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兵贵神速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店门前门庭若市,但却都是隔壁店的。
此时的法援署就是如此。
范纯仁自然是心有不甘,于是他放下身段,直接跑去隔壁抢生意。
队伍都排到我店门口了,真是岂有此理。
“小哥,不知总警署是否有强迫你们来此交钱?”
“你是什么人?你按着什么心?”
那小哥顿时一脸谨慎地看着范纯仁。
范纯仁忙解释道:“我是法援署的,如果他们有强迫你,可来我这里投诉,我会免费为你们争讼。”
“哎幼!你们这些耳笔可真是阴险,为了赚钱,竟想怂恿我们的争讼,真是岂有此理。走开!走开一点!”
“我.....!”
范纯仁是一脸郁闷。
你不懂免费的意思么?
边上一位商贾装扮的大叔突然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连范先生都不认识,将来你真遇官司可别来这求助。”
那小哥忐忑地瞧了眼范纯仁。
范纯仁不与他计较,反而报以歉意:“是我问得不妥,吓到了这位小哥,但我并无坏意。”
那小哥也赶忙道:“抱歉!先生勿与小子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范纯仁笑道。
忽听得后面一人道:“范先生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上赶着给官府交钱,可真是一大奇闻啊!定是受人所迫。”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老者走了过来。
范纯仁微微颔首示意。
那商人大叔笑道:“老哥误会了,我们可是自愿来的,没人逼迫我们。”
老者直摇头道:“这如何可能,那坊墙占都占了,不缴这十贯钱,官府还能拆了咱们的不成。”
那商人大叔道:“话虽如此,但万一真拆了,那咱可就亏大了。而且即便不拆,这钱咱们也得交啊!”
老者好奇道:“这其中有何玄机?”
范纯仁也是好奇地看着那大叔。
商人大叔言道:“因为马家和陈家那边已经对外宣布,但凡存有侵街行为房屋,一律是以新宅契为准,否则的话,侵占所占用地一律不算尺寸。
原因就是他们也不敢保证,将来官府就不会去拆掉。要不交这十贯钱,将来在房屋买卖时,至少至少都得亏个上百贯。”
范纯仁稍稍点头。
现在房贷已经是深入人心,马家要是不提供贷款,这房屋可就不好卖啊!
边上一人突然道:“许多街道,若没点关系,大家可不敢随便乱侵街的,就如我家,我平时也就敢搭个小棚子,多摆两张小酒桌,冬天于阗还没法用,但如今我可以搭一间小棚屋,只需要缴十贯钱,但可是算我家的宅地。”
“原来如此。”
范纯仁点点头,又向那位老者伸手示意屋里坐。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
司马光、文彦博是走现场去督查,他不是,他就盯着钱。
因为他知道,关键在钱,而不在于拆建。
只要钱到位,随便你拆。
回到法援署。
范纯仁给王安石泡上一杯茶。
王安石端着茶杯就笑道:“可惜你如今无官职在身,要是在谏院,就可以上奏弹劾总警署,与民争利,隔壁真是抢钱啊!”
话语中充满讽刺的意味。
他其实很欣赏范纯仁的私德,但范纯仁始终与他走不到一块去,以前也是天天跟他唱对台戏。
范纯仁笑道:“如今总警署只是拿着坊墙之地,去笼络这些百姓、商人,但我相信总警署绝不是要施惠于民,这好戏还在后头,王学士先勿用着急。”
王安石呵呵一笑:“我知道,这好戏在后头,但我想问你范尧夫一句,他们做得有错吗?”
范纯仁捋了捋胡须,“王学士指得是什么?”
王安石道:“当然是整改街道啊!”
范纯仁道:“我指得是可能发生的受贿和不公。”
......
目前为止,总警署的整改计划,是异常的顺利,到处都是一片叫好声。
百姓真是上赶着求总警署来整改他们。
他们需要整改。
可官员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假象。
杀招是在后面。
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但是士大夫们的质疑声,很快就被百姓的叫好声给掩盖过去,反对的舆论声始终形成不了。
这令朝中权贵很是焦虑。
只能大骂总警署无耻。
这回你们又不发报了,不将你们的改革计划先说出来。
整个计划,他们都是知情的。
但任务是交给总警署的,发不发通告,是总警署说了算,他们说什么,百姓不信,又没有报纸,形成舆论。
如今百姓看到的就是,彻底废除里坊制度,所有人都可以临街开铺。
虽然要交点钱,但房价那么高,换算下来,死赚啊!
权贵们也没有办法,不过他们知道,对方的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
如今他们到处派人打探总警署的消息。
但是...一无所获。
他们甚至连曹栋栋、张斐他们的下落都不清楚。
警长也是一个不见。
这人都上哪去呢?
这令他们心慌慌啊!
一看就像似在憋大招。
原来曹栋栋、张斐、马小义他们全部都躲在城外步军司的一个校场里面。
自拆坊墙那日起,就没有人回过家,一直都待在这里。
直到第七日。
三更时分。
“都记得自己的任务吧?”
曹栋栋老气横秋地像一干警长问道。
一干警长点头。
这在商量七八天,天天复习,天天背,傻子都记住了。
曹栋栋道:“那行,去准备一下,四更天出发,到时人马会在指定的地点等待你们。”
“是。”
等到他们出门之后,曹栋栋紧张地搓着双手,向一旁打着哈欠的张斐问道:“张三,真的没有问题吗?”
张斐笑道:“衙内要记住一点,干坏事,一定要快,讲究兵贵神速,但是干好事,就要拖拖拉拉。”
曹栋栋眼眸一转,“这话说得挺有道理。”
.......
神卫军营。
一阵锣鼓声响起。
神卫军的士兵从梦中惊醒,赶紧下床,正准备穿衣服时,门从外面被重重推开,一道火光照进。
又见一箱子衣服扔了进来。
门口的都头吩咐道:“全部换上,然后立刻操场集合。”
士兵们都懵了。
三更半夜换衣服,这是要造反吗?
定眼往那箱内看去。
咦?
这不是警服吗?
三更半夜换警服,这是要干嘛?
话说回来,神卫军的衣服要做,不要量,他们的身高几乎都在一米八左右,上四军是有这个标准的。
......
拂晓之际,当士大夫们都还在熟睡之际,这州桥以南的居民都已经洗漱完,准备出门干活。
这里可是汴梁内非常拥挤的居民区,这人一多,自然也就出现大量的商机,导致许多百姓在家门前搭建棚屋,开设摊位做买卖。
你开,那我也要开,能蹭一点是一点。
反正是公共区域。
而这里街道本就不宽敞,不像汴河大街,马行街,这棚屋一多,导致这里的许多街道,只能一人过,若是两个人的话,就还得侧身。
听得一声嘶鸣,只见一个俊朗后生,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杀至街口,其身后还那跟着五十余名巡警。
居民都傻了。
这是要干什么?
但见那后生一声令下,“将这些侵街棚屋全部拆除。”
这后生不是别人正是曹栋栋。
其身后的高大巡警立刻上前去,一人一桶水,先将棚下的炉灶浇灭,
“你们干什么?”
“你们凭什么拆我的家?”
“官兵拆家啦!官兵拆家拉!”
......
霎时间,整条街道是鸡飞狗跳,啼哭声,叫喊声是此起彼伏。
“我跟你们拼了!”
只见几个大汉跳出来,伸手阻拦巡警。
还骑在马上的曹栋栋,低声向一旁的张斐问道:“是咱们的人么?”
张斐道:“当然不是,这种挠痒痒的行为,应该是对方安排的人。”
曹栋栋点点头。
这些大汉跳出来后,许多居民也开始阻拦巡警,双方立刻发生肢体冲突。
这一个小摊位可是许多百姓的唯一生计。
你这是将他们死路上逼,横竖都是死,那就跟他们拼了啊!
眼看情况就要失控。
听得一声暴喝。
“住手!你若敢拆我摊位,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只见一个汉子举着一个火把,向那些巡警挥舞着手中火把。
这些巡警全都是神卫军的士兵,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是服从命令,一看这疯子拿着火把在这里完,顿时都吓到了。
这一把火点上去,那真的是同归于尽。
那些居民也纷纷聚集在那汉子的身后,人手拿着棍棒,面目狰狞,同仇敌忾。
张斐低声道:“衙内,快下来吧,你的表演时刻到了。”
“咱们的人?”
“废话!他们敢这么干吗?”
曹栋栋一个帅气的翻身下马,神色从容地走向那举火把的汉子。
那汉子晃动着火把,冲着曹栋栋言道:“你...你别过来,我真的会烧的。”
曹栋栋非常从容,来到那汉子身前,闪电般的握住他的手。
火把一抖,火星一溅。
居民们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大哥,别真点着了。
曹栋栋微微笑道:“你不是要烧吗?来!我教你怎么烧。”
拉着那汉子的手,就往边上的一间屋子走去。
来到屋檐下,曹栋栋抬头看去,又向那汉子道:“瞧见屋顶上的稻草没,往这里点最好。”
“不...不要啊!”
“不能点啊!”
“千万不要啊!”
.......
那些拿着棍棒耀武扬威的居民们,此时吓得双腿抖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尿崩了。
“你抖什么?”
曹栋栋斜目瞥了那汉子,道:“别怕,本警长陪着你一块死。”
说着,就抓着那汉子的手去点那稻草。
别说居民,神卫军的士兵们都吓坏了。
“曹...曹警长,不要冲动啊!”
“不要啊!”
不少人都吓得捂住眼睛。
唯独张斐站在一旁,一脸澹定。
听得吧嗒一声,汉子手中火把顿时掉在了地上。
一个巡警眼疾手快,冲上去赶紧将火把浇灭。
曹栋栋将那汉子的手一甩,大声喝道:“全部拆了。”
巡警们皆是不敢怠慢,立刻拆了起来。
这横得怕不要命的,许多居民已经吓晕过去,没有吓晕也在瑟瑟发抖,也不敢再反抗,许多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候一个俊美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然并卵。
她们缺得不是欲望,而是金钱。
哭得更凶了,再俊美,穿着巡警服,那就是恶魔。
这俊美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斐。
张斐朗声道:“你们方才知道害怕,就应该清楚,我们为何要拆除你们的棚屋,很简单,就是害怕引发火情,你们看看你们这里,一旦走水,只怕想跑都跑不出,而火警也无法进来救援。”
一个年轻人怒吼道:“我都住在这里十多年了,也未看见哪里走水。”
张斐微笑道:“如果走水,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可是你拆掉俺们的棚屋,那咱们没了生计,也会活活饿死的。”一个大娘哭喊道。
张斐道:“我们会补偿一个更好的摊位给你们的。”
“......?”
哭声戈然而止。
他说补偿?
张斐道:“当今圣上素以仁爱治国,又岂会见到自己的子民活活饿死,但圣上也不忍自己的子民处于危险之中。
为求两全其美,故此圣上决定,将会开放整条御街,供自己的子民在上面谋生。御街位子可比这里好多了,一旦开放之后,届时整条街将会人满为患,比在这里摆摊要强得多。而今日所拆掉的摊位,我们都会一比一免费租借一个摊位给你们。”
只听一人呻吟道:“真...真的吗?真的允许我们在御街上摆摊吗?”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棚屋被拆的,现在就可以来我这里登记。”
那人立刻高呼道:“官家圣明!”
许多大娘不懂这些,一瞅这些人的反应,哎哟,自己莫不是占了个大便宜,也跟着喊道:“官家圣明。”
“官家圣明。”
人们顿时齐声高呼。
一旁拆屋“巡警”们,感觉有些怪怪滴。
我在这里拆你们的屋子,你们在边上叫好。
这......。
一个上午,整条街街道的棚屋就拆得干干净净,毕竟都是木头搭建的,这拆起来非常快。
张斐出得一口气,道:“你们自己看看,是不是清爽许多。”
居民们回头看去,是清爽许多了,但也快找不到家门了。
第三百章 奇迹(六千字大章)
平时中午放衙时,这些大臣们,那可都是非常懒散的,再加上这秋日的好风光,他们一般都是一边走着,一边聊着上哪个酒馆吃饭。
但今日不同,这临近放衙之时,这些大臣们是鱼贯而出。
出得皇城,或上马车,或乘轿,或步行,四散而去。
“哥,你慢点呀。”
苏辙追着苏轼喊道。
“不能慢,这可是大官司,决不能让人抢了去。”苏轼脚步反而更快了。
苏辙面色焦虑道:“哥,此事不简单,你可别冲动。”
苏轼道:“我冲动甚么,此乃我们检察院的职责所在。”
忽听旁边一人道:“这分明是我法援署的职责所在。”
“嗯?”
苏轼偏头一看,只见范纯仁从边上的小巷行出,当即争辩道:“上回我仔仔细细研究过我们检察院的职权,我们是主动起诉,你们法援署是被动起诉,此等大事可与你们无关。”
范纯仁却道:“如果真出了大事,我也会立刻申请回检察院的。”
“回...回检察院?”
苏轼勐然想起,范纯仁好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突然心念一动:“范先生,此事闹得这么大,所争讼之人,可能达到数百之多,不如我们一人负责一部分?”
范纯仁却道:“你身为副检控官,应该辅助我。”
苏轼道:“你身为检控官应该顾全大局,上堂争讼,就交由我来做吧。”
“此等大事,我不能轻易交给你。”范纯仁摇摇头道。
后面的苏辙赶了上来,大口喘气道:“二位...二位,你们先别争了,这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
苏轼都还未有答话。范纯仁却道:“他们竟然使用任地莽撞的手段,纵使他们再有理,也是不应该的。”
苏轼连连点头道:“此时那边定是鸡飞狗跳,血流成河,我们若不赶紧去制止,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
“快点,快点,这还没到吗?这马车怎么比我走得还慢。”
一向不爱坐马车的司马光,今儿也厚着脸皮,征用一辆公家的马车,与文彦博、吕公着一同赶往观音庙以西的密集居民区。
吕公着见司马光坐立不安,大汗淋漓,于是安慰道:“君实,你先别焦急,此事我看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之前干得挺好的,事事都井井有条,怎么会突然这么莽撞,会不会消息有误?”
文彦博摇头道:“不可能消息有误,二十多个地方同时传来巡警强拆民宅的消息,怎么也不会是假的。”
吕公着皱眉道:“倘若是真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百姓不得跟他们拼命啊。”
司马光听罢,脑子里面都能够想象出那场景,一群巡警跑去拆人屋子,必然会是哀嚎遍野。
右手握拳狠狠击在左手掌心上,极其懊恼地“嗨呀”一声。
他可是知情人,如果真的出事,纵使张斐不抖他出来,他自问也难辞其咎,心里是将张斐骂了个半死。
这回决不能轻饶那小子。
他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张斐会直接动用武力,因为之前张斐来来回回就那么一招,打官司。
又过得一会儿,听得马夫吁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
“启禀文公......!”
马夫的话还未说完,司马光就直接冲了出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所谓的哀嚎遍野,就见到几个人汉子正在收拾门边的炉灶。
司马光回头看向那马夫,“是...是不是走错地了?这是哪里?”
随后出来的文彦博,举目四顾,“没错,应该是这里。”
那马夫挠着头道:“这外面的棚屋全都被拆了。”
“全拆了?”
吕公着下得马车来,惊讶的望着前面那空荡荡的街道。
不可能呀!
刚刚他们才收到的消息,就三个时辰,怎么可能全被拆了。
司马光急急走了过去,向借口一名正在打扫炉灶的汉子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小哥一瞅司马光穿着官服,赶忙道:“大官人,俺们这里全都已经拆了,你要不上别处去看看。”
随后上来的文彦博问道:“可有人受伤?”
那小哥忙摇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俺们就是问了一句,可...可是没有反抗。”
文彦博吃得一惊,“没有反抗?”
“真的没有。”
那小哥道:“俺们可还帮着拆了,要不然也没有这么快。”
“......?”
三人顿时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大宋百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吕公着道:“要不咱们上别处看看。”
说不定这只是一个特例?
太夸张了!
三人又立刻上得马车,往北而去,赶往马行街以东的居民区。
......
州桥。
“什么?”
刚刚赶到这里的苏轼,惊呼道:“全部都拆了?”
他面前的大娘道:“是呀!都给拆了。”
范纯仁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有好几十号人。”
“才几十号?”
苏辙是一脸懵逼,这里随随便便就能站出数百人来呀,哪能这么轻松,纳闷道:“你们就这么让他们拆了。”
那大娘瞅他们都是官员,于是道:“俺们知道,那些巡警也是为咱们好,他们也是怕走水,来不及救火,而且他们都答应补偿俺们摊位,那俺们当然愿意。”
苏轼好奇道:“补偿你们摊位?”
“是呀!”
那大娘道:“有个巡警说,官家将会为咱们这些穷人,开放御街,允许俺们上去摆摊。”
“这你们也信?”苏轼脱口道。
那大娘面色一惊,“是骗俺们得么?”
“不是不是。”
范纯仁赶忙道:“我们只是来问问,看看是否有人受伤。”
那大娘赶忙道:“倒是有一个人受了伤。”
“是巡警打得吗?”
“不是,是帮着拆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自个脚。”
“帮...帮着拆?”
“俺们都帮着拆了。”
“行,没有人受伤就好!打扰了。”
范纯仁拱手一礼。
等那大娘走后,苏轼便道:“他们这是在骗人呀!就算开放御街,哪能供这么多人摆摊。”
范纯仁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道:“他们既然敢这么说,定有自己的打算,没有人受伤就好。”
又回头看了眼那街道,只觉是在做梦。
这怎么可能?
......
曲院街。
一老一青,走在狼藉的街道上,看着正在收拾的百姓们。
此二人正是吕惠卿与王安石。
“这三个地方的过程都一样,先有人火把放火,然后警长就拿着火把要同归于尽,以此来威吓百姓,然后又用御街诱惑之,恩威并施,将这些百姓治得是服服帖帖。”
“不用说,那举火把的人定是早就被他们收买。”王安石笑道。
吕惠卿点点头:“学生也是这么想的。”
“张三这一刀真是打在了对方七寸上面。”王安石道。
吕惠卿问道:“恩师此话怎讲?”
王安石笑问道:“若让你来做,你认为那些权贵会如何反对此事。”
“自然借这些百姓.......。”话一出口,吕惠卿勐然反应过来,“恩师的意思,张三的策略是先将这些穷人给解决,然后再对付那些权贵?”
王安石笑道:“一定是如此,但是必须要快,哪怕拖上一个晚上,以那些权贵的势力,此事可能都会出现转机。”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一招咱们可用不来。”
他是全国性变法,不可能以速度取胜。
吕惠卿道:“可如今他们只是清除二十几个相对密集的街道,但仍存有许多侵街的现象。”
王安石道:“对方若挑动百姓闹事,必须要集中人力,才能快速将事情闹大,而这些地方是最为危险的,至于那些零零散散,一时半会,他们是成不了气候的。
我若是张三,我就告诉那些人,御街摊位有限,先到先得,那些百姓马上就会邀请巡警去拆。”
吕惠卿稍稍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御街确实摆不下这么多摊位。”
王安石沉吟半响,“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想,他竟然敢这么说,定有办法能够解决。”
......
快!
这实在是太快了!
仅仅一个上午,直接拆除城区内二十三个居民密集点。
以至于令这些惯于散漫的朝臣,犹如在梦中一般。
你们这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之前总警署在拆坊墙时,是那么不紧不慢,事事都井井有条,至今那些坊墙可都还未完全拆掉。
节奏非常不错,是挺合适他们的。
而且,也充分展现出总警署人力不足的事实。
当时他们就寻思着,总警署肯定会是一步步来,就算是要同时进行,也是要有个过程的,以他们的经验来判断,最快也得弄上三个月。
只要总警署敢去拆屋,他们就能够可以挑动百姓闹事,为他们冲锋陷阵,对抗总警署。
这也是他们惯用的套路。
毕竟侵街的的确确是属于违规的,他们总不能去跟赵顼说,我就是违规,我就是不拆,这表面上大家还是得讲道理,讲法律的。
只要百姓一闹。
就是与民争利。
就是扰乱民生。
而且,当他们失去曹栋栋他们的行踪后,也都担心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于是早就在这些密集的居民区收买了一些百姓。
只要巡警来拆,让这些人只管闹,有我们罩着你。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也安排了托,而且比他们的托更狠,闹得再凶,谁也不敢放火烧屋,这真的会同归于尽得。
关键总警署没有动用现有的巡警,而他们一直是盯着那些巡警的,不曾想总警署直接从神卫军调来了三个营队,共一千五百人。
这一个上午,就整改京城内二十三个密集居民区。
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虽然他们现在也知道,那举火把肯定是总警署安排的内奸,但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发生事故,闹到皇帝去那里去,皇帝只会夸总警署干得漂亮。
这么大工程,一个上午就搞定,而且还没有引起民愤。
必须点赞。
如今木已成舟。
怎么办呢?
摊位置换。
你御街哪里有这么多摊位?
就是将整条御街都摆满也是不够的呀。
于是他们揪着这一点,表示总警署都是骗人的,大家千万不信,到时他们可是拿不出这么多摊位的。
这剩下的先不管,哪怕就这已经拆了的那二十多个居民区,御街也是容不下的。
......
“来来来,小马,我们一块敬曹警长一杯,此番任务,曹警长真是厥功至伟啊!”
“哥哥,小马敬你!”
“哪里!哪里!干了!”
曹栋栋将酒杯一方,抹着嘴巴,道:“小马,你是没有看见,哥哥当时有多么威武,拿着火把就去烧,可是将那些人给吓坏了,有几个大娘可还吓哭了。哈哈!”
马小义错愕道:“这不是安排好的。”
曹栋栋顿时抑郁了,是不会喝酒打屁么?
“小马,话不能这么说。”张斐摆摆手道:“这也是需要演技的,在那种时候,谁的手先抖谁就输了。”
曹栋栋立刻道:“张三,本衙内敬你一杯。”
这杯子刚刚端起,这门就被人给推开。
只见曹评阴沉着脸站在门前,“你们这就喝上了?”
