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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兵贵神速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店门前门庭若市,但却都是隔壁店的。

    此时的法援署就是如此。

    范纯仁自然是心有不甘,于是他放下身段,直接跑去隔壁抢生意。

    队伍都排到我店门口了,真是岂有此理。

    “小哥,不知总警署是否有强迫你们来此交钱?”

    “你是什么人?你按着什么心?”

    那小哥顿时一脸谨慎地看着范纯仁。

    范纯仁忙解释道:“我是法援署的,如果他们有强迫你,可来我这里投诉,我会免费为你们争讼。”

    “哎幼!你们这些耳笔可真是阴险,为了赚钱,竟想怂恿我们的争讼,真是岂有此理。走开!走开一点!”

    “我.....!”

    范纯仁是一脸郁闷。

    你不懂免费的意思么?

    边上一位商贾装扮的大叔突然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连范先生都不认识,将来你真遇官司可别来这求助。”

    那小哥忐忑地瞧了眼范纯仁。

    范纯仁不与他计较,反而报以歉意:“是我问得不妥,吓到了这位小哥,但我并无坏意。”

    那小哥也赶忙道:“抱歉!先生勿与小子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范纯仁笑道。

    忽听得后面一人道:“范先生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上赶着给官府交钱,可真是一大奇闻啊!定是受人所迫。”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老者走了过来。

    范纯仁微微颔首示意。

    那商人大叔笑道:“老哥误会了,我们可是自愿来的,没人逼迫我们。”

    老者直摇头道:“这如何可能,那坊墙占都占了,不缴这十贯钱,官府还能拆了咱们的不成。”

    那商人大叔道:“话虽如此,但万一真拆了,那咱可就亏大了。而且即便不拆,这钱咱们也得交啊!”

    老者好奇道:“这其中有何玄机?”

    范纯仁也是好奇地看着那大叔。

    商人大叔言道:“因为马家和陈家那边已经对外宣布,但凡存有侵街行为房屋,一律是以新宅契为准,否则的话,侵占所占用地一律不算尺寸。

    原因就是他们也不敢保证,将来官府就不会去拆掉。要不交这十贯钱,将来在房屋买卖时,至少至少都得亏个上百贯。”

    范纯仁稍稍点头。

    现在房贷已经是深入人心,马家要是不提供贷款,这房屋可就不好卖啊!

    边上一人突然道:“许多街道,若没点关系,大家可不敢随便乱侵街的,就如我家,我平时也就敢搭个小棚子,多摆两张小酒桌,冬天于阗还没法用,但如今我可以搭一间小棚屋,只需要缴十贯钱,但可是算我家的宅地。”

    “原来如此。”

    范纯仁点点头,又向那位老者伸手示意屋里坐。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

    司马光、文彦博是走现场去督查,他不是,他就盯着钱。

    因为他知道,关键在钱,而不在于拆建。

    只要钱到位,随便你拆。

    回到法援署。

    范纯仁给王安石泡上一杯茶。

    王安石端着茶杯就笑道:“可惜你如今无官职在身,要是在谏院,就可以上奏弹劾总警署,与民争利,隔壁真是抢钱啊!”

    话语中充满讽刺的意味。

    他其实很欣赏范纯仁的私德,但范纯仁始终与他走不到一块去,以前也是天天跟他唱对台戏。

    范纯仁笑道:“如今总警署只是拿着坊墙之地,去笼络这些百姓、商人,但我相信总警署绝不是要施惠于民,这好戏还在后头,王学士先勿用着急。”

    王安石呵呵一笑:“我知道,这好戏在后头,但我想问你范尧夫一句,他们做得有错吗?”

    范纯仁捋了捋胡须,“王学士指得是什么?”

    王安石道:“当然是整改街道啊!”

    范纯仁道:“我指得是可能发生的受贿和不公。”

    ......

    目前为止,总警署的整改计划,是异常的顺利,到处都是一片叫好声。

    百姓真是上赶着求总警署来整改他们。

    他们需要整改。

    可官员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假象。

    杀招是在后面。

    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但是士大夫们的质疑声,很快就被百姓的叫好声给掩盖过去,反对的舆论声始终形成不了。

    这令朝中权贵很是焦虑。

    只能大骂总警署无耻。

    这回你们又不发报了,不将你们的改革计划先说出来。

    整个计划,他们都是知情的。

    但任务是交给总警署的,发不发通告,是总警署说了算,他们说什么,百姓不信,又没有报纸,形成舆论。

    如今百姓看到的就是,彻底废除里坊制度,所有人都可以临街开铺。

    虽然要交点钱,但房价那么高,换算下来,死赚啊!

    权贵们也没有办法,不过他们知道,对方的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

    如今他们到处派人打探总警署的消息。

    但是...一无所获。

    他们甚至连曹栋栋、张斐他们的下落都不清楚。

    警长也是一个不见。

    这人都上哪去呢?

    这令他们心慌慌啊!

    一看就像似在憋大招。

    原来曹栋栋、张斐、马小义他们全部都躲在城外步军司的一个校场里面。

    自拆坊墙那日起,就没有人回过家,一直都待在这里。

    直到第七日。

    三更时分。

    “都记得自己的任务吧?”

    曹栋栋老气横秋地像一干警长问道。

    一干警长点头。

    这在商量七八天,天天复习,天天背,傻子都记住了。

    曹栋栋道:“那行,去准备一下,四更天出发,到时人马会在指定的地点等待你们。”

    “是。”

    等到他们出门之后,曹栋栋紧张地搓着双手,向一旁打着哈欠的张斐问道:“张三,真的没有问题吗?”

    张斐笑道:“衙内要记住一点,干坏事,一定要快,讲究兵贵神速,但是干好事,就要拖拖拉拉。”

    曹栋栋眼眸一转,“这话说得挺有道理。”

    .......

    神卫军营。

    一阵锣鼓声响起。

    神卫军的士兵从梦中惊醒,赶紧下床,正准备穿衣服时,门从外面被重重推开,一道火光照进。

    又见一箱子衣服扔了进来。

    门口的都头吩咐道:“全部换上,然后立刻操场集合。”

    士兵们都懵了。

    三更半夜换衣服,这是要造反吗?

    定眼往那箱内看去。

    咦?

    这不是警服吗?

    三更半夜换警服,这是要干嘛?

    话说回来,神卫军的衣服要做,不要量,他们的身高几乎都在一米八左右,上四军是有这个标准的。

    ......

    拂晓之际,当士大夫们都还在熟睡之际,这州桥以南的居民都已经洗漱完,准备出门干活。

    这里可是汴梁内非常拥挤的居民区,这人一多,自然也就出现大量的商机,导致许多百姓在家门前搭建棚屋,开设摊位做买卖。

    你开,那我也要开,能蹭一点是一点。

    反正是公共区域。

    而这里街道本就不宽敞,不像汴河大街,马行街,这棚屋一多,导致这里的许多街道,只能一人过,若是两个人的话,就还得侧身。

    听得一声嘶鸣,只见一个俊朗后生,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杀至街口,其身后还那跟着五十余名巡警。

    居民都傻了。

    这是要干什么?

    但见那后生一声令下,“将这些侵街棚屋全部拆除。”

    这后生不是别人正是曹栋栋。

    其身后的高大巡警立刻上前去,一人一桶水,先将棚下的炉灶浇灭,

    “你们干什么?”

    “你们凭什么拆我的家?”

    “官兵拆家啦!官兵拆家拉!”

    ......

    霎时间,整条街道是鸡飞狗跳,啼哭声,叫喊声是此起彼伏。

    “我跟你们拼了!”

    只见几个大汉跳出来,伸手阻拦巡警。

    还骑在马上的曹栋栋,低声向一旁的张斐问道:“是咱们的人么?”

    张斐道:“当然不是,这种挠痒痒的行为,应该是对方安排的人。”

    曹栋栋点点头。

    这些大汉跳出来后,许多居民也开始阻拦巡警,双方立刻发生肢体冲突。

    这一个小摊位可是许多百姓的唯一生计。

    你这是将他们死路上逼,横竖都是死,那就跟他们拼了啊!

    眼看情况就要失控。

    听得一声暴喝。

    “住手!你若敢拆我摊位,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只见一个汉子举着一个火把,向那些巡警挥舞着手中火把。

    这些巡警全都是神卫军的士兵,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是服从命令,一看这疯子拿着火把在这里完,顿时都吓到了。

    这一把火点上去,那真的是同归于尽。

    那些居民也纷纷聚集在那汉子的身后,人手拿着棍棒,面目狰狞,同仇敌忾。

    张斐低声道:“衙内,快下来吧,你的表演时刻到了。”

    “咱们的人?”

    “废话!他们敢这么干吗?”

    曹栋栋一个帅气的翻身下马,神色从容地走向那举火把的汉子。

    那汉子晃动着火把,冲着曹栋栋言道:“你...你别过来,我真的会烧的。”

    曹栋栋非常从容,来到那汉子身前,闪电般的握住他的手。

    火把一抖,火星一溅。

    居民们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大哥,别真点着了。

    曹栋栋微微笑道:“你不是要烧吗?来!我教你怎么烧。”

    拉着那汉子的手,就往边上的一间屋子走去。

    来到屋檐下,曹栋栋抬头看去,又向那汉子道:“瞧见屋顶上的稻草没,往这里点最好。”

    “不...不要啊!”

    “不能点啊!”

    “千万不要啊!”

    .......

    那些拿着棍棒耀武扬威的居民们,此时吓得双腿抖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尿崩了。

    “你抖什么?”

    曹栋栋斜目瞥了那汉子,道:“别怕,本警长陪着你一块死。”

    说着,就抓着那汉子的手去点那稻草。

    别说居民,神卫军的士兵们都吓坏了。

    “曹...曹警长,不要冲动啊!”

    “不要啊!”

    不少人都吓得捂住眼睛。

    唯独张斐站在一旁,一脸澹定。

    听得吧嗒一声,汉子手中火把顿时掉在了地上。

    一个巡警眼疾手快,冲上去赶紧将火把浇灭。

    曹栋栋将那汉子的手一甩,大声喝道:“全部拆了。”

    巡警们皆是不敢怠慢,立刻拆了起来。

    这横得怕不要命的,许多居民已经吓晕过去,没有吓晕也在瑟瑟发抖,也不敢再反抗,许多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候一个俊美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然并卵。

    她们缺得不是欲望,而是金钱。

    哭得更凶了,再俊美,穿着巡警服,那就是恶魔。

    这俊美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斐。

    张斐朗声道:“你们方才知道害怕,就应该清楚,我们为何要拆除你们的棚屋,很简单,就是害怕引发火情,你们看看你们这里,一旦走水,只怕想跑都跑不出,而火警也无法进来救援。”

    一个年轻人怒吼道:“我都住在这里十多年了,也未看见哪里走水。”

    张斐微笑道:“如果走水,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可是你拆掉俺们的棚屋,那咱们没了生计,也会活活饿死的。”一个大娘哭喊道。

    张斐道:“我们会补偿一个更好的摊位给你们的。”

    “......?”

    哭声戈然而止。

    他说补偿?

    张斐道:“当今圣上素以仁爱治国,又岂会见到自己的子民活活饿死,但圣上也不忍自己的子民处于危险之中。

    为求两全其美,故此圣上决定,将会开放整条御街,供自己的子民在上面谋生。御街位子可比这里好多了,一旦开放之后,届时整条街将会人满为患,比在这里摆摊要强得多。而今日所拆掉的摊位,我们都会一比一免费租借一个摊位给你们。”

    只听一人呻吟道:“真...真的吗?真的允许我们在御街上摆摊吗?”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棚屋被拆的,现在就可以来我这里登记。”

    那人立刻高呼道:“官家圣明!”

    许多大娘不懂这些,一瞅这些人的反应,哎哟,自己莫不是占了个大便宜,也跟着喊道:“官家圣明。”

    “官家圣明。”

    人们顿时齐声高呼。

    一旁拆屋“巡警”们,感觉有些怪怪滴。

    我在这里拆你们的屋子,你们在边上叫好。

    这......。

    一个上午,整条街街道的棚屋就拆得干干净净,毕竟都是木头搭建的,这拆起来非常快。

    张斐出得一口气,道:“你们自己看看,是不是清爽许多。”

    居民们回头看去,是清爽许多了,但也快找不到家门了。

第三百章 奇迹(六千字大章)

    平时中午放衙时,这些大臣们,那可都是非常懒散的,再加上这秋日的好风光,他们一般都是一边走着,一边聊着上哪个酒馆吃饭。

    但今日不同,这临近放衙之时,这些大臣们是鱼贯而出。

    出得皇城,或上马车,或乘轿,或步行,四散而去。

    “哥,你慢点呀。”

    苏辙追着苏轼喊道。

    “不能慢,这可是大官司,决不能让人抢了去。”苏轼脚步反而更快了。

    苏辙面色焦虑道:“哥,此事不简单,你可别冲动。”

    苏轼道:“我冲动甚么,此乃我们检察院的职责所在。”

    忽听旁边一人道:“这分明是我法援署的职责所在。”

    “嗯?”

    苏轼偏头一看,只见范纯仁从边上的小巷行出,当即争辩道:“上回我仔仔细细研究过我们检察院的职权,我们是主动起诉,你们法援署是被动起诉,此等大事可与你们无关。”

    范纯仁却道:“如果真出了大事,我也会立刻申请回检察院的。”

    “回...回检察院?”

    苏轼勐然想起,范纯仁好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突然心念一动:“范先生,此事闹得这么大,所争讼之人,可能达到数百之多,不如我们一人负责一部分?”

    范纯仁却道:“你身为副检控官,应该辅助我。”

    苏轼道:“你身为检控官应该顾全大局,上堂争讼,就交由我来做吧。”

    “此等大事,我不能轻易交给你。”范纯仁摇摇头道。

    后面的苏辙赶了上来,大口喘气道:“二位...二位,你们先别争了,这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

    苏轼都还未有答话。范纯仁却道:“他们竟然使用任地莽撞的手段,纵使他们再有理,也是不应该的。”

    苏轼连连点头道:“此时那边定是鸡飞狗跳,血流成河,我们若不赶紧去制止,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

    “快点,快点,这还没到吗?这马车怎么比我走得还慢。”

    一向不爱坐马车的司马光,今儿也厚着脸皮,征用一辆公家的马车,与文彦博、吕公着一同赶往观音庙以西的密集居民区。

    吕公着见司马光坐立不安,大汗淋漓,于是安慰道:“君实,你先别焦急,此事我看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之前干得挺好的,事事都井井有条,怎么会突然这么莽撞,会不会消息有误?”

    文彦博摇头道:“不可能消息有误,二十多个地方同时传来巡警强拆民宅的消息,怎么也不会是假的。”

    吕公着皱眉道:“倘若是真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百姓不得跟他们拼命啊。”

    司马光听罢,脑子里面都能够想象出那场景,一群巡警跑去拆人屋子,必然会是哀嚎遍野。

    右手握拳狠狠击在左手掌心上,极其懊恼地“嗨呀”一声。

    他可是知情人,如果真的出事,纵使张斐不抖他出来,他自问也难辞其咎,心里是将张斐骂了个半死。

    这回决不能轻饶那小子。

    他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张斐会直接动用武力,因为之前张斐来来回回就那么一招,打官司。

    又过得一会儿,听得马夫吁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

    “启禀文公......!”

    马夫的话还未说完,司马光就直接冲了出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所谓的哀嚎遍野,就见到几个人汉子正在收拾门边的炉灶。

    司马光回头看向那马夫,“是...是不是走错地了?这是哪里?”

    随后出来的文彦博,举目四顾,“没错,应该是这里。”

    那马夫挠着头道:“这外面的棚屋全都被拆了。”

    “全拆了?”

    吕公着下得马车来,惊讶的望着前面那空荡荡的街道。

    不可能呀!

    刚刚他们才收到的消息,就三个时辰,怎么可能全被拆了。

    司马光急急走了过去,向借口一名正在打扫炉灶的汉子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小哥一瞅司马光穿着官服,赶忙道:“大官人,俺们这里全都已经拆了,你要不上别处去看看。”

    随后上来的文彦博问道:“可有人受伤?”

    那小哥忙摇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俺们就是问了一句,可...可是没有反抗。”

    文彦博吃得一惊,“没有反抗?”

    “真的没有。”

    那小哥道:“俺们可还帮着拆了,要不然也没有这么快。”

    “......?”

    三人顿时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大宋百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吕公着道:“要不咱们上别处看看。”

    说不定这只是一个特例?

    太夸张了!

    三人又立刻上得马车,往北而去,赶往马行街以东的居民区。

    ......

    州桥。

    “什么?”

    刚刚赶到这里的苏轼,惊呼道:“全部都拆了?”

    他面前的大娘道:“是呀!都给拆了。”

    范纯仁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有好几十号人。”

    “才几十号?”

    苏辙是一脸懵逼,这里随随便便就能站出数百人来呀,哪能这么轻松,纳闷道:“你们就这么让他们拆了。”

    那大娘瞅他们都是官员,于是道:“俺们知道,那些巡警也是为咱们好,他们也是怕走水,来不及救火,而且他们都答应补偿俺们摊位,那俺们当然愿意。”

    苏轼好奇道:“补偿你们摊位?”

    “是呀!”

    那大娘道:“有个巡警说,官家将会为咱们这些穷人,开放御街,允许俺们上去摆摊。”

    “这你们也信?”苏轼脱口道。

    那大娘面色一惊,“是骗俺们得么?”

    “不是不是。”

    范纯仁赶忙道:“我们只是来问问,看看是否有人受伤。”

    那大娘赶忙道:“倒是有一个人受了伤。”

    “是巡警打得吗?”

    “不是,是帮着拆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自个脚。”

    “帮...帮着拆?”

    “俺们都帮着拆了。”

    “行,没有人受伤就好!打扰了。”

    范纯仁拱手一礼。

    等那大娘走后,苏轼便道:“他们这是在骗人呀!就算开放御街,哪能供这么多人摆摊。”

    范纯仁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道:“他们既然敢这么说,定有自己的打算,没有人受伤就好。”

    又回头看了眼那街道,只觉是在做梦。

    这怎么可能?

    ......

    曲院街。

    一老一青,走在狼藉的街道上,看着正在收拾的百姓们。

    此二人正是吕惠卿与王安石。

    “这三个地方的过程都一样,先有人火把放火,然后警长就拿着火把要同归于尽,以此来威吓百姓,然后又用御街诱惑之,恩威并施,将这些百姓治得是服服帖帖。”

    “不用说,那举火把的人定是早就被他们收买。”王安石笑道。

    吕惠卿点点头:“学生也是这么想的。”

    “张三这一刀真是打在了对方七寸上面。”王安石道。

    吕惠卿问道:“恩师此话怎讲?”

    王安石笑问道:“若让你来做,你认为那些权贵会如何反对此事。”

    “自然借这些百姓.......。”话一出口,吕惠卿勐然反应过来,“恩师的意思,张三的策略是先将这些穷人给解决,然后再对付那些权贵?”

    王安石笑道:“一定是如此,但是必须要快,哪怕拖上一个晚上,以那些权贵的势力,此事可能都会出现转机。”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一招咱们可用不来。”

    他是全国性变法,不可能以速度取胜。

    吕惠卿道:“可如今他们只是清除二十几个相对密集的街道,但仍存有许多侵街的现象。”

    王安石道:“对方若挑动百姓闹事,必须要集中人力,才能快速将事情闹大,而这些地方是最为危险的,至于那些零零散散,一时半会,他们是成不了气候的。

    我若是张三,我就告诉那些人,御街摊位有限,先到先得,那些百姓马上就会邀请巡警去拆。”

    吕惠卿稍稍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御街确实摆不下这么多摊位。”

    王安石沉吟半响,“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想,他竟然敢这么说,定有办法能够解决。”

    ......

    快!

    这实在是太快了!

    仅仅一个上午,直接拆除城区内二十三个居民密集点。

    以至于令这些惯于散漫的朝臣,犹如在梦中一般。

    你们这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之前总警署在拆坊墙时,是那么不紧不慢,事事都井井有条,至今那些坊墙可都还未完全拆掉。

    节奏非常不错,是挺合适他们的。

    而且,也充分展现出总警署人力不足的事实。

    当时他们就寻思着,总警署肯定会是一步步来,就算是要同时进行,也是要有个过程的,以他们的经验来判断,最快也得弄上三个月。

    只要总警署敢去拆屋,他们就能够可以挑动百姓闹事,为他们冲锋陷阵,对抗总警署。

    这也是他们惯用的套路。

    毕竟侵街的的确确是属于违规的,他们总不能去跟赵顼说,我就是违规,我就是不拆,这表面上大家还是得讲道理,讲法律的。

    只要百姓一闹。

    就是与民争利。

    就是扰乱民生。

    而且,当他们失去曹栋栋他们的行踪后,也都担心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于是早就在这些密集的居民区收买了一些百姓。

    只要巡警来拆,让这些人只管闹,有我们罩着你。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也安排了托,而且比他们的托更狠,闹得再凶,谁也不敢放火烧屋,这真的会同归于尽得。

    关键总警署没有动用现有的巡警,而他们一直是盯着那些巡警的,不曾想总警署直接从神卫军调来了三个营队,共一千五百人。

    这一个上午,就整改京城内二十三个密集居民区。

    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虽然他们现在也知道,那举火把肯定是总警署安排的内奸,但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发生事故,闹到皇帝去那里去,皇帝只会夸总警署干得漂亮。

    这么大工程,一个上午就搞定,而且还没有引起民愤。

    必须点赞。

    如今木已成舟。

    怎么办呢?

    摊位置换。

    你御街哪里有这么多摊位?

    就是将整条御街都摆满也是不够的呀。

    于是他们揪着这一点,表示总警署都是骗人的,大家千万不信,到时他们可是拿不出这么多摊位的。

    这剩下的先不管,哪怕就这已经拆了的那二十多个居民区,御街也是容不下的。

    ......

    “来来来,小马,我们一块敬曹警长一杯,此番任务,曹警长真是厥功至伟啊!”

    “哥哥,小马敬你!”

    “哪里!哪里!干了!”

    曹栋栋将酒杯一方,抹着嘴巴,道:“小马,你是没有看见,哥哥当时有多么威武,拿着火把就去烧,可是将那些人给吓坏了,有几个大娘可还吓哭了。哈哈!”

    马小义错愕道:“这不是安排好的。”

    曹栋栋顿时抑郁了,是不会喝酒打屁么?

    “小马,话不能这么说。”张斐摆摆手道:“这也是需要演技的,在那种时候,谁的手先抖谁就输了。”

    曹栋栋立刻道:“张三,本衙内敬你一杯。”

    这杯子刚刚端起,这门就被人给推开。

    只见曹评阴沉着脸站在门前,“你们这就喝上了?”

