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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威道之剑

    长公主陈鸾,不但艳压群芳,才华出众,为人更是胸有沟壑,这次晋阳之战,便表现得丝毫不逊色于齐王,能力和孝心则更让弘道帝满意。

    弘道帝见陈鸾竟然替李太平借取那件东西,不由得笑道:“看在鸾儿一心为父皇着想的份上,那朕便借了!”

    说着,弘道帝回头瞥了一眼李辅国,便见大太监躬身而退……

    侯文远见状,忙起身作揖道:“圣上使不得!”

    侯文远不能不急,陈鸾拉拢李太平的事就算传出去也无所谓,毕竟拉拢归拉拢,可若是陈鸾真得替李太平讨来那件东西,可就坐实了他们叔侄倒向太子的事,这是会打乱他未来的计划。

    弘道帝望着侯文远笑道:“你啊,想的太多!朕知道你不想参合皇家那点事,你怕朕会对你心生嫌隙,其实大无必要的!东西是朕的,借不借那是朕说了算,如果朕不想借,鸾儿出面也是无用的!”

    “其实,就算没有鸾儿出面,我也打算把那件东西,暂时借给这孩子一用的,毕竟查大案若是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恐怕这孩子是要到处碰壁,寸步难行的!”

    侯文远听了弘道帝的话,才知老皇帝这次打算玩得更大,比他想得还要大的多。

    清楚弘道帝的心思,侯文远却高兴不起来,他不想侄儿变成老皇帝的刀,因为刀钝了很有可能便会被丢弃,可他此时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现在便违逆了弘道帝的意思。

    不多时,李辅国便捧着一个紫檀木的长匣子走了回来。只见弘道帝起身接过长匣,望着李太平笑道:“此物乃高祖心爱之物,所以只能是借,已后是要还朕的!”

    弘道帝笑着将紫檀木匣打开,一股锋锐冰寒便笼罩了数丈方圆,让这火热的午后凉快许多,同时也让感触敏锐的李太平,感到了浓浓的杀意。

    威道之剑“泰阿”,楚王以血祭剑,剑出旌旗仆地,血流千里,大败晋国。此剑辗转被大乾开国皇帝陈胜芝所得,便成了陈家御赐用的尚方宝剑,当然每一次都是借,送那就不要想了。

    “朕借你尚方宝剑泰阿,你不但要此战必胜,还要替朕扫清天下大案,还世间一个清明,你可能做到?”

    天下名剑,李太平就算没见过,那也听过,而且此剑如今意义非凡,若是想替爹娘洗去冤屈,这泰阿剑就必须握在手中。

    只见李太平,走到弘道帝身前,单膝跪地说道:“李太平,当以此剑,斩去一切人间不平,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今日的大兴城,因生死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反应快的赌场,此时门前已然挂出约斗二人的胜负赔率。

    李太平名不见经传,除了极少数一些江湖武者有所耳闻以外,其资料大都是各家赌场临时扫听出来的。

    显然弱冠年纪的宗师,是没有名噪一时的老家伙值钱的,就从一赔二十的赔率,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午后没多久,一则消息顿时轰动了大兴城,那一赔二十也就变成了一赔十。

    大兴城的鬼宅,也就是原兵部侍郎李国泰的府邸,午后竟然开了

    门,还挂上了书有“浩然正气”四个金漆大字的牌匾。

    快二十年的鬼宅,竟然有人住进去了,还堂而皇之的挂上了牌匾,这可是天大的事,甚至说比生死状之事来得还要让人震惊。

    既然是大事,自然有好事之人,所以这府里住进了什么人,是瞒不住的。更何况大兴城内,凡是人多眼杂的地方,总有那么一两个消息灵通之人,将那鬼宅新主子的底细,扒了个底朝天。

    西市一间人满为患的酒肆内,一个行商打扮的家伙,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了么,那宅子的新主人也姓李……”

    一旁的好事者说道:“不会是李侍郎的后人吧?”

    “别瞎说,一家几十口子,死的干干净净,哪来的后人。”

    “也姓李?说得咋这么渗人!”

    “都别打岔,让这位老哥继续说下去。”

    那行商见酒肆内,众人目光都望向了自己,这才清了嗓子说道:“俺家有个远房亲戚,日子过得实在困苦,就把家里的小子阉了,送进了宫里……”

    “老哥,您说点干货行不!就别提您亲戚把孩子送进宫里当宦官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了!”

    那行商挥手压下众人吵闹声,这才说道:“那人姓李,名太平。当今圣上因其战功,封其金吾卫右郎将,兼大理寺丞,并把李侍郎的宅子也赏了他。”

    见众人明悟,临了那行商又补了一句,就又把众人闹迷糊了。

    “听说,那姓李的小将,叔父是兵部尚书侯大人!”

    大兴城内,像西市这位知道底细的行商还真不少,说辞也大都一致,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当西市那位行商离开酒肆后,一名看热闹的对身旁之人轻声低语道:“这人我见过,压根不是买卖人,去年还在我那铺子里,给侯公家的马匹换过马蹄铁!”

    “嘘!这事你我知道便好,可莫要传出去!”

    所以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消息灵通的家伙,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风,而这放风之人正是兵部尚书侯文远大人是也。

    侯文远可是下了大力气,为了帮侄儿把名头尽快打响,甚至连自家笨嘴拙舌的马夫都派了出去。

    老百姓打听鬼宅的消息,也就当个新鲜图一乐,可有心人若是听了,却要好好思量一番的。

    吏部尚书府邸,裴延亭刚一脸笑意的送走诗幼薇,便得知了宅子的事情。老头子皱着眉头,思虑片刻后,暗骂了一句“侯文远你个挨千刀,竟敢耍弄老夫!”。

    传到裴延亭耳朵里的事情,可要比侯文远编得那套说辞详细得多,就连长公主亲自下厨,弘道帝借剑一事,都原原本本一字不落。

    侯文远的侄子弱冠年岁,老皇帝的家宴,大理寺丞,尚方宝剑,再到李国泰的宅子,若是裴延亭还摸不出脉,他这个吏部尚书也就不用干了。

    “一万两白银,就想让老夫睁一眼闭一眼,你侯文远好大的手笔!”

    吃人家的

    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此时的裴延亭恨不得将那一万两白银,砸在侯文远的脸上……

    吏部尚书已经心中了然,同为尚书的卢照兴当然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卢家大宅,卢照兴皱着眉头,来回的跺着步子,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千算万算,竟然被侯文远、甘蔗和圣上联手摆了一道,看来镇沅的事并非巧合,定然是他们设计好的!”

    卢照兴想明白其中关键,忙命人唤来剑北狂,因为他要好好嘱咐一番才行,免得被人斩去一臂……

    大乾朝的几位尚书大人,可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就算那最低调的刑部尚书,得知此事后,也皱起了眉头。

    刑部尚书郑经玄,乃荥阳郑氏家主,此人要比侯文远痴长几岁,身材颇高却瘦弱,就像风吹细竹,随时会折断一样。可这风吹了好些年,这位大人却依旧好好的,可是把很多人等的没了脾气。

    郑经玄虽人过中年,可那精神头却比年轻人都要好,长得更是颇为帅气,那张脸如刀劈斧削菱角分明,特别是那颗眉心痣,为他又增添了几分魅力。

    刑狱档案室足有三层高,里面存放着大乾朝各地的犯罪记录。此时狱档三楼,郑经玄正手捧着东阳郡乐善人的卷宗细看……

    郑经玄在乎的不是案子,而是破案的人,因为当年三司会审谋逆大案,他也是有份的。若是李太平真得是李国泰的后人,现在又得老皇帝力捧,他不谨慎些是不行的,谁知道那把剑会不会砍到他的脑袋上。

    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他已经坐了十几年,若是还想坐下去,庙堂里的一举一动,他就得多留个心眼,因为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郑经玄命人唤来刑部侍郎,指着卷宗上的名字说道:“查清楚,我要他一切资料,是一切!”

    刑部侍郎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大人如此认真,不由得躬身道:“下官这就去办。”

    刑部侍郎离开不久,便见油光满面的刑部员外郎郑渠,挺着个大肚子,满头大汗的跑进狱档室……

    “叔父,这么急唤小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郑经玄微微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会回去找你婶婶支取五千两白银,到开源赌坊以我的名义押李太平胜。”

    郑渠点头应是,心中却很是不解,叔父向来不凭运气做事,所以从不好赌,怎么今天却转了性,还出手如此阔绰。

    这就是身居高位者的格局,可不是一个小小员外郎能琢磨透的。

    郑经玄在大兴城最大的赌坊,以他自己的名义下重金押李太平胜,就是要告诉百官和当今圣上,他郑经玄很看好李太平。

    别看是个小小的赌坊,后面却藏着无数高官的影子,因为这买卖一本万利,而郑经玄通过这件事摆明立场,便不是在朝堂上摆明车马,他迂回的空间和可操作的空间便大了许多。

    郑渠离开不久后,郑经玄低着头看着卷宗,忽然开口说道:“你跑堂秦淮酒家,帮我定些老酒,明日送到我府上!”

第十三章 再见闪闪

    天下城,锁链入苍穹。忽然一道身影打云海中射出,沿着锁链急速而下,不过只细望去,那道身影却并非一人……

    “公子慢些,风大吹的人家睁不开眼啦!”

    那公子一头银发,俊美的宛若诗画中的人物。只见俊美郎眉目含笑,头也不回的说道:“丫头你又胖了,可本公子也未见你长高啊!”

    小侍女撅嘴道:“公子,俺这不叫胖叫丰满好不好!”

    “对了公子,这次咱们去哪啊?我可不想去东都了,我见到王老二就烦!”

    银发公子笑道:“人都说胸大无脑,看来这话并不可信,不然怎么就被你这丫头猜到了去处!”

    “还真去啊!我一见王老二跟公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想踹他两脚!再有,东都那些个婆娘都太不要了脸,看公子那眼神,让人见了就想吐!”

    银发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大乾朝四大公子之一的厉夏。而厉夏此次出城,又鬼使神差的把那啰里啰唆的小侍女带在了身边,不对现在是身上。

    只见厉夏笑道:“古人言,温故而知新,咱们故地重游,你应该高兴才对!如果你真不想去,正好咱们没走远,我这就给你送回去。”

    小侍女搂着自家公子的脖子,忙道:“看把公子累的这满头汗,我可不忍心见公子再走回头路,那是会累坏身子的,所以咱们还是继续往下……”

    这次出城不同以往,老祖给他安排了许多人手,就连断了右臂的雷登高竟然也赫然在列,他就知道这次恐怕动作会很大。果不其然,被他猜对了,第一站东都,随后一站接着一站,当然前提是莫要出意外,不然一站都过不去……

    过不去的事有很多,每个人都会经历,此时的李太平便头大得很。

    一向在江湖飘着,也没个安身之所,现在可算有了,而且还是个大宅子,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李太平却皱起了眉头。

    “叔父,我独来独往惯了,衣食住行也不用人照顾,咱没必要弄这么多人!您看,我也不坐轿子,这轿夫就免了吧!”

    还未等侯文远说话,一旁的侯夫人先不乐意了:“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是用不用的事吗?你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可毕竟是有官身的人了!所以甭管用不用的上,该有的你得有,才不会被人笑话!”

    李太平还想说上两句,却被热心肠得婶子再次数落一顿:“这些个事不是你们男人该管的,等你已后成了亲,自然有大妇管着,现在吗,就由婶子临时帮你管管!”

    说着,侯夫人指着一名笨手笨脚的下人说道:“轻着点,那可是花梨木的案子,若是磕坏了,你叫俺家侄儿的笔墨纸砚摆哪?”

    李太平很想告诉婶子,他舞刀弄剑还行,至于那两把刷子字,是用不着那么贵重的案子的。

    望着不断进出,手捧各种事物的下人,李太平不由得心中苦笑“这是准备了多少年,咋啥东西都有,就连

    女性用的夜壶都是庐江郡霍家的!”

    还别说,侯夫人为了置办这些东西,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更是掏了不少银子。在侯文远夫妇眼中,李太平不但是侄子,还是半个儿子,毕竟未来侯离人是要嫁过来的。

    侯夫人对李太平还是比较满意的,虽说文采不如他父亲,可是那身本事她却听说了。毕竟这世道不太平,武艺高强一些,也能保护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不是。

    侯文远夫妇一直没有提指腹为婚那档子事,他们是想等两个孩子有了些情意,到时再提,免得吓到这个侄子。

    只见侯文远望着指挥着下人的侯离人,微微一笑说道:“太平,这里让她娘俩忙活就好,一会你和我去一趟军神府邸,拜见一下老爷子。”

    李太平没想到,今日上午刚刚见过当今天子,这晚间便要见军神老人家,一日见两位圣人,这可是够让他缓几天的了。

    见天还早,李太平忙道:“叔父,您看我这手里也没准备什么,要不我去东市先转一转!”

    侯文远笑道:“老人家不讲究俗礼,拜礼就省了,倒是老人家若看顺了眼,没准你小子能捞着点好处呢!”

    天将傍晚,李家大宅门前停着一架马车,只见侯文远叔侄二人登了马车直奔军神府邸而去。

    军神府邸离着很近,隔着一条凤凰大街又两坊,便到了光宅坊。侯文远投了拜帖,没多久叔侄二人便被府内大总管迎了进去。

    军神大人自打晋阳战事结束,便窝在家里一直没露过面,就连弘道帝举办的庆功宴也未曾去。

    那一夜蒙山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几位圣人便无人可知了。老爷子回来后便闭口不谈此事,就连祖家人都不知,弘道帝也曾亲自求见,却都被老爷子挡了回去。

    军神隐瞒此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两位圣人想谋夺大乾江山,这事若传出去,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还不立马反了天。到那时天下大乱,仅凭他一人是镇不住的,所以真相有时并不适合大白于天下。

    老人家那一战过后,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可见圣人也是会老的。只见府邸后宅,军神站在花园中,望着那小小的身影发呆……

    鱼闪闪得知祖父去世后,那个整日里嘻嘻哈哈能闹腾的小丫头不见了,取而代之得是整天哭鼻子的小泪人。鱼闪闪被军神带回大兴安置在了府中,最近这些时日,大部分时间老人家都在督促小丫头练功。

    当侯文远带着侄子出现在后宅花园时,小丫头一眼便瞧见了李太平,本已不在哭哭啼啼的小家伙,眼圈一瞬间便红了。

    只见鱼闪闪梨花带雨的扑进李太平怀中,哽咽着哭诉道:“祖父走啦,我连祖父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都怪你!都怪你!”

    说着,小手用力的锤着李太平的胸口,看那意思小丫头把这一切都怪罪到眼前男子的头上。

    李太平没有说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因为那些话对一个小孩子来说,都是

    屁话,说不如不说。哭闹对小孩子来说是最好的发泄,这就像他醉生梦死一场一个样,因为人总要找到发泄口,将胸中淤积的那口气吐出去才行。

    军神看着这一幕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知眼前这个年轻郎君是谁,但他知道那丫头哭够了,闹够了,才能真正的放下。

    侯文远拜见了老爷子,将李太平的身世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只见军神老人家看李太平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鱼闪闪闹够了也哭够了,这才哽咽着说道:“叔叔,其实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

    李太平笑道:“叔叔懂,闪闪不用说!等叔叔拜见过军神老爷子,回头再和你聊。”

    鱼闪闪其实还是蛮懂事的,只见其点头道:“我去花园里等。”

    见小丫头跑进花丛中,李太平这才大步走向军神,并躬身行礼道:“太平道,李太平,拜见军神前辈。”

    军神扶起李太平,说道:“你师傅的事情我已知晓,他这辈子最后一刻出圣人之剑,开天下太平,也算完成了心中夙愿,了无遗憾了!”

    “人总是要走的,这个命运谁也逃不过,所以别把仇恨埋在心里,因为那会生根发芽影响你的一生!”

    “心怀坦荡,去做该做的事,别学你叔父整天算计,因为你算计的再多也算不过天道!”

