“我刚刚探查了他的想法，他记忆中确实没有赵苒这个人。”
他们现在正在坐在悬浮车里赶往西城门的方向。
四周的景色飞快向后疾驰而去，因为是特殊情况，他们的车走的是应急车道，一路畅通无阻，速度很快。
“她应该是完成了任务，已经撤退了吧。”秦非猜测着。
“只是确实很离谱，她能依靠能力篡改别人的记忆，在别的单位也许能够成功混进去，但是生态部应该是对这方面检查最严格的，她的精神力也不高，究竟是怎么瞒过其他人的？”
白黎恨恨道：“都是草包，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里的人很大方，配发的子弹都那么多，他们那么有钱，结果都是一群废物，还不如我们东宁城……”
“是啊。”秦非颇为赞同地附和了一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没有被催眠？”
刚刚看白黎那么紧张，他就没有第一时间询问，直到现在才有机会。
“我感觉，我的精神力强度应该有进步。”白黎压低声音道，眼神有些兴奋：“我眼睛中的小火焰，不仅可以攻击到污染，现在还可以保护我了……”
秦非细细感受了一下，也露出一个笑容：“嗯，是有进步。”
原来白黎的基因锁只开启了5%左右，现在已经超过了10%。
她觉醒能力不过才两年多，这样的速度已经相当不错了，所以白黎很是兴奋。
“你放心，再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绝对不会拖后腿……”
两人说着话，车已经停稳。
车门刚一拉开，一个小小的黑影就扑上来抓住了秦非的胳膊，三两下爬到肩头坐好。
“你没事了喵？不是说还在昏迷么？我以为他们会推着你的病床过来。”
奈斯用爪子拍了拍秦非耳朵，肉垫柔软而有弹性。
“知道你们来了，所以我就醒了啊。”秦非笑道，在它的猫头上摸了摸。
奈斯很给面子地用头蹭了两下。
排查工作进展十分缓慢，肖远三人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秦非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城墙边上，正在认真操纵着羽毛笔的罗柏。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身影，秦非的心里就骤然安定下来。
“罗柏，你又不带联络器啊！”白黎从秦非身后探出头，笑着问道。
罗柏今天穿着一身褐色的礼服，剪裁十分流畅，耳朵上只挂着单边眼镜的链条，没有看到联络器的影子。
“因为我在这里啊，不需要联络器。”小丝从旁边一个房间走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容很明媚。
“大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