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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太平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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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延川县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延川县地处大山深处林深草肥,平民百姓日子过的安逸平和。延川县只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主街,沿街两侧酒楼、茶馆、当铺各种营生林立,贩夫走卒随处可见好不热闹。

    “阿婆来两碗荞面饸饹羊腥汤。”一身粗布麻衣,看起来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郎大马金刀的坐在交床上嚷嚷道。只见少年郎皮肤黝黑,方脸浓眉,棱角分明,虽不英俊却也端正,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打量,精神头十足。

    一游方老道堆了满脸的褶皱,留着稀疏的山羊胡,蓝灰相间的衲衣补丁套补丁,小眼眯成了一条缝,盯着少年郎怒其不争:“今早不是吃过了吗?怎的还要吃!”

    少年郎拉过一把交床推到老道士脚下,没好气的抱怨:“师傅要讲道理,您老是黄土埋脖吃不吃都行,我可还在长身体啊!您看看这天,再过一个时辰可就日落西山啦,咋的晚饭也省下直接睡觉呗?”

    老道士一把拽过交床:“吃就吃,恁地话多!”

    “真人、小郎君有口福啦,今天宰的小羊。”阿婆佝偻着,端着两个大碗的手却很稳,笑盈盈的更显慈眉善目。

    少年郎饿了大半天了,吃食一上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老道士笑了笑,这一笑仿佛那道缝隙也没了:“早晚要把师傅吃穷了!”话虽这么说,却又拨了大半碗给少年郎。

    “讲道理,打我记事起您老的钱袋子就没有过余钱!还吃穷?咱不一直都这么穷吗!”少年郎瞥了一眼老道士腰间的钱袋子,就跟老道士的身板一样干瘪。

    老道士正要教训几句,却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急促的马蹄声和兴奋的呼喊声,打远处传来……

    “老爷——老爷驿驴来信啦,大郎中啦,中啦……”

    少年郎听的一头雾水,不由摇头笑骂:“这人说话没个首尾,中啦,中什么了?难不成大郎中箭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怪不得让人在大草原撵的跟丧家犬似的;在昆仑山被打个半死抬下山;在显禅寺更是连山门都没进去,就让知客僧踢下山。我看你小子早晚祸从口出,横死街头!”老道士没好气的说。

    少年郎放下大碗,斜着眼看着老道气鼓鼓的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跟啥人学啥人,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老一天天的口气熏天,俺这都是跟您学的,怎的就知道说俺?”

    街道对面茶铺里传出兴奋的叫嚷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儿考中书院啦,考中啦……”只见圆脸大耳腆着大肚皮的男子,手舞足蹈的跑出茶铺,一路小跑逢人便嚷,连跑丢了一只鞋竟不自知。

    少年郎急忙咽下口中吃食,噎的直翻白眼,这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地方竟然有人能考上书院:“师傅您看我也去比划比划如何,没准就中了呢!”

    老道人捋了捋山羊胡:“书院确实是个好地方,读书万卷天下事皆知!不过咱太平道也不差,毕竟是道教比较久远的一支分支。咱们太平道和书院不同,讲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少年郎瞥了老道一眼,将大碗舔的干干净净:“别整那有的没的,就说穷念不起不就完了!还不差?门派里就咱俩人,哪天你要腿一蹬走了可就剩我一根独苗了!”

    “太平——你小看师傅啦!师傅身子骨硬朗着呢!就算一天只吃一顿也能再熬个百八十年。”老道自信满满的说。

    叫太平的少年郎苦着脸说道:“师傅我怕我熬不过您啊!”正说着,少年忽闻淡淡菊香,转过头来便见白衣女子,白纱蒙面,风起掀开白纱一角……

    淡闻香,摇珠帘,媚似桃花惹人怜!青狐本应在九天,何时落人间……

    “师傅——我的心丢了!”少年郎抓着胸口很痛的样子。

    老道士急忙关切的说:“丢银子,丢人,丢啥子都可以,只要剑不丢就行,咱太平道可是靠剑吃饭的!”

    听到老道的话,少年人顿时怒从心起一脸的不乐意,把手中剑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打我记事起您老就在养——剑匣里那把剑,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就没见动过那把剑,我估摸着那把剑跟您老八字不合,要不——换换?没准您老就养剑成功剑出惊天了呢。”

    老道士双手环抱捂紧了剑匣,安抚道:“太平啊,师傅除了你就剩这把剑了,师傅不是教导过你——君子不夺人所好吗!你看师傅哪天找个品相好点的桃木,再重新给你削一把,等你十八岁时,师傅一定送你九把绝世好剑。”

    听师傅又开始许愿,李太平皱眉道:“师傅我记得你上次说的送我十柄,大上回七柄,大大上回……每次都不一样,听得我耳朵都起腻了。唉不说了——徒儿信了!徒儿现在就想知道咱晚上哪落脚。”

    老道见徒儿不在惦记剑匣里的剑,眉开眼笑:“师傅可是老江湖了,进城前就看好落脚了,走为师这就带你去。

    李太平没有起身,只是疑惑的看着老道士:“城外山上破庙?常言道——宁睡乱坟岗,不进破庙!师傅不合适吧!”

    老道士笑了:“进城时那些大头兵一个个精神的很,城内乞儿没见几个,说明延川县的县令和县丞管理有方,再加上破庙就在城外半山处,哪个盗匪敢在那里盘踞。”

    李太平满脸的不情愿,奈何师徒二人囊中羞涩,这十几年不是露宿野外就是借住寺庙道观,住店的日子屈指可数。人心情不好时,总会再来一件添堵的事。延川县这唯一的一条主街,就成临时的戏台子,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戏码,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轮番上阵,只不过主角各不相同。

    “小娘子慢走!哥哥喜得紧,不如移步醉仙楼弄些吃食,咱们亲近亲近……”

    “小娘子,张公子看上你,那可是你的福分!跟了张公子那可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就是!就是!小娘子莫犹豫,要知道咱延川县不知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做梦都想要嫁入张府的。”

    张公子的母亲乃东都王家远亲,延川县一半的商铺的地契都是张家的。张老爷子晚来得子,打小便娇生惯养宠溺有加,养成了张公子骄横跋扈的毛病,大了更是不学无术,纠集一些个泼皮混混,招摇过市欺男霸女。由于张家背靠大族,延川县的县令、县丞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视若无睹。

    “这是谁家的小娘,咋就这么倒霉!”

    “张老爷子一辈子行善,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坏种,造孽啊!”