    “爹爹!”

    曹栋栋道:“孩儿立下大功,理应好生庆祝一番。”

    曹评瞪他一眼,走了进来。

    张斐赶忙起身,“总警司请坐。”

    曹评大马金刀地一坐,“虽然你们此番任务完成的不错,但现在庆功,未免就太早了,你们只是清除那些密集的居民区,但仍存有许多侵街现象。

    而如今外面都盛传我们总警署在欺骗百姓,御街根本拿不出这么多摊位来置换。你们应该赶紧行动,否则的话,百姓一旦听信了他们,将来我们必然是步履维艰。”

    张斐笑道:“总警司请放心,御街只不过是我留下的一个破绽,就是让他们借此去引发恐慌的。”

    曹评好奇道:“这是为何?”

    张斐道:“若不引发恐慌,百姓就不会上门求拆,总警司可再等一日,一日之后,咱们警署将会门庭若市。”

    曹评好奇道:“可是御街的摊位确实不足啊!”

    张斐道:“我打算将相国寺西大门到御街这条街道划入御街范围内,这不又多块地出来了吗。而且,这条街道将来肯定繁荣。”

    曹评纳闷道:“你什么时候去找过相国寺?”

    马小义也好奇道:“三哥,俺家在相国寺有人,你咋不找俺帮忙。”

    张斐道:“我没有去过相国寺。”

    “那你凭什么征用?”

    “我查过相国寺在很多地方都存有侵街行为,也是我们整顿的目标之一,而且我还会告诉他们,这条街道征用是来专门供太后、官家进入相国寺烧香拜佛。只是平时的时候,供百姓做做买卖。”

    ......

    随着舆论的发酵,这的确引发百姓的恐慌,包括那些已经被拆了的百姓,生怕被骗了。

    但不拆也拆了,他们也只能等结果出来再说。

    正当这时,久违的新闻报突然出现在各大酒楼。

    新闻报上面的文章,是以总警署的名义发的,先是吹嘘总警署再这期间的丰功伟绩,拆了多少个棚屋,拆了多少道坊墙。

    同时表示,御街上面的摊位确实不够,只能另寻他处来给予百姓摆摊,并且还表示,将相国寺以西到御街这一整条街道,纳入御街范围,以求补足摊位。

    如果百姓上总警署申请,自愿拆除,将会先到先得。

    这御街贯穿南北,分割东西,而相国寺又是最繁华的地方,一旦彻底开放,这条街道的商业价值可想而知啊!

    如果总警署要隐瞒的话,估计别人还不会相信。

    可总警署如此坦诚,百姓立刻对此是深信不疑。

    另外,他们一个上午就拆了这么多,咱们能逃得了吗?

    那么问题来了,算上御街连通相国寺的这条街道,这肯定也是不够,以后的又会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报纸上面没说,说不定就是城角底下了。

    迟早要拆,不如就早点去,争取占个好位子。

    新闻报发布的第二天,个个警署都是人满为患。

    “放开我!放开我!巡警打人了!巡警打人了!”

    听得一阵嚷嚷,见两个巡警一人夹着一条胳膊,将一个汉子拖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

    排队的人看的是心慌慌。

    “住手!”

    听得一声喝止,只见范纯仁走了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始终盯着的。

    他当初愿意去法援署,目的就是要盯着这总警署。

    那汉子似乎认得范纯仁,赶紧喊道:“范先生,你一定要为我伸冤啊!”

    可算是逮着了。范纯仁激动道:“你有何冤情?”

    那汉子道:“我家也侵街了,他们却不拆我家的,他们这是徇私枉法,告他们,我要告他们。”

    范纯仁额头上冒出三条黑线,向那两名巡警拱手道:“抱歉!抱歉!这只是一个误会。”

    那两名巡警继续拖着那汉子往外面走去。

    这时,一个巡警突然走出来,张嘴就骂道:“你们在搞什么东西,是闲着没事做么?那报纸上写得非常清楚,唯有那些阻碍交通,或者占据沟渠,以及有火情隐患的侵街行为,才能来这里申请拆除。

    马行街、汴河大街的跑这里干嘛?凑热闹吗?你们有侵街行为的,去司录司那边交税去,别在这里待着,还嫌我们事情不够多么。岂有此理。耶...范先生,哎幼,真是太好了。”

    说话之人正是张斐,他见到范纯仁,立刻走了过去,“范先生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将这些无聊之人带去那边交税,什么人都跑来求拆,想浑水摸鱼,我们哪有这么多摊位给他们换。”

    旁边的排队的人一听,哎幼!这话得意思就是,只要申请成功,那就能够换得摊位,申请不成,也不用拆,只需要交税。呀...还要交税。

    队伍立刻变得更加紧凑了,生怕被人插队。

    范纯仁都气乐了,拱手道:“阁下真是好手段。”

    ......

    而方才被扔出的那个汉子,兀自是愤愤不平,骂咧咧的往边上的巷子行去。

    只见巷内站着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

    正是冯南希。

    “表现不错。”

    冯南希从边上的包袱里面掏出一吊铜钱来,递给那汉子。

    那汉子笑道:“冯哥,将来若有这种好事,可再来找我。”

    冯南希点点头道:“一定会有机会的,如果你能乖乖闭上你的嘴,下回我还找你。”

    “冯哥放心,我这嘴可是严实的很。”

    “快走吧。”

    “是。”

    然而,冯南希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幕被两个老者偷偷看在眼里。

    这两个老者正是司马光和文彦博。

    但是他们两个也没有想到,冯南希其实不是在为张斐服务,而是借着此事,为税务司发展眼线。

    “这个臭小子,歪门邪道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啊!”

    司马光不禁骂道。

    文彦博抚须道:“可相比起此任务的艰巨,这点点手段,也算是无伤大雅,一人未伤,真是堪称奇迹啊!”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笑道:“如今这池塘里面的水都被汲干了,那些大鱼是无处影遁啊!”

    “这一招确实妙啊!要是咱们来办的话,定是杀鸡儆猴,先那些权贵着手,而他却是反其道而行,先从百姓着手,却取得奇效。我要是王介甫,我一定会不惜代价的将此人招致麾下。”文彦博给予张斐极高评价。

    司马光笑道:“张三若想为王介甫卖命,他早就答应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那小子可是精明的很。且不说新政的利弊,王介甫的变法涉及到全国,可不是汴梁这一亩三分地,他张三就是再能耐,也就一双眼,根本就顾不过来。”

    ......

    警署!

    外面都还在排队,张斐已经走下一步。

    他的计划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快!

    不能给那些权贵反应的时间。

    “好了!如今他们的刀剑弓甲已经全部被我们没收,现在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

    “可惜韩盼去了大名府,不然我一定要韩家。”

    曹栋栋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去谷家吧。”

    张斐没好气道:“你仇人那么多,随便挑一家呀,谷家我要亲自去的。”

    曹栋栋道:“我得跟你一块去。”

    马小义忙道:“见者有份,当时我也在,我也要去。”

    “行吧!那咱们三个一块去。不过!”

    张斐突然掏出两张纸来,“不过在报仇之前,你们两个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

    “啥任务?”

    “去将这两家的侵街税给收来。”

    说着,张斐便将手中的两张纸分别递给他们。

    二人接过一看。

    “咦?这地点俺怎么瞅着挺熟悉啊!”马小义看了看,突然惊呼道:“这不是我家吗?”

    曹栋栋也道:“这是我家啊!”

    说着,他目露凶光,“张三,你让我征我家的税?”

    马小义也道:“三哥,这事你做得太不厚道了。”

    张斐安慰道:“衙内,小马,区区一点点侵街税,就能换得副总警司和警长一职,死赚啊!关键,这钱也都是用来补助咱们总警署。谷少青他们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副总警司。

    曹栋栋当即呻吟出来。

    马小义一听警长,也是目光急闪,嘴上却忐忑道:“但俺会被俺爹打死的。”

    “这就更简单了。”

    张斐直接从他们手中将纸张夺了回来,双手一交叉,又递还给他们,“这不就行了么?”

    马小义眼中一亮,“哥哥,这主意好,我征你家的税,你征我家的税,咱们都不会挨打。”

    曹栋栋突然看向张斐,“张三,谁征你家得?”

    张斐闻言,不禁神色暗然,叹了口气,“别说了,我倒是想被征,但是...但是我没房子。”

第三百零一章 恩怨分明

    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张斐深知自己的实力孱弱,而对方可以说是掌控雷电,如果面对面硬碰的话,是肯定干不过他们的。

    只能以速度取胜,不断地去打这时间差。

    简单来说,就是当他们准备应对这步棋时,就立刻走下一步,而不能按照传统规矩,一人一步的来。

    如今大家都看透张斐的套路。

    就是先将百姓搞定,然后再来对付他们这些权贵。

    其实许多人认为权贵与百姓是敌对的,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密切的。

    因为权贵掌握着生产资料,而百姓则是掌握着生产力。

    不管是阻碍改革变法,还是直接造反,都是百姓先闹事,权贵再竖旗,套路基本上是一样的。

    正当权贵认为警署方面会先搞定百姓后,再来对付他们时,他们又想错了。

    又是一期新闻报发布。

    这一期就直接公布征收侵街税。

    主要是针对那些不存有任何隐患,且占地超过标准坊墙范围的侵街行为。

    算起来标准范围大概就在二十平米。

    两种选择。

    要么拆除。

    要么缴税。

    报上也公布税率,最低税率是目前市价的百分之2.83,最高达到百分之4.5。

    占地越大,收得就越多。

    并且还是给出具体解释,这个税率是根据近五年来汴京房价上涨的平均数,大概在百分之2。而0.83其实是当下的租金比市价所得出来的。

    简单来说,这地不是属于你们的,但你们却可以拿去使用和买卖,这使用费和买卖费不能你们一家独吞。

    这可是公共用地。

    但其实他们还得有得赚,因为张斐是根据房价和租金得出平均数,就那些权贵的豪宅,肯定是要高于平均数的。

    他们是被拉低了。

    即日开征。

    看看看,这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

    搞了这么多事,不是要钱么。

    妥妥的与民争利啊!

    当天皇城内就充满着抱怨。

    政事堂。

    “唉...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文彦博叹了口气。

    司马光也是倍感忧虑:“百姓那边的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置换的摊位也都还没有着落,他就急着征税,这大好局面,只怕又生变数啊!”

    他们就不明白,这大好局面就在眼前,只要将百姓安置妥当,将置换摊位的事弄好,得到民意的拥护,那些权贵就是一条条死鱼,瓮中捉鳖,你急什么呀。

    ......

    警署。

    “老侯!你怎么上这来了?”

    张斐向侯东来问道:“是书铺那边出事了么?”

    侯东来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就是有人要在名士报发表文章。”

    张斐问道:“谁?”

    侯东来道:“裴柬裴大夫。”

    张斐挠着头问道:“算名士么?”

    侯东来忙道:“当然算,这裴大夫精通天文地理,又掌钦天监。”

    张斐兴趣来了,“他是要发表天文地理的文章么。”

    “那倒不是。”

    侯东来将一份文桉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一看,整篇文章都在骂总警署的城市整改,说到底就是为钱,当即呵呵笑道:“看来他家侵占了不少土地啊!登吧!登吧!多印一些,这份报纸肯定卖钱,但是千万别存货,这份报刊也只能捞一笔。”

    “等会!”

    忽听得一声喝阻,只见曹评走了进来,蛮横地从张斐手中夺过那篇文章,看完之后,当即朝着张斐训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这你也登。”

    张斐先是向侯东来一挥手,“你先在外面等着。”

    等侯东来出去之后,张斐又向曹评道:“总警司,印刷小报这事,这拦得住么,就不如让我赚一点,我干了这么多事,可是一点奖金都没有。”

    曹评摆摆手道:“且不说这事,你这做得是不是急了一点,如今外面已经在盛传,就如这文章所言,所谓的整改只是为了敛财,充实咱们总警署的经费。”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是呀!他们说得对,我就是捞钱充实总警署的经费。”

    “话虽如此,但...但你别这么早说出来。”曹评道:“百姓这边的事,都还没有处理好,你又去惹他们,这只会引发更多人反对的。

    你知不知道,事先还有不少权贵都寄望于,他们能够缴纳一点点钱,就了却这侵街之事,故此都没有怎么反对,如今他们知道年年要缴纳这么多钱,这些人也都会站出来反对的。”

    张斐笑问道:“总警司可有煮过菜?”

    曹评斜目一瞥。

    张斐解释道:“煮菜是讲究火候的,勐火虽然快,但不见得好,小火虽然好,但又比较慢。这时机是最重要的。”

    曹评一脸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斐笑道:“我只是想说,当下就是最佳时机,总警司大可放心,不但闹不起,反而对我们有利。”

    曹评愣道:“对我们有利?”

    正当这时,马小义突然走了进来,“启禀总警司,卑职有要事禀报。”

    曹评问道:“什么事?”

    “是...是这样的。”马小义忐忑不安地递上一张税单,“总警司家的侵街税刚好算出来了,卑职看总警司就在这里,故此......!”

    曹评顿时怀疑人生了,你们这是要拿我家杀鸡儆猴么,当即怒喷道:“你马家也侵街了。”

    马小义讪讪道:“哥哥他现在正在我家催缴。”

    曹评稍稍一愣,冷笑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小子是换着来征,哼,可真是机灵。”

    马小义当即指向张斐道:“这主意是三哥出得。”

    张斐顿时急了,“靠!小马,说好的义气呢?”

    曹评指着张斐,“你小子今儿要不说清楚,这事没完。”

    ......

    马家。

    “小义一早就上警署了,不在家里。”

    “我知道小马现在在警署,我是特地来找马叔叔的。”曹栋栋嘻嘻笑道。

    马天豪一愣,“你找我作甚?”

    “没有别的事。”曹栋栋掏出一张税单,“这是叔叔家需要缴纳的侵街税,嘿嘿......!”

    马天豪神情一滞,“栋儿,咱们两家的关系,你上我家征税?”

    曹栋栋立刻道:“那是小马不厚道,他先上我家征税,我才......!”

    马天豪震惊道:“你说小义上你家去征税?”

    曹栋栋直点头道:“可不是么,他为求升官,竟然连兄弟情义都不顾,马叔叔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我爹。”

    马天豪纳闷道:“那他还能升官么?”

    曹栋栋叹道:“当时我爹夸他不畏权贵,大公无私,严格执法,准备升他当警长。”

    “啊?”

    ......

    警署这边,完全不在乎那些权贵的谩骂,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对这些侵街大户进行征税,以及要求他们整改。

    曹栋栋和马小义的策略就是杀熟。

    先从熟人开始。

    白矾楼。

    “大郎!你也别怪咱们不讲情面,咱们家也都缴了。”曹栋栋叹道。

    马小义一个劲地点头。

    樊正仔细看了看那税单,道:“缴税是没问题的,但是我得清楚的知道,缴了税这地到底是谁的?”

    马小义忙道:“这十七条条例就写得非常清楚,这地税随户,只要缴税,这地就是属于你的,你也可以随便买卖。”

    樊正问道:“如果不缴税了?”

    马小义嘿嘿一笑:“那就不属于你的了。”

    意思很明了,这税会一直征下去。

    你们还真是够狠的。樊正稍稍点头,道:“好吧,我到时去缴税的。”

    “那行,咱们就先告辞了。”

    曹栋栋、马小义习惯性起身就走。

    “等会!”

    樊正指着桌上的酒菜,道:“衙内,小马,你如今可是穿着官服,得注意一点,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以为咱们私相授受。”

    曹栋栋瞧了眼樊正,呵呵道:“大郎,你这报复来的也太快了,下一餐再说呗。”

    樊正拱手道:“我这是为二位的官途着想。”

    “挂账!”

    “挂账多麻烦,何不直接抵消一些税。”

    “涛子!付账!”

    喊罢,曹栋栋一手搭在马小义的肩膀上,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小声道:“小马,今后咱们得另想办法来这里蹭酒喝了。”

    马小义眼眸一转:“要不车牌咱们放到别得地方去扑卖。”

    曹栋栋眨了眨眼,“好主意。”

    ......

    与此同时,裴柬的那篇文章也终于出炉了。

    在士大夫阶层是获得一致好评,这立刻团结了士大夫们。

    他们敬张斐是一条汉子。

    这你也登。

    然而......随后发生的事,令他们是瞠目结舌。

    这期名士报发出的第二天,上警署交钱的百姓反而更多了。

    他们骂得越凶,百姓就越是踊跃地交钱,生怕落于人后。

    这......。

    这百姓是发财了吗?

    一下子拿出十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们为你们摇旗呐喊,鸣不平,你们这么积极干嘛。

    殊不知,他们这一骂,百姓心里平衡太多了。

    我们就只需缴纳十贯钱,这地就是咱们的,你们每年都得交十贯钱,甚至几十贯。

    这真是死赚啊!

    头回穷人缴税比权贵少。

    话又说回来,权贵都缴了,他们又能逃得了吗?

    他们甚至还害怕总警署那边改变主意,也让他们每年都缴,得赶紧将这新地契弄到手,因为他们已经上法援署咨询过,只要拿了新地契,这地就是他们的。

    这反而形成一种相互激励。

    总警署越向权贵征得多,百姓就越积极。

    而百姓越积极,权贵的声音就越小。

    与民争利。

    感情就你们是民,那些百姓都是宰相?

    新闻报也适时又发表一期,大赞汴梁百姓,知法,守法,真是千古好百姓。

    但是别这么积极,咱们警署人力有限,忙不过来呀!

    权贵们顿时偃旗息鼓。

    这反对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谁再反对,谁就是在挑战律法。

    要知道整件事的过程是执法,而不是变法,他们可以选择归还公共用地,前面侵占的责任,也都是不追究的。

    他们只能挑起民愤,来为自己掩护,可如今百姓这么踊跃地缴税。

    而且非常公平,他们侵占坊墙部分土地,跟百姓一样,若是宅用只需缴纳一百文钱,若是商用,缴纳十贯钱,这地就属于你们的,此外多出来的土地,才要缴纳侵街税。

    ......

    中午时分。

    只见两名巡警押着一个推粪的衙前役向一间大宅院行去。

    “快点,快点,你今儿是没吃饭么?”

    “靠!别提吃饭好么,真是恶心。”

    “咱们又没有推粪,咱不恶心,小马待会上那去吃?”

    “白矾楼,顺便跟大郎谈谈车牌扑卖的事。”

    “呕...!”

    .....

    这三人正是曹栋栋、马小义和张斐。

    张斐今儿重操旧业,又开始铲粪了,钱都收了,活得干,不能说,还是满街的粪便。

    三人来到一处大宅前。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呀?”

    门童打开门来,当即捂住嘴鼻,“什么东西,这么臭?”

    曹栋栋问道:“你家老爷在家么?”

    门童一瞧是巡警,谨慎道“在...在家。”

    曹栋栋道:“那劳烦你去通知一下你们老爷,咱们巡警来收税了。”

    “你们稍等一下。”

    说吧,门就给关上了。

    过得好一会儿,只见门又打开来,出来的当然不是谷济,而是谷少青。

    人家谷济是要面子滴。

    谷少青还没跨出门槛,就是一车粪便怼到面前,抬头一瞅是张斐,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朝着曹栋栋道:“衙内,你推着粪便上我家来,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曹栋栋笑嘻嘻道:“少青勿怪,咱们警署人力不足,只能一边铲粪,一边征税。”

    谷少青冷笑道:“衙内何时与这些卑贱之人一样,善与粪便为伍。”

    马小义立刻道:“谷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这车粪可是贵了,价值几十万贯,我们可爱与这粪为伍了。”

    曹栋栋直点头:“是极!是极!这哪是在铲粪,这是铲金子啊!”

    说着,他一挥手,“张三,快拿税单出来给谷公子。”

    “是。”

    张斐立刻掏出一张税单递上,笑吟吟道:“当初谷公子赏我一车粪便,我无以为报,区区薄礼,还望谷公子笑纳。”

    曹栋栋、马小义笑得是双肩急耸。

    谷少青怒哼一声:“你一个叫花子,凭什么来本公子家要钱。”

    “告辞!”

    三人默契地抱拳一礼,扔下粪车就走。

    “站住!”

    谷少青大喝一声,“你们的粪车。”

    曹栋栋道:“我们警署是很通情达理的,如果你们不愿意缴纳侵街税,我们也不会勉强的,我已经打算征用这块地作为粪池,专门用来暂时储存粪便,这车粪便就先放到这里,画个地界。”

    谷少青怒睁双目,指着曹栋栋道:“曹栋栋,你莫要欺人太甚。”

    曹栋栋嘿嘿道:“少青若是不服,大可去告我们。”

    张斐低声道:“谷公子,可以找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

    “你们...。”

    “拿着吧!”

    张斐神色一变,直接将税单送了过去,“你以为你能够只手遮天,草,这回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下回再撞到我手上,我就直接将粪便倒在你家门口。”

    “哟!小小衙前役,竟敢在本官府邸放肆。”

    只见谷济阴沉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仆人。

    张斐笑道:“堂堂判太府寺事,竟然偷税漏税,还威胁执法人员,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谷济咬着牙道:“你小子是活腻了吗?”

    张斐道:“当初王文善、王鸿也与我说过同样的话,谷寺事是想出远门旅游吗?”

    “那咱们就走着瞧。”

    谷济放下这句话狠话,就转身离开了。

    谷少青也转身回去了。

    那宅老从张斐手中夺过税单,便将大门关上了。

第三百零二章 取之于贵,用之于民

    张斐可不喜欢催缴,他只喜欢罚款,算清一家,他就发一家的税单,你们自己拿着税单去缴税。

    可以不去。

    那就打官司呗。

    增加咱们耳笔的收入。

    事到如今,那些权贵也真是束手无策,毕竟张斐是占得法律制高点,要打官司是肯定打不赢的。

    但他们也没有急着去缴。

    回过头来一看,张斐之所以能够成功,关键在于他拿捏住了那些百姓,但问题是你拆了人家的棚屋,你得给予一些补偿。

    总警署也给过承诺。

    御街是肯定不够的。

    如果补偿不了,那就是欺骗,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大条。

    你总警署真有能力,将这事给解决,那这钱咱们就交了。

    只能说你够狠。

    .......

    总警署。

    “启禀总警司,账目我们已经初步算出来了,加上之前车牌所得之利,我们今年可以获得七十万贯左右。”

    曹评听罢,不仅是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吗?”

    几乎是同时,张斐皱眉道:“才这么一点吗?”