“爹爹!”
曹栋栋道:“孩儿立下大功,理应好生庆祝一番。”
曹评瞪他一眼,走了进来。
张斐赶忙起身,“总警司请坐。”
曹评大马金刀地一坐,“虽然你们此番任务完成的不错,但现在庆功,未免就太早了,你们只是清除那些密集的居民区,但仍存有许多侵街现象。
而如今外面都盛传我们总警署在欺骗百姓,御街根本拿不出这么多摊位来置换。你们应该赶紧行动,否则的话,百姓一旦听信了他们,将来我们必然是步履维艰。”
张斐笑道:“总警司请放心,御街只不过是我留下的一个破绽,就是让他们借此去引发恐慌的。”
曹评好奇道:“这是为何?”
张斐道:“若不引发恐慌,百姓就不会上门求拆,总警司可再等一日,一日之后,咱们警署将会门庭若市。”
曹评好奇道:“可是御街的摊位确实不足啊!”
张斐道:“我打算将相国寺西大门到御街这条街道划入御街范围内,这不又多块地出来了吗。而且,这条街道将来肯定繁荣。”
曹评纳闷道:“你什么时候去找过相国寺?”
马小义也好奇道:“三哥,俺家在相国寺有人,你咋不找俺帮忙。”
张斐道:“我没有去过相国寺。”
“那你凭什么征用?”
“我查过相国寺在很多地方都存有侵街行为,也是我们整顿的目标之一,而且我还会告诉他们,这条街道征用是来专门供太后、官家进入相国寺烧香拜佛。只是平时的时候,供百姓做做买卖。”
......
随着舆论的发酵,这的确引发百姓的恐慌,包括那些已经被拆了的百姓,生怕被骗了。
但不拆也拆了,他们也只能等结果出来再说。
正当这时,久违的新闻报突然出现在各大酒楼。
新闻报上面的文章,是以总警署的名义发的,先是吹嘘总警署再这期间的丰功伟绩,拆了多少个棚屋,拆了多少道坊墙。
同时表示,御街上面的摊位确实不够,只能另寻他处来给予百姓摆摊,并且还表示,将相国寺以西到御街这一整条街道,纳入御街范围,以求补足摊位。
如果百姓上总警署申请,自愿拆除,将会先到先得。
这御街贯穿南北,分割东西,而相国寺又是最繁华的地方,一旦彻底开放,这条街道的商业价值可想而知啊!
如果总警署要隐瞒的话,估计别人还不会相信。
可总警署如此坦诚,百姓立刻对此是深信不疑。
另外,他们一个上午就拆了这么多,咱们能逃得了吗?
那么问题来了,算上御街连通相国寺的这条街道,这肯定也是不够,以后的又会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报纸上面没说,说不定就是城角底下了。
迟早要拆,不如就早点去,争取占个好位子。
新闻报发布的第二天,个个警署都是人满为患。
“放开我!放开我!巡警打人了!巡警打人了!”
听得一阵嚷嚷,见两个巡警一人夹着一条胳膊,将一个汉子拖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
排队的人看的是心慌慌。
“住手!”
听得一声喝止,只见范纯仁走了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始终盯着的。
他当初愿意去法援署,目的就是要盯着这总警署。
那汉子似乎认得范纯仁,赶紧喊道:“范先生,你一定要为我伸冤啊!”
可算是逮着了。范纯仁激动道:“你有何冤情?”
那汉子道:“我家也侵街了,他们却不拆我家的,他们这是徇私枉法,告他们,我要告他们。”
范纯仁额头上冒出三条黑线,向那两名巡警拱手道:“抱歉!抱歉!这只是一个误会。”
那两名巡警继续拖着那汉子往外面走去。
这时,一个巡警突然走出来,张嘴就骂道:“你们在搞什么东西,是闲着没事做么?那报纸上写得非常清楚,唯有那些阻碍交通,或者占据沟渠,以及有火情隐患的侵街行为,才能来这里申请拆除。
马行街、汴河大街的跑这里干嘛?凑热闹吗?你们有侵街行为的,去司录司那边交税去,别在这里待着,还嫌我们事情不够多么。岂有此理。耶...范先生,哎幼,真是太好了。”
说话之人正是张斐,他见到范纯仁,立刻走了过去,“范先生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将这些无聊之人带去那边交税,什么人都跑来求拆,想浑水摸鱼,我们哪有这么多摊位给他们换。”
旁边的排队的人一听,哎幼!这话得意思就是,只要申请成功,那就能够换得摊位,申请不成,也不用拆,只需要交税。呀...还要交税。
队伍立刻变得更加紧凑了,生怕被人插队。
范纯仁都气乐了,拱手道:“阁下真是好手段。”
......
而方才被扔出的那个汉子,兀自是愤愤不平,骂咧咧的往边上的巷子行去。
只见巷内站着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
正是冯南希。
“表现不错。”
冯南希从边上的包袱里面掏出一吊铜钱来,递给那汉子。
那汉子笑道:“冯哥,将来若有这种好事,可再来找我。”
冯南希点点头道:“一定会有机会的,如果你能乖乖闭上你的嘴,下回我还找你。”
“冯哥放心,我这嘴可是严实的很。”
“快走吧。”
“是。”
然而,冯南希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幕被两个老者偷偷看在眼里。
这两个老者正是司马光和文彦博。
但是他们两个也没有想到,冯南希其实不是在为张斐服务,而是借着此事,为税务司发展眼线。
“这个臭小子,歪门邪道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啊!”
司马光不禁骂道。
文彦博抚须道:“可相比起此任务的艰巨,这点点手段,也算是无伤大雅,一人未伤,真是堪称奇迹啊!”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笑道:“如今这池塘里面的水都被汲干了,那些大鱼是无处影遁啊!”
“这一招确实妙啊!要是咱们来办的话,定是杀鸡儆猴,先那些权贵着手,而他却是反其道而行,先从百姓着手,却取得奇效。我要是王介甫,我一定会不惜代价的将此人招致麾下。”文彦博给予张斐极高评价。
司马光笑道:“张三若想为王介甫卖命,他早就答应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那小子可是精明的很。且不说新政的利弊,王介甫的变法涉及到全国,可不是汴梁这一亩三分地,他张三就是再能耐,也就一双眼,根本就顾不过来。”
......
警署!
外面都还在排队,张斐已经走下一步。
他的计划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快!
不能给那些权贵反应的时间。
“好了!如今他们的刀剑弓甲已经全部被我们没收,现在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
“可惜韩盼去了大名府,不然我一定要韩家。”
曹栋栋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去谷家吧。”
张斐没好气道:“你仇人那么多,随便挑一家呀,谷家我要亲自去的。”
曹栋栋道:“我得跟你一块去。”
马小义忙道:“见者有份,当时我也在,我也要去。”
“行吧!那咱们三个一块去。不过!”
张斐突然掏出两张纸来,“不过在报仇之前,你们两个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
“啥任务?”
“去将这两家的侵街税给收来。”
说着,张斐便将手中的两张纸分别递给他们。
二人接过一看。
“咦?这地点俺怎么瞅着挺熟悉啊!”马小义看了看,突然惊呼道:“这不是我家吗?”
曹栋栋也道:“这是我家啊!”
说着,他目露凶光,“张三,你让我征我家的税?”
马小义也道:“三哥,这事你做得太不厚道了。”
张斐安慰道:“衙内,小马,区区一点点侵街税,就能换得副总警司和警长一职,死赚啊!关键,这钱也都是用来补助咱们总警署。谷少青他们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副总警司。
曹栋栋当即呻吟出来。
马小义一听警长,也是目光急闪,嘴上却忐忑道:“但俺会被俺爹打死的。”
“这就更简单了。”
张斐直接从他们手中将纸张夺了回来,双手一交叉,又递还给他们,“这不就行了么?”
马小义眼中一亮,“哥哥,这主意好,我征你家的税,你征我家的税,咱们都不会挨打。”
曹栋栋突然看向张斐,“张三,谁征你家得?”
张斐闻言,不禁神色暗然,叹了口气,“别说了,我倒是想被征,但是...但是我没房子。”
第三百零一章 恩怨分明
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张斐深知自己的实力孱弱,而对方可以说是掌控雷电,如果面对面硬碰的话,是肯定干不过他们的。
只能以速度取胜,不断地去打这时间差。
简单来说,就是当他们准备应对这步棋时,就立刻走下一步,而不能按照传统规矩,一人一步的来。
如今大家都看透张斐的套路。
就是先将百姓搞定,然后再来对付他们这些权贵。
其实许多人认为权贵与百姓是敌对的,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密切的。
因为权贵掌握着生产资料,而百姓则是掌握着生产力。
不管是阻碍改革变法,还是直接造反,都是百姓先闹事,权贵再竖旗,套路基本上是一样的。
正当权贵认为警署方面会先搞定百姓后,再来对付他们时,他们又想错了。
又是一期新闻报发布。
这一期就直接公布征收侵街税。
主要是针对那些不存有任何隐患,且占地超过标准坊墙范围的侵街行为。
算起来标准范围大概就在二十平米。
两种选择。
要么拆除。
要么缴税。
报上也公布税率,最低税率是目前市价的百分之2.83,最高达到百分之4.5。
占地越大,收得就越多。
并且还是给出具体解释,这个税率是根据近五年来汴京房价上涨的平均数,大概在百分之2。而0.83其实是当下的租金比市价所得出来的。
简单来说,这地不是属于你们的,但你们却可以拿去使用和买卖,这使用费和买卖费不能你们一家独吞。
这可是公共用地。
但其实他们还得有得赚,因为张斐是根据房价和租金得出平均数,就那些权贵的豪宅,肯定是要高于平均数的。
他们是被拉低了。
即日开征。
看看看,这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
搞了这么多事,不是要钱么。
妥妥的与民争利啊!
当天皇城内就充满着抱怨。
政事堂。
“唉...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文彦博叹了口气。
司马光也是倍感忧虑:“百姓那边的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置换的摊位也都还没有着落,他就急着征税,这大好局面,只怕又生变数啊!”
他们就不明白,这大好局面就在眼前,只要将百姓安置妥当,将置换摊位的事弄好,得到民意的拥护,那些权贵就是一条条死鱼,瓮中捉鳖,你急什么呀。
......
警署。
“老侯!你怎么上这来了?”
张斐向侯东来问道:“是书铺那边出事了么?”
侯东来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就是有人要在名士报发表文章。”
张斐问道:“谁?”
侯东来道:“裴柬裴大夫。”
张斐挠着头问道:“算名士么?”
侯东来忙道:“当然算,这裴大夫精通天文地理,又掌钦天监。”
张斐兴趣来了,“他是要发表天文地理的文章么。”
“那倒不是。”
侯东来将一份文桉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一看,整篇文章都在骂总警署的城市整改,说到底就是为钱,当即呵呵笑道:“看来他家侵占了不少土地啊!登吧!登吧!多印一些,这份报纸肯定卖钱,但是千万别存货,这份报刊也只能捞一笔。”
“等会!”
忽听得一声喝阻,只见曹评走了进来,蛮横地从张斐手中夺过那篇文章,看完之后,当即朝着张斐训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这你也登。”
张斐先是向侯东来一挥手,“你先在外面等着。”
等侯东来出去之后,张斐又向曹评道:“总警司,印刷小报这事,这拦得住么,就不如让我赚一点,我干了这么多事,可是一点奖金都没有。”
曹评摆摆手道:“且不说这事,你这做得是不是急了一点,如今外面已经在盛传,就如这文章所言,所谓的整改只是为了敛财,充实咱们总警署的经费。”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是呀!他们说得对,我就是捞钱充实总警署的经费。”
“话虽如此,但...但你别这么早说出来。”曹评道:“百姓这边的事,都还没有处理好,你又去惹他们,这只会引发更多人反对的。
你知不知道,事先还有不少权贵都寄望于,他们能够缴纳一点点钱,就了却这侵街之事,故此都没有怎么反对,如今他们知道年年要缴纳这么多钱,这些人也都会站出来反对的。”
张斐笑问道:“总警司可有煮过菜?”
曹评斜目一瞥。
张斐解释道:“煮菜是讲究火候的,勐火虽然快,但不见得好,小火虽然好,但又比较慢。这时机是最重要的。”
曹评一脸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斐笑道:“我只是想说,当下就是最佳时机,总警司大可放心,不但闹不起,反而对我们有利。”
曹评愣道:“对我们有利?”
正当这时,马小义突然走了进来,“启禀总警司,卑职有要事禀报。”
曹评问道:“什么事?”
“是...是这样的。”马小义忐忑不安地递上一张税单,“总警司家的侵街税刚好算出来了,卑职看总警司就在这里,故此......!”
曹评顿时怀疑人生了,你们这是要拿我家杀鸡儆猴么,当即怒喷道:“你马家也侵街了。”
马小义讪讪道:“哥哥他现在正在我家催缴。”
曹评稍稍一愣,冷笑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小子是换着来征,哼,可真是机灵。”
马小义当即指向张斐道:“这主意是三哥出得。”
张斐顿时急了,“靠!小马,说好的义气呢?”
曹评指着张斐,“你小子今儿要不说清楚,这事没完。”
......
马家。
“小义一早就上警署了,不在家里。”
“我知道小马现在在警署,我是特地来找马叔叔的。”曹栋栋嘻嘻笑道。
马天豪一愣,“你找我作甚?”
“没有别的事。”曹栋栋掏出一张税单,“这是叔叔家需要缴纳的侵街税,嘿嘿......!”
马天豪神情一滞,“栋儿,咱们两家的关系,你上我家征税?”
曹栋栋立刻道:“那是小马不厚道,他先上我家征税,我才......!”
马天豪震惊道:“你说小义上你家去征税?”
曹栋栋直点头道:“可不是么,他为求升官,竟然连兄弟情义都不顾,马叔叔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我爹。”
马天豪纳闷道:“那他还能升官么?”
曹栋栋叹道:“当时我爹夸他不畏权贵,大公无私,严格执法,准备升他当警长。”
“啊?”
......
警署这边,完全不在乎那些权贵的谩骂,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对这些侵街大户进行征税,以及要求他们整改。
曹栋栋和马小义的策略就是杀熟。
先从熟人开始。
白矾楼。
“大郎!你也别怪咱们不讲情面,咱们家也都缴了。”曹栋栋叹道。
马小义一个劲地点头。
樊正仔细看了看那税单,道:“缴税是没问题的,但是我得清楚的知道,缴了税这地到底是谁的?”
马小义忙道:“这十七条条例就写得非常清楚,这地税随户,只要缴税,这地就是属于你的,你也可以随便买卖。”
樊正问道:“如果不缴税了?”
马小义嘿嘿一笑:“那就不属于你的了。”
意思很明了,这税会一直征下去。
你们还真是够狠的。樊正稍稍点头,道:“好吧,我到时去缴税的。”
“那行,咱们就先告辞了。”
曹栋栋、马小义习惯性起身就走。
“等会!”
樊正指着桌上的酒菜,道:“衙内,小马,你如今可是穿着官服,得注意一点,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以为咱们私相授受。”
曹栋栋瞧了眼樊正,呵呵道:“大郎,你这报复来的也太快了,下一餐再说呗。”
樊正拱手道:“我这是为二位的官途着想。”
“挂账!”
“挂账多麻烦,何不直接抵消一些税。”
“涛子!付账!”
喊罢,曹栋栋一手搭在马小义的肩膀上,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小声道:“小马,今后咱们得另想办法来这里蹭酒喝了。”
马小义眼眸一转:“要不车牌咱们放到别得地方去扑卖。”
曹栋栋眨了眨眼,“好主意。”
......
与此同时,裴柬的那篇文章也终于出炉了。
在士大夫阶层是获得一致好评,这立刻团结了士大夫们。
他们敬张斐是一条汉子。
这你也登。
然而......随后发生的事,令他们是瞠目结舌。
这期名士报发出的第二天,上警署交钱的百姓反而更多了。
他们骂得越凶,百姓就越是踊跃地交钱,生怕落于人后。
这......。
这百姓是发财了吗?
一下子拿出十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们为你们摇旗呐喊,鸣不平,你们这么积极干嘛。
殊不知,他们这一骂,百姓心里平衡太多了。
我们就只需缴纳十贯钱,这地就是咱们的,你们每年都得交十贯钱,甚至几十贯。
这真是死赚啊!
头回穷人缴税比权贵少。
话又说回来,权贵都缴了,他们又能逃得了吗?
他们甚至还害怕总警署那边改变主意,也让他们每年都缴,得赶紧将这新地契弄到手,因为他们已经上法援署咨询过,只要拿了新地契,这地就是他们的。
这反而形成一种相互激励。
总警署越向权贵征得多,百姓就越积极。
而百姓越积极,权贵的声音就越小。
与民争利。
感情就你们是民,那些百姓都是宰相?
新闻报也适时又发表一期,大赞汴梁百姓,知法,守法,真是千古好百姓。
但是别这么积极,咱们警署人力有限,忙不过来呀!
权贵们顿时偃旗息鼓。
这反对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谁再反对,谁就是在挑战律法。
要知道整件事的过程是执法,而不是变法,他们可以选择归还公共用地,前面侵占的责任,也都是不追究的。
他们只能挑起民愤,来为自己掩护,可如今百姓这么踊跃地缴税。
而且非常公平,他们侵占坊墙部分土地,跟百姓一样,若是宅用只需缴纳一百文钱,若是商用,缴纳十贯钱,这地就属于你们的,此外多出来的土地,才要缴纳侵街税。
......
中午时分。
只见两名巡警押着一个推粪的衙前役向一间大宅院行去。
“快点,快点,你今儿是没吃饭么?”
“靠!别提吃饭好么,真是恶心。”
“咱们又没有推粪,咱不恶心,小马待会上那去吃?”
“白矾楼,顺便跟大郎谈谈车牌扑卖的事。”
“呕...!”
.....
这三人正是曹栋栋、马小义和张斐。
张斐今儿重操旧业,又开始铲粪了,钱都收了,活得干,不能说,还是满街的粪便。
三人来到一处大宅前。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呀?”
门童打开门来,当即捂住嘴鼻,“什么东西,这么臭?”
曹栋栋问道:“你家老爷在家么?”
门童一瞧是巡警,谨慎道“在...在家。”
曹栋栋道:“那劳烦你去通知一下你们老爷,咱们巡警来收税了。”
“你们稍等一下。”
说吧,门就给关上了。
过得好一会儿,只见门又打开来,出来的当然不是谷济,而是谷少青。
人家谷济是要面子滴。
谷少青还没跨出门槛,就是一车粪便怼到面前,抬头一瞅是张斐,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朝着曹栋栋道:“衙内,你推着粪便上我家来,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曹栋栋笑嘻嘻道:“少青勿怪,咱们警署人力不足,只能一边铲粪,一边征税。”
谷少青冷笑道:“衙内何时与这些卑贱之人一样,善与粪便为伍。”
马小义立刻道:“谷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这车粪可是贵了,价值几十万贯,我们可爱与这粪为伍了。”
曹栋栋直点头:“是极!是极!这哪是在铲粪,这是铲金子啊!”
说着,他一挥手,“张三,快拿税单出来给谷公子。”
“是。”
张斐立刻掏出一张税单递上,笑吟吟道:“当初谷公子赏我一车粪便,我无以为报,区区薄礼,还望谷公子笑纳。”
曹栋栋、马小义笑得是双肩急耸。
谷少青怒哼一声:“你一个叫花子,凭什么来本公子家要钱。”
“告辞!”
三人默契地抱拳一礼,扔下粪车就走。
“站住!”
谷少青大喝一声,“你们的粪车。”
曹栋栋道:“我们警署是很通情达理的,如果你们不愿意缴纳侵街税,我们也不会勉强的,我已经打算征用这块地作为粪池,专门用来暂时储存粪便,这车粪便就先放到这里,画个地界。”
谷少青怒睁双目,指着曹栋栋道:“曹栋栋,你莫要欺人太甚。”
曹栋栋嘿嘿道:“少青若是不服,大可去告我们。”
张斐低声道:“谷公子,可以找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
“你们...。”
“拿着吧!”
张斐神色一变,直接将税单送了过去,“你以为你能够只手遮天,草,这回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下回再撞到我手上,我就直接将粪便倒在你家门口。”
“哟!小小衙前役,竟敢在本官府邸放肆。”
只见谷济阴沉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仆人。
张斐笑道:“堂堂判太府寺事,竟然偷税漏税,还威胁执法人员,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谷济咬着牙道:“你小子是活腻了吗?”
张斐道:“当初王文善、王鸿也与我说过同样的话,谷寺事是想出远门旅游吗?”
“那咱们就走着瞧。”
谷济放下这句话狠话,就转身离开了。
谷少青也转身回去了。
那宅老从张斐手中夺过税单,便将大门关上了。
第三百零二章 取之于贵,用之于民
张斐可不喜欢催缴,他只喜欢罚款,算清一家,他就发一家的税单,你们自己拿着税单去缴税。
可以不去。
那就打官司呗。
增加咱们耳笔的收入。
事到如今,那些权贵也真是束手无策,毕竟张斐是占得法律制高点,要打官司是肯定打不赢的。
但他们也没有急着去缴。
回过头来一看,张斐之所以能够成功,关键在于他拿捏住了那些百姓,但问题是你拆了人家的棚屋,你得给予一些补偿。
总警署也给过承诺。
御街是肯定不够的。
如果补偿不了,那就是欺骗,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大条。
你总警署真有能力,将这事给解决,那这钱咱们就交了。
只能说你够狠。
.......
总警署。
“启禀总警司,账目我们已经初步算出来了,加上之前车牌所得之利,我们今年可以获得七十万贯左右。”
曹评听罢,不仅是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吗?”
几乎是同时,张斐皱眉道:“才这么一点吗?”
曹评不禁偏头看向张斐,“你有很钱吗?”
七十万贯?
才这么一点?
说人话否?