    “嘘——小点声,让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一群泼皮混混围住白衣女子,张公子一身华服摇着折扇,人模狗样的拦住白衣女子去路。贫民百姓远远的指指点点,却敢怒而不敢言,无人上前主持公道。

    白衣女子眼神微冷,持剑的手紧了紧,似乎就要出手教训这群不开眼的家伙,却听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好狗不挡路!你们这群癞皮狗呲牙咧嘴的这是想咬谁?”李太平大步而出,绕过白衣女子,挡在张公子面前,怒目而视。

    李太平走南闯北,栽在其手底下的马贼、悍匪、大盗多了,是见惯了血的主,往那一站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狼一样的目光。张公子哪见过这样的眼神,一时心中发毛,身不由己的倒退数步……

    退到混混群中,张公子才回过味,自觉丢了面子,加上人多势众胆气一壮,折扇一指:“敢骂老子,给我打断这小子的双腿,公子我重重有赏。”

    一群混混成天围着张公子打转为的就是眼前一刻,显得身手,拿得好处,拍得马屁!数声嚎叫,如同看门恶犬一窝蜂的扑了上去……

    噼啪作响,拳拳到肉,鬼哭狼嚎,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对付一群只敢欺凌弱小的混混,李太平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只见转瞬间泼皮混混便倒了一地。虽未筋断骨折,却也十天半月爬不起来。

    张公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额头见汗,双腿就像筛糠一样抖的厉害,扇子还指着李太平收也不是,举也不是。见李太平抖了抖衣襟,大步走了过来,张公子惊惧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刨脚蹬的后退,口齿含糊不清的嚷道:“你——你不要过来!我阿娘是东都王家的人,你不可动我。”

    “有胆子光天化日下调戏小娘子,没胆子承担后果,还搬出东都王家,可真给老张家长脸!我这人讲道理,你要打断我的双腿,本应打断你三条腿的,看在你家老爷子行善的份上,我便只断你一条腿。你自己选吧左腿还是右腿,或者你中间那条?”李太平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公子,很和善的将选择权交给对方。

    张公子见搬出东都王家也吓不住对方,一时慌了神,摸到腰间短刀的霎那,绝望中心里发狠一跃而起也不管打不打得过,抽出腰中短刀奔着李太平胸口刺去……

    刀刃距离李太平的心口只有一指的距离,却在也难进分毫,因为两根手指如铁钳般夹住了刀刃。李太平低头瞧了瞧,笑道:“这才像个男人吗!要不跟个娘们似的我都不好意思动手了!以后长点记性,做个人吧!”话落,一脚踹出,正踹在张公子小腿上……咔嚓!张公子摔倒在地,抱着小腿哀嚎不已。

    李太平背负双手,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路见不平,那就踩平,这就是李太平的道!”。

    白衣女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李太平混入人群的背影,面纱下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迷人的弧度,便也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二章 善行一世

    城外林间小路,清澈透底的溪水潺潺而下,偶有飞鸟入林叽叽喳喳愉悦欢鸣……

    老道士追上出了城的李太平,笑骂道:“别扮高人了,人家早就走远了!”

    “师傅您老这是什么话?不是您老教导我,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吗!”李太平扭头白了一眼。

    老道士骂道:“我还没瞎!你这是玩英雄救美呢,临了怕人家不知你叫啥,还扮高人嚷那么一句,你是不是当人家傻呢!”

    被老道士说穿心事,李太平也不急,打岔道:“师傅快看日头落山啦!再不赶路天黑见鬼,你不怕我还怕呢!”话后,便头也不回的当先行去……

    一老一少风尘仆仆进城又出城。半山破庙暗红色的木门皮层剥落虚掩着,院子中间一条石板路两侧杂草丛生,大殿蛛网横结破陋不堪。老道士走进大殿双手合十微微一拜,回身道:“徒儿这里环境不错吧!快快打扫一番,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对不住了师傅,徒儿今天的课业还没做呢,可不敢耽误!还烦您老亲自动手吧。”话音未落人已远去直奔山顶。

    佛门的教义起到教化人心的作用,有利于统治阶级,所以历朝历代都大兴土木兴建寺庙,鼓励佛门教化世人。不过大乾朝不同,六百多年前高祖陈胜芝起兵争雄中原时,佛门也插了一脚进来,不过却站在了高祖的对立面。高祖建国后,虽未秋后算账,却也在祖训里明确指出陈家子孙不可信佛。

    大乾朝六百多年的时光里,佛门在历代陈家子孙的打压下渐渐凋零,不复往日辉煌。好在佛门六百多年中出了两位佛陀,算是保住中原佛门一脉。这也是为什么大乾朝各地,会有许多废弃寺庙的原因。

    夕阳藏在云海后散落余晖,山顶巨石上少年郎舞着木剑时慢时快,一招一式信手拈来浑然天成,颇有韵味,当得上剑心通明。当弯月高悬时,少年郎收了木剑盘膝而坐感受天地之势……

    按老道说的太平道历史久远,剑法更是绝伦独辟蹊径,以养剑为主,观天地人之势蓄于剑中,剑出惊天地,剑出开太平。李太平自幼与老道相依为命,学剑、学做人,亦师亦父亦友,老道更是倾囊相授没有半点私心。一老一少游戏红尘十几年,爬过雪山;去过荒漠;走过草原;李太平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尝过无数酸甜苦辣,十几年的人生比他人一辈子都精彩,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从未见过老道出剑,也就不知太平道能否剑出惊天地。

    入夜的延川县本应褪去一天的喧嚣安然入眠,却被张家公子哭嚎的不得安宁。张家后宅,张公子刚刚接了腿骨,这阵已经痛的昏死过去。床榻前半老徐娘的张夫人梨花带雨,哽咽中拽着张老爷子的衣服前襟,哭诉道:“老爷您行善半辈子,可是您看看这些个刁民把坤儿打的,但凡记着您半点好,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说什么这次老爷也要为坤儿主持公道,好好惩治那些个贱民。”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张老爷子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过这次在张老爷子看来,对方还是做得有些过了。不由皱眉对着躬身待命的管家吩咐道:“给县令和县丞捎个话,明日日落前我要看到行凶者已经下了大牢,还张家一个公道,如果做不到,就别怪我张某人掀翻了延川县!”

    张老爷子气愤时丢下的一句话,对延川县来说,那就是地龙翻身,天大的事。县令和县丞当晚便着召集了一众手下,动作不可谓不快。延川县无论是官方还是地头蛇都动了起来,满县城翻找两个野道士和一白衣女子。

    两个野道士没找到,却先找到了白衣女子。延川县就那么一家客栈,白衣佩剑的高挑女子,宛若鹤立鸡群的仙子,走到哪里都会令人多看上几眼的。

    捕快找上白衣女子时,女子还未入睡。见捕快说明来意,白衣女子也没为难当差的,打算见一见本地县令。只是捕快打算上枷锁时,被白衣女子一个眼神,吓得冷汗直冒,直得壮着胆前面带路。

    作为捕快的班头,刘老三日子过的并不好,历朝历代捕快都算是贱业没人愿意干,在大乾朝也不例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捕快的活不好干,小案子五天,大案三天,比限一道案子没破,那是要挨板子的。而且捕快也没有官银可拿,只是每年十几两的工食银,养家糊口都不够,大部分捕快都得干点见不得光的事才成。所以在大乾朝干上捕快,那就是有辱斯文,子孙后代就甭想参加科举出人头地。