    曹评不禁偏头看向张斐,“你有很钱吗?”

    七十万贯?

    才这么一点?

    说人话否?

    张斐讪讪道:“不是的,我...我这哭穷都哭习惯了,所以......。”

    曹评眨了眨眼,叹道:“其实你说得也对,听着是多,但是相比起咱们总警署的支出,也就不是很多了。”

    “就是,就是。”

    张斐连连点头,又向那文吏问道:“今后每年侵街税和车牌费,我们能够得到多少?”

    今年为什么这么多,有一批靓号车牌等着扑卖,而且百姓得缴纳一笔坊墙费,其中商人居多,几乎每户商铺都存在这些问题,积沙成塔,可是不少,但这是一次性,可不是年年都得交。

    那文吏答道:“三十五万贯左右。”

    这么多?曹评暗自吃惊,车牌费其实再多也就那么点,关键的费用是来自侵街税,要知道那租公房一年也才十六七万贯,这等于是翻了一番,

    可想想他家每年车牌加侵街税可都得缴纳近七十六贯钱,而他家还不算占得多的,如那谷家每年得缴纳侵街税一百二十贯钱。

    谷家光宅子就占了不少土地,还有他家的商铺,如春风十里的整改,也不是说将所侵占的全部退出来,大概也就是拆一半,还有一半是留着,这也是要缴税的。

    但曹评嘴上却道:“这远远不够咱们总警署的支出。”

    那文吏答道:“朝廷每年还得给予咱们经费,算下来......!”

    “算下来也确实不够。”张斐打断了他的话。

    曹评是直点头。

    那文吏不再多言,心里是深深鄙视这二人,捞了这么多钱,还嫌不够。

    曹评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忙吧。”

    “是。”

    文吏出去后,张斐嘴里还在滴咕道:“才这么一点,看来还省着点用。”

    曹评听得一个真切,哼道:“行了,这人都出去了,你还在这里哭穷,难道你是想我出钱补贴么?”

    张斐一怔,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其实算起来,也就将将够用。”

    曹评没好气道:“什么将将够用?我看是绰绰有余。”

    张斐忙道:“总警司可不能按照以前的标准来算,得按照现在的标准。”

    “什么现在标准?”曹评好奇道。

    张斐道:“咱别得不说,以前许多脏活累活都是衙前役或者厢兵在干,但现在全都得雇人来做。”

    “雇人?”

    曹评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总警司不能以以前的酬劳来要求现在的巡警,关键人家也不干,以前他们有得是门路捞钱,现在可都不准了,这酬劳肯定是要提高的。一个巡警最低每年要达到六十贯钱。”

    曹评道:“要给这么多吗?这已经达到神卫军的薪酬。”

    张斐点头道:“我就是按这个算的,如此俸禄才能够要求他们遵守纪律,严格执法,以免丢掉这个职位。另外,还要雇人清扫街道,这钱都拿到手了,事不办好的话,他们肯定不愿意,这又是一笔支出。”

    曹评咳得一声,道:“不是有衙前役吗。”

    张斐道:“我的意思就是将那些衙前役转正,因为衙前役多半都是出身于殷实的家庭,他们其实是最适合当巡警的。

    他们中不少人会识数认字,同时心中还有顾虑,不像三衙里面那些老兵,个个都滑头的很,让他们去收税,肯定会出乱子的。

    同时,我会雇佣那些密集居民区的百姓来清扫街道,以此来稳住他们,我们拿不出这么多摊位给他们的。”

    他的意思,将这一批衙前役全部转正,今后也会继续吸纳衙前役,毕竟赵顼有着一个宏伟的计划。

    中产阶级的弟子是最好的人选,不管是从哪方面看,如三衙那些被招来的士兵,不是草寇就是乞丐。

    个个都滑头的话,素质就那样,让他不违法就行了,还让他们执法,那真是找死啊!

    他们根本就当不了这警察。

    曹评听得是一脑门子汗,“你要这么个花法,也确实刚刚够用,说不定还不够。”

    张斐道:“但是还有一笔财富没有算进去。”

    “什么财富?”

    “就是违规处罚,违规是我们管,这个可以尽量采取罚钱,这些钱就可以发给他们当奖金。”

    “......?”

    曹评听到前半句,还稍有些安慰,可听到后面,心里又不是滋味,“你家也是这么花钱的吗?有一文就花一文。”

    张斐笑道:“总警司,这钱可不能留,只有全部花出去,那些权贵才无话可说,免得他们又说咱们敛财,咱们无所得,说话才更有底气。况且,总警司要的是政绩,只要他们努力干活,总警司就能够拿到政绩,这可比钱有用多了。”

    曹评确实也不需要靠这个捞钱,道:“行吧,此事就交由你来统筹吧。”

    一听这资金任地紧张,玩不好还得往里面搭钱,赶紧甩出去,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张斐讪讪道:“总警司,我不过是一个衙前役,还是交给衙内去办吧,但我会尽力辅助衙内得。”

    曹评道:“要不我升你当警长?”

    张斐呵呵一笑道:“我只是来服役的,我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心想,我这身价,你请得起吗?

    曹评没好气道:“这事都是你弄出来得,你到时拍拍屁股走了,那栋儿一个人能管得过来么?”

    他儿子什么德行,他不清楚么。

    张斐道:“首先我会善后好的,其次,总警署也可以雇佣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一年要不了多少钱。”

    曹评哼道:“要不了多少钱,多少钱也得雇。”

    离不开这臭小子啊!

    张斐只能赔笑。

    这曹评也能算是文武双全,箭术在军中是一等一,左右都能开弓,文章也写得不错,但这种复杂财政账目,他是完全没有头绪,于是他就全部甩给曹栋栋、张斐。

    而他则是负责建设方面,怎么给各个街道划分警署,以及人员配置。

    这种安排是非常合理的。

    因为曹栋栋、马小义两个富家子弟,对钱就没啥概念,也没有想过从里面捞钱,非常大气。

    尽情的花。

    咱没意见。

    反正是大家赚来的。

    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正当他们在警署筹划时,许止倩突然来了。

    “许娘子。”

    曹栋栋挤眉弄眼道:“你是来找张三的么?”

    “她是来布置任务的。”

    张斐走上前去,向许止倩道:“这些天累坏了吧?”

    许止倩摇摇头:“再累也不及你,连回家的时辰都没有。”

    这些天张斐可一直待在警署,有着太多琐事要处理,而且事事都不离开他,基本上每天都忙到三更天,曹栋栋、马小义只是负责冲锋陷阵。

    马小义好奇道:“布置啥任务。”

    张斐笑道:“咱们男人天赋是赚钱,女人的天赋是花钱,如今是花钱的时候,当然得找女人啊!”

    “净瞎说。”

    许止倩啐了一声,又向马小义道:“你们别听他胡说,他之前就将摊位置换的任务交给了我。”

    曹栋栋恍然大悟,“难怪你很少提及摊位的事,原来是交给许娘子了呀!”

    张斐笑着点点头。

    拆屋这种事,得他们来干,但是补偿的事,必须得交给许止倩,只要这钱够,那她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她有着丰富的帮人经验。

    许止倩将手中图纸在桌上展开,“你们看,这些红圈就是我规划的菜市场。”

    “菜市场?”

    曹栋栋、马小义一愣。

    张斐道:“就是专门供居民买菜卖菜的地方。”

    马小义纳闷道:“不是说让他们御街么?”

    张斐道:“那只是一句宣传语,你还当真了,那居民卖是啥东西,恐怕你自己都不会吃,放去御街卖,卖给谁吃呀!那些摊位到时都会租给富商,卖一些昂贵的商品,是为富人服务的。”

    曹栋栋稍稍点头道:“原来都是骗人的。”

    “宣传!”

    张斐重申道。

    许止倩道:“张三说得对,那些居民去御街也做不成买卖的。”

    马小义瞧了瞧那些红圈,突然道:“怎么这菜市场全都集中在城角那边。”

    许止倩解释道:“首先是因为那些居民区多半都集中在城边,其次,也只有城角还能挪出一些地方来建造菜市场。”

    曹栋栋纳闷道:“可谁没事往角落里跑。”

    许止倩解释道:“那些居民平时做买卖,多半也都是做当地居民的买卖,与汴河大街的小贩不一样,如果我在这些地方建造菜市场,他们每日所需食物就都得上菜市场买。

    而从居民区通往菜式的街道,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相对而言,是非常空旷,平时也没什么人走,这就能腾出位子来给他们摆摊,提供酒菜和炊饼。

    居民们可以在来买卖菜的途中,就解决餐食。另外,菜市场离城门比较近,是可以吸引到城外的农夫来这里卖菜,农夫卖钱赚了钱,也能顺手买些好吃的回去,他们的买卖只会比以前更好。”

    马小义脑子里面自觉就有了画面,若有所思道:“哥哥,这主意听着不错。”

    曹栋栋似懂非懂道:“好像是可行。”

    张斐问道:“需要多少经费?”

    许止倩道:“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共需要三万贯。”

    曹栋栋惊呼道:“才这么一点啊!不是要建好几十个么?”

    许止倩道:“这菜市场是非常简陋的,就是用砖瓦搭建一个个大棚子。”

    张斐点点头,道:“到时建造菜市场的人力也可以从居民区请,另外,还有新式警服,也可以找他们那些妇人做。”

    “新式警服?”

    马小义忙问道:“啥新式警服?”

    张斐笑道:“如今咱们可都是维护治安的正义之师,哪能老是穿得跟个苦役的一样,故此我打算给咱们警察换一种新式服饰,也容易让人认出来。”

    马小义道:“那咱们警长服饰是不是不一样?”

    张斐笑道:“当然。”

    曹栋栋急急问道:“副总警司呢?”

    张斐笑道:“更不一样了。”

    曹栋栋道:“我的自个找人做,就不劳烦你们了。”

    马小义直点头道:“我也是,我也是。”

第三百零三章 光荣下岗

    州桥。

    “原来你们都是骗人的,这说好的御街,怎就变成了菜市场......!”

    “你赔我们棚屋。”

    “什么巡警,分明就是一群骗子。”

    ......

    市民们一听到御街换菜市场,顿时就怒了,这简直就是汗血宝马换小毛驴,如此减配,只能用惨无人道来形容。

    坑!

    这真是一个天坑啊!

    再加上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州桥的居民们,顿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张斐高举双手,大声喊道:“各位请听我一言。我从未说不让你们去御街做买卖,只不过要检查你们卖的东西,就拿炊饼来说,如果你们的手艺非常好,炊饼非常美味,我绝对让你们上御街做买卖。

    但如果没有什么特色,也不怎么好吃,即便让你们上御街,也是做不成买卖的。”

    “这我们不管,你们当初承诺的是御街,你们就要给我们御街。”

    “不错!就是你小子当初说官家爱护我们,故才开放御街给我们做买卖,怎么现在又换成了菜市场。”

    ......

    不管张斐怎么解释,居民们仍觉不满,可谓是群情激愤,不断地对张斐步步紧逼。

    而在不远处站着几个人,正是谷济、沉怀孝、曹邗等人。

    这回他们是赶了现场,没有再被张斐打个措手不及。

    原因就在于这回张斐也没有悄悄动用神卫军,警署里面不乏他们的人,他们很快就得到消息。

    眼前那一幕,就如同他们预计的一般,这置换是根本不可能的,万万没有想到张斐竟然弄出一个菜市场来,简直拿人当傻子玩。

    任何事都是摧毁容易,建设难。

    拆棚屋谁都会,收税谁都会,可如何安置这些百姓,如何让百姓有钱交税,这才是一个大难题。

    任务进行到这一步,才是最难的地方。

    “就说那小子是骗人的,御街才多大,就是全部占用,也是不够的。”

    “这回我看那小子怎么收场。”

    “待会再多找些人跟着闹,最好是揍那臭小子一顿,多少钱老夫都愿意出,闹大一点,这回老夫定要这小子不得好死。”

    谷济是咬着牙说道。

    正当他们幸灾乐祸时,忽见人群突然涌上张斐。

    又听得张斐一声惊呼,“哎幼!你们干什么,别挤啊!”

    “打...打起来了。”李展激动道。

    谷济激动挥舞着双拳,“打...狠狠地给我打,打死那臭小子。”

    然而,涌上去的群众们,并没有挥拳,反而是高举右手,“俺来!让俺来!俺比较勤奋。”

    “是俺先来的,招我!招我!”

    “俺浑家手艺好!”

    ......

    什么情况?

    你们...你们打他啊!倒是打他啊!

    嚷嚷个什么劲。

    谷济他们是满脸困惑,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接下来这一幕,更是令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方才还群情激愤的百姓,突然在旁边的长桌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而张斐则是坐在一旁喝茶润喉。

    这...。

    ......

    而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观音庙以东的居民区。

    “是真的么?每月能拿两贯钱?”

    一个中年汉子激动地问道。

    负责登记的巡警道:“到时可是要签订契约的,还能骗你不成,每年二十四贯,上六休一,并且你们所得粪便,也能拿去卖钱,我们算了下,稍微努点力,每年至少能够拿个而二十六七贯钱。”

    说着,他手往边上一拍,“你瞧,这就是契约范本。”

    那中年汉子往旁边一瞧,“俺又不识得字。”

    忽见边上一个老先生也在瞧那范本,不禁问道:“老先生,你识得么?”

    那老先生笑着点点头:“上面写得就如他方才所言。”

    那巡警忙得要命,也没有在乎这些,又向队伍喊道:“我这边是负责清扫街道的,要做警服的拿上自己缝补的衣物去隔壁。咱这边酬劳不算高,还比较累,有活计的就别来凑热闹,让给那些暂时没有生计的百姓。”

    这老先生又向那巡警问道:“这钱虽然不多,但是招这么多人可也要花不少钱啊!”

    那巡警很敷衍地回答道:“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其它的不归我们管。排好队!别挤,这活计可不是先到先来的,我们会根据你们的情况来定。”

    这老先生见罢,便也没有再打扰,双手背负,慢悠悠地向街边的一刻大柳树走去,嘴里滴滴咕咕,仿佛在算着什么。

    柳树下站着一个老者,正是吕公着,而这位老先生自然是那司马光。

    见司马光走来,吕公着便问道:“怎么样?”

    司马光摆摆手道:“这一时半会算不清,但是他们要建那么多的菜市场,还要为警察做新警服,另外,这清洁事务,也全都改换成雇人来做,这些全都加在一起,只怕是要花得精光,根本剩不了都少。”

    吕公着笑道:“之前我们还以为张三有什么高招,能够安抚这些百姓,说到底,还是钱啊!”

    司马光微笑地感慨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姓也不傻,要不拿出真金白银,谁又会相信他们。”

    他们当然意识到这个置换问题,也好奇张斐会想出什么妙计来这难题,不曾想,就还是拿钱来安抚。

    吕公着突然皱眉道:“其实张三所为,跟王介甫的衙前役理念,倒是极为类似,都是打算从富人那里收税,然后雇佣穷人干活,如今张三能够取得如此成功,说不定王介甫也能够成功。”

    如今他还是站在中间的,因为司马君实和王介甫都是他的好友,他还是希望二人不要那么针锋相对。

    “不一样!”

    司马光摆摆手道:“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王介甫若能与张三一样,那我就不会反对他。”

    吕公着就问道:“此话怎讲?”

    司马光道:“张三的目的是明法,而王介甫最终目的是敛财,二者就不能混为一谈。”

    吕公着讪讪道:“如果王介甫要敛财的话,他就不会愿意花钱去雇衙前役。”

    司马光道:“虽然王介甫的新法条例还未颁布,但我也知道一些,他是要花钱雇役,但他也并非只收富人的钱,去雇佣穷人,普通百姓也得交钱免役。

    你身为计相,这笔账你应该比我会算,张斐这个侵街税,是按照土地大小来算,一个权贵所占用地,都可以抵上上百户普通百姓,他是可以从权贵那里收到更多的钱,而王介甫的免役税,到底是按照户口来算得,可天下富人加在一起,又能交出几个钱。

    这钱最终还是出在百姓身上。如果说,这些巡警也要缴纳这税,真正出钱还就是他们这些人,家里有点余钱,但也仅此而已。”

    吕公着摇摇头道:“你这么说,对王介甫不公平,王介甫到底是为改善财政,张三又没有这责任。”

    司马光立刻道:“怎么不公平,张三此番整改,难道没有改善财政吗?这一笔笔支出,可都是花在刀刃上,而这钱本就是朝廷要出的。”

    吕公着道:“但财政对于总警署的支出,可没有减少。”

    司马光道:“但是总警署的办事效率,可是远胜于巡检司,在没有增加财政支出的情况下,这事办得更好,也算是改善财政啊!”

    吕公着呵呵笑道:“看来君实对此番整改是非常满意。”

    司马光点头笑道:“确实很满意,这比我想象中的可是要好得太多了。如果官家启用张三变法,那我一定支持,可是比王介甫好多了。”

    这就是有扯了,也太侮辱王介甫了。

    吕公着摇摇头道:“你先别这么说,到时王介甫若干得好,你可别脸红。”

    司马光冷笑道:“脸红是肯定会脸红的,只不过不是羞愧,而是跟他吵得面红耳赤。今儿我就将话放到这里,他那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欺名盗世。他就是桑弘羊那套做法。朝廷大包大揽,依靠权威去挣钱,到时谁挣得过朝廷,这不就是与民争利吗?

    同样是从权贵手中拿钱,人家张三是依靠律法,收得每一文钱,都取之有法,他可没有说,总警署跑去御街摆摊,将这钱都自己挣了。”

    吕公着呵呵道:“你现在已经面红耳赤了。”

    司马光道:“那也是你惹出来的,好好的,你提什么王介甫。”

    他今天心情本来挺不错的,白捡一个大便宜。

    “行行行!”吕公着知道司马光的性格也是非常执拗,认定了,就很难去改变,跟王安石其实一个德行,道:“权当我的错,今儿中午我请客,咱们找个酒馆歇息一下。”

    司马光道:“再去别处看看吧。”

    但基本每处的情况都一样,都是先吵闹,然后积极参与。

    虽然御街换菜市场,确实是有些过分。

    但是随后总警署抛出这么多生计来,安抚这些百姓,毕竟拆得棚屋,只在居民区中占一小部分。

    不是说每户人家都侵街盖了棚屋。

    而如今这些生计是能够令更多百姓都参与进来,比如说警服,材料全都是总警署提供,百姓就只需要付出手工费。

    一套一贯钱手工费,条件是你的针线活要过硬。

    关键那菜市场所有配套,全都是总警署负责,石凳石桌都会建好,他们就只需要去做买卖。

    朝中权贵一看这情况,是彻底服了,赶紧让家中仆人去缴税。

    以总警署的态度来看,这不缴的话,他们真的会来拆的。

    如拆的话,那他们就是死亏。

    因为房价高啊!

    就如春风十里,目前规定是要拆去一半,如果以市价来算得话,至少至少拆了他一千五百贯走。

    但如果不拆,而是缴税的话,每年就三十多贯,这可以交多少年的。

    谁又能保证,年年都会这么执法。

    可话又说回来,许多权贵都要缴纳上百贯之多,而且每年都得交,虽然他们很有钱的,但他们向来只赚不赔,心里感觉还是很不爽。

    朝廷问我要钱。

    怎么可以?

    太过分了。

    “曹警司。”

    “马帅,李御史。”

    曹评回头一看,见王超和李展走了过来,稍稍抱拳一礼。

    李展直截了当道:“曹警司,你这么干,可不合规矩,你是拿着咱们的钱,去图自己政绩。如果我们御史也都这么干,我想你们也都不会好过的。”

    言下之意,大家屁股都不干净,你捅破窗户纸,只会两败俱伤。

    王超也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你家也得交钱,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你把锅砸了去卖铁,今后谁还会愿意跟你曹家来往。”

    曹评哼道:“这事就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自个,这都是你们自个找的。”

    李展纳闷道:“凭什么怪我们?”

    曹评道:“要不是你们将张三弄到军巡铺服役,能发生这么多事吗?”

    王超争辩道:“他不过就是一个衙前役,要不是你在后面支持他,能闹出这么多事吗?”

    “我支持他?”

    曹评笑了,“我可还是因为他,才来当这总警司的。真正支持他的是王介甫,是司马君实,甚至连官家也支持他,这你们难道都看不出吗?我又能这么办,如今我这一肚子怨气都还没地方撒,你们还来怨我,真是岂有此理。”

    王超与李展相视一眼。

    二人无话可说。

    ......

    开封府。

    “李通判,你就别玩我了,我是算着的,至少咱得服役到腊月去,而如今秋天都还没有过去,怎么可能回家,我不信,我要走的话,指不定就成了逃役。”

    张斐摇头郁闷道。

    谁在玩谁啊!李开忙道:“你这两个月干得事,都能够抵上人家干上二十年。”

    张斐嘿嘿道:“我还算努力吧。”

    “努力!努力!”

    李开连连点头:“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如你这般努力的衙前役,你到底图啥啊?”

    张斐道:“我没图啥,我...我就是不想辜负各位的期待。当初我要雇人代役,你们不让,说朝廷需要我的特殊才能。那我就尽力而为,这不是你们所期待的么?”

    李开顿时是生无可恋。

    我就说说,谁让你当真了。

    张斐眼眸一转,“李通判,你看,咱们这么努力,那到时咱服完役,开封府能否弄快匾额给咱,最努力的衙前役,也好为后人竖立榜样。”

    李开心想,若是个个衙前役都如你这样干,我这活就干不下去了呀!忙道:“别到时了,就是今天。”

    说着,就将一份公文递给他,“这是开封府的公文,你身为耳笔,应该识得,从今日开始你就不是衙前役了。”

    张斐不接,“别呀!我...我这新警服可都还没有穿上。”

    “穿什么穿,回你事务所去。”李开直接将公文扔给他。

    你多留一日,咱们就多失眠一日。

    鬼知道你后面还有什么招。

    张斐捡起公文来,“李通判,你这干得就不厚道,当初我不来,你们偏要我来,我这才刚刚上手,干得正来瘾的时候,你又让我回家,太欺负人了。”

    “滚!”

第三百零四章 香饽饽

    这曹评的一席话,还真是点醒了那些权贵,回头想来,这些事情的起因,不就是他们强行逼迫张斐服役。

    不是都说这衙前役就是死亡之役吗?

    怎么这回给弄反了呀!

    弄得他们差点窒息。

    有道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立刻!

    赶紧!

    马上!

    让这臭小子滚蛋!