    军神的话,让侯文远闹了个大红脸,却不敢出言顶撞。

    李太平点头应是,却见军神笑道:“高祖的剑在你手里,那么在大兴城做事,就把你那些道理收一收,因为讲道理你是讲不过人家的,倒不如拿剑说话来得痛快直接。”

    军神大人可能是真得老了,拉着侯文远和李太平说了很多,这也许便是老人家或作为长辈的通病,爱唠叨。

    这不,济南郡南宫家也是如此,南宫夫人此时正一脸心喜的拉着红娘子的手,唠叨一些大乾女子应该遵守的礼数和南宫家的一些规矩。

    南宫夫人没想到,儿子跑去马邑郡当督尉,竟然还拐带个草原的公主回来。虽说红娘子是异族人,可这身份长相,配自家儿子倒也说得过去,所以老人家越看越是心喜,好像要不了多久就能抱孙子一样。

    高挑的身姿,淡蓝色的眸子,还有那能气死无数小娘子的白,可是让南宫家热闹了好久。

    书房中,南宫敬智望着自家儿子半响,才说道:“为父对你做人做事很放心,可有些事为父还是要跟你说一嘴。”

    “红娘子嫁入咱家,我和你娘亲是同意的,可她不能是咱家未来的大妇,这个你要心中有数,所以你若想尽快娶她过门,就抓点紧娶房正妻。”

    听了父亲的话,南宫守皱眉不语。因为他很了解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若有了喜欢的人,便再也装不下其他女子。而让他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他做不到,因为对待感情就像他练刀一样专一……

第十四章 婢女秋冬

    关于成亲这件事,老百姓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所以南宫守想要把红娘子娶回家,就得先过爹娘这一关。可现在看来,这一关是很不好过的,最起码南宫敬智还是很看重血脉传承的。

    自己生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南宫敬智还是有数的,他这么说为得便是拖延时间,因为这情和爱的事,可是说不准的,兴许儿子哪天便开了窍,娶个三妻四妾也是有可能的。

    有些事可以拖,有些事不可以,只见南宫敬智说道:“圣上让你回京述职,是打算调你去东都夺王家兵权,这事你得心里有数,切不可大意!有什么事,多去问你姑丈,虽说你姑丈是个闲散王爷,可毕竟在东都多年,很多事他还是知道的。”

    到人家地盘,夺人家兵权,这份凶险不言而喻。只见南宫守正身说道:“孩儿知晓,孩儿这次去东都只打算带着罗家三兄弟,所以绝不会鲁莽行事的。”

    “王家老二心高能力却不行,只会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所以此人不足惧。可王忠不一样,这人城府深,手腕狠辣,善于阳谋,就连圣上拿他也没办法!和他过招,你只有一次机会,不然东都你是呆不长的。”

    父子两一直谈到深夜,可是把红娘子等的花儿也谢了……

    当南宫守回到住处,一股香风便涌入怀中,只见红娘子娇笑道:“阿娘人特好,跟我说了好些做妻子该有的本分,还教我如何相夫教子呢!对了,阿娘还问我草原人是怎么带孩子的,我看阿娘是想抱孙子了,要不咱们今晚就生一个!”

    软玉温香在怀,耳鬓厮磨间若说南宫守没点啥想法,显然不可能的。更何况异族女子不像乾人女子那样羞涩,对待男女之间的事情要主动的多。

    热情如火的红娘子,让南宫守这样心智如铁的男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红烛摇曳,红衣如火,有些事也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院子外,星光下,有一对老人微笑的看着那红烛熄灭,这才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漫步离去。

    甭管南宫敬智如何说,可抱孙子这事他还是很期待的,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能早些开枝散叶总是好的。那俩孩子既然没有拜堂,红娘子就算不得南宫家的大妇,已后南宫守娶的仍旧是妻而不是妾,这才是南宫敬智真实得想法。

    而大妇这个身份,并非所有人都看重的,比如红娘子就很不在乎。草原女子敢爱敢恨,她们只在乎自己的男人是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南宫守也有着他的打算,既然父亲大人想把他和红娘子的亲事拖下去,那他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到时日子久了也就水到渠成,不认也得认了。

    这世间的事没人能说清,就比如侯家马车来时是两个人,这回去就变成了三个人。平白无故肯定是不会多出一人的,这又不是戏法,而是因为鱼闪闪那个小丫头哭天抹泪的要出去散心,军神老人家心一软也就同意了。

    李太平并未直接回他的新家,而是看着侯离人将小丫头领走,这才安心的回到了住处。

    这个新家或者说曾经的家,经过婶娘和侯离人忙活大半日,可算有了些生气。

    现在的李家多了十几口人,有灶膛的大婶,有马夫,有护院和丫鬟……而且竟然还有一位年近半百

    的总管。

    钱满仓总管是侯府派来的,他爹也是干总管的,而且就在隔壁侯府。一家俩总管,看来这门活计,钱家是打算当作一门手艺传承下去了。

    言传身教,所以钱满仓早就吃透了这门活计的精髓。

    天已大晚,李家下人早都歇了,就连护院恐怕也都睡死过去了,可钱满仓却没睡,因为自家老爷还没回来,他还不能睡。

    第一天干总管就比自家老爷睡的还早,那他爹是会打断他得狗腿的。所以钱满仓没睡,此时正陪着门房老头聊天呢……

    门房是钱满仓从东市找来的孤寡老头,一个铜子都没花,已后也不用给例银,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丫鬟是新罗婢,年方二八,长得很是清秀,这可花了钱满仓将尽十两银子的。而且钱满仓还特意掏了二十文钱请稳婆验了身子,以确保这钱没花冤枉。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钱,那可是他一年到头的辛苦钱,他不得不谨慎一些。若是买回去一个破了瓜的,他可没法跟老爷交代。

    东市卖苦力的还有昆仑奴,钱满仓左挑右选,最后选了两个年纪小,看着机灵的。又与卖家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二百文成的交。

    大乾朝奴婢不好买,除了新罗婢和昆仑奴,想买个乾人回去,那可是很难的。

    大乾朝禁止贩卖乾人,只有犯了大案被贬为奴婢,在官府造册登记的,才可买卖。其余一律按贩卖人口论罪,就算活不下去自愿卖身的也不成。

    当然,有些时候民不举官不究,也没人叫那个真。但是有一条,那必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行,否则买家是要吃官司的。

    剩下的下人,没办法钱满仓只能花钱雇,并讲好了月银签了字据,才敢往家里领。

    这些下人中,就那名护院和账房先生月银最多,每月每人竟然要二百文钱,可钱满仓为了宅子安宁,账目清晰,这钱哪怕不舍得,他也得花。

    钱满仓正和门房老头聊得火热,却听外边传来打门之声,忙跑将出去,一问果然是自家老爷,这才满心欢喜的打开门来。

    “老爷,小的叫钱满仓,是咱家总管,已后有什么事,老爷尽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

    李太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刚到大兴城没两天,这家业便都有了,还有了听他使唤的下人,其实李太平是有些不适应的。毕竟以前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走到哪里便住到哪里,现在却不行了,他还得为这些人考虑才成。

    李太平步入正堂,便见钱满仓很是麻利的点燃了蜡烛,并从怀里掏出了账本……

    “老爷,这是今天的开销,您过过目!”

    李太平接过账本随便翻看了两眼,便递了回去,同时笑道:“已后家里花销钱大哥做主便好,不够银子跟我说就成!”

    钱满仓很是心喜,忙点头哈腰到:“老爷放心,账目这块,我一定叫账房先生记清了,每月都会给老爷过目的!”

    忽然钱满仓似乎想起什么,忙躬身道:“老爷,您可不能叫我钱大哥,若是让人听了

    去,我哪里有脸留在李家!您还是直呼小的大名吧。”

    李太平也觉得这个称呼似乎不妥,毕竟家里人不好按江湖那套来,便笑道:“那就叫钱总管好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杏眼闪银星,唇红齿白,身姿如燕柳的俊俏小娘款步而入。

    那小娘一身翠绿花衣,手捧香茶,行了个万福礼,说道:“老爷,辛苦,喝茶!”

    李太平皱了皱眉,并未去接茶杯,而是疑惑的望向钱满仓。

    钱满仓以为自家老爷对眼前的奴婢不满意,忙解释道:“老爷,最近几年咱大兴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了新罗婢和昆仑奴,所以小的就私自做主也买回来一个婢女和俩昆仑奴!”

    “老爷您放心,给小的一个月时间,定然让秋冬说上一口流利的大兴话!”

    李太平摇头道:“钱总管你误会了,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不需要奴婢伺候而已,要不干脆把卖身契还给秋冬,还她自由……”

    金秋冬虽然不太懂乾人语言,可也听明白了八成,此时吓得小脸煞白,手里的茶杯便掉在了地上,弄得茶水四溅……

    只见,秋冬猛地跪了下去,咬着嘴唇不停的给眼前青衫郎君磕头。

    李太平大步上前,一把扶起噤若寒蝉的秋冬,微笑着说道:“不用如此谢我,以后是自由身了,找个好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就算报答我了。”

    秋冬听老爷这么一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作势欲跪的同时带着哭腔哀求道:“老爷,秋冬不走,秋冬伺候老爷……”

    李太平蒙了,这天底下哪里有愿为奴为婢的,不由回头望向钱满仓。

    钱满仓苦笑道:“老爷,留下秋冬吧!她一个新罗女子,你就算给她自由,她走出李家也活不了……”

    这几年大兴城,大族大户盛行买新罗婢不是没原因的。新罗国本就很穷,老百姓想吃口饱饭都难,这头些年又爆发了内战,致使国内哀鸿遍野,很多新罗女子活不下去,只能跑来大乾,自愿卖身为奴。

    李太平弄清原委,不由苦笑起来,好事可不是随便做得,若是不晓得其中厉害,兴许救人却变成了害人。

    “那就留下吧,端茶倒水倒也需要有这么个人,至于起居方面秋冬就不用管了。”

    老爷发了话,秋冬仿佛打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般,此时心喜若狂的又要下跪磕头。

    李太平眼疾手快,再次一把扶住秋冬,却忽然低头轻咦一声……

第十五章 找麻烦得人

    天下不安,第一个倒霉的便是穷苦人。穷苦人甭管在哪里都是一个样,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汗滴摔八瓣也很难混个温饱。

    穷苦人那双手很粗糙,因为那是干活的手,可不会像大家闺秀那样十指芊芊的如玉白皙。可李太平眼前这双手,大家闺秀也比不得,兴许只有弘道帝不染尘烟的闺女才会有。

    李太平只是轻咦一声,便没了下文,而是转头望着自家总管说道:“秋冬和那俩昆仑奴可有月银?若是没有,该给咱家照给!以后咱家人,无论贵贱高低,只要不是吃干饭的,月银这块不用省!”

    钱满仓点头应是,同时说道:“秋冬,还不谢过老爷!”

    秋冬实在没想到,卖身为奴竟然还有月银,不由得瞄了一眼自家老爷。心想自家老爷年岁不大不说,还是个心善的主,看来自己也算苦尽甘来了,不由忙再次行了万安礼。

    李太平看了眼天色,不由说道:“你们也累了一天,都早点歇了吧。”

    李太平并未打算盘问秋冬的真是身份,因为他刚到大兴城,就算有人想要往他家塞眼线,恐怕也摸不到门,更摸不到今天才成为总管的钱满仓那里。

    再说,哪有往人家塞新罗婢当眼线的,那得多缺心眼!那么既然秋冬不是他人眼线,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揭开那苦命女子的过往伤痛了,因为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还徒增烦恼。

    自寻烦恼,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可不多,可一大早大兴城门外却来了个自找麻烦之人。还是春明门,还是年轻郎君,手里还有一把剑。

    守城士卒一边打量着眼前郎君,一边看着照身帖,皱眉道:“江宁城,啥子平川?”

    那俊朗郎君摇头苦笑道:“江宁城,拓跋平川!”

    拓跋二字,再加上江宁城,那守城士卒猛地吓了一跳,紧张的握住刀柄道:“你是拓跋家的?你来大兴城作甚?”

    也不怪士卒会紧张,江宁城拓跋迥就差举旗造反了,试问这天下何人不知,和人不晓。

    只见拓跋平川不慌不忙的笑道:“圣上仁德,给了我们这些乡下人一次考书院的机会,所以我便来了!”

    拓跋平川进大兴当质子,可以说是拓跋家自找的,因为一个女人,一个任谁见了都要丢了魂魄的女人,前些日子拜访了拓跋家。

    那个女人与拓跋迥密探很久,随后踏云而去。拓跋平川不知那个女人和父亲说了什么,可他见父亲是眉头深锁走出书房的。他还记得,当时父亲对他说……

    “那个女人是铁摩勒大巫,这次来是敲打咱家来了!你跑趟大兴城,呆上几年吧,让老皇帝知道咱家是忠于大乾的!”

    “既然他们盛气凌人的觉着我拓跋迥好拿捏,那就让他们再想想,啥时想通了,在来跟我好好说话!”

    拓跋平川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显然双方合作出了岔子,对方想爬到拓跋家头上指手画脚,那么就应当让他们知道,拓跋家既然可以与他们合作,当然也可以与老皇帝携手……

    大乾朝各地还无人举旗造反,那么弘道帝的好意还是得给些面子的,反正各大家族后生晚辈多了去了,挑个无关紧要又机灵的也不难。

    大兴城陆陆续续有世家子到来,为了防止这些无法无天的小子们惹是生非,弘道帝特下旨,将这些家伙一股脑都塞进了国子学。

    国子学就在皇城安上门对面的务本坊,那是大乾朝官家的最高学府。

    弘道帝的这个做法,其实国子学祭酒谭松柏那个老学究是很不满意的,曾缠着弘道帝数天,想要老皇帝改变主意。

    可惜只知道弄学问的老学究,是斗不过整日里耍心眼得弘道帝的,所以谭松柏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败下阵来。

    “罢了!罢了!”。

    作为国子学的主事人,谭松柏这些日子头痛的很。因为国子学本就有三百学子,这阵子又塞进去百十来号人。

    这些人,吃饱了总不能老呆着,怎么也得找些事干,否则岂不憋出病来。

    国子学里能有啥事,除了读书写字也就没别的了,可显然这些人很不喜欢干这些事,那么三一伙倆一串的,寻些有趣的事情做,便在所难免了。

    谭松柏的头更痛了,因为些家伙竟然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国子学内的女学子。要知道这些女学子可不同于男学生,那可都是大兴城内高门大族家的小娘子。

    自家孩子在国子学让人欺负了,他们这些个做家长的当然要出头,可毕竟身份摆在那,不好直接找那些个无赖质子讨公道,便把冒头都对准了国子学祭酒。

    这些日子,国子学的门槛都快被那些王公大臣踏破了,可想而知谭松柏的压力有多大。

    整日里犯愁的谭松柏,这刚刚处理一伙闹事的质子,便见主簿拿着学子名册,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祭酒大人,大事不好了……”

    谭松柏皱着眉头,看着火急火燎的主簿,叹气说道:“又是哪家打上门来了?”

    那主簿人还未到,便扬起手中名册嚷道:“江宁城,拓跋家……”

    听到江宁城拓跋家,谭松柏的脑袋嗡的一下,主簿后面的话也就压根没听见。

    “江宁城拓跋迥打来了?难道他造反了!”

    谭松柏下意识的嚷了一句,却见一个手持宝剑的俊朗郎君慢悠悠的走进院子,微笑着说道:“妄言!妄言!拓跋家可是忠于大乾,忠于圣上的!”

    谭松柏自知失言,忙冷静下来。只见其瞥了一眼那郎君手中宝剑,忽然笑着问道:“小郎君你是何人?来国子学所为何事?”

    那郎君走到主簿身旁,指着名册笑道:“祭酒大人,那上边写的清清楚楚!当然祭酒大人既问起,小子便再说一次也无妨!”

    俊朗郎君说着,朝谭松柏躬身一礼,微笑道:“江宁城拓跋平川,见过祭酒大人。”

    拓跋平川话音刚落,那些惹是生非的家伙便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而学子们则好奇得打量着,手持宝剑看起来却很是文雅的年轻郎君。

    谭松柏看了看学子名册,又打量一番眼前郎君,心中很是苦涩,这国子学看来将永无宁日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只见其颔首笑道:“拓跋公子,这是打算入我国子学喽?”

    拓跋平川

    点头道:“圣上仁明,让我这南来之人,也有了读圣贤书的机会,拓跋平川感谢圣上,也要感谢祭酒大人!”

    拓跋平川很有其父亲的风范,高大俊朗中透着股浓浓的书卷气,那温文儒雅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很像国子学内的学子。

    漂亮的女子招人喜欢,俊朗帅气的男子也一样,任谁见了也想多看几眼。

    周菁刚刚被几个无赖骚扰,这阵子刚缓过神来,便见到了高大儒雅的拓跋平川,这心里便如有小鹿乱撞一般,七上八下的。

    可周菁向来胆子小,也不敢上去搭话,这阵子便被国子学里其他女学子抢了先。

    乾人女子开放,虽不如草原女子直接,却也开朗大方,而独孤烈家的独孤清雨,那性子更是像极了他祖父,火爆刚烈的想到什么便作什么。

    只见其来到主簿身旁,瞄了一眼册子,便大大方方的走向拓跋平川。

    “拓跋家的,你的住处在东厢谷雨间,正好我独孤清雨的名字里也有个雨字,便由我带你去吧!”