    刘老三在前面带路,心里却没底,这人是找到了,却不是抓到的刑具也没上,这小娘子要是一个不乐意,在县令面前拔了剑,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个班头。可是刘老三又不敢招惹小娘子,那种眼神刘老三曾经见过。那还是很多年前,刘老三不过是捕快中的一个新人,县里配合郡里高手抓捕一名江洋大盗。刘老三记得清楚,当时那名大盗话不多,然后就是一场腥风血雨,郡里的高手还有县里的捕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相凄惨。现场就剩下刘老三,像软脚虾一样佝偻在角落里,两腿间湿了一片。那个江洋大盗,只看了一眼刘老三,便扬长而去。刘老三记得,那个眼神就跟刚刚那个小娘子一样,冷的吓人。

    县令和县丞很和气,用唠家常的口吻询问白衣小娘,可是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却也不气。白衣小娘,就是来见一见延川县的县令和县丞,看看当地父母官的为人和为官之道。二人还是有些君子风范的,比起大乾朝各郡地方官要好上太多,小娘子还算满意,也就消了些怒火。

    只见白衣小娘贝齿轻起:“人因我而伤,也无需去找那行凶之人,二位无非是要个交代,那今天我就给张家,给二位,给延川县一个交代!”说着白衣小娘转身也不见脚下有丝毫动作,便如仙子般腾空而起,在院墙上轻轻一点,再次拔高数丈消失在夜色中……

    县令看着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忽然一跺脚,急道:“不好!她是去张家了,快——快随我去张家,可别闹出人命!”

    夜里的张家很好找,巡着那最亮的宅子便是了。白衣女子无声无息的落入张家大堂,随手抓过一名仆役:“去告诉你家主子,他要找的人来了。”

    见仆役连滚带爬的跑向后宅,白衣女子负手而立,望着张家大堂挂着的一副字“善行一世,福报无双!”,半晌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声苍老的叹息打身后传来,白衣女子看向衣着朴素,略显瘦弱的张老爷子。只见张老爷子还未开口,便见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夫人抢上一步,指着白衣女子怒道:“都是你个狐狸精害的我儿,还敢来张府,来人给我拿下!”

    白衣女子不带丝毫烟火的说道:“这就是张家的待客之道?见面不如闻名!”

    张老爷子拦住妻子:“张家的待客之道分善恶,善客有酒水香茶,恶客有棍棒恶犬,不知小娘子是哪一种呢?”

    白衣女子盯着张老爷子答非所问:“字画不错!可惜了一辈子行善,却不知有始有终。生而不教,纵子行凶,肆意妄为,你张家的那点德行又经得起几次败祸?”

    妇人抢白道:“你个狐狸精,还敢恶人先告状,看我不撕烂你那张嘴。”

    “狐狸精!你见过?要是没见过,那今儿个就见一见吧!”慈母多败儿,白衣小娘很不喜眼前妇人,便有心气她一气,轻轻摘下遮面白纱……

    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特别是那双眼眸,媚眼如丝仿佛荡漾着一池秋水,笑起来有点勾人,有点狐媚,可谓一眼万年。这双眼睛,别说男人见了要丢了魂魄,就连张夫人也有些看的呆了!

    白衣小娘一声娇笑,更显妩媚动人:“狐狸精见过了,狐狸精的本事那也见见吧。”

    长剑出鞘,白衣小娘随手一挥,剑光凛冽耀眼,狂暴的剑气呼啸而出,整个张府大堂无半寸立锥之地。长剑出鞘归鞘只是眨眼的事,张老爷子根本来不及喝止。只见白衣小娘遮上面纱,步出大堂来到张老爷子面前,双眸再次变得清冷:“你的夫人无知,你的儿子为恶,就算你是个好人又如何,公道自在人心,善恶终究都要算在你张府头上!如果不是你积了半辈子德行,今天你儿子就不是断一条腿,就不是拆你一座张府大堂的事了,希望你们一家子能记住,善恶终有报,切莫天怒人怨!如果张府不服气,大可来铸剑山找我九妹,九妹定当奉陪到底。”

    白衣女子话落,便见张府大堂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烟尘……

    县令和县丞紧赶慢赶可算来到张府,便见张老爷子、张夫人还有一众家仆望着漫天烟尘发呆。县令上前关心道:“张兄可还好,这是……”

    张老爷子抱拳苦笑:“一言难尽,让县令笑话了!”

    烟尘散尽,哪还有白衣小娘的踪影,只见张府大堂化作一堆废墟。狂暴的剑气将大堂撕的粉碎,仆人只从废墟中检出半副字“善行一世”。

    “有劳两位大人了,都怪老夫教子无方,犬子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张老爷子再次抱拳。

    张夫人从惊愕中醒来,听到老爷的话急忙道:“老爷不可!坤儿……”

    “愚妇闭嘴,回头再跟你算账!”张老爷子拂袖狠声道。

    两位父母官安慰了张老爷子几句,便知趣告辞离开。送走两位大人,一项温和的张老爷子板着脸,眼神冷厉的扫过一众家人仆役,看来今夜的张府注定无眠……

第三章 打劫

    乾朝建国六百年,明君大帝辈出,最近这两百年走起了下坡路,这代帝王更是玩主,还是个命长的玩主,帝国在其手中江河日下,世家、宗门、军阀做大,政令如同废纸。帝国境内各地势力割据混乱不堪,郡守形同虚设,遇到有能力又为人正直的郡守还好,遇到同流合污的那就是民不聊生的局面。

    延安郡官道平坦行商大都选官道赶路,很少有为了赶时间走小路的。世道乱了,山头林立盗匪横生,专业的非专业的,拿根木棍就敢拦路打劫。这日,虎头山下路旁的密林中,四个手握扁担锄头面黄肌瘦的汉子,大眼瞪小眼盼星星盼月亮的望着林间小径方向……

    “大哥这都几天了,咱们一票都没干成,这么下去不行啊!”

    “三弟慌个鸡儿,我听隔壁山头的说,干咱们这行的,不开张则已,开张吃三年。”

    “大哥俺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快熬不住了!”

    “老幺在坚持坚持,干一票大哥请你去延安郡春花楼。”

    “大——大——大锅快看。”口齿不清的二弟兴奋的指着小路方向,只见两道身影沿路而来……

    李太平师徒二人,一大早便离开了延川县地界,毕竟打了人,不好等人家打上门来,虽不怕对方报复,但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道士见天不早,走了小路想在天黑前赶到延安郡,否则城门一关就只能露宿野外了。李太平背着桃木剑当先而行,口中念叨着:“穷山恶水的,这要是碰到打劫的可咋办?师傅您老人家又不肯出剑,让我拿着木剑跟人拼命我都嫌寒碜!”