    这就是朝中权贵的想法。

    基于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事是决不能拖下去的,因为之前车牌任务都还未完成,这小子立刻又捣鼓出侵街税来。

    要不赶紧,万一他又捣鼓出什么税来,那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得及时止损。

    出得府门来,但见一个腰板笔直的老头站在街对面。

    张斐立刻走了过来,拱手道:“但愿小民没有令司马学士失望。”

    “何止没有失望,是老夫捡了一个大便宜啊!”

    司马光呵呵一笑,又瞟了眼他手中的公文,“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继续留在警署。”

    张斐瞧了眼那公文,摇摇头笑道:“算了!如今仇恨都集中在我身上,只有我走了,警署才能步入正轨,我若在的话,这斗争将会变得无止尽,但警署的意义并不在此。”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你这也人真是奇怪,要说你顾全大局,你又瑕疵必报,前面非得推着粪车上谷家收税,可要说你睚眦必报,你又考虑的比谁都要细致。确实,你现在离开,对警署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斐道:“回事务所,我那边还挤压了许多事要处理。”

    司马光眉头一皱:“就没有入仕的打算?”

    张斐一愣,“我记得司马学士当初并不赞同我入仕?”

    司马光道:“当初你虽有名声在外,到底只是一个小耳笔,一没有身份,二没有功劳,才干也仅限于争讼,即便入仕,只怕也是一个不管事的小官吏。

    此一时彼一时,此番整改中,你功劳最大,入仕为官,马上就能让你堪当重任,这司法改革,如今也才刚刚开始啊。”

    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就是让张斐入朝辅助他,进行司法改革。

    以往张斐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精通律法的大耳笔,但这回张斐展现不一般的才能,司马光对此非常欣赏。

    他虽然是保守派,但绝非是那些权贵、大地主一边的,他自己是一穷二白,他凭什么去为那些人服务,为爱发电么,在党争之前,他始终是为自己的政治理念服务。

    而且他坚持的理念,就是对症下药,比如说冗官,他给皇帝的建议,就是精简官吏,裁员节流,就还是范仲淹那一套理念。

    这也会得罪很多人的。

    张斐笑道:“如今朝中权贵视我如眼中钉,司马学士若与我走得太近,只怕也会受到牵连,司马学士不是应该将推给王学士么。”

    “我才没这么卑鄙。”司马光哼了一声,“至于你所忧,我也并不畏惧。”

    张斐道:“但这到底并非是一个好时机,等我修补与他们的关系之后再说吧。”

    司马光愣了愣,“你...你还能修补与他们的关系?”

    “当然可以啊!”

    张斐笑道:“其实那些达官显贵,都是我潜在的大客户,我不可能一直都得罪他们。”

    “你与我说说,你怎么与他们修复关系。”

    司马光对此是极为好奇。

    这你还能修复,那你真是神了。

    如今那些权贵,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张斐笑道:“司马学士莫不是忘记那慈善机构的事,我是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个避风港的。”

    司马光愣了下,不禁笑道:“如今有多少人加入你的慈善机构?他们避税的手段多得是,犯不着依靠你。而且你那到底是慈善机构,捐出去的土地法律上就不是自己的,每年捐不少钱,他们又不傻,岂会上你的当。”

    张斐呵呵道:“这司马学士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加入我的慈善机构,如果司马学士能帮个小忙,锦上添花,那就更好不过了。”

    司马光问道:“什么忙?”

    张斐道:“就是为我的慈善机构写一篇文章,着重于藏富于民。”

    司马光稍一沉吟,“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毕竟你这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别出幺蛾子,否则的话,我第一个不饶你。”

    张斐赶忙道:“我做事,司马学士还不放心么,就是出幺蛾子你也不会知道。”

    “嗯?”

    “哦不!”

    张斐道:“我的意思是,出幺蛾子,我也能够尽快解决。”

    “那好吧!我帮你写一篇。”司马光点点头,突然又道:“对了,你方才说我应该将你举荐给王介甫?”

    张斐忙道:“我只是开一个玩笑。”

    司马光确实正色地问道:“如果王介甫招揽你,你会不会去?”

    “啊?”

    张斐面露迟疑之色。

    司马光赶忙道:“你别误会,如果你真的能够帮助王介甫,其实我倒也乐意见到。”

    此时,还未发生党争,他与王安石还只是仅限于理念不同,而不是说到后来,为了反对而反对。

    司马光此时的想法,不是寄望于王安石失败,而是寄望于能够改变王安石的初衷。

    因为他已经改不了皇帝的想法,皇帝的态度非常坚决,就是支持王安石。

    虽然张斐在此番整改过程中,也用了一些小手段,但他也是认可的,无伤大雅,而且张斐的做法与王安石看似有些相近,他也寄望于张斐能够去优化王安石的新法。

    张斐岂不知他的想法,摇摇头道:“这我恐怕做不到。”

    司马光道:“在我看来,王介甫对你还是比较信任的。”

    张斐苦笑道:“话虽如此,但我这一套可不适用于王学士,王学士是要变法改善财政,而我只是追求严格执法,我并没有改变什么,相对而言要简单许多。”

    司马光瞧他一眼:“也就是说,你也并不看好王介甫的新政?”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可不敢说,但是我始终坚持治国先治吏,若是吏治腐败,哪怕是天纵奇才,也无力回天,但如果是吏治清明,只怕栓条狗都能成功。”

    司马光没好气道:“什么叫做栓条狗,你这是在骂谁呢?”

    张斐嘿嘿道:“我就打个比方,说这吏治的重要性。”

    “吏治清明!”

    司马光不免叹道:“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谈何容易啊!”

    说着,他又看向张斐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张斐拱手道:“多谢司马学士谅解。”

    心里却在想,司马学士,你先别急,我马上就会入仕,只不过这可不能由你来安排。

    ......

    皇宫。

    “先生,朕听闻总警署此番整改,取得空前的成功。”

    “是的。”

    王安石点点头道:“张三之才,确实令臣刮目相待,臣以为其有栋梁之才,陛下切不可放过。”

    赵顼笑道:“先生是向将张三招致条例司?”

    王安石道:“臣确有这想法。”

    他如今本就在寻求帮手,之前他认为张斐在民间更能够帮助他,故而没有强求,但如今新政发布在即,而张斐又展现出非凡的才能,故此他决定要举荐张斐。

    赵顼点点头道:“其实此事,朕一直都有关注,张三的理念与先生是不谋而合......!”

    可不等他说完,王安石便道:“那倒不一样,张三此番整改,关键是在法,而不在财政,若依照他这么做,人是要得罪不少,但国库却得不到充实,并不能改善国之弊病。”

    赵顼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可值得先生借鉴的吗?”

    王安石稍一沉吟:“若让臣来做这事,臣其实也能做到,但臣也不得不承认,臣若在他那个位子上,臣也做不到。”

    赵顼忙道:“先生勿要谦虚,张三能够成功,也少不了先生的支持。”

    “那也不容易啊!”

    王安石道:“臣能从中借鉴的,就唯有张三之才。坦白来说,张三对人性的了解和利益的取舍,臣不如他也,这也是他能够成功的关键原因。”

    赵顼笑着点点头,“这一点朕也看出来了,不管怎么说,这张三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此事先生做主便是。”

    “臣遵命。”

    王安石走后,赵顼顿时神色一变,是满面愁绪,坐在塌上沉思许久,突然抬头吩咐身旁的内侍:“你立刻去安排一下,朕要见张三。”

    “遵命。”

    ......

    总警署。

    “岂有此理!他们凭什么让你提前完成服役,这我可不答应。”

    曹栋栋一听张斐要走,顿时就急了。

    马小义也道:“三哥,咱们在警署干得任地好,你还走甚么,不如就留在警署吧。”

    曹栋栋又是诱惑道:“张三,本衙内升你做警长,如何?”

    “栋儿,你还有这能耐?”

    坐在上面的曹评开口言道。

    曹栋栋立刻道:“爹爹,可是不能放张三走啊!”

    曹评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张斐,“张三,你自己作何想?”

    张斐道:“我必须得走,否则的话,警署将永无宁日,而且我这一走,警署反而可以严格执法,到时什么责任都可以往我身上推。”

    曹评稍稍点头。

    之前还未尘埃落定时,他是想留下张斐的,他怕搞不定,如今尘埃落定,他反倒是不想留张斐。

    如今谁不恨张斐,让张斐留下,那他在朝中真的会没朋友的,况且他也害怕张斐会没完没了,故此他才那么说,其目的也就是让张斐离开。

    曹栋栋郁闷道:“可你若走了,那咱们咋办?”

    张斐笑道:“我之前不是说了么,不管我在哪里,衙内若是有难,我定会出手相助的,怎么说衙内也是我的大客户啊。”

    曹评就在等张斐这句话,他是既不想留张斐在警署,但同时又希望张斐帮忙看着,毕竟这总警署都是张斐弄出来的,许多事情还未落实,赶紧道:“既然你不愿意留下,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不过你放心,我们总警署会花钱雇佣你们汴京律师事务所,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张斐心如明镜,曹评是巴不得他走,拱手道:“多谢总警司照顾小民生意。”

    曹栋栋和马小义相觑一眼,显得很郁闷,他们如今还是有种玩票性质,就希望三人能够在一块玩。

    办完手续,出得屋来,只见那陶勇汉躲在墙角瞅着。

    “老陶!”

    “哎!”

    陶勇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张三,听说你要走啦?”

    张斐点点头道:“上面说我服役完了。”

    陶勇汉纳闷道:“你才来多久,咋就服役完了。”

    张斐笑道:“怎么,你还想我继续在这里受苦啊!”

    陶勇汉咧嘴笑道:“那倒不是,不过俺可得谢谢你,让俺做了街道司司长。”

    张斐道:“我举荐你,那是因为你经验丰富,我跟你才学了多久,这左厢一我是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粪。由你来布置任务,我相信将来这城里的街道一定是干干净净。”

    陶勇汉道:“这...这俺可不敢说,但俺一定会努力干的。”

    “有空请你喝茶,我先走了。”

    “到时俺请你!”

    “也行。告辞。”

    出得总警署,张斐不禁伸展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回家咯。”

    “三哥,恐怕还能。”

    马车上的李四突然道。

    张斐愣了下,“为什么?”

    李四道:“方才官家派人来,让你立刻入宫一趟。”

    张斐悲叹道:“上吊也得让人喘口气啊!”

第三百零五章 三岔口

    “呵呵...是朕的大功臣来了,快快请坐。”

    当赵顼见到张斐时,竟然起身相迎,且桌上早已经备好美酒佳肴,全都是张斐爱吃的。

    这一幕若是让王安石见到,恐怕都会感到非常羡慕啊!

    “小民参见陛下。”

    张斐赶忙快步上前,行得一礼。

    赵顼羊装不满道:“都跟你说过多少回,若是没有外人在,你无须多礼,况且你今日是凯旋而来。”

    “不敢!不敢!”

    张斐谦虚道:“说来也真是惭愧,整个事件,都只是源于小民的报复之心,陛下能够任由小民胡闹,不予责怪,小民已经是感激涕零,又岂敢邀功。”

    赵顼却是开心地笑道:“你这报复之心真是来得妙啊,也算是为朕出得一口恶气,坐吧!坐吧!你我之间,无须拘束。”

    “多谢陛下。”

    君民二人对席而坐,又互敬一杯。

    赵顼兴致盎然道:“其实朕早就想找你谈谈,关于城内侵街的情况,曾许多宰执都提过建议,但最终皆是无疾而终,一直拖到现在,仍旧悬而未决。不曾想,你却在短短一月之内,将此事给办了下来,这真是令朕都觉得不可思议啊!其中有何诀窍,不知能否与朕分享。”

    张斐稍一沉吟,“一个字,快!”

    “快?”

    “对。”

    张斐点点头道:“简单来说,就是以快取胜,这种事是决计不能拖得,一定得速战速决。就说那些棚屋,你若不去拆,那就是你求他,但若是拆了棚屋,那就变成了他求你,如此一来,这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接下来的事,反而好办了。”

    赵顼眼中一亮,一拍桌子,“朕明白了,朕明白了,真是好一个拆了棚屋,就成了他求你,真是妙啊!你这是将我朝祖宗之法,反过来用啊!”

    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

    凡事都得考虑周详,那些宰执大臣来干这事,自然是会瞻前顾后,考虑来,考虑去,这是肯定拆不下去的。

    其中原因就在于,百姓太难,侵街盖棚屋纯属无奈之举。

    考虑越多,就越觉得这是在扰民。

    轻轻松松可以给出一万个理由。

    但这都是建立在还未拆之前。

    一旦拆了,反而会豁然开朗,因为这就变成百姓期待朝廷的补偿,这主动权就在朝廷手中。

    既然你们有求于我,那就听得我的。

    自然就闹不起来。

    “不敢!不敢!”

    张斐嘿嘿一笑,又道:“其实我还占了三个大便宜,否则的话,也是难以成功的。”

    赵顼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解释道:“其一,就是总警署。这是一个全新的部门,它的职权,它的约束,是存有模湖区域的,尤其在内部,还未形成相互制衡的状态,导致期间政令通达,故此才能够短时日解决。如果让开封府来干这事,多半就没有这么容易,因为开封知府不但要受到通判的制衡,同时下面还有许多官衙也是可以产生阻力,而朝中那些权贵是无孔不入的。

    其二,就是司法改革的进行,目前能够制衡总警署,不是政事堂,而是检察院和法援署,就得用法律去制衡,而侵街是肯定违规的,这就导致他们不可能寻求法律途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拆了棚屋之后,他们也只能嚷嚷,而不敢下令去调查此事,一旦调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三,就是陛下的支持,若没有陛下全力的支持,这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赵顼点点头道:“是呀!总警署在此事上面表现出来的执行力,确实令朕大为震惊。但你无须妄自菲薄,如果朕只需要做这点事,就能够无往不利,那朕此时也无须烦恼。

    适才就连王学士都夸你洞悉人性,环环相扣,反倒是迫使对方瞻前顾后,最终只能逼得他们赶紧让你结束服役。”

    张斐讪讪道:“陛下过奖了。”

    赵顼突然瞧他一眼,“也就在一个时辰前,王学士曾向朕提及你,希望能够招你进制置二府条例司,你意下如何?”

    张斐神情微微一变,皱了下眉头,过得一会儿,他偷偷瞄了眼赵顼,只见赵顼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似乎今天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桉。

    又过得一会儿,张斐讪讪道:“陛下,之前咱们谈过这个问题。”

    赵顼道:“你所说得是潜龙勿用。”

    张斐点点头。

    赵顼又道:“但是你当时的回答是有所保留的,朕如今要从你嘴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桉,到底你认为新政能否成功?”

    张斐沉默不语。

    赵顼道:“如今新政颁布在即,如果一定会失败,朕要酌情考虑,因为此番改革,朕可以说是赌上了一切,其中风险,只怕你是难以感觉到的。”

    张斐迟疑少许,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可知我当时为何有所保留吗?”

    “为何?”

    “就是我担心陛下会酌情考虑。”

    “此话怎讲?”赵顼惊诧道。

    张斐语气坚定道:“因为新政是一定会失败的,这是母庸置疑的。”

    赵顼心里咯噔一下,差点都昏厥过去。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两个也不是第一回谈及,但张斐的建议,始终是建议赵顼做两手准备,潜龙勿用就是让他藏一手。

    赵顼当时也答应了,因为留一手,并不是坏事,但他仍旧对于新政抱有极高的期待,他仍旧希望新政能够成功。

    换而言之,他对张斐建议是有所保留的。

    如果张斐是建议废除新政,那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藏一手,并不妨碍推行新政。

    然而,随着张斐的才能逐渐展现,赵顼在王安石与张斐之间开始出现一定的动摇,倒不是说他不信任王安石,而是他认为自己该更多去考虑张斐的建议。

    尤其是在这事之后,这种感觉是更加强烈。

    道理很简单,张斐表现的越出色,他的质疑就越可信。

    而张斐态度一直不是那么看好新政,新政又马上要颁布,这令他很是焦虑。

    他不见得输得起这一仗。

    如果输了,潜龙勿用又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他心中甚至出现一种大胆的想法,要不启用张斐?

    张斐转而又道:“虽然新政注定失败,但是陛下必须不遗余力的支持新政,一定要让新政普及到全国范围内。”

    赵顼人都傻了,你这是想干什么,是明知前面是一个火坑,还要将将朕往火坑里面推吗?他极为困惑地问道:“既然新政一定会失败,那朕为何还要全力支持新政?”

    张斐笑道:“陛下可有划过船?”

    赵顼摇摇头。

    张斐道:“那陛下可知,如果要想船往前行走,这桨是要往后划的?”

    赵顼点点头道:“这朕自然知道。”

    张斐道:“道理就是如此,陛下全力支持新政,而新政注定会失败,这等于是向后划桨,但只要下面有水,这船就会往前走。而潜龙勿用其实是有两重含义,其一,就是在新政之初,先隐藏好自己。其二,就是在变法过程中变法,且瞒天过海,不让人察觉。”

    “在变法的过程中变法?”

    赵顼疑惑道:“也就是说,将王学士的新政,当成一个幌子?”

    “不!”

    张斐道:“王学士的新政就是在建立新政的土壤,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故此陛下才要全力支持新政,利用推广新政,将变法的土壤遍及全国。”

    赵顼问道:“那真正的新政又是什么?”

    张斐回答道:“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

    ......

    当张斐回到家里时,天早已经黑了下来。

    刚刚下得马车,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铃声。

    不是吧,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努力的人,真是岂有此理。张斐苦笑一声,走上前去。

    不一会儿,那辆马车便来到门前停了下来,许止倩略显疲态地从马车内躬身出来。

    “呀!”

    见到张斐站在车旁,不免略显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张斐伸出手来,将许止倩扶下马车来,笑吟吟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许止倩稍一沉吟,“坏消息。”

    张斐道:“坏消息就是你下岗了。”

    “嗯?”

    许止倩不明其理。

    张斐道:“就是即日起,你不再负责菜市场的任务,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止倩惊讶道:“为何?”

    张斐道:“你不应该再问我好消息是什么吗?”

    许止倩愣了下,“好消息是什么?”

    张斐笑道:“好消息就是我服役完了,而这就是为什么你下岗了。”

    “什么服役完了。”许止倩当即恼怒道:“他们分明是想借机将你赶出警署。”

    张斐道:“这不就是我所追求的吗?”

    “但是...。”

    许止倩道:“但是你若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张斐道:“错!是大功告成。事已至此,他们不可能再翻盘,而他们之所以赶我走,不是寄望于我们前功尽弃,而是防范于未然,但如果继续留在警署,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继续阻扰侵街税,不给我机会再整改什么。”

    许止倩沮丧道:“话虽如此,但是整改到底还未完成。”

    张斐道:“这事交给别人去干吧!我们还有更要的事要做。”

    许止倩道:“什么事?”

    张斐笑道:“慈善机构。”

第三百零六章 互助

    在张斐服役期间,其实许止倩要比他更加忙碌,因为张斐将调查居民区的任务交给许止倩。

    这可是相当琐碎的事。

    当然,许止倩也只是负责计划、统筹,真正去深入调查的,还是事务所的人和曹栋栋的家仆。

    相比起上堂争讼的女律师,张斐认为许止倩其实更适合搞慈善,律师当做一个兼职来做就行了。

    因为在许止倩的内心中,感性还是主导着她,但是律师必须是要理性的,甚至要带有一点点冷血。

    许止倩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援助律师,但永远都成不了大律师。

    故此,张斐打算将慈善机构里面的慈善事业交予许止倩来打理,这恰恰是他不擅长的,帮助别人其实是非常需要经验的,怎么能够将钱用在刀刃上。

    许止倩对此也非常感兴趣。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刚刚入得家门,就听到小桃激动的声音。

    张斐笑吟吟道:“小桃,我不在的时候,夫人有没有想我?”

    “想啊!”

    说着小桃一愣,眨了眨眼:“三哥问得是夫人呀?”

    张斐点点头。

    小桃傲娇道:“夫人就在这,你不会直接问夫人么。”

    “也对!”

    张斐于是又看向高文茵。

    高文茵娇媚地瞧他一眼,“回来就贫嘴。”

    许止倩狡黠地笑道:“高姐姐可真是越像夫人了。”

    高文茵嗔道:“许娘子,他可是你的夫君。”

    张斐哈哈笑道:“哎呀!谦让什么,大家的,大家的。呵呵。”

    如果说张斐来到北宋最大的安慰是什么,无疑是这两个女人。

    许止倩悄悄地伸出手来,揪住张斐腰间的肉,轻轻一拧。

    张斐吸得一口冷气。

    “怎么了?”高文茵问道。

    “饿了!”

    张斐眼中含泪道。

    “哦,饭菜都已经备好,你稍稍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说着,高文茵就带着小桃急忙忙赶去厨房准备。

    张斐揉着腰间,郁闷地瞧了眼许止倩,“哇...多大了,还玩这一招。”

    许止倩轻哼一声,忽见一个老者悠哉悠哉地从后门那边行来,急忙喊道:“爹爹!”

    二人立刻迎了过去。

    “回来了!”

    许遵笑了笑,又向张斐道:“你这是功成身退啊!”

    他在朝中自然知晓这事。

    张斐自嘲道:“应该是被扫地出门。”

    许遵哈哈一笑,又道:“功成身退也好,扫地出门也罢,但是你这事,干得是真漂亮,老夫引以为傲。”

    张斐受宠若惊道:“能得岳父大人此番夸奖,值了。”

    虽然许遵经常夸张斐,但皆不如这一回来得直接和肯定。

    从此事来看,张斐展现出来的潜能,着实令人惊喜,许遵是非常开心,也非常骄傲,其中包含岳父和伯乐双倍的快乐。

    许止倩娇嗔道:“爹爹,女儿可也有功劳,你怎也不夸夸女儿。”

    许遵呵呵道:“你不知深浅,要夸你两句,就怕你做过头了!”

    真是知女莫若父啊!

    许止倩撇了下小嘴,“夸不夸也没得做了,女儿也下岗了。”

    “下岗?”

    许遵错愕道。

    张斐笑着解释道:“我服完役,止倩也不好在里面掺合了。”

    “原来是这意思。”许遵点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凡事还得照规矩办。”

    张斐又问道:“我没有给岳父大人添麻烦吧?”

    许遵愣了下,赶紧摆摆手道:“你千万不用顾虑我,其实我在朝中本也不招人喜,就那么几个好友,反倒是你表现得越好,他们就越忌惮我。”

    张斐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许遵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斐道:“回事务所将积压的事处理完。”

    许遵捋了捋胡须,“你还是不想入仕吗?”

    当下的社会风气,士大夫还是追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如今张斐深得皇帝的青睐,他当然也希望张斐能入仕为官。

    张斐迟疑片刻,“还没到时机,但...估计也快了。”

    许止倩好奇道:“什么时机?”