张斐讪讪道:“不是的,我...我这哭穷都哭习惯了,所以......。”
曹评眨了眨眼,叹道:“其实你说得也对,听着是多,但是相比起咱们总警署的支出,也就不是很多了。”
“就是,就是。”
张斐连连点头,又向那文吏问道:“今后每年侵街税和车牌费,我们能够得到多少?”
今年为什么这么多,有一批靓号车牌等着扑卖,而且百姓得缴纳一笔坊墙费,其中商人居多,几乎每户商铺都存在这些问题,积沙成塔,可是不少,但这是一次性,可不是年年都得交。
那文吏答道:“三十五万贯左右。”
这么多?曹评暗自吃惊,车牌费其实再多也就那么点,关键的费用是来自侵街税,要知道那租公房一年也才十六七万贯,这等于是翻了一番,
可想想他家每年车牌加侵街税可都得缴纳近七十六贯钱,而他家还不算占得多的,如那谷家每年得缴纳侵街税一百二十贯钱。
谷家光宅子就占了不少土地,还有他家的商铺,如春风十里的整改,也不是说将所侵占的全部退出来,大概也就是拆一半,还有一半是留着,这也是要缴税的。
但曹评嘴上却道:“这远远不够咱们总警署的支出。”
那文吏答道:“朝廷每年还得给予咱们经费,算下来......!”
“算下来也确实不够。”张斐打断了他的话。
曹评是直点头。
那文吏不再多言,心里是深深鄙视这二人,捞了这么多钱,还嫌不够。
曹评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忙吧。”
“是。”
文吏出去后,张斐嘴里还在滴咕道:“才这么一点,看来还省着点用。”
曹评听得一个真切,哼道:“行了,这人都出去了,你还在这里哭穷,难道你是想我出钱补贴么?”
张斐一怔,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其实算起来,也就将将够用。”
曹评没好气道:“什么将将够用?我看是绰绰有余。”
张斐忙道:“总警司可不能按照以前的标准来算,得按照现在的标准。”
“什么现在标准?”曹评好奇道。
张斐道:“咱别得不说,以前许多脏活累活都是衙前役或者厢兵在干,但现在全都得雇人来做。”
“雇人?”
曹评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总警司不能以以前的酬劳来要求现在的巡警,关键人家也不干,以前他们有得是门路捞钱,现在可都不准了,这酬劳肯定是要提高的。一个巡警最低每年要达到六十贯钱。”
曹评道:“要给这么多吗?这已经达到神卫军的薪酬。”
张斐点头道:“我就是按这个算的,如此俸禄才能够要求他们遵守纪律,严格执法,以免丢掉这个职位。另外,还要雇人清扫街道,这钱都拿到手了,事不办好的话,他们肯定不愿意,这又是一笔支出。”
曹评咳得一声,道:“不是有衙前役吗。”
张斐道:“我的意思就是将那些衙前役转正,因为衙前役多半都是出身于殷实的家庭,他们其实是最适合当巡警的。
他们中不少人会识数认字,同时心中还有顾虑,不像三衙里面那些老兵,个个都滑头的很,让他们去收税,肯定会出乱子的。
同时,我会雇佣那些密集居民区的百姓来清扫街道,以此来稳住他们,我们拿不出这么多摊位给他们的。”
他的意思,将这一批衙前役全部转正,今后也会继续吸纳衙前役,毕竟赵顼有着一个宏伟的计划。
中产阶级的弟子是最好的人选,不管是从哪方面看,如三衙那些被招来的士兵,不是草寇就是乞丐。
个个都滑头的话,素质就那样,让他不违法就行了,还让他们执法,那真是找死啊!
他们根本就当不了这警察。
曹评听得是一脑门子汗,“你要这么个花法,也确实刚刚够用,说不定还不够。”
张斐道:“但是还有一笔财富没有算进去。”
“什么财富?”
“就是违规处罚,违规是我们管,这个可以尽量采取罚钱,这些钱就可以发给他们当奖金。”
“......?”
曹评听到前半句,还稍有些安慰,可听到后面,心里又不是滋味,“你家也是这么花钱的吗?有一文就花一文。”
张斐笑道:“总警司,这钱可不能留,只有全部花出去,那些权贵才无话可说,免得他们又说咱们敛财,咱们无所得,说话才更有底气。况且,总警司要的是政绩,只要他们努力干活,总警司就能够拿到政绩,这可比钱有用多了。”
曹评确实也不需要靠这个捞钱,道:“行吧,此事就交由你来统筹吧。”
一听这资金任地紧张,玩不好还得往里面搭钱,赶紧甩出去,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张斐讪讪道:“总警司,我不过是一个衙前役,还是交给衙内去办吧,但我会尽力辅助衙内得。”
曹评道:“要不我升你当警长?”
张斐呵呵一笑道:“我只是来服役的,我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心想,我这身价,你请得起吗?
曹评没好气道:“这事都是你弄出来得,你到时拍拍屁股走了,那栋儿一个人能管得过来么?”
他儿子什么德行,他不清楚么。
张斐道:“首先我会善后好的,其次,总警署也可以雇佣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一年要不了多少钱。”
曹评哼道:“要不了多少钱,多少钱也得雇。”
离不开这臭小子啊!
张斐只能赔笑。
这曹评也能算是文武双全,箭术在军中是一等一,左右都能开弓,文章也写得不错,但这种复杂财政账目,他是完全没有头绪,于是他就全部甩给曹栋栋、张斐。
而他则是负责建设方面,怎么给各个街道划分警署,以及人员配置。
这种安排是非常合理的。
因为曹栋栋、马小义两个富家子弟,对钱就没啥概念,也没有想过从里面捞钱,非常大气。
尽情的花。
咱没意见。
反正是大家赚来的。
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正当他们在警署筹划时,许止倩突然来了。
“许娘子。”
曹栋栋挤眉弄眼道:“你是来找张三的么?”
“她是来布置任务的。”
张斐走上前去,向许止倩道:“这些天累坏了吧?”
许止倩摇摇头:“再累也不及你,连回家的时辰都没有。”
这些天张斐可一直待在警署,有着太多琐事要处理,而且事事都不离开他,基本上每天都忙到三更天,曹栋栋、马小义只是负责冲锋陷阵。
马小义好奇道:“布置啥任务。”
张斐笑道:“咱们男人天赋是赚钱,女人的天赋是花钱,如今是花钱的时候,当然得找女人啊!”
“净瞎说。”
许止倩啐了一声,又向马小义道:“你们别听他胡说,他之前就将摊位置换的任务交给了我。”
曹栋栋恍然大悟,“难怪你很少提及摊位的事,原来是交给许娘子了呀!”
张斐笑着点点头。
拆屋这种事,得他们来干,但是补偿的事,必须得交给许止倩,只要这钱够,那她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她有着丰富的帮人经验。
许止倩将手中图纸在桌上展开,“你们看,这些红圈就是我规划的菜市场。”
“菜市场?”
曹栋栋、马小义一愣。
张斐道:“就是专门供居民买菜卖菜的地方。”
马小义纳闷道:“不是说让他们御街么?”
张斐道:“那只是一句宣传语,你还当真了,那居民卖是啥东西,恐怕你自己都不会吃,放去御街卖,卖给谁吃呀!那些摊位到时都会租给富商,卖一些昂贵的商品,是为富人服务的。”
曹栋栋稍稍点头道:“原来都是骗人的。”
“宣传!”
张斐重申道。
许止倩道:“张三说得对,那些居民去御街也做不成买卖的。”
马小义瞧了瞧那些红圈,突然道:“怎么这菜市场全都集中在城角那边。”
许止倩解释道:“首先是因为那些居民区多半都集中在城边,其次,也只有城角还能挪出一些地方来建造菜市场。”
曹栋栋纳闷道:“可谁没事往角落里跑。”
许止倩解释道:“那些居民平时做买卖,多半也都是做当地居民的买卖,与汴河大街的小贩不一样,如果我在这些地方建造菜市场,他们每日所需食物就都得上菜市场买。
而从居民区通往菜式的街道,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相对而言,是非常空旷,平时也没什么人走,这就能腾出位子来给他们摆摊,提供酒菜和炊饼。
居民们可以在来买卖菜的途中,就解决餐食。另外,菜市场离城门比较近,是可以吸引到城外的农夫来这里卖菜,农夫卖钱赚了钱,也能顺手买些好吃的回去,他们的买卖只会比以前更好。”
马小义脑子里面自觉就有了画面,若有所思道:“哥哥,这主意听着不错。”
曹栋栋似懂非懂道:“好像是可行。”
张斐问道:“需要多少经费?”
许止倩道:“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共需要三万贯。”
曹栋栋惊呼道:“才这么一点啊!不是要建好几十个么?”
许止倩道:“这菜市场是非常简陋的,就是用砖瓦搭建一个个大棚子。”
张斐点点头,道:“到时建造菜市场的人力也可以从居民区请,另外,还有新式警服,也可以找他们那些妇人做。”
“新式警服?”
马小义忙问道:“啥新式警服?”
张斐笑道:“如今咱们可都是维护治安的正义之师,哪能老是穿得跟个苦役的一样,故此我打算给咱们警察换一种新式服饰,也容易让人认出来。”
马小义道:“那咱们警长服饰是不是不一样?”
张斐笑道:“当然。”
曹栋栋急急问道:“副总警司呢?”
张斐笑道:“更不一样了。”
曹栋栋道:“我的自个找人做,就不劳烦你们了。”
马小义直点头道:“我也是,我也是。”
第三百零三章 光荣下岗
州桥。
“原来你们都是骗人的,这说好的御街,怎就变成了菜市场......!”
“你赔我们棚屋。”
“什么巡警,分明就是一群骗子。”
......
市民们一听到御街换菜市场,顿时就怒了,这简直就是汗血宝马换小毛驴,如此减配,只能用惨无人道来形容。
坑!
这真是一个天坑啊!
再加上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州桥的居民们,顿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张斐高举双手,大声喊道:“各位请听我一言。我从未说不让你们去御街做买卖,只不过要检查你们卖的东西,就拿炊饼来说,如果你们的手艺非常好,炊饼非常美味,我绝对让你们上御街做买卖。
但如果没有什么特色,也不怎么好吃,即便让你们上御街,也是做不成买卖的。”
“这我们不管,你们当初承诺的是御街,你们就要给我们御街。”
“不错!就是你小子当初说官家爱护我们,故才开放御街给我们做买卖,怎么现在又换成了菜市场。”
......
不管张斐怎么解释,居民们仍觉不满,可谓是群情激愤,不断地对张斐步步紧逼。
而在不远处站着几个人,正是谷济、沉怀孝、曹邗等人。
这回他们是赶了现场,没有再被张斐打个措手不及。
原因就在于这回张斐也没有悄悄动用神卫军,警署里面不乏他们的人,他们很快就得到消息。
眼前那一幕,就如同他们预计的一般,这置换是根本不可能的,万万没有想到张斐竟然弄出一个菜市场来,简直拿人当傻子玩。
任何事都是摧毁容易,建设难。
拆棚屋谁都会,收税谁都会,可如何安置这些百姓,如何让百姓有钱交税,这才是一个大难题。
任务进行到这一步,才是最难的地方。
“就说那小子是骗人的,御街才多大,就是全部占用,也是不够的。”
“这回我看那小子怎么收场。”
“待会再多找些人跟着闹,最好是揍那臭小子一顿,多少钱老夫都愿意出,闹大一点,这回老夫定要这小子不得好死。”
谷济是咬着牙说道。
正当他们幸灾乐祸时,忽见人群突然涌上张斐。
又听得张斐一声惊呼,“哎幼!你们干什么,别挤啊!”
“打...打起来了。”李展激动道。
谷济激动挥舞着双拳,“打...狠狠地给我打,打死那臭小子。”
然而,涌上去的群众们,并没有挥拳,反而是高举右手,“俺来!让俺来!俺比较勤奋。”
“是俺先来的,招我!招我!”
“俺浑家手艺好!”
......
什么情况?
你们...你们打他啊!倒是打他啊!
嚷嚷个什么劲。
谷济他们是满脸困惑,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接下来这一幕,更是令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方才还群情激愤的百姓,突然在旁边的长桌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而张斐则是坐在一旁喝茶润喉。
这...。
......
而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观音庙以东的居民区。
“是真的么?每月能拿两贯钱?”
一个中年汉子激动地问道。
负责登记的巡警道:“到时可是要签订契约的,还能骗你不成,每年二十四贯,上六休一,并且你们所得粪便,也能拿去卖钱,我们算了下,稍微努点力,每年至少能够拿个而二十六七贯钱。”
说着,他手往边上一拍,“你瞧,这就是契约范本。”
那中年汉子往旁边一瞧,“俺又不识得字。”
忽见边上一个老先生也在瞧那范本,不禁问道:“老先生,你识得么?”
那老先生笑着点点头:“上面写得就如他方才所言。”
那巡警忙得要命,也没有在乎这些,又向队伍喊道:“我这边是负责清扫街道的,要做警服的拿上自己缝补的衣物去隔壁。咱这边酬劳不算高,还比较累,有活计的就别来凑热闹,让给那些暂时没有生计的百姓。”
这老先生又向那巡警问道:“这钱虽然不多,但是招这么多人可也要花不少钱啊!”
那巡警很敷衍地回答道:“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其它的不归我们管。排好队!别挤,这活计可不是先到先来的,我们会根据你们的情况来定。”
这老先生见罢,便也没有再打扰,双手背负,慢悠悠地向街边的一刻大柳树走去,嘴里滴滴咕咕,仿佛在算着什么。
柳树下站着一个老者,正是吕公着,而这位老先生自然是那司马光。
见司马光走来,吕公着便问道:“怎么样?”
司马光摆摆手道:“这一时半会算不清,但是他们要建那么多的菜市场,还要为警察做新警服,另外,这清洁事务,也全都改换成雇人来做,这些全都加在一起,只怕是要花得精光,根本剩不了都少。”
吕公着笑道:“之前我们还以为张三有什么高招,能够安抚这些百姓,说到底,还是钱啊!”
司马光微笑地感慨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姓也不傻,要不拿出真金白银,谁又会相信他们。”
他们当然意识到这个置换问题,也好奇张斐会想出什么妙计来这难题,不曾想,就还是拿钱来安抚。
吕公着突然皱眉道:“其实张三所为,跟王介甫的衙前役理念,倒是极为类似,都是打算从富人那里收税,然后雇佣穷人干活,如今张三能够取得如此成功,说不定王介甫也能够成功。”
如今他还是站在中间的,因为司马君实和王介甫都是他的好友,他还是希望二人不要那么针锋相对。
“不一样!”
司马光摆摆手道:“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王介甫若能与张三一样,那我就不会反对他。”
吕公着就问道:“此话怎讲?”
司马光道:“张三的目的是明法,而王介甫最终目的是敛财,二者就不能混为一谈。”
吕公着讪讪道:“如果王介甫要敛财的话,他就不会愿意花钱去雇衙前役。”
司马光道:“虽然王介甫的新法条例还未颁布,但我也知道一些,他是要花钱雇役,但他也并非只收富人的钱,去雇佣穷人,普通百姓也得交钱免役。
你身为计相,这笔账你应该比我会算,张斐这个侵街税,是按照土地大小来算,一个权贵所占用地,都可以抵上上百户普通百姓,他是可以从权贵那里收到更多的钱,而王介甫的免役税,到底是按照户口来算得,可天下富人加在一起,又能交出几个钱。
这钱最终还是出在百姓身上。如果说,这些巡警也要缴纳这税,真正出钱还就是他们这些人,家里有点余钱,但也仅此而已。”
吕公着摇摇头道:“你这么说,对王介甫不公平,王介甫到底是为改善财政,张三又没有这责任。”
司马光立刻道:“怎么不公平,张三此番整改,难道没有改善财政吗?这一笔笔支出,可都是花在刀刃上,而这钱本就是朝廷要出的。”
吕公着道:“但财政对于总警署的支出,可没有减少。”
司马光道:“但是总警署的办事效率,可是远胜于巡检司,在没有增加财政支出的情况下,这事办得更好,也算是改善财政啊!”
吕公着呵呵笑道:“看来君实对此番整改是非常满意。”
司马光点头笑道:“确实很满意,这比我想象中的可是要好得太多了。如果官家启用张三变法,那我一定支持,可是比王介甫好多了。”
这就是有扯了,也太侮辱王介甫了。
吕公着摇摇头道:“你先别这么说,到时王介甫若干得好,你可别脸红。”
司马光冷笑道:“脸红是肯定会脸红的,只不过不是羞愧,而是跟他吵得面红耳赤。今儿我就将话放到这里,他那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欺名盗世。他就是桑弘羊那套做法。朝廷大包大揽,依靠权威去挣钱,到时谁挣得过朝廷,这不就是与民争利吗?
同样是从权贵手中拿钱,人家张三是依靠律法,收得每一文钱,都取之有法,他可没有说,总警署跑去御街摆摊,将这钱都自己挣了。”
吕公着呵呵道:“你现在已经面红耳赤了。”
司马光道:“那也是你惹出来的,好好的,你提什么王介甫。”
他今天心情本来挺不错的,白捡一个大便宜。
“行行行!”吕公着知道司马光的性格也是非常执拗,认定了,就很难去改变,跟王安石其实一个德行,道:“权当我的错,今儿中午我请客,咱们找个酒馆歇息一下。”
司马光道:“再去别处看看吧。”
但基本每处的情况都一样,都是先吵闹,然后积极参与。
虽然御街换菜市场,确实是有些过分。
但是随后总警署抛出这么多生计来,安抚这些百姓,毕竟拆得棚屋,只在居民区中占一小部分。
不是说每户人家都侵街盖了棚屋。
而如今这些生计是能够令更多百姓都参与进来,比如说警服,材料全都是总警署提供,百姓就只需要付出手工费。
一套一贯钱手工费,条件是你的针线活要过硬。
关键那菜市场所有配套,全都是总警署负责,石凳石桌都会建好,他们就只需要去做买卖。
朝中权贵一看这情况,是彻底服了,赶紧让家中仆人去缴税。
以总警署的态度来看,这不缴的话,他们真的会来拆的。
如拆的话,那他们就是死亏。
因为房价高啊!
就如春风十里,目前规定是要拆去一半,如果以市价来算得话,至少至少拆了他一千五百贯走。
但如果不拆,而是缴税的话,每年就三十多贯,这可以交多少年的。
谁又能保证,年年都会这么执法。
可话又说回来,许多权贵都要缴纳上百贯之多,而且每年都得交,虽然他们很有钱的,但他们向来只赚不赔,心里感觉还是很不爽。
朝廷问我要钱。
怎么可以?
太过分了。
“曹警司。”
“马帅,李御史。”
曹评回头一看,见王超和李展走了过来,稍稍抱拳一礼。
李展直截了当道:“曹警司,你这么干,可不合规矩,你是拿着咱们的钱,去图自己政绩。如果我们御史也都这么干,我想你们也都不会好过的。”
言下之意,大家屁股都不干净,你捅破窗户纸,只会两败俱伤。
王超也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你家也得交钱,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你把锅砸了去卖铁,今后谁还会愿意跟你曹家来往。”
曹评哼道:“这事就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自个,这都是你们自个找的。”
李展纳闷道:“凭什么怪我们?”
曹评道:“要不是你们将张三弄到军巡铺服役,能发生这么多事吗?”
王超争辩道:“他不过就是一个衙前役,要不是你在后面支持他,能闹出这么多事吗?”
“我支持他?”
曹评笑了,“我可还是因为他,才来当这总警司的。真正支持他的是王介甫,是司马君实,甚至连官家也支持他,这你们难道都看不出吗?我又能这么办,如今我这一肚子怨气都还没地方撒,你们还来怨我,真是岂有此理。”
王超与李展相视一眼。
二人无话可说。
......
开封府。
“李通判,你就别玩我了,我是算着的,至少咱得服役到腊月去,而如今秋天都还没有过去,怎么可能回家,我不信,我要走的话,指不定就成了逃役。”
张斐摇头郁闷道。
谁在玩谁啊!李开忙道:“你这两个月干得事,都能够抵上人家干上二十年。”
张斐嘿嘿道:“我还算努力吧。”
“努力!努力!”
李开连连点头:“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如你这般努力的衙前役,你到底图啥啊?”
张斐道:“我没图啥,我...我就是不想辜负各位的期待。当初我要雇人代役,你们不让,说朝廷需要我的特殊才能。那我就尽力而为,这不是你们所期待的么?”
李开顿时是生无可恋。
我就说说,谁让你当真了。
张斐眼眸一转,“李通判,你看,咱们这么努力,那到时咱服完役,开封府能否弄快匾额给咱,最努力的衙前役,也好为后人竖立榜样。”
李开心想,若是个个衙前役都如你这样干,我这活就干不下去了呀!忙道:“别到时了,就是今天。”
说着,就将一份公文递给他,“这是开封府的公文,你身为耳笔,应该识得,从今日开始你就不是衙前役了。”
张斐不接,“别呀!我...我这新警服可都还没有穿上。”
“穿什么穿,回你事务所去。”李开直接将公文扔给他。
你多留一日,咱们就多失眠一日。
鬼知道你后面还有什么招。
张斐捡起公文来,“李通判,你这干得就不厚道,当初我不来,你们偏要我来,我这才刚刚上手,干得正来瘾的时候,你又让我回家,太欺负人了。”
“滚!”
第三百零四章 香饽饽
这曹评的一席话,还真是点醒了那些权贵,回头想来,这些事情的起因,不就是他们强行逼迫张斐服役。
不是都说这衙前役就是死亡之役吗?
怎么这回给弄反了呀!
弄得他们差点窒息。
有道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立刻!
赶紧!
马上!
让这臭小子滚蛋!
这就是朝中权贵的想法。
基于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事是决不能拖下去的,因为之前车牌任务都还未完成,这小子立刻又捣鼓出侵街税来。
要不赶紧,万一他又捣鼓出什么税来,那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得及时止损。
出得府门来,但见一个腰板笔直的老头站在街对面。
张斐立刻走了过来,拱手道:“但愿小民没有令司马学士失望。”
“何止没有失望,是老夫捡了一个大便宜啊!”