    拓跋平川微微一笑,朝着谭松柏躬身一礼,随后跟着独孤清雨而去……

    独孤清雨长得像独孤家人,没有独孤清清那种清丽脱俗的出尘之美,身姿很是火辣,眉目间总是带着跳脱俏皮的神情。

    拓跋平川侧头微笑,独孤清雨,年方二八,入国子学一年,武道修为五品,喜交友,爱吃甜点……

    拓跋家会收集独孤清雨的信息,完全是因为她有个好堂姐独孤清清。在拓跋家的情报网中,凡是被列为重点目标的,都会详细调查,甚至目标的朋友亲人也不放过。

    拓跋平川笑道:“独孤清雨?想来是天下第一大族,独孤家的人喽?”

    只见,独孤清雨很是自豪的说道:“那是当然,也只有独孤家才有像我这么美的女子!”

    拓跋平川笑着点头道:“一门三后,独家的女子果然各个国色天香!”

    夸赞女人漂亮,很有可能被骂登徒子,但是女人们骂的同时,心里都是偷笑的,所以拓跋平川哪怕挨骂也是要夸一句的。

    独孤清雨瞥了一眼身旁男子,微笑道:“拓跋家的男人都这么会说话吗?”

    见拓跋平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独孤清雨再次笑道:“今日夜里,太子哥哥要在芙蓉园紫云楼宴请天下才子,既然你这么会说话,不如陪我一起去可好?”

    拓跋平川笑道:“我可不是才子,若是到时丢了人,可莫要怪我!”

    独孤清雨却没有多说,而是忽然指着前面那一趟连脊木楼,笑道:“那边就是谷雨间了,就送到这里吧!记得,日落前在国子学门口见。”

    拓跋平川的出现,不但吓到谭松柏了,同时也让大兴城百官有些摸不着北,弄不清拓跋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弘道帝的消息是很灵通的,拓跋平川进城前后没有两个时辰,便见宫里的小宦官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务本坊……

第十六章 大理寺

    大乾朝最忙的机构,不是刑部,也不是另外五部,而是大理寺。

    大理寺负责全国各地的案件核查,工作量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而当案子大到要判死刑或者流放时,还要上报刑部复核,并且出人配合。

    可以说在大理寺这个衙门口当差,干得久了那是要折寿的。而大理寺中最不招人待见,最没人愿意干的活,便是整日里见不到阳光的狱卒一角。

    大理寺的牢房,是深入底下的,阴暗潮湿不说,在里边一蹲便是一天,吃喝拉撒全要在里边解决。

    有时狱卒也会自嘲,说那些个囚犯不过是借住,到日子也就走了,只有他们自己判的是无期,要一辈子呆在里边。

    狱卒轮值一班岗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里,不但要不停巡视,以防犯人畏罪自杀,还得负责送食、提审等一切事宜。

    这活是个苦差事,可说来也怪,只见这些狱卒抱怨,却从没见哪个狱卒摔耙子不干了。为啥叫苦叫类还干着,道理很简单,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这活的油水可是很客观的。

    这不,狱卒狗四一大早换了行头,刚迈出家门,就让一个妇人缠上了。

    只见那妇人身穿锦缎华服,不过却有些退了色,衣襟的下摆还打了补丁。

    “四哥,行行好,帮俺把这尾清蒸鲈鱼带给俺家老爷,俺家老爷就好吃着口!”

    那妇人一边说,一边往狗四手里塞银子。只见狗四掂了掂,眉头微微一皱,竟然比上次还少,好像还不足一两!

    妇人见状,忙哀求道:“四哥行行好吧,家里值钱的都当光了!等俺手头宽裕点,再给四哥补上。”

    狗四听了妇人的话,这才翻开食盒瞧了瞧,见果然只是吃食没有夹带其它,这才冷着脸收下了银子。

    “下不为例,要知道若是被大人们瞧见了,我是要挨板子的!”

    妇人千恩万谢,目送着狗四走远,见左右无人,这才啐了一口:“等俺家老爷翻身,看怎么整治你个黑心肝的!”

    狗四一路紧赶慢赶,可算在换岗时感到大牢入口。

    只见大牢入口处,站着六七名狱卒,其中一名圆脸大耳的,望着狗四笑道:“呦!狗四你小子可以啊,这是又宰了哪家的肥羊?回头可得弄些酒菜哥几个好好喝上一顿啊!”

    “墩子哥,我狗四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啥时差过兄弟们的事。”

    众狱卒闻言哈哈一笑,看起来这样的事,早已成了习惯。

    到了交班的时辰,地牢的大门缓缓开启,众狱卒正要往里走,却听身后有人呼喊……

    “等一等,典狱大人要巡视地牢。”

    狱丞一路小跑,可算赶在关门前拦住了狱卒。

    墩子点头哈腰的笑问道:“头,这位典狱大人是啥来头,怎么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狱丞没好气的说道:“关你屁事,谁来了你们也是干活的!怎么,怕挡了你们财路?”

    墩子嘻嘻哈哈的退回了狱卒之中,至于狱丞的话,他就当放了个屁,风一吹就散了。

    这位新来的典狱大人很年轻,没穿官袍

    ,而是青衣背剑匣。就这一身,横看竖看都不像一个从六品的上官,倒是像个混江湖的。

    众狱卒心里很是没谱,因为不是官若跑来当官,弄不好是要坏了规矩的,那么他们的财路保不准便要断了。

    狱卒们低着头,时不时便要偷瞄两眼打量一番。

    狱卒们的反应,新来的典狱大人是看在眼里的,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今天来就是走个过场,露个脸而已。

    地牢大门关上后,狱卒们纷纷挑起担子,借着甬道两侧的油灯光亮,一路沿着石阶而下。

    担子很沉,那里边是他们和囚犯的口粮,当然狱卒吃得还是要好上许多的,可是比囚犯那清汤清水的吃食强上许多。

    石阶长十丈有余,当来到甬道尽头,一扇厚重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只见墩子走上前去,用力的拍打着铁门,同时吼道:“轮值换岗,可还安否?”

    厚重铁门上开了个孔洞,正好可以露出半张脸,不过那孔洞现在是闭锁的,得门里面的人才能打开。

    半张脸,加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出现在孔洞后面,此时正借着通道中的光亮,打量着众人。

    只见那人缩了回去,口中嚷着“安啦!安啦!”。

    墩子见是小六子,这才抽出铁门外的插锁,同一时间小六子也将门内的插锁拔出,厚重的铁门这才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慢的升了起来。

    开门的过程虽然很繁琐,可狱卒们却从来不觉得麻烦。因为甭管里边还是外边,若是出了事,贸然开门那是会掉脑袋的。

    狱卒交接的过程其实更繁琐,所有在押的犯人,是都要过一遍的眼的,不然交接后若是少了个喘气的,这事可就说不清了。

    别看里边关押的都是犯人,可若真死了一个,不但要上报典狱大人,还要上报大理寺卿,最后再上报刑部。

    回头刑部还要派人来核查,看看这人是怎么死的,可以说一套流程走下来,就得把活人折腾个半死。

    狱丞转了一圈,确定都活着,没有重病的,这才办理了交接手续。

    当铁门再次放下,四个时辰内甭管是谁,进出都是没可能的,当然若是有圣上手谕那就另当别论了。

    狱丞打一旁的档案架上取来在押犯人名册,笑着说道:“李大人,可要过目?”

    这位李大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六品的大理寺丞李太平。

    只见李太平摆了摆手,笑道:“不急,本官先转一转!”

    狱丞忙笑着点头,当先带路。

    其实这地牢压根不用带路,就是一条十字路,将牢房分做了四块,共有牢房二百零八个。

    说是牢房也不对,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房,说是用木栅栏围成的圈还差不多。

    走在一丈宽由大青石铺成的过道,李太平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牢房里的犯人……

    狗四拎着食盒快步来到地牢右侧最里边的一间牢房前,打送食口将食盒里的一盘清蒸鲈鱼塞了进去。

    “赶紧吃,今天典狱大人在,可别连累老子,否则要你好看!”

    只见牢房里,一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老人,忙抓过食盒背过身去,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

    “四哥放心,小老儿很快的!”

    狗四见那老头狼吞虎咽的,这才转过身来,望向十字过道……

    老人回头瞥了一眼,见狗四并未注意他,忙在鱼腹中一顿翻找。

    老人微微一笑,一张油黄纸便签出现在眼前,只见那上边只写了八个字“卢肯搭救,不日便出!”。

    李太平拐过拐角,正瞧见不远处的狗四,还有地上的食盒,不由皱眉道:“这是……”

    狱丞心里骂了句,小王八羔子,竟给老子添堵,见不得光的事,非得今天干。

    “大人,您也知道,犯人的吃食实在是太清淡了,连点油腥都没有,这时间一长,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所以,若是他们的家人准备了吃食,俺们也就顺手帮个忙,让他们吃上一顿好的,省得害了病,还得折腾咱们!”

    其实这里边的门道,就算李太平这个新官也是能弄明白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追究,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没必要掺和其中,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不过李太平倒是很好奇,那里边到底关着什么人,不由得快走了几步,想要瞧上一瞧。

    当李太平来到狗四身旁时,牢里的老人已经将盘子也舔的干干净净,估计那张油黄便签也下了肚。

    李太平觉着眼前的老者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而那老者却目有惊恐,这让他有些好奇,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得并没有那么难看……

    老人知道自己失态,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可这已经提起了李太平的兴趣,只见其蹲下身子,望着老人笑道。

    “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而且你也认出了我,要不我们聊聊,若是聊好了,这件事我就当没看见如何?”

    李太平说着,看了一眼食盒,又瞥了一眼傻愣愣杵在一旁的狗四。

    老人脑子飞快的转着,眼前人他见过,而且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那里见过。因为那天这个人也在场,而那件事却害得他,刚回大兴城便被关入了地牢。

    可是他现在不敢说,因为他摸不清眼前人的身份,更不知道这位青衫郎君是不是为他而来。

    他怕死,他已经被关在此处快一整年了。他这把老骨头熬过了前期的刑讯逼供,挺过了度日如年的煎熬。

    今天他可算收到了外边的消息,他终于快要从见天日了,兴许他还能从新穿上官袍,从新过上好日子。

    可是眼前人的出现,却让他彻底慌了神,因为一个回答不好,兴许用不了几日,他就得病死在牢房里。

    “怎么样,想好没有,要不要聊上一聊!”

    那个青年郎君又再追问他,他知道装哑巴肯定是装不下去的,因为这里的刑具他试过,他挺不住。可是到底怎么说,他还没想好……

    “不聊就算了,我觉着也没啥好聊的!”

    那年轻郎君说着起身要走,老人猛地起身,一把抱住木制栅栏,双眼通红的嚷道。

    “我聊,我说……”

第十七章 典狱大人

    开平二十六年,大乾朝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延安郡税银案。

    此案轰动朝野,弘道帝大怒,正六品的治书侍御史张启年主动请缨调查此案。

    案子破的很顺利,延安郡督尉监守自盗,畏罪自杀,延安郡郡守失职被罢免。

    大案告破,首犯伏诛,老狐狸张启年满心欢喜的回到了大兴城,可他等来的却不是加官进爵,而是大理寺的铁锁脚镣。

    这一切只因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当朝八皇子陈治。张启年千算万算,却未曾想到,那一夜的血雨腥风,晋王殿下也在。

    更为关键的是,晋王殿下不但在,还被卷进漩涡之中,一把短剑差点要了晋王的小命。

    晋王遇刺,而且是在张启年眼皮子底下,他想说和他没关系那是不成的,谁让你主动跳出来,要当那个钦差大臣的。

    敢杀当朝皇子,而且是有预谋的,这可比税银案还要让弘道帝火大。这事当然要一查到底,可查来查去,知道陈治行踪的就只有太子殿下,这咋办总不能把太子请到大理寺吧。

    别说请太子去大理寺,知道这消息的大理寺卿恨不得把自己嘴巴都缝上,皇帝家的那点破烂事,他可不像掺和其中。

    可这么大个事,也不能就这不了了之,所以大理寺卿和弘道帝碰了个面,然后倒霉蛋张启年,便成了有重大嫌疑的要犯。

    一番严刑逼供,张启年硬是咬紧牙关,啥有用的信息也没供出来。既然死鸭子嘴硬,屎盆子扣不到他头上,大理寺卿便再次和弘道帝碰了头,俩人一商量,便决定以拖字诀将这事一直拖下去。

    这一拖不要紧,老狐狸张启年便成了地牢里的常住户。

    今天这位常住户见到那一夜杀人无数的小郎君,所以他怕了,因为他不知道小郎君是谁的人。

    其实张启年最怕,这杀人不眨眼的小郎君是圣上的人,因为那代表他的小命保不住了。他得死,还是畏罪自杀那种。

    此时的张启年不敢抬头看,因为眼前人的笑,在他眼里有些渗人,就像吃人不吐骨头的饿鬼一般。

    “不用怕,我只是好奇你在哪里见过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张启年心中清楚,什么也不说肯定是不成的,那么干脆什么都说了,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老人家的故事有点长,可李太平很耐心的听完了。只见其起身笑道:“钦差大人的牢饭可以加点肉的,只要我还是大理寺丞,以后就这么办吧!”

    李太平会给张启年特殊待遇,也是因为一个人,那便是当朝八皇子陈治。因为他终于知道,救得人是谁了,而且剑匣里还有那人赠予的纯钧,所以他得谢谢这位倒霉蛋。

    李太平微笑着起身,脑子里想起那个目生重瞳的俊朗书生……

    陈治,八皇子,书院。不遇到这倒霉的家伙,还真把这人忘了。对了,那小子还让我到大兴城找他呢!看来哪天有时间得跑堂书院见上一见才好。

    李太平转了一圈,随口问了些关于地牢的情况,这才笑道:“京兆尹的牢房本官也去过,可是没咱这戒备

    森严!”

    狱丞笑道:“他们也就抓一些个小鱼小虾,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民间案子,但凡抓进去个有官身的,最终都得移交到咱这,让咱们帮着审。”

    “咱们这关着的要么是重犯,要么是朝廷命官,若是出了纰漏,那掉脑袋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所以戒备严一些也是应该的。”

    李太平笑道:“狱丞在这里干多少年了?你见过咱地牢关押过最大的官,是什么官?”

    “从狱卒到狱丞,干了大半辈子,少说也得二十多年!至于关押过多大的官,大人可得容我想想!”

    李太平笑道:“我也就是好奇,狱丞倒是不用急,大可慢慢想!”

    只见狱丞挠头道:“最近几年可是没有什么大官,除了刚才那位正六品的御史!”

    “前些年好像有过一位从五品的,不过犯得事不大,没两天就让人捞出去了!”

    忽然狱丞似乎想起什么,随后左右瞧了瞧,低语道:“想起来了,那案子好像快二十年了,那时我还是狱卒,那位可是兵部侍郎正四品的朝中大员!那位骨头真硬,皮鞭都断了一根,愣是打死不认!”

    见新来的典狱大人皱眉,狱丞忙道:“大人,这事咱还是不提了,您就当小的从没说过!”

    李太平自知失态,不由笑道:“哎呀!本官才想起来,这审讯流程本官还不懂,走带我去瞧瞧之前审案子的卷宗记录,本官也学学!”