    张斐笑了笑。

    许止倩噘着小嘴,“神神秘秘的。”

    许遵不以为意,点头笑道:“你有打算就好。”

    这还聊着,那边高文茵与小桃、李四已经将酒菜端上桌来,好些天没有回家的张斐,颇为想念高文茵和小桃的厨艺。

    酒是没喝多少,饭倒是干了两大碗。

    吃过饭后,许遵与许止倩便回家去了,不管是张斐,还是许止倩都已经是非常疲惫。

    送走他们父女,张斐直接就钻入浴房,泡了个澡,他虽然没有洁癖,但是这些天没回来,还是觉得浑身很脏,他甚至有冲动将那身衣服都给烧了。

    卧房内。

    张斐摆出一个“太”字,趴在床上。

    高文茵则是坐在床边,温柔地帮他揉捏着肩膀。

    舒服的让张斐呻吟出声来,“呼...真是舒坦...夫人,你知道么,今儿我从开封府出来之后,就一直想着这一刻,洗个澡,趴在床上,让夫人帮我捏捏。比想象中还要爽。”

    高文茵抿唇一笑,又道:“三郎在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夫人此话怎讲?”

    “我感觉三郎好像瘦了不少。”

    “可不是瘦哦!”

    张斐突然翻过身来,粗暴将拉开睡袍。

    “你这是作甚?”

    高文茵被吓得一跳。

    “夫人,你想哪去呢,正经一点好不。”

    张斐拍了拍自己的腹部,“瞧瞧,真正的腹肌,可不是画上去的。”

    高文茵偷偷瞄了一眼,不免两颊酡红,“瞧见啦!快些转过去吧。”

    张斐又趴了回去,又道:“夫人可还记得我第一天当巡警,脚上起几个大水泡的事么?”

    高文茵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张斐道:“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练自己的身体,咱这么年轻,比不上龙五,大牛他们,那咱也认了,可不能连那老陶都比不上。

    所以这些天我在警署,没事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一块锻炼身体,现在要让我再去铲粪,我肯定是干得最好的那个,老陶早就不是对手了。”

    高文茵轻轻笑道:“三郎可真是想得开。”

    “这才多大的事,有什么想不开的。”

    顿了一下,张斐又是叹道:“不瞒夫人,其实...其实我本来性格也没有这么好,这是我来这里后,所得到的感悟,如今就是再大的困难在我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这里是指汴梁么?”

    “嗯...呼...”

    高文茵本还想再问,忽闻一阵轻微呼噜声,美眸中不免闪过一抹疼惜,轻轻帮张斐转过身去,盖上被褥,熄灯之后,便退了出去。

    ......

    冬冬冬!

    张斐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什么事?”张斐死死抱着丝被,似乎在最后的反抗。

    “三郎,王大学士来了。”

    “王大学士?”

    张斐睁开眼来,“什么时辰了?”

    高文茵道:“已经是己时了。”

    “啊...这么晚了吗?”

    张斐双手一张,仰躺在床上道:“我不想动,夫人进来帮我动吧。”

    ......

    一刻钟后,张斐打着哈欠出得门来,慢悠悠地往前院行去,可等他来到前院,便突然加快步伐,跌跌撞撞入得大厅,大口喘着气道:“哎幼!真是抱歉,真是抱歉,让王大学士久候了。”

    王安石摆摆手道:“无妨!无妨!这些天你的确是累着了,呵呵!吃过早饭没有?没有的话,你先吃着,我今儿有空,不急的。”

    “方才随便吃了一点。”

    张斐又问道:“不知王学士大驾光临,有何事吩咐?”

    王安石也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就直截了当道:“我希望你能够进制置二府条例司帮我。”

    张斐早就猜到这一点,故作惊诧,过得片刻,他突然抱拳道:“承蒙王大学士看得起,小子真是感激涕零,我也愿意为王大学士分忧,但是...但是我不想进制置二府条例司。”

    王安石问道:“为何?”

    张斐讪讪笑道:“因为我不想惹麻烦。”

    王安石听罢,呵呵笑了起来。

    张斐好奇道:“王大学士为何发笑?”

    王安石好气又好笑道:“你就别在这谦虚了,你是怕惹麻烦的人?你惹麻烦的本事,可比我厉害得多了。”

    “多谢王大学士夸奖!”张斐笑着点点头,突然又问道:“但王大学士可知道,为何我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王安石稍一沉吟,问道:“为何?”

    张斐道:“就是因为我只是一个耳笔,他们犯不着跟我拼命,如果我进制置二府条例司,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可能就是你死我活,另外,我还得顾虑我岳父大人。”

    王安石闻言,不禁皱了下眉头,他哪能不知道变法有多么凶险,又道:“但若能够成功,你这般年纪必将前途无量。”

    赵顼为什么会动摇,张斐的年纪是一个关键因素,不管是赵顼、王安石,还是司马光,都是看重张斐的潜力。

    张斐憨厚地笑道:“我现在应该也算是前途无量了吧?”

    王安石眨了眨眼。

    确实!

    张斐要当官,真是不要太简单。

    张斐又道:“其实王学士想招我进制置二府条例司,无非也就是希望我能够帮助王大学士出谋划策,但我在事务所同样也能够帮助王大学士,二者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承担的风险,却远高于我留在事务所。”

    王安石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否愿意帮我?”

    话虽如此,但区别在于,你不进制置二府条例司,那大家就不在一条船上,你可以变得,那吕惠卿就对张斐始终存有怀疑之心。

    张斐语气坚定道:“只要王大学士需要,我必将竭尽全力,就如同之前我帮王大学士争讼一样,王大学士若是不信我,我可与王大学士签订一份契约。”

    王安石一怔,笑道:“那倒不用,签了契约,就得付钱。”

    “啊?”张斐愣下,突然心念一动,“谈钱着实伤感情,其实王大学士也可以用其它的方式来补偿我。”

    王安石好奇道:“什么方式?”

    张斐道:“如今秋税征收在即,王大学士若是能够看紧一点此事,那便行了。”

    王安石听得云里雾里,“此话何解?”

    张斐嘿嘿道:“只要王大学士稍微看紧一点,那些权贵必然会起疑心,认为王大学士可能会要针对这税收进行改革。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为他们提供一种合法避税的方法,那他们一定会去尝试的。”

    王安石道:“合法避税?”

    “对呀!”

    张斐点点头,“比如说,将土地捐给我得慈善机构,做慈善是不用缴税的。”

    王安石倏然起身,“原来你的慈善机构是用来给他们提供避税的?”

    张斐笑着点点头。

    “混账!”

    王安石怒骂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与那些贪得无厌的小人并无两样。”

    张斐笑道:“王大学士息怒......!”

    “休要多言,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王安石拂袖言道。

    张斐道:“可那些土地本就没有缴税,何不想个办法让他们拿点钱出来做善事。”

    王安石道:“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想办法,将那些税征收上来,而不是让你去帮他们规避缴税。”

    张斐双手一摊:“这就是我的办法啊!”

    王安石道:“你这是助纣为虐。”

    张斐道:“同样是将钱交给朝廷,用捐的方式就不行吗?”

    王安石道:“谁会愿意主动捐钱?”

    张斐道:“我已经捐助给进奏院了一笔钱,这难道不是自愿得吗?”

    王安石愣了下,这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底气略显不足道:“可是你能保证每一寸土地都捐出与税额相等的钱出来么?”

    张斐反问道:“王大学士又能否保证,让每一寸土地都缴税。”

    王安石道:“我自问做不到,但你也做不到。”

    张斐呵呵笑道:“我还真就能做得到,而且只多不少。”

    王安石不免狐疑地打量张斐。

    张斐道:“王大学士,就事论事,他们有很多办法避税,就是再怎么变法,许多人还是能够通过各种手段规避税入,他们就是不会缴税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给他们提供一个合法避税渠道,至少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王安石问道:“你凭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钱捐出来?”

    张斐道:“因为我能帮他们将这税钱给赚回来,并且还能博得名誉,名利双收之事,他们又怎会拒绝。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王大学士给他们施加一些压力。”

第三百零七章 双子星加持

    王安石虽然性格执拗,但并不死板、迂腐。

    其实但凡改革变法之人,都是非常开明的,试问死板、迂腐的人怎么可能会积极求变。

    王安石的执拗,主要是来自于两方面,其一,他非常聪明,聪明的人肯定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其二,政治立场,古往今来,变法之人,必须要坚信自己的信念,因为谁都知道,这会遇到许多麻烦,你若不坚持的话,很快就会不了了之。

    王安石并不是不认同张斐的曲线救国的方针,以捐助的方式来缴税,其实他的变法也是换种方式将钱给收上来,这简直就是异曲同工。

    他只是觉得这很不靠谱。

    捐助是自愿的,缴税是强制。

    既然他们都自愿捐助,那他们为什么不主动缴税?

    然而,张斐所展露出来的信心,以及张斐之前的成功,最终还是打动了王安石。

    其实王安石心里也有数,那些税本来就是很难收的,他对此也没有一丝把握,那何不让张斐试试看。

    当然,张斐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进入制置二府条例司。

    不过对于王安石而言,他招纳张斐,也只是希望多个帮手,并不是说没他就不行,如今张斐已经答应会全力帮助他,那就行了,他也没有去勉强张斐。

    但吕惠卿并不这么看。

    他在得知张斐最终拒绝王安石后,不禁心生疑虑,“恩师,张三之所以对加入制置二府条例司有所忌惮,那是因为他并非坚定的支持咱们,他还是希望能够保持与司马学士的关系。”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指张斐想做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王安石当然也清楚张斐与司马光的关系不错,笑道:“话虽如此,但你也莫要忘记,他目前还只是一个平民,又不图功名,凭什么为咱们承担这些风险,换作我是他,我也不会愿意,正如第一次我与他合作弄那房贷,大家是相互帮助,这也合情合理。”

    吕惠卿皱眉道:“但如果张三最终选择投靠司马学士,可能会给我们造成麻烦。”

    王安石瞧了眼吕惠卿,笑问道:“吉甫,你似乎很忌惮张三?”

    吕惠卿如实道:“根据之前的那场官司来看,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将受司法监督,而张三在司法方面的天赋,是无与伦比,且手段高明,若是他投靠司马学士,这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王安石稍一沉吟,道:“如今他的态度是愿意全力帮助我们,但同时又不愿意卷入其中,足见他也不会完全站在司马君实那边,我们又何必逼着他选边站。”

    吕惠卿稍稍点头,“恩师言之有理。”

    王安石道:“你找人去向开封、祥符二县施压,让他们在征缴秋税时,一定要避免再出现王鸿之乱,否则的话,违者必罚。”

    吕惠卿点头道:“是。”

    ......

    那边张斐在家修养两天,便急忙忙回到事务所。

    “咦?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

    当张斐来到事务所时,就连柜台上都不见人。

    “是三郎来了,真是太好了,你要不再来,我一个人是真忙不过来啊!”

    忽见范理从里面快步走来。

    张斐笑着点点头:“看得出。”

    二人来到后堂后,坐下之后,张斐问道:“老范,这店里是什么情况?”

    范理道:“你忘记了,如今秋税征缴在即,百姓都需要计税,咱们店里可谓是倾巢而出,但还是忙得天昏地暗。”

    张斐道:“我之前不是吩咐过你么,要多招一些人。”

    “一直在招!”

    范理道:“如今咱们光计税的就已经快有两百号人,而且多半是官府出来的刀笔吏,但还是不够。因为这农税计税,就没谁跟他们争,就咱们的价钱,谁又敢跟咱们争,所以李国忠他们都是将目标放在商税上面。”

    张斐点点头,道:“但也就这头两年忙一点,等到摸清这些土地情况后,接下来就是躺着收钱。”

    范理呵呵笑道:“如今这道理大家都明白了,故此大家也都很努力,争取尽量多抢一些客户,他们甚至自己请人帮忙。”

    计税业务的关键,不在于计税,而是在于你能否与官府抗衡,如今张斐已经证明,他有这能力。

    导致这计税业务就变成一个铁饭碗,百姓花这点钱图个保障,这简直不要太值。

    只要将客户土地的情况摸清楚,今后不就是躺着收钱么,跟收保护费一样。虽然土地交易频繁,但是土地交易,但事务所也能够会提供服务,这里不但能够赚一笔,同时还能够继续将客户土地的情况掌握在自己手中。

    导致许多人,来事务所,不是为打官司来的,他们热衷于提供法律服务。

    忽听外面有人言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范理微微一愣,“好像是司马大学士的声音。”

    来者正是司马光。

    张斐赶紧将司马光请入内堂,范理也是非常识趣地去到柜台看着。

    “你这店里怎么空荡荡的?”

    司马光好奇道。

    张斐笑道:“如今秋税征收在即,大家都出门去城外帮百姓计税去了。”

    “原来如此。”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如今避税的难度是越来越高了,你的慈善机构将会大为收益。”

    会不会聊天啊!张斐嘿嘿笑道:“不能这么说,咱们做慈善,志在慈善,而非是为了避税。”

    司马光呵呵道:“你是没这么说,但你却是这么做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请了王介甫帮忙?”

    张斐一愣,“此...此话怎讲?”

    司马光道:“昨儿王介甫在政事堂,多番强调今年秋税,要严格督查,以免再出现王鸿的事件,使得官府威信受损。”

    “这...这不很正常么?”

    “正常?”

    司马光呵呵笑道:“最近王介甫为他的新法干得没日没夜,哪有工夫惦记这事,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小子搞的鬼。”

    张斐讪讪道:“就算是,但这也属于王学士的职责,没什么问题啊!”

    司马光突然瞄了眼张斐,“王介甫就没有招你进制置二府条例司。”

    张斐微微耸肩道:“是有提过,但是...但是我没有答应。”

    司马光点点头,关于此事,上回他们两个就交谈过,虽然他始终觉得张斐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想法,但至少张斐并没有欺骗他,他到底没有接受王安石的邀请,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份文章来,“你看看,可行否?”

    “多谢司马大学士。”

    张斐双手接过那份文章来,看了看,激动道:“司马学士这篇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

    司马光道:“但是你要记住你当初的承诺,如果你这慈善机构没有履行职责,反而借此聚敛财富,我定不会饶你的。”

    这文章就是司马光帮慈善机构写得,寓意为藏富于民。

    其中不乏夸赞,这等于是一种背书。

    如果这慈善机构名不符实,司马光的名誉也会受到牵连的。

    张斐直点头道:“司马大学士请放心,我只会做得比司马学士写得要好,绝不会差,如果我没有把握,我也不敢请司马大学士帮忙。”

    “这还差不多。”司马光点点头,又是笑道:“当今天下能够同时请得我与王介甫帮忙做同一件事,恐怕也只有你小子了。”

    张斐呵呵道:“司马大学士何不这么想,这也算是王大学士与你合作,说不定能够见到奇效。”

    司马光哼了一声:“免了!我跟那王介甫可不是一路人。”

    张斐小声滴咕道:“那我当初服役.......!”

    司马光双目一瞪。

    ......

    拿到司马光的文章后,张斐立刻便赶往印刷作坊,将文章交给侯东来,马上开印。

    “对了!老侯,作坊的事,你忙得怎么样?”

    “已经找好了,改日我带你去看看。”

    侯东来说着,稍稍一愣,“只不过咱们卖活字的话,肯定会有小报来抢咱们的买卖。”

    新闻报一出,两天一期,赚钱真是不要太容易。

    身为商人,侯东来自然想垄断。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张斐道:“如果人家能抢咱们的买卖,有没有活字,都是能抢的,另外,朝廷也已经掌握这门技术,藏是藏不住的。”

    侯东来瞄了眼张斐,道:“那我也想投点钱去那作坊。”

    他也不傻,小报如果太多,报纸生意多多少少会受一点影响,利润将会转移到那边的作坊去。

    张斐道:“那家作坊是属于慈善机构的,你可以选择捐钱,慈善机构的规矩,你应该是知晓的。”

    侯东来犹豫半响后,道:“三郎,咱到底是买卖人,到底还是想赚钱。”

    张斐也想了想,“你的钱也不多,还是先留着,积累一下,这个游戏暂时不太适合你玩。”

    人家都是几千上万贯往里面砸,你扔个几百贯进去,你儿子进去也只能混一个打杂的。

    .......

    时隔多日,司马光的文章再度登上名士报。

    但此一时彼一时,曾今名士报是靠着这些名士吸引目光,而如今大家都已经离不开这报纸,不管是谁写得,大家都爱看。

    写得不好,大家能够嘲笑几句,博个热闹。

    而司马光这篇文章,表面看上去,是赞美慈善机构主动捐助进奏院,改善印刷技术,由此引出藏富于民的理念。

    夸赞张斐、曹栋栋、马小义,身为富人,身为官宦子弟,他们有一份社会担当,在赚了钱之后,愿意捐助朝廷,捐助百姓,这不就是藏富于民的理念吗?

    这不就是儒家思想的最终奥义吗?

    这不就是士大夫追求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么。

    这不是共治天下么?

    当然,顺带也稍稍讽刺一下了王安石。

    此文章引出,顿时引发极高的热议。

    如富弼、文彦博、赵抃这种道德素养极高的名士,对这篇文章是给予极高的评价。

    这也是他们所期待的。

    但谷济、林旦、李展,这些保守派中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对此也表示非常赞赏。

    虽然他们恨张斐入骨,但是他们也非常清楚谁才是最大的敌人。

    他们这些人跟革新派争得时候,通常就是拿老百姓当幌子,什么藏富于民,与民争利。

    而这个慈善机构,将这个思想,变成一个客观的存在。

    他们当然是支持的。

    “哎幼!湖涂呀!我真是湖涂呀!”

    樊颙是拍着脑门道:“曹衙内和小义,他们懂什么慈善,后面肯定是马老四和曹帅拿得主意,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了。要是司马学士提一笔咱们白矾楼,那将价值千金啊!”

    说到这里,他立刻向樊正道:“正儿,你立刻拿点钱捐助给慈善机构,咱们也得博个好名声,如今咱们可不缺钱,就缺这名声。”

    樊正迟疑片刻,道:“爹爹!孩儿之前也有了解过这慈善机构,它不是简单的做慈善,他们只是捐出部分利润,而剩余的钱将会拿去做买卖,以此保证有充足的财物做慈善。

    其子女也都可以在里面任职,并且谁捐助的钱多,谁就能够担任更高的职务,同时还能够规避税收。”

    樊颙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樊正道:“孩儿认为捐一笔钱进去,可能无法取得爹爹想要的名誉,而最近朝廷查税查得非常严。故此孩儿认为,何不如曹家、马家一样,捐助一批土地进去,规避税收的同时,孩儿还能够进去管理这慈善机构,如此不但能够规避查税的风险,还能够紧紧将咱们白矾楼与慈善联系在一起,这对于子孙后代也有极大的帮助。”

    樊颙皱眉道:“可是这土地捐出去,那就不是咱们的了,咱们也不能拿那些钱来做自己的买卖。”

    樊正道:“爹爹可有想过,为什么张三郎会捐钱给进奏院发展印刷技术?”

    樊颙问道:“为什么?”

    樊正道:“因为技术是可以拿回来自己用的,而目前人才全都集中朝中。我们也可以捐助制糖,制盐,酿酒,等有利于咱们买卖的技术,到时我们又可以凭借这些技术,将钱给赚回来。”

    樊颙皱眉道:“但是技术别人也可以用啊。”

    樊正道:“孩儿认为这方面是可以商量的,毕竟钱是咱们捐的,那些人就得认真听从咱们的建议。”

    樊颙思索半响,道:“你打算捐多少出去?”

    樊正道:“一定要比曹家和马家多,从而取得慈善机构的控制权。”

    樊颙道:“但是张三会答应吗?”

    樊正道:“孩儿会跟他谈清楚的,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咱们就不捐。”

    樊颙稍稍点头:“你看着办吧。”

第三百零八章 富豪的慈善

    “爹爹,你快帮孩儿看看,这是真的么?司马大学士文章中,是真的有提到孩儿么?孩儿不是在做梦吧。”

    马小义围着马天豪转悠着,激动地是手舞足蹈。

    马天豪是充满嫉妒地瞟了眼儿子,哼道:“这司马大学士文章也不咋地,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真正捐钱的是我,这臭小子有什么钱。”

    马小义当即夺过马天豪手中的报纸,“爹爹可莫要忘记,孩儿与哥哥他们也捐了两万贯,那是咱们坐庄赚来的。不与爹爹说了,孩儿要去外面威风威风。”

    言罢,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马天豪啧了一声,懊恼道:“早知如此,我就自个上了,真是白让那臭小子捡了个大便宜。可是谁能想到,司马大学士会为此写文章。”

    正当这时,宅老入得屋来,“四哥,鲁大师来了。”

    ......

    白矾楼。

    “衙内,最近你运势是真好,那边升官当了副总警司,这边司马大学士又亲自写文章夸你,哎哟,可真是羡慕死我了。”

    “你这是上哪求得佛,透露一下呗。”

    “是呀!到底有何诀窍,向咱们透露几招,也好让咱们也沾沾光。”

    ......

    一群纨绔围着曹栋栋,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就这家伙,简直就不要太离谱,咱们个个都比他优秀,凭什么他这么风光。

    老天真是瞎了眼啊!

    曹栋栋一手托腮,半眯着眼,很是享受他们的羡慕嫉妒,用那微醺的眼眸扫过一张张损友的脸,呵呵道:“行,咱就教你们一招。”

    大家纷纷侧耳过来,唯独坐在边上的符世春端着酒杯独饮,他非常清楚,这都是张斐的功劳,这厮只是坐享其成,走了狗屎运。

    曹栋栋起身朗诵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噗!

    符世春一口酒喷出。

    曹栋栋瞧符世春一眼,“小春哥,你这是啥意思?”

    符世春一抹嘴,讪讪道:“说得好!说得好!”

    “行了!我先走了。”

    “啥!这就走了。”

    “你们嫉妒的也差不多了,我要去潘楼找二郎他们去,看看他们又是怎么嫉妒我的。哈哈......!”

    “....?”

    “衙内,酒钱你还没有付。”符世春突然喊道。

    “你付吧,我的钱可是要留着兼济天下的。告辞!”

    曹栋栋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绝对是符世春听过最为霸道的蹭饭说辞。

    .......

    汴京律师事务所。

    “累着了吧!快来喝杯茶,歇息一下。”

    见许止倩一边擦着汗,一边走了过来,张斐急忙起身,将最为舒适的位子让出来,又为她倒了一杯茶。

    “谢谢!”