司马光呵呵一笑,又瞟了眼他手中的公文,“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继续留在警署。”
张斐瞧了眼那公文,摇摇头笑道:“算了!如今仇恨都集中在我身上,只有我走了,警署才能步入正轨,我若在的话,这斗争将会变得无止尽,但警署的意义并不在此。”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你这也人真是奇怪,要说你顾全大局,你又瑕疵必报,前面非得推着粪车上谷家收税,可要说你睚眦必报,你又考虑的比谁都要细致。确实,你现在离开,对警署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斐道:“回事务所,我那边还挤压了许多事要处理。”
司马光眉头一皱:“就没有入仕的打算?”
张斐一愣,“我记得司马学士当初并不赞同我入仕?”
司马光道:“当初你虽有名声在外,到底只是一个小耳笔,一没有身份,二没有功劳,才干也仅限于争讼,即便入仕,只怕也是一个不管事的小官吏。
此一时彼一时,此番整改中,你功劳最大,入仕为官,马上就能让你堪当重任,这司法改革,如今也才刚刚开始啊。”
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就是让张斐入朝辅助他,进行司法改革。
以往张斐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精通律法的大耳笔,但这回张斐展现不一般的才能,司马光对此非常欣赏。
他虽然是保守派,但绝非是那些权贵、大地主一边的,他自己是一穷二白,他凭什么去为那些人服务,为爱发电么,在党争之前,他始终是为自己的政治理念服务。
而且他坚持的理念,就是对症下药,比如说冗官,他给皇帝的建议,就是精简官吏,裁员节流,就还是范仲淹那一套理念。
这也会得罪很多人的。
张斐笑道:“如今朝中权贵视我如眼中钉,司马学士若与我走得太近,只怕也会受到牵连,司马学士不是应该将推给王学士么。”
“我才没这么卑鄙。”司马光哼了一声,“至于你所忧,我也并不畏惧。”
张斐道:“但这到底并非是一个好时机,等我修补与他们的关系之后再说吧。”
司马光愣了愣,“你...你还能修补与他们的关系?”
“当然可以啊!”
张斐笑道:“其实那些达官显贵,都是我潜在的大客户,我不可能一直都得罪他们。”
“你与我说说,你怎么与他们修复关系。”
司马光对此是极为好奇。
这你还能修复,那你真是神了。
如今那些权贵,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张斐笑道:“司马学士莫不是忘记那慈善机构的事,我是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个避风港的。”
司马光愣了下,不禁笑道:“如今有多少人加入你的慈善机构?他们避税的手段多得是,犯不着依靠你。而且你那到底是慈善机构,捐出去的土地法律上就不是自己的,每年捐不少钱,他们又不傻,岂会上你的当。”
张斐呵呵道:“这司马学士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加入我的慈善机构,如果司马学士能帮个小忙,锦上添花,那就更好不过了。”
司马光问道:“什么忙?”
张斐道:“就是为我的慈善机构写一篇文章,着重于藏富于民。”
司马光稍一沉吟,“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毕竟你这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别出幺蛾子,否则的话,我第一个不饶你。”
张斐赶忙道:“我做事,司马学士还不放心么,就是出幺蛾子你也不会知道。”
“嗯?”
“哦不!”
张斐道:“我的意思是,出幺蛾子,我也能够尽快解决。”
“那好吧!我帮你写一篇。”司马光点点头,突然又道:“对了,你方才说我应该将你举荐给王介甫?”
张斐忙道:“我只是开一个玩笑。”
司马光确实正色地问道:“如果王介甫招揽你,你会不会去?”
“啊?”
张斐面露迟疑之色。
司马光赶忙道:“你别误会,如果你真的能够帮助王介甫,其实我倒也乐意见到。”
此时,还未发生党争,他与王安石还只是仅限于理念不同,而不是说到后来,为了反对而反对。
司马光此时的想法,不是寄望于王安石失败,而是寄望于能够改变王安石的初衷。
因为他已经改不了皇帝的想法,皇帝的态度非常坚决,就是支持王安石。
虽然张斐在此番整改过程中,也用了一些小手段,但他也是认可的,无伤大雅,而且张斐的做法与王安石看似有些相近,他也寄望于张斐能够去优化王安石的新法。
张斐岂不知他的想法,摇摇头道:“这我恐怕做不到。”
司马光道:“在我看来,王介甫对你还是比较信任的。”
张斐苦笑道:“话虽如此,但我这一套可不适用于王学士,王学士是要变法改善财政,而我只是追求严格执法,我并没有改变什么,相对而言要简单许多。”
司马光瞧他一眼:“也就是说,你也并不看好王介甫的新政?”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可不敢说,但是我始终坚持治国先治吏,若是吏治腐败,哪怕是天纵奇才,也无力回天,但如果是吏治清明,只怕栓条狗都能成功。”
司马光没好气道:“什么叫做栓条狗,你这是在骂谁呢?”
张斐嘿嘿道:“我就打个比方,说这吏治的重要性。”
“吏治清明!”
司马光不免叹道:“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谈何容易啊!”
说着,他又看向张斐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张斐拱手道:“多谢司马学士谅解。”
心里却在想,司马学士,你先别急,我马上就会入仕,只不过这可不能由你来安排。
......
皇宫。
“先生,朕听闻总警署此番整改,取得空前的成功。”
“是的。”
王安石点点头道:“张三之才,确实令臣刮目相待,臣以为其有栋梁之才,陛下切不可放过。”
赵顼笑道:“先生是向将张三招致条例司?”
王安石道:“臣确有这想法。”
他如今本就在寻求帮手,之前他认为张斐在民间更能够帮助他,故而没有强求,但如今新政发布在即,而张斐又展现出非凡的才能,故此他决定要举荐张斐。
赵顼点点头道:“其实此事,朕一直都有关注,张三的理念与先生是不谋而合......!”
可不等他说完,王安石便道:“那倒不一样,张三此番整改,关键是在法,而不在财政,若依照他这么做,人是要得罪不少,但国库却得不到充实,并不能改善国之弊病。”
赵顼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可值得先生借鉴的吗?”
王安石稍一沉吟:“若让臣来做这事,臣其实也能做到,但臣也不得不承认,臣若在他那个位子上,臣也做不到。”
赵顼忙道:“先生勿要谦虚,张三能够成功,也少不了先生的支持。”
“那也不容易啊!”
王安石道:“臣能从中借鉴的,就唯有张三之才。坦白来说,张三对人性的了解和利益的取舍,臣不如他也,这也是他能够成功的关键原因。”
赵顼笑着点点头,“这一点朕也看出来了,不管怎么说,这张三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此事先生做主便是。”
“臣遵命。”
王安石走后,赵顼顿时神色一变,是满面愁绪,坐在塌上沉思许久,突然抬头吩咐身旁的内侍:“你立刻去安排一下,朕要见张三。”
“遵命。”
......
总警署。
“岂有此理!他们凭什么让你提前完成服役,这我可不答应。”
曹栋栋一听张斐要走,顿时就急了。
马小义也道:“三哥,咱们在警署干得任地好,你还走甚么,不如就留在警署吧。”
曹栋栋又是诱惑道:“张三,本衙内升你做警长,如何?”
“栋儿,你还有这能耐?”
坐在上面的曹评开口言道。
曹栋栋立刻道:“爹爹,可是不能放张三走啊!”
曹评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张斐,“张三,你自己作何想?”
张斐道:“我必须得走,否则的话,警署将永无宁日,而且我这一走,警署反而可以严格执法,到时什么责任都可以往我身上推。”
曹评稍稍点头。
之前还未尘埃落定时,他是想留下张斐的,他怕搞不定,如今尘埃落定,他反倒是不想留张斐。
如今谁不恨张斐,让张斐留下,那他在朝中真的会没朋友的,况且他也害怕张斐会没完没了,故此他才那么说,其目的也就是让张斐离开。
曹栋栋郁闷道:“可你若走了,那咱们咋办?”
张斐笑道:“我之前不是说了么,不管我在哪里,衙内若是有难,我定会出手相助的,怎么说衙内也是我的大客户啊。”
曹评就在等张斐这句话,他是既不想留张斐在警署,但同时又希望张斐帮忙看着,毕竟这总警署都是张斐弄出来的,许多事情还未落实,赶紧道:“既然你不愿意留下,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不过你放心,我们总警署会花钱雇佣你们汴京律师事务所,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张斐心如明镜,曹评是巴不得他走,拱手道:“多谢总警司照顾小民生意。”
曹栋栋和马小义相觑一眼,显得很郁闷,他们如今还是有种玩票性质,就希望三人能够在一块玩。
办完手续,出得屋来,只见那陶勇汉躲在墙角瞅着。
“老陶!”
“哎!”
陶勇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张三,听说你要走啦?”
张斐点点头道:“上面说我服役完了。”
陶勇汉纳闷道:“你才来多久,咋就服役完了。”
张斐笑道:“怎么,你还想我继续在这里受苦啊!”
陶勇汉咧嘴笑道:“那倒不是,不过俺可得谢谢你,让俺做了街道司司长。”
张斐道:“我举荐你,那是因为你经验丰富,我跟你才学了多久,这左厢一我是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粪。由你来布置任务,我相信将来这城里的街道一定是干干净净。”
陶勇汉道:“这...这俺可不敢说,但俺一定会努力干的。”
“有空请你喝茶,我先走了。”
“到时俺请你!”
“也行。告辞。”
出得总警署,张斐不禁伸展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回家咯。”
“三哥,恐怕还能。”
马车上的李四突然道。
张斐愣了下,“为什么?”
李四道:“方才官家派人来,让你立刻入宫一趟。”
张斐悲叹道:“上吊也得让人喘口气啊!”
第三百零五章 三岔口
“呵呵...是朕的大功臣来了,快快请坐。”
当赵顼见到张斐时,竟然起身相迎,且桌上早已经备好美酒佳肴,全都是张斐爱吃的。
这一幕若是让王安石见到,恐怕都会感到非常羡慕啊!
“小民参见陛下。”
张斐赶忙快步上前,行得一礼。
赵顼羊装不满道:“都跟你说过多少回,若是没有外人在,你无须多礼,况且你今日是凯旋而来。”
“不敢!不敢!”
张斐谦虚道:“说来也真是惭愧,整个事件,都只是源于小民的报复之心,陛下能够任由小民胡闹,不予责怪,小民已经是感激涕零,又岂敢邀功。”
赵顼却是开心地笑道:“你这报复之心真是来得妙啊,也算是为朕出得一口恶气,坐吧!坐吧!你我之间,无须拘束。”
“多谢陛下。”
君民二人对席而坐,又互敬一杯。
赵顼兴致盎然道:“其实朕早就想找你谈谈,关于城内侵街的情况,曾许多宰执都提过建议,但最终皆是无疾而终,一直拖到现在,仍旧悬而未决。不曾想,你却在短短一月之内,将此事给办了下来,这真是令朕都觉得不可思议啊!其中有何诀窍,不知能否与朕分享。”
张斐稍一沉吟,“一个字,快!”
“快?”
“对。”
张斐点点头道:“简单来说,就是以快取胜,这种事是决计不能拖得,一定得速战速决。就说那些棚屋,你若不去拆,那就是你求他,但若是拆了棚屋,那就变成了他求你,如此一来,这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接下来的事,反而好办了。”
赵顼眼中一亮,一拍桌子,“朕明白了,朕明白了,真是好一个拆了棚屋,就成了他求你,真是妙啊!你这是将我朝祖宗之法,反过来用啊!”
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
凡事都得考虑周详,那些宰执大臣来干这事,自然是会瞻前顾后,考虑来,考虑去,这是肯定拆不下去的。
其中原因就在于,百姓太难,侵街盖棚屋纯属无奈之举。
考虑越多,就越觉得这是在扰民。
轻轻松松可以给出一万个理由。
但这都是建立在还未拆之前。
一旦拆了,反而会豁然开朗,因为这就变成百姓期待朝廷的补偿,这主动权就在朝廷手中。
既然你们有求于我,那就听得我的。
自然就闹不起来。
“不敢!不敢!”
张斐嘿嘿一笑,又道:“其实我还占了三个大便宜,否则的话,也是难以成功的。”
赵顼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解释道:“其一,就是总警署。这是一个全新的部门,它的职权,它的约束,是存有模湖区域的,尤其在内部,还未形成相互制衡的状态,导致期间政令通达,故此才能够短时日解决。如果让开封府来干这事,多半就没有这么容易,因为开封知府不但要受到通判的制衡,同时下面还有许多官衙也是可以产生阻力,而朝中那些权贵是无孔不入的。
其二,就是司法改革的进行,目前能够制衡总警署,不是政事堂,而是检察院和法援署,就得用法律去制衡,而侵街是肯定违规的,这就导致他们不可能寻求法律途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拆了棚屋之后,他们也只能嚷嚷,而不敢下令去调查此事,一旦调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三,就是陛下的支持,若没有陛下全力的支持,这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赵顼点点头道:“是呀!总警署在此事上面表现出来的执行力,确实令朕大为震惊。但你无须妄自菲薄,如果朕只需要做这点事,就能够无往不利,那朕此时也无须烦恼。
适才就连王学士都夸你洞悉人性,环环相扣,反倒是迫使对方瞻前顾后,最终只能逼得他们赶紧让你结束服役。”
张斐讪讪道:“陛下过奖了。”
赵顼突然瞧他一眼,“也就在一个时辰前,王学士曾向朕提及你,希望能够招你进制置二府条例司,你意下如何?”
张斐神情微微一变,皱了下眉头,过得一会儿,他偷偷瞄了眼赵顼,只见赵顼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似乎今天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桉。
又过得一会儿,张斐讪讪道:“陛下,之前咱们谈过这个问题。”
赵顼道:“你所说得是潜龙勿用。”
张斐点点头。
赵顼又道:“但是你当时的回答是有所保留的,朕如今要从你嘴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桉,到底你认为新政能否成功?”
张斐沉默不语。
赵顼道:“如今新政颁布在即,如果一定会失败,朕要酌情考虑,因为此番改革,朕可以说是赌上了一切,其中风险,只怕你是难以感觉到的。”
张斐迟疑少许,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可知我当时为何有所保留吗?”
“为何?”
“就是我担心陛下会酌情考虑。”
“此话怎讲?”赵顼惊诧道。
张斐语气坚定道:“因为新政是一定会失败的,这是母庸置疑的。”
赵顼心里咯噔一下,差点都昏厥过去。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两个也不是第一回谈及,但张斐的建议,始终是建议赵顼做两手准备,潜龙勿用就是让他藏一手。
赵顼当时也答应了,因为留一手,并不是坏事,但他仍旧对于新政抱有极高的期待,他仍旧希望新政能够成功。
换而言之,他对张斐建议是有所保留的。
如果张斐是建议废除新政,那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藏一手,并不妨碍推行新政。
然而,随着张斐的才能逐渐展现,赵顼在王安石与张斐之间开始出现一定的动摇,倒不是说他不信任王安石,而是他认为自己该更多去考虑张斐的建议。
尤其是在这事之后,这种感觉是更加强烈。
道理很简单,张斐表现的越出色,他的质疑就越可信。
而张斐态度一直不是那么看好新政,新政又马上要颁布,这令他很是焦虑。
他不见得输得起这一仗。
如果输了,潜龙勿用又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他心中甚至出现一种大胆的想法,要不启用张斐?
张斐转而又道:“虽然新政注定失败,但是陛下必须不遗余力的支持新政,一定要让新政普及到全国范围内。”
赵顼人都傻了,你这是想干什么,是明知前面是一个火坑,还要将将朕往火坑里面推吗?他极为困惑地问道:“既然新政一定会失败,那朕为何还要全力支持新政?”
张斐笑道:“陛下可有划过船?”
赵顼摇摇头。
张斐道:“那陛下可知,如果要想船往前行走,这桨是要往后划的?”
赵顼点点头道:“这朕自然知道。”
张斐道:“道理就是如此,陛下全力支持新政,而新政注定会失败,这等于是向后划桨,但只要下面有水,这船就会往前走。而潜龙勿用其实是有两重含义,其一,就是在新政之初,先隐藏好自己。其二,就是在变法过程中变法,且瞒天过海,不让人察觉。”
“在变法的过程中变法?”
赵顼疑惑道:“也就是说,将王学士的新政,当成一个幌子?”
“不!”
张斐道:“王学士的新政就是在建立新政的土壤,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故此陛下才要全力支持新政,利用推广新政,将变法的土壤遍及全国。”
赵顼问道:“那真正的新政又是什么?”
张斐回答道:“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
......
当张斐回到家里时,天早已经黑了下来。
刚刚下得马车,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铃声。
不是吧,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努力的人,真是岂有此理。张斐苦笑一声,走上前去。
不一会儿,那辆马车便来到门前停了下来,许止倩略显疲态地从马车内躬身出来。
“呀!”
见到张斐站在车旁,不免略显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张斐伸出手来,将许止倩扶下马车来,笑吟吟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许止倩稍一沉吟,“坏消息。”
张斐道:“坏消息就是你下岗了。”
“嗯?”
许止倩不明其理。
张斐道:“就是即日起,你不再负责菜市场的任务,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止倩惊讶道:“为何?”
张斐道:“你不应该再问我好消息是什么吗?”
许止倩愣了下,“好消息是什么?”
张斐笑道:“好消息就是我服役完了,而这就是为什么你下岗了。”
“什么服役完了。”许止倩当即恼怒道:“他们分明是想借机将你赶出警署。”
张斐道:“这不就是我所追求的吗?”
“但是...。”
许止倩道:“但是你若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张斐道:“错!是大功告成。事已至此,他们不可能再翻盘,而他们之所以赶我走,不是寄望于我们前功尽弃,而是防范于未然,但如果继续留在警署,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继续阻扰侵街税,不给我机会再整改什么。”
许止倩沮丧道:“话虽如此,但是整改到底还未完成。”
张斐道:“这事交给别人去干吧!我们还有更要的事要做。”
许止倩道:“什么事?”
张斐笑道:“慈善机构。”
第三百零六章 互助
在张斐服役期间,其实许止倩要比他更加忙碌,因为张斐将调查居民区的任务交给许止倩。
这可是相当琐碎的事。
当然,许止倩也只是负责计划、统筹,真正去深入调查的,还是事务所的人和曹栋栋的家仆。
相比起上堂争讼的女律师,张斐认为许止倩其实更适合搞慈善,律师当做一个兼职来做就行了。
因为在许止倩的内心中,感性还是主导着她,但是律师必须是要理性的,甚至要带有一点点冷血。
许止倩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援助律师,但永远都成不了大律师。
故此,张斐打算将慈善机构里面的慈善事业交予许止倩来打理,这恰恰是他不擅长的,帮助别人其实是非常需要经验的,怎么能够将钱用在刀刃上。
许止倩对此也非常感兴趣。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刚刚入得家门,就听到小桃激动的声音。
张斐笑吟吟道:“小桃,我不在的时候,夫人有没有想我?”
“想啊!”
说着小桃一愣,眨了眨眼:“三哥问得是夫人呀?”
张斐点点头。
小桃傲娇道:“夫人就在这,你不会直接问夫人么。”
“也对!”
张斐于是又看向高文茵。
高文茵娇媚地瞧他一眼,“回来就贫嘴。”
许止倩狡黠地笑道:“高姐姐可真是越像夫人了。”
高文茵嗔道:“许娘子,他可是你的夫君。”
张斐哈哈笑道:“哎呀!谦让什么,大家的,大家的。呵呵。”
如果说张斐来到北宋最大的安慰是什么,无疑是这两个女人。
许止倩悄悄地伸出手来,揪住张斐腰间的肉,轻轻一拧。
张斐吸得一口冷气。
“怎么了?”高文茵问道。
“饿了!”
张斐眼中含泪道。
“哦,饭菜都已经备好,你稍稍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说着,高文茵就带着小桃急忙忙赶去厨房准备。
张斐揉着腰间,郁闷地瞧了眼许止倩,“哇...多大了,还玩这一招。”
许止倩轻哼一声,忽见一个老者悠哉悠哉地从后门那边行来,急忙喊道:“爹爹!”
二人立刻迎了过去。
“回来了!”
许遵笑了笑,又向张斐道:“你这是功成身退啊!”
他在朝中自然知晓这事。
张斐自嘲道:“应该是被扫地出门。”
许遵哈哈一笑,又道:“功成身退也好,扫地出门也罢,但是你这事,干得是真漂亮,老夫引以为傲。”
张斐受宠若惊道:“能得岳父大人此番夸奖,值了。”
虽然许遵经常夸张斐,但皆不如这一回来得直接和肯定。
从此事来看,张斐展现出来的潜能,着实令人惊喜,许遵是非常开心,也非常骄傲,其中包含岳父和伯乐双倍的快乐。
许止倩娇嗔道:“爹爹,女儿可也有功劳,你怎也不夸夸女儿。”
许遵呵呵道:“你不知深浅,要夸你两句,就怕你做过头了!”
真是知女莫若父啊!
许止倩撇了下小嘴,“夸不夸也没得做了,女儿也下岗了。”
“下岗?”
许遵错愕道。
张斐笑着解释道:“我服完役,止倩也不好在里面掺合了。”
“原来是这意思。”许遵点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凡事还得照规矩办。”
张斐又问道:“我没有给岳父大人添麻烦吧?”
许遵愣了下,赶紧摆摆手道:“你千万不用顾虑我,其实我在朝中本也不招人喜,就那么几个好友,反倒是你表现得越好,他们就越忌惮我。”
张斐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许遵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斐道:“回事务所将积压的事处理完。”
许遵捋了捋胡须,“你还是不想入仕吗?”
当下的社会风气,士大夫还是追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如今张斐深得皇帝的青睐,他当然也希望张斐能入仕为官。
张斐迟疑片刻,“还没到时机,但...估计也快了。”
许止倩好奇道:“什么时机?”