    狱丞带着新来的典狱大人,来到了地牢存放刑讯记录的石室,便被那位大人以学习时喜静为由,给轰了出去。

    满屋子的卷宗,还好的是架子上都标有年份,不然想找到当年的审案记录,恐怕没三五个月时间是没戏的……

    大理寺六百年间,关押的人不计其数。可以说只要进了大理寺的地牢,想要安然无恙的离开,那是比登天还难的。

    不过身陷囹圄的张启年现在却信心满满,因为卢大人已经准备拉他一把了。

    卢照兴可是握着大乾朝金山银海,别说百官有求于他,就连当今圣上若是想干点啥花些银子,也得看他卢照兴心情。无他,因为只要他卢照兴一句话,两个字“没钱”,所有人就都得靠边站,没得半点脾气。

    卢照兴今日很忙,下了早朝便拦住了刑部尚书郑经玄,只说说了一件事。

    户部还能挤出点银子,刑部这些年一直打算扩建刑狱档案室的银子有着落了。

    郑经玄很是感谢了一番卢达人,不过他也知道出了名的铁公鸡,肯拔下一根毛来,显然是有事求他。但卢照兴既然没说,他也就没问,因为只要不是捅破天的事,他点下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搞定郑经玄,卢照兴又一路追上了就要离去的慕道宗,当这位工部尚书听说有银子,笑得可是比郑经玄还要开心……

    卢照兴坐上马车拜访了刚刚到家的裴延亭,这次卢照兴没提银子,而是提到了太子殿下和一个帮派,裴延亭老狐狸便笑着将卢达人送出了府。

    卢达人的最后一站是紫宸殿,所以他又匆匆忙忙的返回了皇城。

    刚下早朝没多久,弘道帝正陪着美人做游戏呢,就被赶来的卢大人搅黄了,所以弘道帝脸色很是不悦,好像卢照兴欠他八百贯银钱一样……

    可没用多久,老皇帝的脸色便挂上了笑,因为卢大人说他又有钱了,蓬莱岛上那座盖了半截的楼阁,又可以继续建下去了。

    那楼是弘道帝要给美人建的,那楼盖了一半内库便没了银子,找到卢照兴时,铁公鸡以赈灾为名,说国库没闲钱,就把老皇帝打发了。

    现在答应美人的事又可以实现了,老皇帝当然心喜的很,可卢照兴又说了一件事,弘道帝的脸色则又变得难看了。

    楼烦郡鱼龙帮,十几年内囤积无数军械铠甲,打算造反,而且税银案和八皇子被刺的事,也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谋反,抢劫税银,刺杀当朝皇子,弘道帝这哪里还忍得住。杀,全杀光,不用抓回大兴城审了。

    卢照兴高高兴兴的走了,因为只要明日早朝,他把今天和老皇帝说的话在重复一遍,地牢里的张启年便得救了。当然,蓬莱岛的事,他是不会说的,不然朝堂就又要热闹了。

    见卢照兴离开,弘道帝脸上的怒容不见了,因为卢大人今天带来的都是好消息,愤怒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

    老八遇刺的事,一直拖着总不是个事,甭管卢照兴说得鱼龙帮是真是假,只要能给太子洗去嫌疑,假的也是真的。

    当朝太子买凶刺杀亲兄弟,无论真假只要沾上半点,皇家的脸面便丢尽了,而卢照兴所说的鱼龙帮可是帮了老皇帝的大忙。

    再说了,你一个帮派起什么名不好,非得叫“鱼龙帮!”。乍得,想要鱼跃龙门啊……

    书院,一弯月牙的上善湖。湖畔亭中,还是那一袭白衣,手捧古书光着脚丫的人间仙子。

    景色依旧,仙子依然,不过仙子身旁此时却多了一个人,让那脱尘出世不染尘烟的女子,看起来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师姐,大哥也是一番美意,咱们就去转一转露个面,看看咱大乾的才子佳人,说不准就能瞧上一二入眼的呢!”

    一身锦衣的师弟,已然从早说到了晌午,可是说得口干舌燥。

    只见白衣女子放下手中古书,回头微微一笑:“陈治师弟,你这嘴皮子师姐算是服了!看在你婆婆妈妈一上午的份上,我就陪你走一遭!先说好,只是露个脸就回,可是不能耽误了读书的!”

    陈治望着比自己年岁小了很多的独孤清清,笑得眉眼皆开,急忙行礼道:“谢师姐!师姐不愧为深明大义的九天仙女!”

    见陈治笑呵呵的离去,独孤清清微笑着摇了摇头,便又捧起手中古书,细细的读了起来……

第十八章 芙蓉园紫云楼

    江南第一美人,今天很忙,打日出东方便开始东奔西跑直到日头偏西,可是让美人磨破了嘴跑断了腿。

    刑部尚书府邸,诗幼薇款步下了马车,带着十几坛美酒,敲开了郑经玄家的大门。

    几位尚书府诗幼薇都跑过了,可以说一家比一家气派,特别是吏部尚书家的暖秀阁,可是让美人大开了眼界。

    古玩瓷器,名家字画,数不胜数,就连谢颜之那幅《秋义浓烟雨望秦淮》竟然也被裴延亭弄到了手中,美人不得不感叹裴公果然是百官之首,力度不是一般的大。

    诗幼薇还记得这幅画当初是以千两白银卖出去的,没成想却辗转落到了裴延亭手中,可见为了给这位送礼,官员们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

    见过了暖秀阁的山河锦绣,奇珍异宝,此时在看刑部尚书家,可就显得太寒酸了,大有一头撞进棚屋漏舍之感。

    当然了,比起大兴城一般大户人家,刑部尚书家还是富足的。

    诗幼薇命下人把十几坛美酒搬进府邸,她则跟着尚书家的大总管去了正厅。

    刑部尚书不好美色,不喜热闹的冷淡性子,大兴城人尽皆知,所以为了不落人话柄,府中大总管和一名侍女从头到尾都陪在一旁候着。

    二人先是寒暄几句,诗幼薇便提起生死状之事,方才得知这位郑大人已经下了重注,不由得大大赞赏了尚书大人的眼力和魄力。

    “大人行事果然雷厉,下注更是大手笔!不过妾身很好奇,大人何以觉得李太平会胜?”

    郑经玄微微一笑,说道:“本官平日里无甚爱好,唯有,赌与酒是心头爱!”

    “至于为什么会看好李太平,因为本官觉得后浪推前浪,新人胜旧人,所以这重注自然要押在年轻人身上!”

    郑经玄押了一口茶,笑望着眼前美人继续说道。

    “说过赌,就要说本官见你的目的了,我知秦淮酒家多美酒,便想问问诗姑娘,可还有昭阳宗酿的烈酒,一碗倒?”

    听了郑经玄的话,诗幼薇略微皱起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那昭阳宗去年不知怎的,如人间蒸发一般已然见不到人了!所以这酒……”

    郑经玄见诗幼薇挽着发鬓眉头紧锁,不由得苦笑道:“那一碗倒够烈,很是对本官胃口,可惜了!可惜了!”

    美人螓首锁蛾眉,轻叹了一句“罢了!罢了”,这才望着郑经玄说道。

    “实不相瞒,妾身那里还有一坛昭阳宗宗主亲自酿的烈酒,大人既然如此喜爱,妾身便忍痛割爱好了!”

    听了诗幼薇的话,郑经玄竟然起身,很是郑重的抱拳行礼:“谢幼薇姑娘!”

    诗幼薇是笑着离开尚书府的,因为最难搞的人也搞定了,那么今日便还剩最后一处行程,不过在去之前,她须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日落黄昏,大兴城褪去一天的喧嚣,宽阔的大街上,行人已然不多。

    隆隆的马蹄声,碾过街道,马上骑兵呼喝催促着行人尽快归家。

    金吾卫的警告是很管用的

    ,因为马鞭落下那是会皮开肉绽的。

    不过今日的金吾卫很奇怪,他们竟然不去管那些书生打扮的俊秀郎君和俏美可人的花样小娘。无他,因为今日太子殿下在芙蓉园宴请天下才子佳人。

    芙蓉园乃皇家禁苑,位于曲江池南岸,靠着大兴城外郭城,周围筑有高墙。园占地数十顷,周回十七里有余。

    紫云楼建于岸边数丈高的石基上,玉楼金殿高四层,远望嵯峨高耸大气恢弘,近望金碧辉煌人间气派。

    长公主落日时分便到了紫云楼,毕竟他哥请客,她这个当妹子的,可是得帮衬一把的。

    正殿大厅,烛火彩灯,美酒佳肴,很是喜庆阔绰,显然太子这次是没少掏银子。

    作为东宫太子,这些年他也没捞到啥实权,油水自然是不多的,能维持东宫的开销已然是很不易了。可是为了改变世人对他的看法,哪怕把他吃穷了,吃得欠了一屁股债,这顿饭也得吃。

    去年一颗长寿丸,父皇对他很是满意,再加上他那个二弟羽翼渐丰,也就该轮到父皇捧他了。

    风向变了,他这个太子的形象,就不能再是那个只知花天酒地的样子了。得让世人知道他的才情和抱负,齐王是比不了的。

    紫云阁此时已有不下两百人,大都是国子学的学子,当然那些无所事事的质子们来得更多,因为整日里斗鸡走狗也是会烦的,这么好的热闹不凑上一凑,那就太可惜了。

    不过好在有长公主陈鸾震场子,不然这些无法无天的质子还不把紫云阁给掀了。

    “太美了,简直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看来我要在大兴城住一辈子了,因为一日看不见美人,我的心是会碎的!”

    “茅陶,把你那口水收一收好吗!还有你不是说,秦淮美人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吗,怎么如今见了长公主,你这话风就变了呢!”

    茅陶大眼珠子一瞪,说道:“你懂什么,长公主乃天上仙子,诗幼薇则是人间仙子,她俩占着天与地,都是这世间最美,都是我茅公子的菜!”

    茅陶自觉说得很有道理,不由很是得意望着身旁几个世家子,却听耳旁传来一声感叹……

    “是不是你的菜这个先不说,咱就说若是你见了四大美人中的另外三美,兄台又要如何说法?”

    茅陶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背剑的年轻郎君,不由冷笑道:“见过的美才是美,没见过说之何用!再说你是哪位?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背剑郎君笑道:“在下东都王单枫!那么请问这位大人,又是哪位呢?”

    东都王家确实并非一般世家可比,一般人见了还真要给些面子,可茅陶显然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茅家已然靠上了拓跋迥这颗参天大树,王家人便没啥好怕的了。

    只见茅陶阴阳怪气的笑道:“记住了,我叫茅陶,我父乃江宁郡守茅三堂!”

    王单枫微微一笑,抱拳说道:“失敬!失敬!茅公子果然有个好爹!”

    这话,茅陶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呢……

    另外几名质子,见茅陶还未

    弄明白,便急忙将其拉到一旁。不过并非想告诉他人家那是瞧不起你,而是以防茅陶想明白了,再跟人家发生冲突。到时哥几个很有可被卷进去,那就不好了,毕竟大家是来凑热闹的,可不能变成热闹本身。

    在这些质子眼中,拼爹,茅陶是拼不过王单枫的,王家乃手握实权的名门望族,手下兵马那也是过万的。那么既然拼不过爹,就是只能亲自上阵,可他茅陶横看竖看,也不像能打过王单枫的样子。

    一个打不过,一起上好像也打不过,那就没必要挨打了。人吗,贵在有自知之明,见风使舵的本事。

    陈鸾虽贵为公主,还是四大美人之一,更有着不俗的修为,可依旧震慑不住这群有胆匪类,所以大殿内此时是有些乱的。

    特别是秦淮美人诗幼薇到来时,这乱哄哄的场面就越发的控制不住了。

    什么是衣冠禽兽,只要看看大殿内那些个吹着口哨,言辞粗鄙,却穿得溜光水滑的质子们,便可知一二了。

    诗幼薇可是见惯了蜂浪之人,所以此时依旧笑得甜美。只见其款步轻移,秀摆飘香,让人见了馋涎欲滴……

    都是美人可身份不同,境地往往大不相同。陈鸾好似高贵的天鹅,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

    反观诗幼薇,本就是落了风尘的女子,让人有吃上一口的欲望,便在所难免了。

    诗幼薇成了大殿中的焦点,可诗幼薇的眼中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人群后玉台上的绝色美人。

    美人又见美人,美人的笑便越发灿烂了。

    诗幼薇舞态生韵,折纤腰以微步,往那玉台而去……

    诗幼薇走到哪里,人群便会自动让出通道,直到隔着一步玉台,美人笑看着美人。

    只见,粉色纱衣,酥胸微露满眼白,云鬟半亸金凤钗的美人,行了个万福礼,贝齿轻启道:“草民诗幼薇见过长公主殿下!”

    自打此女进殿,陈鸾便一直注视着她,因为这个女人,可是让大兴城热闹好一阵子。

    陈鸾调查过这个女人,因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仙女子,没有后台,没有身份,却能在拓跋迥眼皮子地下霸占了秦淮河,显然不查一查是不行的。

    可陈鸾什么也没查到,诗幼薇干净的便如一张白纸。不过陈鸾不信,这样的女人若是没有背景,早就让人吃的骨头也不剩了,怎么可能从江宁走到大兴城。

    今天陈鸾终于亲眼见到这个传奇般的女子,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人。

    陈鸾微笑着步下玉台,急忙扶起美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早就听人讲,秦淮美人更胜秦淮烈酒,让人见了便要如痴如醉!”

    诗幼薇挺直了身子,却依旧矮了陈鸾一头,所以她只能仰视,这让她很不舒服,可是她的笑依旧那么真诚甜美……

    二女笑对笑,牟对眸,表面相见恨晚一团和气,暗里却波涛汹涌各藏心思……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把浑厚的声音,吵闹的大殿瞬间便安静下来……

第十九章 太子也不是省油灯

    太子虽无实权,那也是太子,是大乾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是老皇帝哪天一不小心崩了,却又没留下只言片语,太子可就成了皇帝了。

    皇帝虽说是圣人,可谁说圣人就不记仇了,到那时说不好原先的太子现在的皇帝,就要翻小账算一算了。

    所以,当大殿外传来“太子驾到”的声音时,大殿便安静下来,就连之前那些个狂妄的质子们也没了声息。

    陈兼今儿穿的很朴实,一袭普普通通的黄衫,没有金银的点缀,除了腰间那块翠绿的玉佩,身上便没了值钱的物件。

    太子已到,这开场白自然要太子来,只见玉台上只剩下太子一人。

    “让诸位才子佳人,未来的国之栋梁久等了!刚刚父皇棋瘾上来了,非得拉着把棋下完不可!吾,先给诸位道个歉!”

    太子这第一句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唱高调,而是很随意说了一见父慈子孝的小事。可这件不起眼的小事,却说明了一件事,当今圣上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

    而且太子殿下自称也很有讲究,没有称孤道寡不说,还很低调的自称“吾”,一个小小的自称,便拉近了众人之间的关系。

    “吾,今儿穿得可能不太正式,可这并非说我这个太子不够重视诸位,而是确实兜里没银子!今年与异族的那场战事,为了筹集军饷,东宫里那点值钱的物件儿便都卖了……”

    “可再穷,作为太子,今天这场晚宴我也要办!诸位寒窗苦读十数载,实乃不易,吾深有感触,便想着找个机会,让诸位歇一歇……”

    独孤清风望着玉台上那位,心中很是迷惑,因为这些年他所见到的太子,不是这个样子。所以他在想,这位现在是演戏给大家看,还是说过去那十几二十年他一直在演。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个才是真正的太子,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

    此时大殿中,有同样想法的不只病书生一人,还有很多人,这其中便有王单枫。

    王单枫望着玉台上,随和质朴的太子殿下,不由心中一叹,父亲从来没有看好过这位太子殿下,可现在看来,父亲似乎看错了!

    当今这位太子所言所讲,无论是不是演的,都足以证明一件事,这位太子也不是白给,甚至那份心机恐怕齐王也比不了。

    评价是好是坏,陈兼根本不在乎,他今天就是要用这些才子、质子,帮着他给天下带个话。他陈兼不是只知斗鸡跑狗的货色,他的心胸其实一直装着天下。

    他要将更多的人,更多的目光,从齐王身上扒下来,放在自己的身上。只有这样,他这个太子的不简单,他的雄才大略,才能被人发现,才能让那些人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只有唯一的选择。

    太子的话讲完了,酒宴便正式开始了。

    两人一张红木案子,一眼望去足有百张,而这些条案则被一条宽有一丈的红毯分开,相对于两侧。

    红毯两侧第一排此时并未坐满,因为只要不缺心眼,就应该知道,身分不够坐在那排便是惹人讥笑的下场,就算能闹腾的质子们,也是不想丢人现眼的。

    玉台很大,足可以摆下十几张条案,可此时却只摆了三张。

    太子和长公主坐于正中

    ,左手旁那张案子空着,而右手旁却也只做了一人。

    太子和长公主的身份,自是不用说,而另一个人众人也不好点评,因为坐在那里的是秦淮第一美人。和一个风尘女子抢座,丢人的可不是诗幼薇,所以便无人出声质疑。

    至于那张空着的条案会留给谁,才子佳人们是很好奇的。可是这都已然开始上菜了,那条案却还是空着的。

    空肯定不会一直空着的,这不大殿外侍卫,就报了来客的名号……

    芙蓉园内的宴席已然开始,阵阵酒香飘出,守在门外顶盔掼甲的金吾卫,时不时便要往灯火辉煌的大殿里望上一眼。

    作为队正的曹满金,对手下的举动很是不满,只见其按着刀柄,冷着一张脸,横眉怒斥道。

    “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少看!门里的世界不属于我们,那条路早在我们落生那一刻便被堵住了,所以这辈子我们拿不了笔,只能拿刀!”

    一名金吾卫感叹道:“晋阳大战,俺拼死拼活才有三颗人头,封赏虽说不少,但终究还是穷苦人!哎,等以后俺婆娘生了娃,说什么俺也得让他去读书,可不能再拿命博前程了!”