    许止倩接过茶杯来,坐下轻轻呷了一口,轻轻出得一口气,“想不到司马大学士的名气这么大,一篇文章,就引得这么多人来此捐助,这才一个中午,咱们就收到近千贯的捐助,如那安济坊,可都没有受到这么多的捐助过。”

    此文章一出,在引爆舆论的同时,又引得许多人自发前来捐助一些钱粮,少则数百文,多着几十贯。

    要命的是这事务所没有人在,都在外面计税,张斐动笔又不太行,只能范理、许止倩顶上,没有办法,只能从李国忠那里借了一些人来。

    李国忠欠张斐好几个人情,是非常爽快的答应下来。

    张斐笑道:“你恰恰说反了。”

    许止倩好奇道:“说反了?”

    张斐点点头道:“可不是司马大学士的名声给我们带来善款,而是我的慈善机构给司马大学士增加名誉,这是一笔双赢的合作。”

    许止倩斜目一瞥,撇着嘴角道:“你这说得未免太不知羞耻。”

    张斐一翻白眼道:“你若不信,可让司马大学士为安济坊再写一篇文章,看看有没有这么多人捐?大家这么踊跃的捐钱,不是冲着司马大学士去的,而是冲着王大学士去的。”

    许止倩稍一沉吟,“你是指新政?”

    “正是。”

    张斐道:“当初官家提出变法,两派就在争论这个话题,是否还沿用藏富于民的政策理念,但最终王大学士取胜。

    许多士大夫都对此感到不满,如今新政颁布在即,他们迫切想要想官家证明这一点,才会有这么多人来捐助。

    可是在你们看来,这好像都是司马大学士的功劳,其实这反而为司马大学士增添了不少名声。”

    许止倩想了想,“但若是这篇文由你我来写,只怕也不会引来这么多人捐助。”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也不否认,但是我们是不可替代的,而司马大学士是可以替代的,只要找一个名望比较高的名士来写,这效果不会差的。”

    许止倩轻轻点了下头,突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用这一笔善款?”

    张斐思索片刻,道:“这些零碎的善款,我们也不好拿去做买卖,到时就全部用去帮助百姓,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止倩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

    她从未做过这么富裕的慈善。

    简直不要太爽。

    张斐笑道:“说呀!”

    许止倩道:“之前我不是帮你去调查那居民区吗?”

    张斐点了点头。

    许止倩道:“除了生计之外,许多居民区都是比较缺水,以及缺乏排污的沟渠,这倒不是朝廷的过失,而是因为那里居住了太多的人,之前打的井根本就满足不了。故此,我希望将这些钱用于帮助那些居民掘井开沟渠。”

    张斐道:“但是这需要向朝廷报备,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许止倩道:“你可以去找总警署啊!”

    张斐稍一沉吟:“与其找总警署,就不如直接将钱捐助给总警署,让总警署去做,如此一举三得啊。”

    许止倩迟疑道:“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行,可就怕......!”

    张斐笑道:“这就是你的职责所在,监督他们花得每一文钱。”

    正当这时,在前面帮忙看店的李四走了过来,“三哥,樊公子求见。”

    张斐笑道:“我的大金主来了。快快有请。”

    说着,他又向许止倩道:“待会是成年人的谈话,你就别给自己找不到痛快了,一边歇息去吧。”

    “奸商!”

    许止倩啐了一声,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樊正入得屋来,拱手一礼,见张斐眼中闪烁着笑意,稍显尴尬道:“看来三郎已经猜到我来此的目的。”

    张斐笑道:“但是我并未猜到你的条件。请坐。”

    “多谢!”

    坐下之后,樊正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拐弯抹角。”

    “最好!”

    张斐笑道:“我现在也挺忙的,店里人手严重不足。”

    樊正点点头,道:“我白矾楼愿意捐五十顷土地。”

    张斐微微一惊,“看来这条件不会太容易。”

    樊正一笑,又正色道:“首先,我们白矾楼要参与到慈善机构的管理中;其次,慈善机构必须设在我白矾楼.......。”

    张斐道:“你们白矾楼可是一家酒楼。”

    樊正道:“在南楼与东楼之间,有一间大屋,我们白矾楼愿意免费租借给慈善机构,也当做是一种捐助。”

    他们父子一直都希望将白矾楼向综合体发展。

    再加上之前张斐曾提醒樊正要打造自己的品牌文化,他就希望将慈善机构放到白矾楼,这慈善招子一亮,效果可想而知。

    张斐当然知道其中利益,道:“这我还得跟衙内、小马他们商量一下。”

    “这确实值得商量。”

    只见马天豪走了进来,“相国寺捐一百顷土地,确保慈这善机构将会开在相国寺。”

    樊正不禁眉头一皱,“马叔叔,相国寺有自己的慈善,何必来此抢一杯羹?”

    马天豪笑呵呵道:“大侄子,真不是马叔叔要跟你抢,这是相国寺主动找的我,正是因为相国寺经常做慈善,又怎会将这个位子拱手让人。”

    樊正不禁面露愁绪。

    他还没有傻到去跟相国寺比大气。

    一旁的张斐瞧了眼马天豪,呵呵笑道:“大郎,你莫要信他,他是骗你的。”

    马天豪愣了下,“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斐呵呵道:“相国寺若真打算支持我这慈善机构,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怕自己树大招风,于是打算再扶植一个避税的,来为自己分担一些,哪还会傻到要慈善机构放到相国寺里面去。”

    马天豪打量了下张斐,呵呵道:“到底是没有瞒过你这臭小子啊!”

    说着,他又向樊正呵呵道:“大侄子,叔叔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莫要介意!”

    樊正尴尬地点了下头,又偷偷瞧了眼张斐,心里多少有些沮丧,自己竟然轻易地就被唬住了。

    马天豪又向张斐竖起两根指头,“两百顷。”

    张斐脸上并无喜色,道:“条件是什么?”

    马天豪道:“如今许多学院是入不敷出,相国寺希望能够多多捐助这些学院。”

    张斐稍稍点头,“相国寺里面果真是人才济济,这一招可真是高啊!”

    说着,他又看向樊正,“大郎肯定也有特别的要求吧?”

    樊正一怔,忙道:“我不过是想效彷三郎,捐助朝廷研发技术。”

    张斐笑问道:“比如说酿酒?”

    樊正尴尬地点了点头。

    张斐笑了笑,鄙夷道:“你们这是在捐钱做慈善吗?这一文都恨不得当十文来用。”

    马天豪呵呵道:“彼此彼此。”

    “看来我又来晚了呀!”

    只见陈懋迁喘着气入得屋来。

    张斐道:“白矾楼捐了五十顷,相国寺捐了两百顷,员外自己看着办吧。”

    陈懋迁眨了眨眼,呵呵道:“你少唬我,我才不信,那曹家才捐了二十顷,我可就打算捐个十顷。”

    说罢,他见樊正没有做声,他可是知道这个大侄子的性格,“大郎,你们这也太狠了,这是做慈善,又不是做买卖,你们至于如此吗?”

    樊正讪讪一笑道:“此乃家父的主意。”

    张斐笑道:“员外,你也看见了,我可没有唬你,十顷土地,你就别跟我说,要捐助给朝廷多建造一些租公房,倒是可以建造几个公共茅厕。”

    陈懋迁坐了下来,半天不语,突然,他激动道:“你们这是在做慈善吗?”

    “不是。”张斐回答道。

    陈懋迁道:“不是就行,我也捐二十顷,跟老四一样。”

    马天豪马上道:“可不一样,我家小义可还捐了几千贯。”

    陈懋迁纠结半响,无奈地点头道:“二十五顷,差不多了,这好好一桩慈善,愣是让你们变得扑卖一样。”

    这时,李四又出现在门前,微微喘气道:“三哥,纸铺的黄员外求见。”

    张斐抱怨道:“你们就不会分开来,减少一下我的工作量么,还是待在警署铲粪舒服啊。”

第三百零九章 大哥,俗还是王道啊!

    张斐一回到事务所,是立刻给店里带来兴旺。

    前面的柜台上,零零散散的“大善人”是络绎不绝。

    而在后堂,这富商也是越来越多。

    但不难看出,前柜和后堂分别是代表着两个群体。

    上前柜捐助的,许多人都是一些家仆,而他们身后是庞大的士大夫阶层。

    士大夫就是派人来捐一点点钱,表达支持藏富于民的这个理念。

    这纯粹是政治目的。

    打着这个旗号,并且还有保守派掌门人司马光亲自背书,如果募捐不到钱,绝对会让王安石他们笑话的。

    是绝对不行的。

    哪怕就是再恨张斐,他们也得给予一点点支持,至少要将动静闹出来,让官家瞧瞧,谁特么才是真理。

    但是后院的富商,可不是支持什么藏富于民,他们来此就只有一个目的,寻求风险规避。

    因为当下的局势,真的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尤其是王鸿一桉,这其实给予不少人极大的威慑。

    官司打完之后,都未有人将王鸿划分清官或者贪官。因为王鸿那么努力的征缴税收,不是为了贪钱,只是他的政策理念代表着旧制度和利益集团。

    但结果惨遭被贬。

    这些大富商们就都非常紧张,混到他们这种地步,谁不偷税漏税,可如今连王鸿都扛不住,他们又能扛得住吗?

    这就是他们与士大夫阶层最大的不同,其实许多士大夫也知道其中玄机,但是他们还有一定特权,他们不是那么惶恐不安。

    这些大富商可不一样,他们不是特权阶级,如那樊家,家里可没有人在朝中为官,能混到今日,全凭自己的智慧和为人处世。

    但如果朝廷要宰,肯定是拿他们开刀,因为他们有钱,但又没有太多实力,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而这时候,司马光的一篇文章,令慈善机构进入到他们的视野。

    可见张斐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这想不火都难啊!

    ......

    二更时分。

    热闹了整整一日的事务所,总算是渐渐安静下来。

    张斐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柜台,只见李国忠派来的账房,全都趴在桌上休息,个个都是精疲力尽。

    “老范,一人给他们发一贯钱。”

    “是。”

    范理点点头,又问道:“是从慈善机构上面拨,还是从咱们账簿上。”

    张斐稍一沉吟:“从我个人账上算吧。”

    “行。”

    一听发钱,这些账房个个又变得精神抖擞。

    他们只是过来帮忙的,可没有想到,直接能够得到一贯钱酬劳。

    真不愧是张三郎。

    果然够大气。

    “三哥,饭菜送来了。”

    只见李四提着一个木篮子走了进来。

    张斐这才想起,今儿好像一天都没有吃过饭,于是赶紧去到后院,将还在忙碌的许止倩叫来一块吃。

    许止倩工作起来,比张斐还不要命,吃饭的时候,都还拿着一本账簿在看。

    “你就不能安心吃饭吗?”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张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许止倩又问道:“对了!虽然今日一日就获得五百顷土地的捐赠,但是主要都是来自于相国寺和白矾楼,其余的富商捐助并不多。”

    张斐解释道:“我们的慈善机构与相国寺避税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借相国寺避税,就只是挂个名,其余的一切不变,土地还自己打理,粮食也是直接进自己的粮仓,但是一旦将土地捐赠给我们慈善机构,那就是我们来打理。

    今日他们问得最多的就是,这钱如何回到他们手里,而在我们的条例中,只有两条返利条例,第一条是拿出总利润一成用来给他们子孙后代发放生活费。

    第二条就是让他们子女来慈善机构任职。

    其余的,都是要靠操作的,比如说陈懋迁,他就希望尽量多捐一些钱,让朝廷建造更多的租公房,根据当下的情况来看,租公房很多都被房牙把持着,他可以借此将利润收回去的。”

    许止倩道:“但这显然还是没有打动他们。”

    张斐笑道:“这是很正常的,他们中许多人都还不清楚这慈善机构到底是怎么运转的,故此他们只是捐一点点土地,以便于了解慈善机构的运转模式,但是我相信他们最终还是会将土地捐进来的。”

    玩慈善是一门技术活,不是直接利益输送,是间接的,这其实也是考验他们这些大富商眼光,看得长远的,如樊正,他就看出其中奥妙。

    直接捐助朝廷,而不是捐助百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值得去探索的。

    许止倩稍稍点了下头,道:“归根结底,还是得盈利,而且还得要赚不少钱,毕竟你又得满足他们所需,又得捐助朝廷,捐助百姓。”

    张斐点头笑道:“正确。”

    许止倩道:“可光制作活字,又能赚多少钱?”

    张斐道:“当然不能完全依靠活字作坊来赚钱,我们不是还有马车租赁服务。”

    许止倩道:“那也不够啊。”

    张斐道:“这不着急,可以慢慢想。先吃饭,吃饭。”

    .......

    第二日火爆依旧,不管是前来捐助得,还是来此打探消息的大富商,都是络绎不绝。

    但目前来说,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家都还在摸索中。

    一个上午,张斐真是茶都没有喝一口,一直在跟他们解释慈善机构的条例。

    直到中午时分,张斐才得到喘息之机,刚准备跟许止倩吃个午饭,那王安石和吕惠卿突然来了。

    张斐只能饥肠辘辘将王安石、吕惠卿迎到里面的包间。

    “张三,你此事做得可是不太厚道啊!”吕惠卿刚刚坐下,就半开玩笑道。

    张斐非常谨慎道:“吕校勘此话怎讲?”

    吕惠卿笑道:“这恶人就咱们来做,名声可全让司马学士给占了。你不会不知道,这两日司马学士的名声,真是如雷贯耳。”

    司马光虽然身为保守派的掌门人,但目前名望其实不算是顶流,因为上面还有韩琦、富弼、文彦博等几朝元老,身边又有王安石这位文坛大家,下面还有苏辙、苏轼这种新星。

    但这篇文章,以及汴京律师事务所的火爆,可真是让司马光赚足流量,一跃成为顶流。

    因为大家都认为事务所的火爆,都是因为司马光,这事实说话,加上人云亦云,许多人因此成为司马光的小迷弟,小迷妹。

    站在司马光对立面的王安石,不就成了反派么。

    吕惠卿虽然是半开玩笑,但其实是在表达不满。

    张斐心里也清楚,是直点头道:“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但是我保证,我会尽力帮助你们宣传新法。”

    王安石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吉甫不过是跟你说笑得,能让他们这些人掏钱出来,我就是做个大恶人也无妨,反正这大恶人我是当定了。”

    顿了下,他又道:“我们今日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帮我宣传新法。”

    说着,他将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我写得文章,主要就是阐述新法的理念。你看看。”

    这马上就要进入冬季,王安石希望在秋末完成宣传,冬季颁布新政,明年全面开始执行。

    但是在宣传方面,王安石是彻底服气,还是得交给张斐来弄。

    张斐拿过来一看,这篇文章主要是阐述那均输法的理念,但是其中还留了一个伏笔,就是衙前役。

    显然,王安石先宣传均输法,再宣传衙前役法。

    张斐看过之后,突然眉头一皱:“王学士不是说这宣传由我来安排吗?”

    王安石愣了下:“所以我才拿文章给你,你看什么时机发布最好。”

    张斐道:“既然王学士是将宣传交给我,不是应该告知我新法的具体条例,而不是说写篇文章给我,就只是让我帮你们印刷。”

    吕惠卿问道:“这文章有问题吗?”

    王安石也纳闷地看着他。

    就你这幼儿级别的水平,能看出我的文章有问题?

    你在扯澹吧?

    张斐如实道:“这是艺术,但不是宣传。”

    王安石听完之后,抚须一笑:“行了,行了,你这马屁就省了吧!就你那文笔,让你拍,你也拍不到点子上,早就让你多练练,你又不听。”

    我水平不行?就你这宣传水平,活该你新法失败。张斐心里讽刺一句,又一本正经道:“不,我是认真的,我不是在马屁,王大学士这文章确实写得太好了,但只适合拿去收藏、学习,可不适用于宣传。”

    王安石见他不像似在拍马屁,都听得湖涂了。

    你这是什么标准。

    吕惠卿也纳闷道:“文章写得好也不行吗?”

    张斐耐心的解释道:“宣传不是这么回事,宣传是要引起大家的关注,引起议论,语句通顺就行,内容才是关键。”

    王安石不爽了,“我这内容不好吗?”

    张斐道:“字字珠玑,针针见血。但如我这样的人,对这种文章内容是完全没有兴趣,因为我根本不懂得欣赏。

    而且能够欣赏这文章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人,但是新法是关乎天下人的,不是为那一小部分人服务,这宣传内容得引起百姓的兴趣。”

    吕惠卿稍稍点了下头。

    王安石却不满道:“那你为何又找司马君实写文章?能欣赏他那篇文章的人,也不是多数,但却大获成功,怎么换成我就不行了。”

    张斐苦笑道:“这不一样的,我就是要忽悠那小部分人,呃...不,我这慈善机构就是要吸引那小部分人来捐钱,这些人喜欢看就行了,百姓看不看,跟我没什么关系。”

    王安石道:“我也就是写给这小部分人看来,我要说服的也就是朝中官员。”

    张斐头疼地挠挠头,“王大学士,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你选择将宣传交给我,那是不是我说了算。”

    王安石紧锁眉头,没有做声。

    吕惠卿知道王安石在想什么。

    他的新法,不用他的文章,这绝对会让人认为王安石是怕又输给司马光。

    上回就输了。

    而且,他们这时候上门,也想将司马光的威风给压下去。

    但吕惠卿也认为张斐说得有一定道理,于是道:“张三,此法出自恩师之手,若不由恩师来动笔,这也说不过去,先发表这篇文章,再由你进行宣传。”

    张斐偷偷瞄了眼王安石,大概也猜到他在想什么,无奈地点点头道:“好吧!”

    可他这表情,真是刺痛王安石内心的骄傲,上回我是输在技术层面,这回我也找你来印刷,怎么可能还会输给司马光?

    真就不信这个邪了。王安石恼怒道:“就这么定了。”

第三百一十章 来了!来了!

    常言道:站得高,看得远。

    没错!

    但是站得高,也往往会忽略一些细节问题。

    细节。

    这也是王安石与司马光一个最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王安石目光全在大局,就不太注重细节,导致他虽然认同张斐确实宣传是有一套,但也并不认为就是那么的重要。

    更何况这讲得是文章,不让他来亲自操刀,这你怎么说得过去。

    司马光又是另一个极端,太注重细节,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导致很多好想法,最终也没能实现。

    “怎么了?”

    许止倩来到包间内,见张斐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

    张斐苦笑地摇摇头道:“人无完人啊。”

    许止倩疑惑地看着张斐。

    “王大学士让我帮他宣传新法。”

    说着,张斐将桌上的那篇文章拿起递给许止倩。

    许止倩看罢,惊喜道:“写得真是好。”

    张斐道:“不及你的好!”

    许止倩轻轻拍了下他,嗔怒道:“瞎说。”

    张斐道:“我是认真的,我本意就是让你来写,可偏偏王大学士让我登他的文章。”

    许止倩兀自不明所以,“我可写不出这么好的文章。”

    “我...算了,现在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到时我会证明你的文章是要胜于王学士的。”张斐摆摆手道。

    忽听外面有人道:“吕校勘,你是忘了东西吗?”

    又听吕惠卿道:“我有点事忘记跟张三谈了。”

    许止倩非常识趣地离开了,但眼中却满是困惑。

    她刚出去,吕惠卿就进来了。

    张斐心知他为何折返回来,但还是起身故作疑惑道:“吕校勘是忘了东西么?”

    “并不是。”

    吕惠卿摇摇头,又正色道:“张三,你方才所言,我也觉得颇有道理,但是你也要明白一点,由恩师来写这篇文章,同样也是意义重大。”

    他所说的意义重大,指得就是政治意义,就目前来说,王安石就是新法的化身,革新派都是望着他的,必须得由他来开始。

    如此才能够鼓舞士气。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故此我也没有去争取。”

    吕惠卿又略显担忧道:“但是这么做真的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吗?”

    张斐叹了口气:“不瞒吕校勘,其实就宣传来说,直接发表这篇文章,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损失倒也谈不上,但是为什么你们要找我来做这宣传,无非是想做得更好。不过,我会想办法去弥补这一切的。”

    弥补?

    吕惠卿是越听越慌,就差这么多吗?但是他始终不太理解,这究竟会差在哪里,于是又道:“如果影响甚大的话,我们再去找恩师谈谈。”

    张斐笑道:“以王大学士的性格,我觉得还是用事实来说话,若没有结果,即便我们成功了,王大学士还是会有些不爽的。”

    没用过,又怎么会知道了。

    “那会不会影响......。”

    “这我会全力以赴,务求成功。”说着,张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但是有些事,我需要吕校勘的帮助。”

    吕惠卿道:“你尽管说。”

    “吕校勘请坐。”

    说着,张斐又将门给关上,坐回到椅子上面,“国库里面应该存有一些腐烂的贡品吧。”

    吕惠卿点点头。

    张斐道:“我需要吕校勘帮我准备一些。”

    听到这里,吕惠卿突然意识到,张斐的宣传,绝非一篇文章那么简单。

    二人在包间里面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吕惠卿才离开,但脸上的神色显然要轻松许多。

    张斐拿着手中文章又看了看,“虽然在宣传上面,会起到反效果,但是对我的慈善机构,说不定有极大的帮助。”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从这一点来看,应该是王大学士旺我,而不是我旺他。”

    当天,他就将这篇文章送去正版书铺,以名士报的名义来发,毕竟朝廷还未颁布,放在新闻报上面,就有些太正经了。

    经过一日半的努力,这一期名士报的第一批出现在各大酒楼。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是一个意料中的“惊喜”。

    其实在此之前,还是有不少人报以期待,盼着新法夭折,可惜没有如他们所愿。

    终于还是来了!