张斐笑了笑。
许止倩噘着小嘴,“神神秘秘的。”
许遵不以为意,点头笑道:“你有打算就好。”
这还聊着,那边高文茵与小桃、李四已经将酒菜端上桌来,好些天没有回家的张斐,颇为想念高文茵和小桃的厨艺。
酒是没喝多少,饭倒是干了两大碗。
吃过饭后,许遵与许止倩便回家去了,不管是张斐,还是许止倩都已经是非常疲惫。
送走他们父女,张斐直接就钻入浴房,泡了个澡,他虽然没有洁癖,但是这些天没回来,还是觉得浑身很脏,他甚至有冲动将那身衣服都给烧了。
卧房内。
张斐摆出一个“太”字,趴在床上。
高文茵则是坐在床边,温柔地帮他揉捏着肩膀。
舒服的让张斐呻吟出声来,“呼...真是舒坦...夫人,你知道么,今儿我从开封府出来之后,就一直想着这一刻,洗个澡,趴在床上,让夫人帮我捏捏。比想象中还要爽。”
高文茵抿唇一笑,又道:“三郎在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夫人此话怎讲?”
“我感觉三郎好像瘦了不少。”
“可不是瘦哦!”
张斐突然翻过身来,粗暴将拉开睡袍。
“你这是作甚?”
高文茵被吓得一跳。
“夫人,你想哪去呢,正经一点好不。”
张斐拍了拍自己的腹部,“瞧瞧,真正的腹肌,可不是画上去的。”
高文茵偷偷瞄了一眼,不免两颊酡红,“瞧见啦!快些转过去吧。”
张斐又趴了回去,又道:“夫人可还记得我第一天当巡警,脚上起几个大水泡的事么?”
高文茵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张斐道:“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练自己的身体,咱这么年轻,比不上龙五,大牛他们,那咱也认了,可不能连那老陶都比不上。
所以这些天我在警署,没事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一块锻炼身体,现在要让我再去铲粪,我肯定是干得最好的那个,老陶早就不是对手了。”
高文茵轻轻笑道:“三郎可真是想得开。”
“这才多大的事,有什么想不开的。”
顿了一下,张斐又是叹道:“不瞒夫人,其实...其实我本来性格也没有这么好,这是我来这里后,所得到的感悟,如今就是再大的困难在我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这里是指汴梁么?”
“嗯...呼...”
高文茵本还想再问,忽闻一阵轻微呼噜声,美眸中不免闪过一抹疼惜,轻轻帮张斐转过身去,盖上被褥,熄灯之后,便退了出去。
......
冬冬冬!
张斐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什么事?”张斐死死抱着丝被,似乎在最后的反抗。
“三郎,王大学士来了。”
“王大学士?”
张斐睁开眼来,“什么时辰了?”
高文茵道:“已经是己时了。”
“啊...这么晚了吗?”
张斐双手一张,仰躺在床上道:“我不想动,夫人进来帮我动吧。”
......
一刻钟后,张斐打着哈欠出得门来,慢悠悠地往前院行去,可等他来到前院,便突然加快步伐,跌跌撞撞入得大厅,大口喘着气道:“哎幼!真是抱歉,真是抱歉,让王大学士久候了。”
王安石摆摆手道:“无妨!无妨!这些天你的确是累着了,呵呵!吃过早饭没有?没有的话,你先吃着,我今儿有空,不急的。”
“方才随便吃了一点。”
张斐又问道:“不知王学士大驾光临,有何事吩咐?”
王安石也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就直截了当道:“我希望你能够进制置二府条例司帮我。”
张斐早就猜到这一点,故作惊诧,过得片刻,他突然抱拳道:“承蒙王大学士看得起,小子真是感激涕零,我也愿意为王大学士分忧,但是...但是我不想进制置二府条例司。”
王安石问道:“为何?”
张斐讪讪笑道:“因为我不想惹麻烦。”
王安石听罢,呵呵笑了起来。
张斐好奇道:“王大学士为何发笑?”
王安石好气又好笑道:“你就别在这谦虚了,你是怕惹麻烦的人?你惹麻烦的本事,可比我厉害得多了。”
“多谢王大学士夸奖!”张斐笑着点点头,突然又问道:“但王大学士可知道,为何我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王安石稍一沉吟,问道:“为何?”
张斐道:“就是因为我只是一个耳笔,他们犯不着跟我拼命,如果我进制置二府条例司,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可能就是你死我活,另外,我还得顾虑我岳父大人。”
王安石闻言,不禁皱了下眉头,他哪能不知道变法有多么凶险,又道:“但若能够成功,你这般年纪必将前途无量。”
赵顼为什么会动摇,张斐的年纪是一个关键因素,不管是赵顼、王安石,还是司马光,都是看重张斐的潜力。
张斐憨厚地笑道:“我现在应该也算是前途无量了吧?”
王安石眨了眨眼。
确实!
张斐要当官,真是不要太简单。
张斐又道:“其实王学士想招我进制置二府条例司,无非也就是希望我能够帮助王大学士出谋划策,但我在事务所同样也能够帮助王大学士,二者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承担的风险,却远高于我留在事务所。”
王安石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否愿意帮我?”
话虽如此,但区别在于,你不进制置二府条例司,那大家就不在一条船上,你可以变得,那吕惠卿就对张斐始终存有怀疑之心。
张斐语气坚定道:“只要王大学士需要,我必将竭尽全力,就如同之前我帮王大学士争讼一样,王大学士若是不信我,我可与王大学士签订一份契约。”
王安石一怔,笑道:“那倒不用,签了契约,就得付钱。”
“啊?”张斐愣下,突然心念一动,“谈钱着实伤感情,其实王大学士也可以用其它的方式来补偿我。”
王安石好奇道:“什么方式?”
张斐道:“如今秋税征收在即,王大学士若是能够看紧一点此事,那便行了。”
王安石听得云里雾里,“此话何解?”
张斐嘿嘿道:“只要王大学士稍微看紧一点,那些权贵必然会起疑心,认为王大学士可能会要针对这税收进行改革。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为他们提供一种合法避税的方法,那他们一定会去尝试的。”
王安石道:“合法避税?”
“对呀!”
张斐点点头,“比如说,将土地捐给我得慈善机构,做慈善是不用缴税的。”
王安石倏然起身,“原来你的慈善机构是用来给他们提供避税的?”
张斐笑着点点头。
“混账!”
王安石怒骂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与那些贪得无厌的小人并无两样。”
张斐笑道:“王大学士息怒......!”
“休要多言,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王安石拂袖言道。
张斐道:“可那些土地本就没有缴税,何不想个办法让他们拿点钱出来做善事。”
王安石道:“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想办法,将那些税征收上来,而不是让你去帮他们规避缴税。”
张斐双手一摊:“这就是我的办法啊!”
王安石道:“你这是助纣为虐。”
张斐道:“同样是将钱交给朝廷,用捐的方式就不行吗?”
王安石道:“谁会愿意主动捐钱?”
张斐道:“我已经捐助给进奏院了一笔钱,这难道不是自愿得吗?”
王安石愣了下,这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底气略显不足道:“可是你能保证每一寸土地都捐出与税额相等的钱出来么?”
张斐反问道:“王大学士又能否保证,让每一寸土地都缴税。”
王安石道:“我自问做不到,但你也做不到。”
张斐呵呵笑道:“我还真就能做得到,而且只多不少。”
王安石不免狐疑地打量张斐。
张斐道:“王大学士,就事论事,他们有很多办法避税,就是再怎么变法,许多人还是能够通过各种手段规避税入,他们就是不会缴税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给他们提供一个合法避税渠道,至少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王安石问道:“你凭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钱捐出来?”
张斐道:“因为我能帮他们将这税钱给赚回来,并且还能博得名誉,名利双收之事,他们又怎会拒绝。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王大学士给他们施加一些压力。”
第三百零七章 双子星加持
王安石虽然性格执拗,但并不死板、迂腐。
其实但凡改革变法之人,都是非常开明的,试问死板、迂腐的人怎么可能会积极求变。
王安石的执拗,主要是来自于两方面,其一,他非常聪明,聪明的人肯定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其二,政治立场,古往今来,变法之人,必须要坚信自己的信念,因为谁都知道,这会遇到许多麻烦,你若不坚持的话,很快就会不了了之。
王安石并不是不认同张斐的曲线救国的方针,以捐助的方式来缴税,其实他的变法也是换种方式将钱给收上来,这简直就是异曲同工。
他只是觉得这很不靠谱。
捐助是自愿的,缴税是强制。
既然他们都自愿捐助,那他们为什么不主动缴税?
然而,张斐所展露出来的信心,以及张斐之前的成功,最终还是打动了王安石。
其实王安石心里也有数,那些税本来就是很难收的,他对此也没有一丝把握,那何不让张斐试试看。
当然,张斐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进入制置二府条例司。
不过对于王安石而言,他招纳张斐,也只是希望多个帮手,并不是说没他就不行,如今张斐已经答应会全力帮助他,那就行了,他也没有去勉强张斐。
但吕惠卿并不这么看。
他在得知张斐最终拒绝王安石后,不禁心生疑虑,“恩师,张三之所以对加入制置二府条例司有所忌惮,那是因为他并非坚定的支持咱们,他还是希望能够保持与司马学士的关系。”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指张斐想做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王安石当然也清楚张斐与司马光的关系不错,笑道:“话虽如此,但你也莫要忘记,他目前还只是一个平民,又不图功名,凭什么为咱们承担这些风险,换作我是他,我也不会愿意,正如第一次我与他合作弄那房贷,大家是相互帮助,这也合情合理。”
吕惠卿皱眉道:“但如果张三最终选择投靠司马学士,可能会给我们造成麻烦。”
王安石瞧了眼吕惠卿,笑问道:“吉甫,你似乎很忌惮张三?”
吕惠卿如实道:“根据之前的那场官司来看,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将受司法监督,而张三在司法方面的天赋,是无与伦比,且手段高明,若是他投靠司马学士,这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王安石稍一沉吟,道:“如今他的态度是愿意全力帮助我们,但同时又不愿意卷入其中,足见他也不会完全站在司马君实那边,我们又何必逼着他选边站。”
吕惠卿稍稍点头,“恩师言之有理。”
王安石道:“你找人去向开封、祥符二县施压,让他们在征缴秋税时,一定要避免再出现王鸿之乱,否则的话,违者必罚。”
吕惠卿点头道:“是。”
......
那边张斐在家修养两天,便急忙忙回到事务所。
“咦?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
当张斐来到事务所时,就连柜台上都不见人。
“是三郎来了,真是太好了,你要不再来,我一个人是真忙不过来啊!”
忽见范理从里面快步走来。
张斐笑着点点头:“看得出。”
二人来到后堂后,坐下之后,张斐问道:“老范,这店里是什么情况?”
范理道:“你忘记了,如今秋税征缴在即,百姓都需要计税,咱们店里可谓是倾巢而出,但还是忙得天昏地暗。”
张斐道:“我之前不是吩咐过你么,要多招一些人。”
“一直在招!”
范理道:“如今咱们光计税的就已经快有两百号人,而且多半是官府出来的刀笔吏,但还是不够。因为这农税计税,就没谁跟他们争,就咱们的价钱,谁又敢跟咱们争,所以李国忠他们都是将目标放在商税上面。”
张斐点点头,道:“但也就这头两年忙一点,等到摸清这些土地情况后,接下来就是躺着收钱。”
范理呵呵笑道:“如今这道理大家都明白了,故此大家也都很努力,争取尽量多抢一些客户,他们甚至自己请人帮忙。”
计税业务的关键,不在于计税,而是在于你能否与官府抗衡,如今张斐已经证明,他有这能力。
导致这计税业务就变成一个铁饭碗,百姓花这点钱图个保障,这简直不要太值。
只要将客户土地的情况摸清楚,今后不就是躺着收钱么,跟收保护费一样。虽然土地交易频繁,但是土地交易,但事务所也能够会提供服务,这里不但能够赚一笔,同时还能够继续将客户土地的情况掌握在自己手中。
导致许多人,来事务所,不是为打官司来的,他们热衷于提供法律服务。
忽听外面有人言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范理微微一愣,“好像是司马大学士的声音。”
来者正是司马光。
张斐赶紧将司马光请入内堂,范理也是非常识趣地去到柜台看着。
“你这店里怎么空荡荡的?”
司马光好奇道。
张斐笑道:“如今秋税征收在即,大家都出门去城外帮百姓计税去了。”
“原来如此。”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如今避税的难度是越来越高了,你的慈善机构将会大为收益。”
会不会聊天啊!张斐嘿嘿笑道:“不能这么说,咱们做慈善,志在慈善,而非是为了避税。”
司马光呵呵道:“你是没这么说,但你却是这么做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请了王介甫帮忙?”
张斐一愣,“此...此话怎讲?”
司马光道:“昨儿王介甫在政事堂,多番强调今年秋税,要严格督查,以免再出现王鸿的事件,使得官府威信受损。”
“这...这不很正常么?”
“正常?”
司马光呵呵笑道:“最近王介甫为他的新法干得没日没夜,哪有工夫惦记这事,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小子搞的鬼。”
张斐讪讪道:“就算是,但这也属于王学士的职责,没什么问题啊!”
司马光突然瞄了眼张斐,“王介甫就没有招你进制置二府条例司。”
张斐微微耸肩道:“是有提过,但是...但是我没有答应。”
司马光点点头,关于此事,上回他们两个就交谈过,虽然他始终觉得张斐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想法,但至少张斐并没有欺骗他,他到底没有接受王安石的邀请,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份文章来,“你看看,可行否?”
“多谢司马大学士。”
张斐双手接过那份文章来,看了看,激动道:“司马学士这篇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
司马光道:“但是你要记住你当初的承诺,如果你这慈善机构没有履行职责,反而借此聚敛财富,我定不会饶你的。”
这文章就是司马光帮慈善机构写得,寓意为藏富于民。
其中不乏夸赞,这等于是一种背书。
如果这慈善机构名不符实,司马光的名誉也会受到牵连的。
张斐直点头道:“司马大学士请放心,我只会做得比司马学士写得要好,绝不会差,如果我没有把握,我也不敢请司马大学士帮忙。”
“这还差不多。”司马光点点头,又是笑道:“当今天下能够同时请得我与王介甫帮忙做同一件事,恐怕也只有你小子了。”
张斐呵呵道:“司马大学士何不这么想,这也算是王大学士与你合作,说不定能够见到奇效。”
司马光哼了一声:“免了!我跟那王介甫可不是一路人。”
张斐小声滴咕道:“那我当初服役.......!”
司马光双目一瞪。
......
拿到司马光的文章后,张斐立刻便赶往印刷作坊,将文章交给侯东来,马上开印。
“对了!老侯,作坊的事,你忙得怎么样?”
“已经找好了,改日我带你去看看。”
侯东来说着,稍稍一愣,“只不过咱们卖活字的话,肯定会有小报来抢咱们的买卖。”
新闻报一出,两天一期,赚钱真是不要太容易。
身为商人,侯东来自然想垄断。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张斐道:“如果人家能抢咱们的买卖,有没有活字,都是能抢的,另外,朝廷也已经掌握这门技术,藏是藏不住的。”
侯东来瞄了眼张斐,道:“那我也想投点钱去那作坊。”
他也不傻,小报如果太多,报纸生意多多少少会受一点影响,利润将会转移到那边的作坊去。
张斐道:“那家作坊是属于慈善机构的,你可以选择捐钱,慈善机构的规矩,你应该是知晓的。”
侯东来犹豫半响后,道:“三郎,咱到底是买卖人,到底还是想赚钱。”
张斐也想了想,“你的钱也不多,还是先留着,积累一下,这个游戏暂时不太适合你玩。”
人家都是几千上万贯往里面砸,你扔个几百贯进去,你儿子进去也只能混一个打杂的。
.......
时隔多日,司马光的文章再度登上名士报。
但此一时彼一时,曾今名士报是靠着这些名士吸引目光,而如今大家都已经离不开这报纸,不管是谁写得,大家都爱看。
写得不好,大家能够嘲笑几句,博个热闹。
而司马光这篇文章,表面看上去,是赞美慈善机构主动捐助进奏院,改善印刷技术,由此引出藏富于民的理念。
夸赞张斐、曹栋栋、马小义,身为富人,身为官宦子弟,他们有一份社会担当,在赚了钱之后,愿意捐助朝廷,捐助百姓,这不就是藏富于民的理念吗?
这不就是儒家思想的最终奥义吗?
这不就是士大夫追求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么。
这不是共治天下么?
当然,顺带也稍稍讽刺一下了王安石。
此文章引出,顿时引发极高的热议。
如富弼、文彦博、赵抃这种道德素养极高的名士,对这篇文章是给予极高的评价。
这也是他们所期待的。
但谷济、林旦、李展,这些保守派中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对此也表示非常赞赏。
虽然他们恨张斐入骨,但是他们也非常清楚谁才是最大的敌人。
他们这些人跟革新派争得时候,通常就是拿老百姓当幌子,什么藏富于民,与民争利。
而这个慈善机构,将这个思想,变成一个客观的存在。
他们当然是支持的。
“哎幼!湖涂呀!我真是湖涂呀!”
樊颙是拍着脑门道:“曹衙内和小义,他们懂什么慈善,后面肯定是马老四和曹帅拿得主意,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了。要是司马学士提一笔咱们白矾楼,那将价值千金啊!”
说到这里,他立刻向樊正道:“正儿,你立刻拿点钱捐助给慈善机构,咱们也得博个好名声,如今咱们可不缺钱,就缺这名声。”
樊正迟疑片刻,道:“爹爹!孩儿之前也有了解过这慈善机构,它不是简单的做慈善,他们只是捐出部分利润,而剩余的钱将会拿去做买卖,以此保证有充足的财物做慈善。
其子女也都可以在里面任职,并且谁捐助的钱多,谁就能够担任更高的职务,同时还能够规避税收。”
樊颙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樊正道:“孩儿认为捐一笔钱进去,可能无法取得爹爹想要的名誉,而最近朝廷查税查得非常严。故此孩儿认为,何不如曹家、马家一样,捐助一批土地进去,规避税收的同时,孩儿还能够进去管理这慈善机构,如此不但能够规避查税的风险,还能够紧紧将咱们白矾楼与慈善联系在一起,这对于子孙后代也有极大的帮助。”
樊颙皱眉道:“可是这土地捐出去,那就不是咱们的了,咱们也不能拿那些钱来做自己的买卖。”
樊正道:“爹爹可有想过,为什么张三郎会捐钱给进奏院发展印刷技术?”
樊颙问道:“为什么?”
樊正道:“因为技术是可以拿回来自己用的,而目前人才全都集中朝中。我们也可以捐助制糖,制盐,酿酒,等有利于咱们买卖的技术,到时我们又可以凭借这些技术,将钱给赚回来。”
樊颙皱眉道:“但是技术别人也可以用啊。”
樊正道:“孩儿认为这方面是可以商量的,毕竟钱是咱们捐的,那些人就得认真听从咱们的建议。”
樊颙思索半响,道:“你打算捐多少出去?”
樊正道:“一定要比曹家和马家多,从而取得慈善机构的控制权。”
樊颙道:“但是张三会答应吗?”
樊正道:“孩儿会跟他谈清楚的,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咱们就不捐。”
樊颙稍稍点头:“你看着办吧。”
第三百零八章 富豪的慈善
“爹爹,你快帮孩儿看看,这是真的么?司马大学士文章中,是真的有提到孩儿么?孩儿不是在做梦吧。”
马小义围着马天豪转悠着,激动地是手舞足蹈。
马天豪是充满嫉妒地瞟了眼儿子,哼道:“这司马大学士文章也不咋地,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真正捐钱的是我,这臭小子有什么钱。”
马小义当即夺过马天豪手中的报纸,“爹爹可莫要忘记,孩儿与哥哥他们也捐了两万贯,那是咱们坐庄赚来的。不与爹爹说了,孩儿要去外面威风威风。”
言罢,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马天豪啧了一声,懊恼道:“早知如此,我就自个上了,真是白让那臭小子捡了个大便宜。可是谁能想到,司马大学士会为此写文章。”
正当这时,宅老入得屋来,“四哥,鲁大师来了。”
......
白矾楼。
“衙内,最近你运势是真好,那边升官当了副总警司,这边司马大学士又亲自写文章夸你,哎哟,可真是羡慕死我了。”
“你这是上哪求得佛,透露一下呗。”
“是呀!到底有何诀窍,向咱们透露几招,也好让咱们也沾沾光。”
......
一群纨绔围着曹栋栋,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就这家伙,简直就不要太离谱,咱们个个都比他优秀,凭什么他这么风光。
老天真是瞎了眼啊!
曹栋栋一手托腮,半眯着眼,很是享受他们的羡慕嫉妒,用那微醺的眼眸扫过一张张损友的脸,呵呵道:“行,咱就教你们一招。”
大家纷纷侧耳过来,唯独坐在边上的符世春端着酒杯独饮,他非常清楚,这都是张斐的功劳,这厮只是坐享其成,走了狗屎运。
曹栋栋起身朗诵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噗!
符世春一口酒喷出。
曹栋栋瞧符世春一眼,“小春哥,你这是啥意思?”
符世春一抹嘴,讪讪道:“说得好!说得好!”
“行了!我先走了。”
“啥!这就走了。”
“你们嫉妒的也差不多了,我要去潘楼找二郎他们去,看看他们又是怎么嫉妒我的。哈哈......!”
“....?”
“衙内,酒钱你还没有付。”符世春突然喊道。
“你付吧,我的钱可是要留着兼济天下的。告辞!”
曹栋栋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绝对是符世春听过最为霸道的蹭饭说辞。
.......
汴京律师事务所。
“累着了吧!快来喝杯茶,歇息一下。”
见许止倩一边擦着汗,一边走了过来,张斐急忙起身,将最为舒适的位子让出来,又为她倒了一杯茶。
“谢谢!”