    曹满金只是瞪了手下一眼,却没有再训斥,因为他和这些家伙一样,很是羡慕门里的世界。

    晋阳大战,他曹满金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才砍了十颗脑袋,才爬到队正的位置。

    九死一生换来的富贵,还不如读书人一首诗词值钱,换谁胸中这口气也是难平的。

    可他曹满金知道,报怨这些是没用的,想要改变命运他还得握紧手中刀才成,因为脚下的路不止一条,他终究有一天会杀出一条路,跨进门里的世界。

    曹满金觉得他的机会来了,因为上官换了人,并有传言说,此人与当朝兵部侍郎乃叔侄关系,而且颇得圣上赏识。

    这位上官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是个狠角色。

    他曹满金觉得自己也是个狠角色,所以只要他够狠,相信上官一定会另眼相看,那么他露头的机会便来了……

    三丈宽的青石路上忽然出现一架马车,曹满金眉头微皱,比太子来得还要晚,车上人的架子可是够大的!

    当马车停稳,曹满金看清了走下马车之人,忙抢上数步,单膝跪地道:“属下左金吾卫,右营队正曹满金,见过将军!”

    李太平一听,这是自己那营的队正,不由将曹满金扶起。细打量下才发现,此人他昨日刚刚见过,还让他摘剑来着,不由笑道:“今日不用摘剑了吧?”

    曹满金忙道:“此处并非皇城,所以将军无需摘剑。至于昨日之事,职责所在,还请将军莫怪!”

    李太平拍了拍曹满金的肩膀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何错之有,我又怎会怪罪。”

    望着上官和兵部侍郎家的小娘拾级而上,曹满金很是开心,因为昨日一面上官竟然记住了他,而且并未怀恨于他。

    不过再开心也不能忘了本分,只见曹满金紧跑两步来到大殿门口,禀报道:“国子学侯离人,金吾卫右郎将李太平到!”

    曹满金是个大嗓门,所以这一嗓子就连角落里那些窃窃私语的学子们,也听的清清

    楚楚。

    侯离人是谁不知道的还真不多,可李太平是哪个,很多人可就不知道了。

    “那个金吾卫右郎将是谁啊?好大的架子,竟然比太子殿下到的还晚!”

    “这你都不知到,最近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生死状,那小子的名头可是越来越响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这小子是鬼宅的主人了!还有人传言,这小子是李国泰的私生子……”

    一时间大殿里乱哄哄的,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李太平刚迈入大殿便成了焦点,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退出去。在地牢里圈了一天,特别是看了审讯父亲的记录后,他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若非侯离人非得拉着他来,即使长公主的邀请,他也会找个借口推脱掉的。

    玉台上,长公主朝兄长使了个眼色,便笑呵呵的起身相迎。

    “二位今儿可是来晚了,一会可是要罚酒三杯才成哦!”

    侯离人苦笑道:“殿下可不能算上我,若不是等他,我可是一大早便会到的!要罚就罚他好了。”

    只见太子走上前来,微笑道:“酒是一定要喝的,不过那可不是罚酒,那是敬酒才对!”

    陈鸾笑道:“兄长若不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小妹可是不依的!”

    太子环视在场学子,随后朗声道:“当异族人踏破雁门关,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李太平将军毅然在浔阳郡从军,北上救国!”

    “并且先于晋阳城外,凭借三百步卒大破敌人千骑,又再马邑城血战三万虎师,阵斩两名武道宗师!李将军一心为国的赤胆忠心,当值得寡人亲自倒酒,方可表示心中敬意!”

    李太平笑了,这兄妹俩一唱一和,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这酒不喝看来是不行了。

    只见李太平躬身道:“太子殿下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做了一名乾人应该做的!”

    正说着,忽然殿外又传来曹满金那大嗓门。

    “国子学独孤清雨,江宁城拓跋平川到!”

    又有两人晚来,不过这一次没人敢指指点点,就连窃窃私语之人都没有,因为那个姓拓跋的看着温文尔雅很讲道理,其实很不讲道理。

    有几位质子,听了拓跋平川的名号,不由得脸色一变条件反射的就要跑,幸而有同伴拉着,不然让人瞧了去,还以为他们怕了拓跋平川,其实他们真得怕。

    原来拓跋平川入国子学后,狠狠的揍了一些跳梁小丑,其凶名便在众质子之间传开了。

    拓跋平川本来并未打算修理那群废物,只不过见过弘道帝后便改了主意。因为弘道帝只是感叹了一句,若是天下学子都能像平川一样懂事该多好!

    皇帝可不会说无用的废话,所以拓跋平川知道,表忠心得有行动,光说是不行的,得让那些质子变得跟他一样听话才好。结果有些倒霉的家伙,便撞到了拓跋平川的拳头上……

第二十章 俊美郎君和小白胖子

    芙蓉园紫云楼,太子和长公主笑望着大步而来的拓跋平川,不过心里是否也在笑那就很难说了。

    拓跋平川拜访了老皇帝,主动向皇室折腰,可哪个若是真信了拓跋迥真心归顺,哪个就是二傻子。

    虽说拓跋家不是真心归顺,可人家态度在这呢,陈家人该有的胸怀和气度还是要有的。

    只见太子大笑道:“吾,刚刚还和舍妹说,怎么未见到平川,这阵子正想命人寻你去呢!”

    拓跋平川龙行虎步的来到玉台前,忙躬身见礼道:“拓跋平川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在紫云楼设宴,我拓跋平川虽非才子,可这个热闹却一定要凑上一凑的,不然岂非辜负了太子的一番美意!”

    太子很是欣慰的朗声笑道:“这就对了嘛!平川若是不来,可是要与咱大乾朝的才子英豪失之交臂的!”

    长公主微笑道:“平川公子来得正好,本宫帮你引荐一下,这位便是……”

    没等长公主话落,便见拓跋平川望着李太平抱拳笑道:

    “太平兄,数月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啊!上次太平兄心中有事,酒喝的未曾尽兴,这次可是莫要装醉了!”

    李太平回礼苦笑:“当日却有些心事,让平川兄笑话了!”

    李太平这边话音未落,便听耳边传来一把娇媚的女声。

    “半夜装醉,害得奴家守护一夜!太平公子打算如何补偿奴家啊?”

    只见诗幼薇款步而来,眼神很是幽怨的望着李太平。

    李太平忙朝着诗幼薇躬身一辑,微笑道:“幼微姑娘说怎样补偿便怎样补偿,在下绝无二话,定然叫姑娘满意!”

    诗幼薇再次娇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不许耍赖!”

    一旁的侯离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二人,心中无数个疑惑,不过却什么也没说。

    而陈鸾则面露微笑,心中却在盘算,这三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件事情她必须弄清楚,可不能因小失大,坏了兄长的大事。

    此时,却见太子笑道:“诸位就莫要站着聊了,不如入座咱们边喝边聊可好?”

    说道入座,便见坐在玉台下首排的王单枫,忽然站起身来招呼道:“太平这里!”

    陈鸾查过李太平,知道她与南宫家、崔家、甚至堂姐交好,却没想到,这李太平不但认识拓跋平川,看起来还与东都王家关系密切。

    作为上位者,最不喜欢的,便是事情脱离掌控,所以这阵子陈鸾决定,先不急着拉拢李太平,而是彻底摸清此人底细后,再做决定。

    众人落座,表情却各异……

    李太平在此处遇见王单枫自然是高兴的,所以坐在玉台下反而比玉台上要舒服。

    而拓跋平川则一脸的无所谓,对于拓跋平川来说,坐在那里都是一样,因为即使他坐在角落里,也没人敢小视他。

    至于侯离人,打小便被父亲灌输了做人要低调的理念,所以玉台上空着的条案,即便让她去坐,她也不会去的。

    可并非所有人都对那玉台不感兴趣,比如此时一脸不高兴的独孤清雨,就很想坐到玉台上。

    小姑娘今天帮拓跋平川带路,又舔着脸邀请其一同赴宴,就是想借拓跋平川的身份,好坐在玉台之上。

    独孤清雨会如此想,皆因打小便活在堂姐的影子里,无论她多么努力,她都无法超过独孤清清,无法博得家人的重视。

    她知道今天这场酒宴,太子定然会通过八皇子邀请独孤清清,所以她得坐到玉台上,她不想再输给堂姐。

    玉台上那空着的条案确实是留给独孤清清和八皇子陈治的,因为也只有那两人的身份才够资格坐在玉台之上。

    太子和齐王对独孤清清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大兴城的黄口小儿都知道,兄弟俩为了一个女人可是没少较劲儿。

    以独孤清清的样貌和家世,只要能娶回王府,别说较劲儿,就算打一架哥俩也是在所不惜的。

    要知道娶了独孤清清,便等同于得到了独孤家的支持,得到了院长的认可,离皇帝的宝座可就近了一大步了。

    既然独孤清清如此重要,太子的动作又如此之大,显然齐王不会只当一个旁观者,所以即便齐王很不想见到太子和长公主,这会也不得不见上一见了。

    又是曹满金的大嗓门,而这一次太子和长公主对那一嗓子,看起来则是很不满意。

    可不满意也没用,总不能拉下脸来,把人轰出去吧。

    齐王大笑着迈步而入,这人还没走过那十丈红毯的一半,便朗声道:“我听说大哥在紫云楼宴请天下才子,唯恐错过如此盛宴,便急忙从军中赶了回来!”

    “大哥惜才,我这个做弟弟的可是一直放在心里的!这不最近我结实了两位青年才俊,便想着引荐给大哥。”

    紫云楼够大,够气派,上下四层就算装下千八百人也不显得拥挤。可现在只是多出三人,太子和长公主便觉得有些挤了,甚至感觉到了憋闷。

    可就算胸口堵得慌,身为当朝太子也得拿出太子该有的风度才行。

    只见太子挤出一个满脸惊喜的表情,微笑着说道:“二弟来得正是时候,快快上座!”

    齐王没有动,而是笑道:“不忙!不忙!还是让我先为大哥介绍一下,我身后的两位年轻俊杰才好!”

    说着齐王便指着身后一名俊秀无比的郎君说道:“申屠玉钩,曾独自游历漠北和草原!可以说读了万卷书,又行了万里路,乃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申屠玉钩看着也就刚过弱冠之年,长得很是清秀。只见其丹凤明眸,微笑时还有两个小酒窝,就这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就算厉夏见了,也要自愧不如,不知这大兴城要有多少闺中小娘,害了相思病。

    厉夏并未到过大兴城,眼前的申屠玉钩,便成了国子学,女学子眼里天下最俊美的男子。

    女学子也是女子,难免也会发花痴,所以大殿里多多少少会发出一些,赞美的低语甚至是娇呼……

    “申屠玉钩,不会是申屠家的吧?”

    “别说还真有可能,你瞧那眉眼,多像申屠家的人!”

    “可我怎么没听说过,申屠家有申屠玉钩这么一号人物呢?”

    “没准是申屠家的私生子也说不准,申屠仁王那人是个什么德行,你们还不知道吗?”

    “嘘——别让申屠永嘉听了去!”

    几名女学子,正唧唧咋咋聊的开心,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我申屠家有礼有节乃书香门第,再若胡言乱语,莫怪我

    申屠永嘉不讲情面,拉着几位到祭酒大人那说理去!”

    几名女学子回过头来,正瞧见一身华服满脸怒容的申屠永嘉,不由得捂住了小嘴。

    女学子倒不是怕了申屠永嘉这个坏种,而是怕了谭松柏那老学究。因为那老头太能说了,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情,到了老学究那都能给你引申出孔孟之道,国之大义……

    申屠永嘉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因为那个年轻郎君,除了尖下巴和脸蛋上的酒窝,眉眼间确实很像他的父亲,而且这年岁又和他相仿,不禁眉头皱得更深了……

    其他人怎么看申屠玉钩李太平不知道,可在李太平看来,若是这申屠玉钩被剥光了衣服,那些女学子很有可能会啐上一口,心里骂上一句“不要脸的女人!”。

    而那些个质子说不得便要扑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李太平跑了小半辈子江湖,那双眼睛贼的很,除非易容术达到傅青蛇那个级别,否则只要那双招子一照,对方便要现了原形。

    齐王介绍过申屠玉钩后,又笑着引荐道:“这位身份可就不简单了,乃新罗国王子昔弈道。弈道王子打小仰慕大乾文化,对大乾研究颇深,武道更是别出心裁,以剑弈棋,而成宗师,在新罗国年轻一代中无人能望其项背!”

    申屠玉钩太子是很欣赏的,因为人确实俊美,且气质出众。

    而眼前这位小白胖子,脸大似盆,圆胳膊,圆腿的,还背了个硕大无比的剑匣,就这扮相想要恭维两句都不知打哪里下口才好。

    可毕竟是王子,又是武道宗师,就算昧良心该夸也得夸。

    只见太子很是开心的笑道:“两位果然仪表堂堂,气质非凡,本宫今日有缘相识,实乃三生之幸也!”

    而坐在前排的王单枫,却伸手比量了一下小白胖子身后的剑匣,又扭头打量李太平一眼,很是感叹的说道。

    “比你的可是大多了!要不,赶明儿给你换一个?”

    “一个剑匣也不知你有啥好比的!再多言,下次剑西来要砍你脑袋,我是不会管的!”

    王单枫笑道:“咋能不比,我那青玄剑也是要大房子住的!”

    “青玄不是你的,已经是我的了!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甭操心了!”

    二人说笑声音虽不大,却也被耳尖的齐王听了去。只见齐王脸色一变,很是不快的转过身来,当齐王望向王单枫正要发怒时,却一眼瞥见了一旁的李太平,这脸色便又是一变……

第二十一章 晋王陈治

    齐王这辈子最喜欢的是战阵厮杀,然后是那个争夺许久的皇帝宝座,再然后便是那冷若冰霜,媚骨天生的绝色女子。

    看到李太平,齐王就又想起了铸剑山的美人,潜藏于心底的杀机,便又开始动了。

    齐王早有弄死李太平的想法,可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而作罢,不过今天这个机会似乎来了,所以齐王笑着走到条案前。

    “二位好久不见!本王还记得长春亭,太平那惊鸿一剑,便斩了一位金身罗汉,本王时常想起,便要赞叹一番!”

    齐王的不友善,当日在长春亭时,李太平便感受到了。不过甭管齐王心里是咋想的,现在人家可是面带微笑的打招呼,显然不吭声是会让人嘲笑没礼数的。

    只见李太平和王单枫起身施礼,同时李太平笑道:“齐王殿下过赞了,在下的剑法很是稀松平常的。”

    却见齐王回头瞥了一眼,微笑着说道。

    “太平过谦了,这不好!若是没有新罗国昔弈道王子在,倒也无所谓,可本王多次在他面前夸赞你的剑术,若是过谦,那是会丢咱乾人脸面的!”

    李太平心想,你这是要给老子下套啊!不由笑道。

    “殿下言重了,在下的剑法,在咱人才济济的大乾朝,可是算不得什么登不上台面的!所以啊,这丢脸只是丢李太平的脸,可跟咱乾人的脸面不搭边。”

    齐王笑道:“若是本王没记错,败在太平剑下的宗师,也有两三位之多了,大乾朝年轻一代中,可是没有几人有这个战绩的!而弈道王子,一路问剑而来,便是想见一见像太平这样的剑术大家……”

    齐王和李太平这番对话,太子和长公主是看在眼里的。兄妹俩很了解齐王的性子,知道齐王这是憋着坏想要坑李太平呢。

    可知道归知道,兄妹俩却抱着膀乐见其成,因为那会将李太平彻底推到齐王的对立面。

    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是自己人,但肯定可以相互联手御敌的,因为大家是有着共同敌人的。

    齐王说了这么多,昔弈道虽然不是乾人,却也听明白了,所以只见其大步上前,抱拳行礼。

    “弈道不远万里来到大兴城,怀揣着一颗赤诚的问剑之心,还请这位兄台,一定要指教一二才好!”

    李太平瞥了一眼小白胖子,不由心道,你好歹一国王子,怎么跟缺心眼一样?人家拿弓你就放箭,挖坑你就往里边跳呢!

    至于指教,凭啥?难道就凭你新罗国王子的身份?还是说齐王狗腿子的身份?

    显然李太平不会因为齐王的几句话,便要跟这小白胖子大打出手。

    只见李太平正要推脱,便听他的好队正此时在门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晋王殿下到!丹阳公主殿下到!骊山书院独孤清清到!”