    好的不灵坏的灵,李太平话音刚落,草丛中便跳出四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其中一个脚一软啪唧一声摔了个狗抢屎。老三扶起老幺,瞅着老大道:“大哥黑话咋说?头一回干没经验!”

    老二一听怕丢了自家威风,抢上一步扁担一横,嚷嚷道:“打——打——打姐,都下金——金银,放——放——放里离去……”

    眼前大汉一顿嚷嚷,老道士和李太平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这阵仗一时蒙了:“师傅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这是闹哪样?”

    老道士皱了皱眉,犹豫道:“好像是碰上打劫的了。”

    李太平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几个风一吹就能倒的汉子,难以置信的说道:“就这——打劫?能不能专业点,好歹拿个趁手的家伙啊,这年头盗匪的门槛都这么低了!”目光最后停留在年纪最长的汉子身上,因为汉子手里握着一把剑,一把铁剑,李太平的眼睛亮了……

    “大哥,那小子好像瞧不起哥几个,咋办?”

    “唧唧歪歪啥?打了再说。”

    四个大汉抄起家伙一拥而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捶……

    山路上东倒西斜躺着四个愁眉苦脸的汉子,打劫的反被人打劫了。老二一瘸一拐的来到老大身前:“大——大锅,吃——吃饼。”

    老幺泪如涌泉,仍旧卖命的大口大口吃着饼,口齿不清:“大哥,好人啊,咱们碰到好人啦!”

    老大摇了摇头苦笑道:“慢点吃别噎着,吃饱了咱们就下山,这买卖咱们不干了,我就不信到山下能饿死咱们兄弟四人。”

    四兄弟乃外地逃难到延安郡的,入不了延安郡籍,世道虽乱却也没有人敢雇佣或收留来历不明的人。大乾朝的律法还是很严的,没有照身贴那就是黑户,等同盗匪,想混口饭都难。无奈之下四兄弟只好落草为寇,可惜种了一辈子地,哪会舞刀弄剑,这不第一单买卖就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大手里的家伙也让人抢了。幸运的是那两个野道士心善,还留了些吃食,不然就真的没法活了。

    天快黑了,林间小径上两道身影如电飞掠,前面的老人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少年郎手中的铁剑:“咱们这样好么?没了吃饭的家伙,他们可咋活,要不还回去!”

    李太平抱紧铁剑,眼珠一转说道:“师傅,没啥不好的,我隐约听见,他们喊那个拿剑的富济贫,再说了也不是白拿他们的,不是给他们留了烤饼吗!”

    老道念叨着:“富济贫、富济贫,嗯——我辈行走世间,就要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两人再次加速,总算在城门关上前进入延安郡城。进城的时候守城军卒查了老道师徒二人的照身贴,并详细盘查很久才放二人入城。

    入城后老道便发觉延安郡有点不对头,百姓噤若寒蝉,兵卒成队巡街。细打听才知道,延安郡出了大事,数月前延安郡都尉和一百兵丁押送税银到大兴城,这还没走出延安郡,就让恶人劫了去。朝廷派了钦差调查税银被劫案,钦差到延安郡城当天,便把都尉手下押运税银仅剩的那十几个兵丁都下了大牢,太守和都尉以代罪之身听调。现在的延安郡上到高官下到黎民百姓大气都不敢喘,如坐针毡,就怕言语有失倒霉催的被下了大牢,去背那税银案的锅。

    酒馆内,一向抠门的老道竟然破天荒的点了一荤一素,而且还竟然点了一壶黄酒。老道也没辙,谁让好奇心长了草,你要不管不问心也就慌了!而酒馆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可你啥也不点就想从小二口中套消息那可是痴心妄想。

    “好再来”酒馆在延安郡那也是远近闻名的,平日里人声鼎沸客官络绎不绝,自从税银案后,门可罗雀,生意清冷,可愁坏了掌柜的。酒馆今儿却迎来两桌客人,衣着华服的郎君眉宇间英气逼人,一举一动气宇轩昂,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俊俏娇滴滴的小娘子。

    小二顶有眼力见,见这二位金主进来,那一个眉开眼笑讨好的迎了上去。说来也怪像这样的金主一般都自持身份选雅间,可这二位偏偏不,非得选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好的是华服郎君出手大方,菜还没点就赏了一两碎银。一两碎银对小二来说那可是数月工钱,惊得小二不得不谨慎小心的伺候着。

    另一桌客人就很不讨喜了,老道士进门时差点没被小二轰将出去。老道士和李太平穿的跟乞儿似的,这要在往日也就算,今儿不一样,这要是惊扰了金主拂袖而去,那掌柜的非打死他不可。不过今儿这二位金主不同往日那些公子小娘,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只见华服郎君朝小二招了招手笑道:“让他们进来吧,无妨。”

    老道士也不客气带着徒儿就坐在华服郎君对面,要了酒菜就和小二攀谈起来……

    “那税银案可有眉目?”旁桌一名气宇不凡的华服郎君搭话道。

    “这位大人,可是难为小的了,小的之前那些也都是道听途说,更详细小的哪里知道。”小二赶紧陪笑解释。

    华服郎君也没难为小二,只是挥了挥手,便自顾端杯而饮……

    老道士见也套不出更多税银案消息,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华服郎君身上。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老道士不由暗自惊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道士唤来小二本打算结账离开,却听华服郎君说道:“相遇便是缘分,真人这顿在下请了。”

    老道士笑了笑起身来到华服郎君身旁:“老道士游历天下,未吃过白食,那今天便免费为郎君算上一卦如何?”

    十多年相依为命,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李太平还从未见师傅给人算过命,都不知师傅还有这本事,便双臂环抱乐呵呵的看着。

    小娘子见老道过来要给兄长算命,不由眉头皱起就要出言喝止,却见兄长说道:“那就有劳真人了!”小娘子不解,兄长才高八斗,博古通今,从不信鬼神之说,就更不相信算命的骗局了,今儿怎么一反常态。

    老道士即不测字,也不要生辰八字,只是盯着华服郎君的面相细看:“天日之表,龙风之姿,奇骨贯顶,目生重瞳,将来贵不可言!不过我看郎君的不是未来,而是当下,郎君可愿听我一言。”

    华服郎君收了笑容,起身面向老道,郑重无比躬身一拜:“还请真人明示。”

    老道哈哈大笑:“郎君这延安郡是你的福缘也是你的生祸之地,福祸相依,老道言尽于此,郎君是走是留,全凭郎君自行决断。”

    “鬼话连篇,信你才有鬼!大哥莫听这野道士瞎说。”小娘子掐腰瞪眼,撅着小嘴看起来更显俏皮可爱。

    李太平筷子一丢,不乐意的说道:“好没礼数的小娘,大人说话插什么嘴,长兄如父懂不?”

    小娘子长这么大都没被人如此数落过,小脸涨得通红,指着李太平怒道:“野小子你说哪个无礼?”