许止倩接过茶杯来,坐下轻轻呷了一口,轻轻出得一口气,“想不到司马大学士的名气这么大,一篇文章,就引得这么多人来此捐助,这才一个中午,咱们就收到近千贯的捐助,如那安济坊,可都没有受到这么多的捐助过。”
此文章一出,在引爆舆论的同时,又引得许多人自发前来捐助一些钱粮,少则数百文,多着几十贯。
要命的是这事务所没有人在,都在外面计税,张斐动笔又不太行,只能范理、许止倩顶上,没有办法,只能从李国忠那里借了一些人来。
李国忠欠张斐好几个人情,是非常爽快的答应下来。
张斐笑道:“你恰恰说反了。”
许止倩好奇道:“说反了?”
张斐点点头道:“可不是司马大学士的名声给我们带来善款,而是我的慈善机构给司马大学士增加名誉,这是一笔双赢的合作。”
许止倩斜目一瞥,撇着嘴角道:“你这说得未免太不知羞耻。”
张斐一翻白眼道:“你若不信,可让司马大学士为安济坊再写一篇文章,看看有没有这么多人捐?大家这么踊跃的捐钱,不是冲着司马大学士去的,而是冲着王大学士去的。”
许止倩稍一沉吟,“你是指新政?”
“正是。”
张斐道:“当初官家提出变法,两派就在争论这个话题,是否还沿用藏富于民的政策理念,但最终王大学士取胜。
许多士大夫都对此感到不满,如今新政颁布在即,他们迫切想要想官家证明这一点,才会有这么多人来捐助。
可是在你们看来,这好像都是司马大学士的功劳,其实这反而为司马大学士增添了不少名声。”
许止倩想了想,“但若是这篇文由你我来写,只怕也不会引来这么多人捐助。”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也不否认,但是我们是不可替代的,而司马大学士是可以替代的,只要找一个名望比较高的名士来写,这效果不会差的。”
许止倩轻轻点了下头,突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用这一笔善款?”
张斐思索片刻,道:“这些零碎的善款,我们也不好拿去做买卖,到时就全部用去帮助百姓,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止倩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
她从未做过这么富裕的慈善。
简直不要太爽。
张斐笑道:“说呀!”
许止倩道:“之前我不是帮你去调查那居民区吗?”
张斐点了点头。
许止倩道:“除了生计之外,许多居民区都是比较缺水,以及缺乏排污的沟渠,这倒不是朝廷的过失,而是因为那里居住了太多的人,之前打的井根本就满足不了。故此,我希望将这些钱用于帮助那些居民掘井开沟渠。”
张斐道:“但是这需要向朝廷报备,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许止倩道:“你可以去找总警署啊!”
张斐稍一沉吟:“与其找总警署,就不如直接将钱捐助给总警署,让总警署去做,如此一举三得啊。”
许止倩迟疑道:“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行,可就怕......!”
张斐笑道:“这就是你的职责所在,监督他们花得每一文钱。”
正当这时,在前面帮忙看店的李四走了过来,“三哥,樊公子求见。”
张斐笑道:“我的大金主来了。快快有请。”
说着,他又向许止倩道:“待会是成年人的谈话,你就别给自己找不到痛快了,一边歇息去吧。”
“奸商!”
许止倩啐了一声,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樊正入得屋来,拱手一礼,见张斐眼中闪烁着笑意,稍显尴尬道:“看来三郎已经猜到我来此的目的。”
张斐笑道:“但是我并未猜到你的条件。请坐。”
“多谢!”
坐下之后,樊正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拐弯抹角。”
“最好!”
张斐笑道:“我现在也挺忙的,店里人手严重不足。”
樊正点点头,道:“我白矾楼愿意捐五十顷土地。”
张斐微微一惊,“看来这条件不会太容易。”
樊正一笑,又正色道:“首先,我们白矾楼要参与到慈善机构的管理中;其次,慈善机构必须设在我白矾楼.......。”
张斐道:“你们白矾楼可是一家酒楼。”
樊正道:“在南楼与东楼之间,有一间大屋,我们白矾楼愿意免费租借给慈善机构,也当做是一种捐助。”
他们父子一直都希望将白矾楼向综合体发展。
再加上之前张斐曾提醒樊正要打造自己的品牌文化,他就希望将慈善机构放到白矾楼,这慈善招子一亮,效果可想而知。
张斐当然知道其中利益,道:“这我还得跟衙内、小马他们商量一下。”
“这确实值得商量。”
只见马天豪走了进来,“相国寺捐一百顷土地,确保慈这善机构将会开在相国寺。”
樊正不禁眉头一皱,“马叔叔,相国寺有自己的慈善,何必来此抢一杯羹?”
马天豪笑呵呵道:“大侄子,真不是马叔叔要跟你抢,这是相国寺主动找的我,正是因为相国寺经常做慈善,又怎会将这个位子拱手让人。”
樊正不禁面露愁绪。
他还没有傻到去跟相国寺比大气。
一旁的张斐瞧了眼马天豪,呵呵笑道:“大郎,你莫要信他,他是骗你的。”
马天豪愣了下,“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斐呵呵道:“相国寺若真打算支持我这慈善机构,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怕自己树大招风,于是打算再扶植一个避税的,来为自己分担一些,哪还会傻到要慈善机构放到相国寺里面去。”
马天豪打量了下张斐,呵呵道:“到底是没有瞒过你这臭小子啊!”
说着,他又向樊正呵呵道:“大侄子,叔叔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莫要介意!”
樊正尴尬地点了下头,又偷偷瞧了眼张斐,心里多少有些沮丧,自己竟然轻易地就被唬住了。
马天豪又向张斐竖起两根指头,“两百顷。”
张斐脸上并无喜色,道:“条件是什么?”
马天豪道:“如今许多学院是入不敷出,相国寺希望能够多多捐助这些学院。”
张斐稍稍点头,“相国寺里面果真是人才济济,这一招可真是高啊!”
说着,他又看向樊正,“大郎肯定也有特别的要求吧?”
樊正一怔,忙道:“我不过是想效彷三郎,捐助朝廷研发技术。”
张斐笑问道:“比如说酿酒?”
樊正尴尬地点了点头。
张斐笑了笑,鄙夷道:“你们这是在捐钱做慈善吗?这一文都恨不得当十文来用。”
马天豪呵呵道:“彼此彼此。”
“看来我又来晚了呀!”
只见陈懋迁喘着气入得屋来。
张斐道:“白矾楼捐了五十顷,相国寺捐了两百顷,员外自己看着办吧。”
陈懋迁眨了眨眼,呵呵道:“你少唬我,我才不信,那曹家才捐了二十顷,我可就打算捐个十顷。”
说罢,他见樊正没有做声,他可是知道这个大侄子的性格,“大郎,你们这也太狠了,这是做慈善,又不是做买卖,你们至于如此吗?”
樊正讪讪一笑道:“此乃家父的主意。”
张斐笑道:“员外,你也看见了,我可没有唬你,十顷土地,你就别跟我说,要捐助给朝廷多建造一些租公房,倒是可以建造几个公共茅厕。”
陈懋迁坐了下来,半天不语,突然,他激动道:“你们这是在做慈善吗?”
“不是。”张斐回答道。
陈懋迁道:“不是就行,我也捐二十顷,跟老四一样。”
马天豪马上道:“可不一样,我家小义可还捐了几千贯。”
陈懋迁纠结半响,无奈地点头道:“二十五顷,差不多了,这好好一桩慈善,愣是让你们变得扑卖一样。”
这时,李四又出现在门前,微微喘气道:“三哥,纸铺的黄员外求见。”
张斐抱怨道:“你们就不会分开来,减少一下我的工作量么,还是待在警署铲粪舒服啊。”
第三百零九章 大哥,俗还是王道啊!
张斐一回到事务所,是立刻给店里带来兴旺。
前面的柜台上,零零散散的“大善人”是络绎不绝。
而在后堂,这富商也是越来越多。
但不难看出,前柜和后堂分别是代表着两个群体。
上前柜捐助的,许多人都是一些家仆,而他们身后是庞大的士大夫阶层。
士大夫就是派人来捐一点点钱,表达支持藏富于民的这个理念。
这纯粹是政治目的。
打着这个旗号,并且还有保守派掌门人司马光亲自背书,如果募捐不到钱,绝对会让王安石他们笑话的。
是绝对不行的。
哪怕就是再恨张斐,他们也得给予一点点支持,至少要将动静闹出来,让官家瞧瞧,谁特么才是真理。
但是后院的富商,可不是支持什么藏富于民,他们来此就只有一个目的,寻求风险规避。
因为当下的局势,真的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尤其是王鸿一桉,这其实给予不少人极大的威慑。
官司打完之后,都未有人将王鸿划分清官或者贪官。因为王鸿那么努力的征缴税收,不是为了贪钱,只是他的政策理念代表着旧制度和利益集团。
但结果惨遭被贬。
这些大富商们就都非常紧张,混到他们这种地步,谁不偷税漏税,可如今连王鸿都扛不住,他们又能扛得住吗?
这就是他们与士大夫阶层最大的不同,其实许多士大夫也知道其中玄机,但是他们还有一定特权,他们不是那么惶恐不安。
这些大富商可不一样,他们不是特权阶级,如那樊家,家里可没有人在朝中为官,能混到今日,全凭自己的智慧和为人处世。
但如果朝廷要宰,肯定是拿他们开刀,因为他们有钱,但又没有太多实力,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而这时候,司马光的一篇文章,令慈善机构进入到他们的视野。
可见张斐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这想不火都难啊!
......
二更时分。
热闹了整整一日的事务所,总算是渐渐安静下来。
张斐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柜台,只见李国忠派来的账房,全都趴在桌上休息,个个都是精疲力尽。
“老范,一人给他们发一贯钱。”
“是。”
范理点点头,又问道:“是从慈善机构上面拨,还是从咱们账簿上。”
张斐稍一沉吟:“从我个人账上算吧。”
“行。”
一听发钱,这些账房个个又变得精神抖擞。
他们只是过来帮忙的,可没有想到,直接能够得到一贯钱酬劳。
真不愧是张三郎。
果然够大气。
“三哥,饭菜送来了。”
只见李四提着一个木篮子走了进来。
张斐这才想起,今儿好像一天都没有吃过饭,于是赶紧去到后院,将还在忙碌的许止倩叫来一块吃。
许止倩工作起来,比张斐还不要命,吃饭的时候,都还拿着一本账簿在看。
“你就不能安心吃饭吗?”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张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许止倩又问道:“对了!虽然今日一日就获得五百顷土地的捐赠,但是主要都是来自于相国寺和白矾楼,其余的富商捐助并不多。”
张斐解释道:“我们的慈善机构与相国寺避税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借相国寺避税,就只是挂个名,其余的一切不变,土地还自己打理,粮食也是直接进自己的粮仓,但是一旦将土地捐赠给我们慈善机构,那就是我们来打理。
今日他们问得最多的就是,这钱如何回到他们手里,而在我们的条例中,只有两条返利条例,第一条是拿出总利润一成用来给他们子孙后代发放生活费。
第二条就是让他们子女来慈善机构任职。
其余的,都是要靠操作的,比如说陈懋迁,他就希望尽量多捐一些钱,让朝廷建造更多的租公房,根据当下的情况来看,租公房很多都被房牙把持着,他可以借此将利润收回去的。”
许止倩道:“但这显然还是没有打动他们。”
张斐笑道:“这是很正常的,他们中许多人都还不清楚这慈善机构到底是怎么运转的,故此他们只是捐一点点土地,以便于了解慈善机构的运转模式,但是我相信他们最终还是会将土地捐进来的。”
玩慈善是一门技术活,不是直接利益输送,是间接的,这其实也是考验他们这些大富商眼光,看得长远的,如樊正,他就看出其中奥妙。
直接捐助朝廷,而不是捐助百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值得去探索的。
许止倩稍稍点了下头,道:“归根结底,还是得盈利,而且还得要赚不少钱,毕竟你又得满足他们所需,又得捐助朝廷,捐助百姓。”
张斐点头笑道:“正确。”
许止倩道:“可光制作活字,又能赚多少钱?”
张斐道:“当然不能完全依靠活字作坊来赚钱,我们不是还有马车租赁服务。”
许止倩道:“那也不够啊。”
张斐道:“这不着急,可以慢慢想。先吃饭,吃饭。”
.......
第二日火爆依旧,不管是前来捐助得,还是来此打探消息的大富商,都是络绎不绝。
但目前来说,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家都还在摸索中。
一个上午,张斐真是茶都没有喝一口,一直在跟他们解释慈善机构的条例。
直到中午时分,张斐才得到喘息之机,刚准备跟许止倩吃个午饭,那王安石和吕惠卿突然来了。
张斐只能饥肠辘辘将王安石、吕惠卿迎到里面的包间。
“张三,你此事做得可是不太厚道啊!”吕惠卿刚刚坐下,就半开玩笑道。
张斐非常谨慎道:“吕校勘此话怎讲?”
吕惠卿笑道:“这恶人就咱们来做,名声可全让司马学士给占了。你不会不知道,这两日司马学士的名声,真是如雷贯耳。”
司马光虽然身为保守派的掌门人,但目前名望其实不算是顶流,因为上面还有韩琦、富弼、文彦博等几朝元老,身边又有王安石这位文坛大家,下面还有苏辙、苏轼这种新星。
但这篇文章,以及汴京律师事务所的火爆,可真是让司马光赚足流量,一跃成为顶流。
因为大家都认为事务所的火爆,都是因为司马光,这事实说话,加上人云亦云,许多人因此成为司马光的小迷弟,小迷妹。
站在司马光对立面的王安石,不就成了反派么。
吕惠卿虽然是半开玩笑,但其实是在表达不满。
张斐心里也清楚,是直点头道:“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但是我保证,我会尽力帮助你们宣传新法。”
王安石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吉甫不过是跟你说笑得,能让他们这些人掏钱出来,我就是做个大恶人也无妨,反正这大恶人我是当定了。”
顿了下,他又道:“我们今日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帮我宣传新法。”
说着,他将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我写得文章,主要就是阐述新法的理念。你看看。”
这马上就要进入冬季,王安石希望在秋末完成宣传,冬季颁布新政,明年全面开始执行。
但是在宣传方面,王安石是彻底服气,还是得交给张斐来弄。
张斐拿过来一看,这篇文章主要是阐述那均输法的理念,但是其中还留了一个伏笔,就是衙前役。
显然,王安石先宣传均输法,再宣传衙前役法。
张斐看过之后,突然眉头一皱:“王学士不是说这宣传由我来安排吗?”
王安石愣了下:“所以我才拿文章给你,你看什么时机发布最好。”
张斐道:“既然王学士是将宣传交给我,不是应该告知我新法的具体条例,而不是说写篇文章给我,就只是让我帮你们印刷。”
吕惠卿问道:“这文章有问题吗?”
王安石也纳闷地看着他。
就你这幼儿级别的水平,能看出我的文章有问题?
你在扯澹吧?
张斐如实道:“这是艺术,但不是宣传。”
王安石听完之后,抚须一笑:“行了,行了,你这马屁就省了吧!就你那文笔,让你拍,你也拍不到点子上,早就让你多练练,你又不听。”
我水平不行?就你这宣传水平,活该你新法失败。张斐心里讽刺一句,又一本正经道:“不,我是认真的,我不是在马屁,王大学士这文章确实写得太好了,但只适合拿去收藏、学习,可不适用于宣传。”
王安石见他不像似在拍马屁,都听得湖涂了。
你这是什么标准。
吕惠卿也纳闷道:“文章写得好也不行吗?”
张斐耐心的解释道:“宣传不是这么回事,宣传是要引起大家的关注,引起议论,语句通顺就行,内容才是关键。”
王安石不爽了,“我这内容不好吗?”
张斐道:“字字珠玑,针针见血。但如我这样的人,对这种文章内容是完全没有兴趣,因为我根本不懂得欣赏。
而且能够欣赏这文章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人,但是新法是关乎天下人的,不是为那一小部分人服务,这宣传内容得引起百姓的兴趣。”
吕惠卿稍稍点了下头。
王安石却不满道:“那你为何又找司马君实写文章?能欣赏他那篇文章的人,也不是多数,但却大获成功,怎么换成我就不行了。”
张斐苦笑道:“这不一样的,我就是要忽悠那小部分人,呃...不,我这慈善机构就是要吸引那小部分人来捐钱,这些人喜欢看就行了,百姓看不看,跟我没什么关系。”
王安石道:“我也就是写给这小部分人看来,我要说服的也就是朝中官员。”
张斐头疼地挠挠头,“王大学士,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你选择将宣传交给我,那是不是我说了算。”
王安石紧锁眉头,没有做声。
吕惠卿知道王安石在想什么。
他的新法,不用他的文章,这绝对会让人认为王安石是怕又输给司马光。
上回就输了。
而且,他们这时候上门,也想将司马光的威风给压下去。
但吕惠卿也认为张斐说得有一定道理,于是道:“张三,此法出自恩师之手,若不由恩师来动笔,这也说不过去,先发表这篇文章,再由你进行宣传。”
张斐偷偷瞄了眼王安石,大概也猜到他在想什么,无奈地点点头道:“好吧!”
可他这表情,真是刺痛王安石内心的骄傲,上回我是输在技术层面,这回我也找你来印刷,怎么可能还会输给司马光?
真就不信这个邪了。王安石恼怒道:“就这么定了。”
第三百一十章 来了!来了!
常言道:站得高,看得远。
没错!
但是站得高,也往往会忽略一些细节问题。
细节。
这也是王安石与司马光一个最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王安石目光全在大局,就不太注重细节,导致他虽然认同张斐确实宣传是有一套,但也并不认为就是那么的重要。
更何况这讲得是文章,不让他来亲自操刀,这你怎么说得过去。
司马光又是另一个极端,太注重细节,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导致很多好想法,最终也没能实现。
“怎么了?”
许止倩来到包间内,见张斐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
张斐苦笑地摇摇头道:“人无完人啊。”
许止倩疑惑地看着张斐。
“王大学士让我帮他宣传新法。”
说着,张斐将桌上的那篇文章拿起递给许止倩。
许止倩看罢,惊喜道:“写得真是好。”
张斐道:“不及你的好!”
许止倩轻轻拍了下他,嗔怒道:“瞎说。”
张斐道:“我是认真的,我本意就是让你来写,可偏偏王大学士让我登他的文章。”
许止倩兀自不明所以,“我可写不出这么好的文章。”
“我...算了,现在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到时我会证明你的文章是要胜于王学士的。”张斐摆摆手道。
忽听外面有人道:“吕校勘,你是忘了东西吗?”
又听吕惠卿道:“我有点事忘记跟张三谈了。”
许止倩非常识趣地离开了,但眼中却满是困惑。
她刚出去,吕惠卿就进来了。
张斐心知他为何折返回来,但还是起身故作疑惑道:“吕校勘是忘了东西么?”
“并不是。”
吕惠卿摇摇头,又正色道:“张三,你方才所言,我也觉得颇有道理,但是你也要明白一点,由恩师来写这篇文章,同样也是意义重大。”
他所说的意义重大,指得就是政治意义,就目前来说,王安石就是新法的化身,革新派都是望着他的,必须得由他来开始。
如此才能够鼓舞士气。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故此我也没有去争取。”
吕惠卿又略显担忧道:“但是这么做真的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吗?”
张斐叹了口气:“不瞒吕校勘,其实就宣传来说,直接发表这篇文章,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损失倒也谈不上,但是为什么你们要找我来做这宣传,无非是想做得更好。不过,我会想办法去弥补这一切的。”
弥补?
吕惠卿是越听越慌,就差这么多吗?但是他始终不太理解,这究竟会差在哪里,于是又道:“如果影响甚大的话,我们再去找恩师谈谈。”
张斐笑道:“以王大学士的性格,我觉得还是用事实来说话,若没有结果,即便我们成功了,王大学士还是会有些不爽的。”
没用过,又怎么会知道了。
“那会不会影响......。”
“这我会全力以赴,务求成功。”说着,张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但是有些事,我需要吕校勘的帮助。”
吕惠卿道:“你尽管说。”
“吕校勘请坐。”
说着,张斐又将门给关上,坐回到椅子上面,“国库里面应该存有一些腐烂的贡品吧。”
吕惠卿点点头。
张斐道:“我需要吕校勘帮我准备一些。”
听到这里,吕惠卿突然意识到,张斐的宣传,绝非一篇文章那么简单。
二人在包间里面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吕惠卿才离开,但脸上的神色显然要轻松许多。
张斐拿着手中文章又看了看,“虽然在宣传上面,会起到反效果,但是对我的慈善机构,说不定有极大的帮助。”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从这一点来看,应该是王大学士旺我,而不是我旺他。”
当天,他就将这篇文章送去正版书铺,以名士报的名义来发,毕竟朝廷还未颁布,放在新闻报上面,就有些太正经了。
经过一日半的努力,这一期名士报的第一批出现在各大酒楼。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是一个意料中的“惊喜”。
其实在此之前,还是有不少人报以期待,盼着新法夭折,可惜没有如他们所愿。
终于还是来了!