    老八和独孤清清来了,齐王陈标便暂时放过了李太平,因为在他心中更有分量的人出现了。

    齐王的想法,也正是太子的想法,所以众人便见到了接下来一幕……

    太子兄妹和齐王,还未等晋王入殿,便齐齐迎了出去……

    晋王陈治不争名不夺利,对皇位更是不感兴趣,这些年一直窝在骊山书院,很

    少抛头露脸。

    而陈治其人胸藏万象,又是圣人弟子,如此有身份有能力的弟弟,两位兄长自然想要将其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既然要拉拢,此时当然要摆出一副,兄弟相亲的样子才成。

    只见齐王抢在太子前面,笑道:“老八,你可算来了,你今晚若是不来,二哥我可就孤单了!”

    一旁的太子心中暗骂,这说的就是屁话,大殿里有好几百号人,跟你齐王有一腿的可不在少数,怎么这阵子就孤单了!

    不过骂归骂,接下来太子的操作可是要比齐王还不要脸的。

    只见其绕过齐王,来到陈治身前,一把拉住老八的手臂感叹道:“整日里呆在书院,也不说回来看看大哥,你不惦念大哥,大哥还不惦念你吗!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听了太子的话,齐王感觉一阵恶寒,看来不要脸这门技艺他还差着火候,还需潜心修炼才成!

    晋王笑道:“见过两位兄长,见过大姐!”

    长公主嫣然一笑,望着晋王身旁的独孤清清笑道:“你们兄弟继续在门口吹冷风聊着,我可是要拉着妹子到里边说知心话去了!”

    说着陈鸾便同时拉起独孤清清和陈静的手,往殿内走去……

    皇子公主来得多了,玉台上便又加了条案,正等着几位贵人的到来。

    陈静自打去年和兄长跑了趟延安郡,便被老皇帝禁足在皇城之中,若非今天晋王求情她还出不来。

    红毯上陈静压根就没听长公主说什么,而是睁着水汪汪大眼睛四处打量,就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忽然陈静挣脱长公主,大步来到一张条案前,只见其叉着腰,趾高气昂的说道:“小子,见到本公主还不请安?”

    李太平看着微仰着头,一副盛气凌人的陈静,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女人果然都是记仇不记恩的!

    只好起身行礼,苦笑着说道:“李太平见过丹阳公主!”

    陈静得意的笑道:“小子,这回知道本公主是谁了吧!再敢对本宫出言不逊,便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陈鸾见状,眉头微皱。别人家的事可以不问,可自家妹子的事,却是要问上一问才行的。

    只见其换上一张笑脸,走上前去问道:“你们认识?”

    还未等陈静回话,便见晋王满脸心喜的大步而来,随后朝着李太平便是躬身一辑。

    晋王这一礼,可是把紫云楼内的学子看傻了,因为这画风不对啊!那李太平即非宗师之上,也非皇室之人,凭什么受皇子一礼。

    不过晋王接下来的话,算是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陈治见过恩人!恩人来到大兴,怎么也不去书院寻我!”

    李太平忙回礼道:“我也是刚刚到大兴城,正打算安顿好了,再去书院打扰殿下的。”

    只见陈治笑道:“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咱们兄弟可不讲那些礼数!对了,我给皇兄皇姐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陈治的救命恩人,去年若是没有太平,我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长公主听了晋王的话,心中很是惊讶,这李太平到底结交了多少

    人!而齐王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看向李太平的眼神也就越发冷了。

    对于齐王来说,跟他抢女人的家伙该死,坏他好事之人该死,倒向兄长之人该死。而李太平把这些占全了,所以在齐王眼中李太平已经是个死人了。

    晋王笑着抓住李太平的手臂,不由分说便往玉台上拽,同时笑道。

    “那日挨了一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醒来时身旁便只剩下丹阳了,所以今日可得跟我说说,再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皇子和皇子是不一样的,最起码这位晋王殿下就很不一样。陈治好学,对未知的事物很感兴趣,上到头顶的万千星象,下到世间的五谷杂粮,凡事都要探究一番弄个明白。

    可说来也怪,好奇心这么重的一个人,却偏偏对那个皇位毫无兴趣。自打陈治十几岁入了骊山书院,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回宫看看,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书院。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显山不漏水,低调的不能在低调的皇子,却被许多人看好。

    晋王心思缜密,做事情务实,属于那种既有脑子又能干的,而且背后还有一尊大神撑腰。

    这样的皇子即便不想争,也会有人想让他争,所以骊山书院门前经常可以见到,一些大臣不顾形象的守在书院门前,为得便是要把这个八皇子拉入凡尘。

    可就算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晋王却毫不所动,对那皇位提不起半点兴趣。

    所以这个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的八皇弟,便成了太子和齐王主要的拉拢目标。

    手足情深,血脉亲情,这一刻被太子和齐王拿捏的恰到好处。

    太子若问冷暖,齐王便要问食宿,反正兄弟二人那份关心,甭管是真是假,晋王也得当真得来听,不然就显得他陈治不念亲情了。

    陈治这些年虽然和兄长接触的不多,也没办过啥事,可对这两位兄长还是很了解的。

    大哥这些年被父皇先捧再压,不停转换着自己的角色,可是没少吃苦头,这一切他是看在眼里的。

    二哥,被父皇先压后捧,这些年在军中混的风生水起,在军中的分量隐隐有超过父皇的架势,所以未来几年,二哥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兄弟不和,甚至相互仇视,大哥和二哥就像两个牵线的木偶,被父皇那只无情的大手操控着。

    这一切陈治看的通透,所以他对皇位不感兴趣,因为他不想也变成父皇手中的木偶,因为那样实在太辛苦,太累。

    陈治只想做他自己,他可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事先规划好,就像那些唱戏的苦命人,得按照人家的意思来演,就算这个人是父皇也不行。

第二十二章 独孤清清眼中的人

    紫云阁的酒宴,太子可是按照逢年过节的标准规格来的,菜是一道一道的上,而且是足足十八道菜。

    有酒有菜,又都是文人才子,难免要吟个诗作个对,舞上一曲……

    这些李太平都不擅长,所以他只能挑擅长的来,比如吃。当然坐在玉台上,可不能像在路边摊,鸡腿上来抓起就啃弄得满嘴流油,得坐有个坐相,吃有个吃样。

    玛瑙葡萄千杯酒,玉盘鲈鲙霜雪高……

    李太平好吃,能吃,讲究吃,可今天也被那一道道美食,震惊的无以复加。因为同样是一道鱼脍,怎么装在玉盘里这味道似乎就要好上许多。同样是葡萄酒,盛在玛瑙杯里,咋就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晋王在延安郡请李太平和老道士那次,李太平吃得可没这么文雅,说一句风卷残云也毫不为过。

    陈治和李太平共用一张条案上,一边送食入口,一边笑道:“平日里父皇也不会这么吃的,大哥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所以别客气,太客气是会吃亏的,因为书院的吃食太过清淡,我也好久未成开荤了!”

    李太平笑道:“不是我客气,而是吃食精致到我都不忍心下口了!”

    陈治却笑道:“你看太子他们,我是不相信他们不饿的,可是碍于身份,他们是不好敞开来吃的!”

    “至于你我又不在乎这些,何必端着,多累得慌!”

    李太平没说啥,而是夹了满满一筷子鱼脍,沾着料汁放入口中,很是享受的说道:“还是这样才过瘾!”

    李太平望着那些才子佳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一展胸中所学……

    “我是听不懂,所以不感兴趣!可按理说你这个骊山学院的大才子,应该感兴趣才对,怎么好像也提不起兴致来呢?”

    只见陈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摇头叹道:“满腹经纶,五体不勤,看之何用!都不如看戏听曲,来得实在快活。”

    陈治这边话音刚落,便见诗幼薇翩然起身,朝太子等人行礼道:“太子殿下设宴,让天下才子一展才华,小女子虽不才,却想献上一曲,以祝雅兴!”

    长公主笑道:“我可是听说,千金难买秦淮曲,万金方见幼微琴!今日本宫和太子,可是借了天下才子的光,才能听上幼微一曲!”

    大殿学子见诗幼薇要唱曲,一个个兴奋的叫起好来,就连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独孤清清也美眸流转,似乎来了兴致。

    诗幼薇抱着琵琶,款步轻移来到场中,忽又朝着太子殿下行礼道:“幼微斗胆请求太子殿下一事!”

    “只要幼微愿意献技,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本宫也准了!”

    只见诗幼薇,娇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首曲子包含军阵杀伐之意,若是能有剑舞配合,想来意境韵味便要更足一些!”

    提到剑,国子学的学子们显然没那个本事,所以这舞剑的人选便没机会落在他们的头上,不由得大感可惜。

    不过还好大殿内有许多武者,舞个剑并非难事,可是谁来舞,显然让众人犯了愁。

    诗幼薇的提议确实不错,可没人主动应下这活,太子也不好点名道姓的指派。

    只见太子看了看玉台下那些学子,不由心中苦笑……

    拓跋平川有这个本事,别说舞剑,就是把紫云楼捅个窟窿也是能做到的,可这阵子人家眉毛都不成抬一下,显然是不打算出手的。

    再说跟齐王来的那两位,没有齐王的言语,也是不会动的。

    王家的王单枫正和病书生喝得起劲儿,看来只是打算听曲饮酒,可是没大算出手。

    太子又将目光望向台上几人,却见李太平和晋王正对着满桌美食使劲儿,压根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这就有些尴尬了,总不能让自己妹子,堂堂大乾朝的长公主给一个唱曲的舞剑吧,那就有些太跌份了。

    太子正为难呢,却见齐王起身笑道:“既然幼微姑娘的词曲,有战阵杀伐之意,本王觉着舞剑并不能体现词曲的意境,倒不如剑斗来得贴合,所以不知可有用剑高手愿意比试一番?”

    齐王既然发了话,那位新罗国的王子,便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只见其白胖圆滚的身子,背着跟他差不多一边高的剑匣来到场中。随后望向齐王所望,不由清了清嗓子说道。

    “匣中九剑,分别是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而成九宫,唯我弈剑之根本。今日昔弈道愿以九宫弈剑,请教大乾剑道。”

    昔弈道如此一说,若是无人应战,可就折了太子的颜面,因为你太子设宴,竟然一个武道高手都没来,太子的面子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拓跋平川依旧坐得四平八稳,王单枫倒是想试试,却被病书生拉住,随后被病书生一句话打消了争胜的念头。

    “别看他白胖圆润,可你打不过他!不用看我,用不用剑我也打不过!”

    “昔弈道,剑道天赋惊人,新罗内战十几年,此人以王子之身入战场,杀的原新罗国国主金家尸横遍野,并独创了九宫弈剑而成宗师!这样的人,再白再胖,也不是你我能对付的。”

    王单枫皱眉道:“那也不能就让他如此嚣张的灭咱乾人威风吧?”

    病书生苦笑道:“那咋办,你我上去就是自取其辱,姓拓跋倒是有一战之力,可你看人家那态度,有打算出手的意思吗?”

    “按你这意思,除了拓跋平川,这大殿内数百人,就没一个能搞定这小子的?”

    病书生说道:“也不至于,最起码我那妹子若是肯出手,还是十拿九稳的!可惜,书院的人都不喜欢打架,我是请不动的!”

    王单枫皱眉道:“你妹子不肯动手,那么李太平那小子行不行?”

    “打不打得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和晋王吃得正开心呢,你觉得他有心情出手吗?”

    王单枫叹了口气,他还记得在东都时请李太平吃酒,那小子头不抬眼不睁,满脑子就剩下吃了,估计他不吃饱,是谁也劝不动的!

    昔弈道朝诗幼薇一辑,摇头叹道:“唉!看来无缘与幼微姑娘斗剑一曲了。”

    “欢喜而来,失望而归!可悲,可叹,我昔弈道问剑之心……”

    昔弈道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大殿众人耳畔响起,惹得无数学子心中激荡难平。就连那些没脸没皮的质子们,也都义愤填膺,大有撸胳挽袖一哄而上的打算。

    “臭不要脸的,小爷若是个练家子

    ,非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他,叫他比小爷还能装!”

    “茅陶,你这话兄弟爱听,比咱们还能装的人,不打是不行的!要不你先来,兄弟我用嘴支持你!”

    只见茅陶啐了一口,骂道:“少他娘的拿话拱我,小爷混了这么多年江湖,可不吃这一套!”

    玉台上,独孤清清依旧微笑,不过此时看得却不是昔弈道,而是与晋王一起吃得正开心的李太平。

    独孤清清虽然对书院以外的事都打不起兴趣,可是数月前那场战事,她却投入了许多精力,并从祖父那里获取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想要判断一场战事的走向,显然只读兵书是不成的,还得研究领兵的将领才成。

    军神老爷子的本事不用说了,有目共睹的,并非这场战事的变数。至于彭庚切,独孤烈等武将,也都是久经战阵稳扎稳打之人,没啥好琢磨的。

    军中高级将领,大都是大乾老将,反倒是那些低级军官是否靠谱得摸一摸才成。

    独孤家既然是大乾朝第一世家,其人脉门路之广,可是很恐怖的,想要获取战事信息,可是费不了多大劲儿的。

    独孤清清从一众武将中,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尉,因为这个浔阳郡的校尉,在这场战事得中表现过去抢眼了。

    虽说一名校尉改变不了战局,可这人却让独孤清清很是感兴趣,因为这人秋义浓见过,而且评价还蛮高的。

    秋义浓可很少夸人,特别是书院以外的人。而秋义浓一次江宁之行,却带回一人,看不透一人,夸了一人。

    带回来的是书院的小师弟谢颜之,看不透的是拓跋迥,至于夸得那一位,便是正吃得开心的李太平了。

    独孤清清性子清冷,凡事都不放在心上。进了紫云楼也就与太子等人寒暄了几句,便微笑不语,仿佛独成一方远离人间烟火的天地。

    其实不然,一进殿她便注意到了五个人,因为那是能威胁道她的存在。

    其一,会唱曲的秦淮第一美人,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让独孤清清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其二,拓跋平川,这个儒雅沉稳的男子,仿佛一旦爆发,便有着毁去一切的恐怖能量。

    其三,笑呵呵的李太平,这个表面看起了嬉皮笑脸的家伙,恐怕认起真来是会要命的。

    其四,那个长得过于好看的年轻郎君,当然并非因为俊美,而是那张脸下仿佛有着一团迷雾,让人难以看个通透。

    其五,却并非是场中这位狂妄的新罗王子,而是一个看不见的人,而这个人所带来的压迫感,也是让独孤清清最为心悸,甚至有些畏惧的……

第二十三章 白衣霜雪入殿来

    独孤清清,四大美人之一,院长最为重视的学生,也是年轻一代中不多见的女子宗师。

    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会畏惧一个人,显然这个人定然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齐王的人不可能内讧,拓跋平川就是来看热闹的,诗幼薇藏形匿影更不会显露功夫,而那看不见的人,定然也不想让人瞧见……

    所以独孤清清此时,便笑看着李太平,因为这五个人中,若是非得有一个人出手,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李太平。

    长公主陈鸾皱着眉头,她在考虑是否让二黑现身。他相信以二黑的伸手,即便打不赢,也绝不会输的很惨。

    昔弈道那些话一直是看着李太平说的,因为齐王看着李太平呢。可话都说道这份上了,那个人依旧在吃,看也未曾看他一眼。

    昔弈道很无语,没办法只能拿出不要脸的精神,直接点名了,不然齐王答应他的事,是不会尽心尽力的。

    只见昔弈道来到玉台之下,望着海吃海喝的李太平说道:“在下刚刚听了齐王的话,一直对这位李太平公子那惊鸿一剑很是仰慕,希望李公子能不吝赐教,在下感激不尽!”

    李太平很是纳闷的抬起头,心想老子安安静静的吃,都快成了这大殿里的透明人了,怎么还抓着老子不放!

    这么丰盛的吃食,俺这辈子都没吃过,俺得吃全了,到时好说给老道士听,哪里有工夫搭理你!只见李太平笑道。

    “赐教不敢,我的剑法稀松平常,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要知道这大殿中能胜过在下手中剑的,可是大有人在,你应该找他们请教才对!”

    若论不要脸的功夫,李太平自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对可以排进世间前三。

    李太平没敢自称第一,因为世间仍有弘道帝,所以他便不敢称第一……

    有人不想打,有人不但想打,还要往死里打。只见又白又胖的昔弈道,很是欠揍的说道。

    “在下这一路而来,见到的尽是些大英雄,大豪杰!却未曾想来到上国都城,却让在下很是失望!”

    “李公子,您若是怕在下会伤到你,这个倒是大可不必担心,我昔弈道练剑快二十载,还是能做到收放自如的!”

    这话说得,不是埋汰人吗!这是说谁胆小鬼呢?瞧不起谁呢?李太平心中很是不悦,可不悦归不悦,吃食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只见其,灌了口葡萄酒,笑望着晋王说道:“俺家有个新罗婢,不多言不多语的,人又乖巧可爱,我瞧着挺顺眼啊!怎么这位满嘴大话,让人瞧了生厌呢?”