    李太平也不气,只是摇头感叹:“张嘴野道士,闭嘴野小子,如此不知礼数,我看将来是嫁不出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小娘子气呼呼的说。

    “小妹不得对二位真人无礼。二位真人见谅,小妹打小就被家里人宠坏了,言语上的冲撞,在下这里赔礼了。”说着华服郎君再次抱拳躬身行礼。

    华服郎君捏了把汗,心想“可算插进话来,把小妹后半句话堵了回去,要不以小妹的脾气,还不得把兄妹俩老底掀个底朝天!”。

    被人数落,又被长兄训斥,小娘子眼圈里含着泪,委屈的就要哭了出来。老道士见状,急忙圆场道:“小娘子莫气,我那徒儿就是个粗俗浅薄的货,莫跟他一般见识!太平还不快给小娘子赔礼道歉。”

    老道士回头挤眉弄眼的,李太平见了只好起身行礼道歉:“在下言语不当,还请小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回。”

    见野小子赔礼道歉,小娘子的脸就像草原的天气,是阴的快晴的更快,头一扬嘴一翘,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第四章 道理

    好再来酒楼,本不应有交集的两伙人重新落座。华服郎君唤来小二,重新点了一桌丰盛的吃食,还要了坛“一碗倒”,邀请李太平师徒二人共饮。

    一碗倒乃延安郡昭阳宗产的烈酒,半坛下肚三个男人便有了些醉意,话也密了起来。华服公子很会聊天,明里暗里捧的老道士师徒二人心花怒放,聊得那叫一个开心。聊得多了,话题便展开了,大到国家兴衰大意,小到黎民百姓家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都能畅快一言。

    李太平很佩服华服公子渊博的学识,不由感叹书院果然不简单,教出来的学生与那些古板的老学究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书院的学生更注重实践,而不是空有满腹经纶却只会风花雪月的文人骚客。

    华服公子很喜欢听李太平师徒二人的故事,更羡慕李太平游历天下的经历。也想不顾一切的走上一遭,去见识见识书本外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想去大草原看看铁摩勒的金帐王庭,看看碧草连天,四野茫茫的无边无际。

    老道士师徒二人的故事有很多,有些故事会让人欢喜雀跃;有些故事也会让人唏嘘伤感;有些故事更会让人义愤填膺。

    铁摩勒是马背上的民族,族群间相互征伐不断,强者为尊。当一个弱小的族群被征服时,血腥的一幕便开始了。

    夕阳下鲜血染红草原,一支数千人的骑兵,踩着失败者的尸体将图瓦族营地团团围住。一名赤着右臂,刀锋染血的秃头壮汉勒马而出,刀锋直指:“图瓦族不知好歹,竟敢不奉我楚瓦什族翰尔答为大汗,那就莫要怪我手中弯刀无情。”

    图瓦族营地走出一名老者,只见其手握羊头杖,步履稳健却躬身而行。来到壮汉马前单膝跪地,脸色毫无惊恐,却带着浓浓的哀伤:“雄鹰俯瞰大地,狼王主宰草原,翰尔答大汗心怀慈悲,还请将军高抬贵手,给我图瓦族留些星火,安达尔愿以死谢罪。”

    “祖父不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刚嚷出半句话,便被身后的母亲一把捂住嘴,只见妇人眼含泪光,却死死的不肯哭出来。

    秃头将军弯刀架在图瓦族族长脖颈处,居高临下的说道:“草原的规矩你懂,我要是因为你图瓦族坏了规矩,翰尔答大汗以后还如何马踏草原!所以——认命吧!”说着弯刀一带,图瓦族族长捂着咽喉,鲜血沿着指缝涌出,费力转过身不舍的望着绝望的族人……

    图瓦族族长的死改变不了什么,只见秃头将军跃下马,拨开人群大步来到妇人身前,伸手比划了一下身高还未及腰的小男孩,皱了皱眉吼道:“纳鲁,给我滚过来。”

    纳鲁是秃头将军的传令兵,长得贼眉鼠目身材矮小。纳鲁小跑着来到将军身前,堆着笑答道:“小的在。”

    将军再次伸出手比了一下小男孩的身高,只见小男孩眉头刚刚高过纳鲁的腰带,不由叹道:“哎!可惜了!”

    将军话音刚落,纳鲁心领神会的抽出腰间短刀,坏笑着逼近小男孩,一把推倒妇人奸笑道:“乖!我这就送你去见阿爹和祖父。”

    妇人挣扎着爬起,绝望的哭喊着,却无法阻止短刀刺入孩子幼小的身躯。妇人抱着孩子瘫倒在地,拼命的想捂住孩子腹部涌出的鲜血,口中语无伦次的喊道:“娃,不痛!娃,不会有事的!阿娘在这,阿娘不会让你的死的!阿娘……”

    “阿娘,儿不痛,就是有些冷!阿娘,阿姐呢?怎么没看到阿姐,我想阿姐抱着我睡觉,睡着了就能看到阿爹和祖父了。”小男孩凝视这母亲的眼睛说。

    妇人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却令稚嫩的小脸上沾染了更多的鲜红:“娃不睡,你阿姐一会就来,让阿姐搂着你睡。”听到阿娘的话,小男孩笑了,笑得很开心……

    小男孩笑着离开了,却未能等到阿姐的到来。妇人无声的哭泣着,轻抚着孩子的脸颊,仿佛怕睡熟的孩子会做恶梦……

    秃头将军看也未看妇人一眼,手一挥身后的虎狼之师便扑入人群:“找到草原的明珠玛丽安,其他图瓦族按草原的规矩办。”

    草原远处,图瓦族的小公主玛丽安被老道士绑在马匹上,只见老道士指着图瓦族方向说道:“看好了,记住了,想要复仇,那就让自己变得更强,有一天你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亲手埋葬那些畜生。”

    十几岁的小姑娘,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昨日还在的祖父、阿爹还有成天围着自己转的弟弟,竟然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昨日的公主,今日的丧家之犬,身份转变的竟如此之快,李太平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胜利者会杀光所有成年男子,甚至身高超过腰部的男童也会倒在屠刀之下,女人和孩童就像牛羊一样,被重新分配给胜利者。没有对错,没有正义和邪恶,有得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这就是草原上的规则。李太平侃侃而谈,将草原上的所见所闻,一幕幕的呈现在华服公子和小娘子眼前。

    大草原的美让华服公子心生向往,大草原的残酷也令华服公子惊讶不忍。小娘子更是听的唉声叹气,眼泪汪汪,桌下的小拳头却握得更紧。

    “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小娘子盯着李太平,小脸通红,那是因为内心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

    “救不得,也不能救!那是草原,我救得一人一族,却救不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无数族群。还有你要搞清楚一件事,草原各族从来不是大乾朝的朋友,你应该担心如果有一天铁摩勒统一大草原,兵锋是否会直指我大乾!”李太平看着小娘子说。