    均输法闪亮登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其实这条新法,主要涉及到京城供应问题的。

    都说这北宋是一国养一城,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庞大的官僚团队和数十万的禁军,确实需要极大的补给。

    每年各地都得运输很多物资来京城。

    但这些物资可不是什么工业品,多半是种植物,是受天气影响的,但是每个地方每年运输到京城的物资数量和种类是恒定不变的。

    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比如说江南某个县,每年要送一千斤荔枝到京城,但天公不作美,荔枝欠收,百姓手中没有荔枝,可是官府就只收荔枝,没得条件讲。

    逼得百姓只能高价去买荔枝,然后上贡官府。

    可想而知,商人就可以从中赚取大量的财富。

    另外,这种恒定的供应,往往是匹配不上京城需求,多了就直接腐烂,少了朝廷就得高价去市场买。

    这里面的损耗可也是惊人的。

    而且就事论事,司马光节流理念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唯有依靠王安石的理财来解决。

    而王安石的解决方案就八个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

    “徙贵就贱”的意思就是,不再固定不变地向各地征敛实物赋税,在灾荒歉收物价高涨的地区就折征钱币,再用钱币到丰收的地区贱价购买上供物资。

    这么一来的话,商人就无法从中聚敛大量财富。

    如果有多个地区同时丰收物贱,那么就到距离较近、交通便利的地区购买,这便是,用近易远。

    这能够节省很多很多运费的。

    除此之外,王安石还将解决这供需关系,由京城先下达需求单子,采办单位再根据这需求单子,去各地采购。

    这其实就是用商人做法,来替代一成不变,且极为腐朽的制度。

    并且文章在阐述用近易远的理念时,还提到衙前役,这将减轻衙前役的负担,并且还表示,马上将会推出新衙前役法。

    在文章方面,王安石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其实衙前役法已经修订好了,但是他知道大家更关注衙前役,那是一颗毒瘤,故此他在这里留下一个伏笔,来引起大家的期待和关注,确保热度节节攀升。

    正如张斐的评价,整篇文章,真是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准确阐述了问题所在,又针对这些问题,提出解决之法,一条对一条,堪称完美。

    清晨时分。

    张斐一边与高文茵聊着,一边慢悠悠地往前院行去,如今他忙得是没日没夜,只能在吃早餐的时候与高文茵培养一下感情。

    “想不到三郎你此番回来之后,比你在服役时还要忙碌。”

    “夫人不是在怪我没有多陪夫人吧!”

    “不是,不是!”

    高文茵是连连摇头,又小声道:“我就是担心三郎你会累着。”

    “夫人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

    说着,张斐突然轻轻握住高文茵那白皙滑嫩的柔荑,“再等些时候,我就能大把时辰陪夫人了。”

    高文茵轻轻抽了下手,见没有挣脱,也就任由他握着,羞嗔道:“都说不是那意思了。”

    张斐瞧她两颊生晕,更显妩媚动人,笑道:“但是我想啊,到时咱们一块出远门游玩一圈。”

    “啊?还要出远门?”高文茵诧异道。

    张斐道:“夫人不想么?”

    高文茵摇摇头。

    她是个纯粹的宅女,对于出门这种事,是完全没有兴趣。

    “张三!”

    忽听得一声清脆地声音。

    高文茵慌忙地抽出手来。

    “还藏,我都看见啦!”

    许止倩走了过来,冲着高文茵狡黠地笑道。

    “是呀!都一家人,迟早要坦诚相对。”

    张斐直接一换手,轻轻将许止倩搂抱过来。

    “你可别得寸进尺。”

    许止倩当即挣脱开来,又走到高文茵那边,一手挽着高文茵地玉臂,“高姐姐,你可不能任由其妄为,以免养成他这坏习惯。”

    “哇...。”

    张斐扬起双手,“这我真的冤枉啊!我......。”

    话说至此,他突然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高文茵马上道:“其实三郎一直对我以礼相待,我...我也感激他。”

    这真是一句心里话,她真的非常感激张斐对她的尊重。

    “听听,听听!”

    张斐恼怒地看着许止倩,“都是女人,差别咋这么大呢,快些过来,让夫君抱抱,安抚一下。”

    “呸!”

    许止倩羞涩地剜了一眼,“你个登徒子。”

    行啊!待会上了马车再收拾你。张斐道:“你这么早来,是来蹭饭的么?”

    高文茵忙道:“许娘子,我们都还没有吃,一块吃吧!”

    许止倩道:“不了。我就是想叫他去酒楼吃。”

    张斐惊讶道:“什么鬼?你...你叫我上酒楼吃饭?”

    许止倩也是个怪人,对自己无比吝啬,对别人又是无比大方,她跟张斐出门,一般都是摊位上吃,在张斐的印象中,是没有上过酒楼的。

    许止倩翻着白眼,无语道:“你忘记了么,今儿要出新一期名士报了。”

    张斐哦了一声,“你想去酒楼听听他们的是如何评价的。”

    许止倩直点头。

    她是坚定支持王安石变法的。

    张斐道:“那你请客。”

    许止倩脸上一红,“我就只能请你吃馒头,你吃不吃?”

    “大白馒头?”

    张斐眼中一亮,“吃啊!你请得,我绝对吃。”

    “那行!”许止倩便道:“我们快走吧!高姐姐,我们走啦!”

    “你们路上小心。”

    “夫人,下回你也要请我吃大白馒头。”

    “哦!”

    高文茵随口应了一声,滴咕道:“为何三郎要我请他吃大白馒头?”

    ......

    上得马车,哼哼...张斐立刻将许止倩抱入怀中,一阵上下其手,吻得她是气喘吁吁,方肯作罢。

    啪!

    张斐不重不轻地拍了下她的翘tun,“知道我这登徒子的手段了么?”

    许止倩满面绯红,妩媚地白了他一眼,又问道:“你与高姐姐...?”

    张斐苦笑道:“她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么,你要不与我成婚,她是不可能的。”

    许止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难怪你急着与我成婚,原来是为了高姐姐啊!”

    “嘿!你这妮子。”

    “行了!”

    许止倩赶紧拦住他的手,“别打了,我不说便是。”

    张斐又将她搂在怀里,亲吻了下她的樱唇,“说真的,你打算何时与我成婚?”

    许止倩想了想,“过年等我兄长回来,好么?反正最近也挺忙的。”

    张斐点点头道:“好吧,再等你半年。”

    许止倩哼道:“就只能再等半年么?”

    张斐道:“必须得,到时我就霸王硬上弓。”

    “你作死呀!真是难听。”

    一路打情骂俏,来到潘楼。

    刚刚入门,就听到一人嚷嚷道:“苏子瞻,你休要多言,我且问你,我姐夫所指出的弊政,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姐夫编造的?”

    二人寻声看去,但见一个身着儒衫,不到四十岁的男子,指着邻桌的苏轼道。

    “姐夫?”

    张斐微微一愣。

    许止倩忙道:“他叫沉季长,如今在国子监担任教授,是王大学士的妹夫。”

    张斐稍稍点头,心想,真不愧是官宦世家,连妹夫都是当官的。

    又见那苏轼笑道:“王学士所提出的问题,句句属实,并无虚言。”

    “那就行了。”沉季长朝着四周一拱手:“还请诸位评评理,既然这些弊政确实存在,我姐夫对症下药,逐条修改,何错之有?”

    只见一些年轻书生是频频点头,窃窃私语。

    问题和解决之法,真的是一条对一条。

    没毛病啊!

    许止倩也诧异道:“是呀!何错之有?为何苏先生会要反对?”

    张斐低声道:“我们先找个位子坐。”

    “嗯。”

    二人一目扫去,突然发现好像没有位子了。

    正当这时,那潘员外走了过来,“三郎,许娘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张斐拱手笑道:“潘员外言重了,张三愧不敢当。”

    如今谁还敢小瞧张三。

    潘员外马上给他们找了一张桌子。

    “三郎,这份报纸,你可得多备一些,我才拿到一百份,估计都撑不到中午。”潘员外小声言道。

    “这都怪你们,不让我单卖,人家不只有从你这里顺。”张斐没好气道。

    潘员外讪笑不语。

    张斐又道:“下午应该还有一批,晚饭前应该能够送到。”

    “那就行,那就行,不知你们想吃点什么。”

    “馒头!”

    许止倩道。

    潘员外傻了,你上我潘楼来吃馒头?

    太侮辱人了。

    张斐笑道:“员外看着上。”

    “行!你们稍坐。”

    “多谢!”

    潘员外走后,许止倩便是笑道:“你不是要吃馒头么?”

    张斐耸耸肩道:“方才摸了下,还不够软。”

    “你什么时候摸了馒头,我怎不知道?”

    许止倩是一脸错愕,突然面色血红,脚下是使劲的踹,完全就不顾及什么淑女形象,“你这登徒子,真是下流、无耻、卑鄙。”

    “哎幼!哎幼!行了,快看,你偶像苏先生站起来了。”

    许止倩回头看了眼,又冲着张斐道:“待会再找你算账。”

    只见那苏轼言道:“众所周知,这贱买贵卖,乃是商人的谋生之道,如今朝廷跑去贱买贵卖,这不是夺了人家商人的生计么?”

    沉季长笑道:“文章中写得非常清楚,商人凭此聚敛财富,为富不仁,剥削百姓,你竟然还为商人说话,可真是枉读圣贤书。”

    苏轼不屑一笑:“沉教授可真是枉为人师,阻止他人偷窃的办法,绝不是自己先将东西给偷了。明知这么做是错的,朝廷还要去干,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沉季长反驳道:“朝廷自有分寸,可不会像商人一般贪得无厌。”

    “那可未必!”

    苏轼哼了一声,又道:“再者说,朝廷每年向商人征缴那么多商税,而如今却回过头来,要断商人的生路,这未免也太狠毒了吧。

    依我之见,若遇灾荒,就理应给予百姓减免税收,而不是折变钱粮,这是其一;其二,朝廷既然向天下百姓征税,就不能与民争利,如此才公平,朝廷贱买贵卖,虽然赚得利益,但也会逼死商人,使得商税减少,此消彼长,又有何意义?此根本就不是治本之法。”

    顿时不少人出声支持苏轼。

    沉季长哈哈一笑:“苏子瞻,你也就只会纸上谈兵,你此番所言,根本就无法清除那些弊政。

    在我看来,朝廷贱买贵卖为得供应京师,商人贱买贵卖,是为民间所需,二者根本不冲突。至于那些利用弊政而谋取财富者,是死有余辜,不值得怜惜。”

    他此番所言,也获得不少人支持。

    两派又开始激烈地争吵起来。

    许止倩道:“想不到苏先生竟然会反对新法。”

    张斐笑道:“这你可就纠结了。”

    许止倩道:“我纠结倒是不打紧,关键是...对了,你怎么看?”

    张斐呵呵道:“还能怎么看,当然是看热闹呗。”

第三百一十一章 娱乐兴邦

    看热闹!

    确实也热闹!

    这新法酝酿这么久,总算是要来了。

    新旧两派都早已经卯足劲,准备与对方是大干一场。

    只不过在历史上,王安石是直接通过政令颁布,而非是小报。

    二者是有着极大的区别。

    因为历史上保守派这边是人才济济,同时士大夫又控制着舆论权,当时争论主要是集中在朝中,导致舆论始终是不利于王安石的,几乎是一边倒。

    皇帝听到的全都是新法负面新闻。

    而小报的出现,无疑打破了他们对舆论的垄断,王安石是可以直接面对百姓,清晰的在报纸上阐述自己的理念,以及这么做的原因。

    其实出现争论,对于王安石而言,就已经是胜利。

    正如张斐所言,这是一次中规中矩的宣传,当然是有效果的,只不过可以做得更好。

    “怎么了?”

    出得潘楼,张斐见许止倩闷闷不语,不免问道。

    许止倩瞧他一眼:“之前我一直认为王大学士的新法几乎是完美无缺,可方才听到他们辩论,我...我又觉得苏先生他们说得也有道理,若有灾情,朝廷首先该想到的是,减免税务,而非是折变,折变之害,人人皆知,谁又能保证这其中不会出现贪污腐败的现象呢?”

    张斐笑道:“这人无完人,法无完法,就看如何取舍。如果不过折变的话,这一套制度根本就玩不转,王大学士设想的是,从灾情地区获取钱币,然后从丰收地区低价购买,这边若不收钱,那边怎么去买。”

    王安石整个变法的理念,是改善财政,不是说改善民生,最多只能说是国先民后,纵观王安石整个变法,有许多条例确实是减轻百姓的负担,但没有一项是直接减税的。

    核心就是为国赚钱。

    当然,这也是赵顼全力支持他的理由。

    “可是...!”

    “可是什么,这种事可轮不到咱们来做主,看看热闹就行了。听说今儿是有一场好看的蹴鞠比赛,好像是齐云社对阵清风社,我们去看看。”

    “蹴鞠比赛?”

    许止倩诧异地看向张斐道:“你何时对蹴鞠比赛感兴趣?”

    张斐总是说她是工作狂,但其实在她的印象中,张斐也是一个工作狂。

    至今为止,二人的共同回忆,全都是工作。

    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张斐笑道:“我对蹴鞠比赛兴趣很一般,但如果是跟你一块去看,那可就不一样了。”

    许止倩芳心一喜,娇羞地瞧了眼张斐,稍稍迟疑了下,小声道:“要不,下回再去吧,如今事务所那边那么忙,且又人手不够。”

    “今天可就是咱们最后的喘息之机,明儿肯定会更忙,再说也就一上午,耽误不了事的。”

    “什么喘息之机?”

    “走啦!”

    张斐直接拉着许止倩的小手,上得马车,直奔曲院街的蹴鞠场。

    ......

    “好!”

    “真是漂亮!”

    “好一招流星赶月。”

    ......

    刚刚入得蹴鞠场,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助威声。

    “这么激烈吗?”

    张斐举目望去,但见中间那块场地,大概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两边各六人,中间竖立着一道木架,木架中间有着一张网,网中有个圆洞,据说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风流眼。

    看上去有点类似排球,球是不能落地的,只不过是用脚,不能用手,进攻一方,要用脚将球从风流眼踢入对方半场。

    这可比排球难多了。

    忽闻一声锣鼓,这场边的助威声顿时是声嘶力竭。

    “是得分了么?”

    张斐赶忙问道。

    许止倩点点头:“方才齐云社得了一分。”

    “齐云社?”

    张斐瞧了瞧,“就是穿蓝白队服吗?”

    许止倩嗯了一声,又问道:“你不懂吗?”

    “不是很懂。”

    张斐又举目望去,但见一大片观众都是身着白色服饰,“那些穿白色衣服的,都是齐云社的支持者吗?”

    许止倩点点头道:“一直以来齐云社的队服都是以蓝天白云为主,故此支持齐云社的都会在他们比赛时,穿着白色服侍来支持。”

    “不可思议!”

    张斐惊讶道:“这真是不可思议。”

    许止倩道:“什么不可思议?”

    “文化!”

    “文化?”

    “对呀!我真是没有想到,这蹴鞠文化发展的这么好。”

    “这你都不知道么?”

    许止倩突然指向对面的一处高台,“你看那边。”

    张斐抬头看去,“看什么?”

    “那台上坐着的人,可全都是皇亲国戚,无论是宫中,还是坊间,蹴鞠可都非常盛行。”

    “好!很好!”

    张斐笑着点点头。

    “什么很好?”

    “哦,没什么。”

    张斐摇摇头,忽然目光盯向一处,然后走了过去,来到两个身着制服的后生身后,将头往两个后生中间一探,左右偏头,瞟了一眼,“喂,你们两个班不上班,跑这来看比赛?”

    “啊!”

    “张三!”

    “三哥?”

    这二人正是曹栋栋和马小义。

    “张三,你咋来了?”曹栋栋道。

    张斐煞有其事道:“警署出了事,你爹让我来找你。”

    身后的许止倩听得抿唇一笑,心想,这人说谎话,可真是面不改色。

    曹栋栋哼道:“你唬谁呢,我爹可就坐在对面,陪着我姑奶奶看比赛。”

    张斐微微一惊,“太后也跑来看比赛了。”

    曹栋栋道:“这可是秋季决赛,原本官家可都要来看的,临时有事才没有来。”

    “是吗?”

    张斐搓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喜悦之色。

    “倩儿姐!倩儿姐!”

    忽听得一个清脆地声音。

    张斐回头看去,只见那片的木棚前,一个少女冲着许止倩招着手。

    许止倩低声道:“我先过去一下。”

    张斐点点头道:“好的。”

    那少女这么一喊,不少人注意到他们。

    “许娘子!”

    “哎幼!是许娘子来了。”

    .....

    看台上不少人惊喜地看着许止倩。

    张斐愣了愣,问道:“他们看到止倩,为何这么激动?”

    曹栋栋错愕道:“你不知道么,许娘子以前可是咱东京数一数二的女蹴鞠手,可是很有名气的。”

    张斐惊讶道:“真的假的?”

    一旁的符世春突然道:“蹴鞠、荡秋千、捶丸,许娘子可都是样样精通。”

    “是吗?”

    张斐不禁暗自滴咕,我怎么从未见她玩过这些,待会可得好生拷问一下。

    “三哥,你也喜欢蹴鞠么?”马小义突然问道。

    “哦,我就是陪止倩来看看的。”张斐又向他们问道:“你们很喜欢看这蹴鞠比赛么?”

    马小义道:“谁不喜欢。”

    曹栋栋哼道:“本衙内以前可也在齐云社待过一些时日,可惜我爹爹后来不让,否则的话,如今我就是齐云社的主力。”

    符世春道:“你少吹牛了,你赢得过齐家兄弟么?”

    “我是后来没练了,不然的话,我肯定强过他们。小马,你是说么?”

    “俺...俺也认为齐家兄弟更厉害。”

    “小马?”

    “哥哥,你快看,齐云社又得分了。”

    “好....个屁!本衙内现在郑重宣布,今后本衙内支持清风社。”

    ......

    一旁的张斐瞧着他们斗嘴,宛如回到学生时代,与一干同学在电视前面看NBA的时候,也是一边看,一边争。

    这种联系,让他感觉非常奇妙。

    是呀!在商业社会下,这娱乐活动必然盛行。张斐又举目看向看台上的观众,是若有所思。

    “张三!张三!”

    “啊?”

    张斐看向符世春问道:“你说什么?”

    符世春好奇道:“你不是来看比赛的吧?”

    张斐道:“此话怎讲?”

    符世春笑道:“你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在看台上。”

    张斐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看台上的观众,穿得好像都挺不错得,不像似普通百姓。”

    符世春道:“这可是决赛,普通百姓哪有钱来看。”

    张斐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他又将目光投入到场中,但见那小球在双方蹴鞠手的脚下,头上,跳来跳去,如蝴蝶穿花一般。

    说真的,张斐自问用手都玩不了这么好,心想,这也太难了吧。

    只见场中一名俊朗男子突然一个侧翻,顺势大脚抽射。

    小皮球宛如一道流星穿过风流眼。

    张斐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是功夫足球吗?

    马小义蹦起来,“出现了,白虹贯日。”

    场边气氛也爆炸了。

    观众们齐声高喊,“齐白。”

    “有那味道了,有那味道了。”张斐是笑着点点头。

    最终齐云社还是以三分击败清风社,捍卫东京第一社的名誉。

    与后世一模一样,这些观众都是意犹未尽,又跑去周边酒馆,一边喝酒,一边畅谈比赛。

    许止倩被她的姐妹们拉走了,张斐只能跟着曹栋栋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酒馆。

    张斐看着周边桌上都是非常丰盛,“好像都是有钱人啊!”

    符世春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么,这蹴鞠原本只在宫中流行,是近些年才渐渐传入坊间,故此最爱看蹴鞠比赛的,自然是那些富家子弟。”

    “是吗?”

    张斐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与我说说这蹴鞠比赛。”

    马小义立刻滔滔不绝地跟张斐介绍起这蹴鞠比赛。

    这东京共有十八社,就如同军队一般,有专门的教练,各社还有专门的社规,专门宣传团队,而且每年都会组织比赛。

    不但如此,每隔一两年,还有宋辽之间的国际比赛,象征着两国的友谊,只不过去年是在辽国举行的。

    “想不到这么完善。”张斐皱了下眉头,又问道:“赢得决赛有没有什么奖金之类的。”

    曹栋栋道:“当然有啊!而且还很多。”

    “是吗?”

    张斐问道:“这奖金是从哪里来的。”

    曹栋栋道:“许多达官显贵每年都会赏不少钱给他们,还有,这入场观看可也得花钱,这些钱赢者将拿五成走,败者就只能拿两成,剩余三成交给行会,用来举办比赛。”

    张斐点点头。

    符世春疑惑道:“张三,你今儿不是来看比赛的吧?”

    张斐迟疑了下,道:“我打算重金投入这蹴鞠比赛。”

    “啊?”

    马小义惊讶道:“三哥,你要办比赛么?”

    张斐道:“准确来说,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们?”

    “是的,慈善机构。”

    “这主意倒是不错。”曹栋栋眼中一亮,“我怎么从未想过自己去办蹴鞠比赛。”

    符世春笑道:“你这有些异想天开,这蹴鞠比赛一直被他们行会垄断,他们不可能分你一杯羹。”

    张斐道:“如果是一种新式蹴鞠呢?那就可以绕开行会。”

    “什么新式蹴鞠?”

    马小义兴奋的双脚一蹬,直接蹲在了椅子上。

    张斐笑道:“到时咱们找个场地具体再说。”

    慈善机构的关键是在于投资,他得赚钱,而目前最赚钱的产业,莫过于房地产,但由于制度的问题,房地产一直被那些达官显贵和房牙共同把持着。

    就连最后那一杯羹,也送给了马家。

    房产行业里面已经是无利可图。

    没地谈什么房地产。

    至于说生产方面,但凡是有需求的生产品,都已经被那些作坊瓜分的一干二净。

    如今东京就连公共马车、出租马车全都有了,在生产力不提升的情况下,几乎是没有可图的。

    那是不是要发明一块玻璃来赚钱?

    虽然张斐知道玻璃的最基本原理,但是用当下技术来生产,到最终的量产。

    这需要很多很多钱,很长长的时间,而且还不一定有结果。

    当初那活字印刷术差点都让张斐破产。

    张斐根本就不敢想。

    等到那时候,慈善机构可能早就凉透了。

    思来想去,张斐最终决定进军娱乐行业。

    因为东京汴梁具备一切发展娱乐行业的条件,市民多,富人多,商业社会,城市经济。

第三百一十二章 冰与火

    其实在最初决定设立慈善机构的时候,张斐就已经在观察整个东京汴梁的经济结构。

    他主要是要找个能够投入大量资金的买卖。

    如粮食、盐、酒、糖这些大宗商品,基本上都是受到朝廷的管制,而且各地豪强林立,这些买卖是没谱的。

    算来算去,就只有娱乐行业能够吞下这一笔巨额投资。

    当时他是有两个选择的,其一,投资勾栏瓦舍;其二,投资蹴鞠,组建新得联盟。

    但是基于如今没有麦克风,勾栏瓦舍能够创造影响力里是很有限的,而体育运动就无所谓这些限制,而且还有周边产品。

    最终他还是选择蹴鞠。

    他也是故意将王安石的那篇文章与蹴鞠决赛放在一日,就是想看看蹴鞠的这影响力。

    结果很明显,新政的第一枪,并没有影响到大家对于蹴鞠的关注度。

    但这并不是说新政影响不够。

    这一期名士报,在朝中引发足够大的震动。

    保守派都快将屋顶给骂翻了,认为王安石就是桑弘羊死灰复燃啊!