    “打扰人家享用美食,多不礼貌的一件事,他怎么就做得出来呢?”

    说着,便又夹起一块驼峰炙放入口中,正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斥……

    “笑我大乾朝无人,就凭你也配!”

    话落,白衣霜雪入殿来,顿时一股寒意涌入,让这夏日也凉爽了几分。

    诗幼薇眉头微皱,因为那白衣女子眸中清冷,却不笑而媚,虽无摇柳姿态,倒更显婀娜柔美,让她不由得暗了三分姿色。

    国子学的学子,今日也算开了眼界见过美人,毕竟长公主、独孤清清

    和诗幼薇,那都是人间绝色,按理说也该心态淡然,见美而不惊了。

    可那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睛,却证明他们还得继续努力修身修心才成。否则若是让老学究谭松柏见了,定要棍棒临头的。

    王单枫和病书生是见过白衣女子的,不过此时也不由感叹,怎么一年未见好像又美了几分!

    拓跋平川的眼神也变了,不过更多的却是戒备,因为他一眼变看破了此女的身份。他还记得父亲说过,拓跋家暂时还不想与山上人接触,因为那些人都很不讲道理。

    昔弈道勃然变色,可当他转过身来时,却又换上了如春暖意的微笑……

    “新罗国昔弈道,见过仙子!弈道刚刚只是口误,还请仙子莫要动怒!不知仙子在哪座仙山修行,芳龄几何……”

    李太平急忙咽下口中吃食,随后一跃而起,一步便跨过了玉台,满脸怒容说道:“问这问那的,是不是还想问,可否婚配啊?”

    这天下间的男人都一个德行,看别家的美人都想多看两眼,可别人看自家的,多看一眼都不行,更何况昔弈道王子,还起了挖墙脚的心思。

    李太平本没打算搭理那小白胖子,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得杀鸡给猴看,省得再有不开眼的,打他家娘子的歪心思。

    李太平瞪了一眼昔弈道,这才望着白衣女子温柔的说道:“九妹说好的,我若宗师便登山,可发生了一些事,我需弄清楚心里才能踏实!”

    “哪个是你九妹?你登山作甚?你家里不是有个乖巧听话的新罗婢吗!”慕品山冷着脸,没好气的说道。

    慕品山宗师下山,可是央求了三师兄送她来大兴城的,不然也来不了这么快。她先扑到侯府却扑了个空,刚赶到紫云楼便听到了昔弈道和李太平的对话。

    昔弈道瞧不起乾人武者,已然让慕品山很气愤,可当听到李太平说起他家的小婢女乖巧可爱时,这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

    千里吹冷风,就为得听一句婢女乖巧,显然以慕品山的性子,是压不住火的……

    被人众目睽睽之下数落一顿,李太平却丝毫不气,因为若是硬顶回去,以慕品山的性子,还不得转身就走,到那时可就真得百口莫辩了。

    只见李太平笑呵呵的走上前去,轻声低语道:“俺家那个婢女是家里总管买来的,事先我并不知情!至于乖巧可爱,我前后与她相处都不超过半个时辰,哪里会知。”

    “而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气那个小白胖子而已,九妹你更不能当真了!”

    慕品山白了一眼,狠声道:“先教训了小白胖子,回头再跟你算账!”

    小白胖子不乐意了,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声音在小,那也是能听见的。这二人左一句“小白胖子”,右一句“小白胖子”,也实在不拿豆包当干粮了!可谓,是可忍熟不可忍。

    昔弈道那也是正八经的一国王子,这么说人家,就算是仙子那也是不成的,毕竟脸面还是很重要的。

    只见昔弈道冷声道:“二位我还在呢,这么说话好吗?”

    慕品山踏前一步,一股凌厉的剑意便向对方罩去……

    紫云楼内曲伴剑,那是雅。若是就这么大打出手,可就太俗了

    只见,长公主忙起身笑道:“这位妹子想必便是铸剑山的九天飞狐吧?”

    “妹子上次来大兴城,姐姐正好在修炼关口上,很可惜无缘一见!”

    慕品山见走过来的女子,风姿卓越,而且比自己还要高了小半头,便大概猜出来人是谁了。不由收了剑意,微微一笑。

    “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话其实是有些冷的,很明显慕品山是有意为之,想要拉远两人的距离。

    可陈鸾却满不在乎,依旧笑如春风,而且很是自来熟的挽住慕品山臂弯。

    “妹子的姿容,就连我这个女子见了都要倾心爱慕,果然母后所言非虚,天下绝色一石,铸剑山九天飞狐独占八斗!”

    “妹子快与我上座,正好独孤家妹子也在!至于这斗剑的是,就交给他们男人好了!”

    玉台见三美,这可是很难见着的,所以一时间那玉台便成了学子们的目光所在。

    长公主气质高贵,如洁白牡丹压群芳;独孤清清淡雅脱俗,似空谷幽兰不沾尘世烟火;慕品山冷中带媚,宛如带刺蔷薇悦目难折。

    诗幼薇这些年,未曾有过被人无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就像有无数蚂蚁从她心头爬过一般。

    她有着属于她的使命,所以她藏得很深,可今天她想任性一把,也许这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可她不在乎。

    因为人不能一直带着面具,那会让人透不过气来,甚至忘记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只见诗幼薇望着李太平笑道:“我记得江宁城朱雀桥,面对解不修时你可是很嚣张的!怎么现在反倒是修为越高胆子越小了呢!难道你怕了新罗人?”

    激将法对于李太平来说,大部分时候是无用的,可今天不一样,他若怂了让人笑话是小,惹那位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姑奶奶不高兴,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打架这种事李太平早已习以为常,只不过就这么打是很没意思的,怎么也要有些彩头才好,不然岂不成了耍猴给人看。

    只见其望着昔弈道,微笑着说道:“小白胖子,既然是请教剑道,那是不是应该拿出些诚意,总不好就用嘴拱吧!”

    昔弈道很是自信的微笑道:“只要你能赢在下一招半式,怎么办你说了算!”

    昔弈道乃新罗王子,兜里头必然富裕,李太平本打算拿黄白之物说事,此时听那小白胖子竟然如此说,不由得笑了。

    这可是你自己往上撞得,可是怪不得老子,若不好好把你这小白胖子,整治成小黑胖子,你就不知道什么是江湖。

    一旁的诗幼薇,很不耐烦的说道:“两位斗剑不是斗嘴,怎的如此拖拉!”

    说着,玉手抚琴就要弹奏,却有一人起身相拦……

第二十四章 曲江池头琵琶行

    渭水秋风吹黄叶,漠北烽烟冲千里!

    厉兵秣马出大兴,甲胄蹄声踏玉门。

    金戈染血战边关,战鼓停歇归千骑。

    ……

    曲风悠扬激荡,道尽边关烽烟,特别是诗幼薇运气开声,这曲便多了浓浓的杀意在里边,不由得勾起人们心中的冷血与无情……

    一曲《王师踏玉门》让这曲江池水翻涌,映得亭台楼阁摇曳……

    池头紫云楼,剑气荡千秋。两道人影从大殿外一路打到曲江池上,将本就激荡的曲江之水,搅得怒浪滔天,炸裂不断……

    国子学的学子,看到的只是月光下耀眼的剑光,和翻涌的江水,至于剑和人,他们根本看不清,也分不清,当然更不知孰强孰弱。

    拓跋平川依旧淡然,只不过扶着青石围栏的手,会不经意的微微用力,显然他并没有表上看起来的那样风淡云清。

    因为他不是看热闹的学子,他见得招式,知其剑意,便会身不由己的去衡量,他能否接下那二人的剑招。

    独孤清清依旧淡然,仿佛那翻涌的江水,纵横凛冽的剑气,不过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在她心中难以掀起波澜。

    在所有观剑之人中,要数慕品山站得最近,手中剑握的最紧,因为那个昔弈道出手异常狠辣,而且剑法更是独辟蹊径,自成一脉。

    昔弈道有九剑,每把剑对应着九宫中的一个方位,以弈棋的方式出剑,算准对方出剑的力道、距离、角度等。

    这种剑法避实而击虚,其实是有些讨巧的,虽说可以以弱胜强,却很难更进一步,因为这种剑法很考验一个人的心算之力。

    剑道无止境,人力有穷时,他昔弈道就算在聪明也总有极限,总有心力交瘁无法算尽的那一刻。

    昔弈道眼中的世界,与众人很不一样,在他眼中把这天地江河变成了九宫方位,他视九宫如棋盘。视那人、那剑如棋子,所以无论李太平的离手剑多么刁钻,多么凌厉,他都可以轻易的破解。

    李太平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对手,他已经将离手剑发挥到了极致,可依旧打的缚手缚脚,很是憋屈。

    眼前的小白胖子好像有着未卜先知的本事,每一次都会卡在他离手剑将出未出,有力未发之际,将他的剑招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而且小白胖子那九把剑,也令李太平大感头痛。大小、长短、轻重不一,出剑毫无规律可言,一时间他很难摸清对方剑招路数。若非他的剑意真气,让小白胖子吃了点苦头,这阵子早被对方打得没了脾气。

    李太平需要时间,他要弄明白对方到底是如何做到,提前预判他剑招的。他相信就算前任大师兄,也无法摸清离手剑,因为离手剑压根没有固定的招式,完全是一念一剑,信手拈来的剑招。

    昔弈道绝非世间神仙,就连半仙也算不得,因为他也只是宗师修为,而且真气方面还要弱于李太平。

    既非神仙又非鬼神,李太平相信这人一定是通过什么方式,提前感知到他出剑。

    能够感受到我真气运行的轨迹?可刚刚那一剑我已然没有催动真气了,而只是凭借肉体力量,他怎么还

    能截住剑招!

    这小白胖子总不会看穿我想的是啥吧?可怎么看这小子也不可能是红莲那个级别的存在啊!

    李太平倒是还有两招剑势可用,但是没摸清对方路数之前,他还不想用,他怕底牌抖搂干净后,小白胖子再好端端的,那输的可就是他了。

    此时的李太平还能不落败,完全是靠体内的剑意真气,和天枢境宗师修为硬撑着。

    其实硬撑着的可不仅李太平一人,此时的昔弈道也有些骑虎难下。

    在昔弈道眼里,眼前这小子就是长了满身刺的铁王八,不但壳硬还扎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方无比犀利的真气侵入经脉,若是强攻硬打,很有可能壳还没敲碎,他就得被刺成筛子。

    还有更重要一点,让昔弈道大感头痛,因为对方的剑招,压根就没有招式可言。

    昔弈道最怕得就是这种无迹可寻的剑法,因为那会过快耗损他的心力。自打他独创了这门九宫弈剑,一般都会很快结束战斗,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进退两难的时候。

    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拉锯战,否则他真得会因心力交瘁而败下阵来……

    作为这场斗剑的另一位主角,诗幼薇可不想被两位剑客夺去了光环。

    只见其有些伤感的表情忽地一变,眸子中似有杀伐隐现。整个人气势陡然拔高,下一刻左手按弦指法改为拢捻,右手刚劲,拨若风雨……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天地苍茫杀声滚滚。这一刻的《王师踏玉门》,顿时充斥与天地江水之间,把这楼,这池,这人心,搅得滚滚而动如醉曲中。

    慕品山第一次将视线打剑光上移开,望向那楼台上的女子。

    她听过陈不问的《十面》,她知道那是以音律入武道的绝唱,天下间恐难再见!而眼前女子则正相反,是以武道而入音律,其威势竟也恐怖如斯!

    只见其白衣霜雪,手按剑鞘入青石,一股磅礴的山之势将那音律中的杀意隔绝,护住了周遭那些娇媚的女学子……

    独孤清清只是瞥了一眼秦淮美人,随后踏前一步,一众人便感心弦一松,似有暖风吹过发间……

    拓跋平川皱着眉头看着诗幼薇,他着实不解,为什么藏了这么多年,她今日却要暴露自身武道九品的修为……

    拓跋平川是男人,所以他无法了解一个女人的所思所想。

    长公主不同,因为她是女子,而且是美丽的女子,所以她知道,一个向来站在舞台中央,向来光彩夺目的美女,一旦被人忽视,那种挫败感是会让人发疯的。

    有人夺走了属于她的光环,所以她要夺回来,用她的美貌,用她的词曲,甚至用她的武道修为。

    诗幼薇成功将众人的视线拉回到她的身上,可她觉得这还不够,因为她要站在舞台的最中央,让那天下四美中的三人也黯然失色。

    陈不问的十面可乱人心智,可飞花伤人,诗幼薇做不到,不只因为她只有九品,更重要的她是冲天境而非灵慧境。

    可她的琵琶,她的唱功依然可以让人迷失心性。特别是在毫无防备之下,比如那两位全心斗剑的家伙,便不知不觉间被音律所

    感染……

    李太平和昔弈道都是上过战场,见过战阵杀伐之人,若是毫无防备之下,其实要比那些学子更容易陷入音律的幻境之中。

    曲江池头琵琶行,金戈铁马入梦来……

    词曲激发共鸣,让李太平和昔弈道慢慢陷入那杀虐的战场之中。

    曲江池依旧是曲江池,可江上人眼中的池水,却化作千军万马,呼啸奔腾杀声隆隆。

    身处战场,便要摘下敌军将领的头颅,这是唯一的生路,因为勇者胜,懦夫败,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曲江池内剑与剑相交,炸开无数剑气,搅动江水冲天而起。两道身影也同时一触即分,弹开近乎十丈之远。

    李太平凌空翻腾,稳稳落于江水之上,随后瞬间催动大雪山外加功夫秘法。只见其顿时化作一头凶兽,猛地在江面奔跑起来,炸起一道道水柱竟然连成一道水线……

    另一面,昔弈道也不含糊,九把剑同时出匣,九剑归一宛若蛟龙出海,张开血盆大嘴直奔那凶兽而去……

    音律惑,杀心起。这已然不是斗剑,而是战阵上的生死相搏。

    奔跑中的李太平,仿佛回到了晋阳城外,仿佛又站在马邑城上,仿佛又瞧见了铁骑弯刀如海的战场。

    他想起了血战沙场的浔阳郡府兵,他想起了舍身救他的刘大头,想起了一剑开太平的师傅,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眼中通红,也许是因催发秘法所致,也许是因再一次看到那些异族人的身影,而激发潜藏在心底的仇恨与杀意。所以他要撕碎眼前的一切,他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只见三柴剑激射而出,随后是他的铁拳。

    三把剑是马槊的锋刃,他的拳头和手臂是槊杆,他把自己当作战场杀器。

    他要用一记毫无花哨的中平枪,刺穿天地间的一切,将那小白胖子扎个透心凉……

    昔弈道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算这天,这地,这人,这剑……

    他得出一个让他无比心喜的答案,这次全力一击他会胜,那人会输。

    九剑连环是他最强一击,那人必将败在最后一把剑上。昔弈道信心十足的狂笑道:“你们金家赢不了,把小公主交出来,本王便免你金家死罪!”

    紫云楼前,观战的众人有些糊涂,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在哪里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金家,什么小公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于李太平来说,他根本不在乎那小胖子吼什么,就算他现在求饶那也饶他不得,因为血债就要血来偿。

    槊刃锋寒耀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破开天地束缚,将翻涌的江水也撕开一道口子……

第二十五章 天之威

    新罗国昔家,经过十几年的恶战终于推翻了金家的统治,将新罗国王位揽入怀中。

    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昔家毕竟不是王族,虽然抢了王位,可名不正言不顺,落人口舌不说,说不好十年或者百年后,便有金家圣骨要抢回江山。

    圣骨,一种血脉传承,历代新罗王都乃圣骨之身,而这一带的圣骨拥有者是金家的小公主。

    新罗国拥有圣骨者才是天命之王,而不会因为这一带拥有圣骨的是女子。

    昔家也正因这代圣骨乃是金家的小公主,才发动了叛乱。只要夺权成功,再由昔弈道娶了小公主,那么圣骨的血脉终究会流淌在他昔家的血脉之中,到时新罗国才真真正正的改朝换代了。

    大乾当朝太子望着江中的昔弈道,摇头道:“新罗国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听人说起。而昔弈道如此说,很有可能这一带圣骨拥有者,已然来到咱们大乾!”

    太子声音虽不大,却瞒不过那几位耳聪目明的。只见长公主笑望着齐王,轻声低语道:“二哥,看来是答应新罗王子帮着找圣骨喽!”