    小娘子一时无语,低头沉思,华服公子却自信的说道:“我大乾兵强马壮,更何况有军神老人家在,如果铁摩勒胆敢进犯,必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老道士听了华服郎君的话,苦笑着却没说什么。军神却是大乾的定海神针,可是如果有一天这跟定海神针倒了,那么不用铁摩勒,大乾内部就得先乱起来。

    夜深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道士拽着李太平起身告辞。华服郎君不舍得起身相送……

    来到街上,风一吹李太平的酒也醒了些,不由想起老道士算卦的事,便没好气的说道:“师傅您会算命咋不早说!早说咋俩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太平道可不算命,师傅也不会,师傅只是从那郎君衣着打扮和行为上举止推断身份和此行目的。”

    见徒儿不解,老道士挺了挺腰板,说道:“那郎君虽然模仿延安郡口音,但火候不够,细品还是能听出大兴味,衣着虽不算华丽,腰上的物件却不简单——黄玉螭龙牙,这东西除了皇家和当朝权贵谁敢佩戴,加之郎君一直在打听税银案,身份呼之欲出。”

    “师傅别卖关子,徒儿听得起劲呢。”李太平说着就要去揪老道的山羊胡。

    “莫揪——莫揪,师傅这就说。税银案朝廷派了钦差查案,可那郎君年纪不过弱冠,绝不能是钦差。身份高贵又对税银案感兴趣,必然是哪家公子想要借破案扬名积累声望。可税银案又怎会简单,都尉起码六品武者,在加百名兵丁,竟然没能护住税银,可想抢劫者绝非泛泛之辈。一个初出茅庐的公子哥,真要对上那些劫匪哪里捞的到好,说不得就丢了小命。可要是气运使然,捡了便宜破了这大案,回去还不声望顶天。”

    李太平笑道:“那公子没准只是闲着没事好奇而已,便多问了几句,师傅您老人家可真能信口胡诌。”

    “抢劫税银,大乾朝建国六百多年这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事躲都来不及,还好奇,不怕掉脑袋!一般人敢打听这事?”老道士说道。

    李太平不服气的说道:“你老人家不就在打听吗?咋得您就不怕掉脑袋!”

    老道看了看徒儿:“掉脑袋当然怕了!不过既然这事让咱们师徒碰上,说不得也要出一膀之力气才行,谁让咱太平道的宗旨——行侠仗义剑出太平呢!”

    听到师父的话,李太平就像炸了毛的猫,呲牙道:“又要行侠仗义!师傅你这是往死里坑徒儿啊!哪次行侠仗义您老不是跑的老远抱膀看着,出力的哪回都是我!上次差点就让人给废了,不干,这回说啥子也不干。”

    老道士被徒弟抢白一通也不气,苦口婆心道:“太平啊!人生天地间,立身立命,为师给你起名太平,喻意天下太平,你看你手里有铁剑,剑不出剑心何在;剑不出如何立身立命;剑不出如何太平;”

    “讲道理谁都会说,拼命的可是我,六品的都尉让劫匪打的铩羽而归,怎的——你徒弟的六品就与众不同啦?就能干得过劫匪啦?你徒弟手里的铁剑,难道是神兵利器?”李太平气哼哼的说。

    这一路李太平磨碎了嘴皮子,软磨硬泡,可以说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惜性子执拗的李太平到底还是拗不过老道士。每次都是如此,任你李太平说出天花来,老道士就是油盐不进,最后都是李太平败下阵来。

第五章 我心安处

    延安郡太守从四品,在各郡中品级较低,府衙有些简陋,后堂只有一个偏院。偏院的油灯亮着,郡守、郡丞和都尉都在,三人愁眉不展得围在条案边也不坐。

    延安郡郡守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坦,从油灯就看出来,堂堂郡守连蜡烛都不舍得用,还在用油灯。

    “安成啊,右臂的伤好些没?”郡守关心道。

    都尉的右臂包扎处还有血水渗出,却听都尉说:“大人尽管放心,不碍事。”

    “不碍事就好,税银的案子还得靠你才成,你也看出来了咱们这位钦差大人,就是个不管事的主,到时案子破不了,估计咱三就得顶缸,以圣上现在的脾气,咱三得人头落地。”郡守叹气的说。

    郡丞不语,他一直怀疑税银案有内奸,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都尉,不然事咋就那么巧,这边押运刚出发,还没走出延安郡地界就让人抢了。可郡丞又不能确定,因为都尉没跑,案子破不了都尉也得掉脑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郡守看着郡丞道:“德仁,这要命得关节,下牢的兵丁该上大刑就上吧!都是一条船上的这关要是我们过不去,他们也好不了。”

    郡丞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都尉是郡守一手提拔起来的,就他是托关系才搞到的这个位置,可没想一年不到就摊上这事,霉运到家了。

    三人合计到深夜才散去……

    春花楼延安郡城最大的青楼,东家是东都王家,乾朝六大世家之一财力雄厚,家主更是河南郡守,可谓权势滔天。春花楼三楼雅间内,钦差借着烛光摆弄着折扇,笑盈盈道:“子期好久不见,本官真是没想到能在延安郡再遇,心里喜的很!”

    钦差脸上挂着春暖花开般的微笑,给人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王义知道那是错觉,治书侍御史“张启年”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吃人不吐骨头,栽在他手里的人多了去了。王义陪笑道:“我就一劳累命,这不——有批货要从东都送到延安郡,大哥就派我来顺便查查春花楼的账。”

    “大兄可还安好?一年多未见甚是想念!”张启年关心道。又是一番寒暄,王义才告辞离开。王义前脚刚走,张启年便低语道:“派人盯死延安郡都尉,告诉郡丞卖点力,案子破了少不了他的好处,没准他就是下一任延安郡郡守,这事你亲自跑一趟。”

    张启年见影子离开,吹熄了蜡烛,却仍坐在交床上,心中盘算着“王家二爷会为了屁大点事跑趟延安郡,这也太巧了,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可千万别和税银案扯上关系,东都王家他还是得罪不起的”。

    王义见钦差熄了烛火,不由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乾朝的夜晚亥时到寅时是宵禁的,寻常百姓要是被抓到轻则拘谨,重则就地正法,所以深夜的延安郡城万籁俱寂,除了更夫和巡街兵丁再无他人。都尉府邸和寻常百姓家没多大区别,一进的院子除了大厅就剩两间低矮的厢房。延安郡都尉没取妻家里也没有下人,孤零零的老哥一个。

    都尉姬安已步入而立之年,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靠郡守青睐有加。姬安弱冠之年便被郡守收入府内,算是家奴也算半个儿子,连表字“安成”都是郡守取的,郡守对都尉期望颇高。夜黑风高,都尉一个人坐在厅堂,将横刀至于膝上闭幕凝神,宛若老僧入定。

    安静的小院外两名黑衣人隐藏在对街的房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都尉府,黑衣人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一个女人眼里,一个白衣飘飘,白纱蒙面的女子。女子单手持剑,就站在街巷角落里,仿佛和环境融为一体。李太平翘着二郎腿,仰躺在都尉府门前的大树上,百无聊赖的数着星星。

    李太平天还没入黑就躲在了树上,黑衣人和那名白衣女子来时李太平都睡了一觉了。师傅要查案却躺在客栈里蒙头大睡,摆明了脏活累活都得为人徒的担着,李太平没辙只好独自一人跑都尉府蹲坑。税银被抢,负责押送的主官却活着回到延安郡这很不对,有实力劫税银怎么可能还留活口,那么押送税银的都尉就摆脱不了监守自盗的嫌疑。

    “五千贯,那可是足足五百万枚铜钱,马车也能装两车了,这要是有一车后半辈子就可以躺在铜钱上睡大觉了,左拥右抱娇妻美妾岂不快哉!”夜就在李太平浮想联翩中度过……

    咚——咚、咚、咚、咚!