    而桑弘羊的经济政策,在宋朝是完全没有立场的。当初桑弘羊是为武帝提供了财政去打仗,但差点也将自己的国家打崩溃了。

    事实已经证明,这是不可取的。

    但这还真是他们不懂经济。

    桑弘羊的均输法和王安石的均输法,看似相同,但本质其实是不一样的。

    桑弘羊的经济政策,就是要启动国家机器,收刮天下财富,以供国家打仗,这个政策的致命之处,就在于漫长战争并没有为大汉帝国获取到财富。

    尤其是在消灭威胁之后,仍然在继续。

    王安石均输法就只是为了解决东京供需问题,减少其中的耗费,顺手赚点点钱贴补一下财政。

    但要说二者不是一回事,那也不对,毕竟王安石的均输法就是脱胎于桑弘羊的均输法。

    审刑院。

    “司马学士,我想回检察院。”

    范纯仁面色严肃,向司马光拱手道。

    司马光瞅着范纯仁一脸肃杀,这心里都有些发毛,“你为何突然急着回检察院?”

    范纯仁道:“我要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

    司马光皱了皱眉头,“违反祖宗之法?”

    范纯仁点了下头:“不错,根据此篇名士报来看,若想贯彻均输法,发运使将控制整个贡奉制度,不受中央管制,亦不受地方监督,到时他们可以肆意妄为,其中一定会产生贪污腐败。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更为致命的是,此将我们大宋祖宗之法,毁于一旦,大权将会集于一衙,其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事先司马光就已经知晓均输法的条例,他对于其中部分条例,也感到一些不满。

    不过,他也认为固定不变的贡奉是不对的,这确实需要改变。

    他对于此法的态度,是有利有弊。

    但目前还未执行,他就觉得还是看看再说。

    但是范纯仁是坚决反对这么干,他一看这文章,差点都没把王安石骂成窃国贼子。

    因为这么一来的话,发运使将控制整个国家采购大权,而这又是一个遍布全国的任务,很难去监督这个部门,全都他们说了算。

    而之前宋朝的体系,都是说,你要建立一个部门,必须要先想好如何去监督这个部门。

    比如说总警署的成立。

    这总警署前身是巡检司,是由步、马分管,相互制衡,合并为总警署,隶属政事堂,必须要成立新得机构去监督总警署。

    只不过司法改革,本来就要相互监督的体系在,检察院、法院、法援署,这两个官衙和一个民间机构的监督,都可以监督总警署。

    权力还是相互制衡的。

    范纯仁对集权是非常敏感的,当时他就欣然接受法援署,目的也是要确保能够监督总警署。

    但是王安石并未给出一套监督机构,因为王安石要提升效率,他恨透了这臃肿的机构,不得不说,这集权是最为效率的方法,一个人说了算。

    司马光想了想,道:“谁说没有监督,不还有你们检察院在旁监督吗?若真有贪污腐败,你检察院再起诉也不迟啊!”

    范纯仁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是目前全国就只有汴梁有检察院,然而,这均输法的贪污腐败,不可能是发生在京城,多半是发生在地方上,而目前这情况,若想在各地建立检察院,还需要很长一段时日,这根本无法监督。”

    正当这时,又有官吏在外禀报,副检控苏轼来了。

    这苏子瞻真是会凑热闹。司马光感觉头疼的厉害。

    苏轼一进门,见范纯仁在,不禁面露防备之色。

    司马光没给苏轼好脸色看,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苏轼拱手一礼,道:“下官打算起诉均输法违反祖宗法度。”

    司马光瞧他们两个一眼,都笑了,“你们两个呀,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苏轼赶忙道:“司马学士此言差矣,他是法援署,我是检察院,一民一官,不能混为一谈。”

    范纯仁这回真没有心情跟苏轼争夺这控诉资格。

    司马光懒得与他抬杠,问道:“你凭什么起诉均输法?”

    苏轼道:“首先,这均输法乃是本末倒置,财政问题在于三冗,而王学士却在尚未解决的冗官的情况下,又成立一个遍布全国新衙门,这必然又要设立一批新官职,旧官未走,又有新官上任,这反而会增添财政负担。”

    司马光、范纯仁皆是稍稍点头。

    说得挺有道理。

    苏轼又道:“其次,谁来监督这个新衙门?王学士虽然清廉,但他也难以事事兼顾,到时其内部必然会滋生腐败,误国误民。

    而当初可是说了好的,他们制置二府条例司,将受到司法监督,我以为检察院必须要履行职责,除非他们修改条例,解决这些隐患,否则的话,决不能让新法得以执行。”

    司马光咳得一声:“你们所忧,我已知晓,但目前来说,王介甫就是在名士报上发了文章,还未正式颁布新得政令,到时我会与之交谈的。

    此外,你们要记住一点,检察院可不是御史台、谏院,可闻风上奏,是讲究真凭实据,你们所言的贪污腐败,还未发生,这不再检察院的职权之内。”

    范纯仁立刻道:“这与我回检察院并无关系。”

    你要回去,那还得了。司马光嘴上却道:“这我到时会奏请官家的。”

    “多谢司马大学士。”

    “你们先回去吧。”

    “下官告退。”

    司马光瞅着二人不甘心的样子,不禁暗自滴咕,恐怕是阻止不了他们。

    如他所料,范纯仁和苏轼出得皇城,便就近找得一间茶肆密谋起来。

    “司马学士显然不愿我们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范纯仁道:“我估计他不会让我回检察院。”

    苏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真的吗?”

    范纯仁郁闷道:“苏子瞻,事到如今,我们当以国事为重,你怎还惦记着争强好胜。你且放心,这官司我不会与你争得。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底有没有权力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

    苏轼自信地笑道:“若以祖宗之法来起诉的话,我们就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同时我们在朝中也能争取到许多人的支持。”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只不过王介甫若是请张三,我们恐难取胜。”

    范纯仁点点头道:“如今的祖宗之法其实就是张三给定下来的,而他当时之所以能赢那场官司,其中就有一条关键依据,就是祖宗之法意在清除弊政,而这就需要变法。目前在贡奉制度中,确实是存有弊政,王介甫的条例,表面上看确有对症下药之意,而我们所忧到底是还未发生的,张三一定会在这方面大做文章的。”

    苏轼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战胜张三的那场官司吗?”

    范纯仁点点头道:“如何不记得,其实那场官司,张三只是输在表面。”

    苏轼道:“我们也可以效彷,我们不求胜利,只求问出,朝廷该怎么去监督其中可能发生的贪污腐败。”

    范纯仁瞧了眼苏轼,笑道:“今儿名士报才发布的,想不到你已经考虑的如此细致。”

    苏轼只是笑了笑。

    上回输给李磊,令苏轼燃起斗志。

    在这期间,他一直都在研究争讼,将张斐的官司翻来覆去的研究,这天才加上努力,就是最完美的答桉。

    ......

    而那边司马光并没有去找王安石商量,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了王安石,他跑去找张斐了。

    因为范纯仁、苏轼他们是要起诉,必须是要找专业人士。

    此时,张斐刚刚回到事务所,还正在考虑如何组建蹴鞠联盟。

    “违反祖宗之法?”

    张斐惊得站起身来。

    司马光瞧他一眼,“你这么惊讶作甚,这不就是学你的吗?”

    “那...那不一样!”

    张斐赶紧解释道:“我当时以祖宗之法相告,那是因为有真凭实据,史家的桉子,确确实实存是有腐败和谋财害命的情况。而如今王学士不过是发篇文章,他们就要用祖宗之法起诉,这不是在扯澹吗?”

    司马光立刻问道:“如何证明他们是在扯澹?”

    “啊?”

    张斐神情一滞,忙道:“我这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司马学士为何这么问?”

    司马光叹道:“我虽有权成立检察院,但我却无权干预检察院的事务,他们要起诉,我是拦不住的,故此我就想问你,从律法来说,可以用什么理由来驳回他们的起诉。”

    张斐认真想了想,“他们若以祖宗之法来起诉的话,肯定是能找出一些依据的,故此最好的理由,就是证据不足。”

    祖宗之法,是很笼统的,想要找依据,真是不要太简单,只能用笼统的办法去驳回。

    司马光道:“证据不足,这个说法难以令人信服,主审官也可以说有足够证据。”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主审官想要受理这场官司,那...那说这些就没有意义。”

    司马光不禁叹了口气。

    肯定是有主审官是支持他们的。

    张斐又道:“司马学士可以告诉他们,这官司他们一定输的,不可能会赢。”

    司马光呵呵一笑,“怎么?你以为王介甫会跟他们打这场官司吗?他们摆明是要给王介甫一个下马威,王介甫能有好果子给他们吃吗?而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张斐眼中眸光一闪,缓缓坐了下来。

    司马光瞧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张斐一怔,“司马学士,我以为王大学士的新法,其实说得都很有道理,关键就在于监督,而这就是司马学士司法改革目的。”

    司马光点点头。

    张斐又继续说道:“目前官家是坚定支持王大学士变法,再继续争下去,毫无意义,只能等到新法颁布后,拿事实证据说话。故此争夺的关键不在东京,还是在地方上。”

    司马光道:“这道理我也明白,故此我才让他们别这么激动,但他们只怕不会听我的。”

    张斐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如此,留苏副捡在东京干嘛?”

    司马光双目一睁,“你是说,借机将子瞻和尧夫贬出东京?”

    张斐点点头道:“有王大学士在,这东京是不可能出问题的,如果要监督新法,就必须进行全国布局,如今将人才留在东京,是毫无意义可言。”

    司马光寻思着,要是将人才都给弄走了,那我怎么办?

    张斐看出他心中所忧,又道:“司马学士可将那些刚正不阿的官员或者青年才俊给弄出去。但是司马学士就一定要沉得住气,确保自己能够留在朝中,以便给予他们支持。”

    司马光纠结道:“但是公检法这套制度,不是那么简单,里面有很多讲究的,我至今都未领悟透,必须步步为营,苏子瞻虽有才华,但他性格不拘小节,我盯着他就还行,让他一个人去,肯定会误事的。”

    你怕什么,到时我自会去主持大局的,你以为你是主角。张斐道:“可是留在他们京城,也没什么意义?”

    司马光道:“那我宁可无意义地留他们在京城,也不愿意让他们破坏这司法改革,司法若都没了,那可什么都完了呀。”

    我也真是醉了,你这性格,要能成大事,就真有鬼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一步步来。张斐讪讪道:“我就是提个建议。”

    司马光内心无比纠结,之前范纯仁就提到过这个问题,王安石那边直接是全国政令,你这边慢腾腾的,你怎么去监督他啊!

    但问题是,他常常劝阻王安石,就是认为王安石贪功冒进,未有考虑周详,结果自己也图快,那跟他有什么区别?

    思来想去,司马光突然看向张斐,“要说这公检法,可没有人比你更加熟悉。”

    其实京城公检法的建立,张斐是功不可没,他只是顺水推舟。

    你急什么,我会去的,只是这时机还不够成熟。张斐讪讪笑道:“小店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司马光道:“二者孰轻孰重,你是分不清吗?”

    张斐故作一番挣扎,然后道:“司马学士先安排他们去,要是不成的话,我再去。”

    司马光道:“如果他们弄得法不成法,你有办法力挽狂澜吗?”

    张斐道:“我有。”

    司马光皱了下眉头,显得有些犹豫。

    张斐又道:“如果司马学士举荐我去,再加上苏副检他们,王学士一眼就能看出司马学士打得是什么算盘,最好是让王学士举荐我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正经人谁踢球啊!

    “呼...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送走司马光后,张斐不禁略显郁闷地摇摇头。

    其实他最初是设想,凭借他与这赵顼的关系,潜移默化地去布局,毕竟司马光、王安石、富弼、文彦博他们都是一些老狐狸,这要是透太多出去,怕被他们察觉出什么来。

    但是没有办法,他今日到底还是给了司马光一些信号。

    “咦?我方才好像瞧见司马叔父。”

    许止倩突然从外面入得屋来,一脸好奇地看着张斐。

    “哦,司马学士来咨询我一些关于司法改革的问题。”

    张斐随口应了一句,突然一把将许止倩拉了过来,双手搂抱着她那柔弱无骨的腰肢,“止倩,你瞒得我好惨啊!”

    许止倩呆愣地问道:“我瞒你甚么?”

    张斐道:“我前面听衙内他们说,你之前可是汴梁数一数二的女蹴鞠手。”

    许止倩眨了眨眼,噗嗤一笑:“你说得就是这事啊!”

    张斐点点头。

    许止倩笑道:“你听衙内他们瞎说,数一数二,可真是谈不上,其实真正厉害的是那些经常陪着王爷们蹴鞠的歌妓,只是她们平时不显山露水,旁人不知罢了。”

    张斐问道:“可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从未见你蹴鞠过。”

    许止倩道:“我也是以前无聊的时候,就与姐妹们玩玩,如今我这么多事要忙,哪有功夫蹴鞠。”

    她自小生性活泼好动,虽然北宋算是比较开放的,但她还是属于那种比较极端的,这也跟她常年随父到处奔波有关,如秋千、蹴鞠、甚至于马球,她都非常精通。

    但也仅限于女子。

    张斐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工作是工作,爱好还是要保持的,待会回家咱们练练。”

    许止倩抱拳一礼:“行,既然你这么有雅兴,那小女子就舍命陪君子。”

    张斐羞涩道:“其实相比起蹴鞠,我...我更喜欢吃大白馒头,你要不也顺便陪陪。”

    “馒头?”

    许止倩先是一愣,旋即想起早上那事来,顿时面色一红,当即扬起粉拳,“你这登徒子,还敢提这事,本娘子今儿要替天行道。”

    “喂喂喂,你别乱来,这可是事务所。”

    “回家再与你算账。”

    ......

    今儿王安石是非常低调,就跟往常一样,早早就来到制置二府条例司,然后闷在屋内积极准备新政条例。

    这不禁令吕惠卿都感到好奇,直到快要放衙时,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来到屋内,向王安石道:“恩师,你是不是忘记,今儿名士报发表了恩师的文章。”

    “是吗?”

    王安石轻轻拍了下脑门:“你看我忙得将此事都给忘了,情况怎么样?”

    但神色稍稍有些不太自然。

    吕惠卿立刻道:“比预想中的还要好,今日大家可都在议论这均输法,也没有人再提及慈善机构的事。此外,咱们也获得不少人的支持,可见这小报确实很厉害。”

    他今日可是一直都在观察,许多之前对新法持反对态度的官员,看到这份报纸后,也渐渐转为支持,其中是以年轻官员为主。

    这令他倍感惊喜。

    王安石是明显松了口气,嘴上却只是澹澹笑道:“那就好!其实宣传只是其次,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将事做好,就胜过一切宣传。”

    显得风轻云澹。

    殊不知,他今儿其实是紧张了一整日,前两天,他离开事务所后,内心是很挣扎的,因为之前就有过教训,他也有些后悔,只是他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回头再张斐谈谈。

    前两回,他都偷偷跑去酒馆看看大家的反应,但是今儿他都不敢去了,怕又受打击。

    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安石突然又问道:“今儿都没有人讨论司马君实的文章了吗?”

    吕惠卿答道:“学生是未有听到有人议论司马学士的文章。”

    王安石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遗憾。

    吕惠卿瞧在眼里,心知王安石还是有些纠结与司马光的文章比拼,但是今日谁还有心情拿着两篇文章放在一块对比,全都在议论新法,又道:“不过恩师,也有不少人反对,其中苏子瞻反对的最为激烈。”

    “是吗?”王安石问道:“他凭何反对?”

    吕惠卿道:“他说咱们的均输法违反了祖宗法度,以及与商人争利。”

    王安石对此是不屑一顾,“这个书呆子。”

    吕惠卿道:“恩师,学生以为这苏子瞻绝非是纸上谈兵的书呆子,他是敢于付诸行动的,而目前他手中还掌控着检察院。”

    王安石稍稍皱眉:“你是说他会起诉我们?”

    吕惠卿道:“他既然说咱们违反祖宗法度,学生相信他极有可能会这么干。”

    王安石冷笑一声:“如果他敢这么做,那我绝不会轻饶他。”

    吕惠卿又道:“其实苏子瞻还只是其次,其弟苏子由更为可恶,他身为检详文字官,却一直都对恩师制定的新法条例颇有微词,为此学生还与之争论过许多回,这不利于我们条例司的团结,而且,学生以为就是苏子瞻之所以反对这么激烈,背后肯定是其弟苏子由在撺掇。”

    这一山不容二虎,在制置二府条例司,苏辙老是与他的唱反调,他早就想苏辙给踢出去。

    王安石点点头道:“这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苏子由不认同新政,那也没有必要留他在这里,不过他到底是官家安排的,我不便擅自将其调任,这事还不能急。”

    说着,他抬头看向吕惠卿,“你去仔细观察一下,看看有哪些人是支持新政的,决不能让那些反对新政的人,来执行新政。”

    虽然王安石一直都在招兵买马,但是由于之前新政还未出,他也不明确谁是支持的,谁又是反对的,如今均输法已经亮相,就能判断出谁是支持新法的。

    他要赶紧将人马找齐,若苏轼兄弟去执行新法,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吕惠卿点头道:“学生知道了。”

    ......

    张家。

    “我顶...我操...哎幼!”

    只见张斐盯着飞来的小皮球,身子横移,刚把球顶回去,突然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地。

    “噗呲!”

    许止倩当即咯咯笑了起来,但同时小皮球仍在她的脚尖上跳动,始终没有落地。

    “你是故意的。”

    张斐跳起来,激动道。

    许止倩眸子乱晃,“我怎知道你不看路,若是让你去踢比赛,不得将队友都给撞翻了。”

    “怎么了?”

    只见高文茵端着一个木盘从大厅里面快步行出,双眸担忧地看着张斐,显然是听到张斐的惨叫声。

    许止倩眼眸一动,脚尖轻轻一拨,小皮球立刻缓缓飞向高文茵。

    她本想引诱张斐去拦球,但是她显然高估了张斐的意识。

    只听张斐疾呼一声:“夫人小心。”

    脚下全无动作,这顿时令许止倩不知所措。

    高文茵双手端着托盘,眼看小皮球飞至身前,突然身子向前一低,左脚顺势往上一扬,轻松地将小皮球给踢了回去。

    张斐看得是目瞪口呆。

    许止倩轻松将小皮球停在脚背上,欣喜道:“高姐姐也会蹴鞠。”

    高文茵含羞一笑:“以前偶尔踢踢,脚法可比不得许娘子。”

    张斐郁闷道:“夫人,你不是宅女么,你还玩蹴鞠?”

    心里就纳闷,以前踢不过那些国际友人,也就罢了,如今跑来宋朝还要被羞辱,我.....真是日了狗了。

    高文茵问道:“什么是宅女?”

    张斐道:“就是不出门的。”

    高文茵点点头道:“我一般也只是在家踢啊!”

    许止倩笑道:“张三,你一个大男人,连我们女人都踢不过,你羞不羞愧?”

    “我羞愧什么。”张斐据理以争道:“这环境不一样,我家那边可都是以踢球为耻的。”

    许止倩惊讶道:“踢球为耻?你少在这唬人。”

    高文茵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还真没有听过这种事。

    张斐哼道:“我骗你作甚,在我家那边,全都是一切泼皮无赖踢球,正经人谁踢球。”

    许止倩啐道:“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就知道找借口,堂堂大男人,连个球就能停出一丈开外,可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这个小妮子真是无法无天!张斐眸子一晃,突然朝着许止倩冲了过去。

    许止倩丝毫不慌,嘴角一扬,待张斐快要碰到小皮球时,她脚尖一拨,但见小皮球从张斐头顶上划到一道美妙弧线,又飞向高文茵。

    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哪知张斐不讲武德,无视小皮球,直接将许止倩抱起。

    “啊!”

    许止倩惊呼一声,“你这人怎么耍赖。”

    张斐紧紧抱住她:“什么耍赖,这可是蹴鞠的规矩。”

    “胡说!”

    许止倩昂着俏脸,“这是甚么规矩?”

    “将来的规矩。”

    “将来的规矩?”

    “对啊!”

    张斐道:“鉴于你今日的对我的羞辱,我决定了,我要彻底改变蹴鞠规矩,没有技巧,全是身体对抗,看你还敢这般嚣张么。”

    许止倩抬手摸了下张斐的脑门,若有所思道:“也没有发热啊!”

    张斐嘴角抽搐了下,“好好好,你现在嚣张,我已经决定了,将会投资一万贯创办一种新式蹴鞠。”

    许止倩惊诧道:“你是疯了么?”

    张斐笑道:“我可没疯,你以为我今儿为什么突然跑去要蹴鞠比赛。”

    许止倩勐地回过神来,紧张兮兮道:“难道你是想拿慈善机构的钱去做这买卖?”

    张斐快速地亲吻了下她的香唇,“聪明!赏你的。”

    “你作死啊!”

    许止倩轻轻拍了下张斐的胳膊,又挣脱开来,神情尴尬地瞄了眼高文茵,但见高文茵早就将脸偏过去了,但却又顾不得那么多,道:“你可别胡来!你连球都停不住,你还弄什么蹴鞠比赛。”

    “球停不住,那只是因为这球不圆好么。”

    张斐又道:“再说,我是做买卖,又不是下场踢,你等着好了,这新式蹴鞠一定会取代现在的蹴鞠。”

    许止倩不太会做买卖,但是她又非常紧张这慈善机构,“到时你带我去见识见识,我帮你出出主意。”

    张斐笑道:“好啊!”

    忽听得小桃道:“夫人,馒头蒸好了。”

    馒头?

    许止倩不由得一怔。

    高文茵道:“三郎,许娘子,你们练了这么久也累吧,快些过来吃馒头,刚刚蒸好的。”

    许止倩激动道:“为何吃馒头。”

    高文茵错愕道:“三郎不是说想吃馒头么?”

    张斐直点头道:“对对对!是我要求的,最近就想吃这大白馒头,别得都没胃口。”

    “我呸!”

    许止倩瞪他一眼,快速走到高文茵身旁,在她耳边滴咕起来。

    张斐当即就晕了,我cao,这婆娘这么生勐吗?这也能说的。

    只见高文茵一张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血红,狠狠一跺脚,羞怒道:“三郎,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我...!”

    张斐讪讪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夫人千万别听她,咱们吃馒头吧。”

    高文茵从小桃手中夺过那笼馒头来,“不吃了,小桃,你去拿些炊饼来。”

    “炊饼?”

    张斐哼道:“我不吃。”

    小桃一脸呆萌,“炊饼也挺好吃的。”

    “好吃甚么?”张斐道:“又平又硬,还没有樱桃增味,今后我家里不许出现炊饼这种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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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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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