    齐王皱眉不语,事情被太子和长公主扒了个干干净净,就算他说不是也不会有人信的。

    现在事情曝光了,能找圣骨的人便多了,那么这个新罗国的王子,说不好便要被人抢了去,最终站在他的对立面。

    齐王回头瞥了一眼申屠玉钩,这才望着即将分出胜负的两人,感叹道:“斗剑而已,分胜负便好,可没必要分出生死!”

    申屠玉钩心领神会,微笑着走下石阶,与慕品山并肩而站,同时他的手已然摸向剑柄……

    对于齐王的话,申屠玉钩理解的很透彻。昔弈道若败,分胜负便好,昔弈道若胜,分生死那也是可以的。

    此时江面上二人的声势很大,看得学子们连连叫好。国子学的学子虽然以儒学为重,可毕竟大乾朝好武,学子们也是能五枪弄棒的,有得甚至腰悬佩剑,用来装点门面。

    学子中最为兴奋的并非男学生,而是女学子。这阵子女学子们早已看得如痴如醉,时不时便要欢呼雀跃一番,以表达她们心中的喜悦之情。

    只不过这些欢呼都是给那青衫剑客的,因为小白胖子并非乾人,而且长得着实让人难以恭维。

    侯离人很早便从父亲口中得知李太平武艺不凡,可今日一见还是让她大为震惊!

    她从未想过,人竟然可以在水上跑,这已经颠覆了她对世界的认知。而且那个神勇不凡的男子,还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是有些窃喜的!

    花季年华的女子,总是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幻想,侯离人也不例外。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那种,温文儒雅的读书人,可今日她方知道,她更钟情的是能飞天遁地的江湖豪侠。

    惊讶、喜悦、爱慕,在情窦初开的凤眸中一一闪过……

    慕品山觉得身旁那人离得太近了,而且有一股子脂粉味,这让她很不喜,不由得皱着眉头移开数步。

    慕品山打小在山上长大,所以他认为,男人就应该像打铁师兄那样孔武有力,最不济也得像二师兄那样,看着蛮有书卷气的,其实也是个假书生,因为打起

    架来那也是很吓人的。

    至于女子,她觉得就应该像陈不问那样温柔贤淑,虽然她自己并不是那个性子。

    有时她也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小子有好感,跟他相处时总是很舒服,不用带着面具时刻防备着。

    当她再次回山时,她弄明白了,因为那小子有着打铁师兄的硬朗,有着二师兄的诡道,还有大师兄的善良朴实,更有几分师傅的不讲道理。

    所以喜欢一个人,或者爱一个人,看似没有道理,其实道理往往就在那人的身上,只是没发现而已。

    离那不男不女的家伙远了一点,慕品山才感觉自己舒服了许多,随后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江面之上……

    槊刃斩怒龙,自然会惊天动地,江海翻涌。

    只见李太平的三把剑径直撞在龙头之上,锋利无比的剑意真气,瞬间便撕裂龙首龙爪。一时间剑光炸裂,激起冲天巨浪……

    刃卷剑飞,三柴剑被炸裂的水柱冲上半空,可这一切并未结束,因为槊杆还再,那便要继续向前。

    铁拳迎上那或短或长,或轻或重的一把把宝剑,将其击飞,将其震退。

    蛟龙的身子被打的筋断骨折,爆开漫天骨肉鳞甲……

    可肉体凡胎中不能怒斩蛟龙,所以那铁拳被最后一把千斤重剑挡住。

    九剑归一的威势这一刻彻底爆发,只见拳剑之间荡开一股恐怖的波纹,将那曲江也压低两分。

    下一刻江水炸裂,昔弈道收九剑后退,而李太平则被暴起的水柱冲上半天……

    曲停人声落,诗幼薇如仙子般款步轻移,踏阶而上,望着太子和一众学子,盈盈一礼。

    “每每弹唱这首曲子,妾身都会身不由己的陶醉其中,所以有时便会没了分寸,还请诸位原谅妾身的不敬之罪!”

    女子就应女子来对付,只见长公主笑道:“我就说幼微绝非普通秦淮女子,果然被本宫猜对了!”

    美女与美女相处,有时会很小家子气,就好比现在的长公主用本宫自称一样。她就是要告诉诗幼薇,就算你曲艺非凡,武道高绝,见了本宫也得矮上一头才成。

    众人的注意力只是暂时停留在诗幼薇身上,因为江上二人此时并未分出胜负。

    申屠玉钩不自觉的踏出小半步,握剑的手微微发白,因为半空中那个男子让他越发重视起来……

    李太平衣袖被剑气绞碎,露出铁打般红彤彤满是剑痕的双臂。

    只见血水混入江水,江水便如烧开般蒸腾滚沸。而那半空之人冷笑一声,顺势收三柴剑入匣,踏江水而俯瞰,便如神魔临世一般……

    昔弈道抬头而望,眼中却是满满的不解,为什么那个人硬吃九剑归一,也只是伤而未死!

    他本以为对方也许是穿了什么护身保甲,可是一想又不对,因为那人双臂赤裸着,可是没有任何宝物护着。

    突然昔弈道瞳孔猛地一缩,因为那半空之人,忽得一拍剑匣,一把长剑飞出……

    纯钧现,沧桑古朴,厚重如天之将倾。

    纯钧动挟天之威于剑中,缓缓而下,仿佛要镇压一切,斩灭一切……

    老道士在马邑城出圣人剑,含夕阳之云霞,焚尽世间万物,让李太平摸到了一丝天之威势。

    养剑数月,李太平终将一丝天之威势蓄养与剑中,如今剑势千钧,大可以改成“万钧”了。

    一丝天之威势,显然无法像老道士那样,斩灭一切,可斩杀一个小白胖子,李太平觉得还是够得。

    昔弈道头上见汗,因为他的心算之力,远远无法算破天威,他觉着这阵子脑子仿佛要炸开了一样……

    昔弈道接不下这一剑,不但他本人知道,就连大乾朝的太子殿下也看明白了。

    新罗国只是一个小小番邦,他昔弈道这个王子,分量恐怕还不如大兴城各大世家的继承人。

    但昔弈道终归是新罗国王子,若是就这么死在大兴城,死在上国国都,显然会让人说闲话的。

    上国得有胸襟,方能容天下,所以太子殿下可不能让昔弈道死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因为那样会让人说太子无德的。

    只见太子朝着独孤清清一辑:“还请清妹帮衬一把,可别闹出人命!”

    独孤清清生于大乾朝第一世家,学于骊山书院,可以说于情于理,这个忙她也要帮,不然祖父要训斥,老师也要说她。

    独孤清清没有多说,而是踏步来到江畔,望着那把剑呆呆的出神。

    她能感受到,那把剑中夹杂着一丝天威,虽然只有一丝她却没有把我完全接下。

    她有些不解,因为天下武者,但凡有人悟得一丝天道,那便是拓跋迥、东方慕白那样的强者。可那个人明明只是宗师,而非宗师之上……

    独孤清清不知道,李太平那一丝感悟,可是老道士用命换来的。若是可以李太平宁可一辈子也不去感悟天道,也要换老道士再多活个几十年。

    李太平讹诈了阿史那很多很多银子,他本想找到师傅后,给老道士换一身崭新的衲衣。以后见城就进,有店就住,喜欢吃啥就吃啥,再也不用露宿荒郊野外了。

    银钱李太平有了,可老道士却不在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数月来一直折磨着他。

    别看他平日里谈笑自若,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他心里压着很多事。这些事他从不会与人说,而是自己一个人扛着。

    老道士走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到了大兴城再看过那些刑讯的卷宗,他心里是很堵得慌的。人的情绪可以靠意志力控制,可当负面情趣积蓄到一定程度时,总是会发泄出来的。

    昔弈道的咄咄逼人,诗幼薇的琴曲蛊惑,将李太平推到了危险的边缘,这个危险即会威胁到他自己,也会威胁到他人。

    诗幼薇的琴曲虽然停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剑已出,便不能不发……

第二十六章 一剑败尽三宗师

    申屠玉钩,宗师修为,入齐王帐下不过月余时间。

    自打他主动投效齐王,便一直在寻找机会,他得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才有机会走进齐王府权力核心的圈子。

    今日他的剑终有用武之地,只要救下昔弈道,展现出他过人的剑法,齐王必然对他另眼相看。

    可那个人,那把剑,所带给他的压力,很大很大。他知道就算尽展平生所学,也无法安然无恙的救下昔弈道,可他必须救,因为他没得选。

    李太平将一丝天威酝于剑中,剑势便脱胎换骨,千钧也就成了万钧。

    说时迟那时快,尊贵无双的纯钧,化作一方如山巨剑,倒悬于昔弈道头顶。

    那是无数剑意真气凝结而成的剑身,这一剑显然不是宗师修为可以硬抗的。

    太平道的剑势便是如此,养剑越久其威力越胜,老道士一辈子没出剑,当他以宗师之上拔剑时,那一剑便是圣人剑。

    李太平这一剑距离宗师之上还差着天地,可斩杀一名凡人之躯的宗师还是问题不大的。

    纯钧此时便是这天地间最重一剑,只见其一点一点落下,一股无形的威压,将昔弈道死死的按在江面上动弹不得。

    昔弈道有着能掐会算的本事,他很清楚那一剑,他若接会死,所以他想逃,想借水而遁。

    可惜他得脑子转得慢了半拍,当他算明白那剑势威力时,那剑的势已成,剑意已然将其笼罩,这阵子若是再跑,那铁定十死无生。

    必死的结果,让他很后悔来大乾,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否则倾家荡产他也要买上一颗。

    他还不想死,因为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他,他还要娶那个拥有圣骨的女子为妻,他要成为新罗之王。

    昔弈道怒吼一声,九剑再现,他要拼一次,因为他怕死。

    如山巨剑当空而下,那恐怖的威压,将数十丈的江面也压下一尺有余,仿佛下一刻便会将曲江池扎出一个窟窿……

    眼看着昔弈道就要身死道消,忽然江畔生风,两道身影同时而动。

    申屠玉钩长剑出鞘,一道惊鸿眨现,直奔那如山巨剑而去……

    独孤清清芊指扣玉带,只见一把缠腰软剑便来到手中。下一刻软剑如灵蛇吐芯,无数剑气摇拽而出,化作一条条蛟龙,直奔剑山而去……

    书院的人不会打架,院长也不教人打架,不过独孤清清是个例外,因为姓独孤的那一大家子都会打架,很且很能打。

    天下第一大世家,可不是仅凭一家三后就能延续下来的。千年大族若还想再延续千年,那得有钱,有势,更重要的是得有震慑宵小的武力值才行。

    独孤家最近这数百年,没有宗师之上,可独孤家的宗师很多,而且大都姓独孤。

    大乾朝的天下,宗师最多之处在山之巅的天下城,不过那里的宗师一般不出城,因为仇人满天下,出来会死。

    长寿门的宗师也比独孤家多,可那些宗师都是靠时间和药丸堆出来的,一旦离开长寿门的地界,单打独斗是会吃大亏的。

    所以,别看独孤家宗师的数量只能排在第三位,却是大乾朝目前最有威慑力的一股力量。

    独孤清清在书院读书很少回家,因为只要回家她的祖父独孤孝,就会给她找来无数个对手,直打到她手软为止。

    在秋义浓看来,若是放这丫头出去,应该能打趴下许多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如今这丫头出手了,而且是三打一的局面,可结果却令人难以置信……

    昔弈道虽然是率先出手,可最先与那剑山交锋的却是申屠玉钩。

    一人一剑化作一道惊鸿,狠狠的撞在那倒悬的剑山之巅。以一己之力迎锋刃而上,这股狠劲儿不得不让昔弈道佩服,因为这人是真得不怕死。

    剑与剑山相交,炸开剑气漫天。只见剑山之巅面目全非,同时一道身影猛地被剑山砸进曲江深处……

    剑意真气化作的巨剑,只是顿了顿,随后便再次落下,而昔弈道的九剑也在此时撞上了剑山。

    九剑依次弹飞,那怒吼的蛟龙便也消散于无形。昔弈道口喷鲜血,坠入曲江池内,而那剑山也因两次重击,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

    申屠玉钩破纯钧之锋锐,昔弈道扛万钧之厚重,那剑山显然无法在破独孤清清的近百蛟龙……

    李太平没想到,这个小白胖子竟然还有帮手,不由怒吼一声,飞扑而下,一拳轰在纯钧剑柄上。

    这一拳让纯钧的下落之势猛地加快,下一刻便出现了剑山斩蛟龙的一幕。

    一条条蛟龙被剑意真气绞杀,当最后一条蛟龙湮灭时,剑山也随之崩塌。可这一切并未结束,因为那把剑还在,那剑下的白衣女子便要接剑才成。

    独孤清清脸色微白,只见那软剑忽然绷得笔直,剑尖便对上了剑尖……

    万钧之力与剑刃而入,只见独孤清清手中软剑便首尾相扣。

    眼看着独孤清清便抗不下这一剑,却见其依旧微笑淡然,望纯钧而吐真言……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下一刻,手中软剑忽又绷直,将纯钧弹上半空……

    独孤清清看似轻松,其实不然,她以宗师之剑和书院真言破对方剑势,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因为她的右臂已然无法再次举剑,若是那人再来一剑,她便接不下了。

    李太平与江宁城结识秋义浓,他是见过大先生在宝库以真言捅穿了秦淮河的,所以他腾身接剑归入剑匣,飘落曲江之上。

    “看在大先生的份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想打的人也打了,虽然没打死,心中那股子暴戾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就没必要得罪书院和独孤家了!

    再说纯钧已出,他可就只剩一把青玄了。而现在身处大兴城,他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可得留些底牌,否则说不好走夜路便被人宰了!

    不是李太平胆小,而是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可不能因为一时间的痛快,便得意忘形。

    要知道能暗中扳倒兵部侍郎的人,定然不简单!而他现在是侯文远的侄子,又见了圣上得了尚方宝剑,最后还住进了曾经的家,这一切等同于告知世人,他是李国泰的血脉传人。

    既然有心人能猜到他的身份,那么暗中那只手必然便会有所行动

    ,所以他不小心些是真得会丢了小命的。

    李太平与侯文远见过圣上后,弘道帝那番太液池上泛舟钓鱼的举动,便提点了二人,钓鱼如同破案,得有香饵大鱼才能上钩。

    案子查了十几年都没有头绪,他李太平也不是神仙,说破案便破案。既然如此,他便和叔父定下了破案的调子,由他当香饵,把水下的大鱼引出来。

    李太平有着金吾卫右郎将的身份,那是正五品的官身,而大理寺丞不过从六品,只要是个正常人,肯定会先去金吾卫上任,哪有先跑去大理寺下地牢的。

    这番操作,便是要让那水下的大鱼坚信,李太平便是李国泰的骨血,现在人家回来了,打算找后账报仇了。

    水多深鱼多大,李太平可是一点也没有数,所以他得留一手,他不能因为一时的痛快,再跟美人多出一笔糊涂账,到时可是不好收场的。

    李太平踏着江面走出数步,忽然回过身来,望着独孤清清笑道:“可需要在下帮忙,扶您回岸?”

    这就是不要脸了,明明可以装作一个冷酷大侠,却偏偏最后破功,这一记回手掏丢人啊!

    李太平也不想丢人,可不行啊,这小娘子回头说些难听的,独孤家和书院他可惹不起,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的。不过他相信,以独孤清清的名声,是用不到他扶的……

    “好啊!”

    李太平愣了一下,望着微笑的独孤清清,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啥?”

    “我说好啊!”

    再次确认后,李太平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因为他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个清冷绝美的女子,竟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坐蜡了!这可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现在咋办?去扶,当那池头冷艳美人是瞎子吗?小婢女那事可还没解决呢!

    不去扶,把自己说出去的话当放屁吗?硬着头皮当那出尔反尔的小人吗?

    李太平一时间傻了眼,杵在江面上不知所措……

    独孤清清其实并非真心想让李太平扶她,就算李太平想,她也是不会让的。

    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小女儿心思作怪,因为女人记仇的本性,所以这仇是不能过夜的。

    仇从何来,正是李太平那一剑所致。

    李太平和慕品山殿中那一幕,独孤清清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也小女人了一把,就是想看李太平吃瘪的样子……

    江面上只剩下独孤清清和李太平,学子们心中明朗,今日这一战已然分出了胜负,那个狂妄的异国王子,已经败于李太平之手。

    这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只见紫云楼外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这世界就是如此,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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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太平介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世间不平,讲世间道理,斩世间妖魔,开天下太平。
我叫李太平,天下太平的太平,可这天下很不太平!老道士说太平道的宗旨是剑出天下太平,可我很想问老道士,太平道就咱俩人,哪天你要嗝儿屁了,就我一个人还咋剑出太平……剑开太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太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太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