    五更天,更夫敲着铜锣一慢四快走过大街小巷,预示着延安郡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匹快马在城门开启时入城,直奔王家在延安郡的府宅。一大早王家二爷一边悠闲的吃着点心一边翻阅账本,下人则守在一旁候着。

    “老爷,长安有人来访。”

    王义不由皱眉放下点心,吩咐下人书房侯客。摒弃下人书房内只剩二人,王义来到门口静听,确定下人走远,才回身怒道:“不是说好了暗中联系吗,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跑到我的府宅,让有心人看到如何是好!”

    “事有缓急,我也不想!上面吩咐计划有变……”书房中二人低语密谋许久。

    王义送客离开后,在书房一边踱步一边暗自思量,这是要出大事的,惊天的大事。王义急匆匆的离开了府宅,备齐礼品当天便分别拜访了郡守、郡丞和都尉,次日一早便离开延安郡返回东都。

    “王家老二走了?”听到护卫汇报钦差松了口气“这就走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带刀护卫躬身补充道:“大人,王义走前分别拜访了郡守、郡丞和都尉。”

    钦差点头随后问道:“都尉最近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护卫道:“白日里都尉在军营操训,晚间便回到住处闭门不出,未发现可疑之处。”钦差又盘问了最近坊间和周边大大小小门派的动向,护卫才转身离开……

    “悦来客栈”二楼天字间,华服郎君透过窗棂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眉头紧锁。华服郎君买通了郡丞府的一个从事,对税银案有了大致的了解。延安郡山里有些盗匪,但有能力抢税银的一伙也没有,郡内帮派到是有几个有实力的。黑狼帮延安郡地头蛇,经营着郡内大部分的青楼和赌场,偶尔也干些贩卖人口的勾当,帮派首领是个六品的武夫,手下尽是些刀头舔血不要命的。不过要让黑狼帮劫税银,难免不泄露口风,一群地痞混混一顿酒就能将黑狼帮卖个底朝天,所以黑狼帮即使有能力也没那个胆子干。

    昭阳宗,地处丰林县,风光时也出过几个武道宗师,不过现在没落了,门内不过二百来人,现任掌门八品武者,弟子大多品级不高,虽然没落,但是要抢税银还是能做到的。

    华服郎君思索着,却见小妹端着热茶走了进来:“大哥,这几天受累了,喝点茶醒醒脑吧,案子又不是一天破的,歇息歇息吧。”

    午时延安郡城南门,迎来了一群配刀带剑的武者,为首是一名不惑之年的大汉,虎背熊腰,一把无鞘大剑背在身后。武者来到守城兵丁处,摘下腰牌扬了扬,便领头而入……

    牛小二刚刚加入府兵,愣头愣脑的问火长:“什么人这么威风,不要盘问吗?”

    火长一巴掌拍在牛小二后脑勺:“瞎啊!连延安郡昭阳宗的腰牌都不认识,还盘问?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够人家砍的。”牛小二脖一缩,躲了回去……

    午时的好再来酒馆一天中最繁忙的时间,一楼和二楼大堂都有几桌食客。小二忙前忙后,却见大门处进来一伙江湖人士,忙笑脸迎了上去。

    “原来是昭阳宗的大人们,快快雅间请。”小二不敢有半点慢待,这些个江湖人士讲理是讲理不过是用剑讲理,特别是这昭阳宗,在延安郡这一带上到官府下到贩夫走卒,都要给几分薄面的,正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昭阳宗五男一女人人挎刀佩剑,为首的更是满脸横肉,看人时眼睛里好像带着刀子。这几人一到二楼,便见食客们一个个耷拉个脑袋只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小二就要引领这几位大爷道雅间,却见为首大汉,一指窗旁的空桌,不可置疑的说:“就那里了。”

    小二忙上前,又抹了几把桌子,笑道:“几位大人快请坐。”

    延安郡都尉午时便离开了军营,腰挎横刀直奔好再来酒楼,手臂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精神格外的好,见到熟悉的商贾还笑着打招呼,仿佛把税银案的事完全抛掷脑后。

    都尉蹬了楼就坐在昭阳宗众人旁边那桌,不多时一个白纱遮面,手持宝剑的高挑女子也蹬了二楼,无独有偶也选择坐在昭阳宗旁。小二汗都下来了,都是惹不起主,相安无事最好,这要是一言不合闹将起来还不拆了酒楼。

    就在小二头皮发麻之际,一个粗布麻衣背背铁剑的少年郎登上二楼,只见少年郎视线扫过,却发现本就不大的二楼竟然没了空桌。少年郎眼睛一亮,发现白衣女子,便径直走了过去,言语谦恭:“小娘子在下着实饿得慌,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蹲在督尉家两天的李太平。看到白衣女子的一瞬李太平知道是到了厚脸皮的时候了。师傅说过人生一世莫留遗憾,道法自然随心而安,我心安处便在那张桌子……

第六章 讲道理

    好再来酒楼李太平厚着脸皮自说自话就坐了下来,白衣女子鼻中轻哼,却未开口斥责。昭阳宗为首之人,朝同桌小娘使了个眼神,便见小娘子冷哼一声斥道:“登徒子,好没礼数!”

    李太平愣了一下,随后头也不回的讥讽道:“一没抢、二没偷,吃口饭就没礼数啦?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爷没言语轻薄,没动手动脚,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登徒子没了礼数!这是哪家的道理?”

    砰的一声,横刀拍在桌上,昭阳宗一名武者起身:“昭阳宗的道理,怎的不服气。”

    李太平先朝白衣女子抱歉一笑,随后道:“讲道理就讲道理,你拍桌子算什么道理!昭阳宗都这么讲道理?”