均输法闪亮登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其实这条新法,主要涉及到京城供应问题的。
都说这北宋是一国养一城,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庞大的官僚团队和数十万的禁军,确实需要极大的补给。
每年各地都得运输很多物资来京城。
但这些物资可不是什么工业品,多半是种植物,是受天气影响的,但是每个地方每年运输到京城的物资数量和种类是恒定不变的。
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比如说江南某个县,每年要送一千斤荔枝到京城,但天公不作美,荔枝欠收,百姓手中没有荔枝,可是官府就只收荔枝,没得条件讲。
逼得百姓只能高价去买荔枝,然后上贡官府。
可想而知,商人就可以从中赚取大量的财富。
另外,这种恒定的供应,往往是匹配不上京城需求,多了就直接腐烂,少了朝廷就得高价去市场买。
这里面的损耗可也是惊人的。
而且就事论事,司马光节流理念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唯有依靠王安石的理财来解决。
而王安石的解决方案就八个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
“徙贵就贱”的意思就是,不再固定不变地向各地征敛实物赋税,在灾荒歉收物价高涨的地区就折征钱币,再用钱币到丰收的地区贱价购买上供物资。
这么一来的话,商人就无法从中聚敛大量财富。
如果有多个地区同时丰收物贱,那么就到距离较近、交通便利的地区购买,这便是,用近易远。
这能够节省很多很多运费的。
除此之外,王安石还将解决这供需关系,由京城先下达需求单子,采办单位再根据这需求单子,去各地采购。
这其实就是用商人做法,来替代一成不变,且极为腐朽的制度。
并且文章在阐述用近易远的理念时,还提到衙前役,这将减轻衙前役的负担,并且还表示,马上将会推出新衙前役法。
在文章方面,王安石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其实衙前役法已经修订好了,但是他知道大家更关注衙前役,那是一颗毒瘤,故此他在这里留下一个伏笔,来引起大家的期待和关注,确保热度节节攀升。
正如张斐的评价,整篇文章,真是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准确阐述了问题所在,又针对这些问题,提出解决之法,一条对一条,堪称完美。
清晨时分。
张斐一边与高文茵聊着,一边慢悠悠地往前院行去,如今他忙得是没日没夜,只能在吃早餐的时候与高文茵培养一下感情。
“想不到三郎你此番回来之后,比你在服役时还要忙碌。”
“夫人不是在怪我没有多陪夫人吧!”
“不是,不是!”
高文茵是连连摇头,又小声道:“我就是担心三郎你会累着。”
“夫人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
说着,张斐突然轻轻握住高文茵那白皙滑嫩的柔荑,“再等些时候,我就能大把时辰陪夫人了。”
高文茵轻轻抽了下手,见没有挣脱,也就任由他握着,羞嗔道:“都说不是那意思了。”
张斐瞧她两颊生晕,更显妩媚动人,笑道:“但是我想啊,到时咱们一块出远门游玩一圈。”
“啊?还要出远门?”高文茵诧异道。
张斐道:“夫人不想么?”
高文茵摇摇头。
她是个纯粹的宅女,对于出门这种事,是完全没有兴趣。
“张三!”
忽听得一声清脆地声音。
高文茵慌忙地抽出手来。
“还藏,我都看见啦!”
许止倩走了过来,冲着高文茵狡黠地笑道。
“是呀!都一家人,迟早要坦诚相对。”
张斐直接一换手,轻轻将许止倩搂抱过来。
“你可别得寸进尺。”
许止倩当即挣脱开来,又走到高文茵那边,一手挽着高文茵地玉臂,“高姐姐,你可不能任由其妄为,以免养成他这坏习惯。”
“哇...。”
张斐扬起双手,“这我真的冤枉啊!我......。”
话说至此,他突然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高文茵马上道:“其实三郎一直对我以礼相待,我...我也感激他。”
这真是一句心里话,她真的非常感激张斐对她的尊重。
“听听,听听!”
张斐恼怒地看着许止倩,“都是女人,差别咋这么大呢,快些过来,让夫君抱抱,安抚一下。”
“呸!”
许止倩羞涩地剜了一眼,“你个登徒子。”
行啊!待会上了马车再收拾你。张斐道:“你这么早来,是来蹭饭的么?”
高文茵忙道:“许娘子,我们都还没有吃,一块吃吧!”
许止倩道:“不了。我就是想叫他去酒楼吃。”
张斐惊讶道:“什么鬼?你...你叫我上酒楼吃饭?”
许止倩也是个怪人,对自己无比吝啬,对别人又是无比大方,她跟张斐出门,一般都是摊位上吃,在张斐的印象中,是没有上过酒楼的。
许止倩翻着白眼,无语道:“你忘记了么,今儿要出新一期名士报了。”
张斐哦了一声,“你想去酒楼听听他们的是如何评价的。”
许止倩直点头。
她是坚定支持王安石变法的。
张斐道:“那你请客。”
许止倩脸上一红,“我就只能请你吃馒头,你吃不吃?”
“大白馒头?”
张斐眼中一亮,“吃啊!你请得,我绝对吃。”
“那行!”许止倩便道:“我们快走吧!高姐姐,我们走啦!”
“你们路上小心。”
“夫人,下回你也要请我吃大白馒头。”
“哦!”
高文茵随口应了一声,滴咕道:“为何三郎要我请他吃大白馒头?”
......
上得马车,哼哼...张斐立刻将许止倩抱入怀中,一阵上下其手,吻得她是气喘吁吁,方肯作罢。
啪!
张斐不重不轻地拍了下她的翘tun,“知道我这登徒子的手段了么?”
许止倩满面绯红,妩媚地白了他一眼,又问道:“你与高姐姐...?”
张斐苦笑道:“她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么,你要不与我成婚,她是不可能的。”
许止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难怪你急着与我成婚,原来是为了高姐姐啊!”
“嘿!你这妮子。”
“行了!”
许止倩赶紧拦住他的手,“别打了,我不说便是。”
张斐又将她搂在怀里,亲吻了下她的樱唇,“说真的,你打算何时与我成婚?”
许止倩想了想,“过年等我兄长回来,好么?反正最近也挺忙的。”
张斐点点头道:“好吧,再等你半年。”
许止倩哼道:“就只能再等半年么?”
张斐道:“必须得,到时我就霸王硬上弓。”
“你作死呀!真是难听。”
一路打情骂俏,来到潘楼。
刚刚入门,就听到一人嚷嚷道:“苏子瞻,你休要多言,我且问你,我姐夫所指出的弊政,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姐夫编造的?”
二人寻声看去,但见一个身着儒衫,不到四十岁的男子,指着邻桌的苏轼道。
“姐夫?”
张斐微微一愣。
许止倩忙道:“他叫沉季长,如今在国子监担任教授,是王大学士的妹夫。”
张斐稍稍点头,心想,真不愧是官宦世家,连妹夫都是当官的。
又见那苏轼笑道:“王学士所提出的问题,句句属实,并无虚言。”
“那就行了。”沉季长朝着四周一拱手:“还请诸位评评理,既然这些弊政确实存在,我姐夫对症下药,逐条修改,何错之有?”
只见一些年轻书生是频频点头,窃窃私语。
问题和解决之法,真的是一条对一条。
没毛病啊!
许止倩也诧异道:“是呀!何错之有?为何苏先生会要反对?”
张斐低声道:“我们先找个位子坐。”
“嗯。”
二人一目扫去,突然发现好像没有位子了。
正当这时,那潘员外走了过来,“三郎,许娘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张斐拱手笑道:“潘员外言重了,张三愧不敢当。”
如今谁还敢小瞧张三。
潘员外马上给他们找了一张桌子。
“三郎,这份报纸,你可得多备一些,我才拿到一百份,估计都撑不到中午。”潘员外小声言道。
“这都怪你们,不让我单卖,人家不只有从你这里顺。”张斐没好气道。
潘员外讪笑不语。
张斐又道:“下午应该还有一批,晚饭前应该能够送到。”
“那就行,那就行,不知你们想吃点什么。”
“馒头!”
许止倩道。
潘员外傻了,你上我潘楼来吃馒头?
太侮辱人了。
张斐笑道:“员外看着上。”
“行!你们稍坐。”
“多谢!”
潘员外走后,许止倩便是笑道:“你不是要吃馒头么?”
张斐耸耸肩道:“方才摸了下,还不够软。”
“你什么时候摸了馒头,我怎不知道?”
许止倩是一脸错愕,突然面色血红,脚下是使劲的踹,完全就不顾及什么淑女形象,“你这登徒子,真是下流、无耻、卑鄙。”
“哎幼!哎幼!行了,快看,你偶像苏先生站起来了。”
许止倩回头看了眼,又冲着张斐道:“待会再找你算账。”
只见那苏轼言道:“众所周知,这贱买贵卖,乃是商人的谋生之道,如今朝廷跑去贱买贵卖,这不是夺了人家商人的生计么?”
沉季长笑道:“文章中写得非常清楚,商人凭此聚敛财富,为富不仁,剥削百姓,你竟然还为商人说话,可真是枉读圣贤书。”
苏轼不屑一笑:“沉教授可真是枉为人师,阻止他人偷窃的办法,绝不是自己先将东西给偷了。明知这么做是错的,朝廷还要去干,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沉季长反驳道:“朝廷自有分寸,可不会像商人一般贪得无厌。”
“那可未必!”
苏轼哼了一声,又道:“再者说,朝廷每年向商人征缴那么多商税,而如今却回过头来,要断商人的生路,这未免也太狠毒了吧。
依我之见,若遇灾荒,就理应给予百姓减免税收,而不是折变钱粮,这是其一;其二,朝廷既然向天下百姓征税,就不能与民争利,如此才公平,朝廷贱买贵卖,虽然赚得利益,但也会逼死商人,使得商税减少,此消彼长,又有何意义?此根本就不是治本之法。”
顿时不少人出声支持苏轼。
沉季长哈哈一笑:“苏子瞻,你也就只会纸上谈兵,你此番所言,根本就无法清除那些弊政。
在我看来,朝廷贱买贵卖为得供应京师,商人贱买贵卖,是为民间所需,二者根本不冲突。至于那些利用弊政而谋取财富者,是死有余辜,不值得怜惜。”
他此番所言,也获得不少人支持。
两派又开始激烈地争吵起来。
许止倩道:“想不到苏先生竟然会反对新法。”
张斐笑道:“这你可就纠结了。”
许止倩道:“我纠结倒是不打紧,关键是...对了,你怎么看?”
张斐呵呵道:“还能怎么看,当然是看热闹呗。”
第三百一十一章 娱乐兴邦
看热闹!
确实也热闹!
这新法酝酿这么久,总算是要来了。
新旧两派都早已经卯足劲,准备与对方是大干一场。
只不过在历史上,王安石是直接通过政令颁布,而非是小报。
二者是有着极大的区别。
因为历史上保守派这边是人才济济,同时士大夫又控制着舆论权,当时争论主要是集中在朝中,导致舆论始终是不利于王安石的,几乎是一边倒。
皇帝听到的全都是新法负面新闻。
而小报的出现,无疑打破了他们对舆论的垄断,王安石是可以直接面对百姓,清晰的在报纸上阐述自己的理念,以及这么做的原因。
其实出现争论,对于王安石而言,就已经是胜利。
正如张斐所言,这是一次中规中矩的宣传,当然是有效果的,只不过可以做得更好。
“怎么了?”
出得潘楼,张斐见许止倩闷闷不语,不免问道。
许止倩瞧他一眼:“之前我一直认为王大学士的新法几乎是完美无缺,可方才听到他们辩论,我...我又觉得苏先生他们说得也有道理,若有灾情,朝廷首先该想到的是,减免税务,而非是折变,折变之害,人人皆知,谁又能保证这其中不会出现贪污腐败的现象呢?”
张斐笑道:“这人无完人,法无完法,就看如何取舍。如果不过折变的话,这一套制度根本就玩不转,王大学士设想的是,从灾情地区获取钱币,然后从丰收地区低价购买,这边若不收钱,那边怎么去买。”
王安石整个变法的理念,是改善财政,不是说改善民生,最多只能说是国先民后,纵观王安石整个变法,有许多条例确实是减轻百姓的负担,但没有一项是直接减税的。
核心就是为国赚钱。
当然,这也是赵顼全力支持他的理由。
“可是...!”
“可是什么,这种事可轮不到咱们来做主,看看热闹就行了。听说今儿是有一场好看的蹴鞠比赛,好像是齐云社对阵清风社,我们去看看。”
“蹴鞠比赛?”
许止倩诧异地看向张斐道:“你何时对蹴鞠比赛感兴趣?”
张斐总是说她是工作狂,但其实在她的印象中,张斐也是一个工作狂。
至今为止,二人的共同回忆,全都是工作。
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张斐笑道:“我对蹴鞠比赛兴趣很一般,但如果是跟你一块去看,那可就不一样了。”
许止倩芳心一喜,娇羞地瞧了眼张斐,稍稍迟疑了下,小声道:“要不,下回再去吧,如今事务所那边那么忙,且又人手不够。”
“今天可就是咱们最后的喘息之机,明儿肯定会更忙,再说也就一上午,耽误不了事的。”
“什么喘息之机?”
“走啦!”
张斐直接拉着许止倩的小手,上得马车,直奔曲院街的蹴鞠场。
......
“好!”
“真是漂亮!”
“好一招流星赶月。”
......
刚刚入得蹴鞠场,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助威声。
“这么激烈吗?”
张斐举目望去,但见中间那块场地,大概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两边各六人,中间竖立着一道木架,木架中间有着一张网,网中有个圆洞,据说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风流眼。
看上去有点类似排球,球是不能落地的,只不过是用脚,不能用手,进攻一方,要用脚将球从风流眼踢入对方半场。
这可比排球难多了。
忽闻一声锣鼓,这场边的助威声顿时是声嘶力竭。
“是得分了么?”
张斐赶忙问道。
许止倩点点头:“方才齐云社得了一分。”
“齐云社?”
张斐瞧了瞧,“就是穿蓝白队服吗?”
许止倩嗯了一声,又问道:“你不懂吗?”
“不是很懂。”
张斐又举目望去,但见一大片观众都是身着白色服饰,“那些穿白色衣服的,都是齐云社的支持者吗?”
许止倩点点头道:“一直以来齐云社的队服都是以蓝天白云为主,故此支持齐云社的都会在他们比赛时,穿着白色服侍来支持。”
“不可思议!”
张斐惊讶道:“这真是不可思议。”
许止倩道:“什么不可思议?”
“文化!”
“文化?”
“对呀!我真是没有想到,这蹴鞠文化发展的这么好。”
“这你都不知道么?”
许止倩突然指向对面的一处高台,“你看那边。”
张斐抬头看去,“看什么?”
“那台上坐着的人,可全都是皇亲国戚,无论是宫中,还是坊间,蹴鞠可都非常盛行。”
“好!很好!”
张斐笑着点点头。
“什么很好?”
“哦,没什么。”
张斐摇摇头,忽然目光盯向一处,然后走了过去,来到两个身着制服的后生身后,将头往两个后生中间一探,左右偏头,瞟了一眼,“喂,你们两个班不上班,跑这来看比赛?”
“啊!”
“张三!”
“三哥?”
这二人正是曹栋栋和马小义。
“张三,你咋来了?”曹栋栋道。
张斐煞有其事道:“警署出了事,你爹让我来找你。”
身后的许止倩听得抿唇一笑,心想,这人说谎话,可真是面不改色。
曹栋栋哼道:“你唬谁呢,我爹可就坐在对面,陪着我姑奶奶看比赛。”
张斐微微一惊,“太后也跑来看比赛了。”
曹栋栋道:“这可是秋季决赛,原本官家可都要来看的,临时有事才没有来。”
“是吗?”
张斐搓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喜悦之色。
“倩儿姐!倩儿姐!”
忽听得一个清脆地声音。
张斐回头看去,只见那片的木棚前,一个少女冲着许止倩招着手。
许止倩低声道:“我先过去一下。”
张斐点点头道:“好的。”
那少女这么一喊,不少人注意到他们。
“许娘子!”
“哎幼!是许娘子来了。”
.....
看台上不少人惊喜地看着许止倩。
张斐愣了愣,问道:“他们看到止倩,为何这么激动?”
曹栋栋错愕道:“你不知道么,许娘子以前可是咱东京数一数二的女蹴鞠手,可是很有名气的。”
张斐惊讶道:“真的假的?”
一旁的符世春突然道:“蹴鞠、荡秋千、捶丸,许娘子可都是样样精通。”
“是吗?”
张斐不禁暗自滴咕,我怎么从未见她玩过这些,待会可得好生拷问一下。
“三哥,你也喜欢蹴鞠么?”马小义突然问道。
“哦,我就是陪止倩来看看的。”张斐又向他们问道:“你们很喜欢看这蹴鞠比赛么?”
马小义道:“谁不喜欢。”
曹栋栋哼道:“本衙内以前可也在齐云社待过一些时日,可惜我爹爹后来不让,否则的话,如今我就是齐云社的主力。”
符世春道:“你少吹牛了,你赢得过齐家兄弟么?”
“我是后来没练了,不然的话,我肯定强过他们。小马,你是说么?”
“俺...俺也认为齐家兄弟更厉害。”
“小马?”
“哥哥,你快看,齐云社又得分了。”
“好....个屁!本衙内现在郑重宣布,今后本衙内支持清风社。”
......
一旁的张斐瞧着他们斗嘴,宛如回到学生时代,与一干同学在电视前面看NBA的时候,也是一边看,一边争。
这种联系,让他感觉非常奇妙。
是呀!在商业社会下,这娱乐活动必然盛行。张斐又举目看向看台上的观众,是若有所思。
“张三!张三!”
“啊?”
张斐看向符世春问道:“你说什么?”
符世春好奇道:“你不是来看比赛的吧?”
张斐道:“此话怎讲?”
符世春笑道:“你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在看台上。”
张斐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看台上的观众,穿得好像都挺不错得,不像似普通百姓。”
符世春道:“这可是决赛,普通百姓哪有钱来看。”
张斐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他又将目光投入到场中,但见那小球在双方蹴鞠手的脚下,头上,跳来跳去,如蝴蝶穿花一般。
说真的,张斐自问用手都玩不了这么好,心想,这也太难了吧。
只见场中一名俊朗男子突然一个侧翻,顺势大脚抽射。
小皮球宛如一道流星穿过风流眼。
张斐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是功夫足球吗?
马小义蹦起来,“出现了,白虹贯日。”
场边气氛也爆炸了。
观众们齐声高喊,“齐白。”
“有那味道了,有那味道了。”张斐是笑着点点头。
最终齐云社还是以三分击败清风社,捍卫东京第一社的名誉。
与后世一模一样,这些观众都是意犹未尽,又跑去周边酒馆,一边喝酒,一边畅谈比赛。
许止倩被她的姐妹们拉走了,张斐只能跟着曹栋栋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酒馆。
张斐看着周边桌上都是非常丰盛,“好像都是有钱人啊!”
符世春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么,这蹴鞠原本只在宫中流行,是近些年才渐渐传入坊间,故此最爱看蹴鞠比赛的,自然是那些富家子弟。”
“是吗?”
张斐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与我说说这蹴鞠比赛。”
马小义立刻滔滔不绝地跟张斐介绍起这蹴鞠比赛。
这东京共有十八社,就如同军队一般,有专门的教练,各社还有专门的社规,专门宣传团队,而且每年都会组织比赛。
不但如此,每隔一两年,还有宋辽之间的国际比赛,象征着两国的友谊,只不过去年是在辽国举行的。
“想不到这么完善。”张斐皱了下眉头,又问道:“赢得决赛有没有什么奖金之类的。”
曹栋栋道:“当然有啊!而且还很多。”
“是吗?”
张斐问道:“这奖金是从哪里来的。”
曹栋栋道:“许多达官显贵每年都会赏不少钱给他们,还有,这入场观看可也得花钱,这些钱赢者将拿五成走,败者就只能拿两成,剩余三成交给行会,用来举办比赛。”
张斐点点头。
符世春疑惑道:“张三,你今儿不是来看比赛的吧?”
张斐迟疑了下,道:“我打算重金投入这蹴鞠比赛。”
“啊?”
马小义惊讶道:“三哥,你要办比赛么?”
张斐道:“准确来说,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们?”
“是的,慈善机构。”
“这主意倒是不错。”曹栋栋眼中一亮,“我怎么从未想过自己去办蹴鞠比赛。”
符世春笑道:“你这有些异想天开,这蹴鞠比赛一直被他们行会垄断,他们不可能分你一杯羹。”
张斐道:“如果是一种新式蹴鞠呢?那就可以绕开行会。”
“什么新式蹴鞠?”
马小义兴奋的双脚一蹬,直接蹲在了椅子上。
张斐笑道:“到时咱们找个场地具体再说。”
慈善机构的关键是在于投资,他得赚钱,而目前最赚钱的产业,莫过于房地产,但由于制度的问题,房地产一直被那些达官显贵和房牙共同把持着。
就连最后那一杯羹,也送给了马家。
房产行业里面已经是无利可图。
没地谈什么房地产。
至于说生产方面,但凡是有需求的生产品,都已经被那些作坊瓜分的一干二净。
如今东京就连公共马车、出租马车全都有了,在生产力不提升的情况下,几乎是没有可图的。
那是不是要发明一块玻璃来赚钱?
虽然张斐知道玻璃的最基本原理,但是用当下技术来生产,到最终的量产。
这需要很多很多钱,很长长的时间,而且还不一定有结果。
当初那活字印刷术差点都让张斐破产。
张斐根本就不敢想。
等到那时候,慈善机构可能早就凉透了。
思来想去,张斐最终决定进军娱乐行业。
因为东京汴梁具备一切发展娱乐行业的条件,市民多,富人多,商业社会,城市经济。
第三百一十二章 冰与火
其实在最初决定设立慈善机构的时候,张斐就已经在观察整个东京汴梁的经济结构。
他主要是要找个能够投入大量资金的买卖。
如粮食、盐、酒、糖这些大宗商品,基本上都是受到朝廷的管制,而且各地豪强林立,这些买卖是没谱的。
算来算去,就只有娱乐行业能够吞下这一笔巨额投资。
当时他是有两个选择的,其一,投资勾栏瓦舍;其二,投资蹴鞠,组建新得联盟。
但是基于如今没有麦克风,勾栏瓦舍能够创造影响力里是很有限的,而体育运动就无所谓这些限制,而且还有周边产品。
最终他还是选择蹴鞠。
他也是故意将王安石的那篇文章与蹴鞠决赛放在一日,就是想看看蹴鞠的这影响力。
结果很明显,新政的第一枪,并没有影响到大家对于蹴鞠的关注度。
但这并不是说新政影响不够。
这一期名士报,在朝中引发足够大的震动。
保守派都快将屋顶给骂翻了,认为王安石就是桑弘羊死灰复燃啊!
而桑弘羊的经济政策,在宋朝是完全没有立场的。当初桑弘羊是为武帝提供了财政去打仗,但差点也将自己的国家打崩溃了。
事实已经证明,这是不可取的。
但这还真是他们不懂经济。
桑弘羊的均输法和王安石的均输法,看似相同,但本质其实是不一样的。
桑弘羊的经济政策,就是要启动国家机器,收刮天下财富,以供国家打仗,这个政策的致命之处,就在于漫长战争并没有为大汉帝国获取到财富。
尤其是在消灭威胁之后,仍然在继续。
王安石均输法就只是为了解决东京供需问题,减少其中的耗费,顺手赚点点钱贴补一下财政。
但要说二者不是一回事,那也不对,毕竟王安石的均输法就是脱胎于桑弘羊的均输法。
审刑院。
“司马学士,我想回检察院。”
范纯仁面色严肃,向司马光拱手道。
司马光瞅着范纯仁一脸肃杀,这心里都有些发毛,“你为何突然急着回检察院?”
范纯仁道:“我要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
司马光皱了皱眉头,“违反祖宗之法?”
范纯仁点了下头:“不错,根据此篇名士报来看,若想贯彻均输法,发运使将控制整个贡奉制度,不受中央管制,亦不受地方监督,到时他们可以肆意妄为,其中一定会产生贪污腐败。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更为致命的是,此将我们大宋祖宗之法,毁于一旦,大权将会集于一衙,其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事先司马光就已经知晓均输法的条例,他对于其中部分条例,也感到一些不满。
不过,他也认为固定不变的贡奉是不对的,这确实需要改变。
他对于此法的态度,是有利有弊。
但目前还未执行,他就觉得还是看看再说。
但是范纯仁是坚决反对这么干,他一看这文章,差点都没把王安石骂成窃国贼子。
因为这么一来的话,发运使将控制整个国家采购大权,而这又是一个遍布全国的任务,很难去监督这个部门,全都他们说了算。
而之前宋朝的体系,都是说,你要建立一个部门,必须要先想好如何去监督这个部门。
比如说总警署的成立。
这总警署前身是巡检司,是由步、马分管,相互制衡,合并为总警署,隶属政事堂,必须要成立新得机构去监督总警署。
只不过司法改革,本来就要相互监督的体系在,检察院、法院、法援署,这两个官衙和一个民间机构的监督,都可以监督总警署。
权力还是相互制衡的。
范纯仁对集权是非常敏感的,当时他就欣然接受法援署,目的也是要确保能够监督总警署。
但是王安石并未给出一套监督机构,因为王安石要提升效率,他恨透了这臃肿的机构,不得不说,这集权是最为效率的方法,一个人说了算。
司马光想了想,道:“谁说没有监督,不还有你们检察院在旁监督吗?若真有贪污腐败,你检察院再起诉也不迟啊!”
范纯仁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是目前全国就只有汴梁有检察院,然而,这均输法的贪污腐败,不可能是发生在京城,多半是发生在地方上,而目前这情况,若想在各地建立检察院,还需要很长一段时日,这根本无法监督。”
正当这时,又有官吏在外禀报,副检控苏轼来了。
这苏子瞻真是会凑热闹。司马光感觉头疼的厉害。
苏轼一进门,见范纯仁在,不禁面露防备之色。
司马光没给苏轼好脸色看,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苏轼拱手一礼,道:“下官打算起诉均输法违反祖宗法度。”
司马光瞧他们两个一眼,都笑了,“你们两个呀,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苏轼赶忙道:“司马学士此言差矣,他是法援署,我是检察院,一民一官,不能混为一谈。”
范纯仁这回真没有心情跟苏轼争夺这控诉资格。
司马光懒得与他抬杠,问道:“你凭什么起诉均输法?”
苏轼道:“首先,这均输法乃是本末倒置,财政问题在于三冗,而王学士却在尚未解决的冗官的情况下,又成立一个遍布全国新衙门,这必然又要设立一批新官职,旧官未走,又有新官上任,这反而会增添财政负担。”
司马光、范纯仁皆是稍稍点头。
说得挺有道理。
苏轼又道:“其次,谁来监督这个新衙门?王学士虽然清廉,但他也难以事事兼顾,到时其内部必然会滋生腐败,误国误民。
而当初可是说了好的,他们制置二府条例司,将受到司法监督,我以为检察院必须要履行职责,除非他们修改条例,解决这些隐患,否则的话,决不能让新法得以执行。”
司马光咳得一声:“你们所忧,我已知晓,但目前来说,王介甫就是在名士报上发了文章,还未正式颁布新得政令,到时我会与之交谈的。
此外,你们要记住一点,检察院可不是御史台、谏院,可闻风上奏,是讲究真凭实据,你们所言的贪污腐败,还未发生,这不再检察院的职权之内。”
范纯仁立刻道:“这与我回检察院并无关系。”
你要回去,那还得了。司马光嘴上却道:“这我到时会奏请官家的。”
“多谢司马大学士。”
“你们先回去吧。”
“下官告退。”
司马光瞅着二人不甘心的样子,不禁暗自滴咕,恐怕是阻止不了他们。
如他所料,范纯仁和苏轼出得皇城,便就近找得一间茶肆密谋起来。
“司马学士显然不愿我们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范纯仁道:“我估计他不会让我回检察院。”
苏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真的吗?”
范纯仁郁闷道:“苏子瞻,事到如今,我们当以国事为重,你怎还惦记着争强好胜。你且放心,这官司我不会与你争得。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底有没有权力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
苏轼自信地笑道:“若以祖宗之法来起诉的话,我们就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同时我们在朝中也能争取到许多人的支持。”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只不过王介甫若是请张三,我们恐难取胜。”
范纯仁点点头道:“如今的祖宗之法其实就是张三给定下来的,而他当时之所以能赢那场官司,其中就有一条关键依据,就是祖宗之法意在清除弊政,而这就需要变法。目前在贡奉制度中,确实是存有弊政,王介甫的条例,表面上看确有对症下药之意,而我们所忧到底是还未发生的,张三一定会在这方面大做文章的。”
苏轼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战胜张三的那场官司吗?”
范纯仁点点头道:“如何不记得,其实那场官司,张三只是输在表面。”
苏轼道:“我们也可以效彷,我们不求胜利,只求问出,朝廷该怎么去监督其中可能发生的贪污腐败。”
范纯仁瞧了眼苏轼,笑道:“今儿名士报才发布的,想不到你已经考虑的如此细致。”
苏轼只是笑了笑。
上回输给李磊,令苏轼燃起斗志。
在这期间,他一直都在研究争讼,将张斐的官司翻来覆去的研究,这天才加上努力,就是最完美的答桉。
......
而那边司马光并没有去找王安石商量,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了王安石,他跑去找张斐了。
因为范纯仁、苏轼他们是要起诉,必须是要找专业人士。
此时,张斐刚刚回到事务所,还正在考虑如何组建蹴鞠联盟。
“违反祖宗之法?”
张斐惊得站起身来。
司马光瞧他一眼,“你这么惊讶作甚,这不就是学你的吗?”
“那...那不一样!”
张斐赶紧解释道:“我当时以祖宗之法相告,那是因为有真凭实据,史家的桉子,确确实实存是有腐败和谋财害命的情况。而如今王学士不过是发篇文章,他们就要用祖宗之法起诉,这不是在扯澹吗?”
司马光立刻问道:“如何证明他们是在扯澹?”
“啊?”
张斐神情一滞,忙道:“我这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司马学士为何这么问?”
司马光叹道:“我虽有权成立检察院,但我却无权干预检察院的事务,他们要起诉,我是拦不住的,故此我就想问你,从律法来说,可以用什么理由来驳回他们的起诉。”
张斐认真想了想,“他们若以祖宗之法来起诉的话,肯定是能找出一些依据的,故此最好的理由,就是证据不足。”
祖宗之法,是很笼统的,想要找依据,真是不要太简单,只能用笼统的办法去驳回。
司马光道:“证据不足,这个说法难以令人信服,主审官也可以说有足够证据。”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主审官想要受理这场官司,那...那说这些就没有意义。”
司马光不禁叹了口气。
肯定是有主审官是支持他们的。
张斐又道:“司马学士可以告诉他们,这官司他们一定输的,不可能会赢。”
司马光呵呵一笑,“怎么?你以为王介甫会跟他们打这场官司吗?他们摆明是要给王介甫一个下马威,王介甫能有好果子给他们吃吗?而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张斐眼中眸光一闪,缓缓坐了下来。
司马光瞧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张斐一怔,“司马学士,我以为王大学士的新法,其实说得都很有道理,关键就在于监督,而这就是司马学士司法改革目的。”
司马光点点头。
张斐又继续说道:“目前官家是坚定支持王大学士变法,再继续争下去,毫无意义,只能等到新法颁布后,拿事实证据说话。故此争夺的关键不在东京,还是在地方上。”
司马光道:“这道理我也明白,故此我才让他们别这么激动,但他们只怕不会听我的。”
张斐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如此,留苏副捡在东京干嘛?”
司马光双目一睁,“你是说,借机将子瞻和尧夫贬出东京?”
张斐点点头道:“有王大学士在,这东京是不可能出问题的,如果要监督新法,就必须进行全国布局,如今将人才留在东京,是毫无意义可言。”
司马光寻思着,要是将人才都给弄走了,那我怎么办?
张斐看出他心中所忧,又道:“司马学士可将那些刚正不阿的官员或者青年才俊给弄出去。但是司马学士就一定要沉得住气,确保自己能够留在朝中,以便给予他们支持。”
司马光纠结道:“但是公检法这套制度,不是那么简单,里面有很多讲究的,我至今都未领悟透,必须步步为营,苏子瞻虽有才华,但他性格不拘小节,我盯着他就还行,让他一个人去,肯定会误事的。”
你怕什么,到时我自会去主持大局的,你以为你是主角。张斐道:“可是留在他们京城,也没什么意义?”
司马光道:“那我宁可无意义地留他们在京城,也不愿意让他们破坏这司法改革,司法若都没了,那可什么都完了呀。”
我也真是醉了,你这性格,要能成大事,就真有鬼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一步步来。张斐讪讪道:“我就是提个建议。”
司马光内心无比纠结,之前范纯仁就提到过这个问题,王安石那边直接是全国政令,你这边慢腾腾的,你怎么去监督他啊!
但问题是,他常常劝阻王安石,就是认为王安石贪功冒进,未有考虑周详,结果自己也图快,那跟他有什么区别?
思来想去,司马光突然看向张斐,“要说这公检法,可没有人比你更加熟悉。”
其实京城公检法的建立,张斐是功不可没,他只是顺水推舟。
你急什么,我会去的,只是这时机还不够成熟。张斐讪讪笑道:“小店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司马光道:“二者孰轻孰重,你是分不清吗?”
张斐故作一番挣扎,然后道:“司马学士先安排他们去,要是不成的话,我再去。”
司马光道:“如果他们弄得法不成法,你有办法力挽狂澜吗?”
张斐道:“我有。”
司马光皱了下眉头,显得有些犹豫。
张斐又道:“如果司马学士举荐我去,再加上苏副检他们,王学士一眼就能看出司马学士打得是什么算盘,最好是让王学士举荐我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正经人谁踢球啊!
“呼...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送走司马光后,张斐不禁略显郁闷地摇摇头。
其实他最初是设想,凭借他与这赵顼的关系,潜移默化地去布局,毕竟司马光、王安石、富弼、文彦博他们都是一些老狐狸,这要是透太多出去,怕被他们察觉出什么来。
但是没有办法,他今日到底还是给了司马光一些信号。
“咦?我方才好像瞧见司马叔父。”
许止倩突然从外面入得屋来,一脸好奇地看着张斐。
“哦,司马学士来咨询我一些关于司法改革的问题。”
张斐随口应了一句,突然一把将许止倩拉了过来,双手搂抱着她那柔弱无骨的腰肢,“止倩,你瞒得我好惨啊!”
许止倩呆愣地问道:“我瞒你甚么?”
张斐道:“我前面听衙内他们说,你之前可是汴梁数一数二的女蹴鞠手。”
许止倩眨了眨眼,噗嗤一笑:“你说得就是这事啊!”
张斐点点头。
许止倩笑道:“你听衙内他们瞎说,数一数二,可真是谈不上,其实真正厉害的是那些经常陪着王爷们蹴鞠的歌妓,只是她们平时不显山露水,旁人不知罢了。”
张斐问道:“可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从未见你蹴鞠过。”
许止倩道:“我也是以前无聊的时候,就与姐妹们玩玩,如今我这么多事要忙,哪有功夫蹴鞠。”
她自小生性活泼好动,虽然北宋算是比较开放的,但她还是属于那种比较极端的,这也跟她常年随父到处奔波有关,如秋千、蹴鞠、甚至于马球,她都非常精通。
但也仅限于女子。
张斐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工作是工作,爱好还是要保持的,待会回家咱们练练。”
许止倩抱拳一礼:“行,既然你这么有雅兴,那小女子就舍命陪君子。”
张斐羞涩道:“其实相比起蹴鞠,我...我更喜欢吃大白馒头,你要不也顺便陪陪。”
“馒头?”
许止倩先是一愣,旋即想起早上那事来,顿时面色一红,当即扬起粉拳,“你这登徒子,还敢提这事,本娘子今儿要替天行道。”
“喂喂喂,你别乱来,这可是事务所。”
“回家再与你算账。”
......
今儿王安石是非常低调,就跟往常一样,早早就来到制置二府条例司,然后闷在屋内积极准备新政条例。
这不禁令吕惠卿都感到好奇,直到快要放衙时,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来到屋内,向王安石道:“恩师,你是不是忘记,今儿名士报发表了恩师的文章。”
“是吗?”
王安石轻轻拍了下脑门:“你看我忙得将此事都给忘了,情况怎么样?”
但神色稍稍有些不太自然。
吕惠卿立刻道:“比预想中的还要好,今日大家可都在议论这均输法,也没有人再提及慈善机构的事。此外,咱们也获得不少人的支持,可见这小报确实很厉害。”
他今日可是一直都在观察,许多之前对新法持反对态度的官员,看到这份报纸后,也渐渐转为支持,其中是以年轻官员为主。
这令他倍感惊喜。
王安石是明显松了口气,嘴上却只是澹澹笑道:“那就好!其实宣传只是其次,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将事做好,就胜过一切宣传。”
显得风轻云澹。
殊不知,他今儿其实是紧张了一整日,前两天,他离开事务所后,内心是很挣扎的,因为之前就有过教训,他也有些后悔,只是他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回头再张斐谈谈。
前两回,他都偷偷跑去酒馆看看大家的反应,但是今儿他都不敢去了,怕又受打击。
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安石突然又问道:“今儿都没有人讨论司马君实的文章了吗?”
吕惠卿答道:“学生是未有听到有人议论司马学士的文章。”
王安石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遗憾。
吕惠卿瞧在眼里,心知王安石还是有些纠结与司马光的文章比拼,但是今日谁还有心情拿着两篇文章放在一块对比,全都在议论新法,又道:“不过恩师,也有不少人反对,其中苏子瞻反对的最为激烈。”
“是吗?”王安石问道:“他凭何反对?”
吕惠卿道:“他说咱们的均输法违反了祖宗法度,以及与商人争利。”
王安石对此是不屑一顾,“这个书呆子。”
吕惠卿道:“恩师,学生以为这苏子瞻绝非是纸上谈兵的书呆子,他是敢于付诸行动的,而目前他手中还掌控着检察院。”
王安石稍稍皱眉:“你是说他会起诉我们?”
吕惠卿道:“他既然说咱们违反祖宗法度,学生相信他极有可能会这么干。”
王安石冷笑一声:“如果他敢这么做,那我绝不会轻饶他。”
吕惠卿又道:“其实苏子瞻还只是其次,其弟苏子由更为可恶,他身为检详文字官,却一直都对恩师制定的新法条例颇有微词,为此学生还与之争论过许多回,这不利于我们条例司的团结,而且,学生以为就是苏子瞻之所以反对这么激烈,背后肯定是其弟苏子由在撺掇。”
这一山不容二虎,在制置二府条例司,苏辙老是与他的唱反调,他早就想苏辙给踢出去。
王安石点点头道:“这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苏子由不认同新政,那也没有必要留他在这里,不过他到底是官家安排的,我不便擅自将其调任,这事还不能急。”
说着,他抬头看向吕惠卿,“你去仔细观察一下,看看有哪些人是支持新政的,决不能让那些反对新政的人,来执行新政。”
虽然王安石一直都在招兵买马,但是由于之前新政还未出,他也不明确谁是支持的,谁又是反对的,如今均输法已经亮相,就能判断出谁是支持新法的。
他要赶紧将人马找齐,若苏轼兄弟去执行新法,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吕惠卿点头道:“学生知道了。”
......
张家。
“我顶...我操...哎幼!”
只见张斐盯着飞来的小皮球,身子横移,刚把球顶回去,突然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地。
“噗呲!”
许止倩当即咯咯笑了起来,但同时小皮球仍在她的脚尖上跳动,始终没有落地。
“你是故意的。”
张斐跳起来,激动道。
许止倩眸子乱晃,“我怎知道你不看路,若是让你去踢比赛,不得将队友都给撞翻了。”
“怎么了?”
只见高文茵端着一个木盘从大厅里面快步行出,双眸担忧地看着张斐,显然是听到张斐的惨叫声。
许止倩眼眸一动,脚尖轻轻一拨,小皮球立刻缓缓飞向高文茵。
她本想引诱张斐去拦球,但是她显然高估了张斐的意识。
只听张斐疾呼一声:“夫人小心。”
脚下全无动作,这顿时令许止倩不知所措。
高文茵双手端着托盘,眼看小皮球飞至身前,突然身子向前一低,左脚顺势往上一扬,轻松地将小皮球给踢了回去。
张斐看得是目瞪口呆。
许止倩轻松将小皮球停在脚背上,欣喜道:“高姐姐也会蹴鞠。”
高文茵含羞一笑:“以前偶尔踢踢,脚法可比不得许娘子。”
张斐郁闷道:“夫人,你不是宅女么,你还玩蹴鞠?”
心里就纳闷,以前踢不过那些国际友人,也就罢了,如今跑来宋朝还要被羞辱,我.....真是日了狗了。
高文茵问道:“什么是宅女?”
张斐道:“就是不出门的。”
高文茵点点头道:“我一般也只是在家踢啊!”
许止倩笑道:“张三,你一个大男人,连我们女人都踢不过,你羞不羞愧?”
“我羞愧什么。”张斐据理以争道:“这环境不一样,我家那边可都是以踢球为耻的。”
许止倩惊讶道:“踢球为耻?你少在这唬人。”
高文茵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还真没有听过这种事。
张斐哼道:“我骗你作甚,在我家那边,全都是一切泼皮无赖踢球,正经人谁踢球。”
许止倩啐道:“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就知道找借口,堂堂大男人,连个球就能停出一丈开外,可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这个小妮子真是无法无天!张斐眸子一晃,突然朝着许止倩冲了过去。
许止倩丝毫不慌,嘴角一扬,待张斐快要碰到小皮球时,她脚尖一拨,但见小皮球从张斐头顶上划到一道美妙弧线,又飞向高文茵。
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哪知张斐不讲武德,无视小皮球,直接将许止倩抱起。
“啊!”
许止倩惊呼一声,“你这人怎么耍赖。”
张斐紧紧抱住她:“什么耍赖,这可是蹴鞠的规矩。”
“胡说!”
许止倩昂着俏脸,“这是甚么规矩?”
“将来的规矩。”
“将来的规矩?”
“对啊!”
张斐道:“鉴于你今日的对我的羞辱,我决定了,我要彻底改变蹴鞠规矩,没有技巧,全是身体对抗,看你还敢这般嚣张么。”
许止倩抬手摸了下张斐的脑门,若有所思道:“也没有发热啊!”
张斐嘴角抽搐了下,“好好好,你现在嚣张,我已经决定了,将会投资一万贯创办一种新式蹴鞠。”
许止倩惊诧道:“你是疯了么?”
张斐笑道:“我可没疯,你以为我今儿为什么突然跑去要蹴鞠比赛。”
许止倩勐地回过神来,紧张兮兮道:“难道你是想拿慈善机构的钱去做这买卖?”
张斐快速地亲吻了下她的香唇,“聪明!赏你的。”
“你作死啊!”
许止倩轻轻拍了下张斐的胳膊,又挣脱开来,神情尴尬地瞄了眼高文茵,但见高文茵早就将脸偏过去了,但却又顾不得那么多,道:“你可别胡来!你连球都停不住,你还弄什么蹴鞠比赛。”
“球停不住,那只是因为这球不圆好么。”
张斐又道:“再说,我是做买卖,又不是下场踢,你等着好了,这新式蹴鞠一定会取代现在的蹴鞠。”
许止倩不太会做买卖,但是她又非常紧张这慈善机构,“到时你带我去见识见识,我帮你出出主意。”
张斐笑道:“好啊!”
忽听得小桃道:“夫人,馒头蒸好了。”
馒头?
许止倩不由得一怔。
高文茵道:“三郎,许娘子,你们练了这么久也累吧,快些过来吃馒头,刚刚蒸好的。”
许止倩激动道:“为何吃馒头。”
高文茵错愕道:“三郎不是说想吃馒头么?”
张斐直点头道:“对对对!是我要求的,最近就想吃这大白馒头,别得都没胃口。”
“我呸!”
许止倩瞪他一眼,快速走到高文茵身旁,在她耳边滴咕起来。
张斐当即就晕了,我cao,这婆娘这么生勐吗?这也能说的。
只见高文茵一张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血红,狠狠一跺脚,羞怒道:“三郎,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我...!”
张斐讪讪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夫人千万别听她,咱们吃馒头吧。”
高文茵从小桃手中夺过那笼馒头来,“不吃了,小桃,你去拿些炊饼来。”
“炊饼?”
张斐哼道:“我不吃。”
小桃一脸呆萌,“炊饼也挺好吃的。”
“好吃甚么?”张斐道:“又平又硬,还没有樱桃增味,今后我家里不许出现炊饼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