    眼看着言语上的冲突就要演变成肢体冲突,小二忙点头哈腰的上前打起圆场:“几位爷,消消气,都是小的招待不周。”

    “狗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随后只听砰的一声,小二被昭阳宗大汉一脚踹到角落里,半天爬不起来。

    食客见事不好,呼啦一下纷纷逃离是非之地。白衣女子微微皱眉,对昭阳宗仅有的好感,被那一脚踢得踪影全无。

    “几位听我一声劝,这里毕竟是延安郡,不是丰林县,再要闹事就不要怪某不讲情面了。”都尉解下腰间横刀放到桌上,意识很明显,不知趣某认得你,某的刀不认得你。

    昭阳宗大汉看了看没有说话的师兄,便毫无顾忌的说道:“昭阳宗和人讲道理,怎么大人想不讲道理。”

    李太平扶起小二,见小二无大碍,才嘱咐小二这事他管不了,还是赶快下楼。李太平回过头,看着嚣张跋扈的昭阳宗众人,冷笑道:“昭阳宗的道理,今天算是见识了!就是不讲道理。”

    “你要道理,这便是昭阳宗的道理!”说着大汉横刀出鞘,寒光起直奔李太平手臂……

    刀起刀落,没有血液飞溅,有的只是一只拳头在大汉的眼眸中急速放大。砰!大汉倒飞而出,在即将撞翻桌子时,一只手出现在大汉后背,扶住大汉。一时间刀剑出鞘,昭阳宗除了那为首之人,其余五人直逼李太平。

    “说不过就打,打不过就以多欺少,昭阳宗的道理真是让人佩服。”李太平毫无惧色,打架这事这些年没少干,按老道士的话叫——千锤百炼,百炼成钢。

    几人就要动手,却见都尉起身也不多说,直奔昭阳宗为首之人一掌拍去。双方一掌接实各退一步,平分秋色。众人就要战在一起,却听一声剑吟,长剑出鞘半分,剑气却像狂风巨浪汹涌而出,凛冽的剑气笼罩整个二楼令人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没人敢动,因为没人敢面对那个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烟火的小娘子,还有那把剑。剑气外放形如实质,这已经不是八品,而是八品巅峰。

    “此事因我起,在我这终,不知可有道理。”一直沉默不言的白衣女子用她的剑讲了道理。

    闹剧收场,没有人有异议,因为一个女人一把剑跟他们讲了道理。白衣小娘子来到李太平身前,吐气如兰声若黄莺:“你欠我一顿饭,现在还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天大的道理!”李太平忙乐呵呵的说道,随后朝着都尉作揖。

    见二人离开,都尉看了一眼昭阳宗为首大汉,随后转身离去……

    延安郡城一间不大却很雅致的小酒馆内,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坐。白衣女子没有说话,李太平也就不做那没话找话的事。白衣女子摘下遮面白纱,小口的吃着点心,李太平没有吃只是看……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云,眼眸宛若星辰……

    李太平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眸一笑间倾国倾城,勾人魂魄、魅惑众生。

    “不吃东西,就这么看,看来说你是登徒子很有道理!”白衣女子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抬头看向窗外笑道。

    李太平挠了挠头说道:“延川县与小娘子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便认为小娘子一定是天下最美的女子!那么如此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要跟踪都尉呢?”

    前面一句奉承到了极点,随后急转而下直奔主题。白衣小娘子嫣然一笑:“你很会说话,也很会问话,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跟踪都尉?”问题又抛了回来,李太平和白衣女子相视而笑……

    独自游历江湖的日子有时真的很无聊,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儿都没有。慕品山今天说这么多话,完全因为眼前的人很有趣,一个很爱讲道理,其实很不讲道理的人。好奇心打开了,就很难收起来,总要弄明白才好。

    两个人点了一壶茶,一边喝一边聊,话题慢慢引申开来,李太平聊了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慕品山听的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完全融入李太平的故事中去。慕品山听的津津有味,因为小郎君很会讲故事,故事又很精彩,很想听下去。

    慕品山看起来属于那种冷美人,朋友不多,话也不多。可是相处久了便会发现其冷艳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柔软的心。李太平很幸运,看到了面具下的慕品山,看到外冷内热的慕品山,看到了感性一面的慕品山。

    李太平的故事有很多,也讲了很多,看着眼前小娘子随着故事变换的表情,李太平却突然停了下来,微笑道:“一直在讲我的故事,我觉得很没道理!什么时候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没等慕品山回话,一道声音便突兀的出现在耳边“为师饿着肚子,你小子却在这给小娘子讲故事,师傅觉得你做的很没道理!”。

    慕品山知道出现的这个邋遢的老道士就是故事里的老道士,所以起身盈盈一礼。慕品山对老道士很恭敬,一个能悄无声息近身三尺以内而不被发现的人,是值得人尊敬的,因为那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你的命。慕品山相信,即使武道宗师也无法做到如此近的距离而不被自己发现,那么老道士很有可能已经达到师傅的境界。而放眼大乾朝,这样的人物屈指可数,慕品山却没能看出老道士的身份。

    “女娃子好标致,难怪我这徒弟忘了师傅。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要不要请我老道好好吃上一顿啊?”老道士很随性,坐下后不等慕品山回话便唤来小儿,也不客气,张口就又点了一桌子菜,随后笑眯眯的看着小娘子。

    李太平看着慕品山无奈的苦笑着,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反观慕品山落落大方的笑道:“上次延川县的事,我还没感谢过太平的相助之恩,今天又有幸认识真人,自当做东才对,还请真人开怀畅饮,不要跟小娘子客气。”

    老道士扶着山羊胡,一副非常受用的样子……

    好再来酒楼,小二心惊胆战的总算送走了一众瘟神,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昭阳宗离开酒楼后,为首之人来到僻静之处展开手心的字条,字条上只有五个字“黄玉螭龙牙”。为首之人乃昭阳宗大师兄,六品武者,其余师兄弟皆是四品,这股力量在延安郡那也是不多见的。数天前昭阳宗大师兄得师傅密令,去延安郡城见一个人,杀一个人,如果事情败露那么昭阳宗不会承认他们几个师兄弟的存在。

    昭阳宗最近几年混的风生水起,到不是又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武者,而是昭阳宗也干起商贾的行当,开始卖酒。昭阳宗的酒不错,号称一碗倒,已卖到东都和大兴。卖酒不过是明面的上的收入,背地里昭阳宗还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杀人越货,替人消灾,只要你出得起昭阳宗就敢接。以前的昭阳宗虽然过的清苦,却也是江湖上数得上的正道门派,不过二十年前新宗主接手后,昭阳宗就慢慢变了味,新宗主神通不小,与各大世家都有勾连,甚至于一些达官贵人也攀的上关系。

    夜里延安郡最大的赌场也早早歇了,只见两道黑影翻过矮墙落入赌场后院,在偏房敲门三下一快两慢。门开,酒味扑鼻,赌场打手醉眼朦胧看着眼前身穿夜行衣头遮黑布的两道身影,酒一瞬间醒了:“二位朋友这是黑狼帮的地盘,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黑衣人从鼓鼓的行囊内掏出一贯钱扔了过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二位爷稍等,小的这就去。”打手抱着铜钱一溜烟跑进后宅……

    黑狼帮副帮主迎了两位贵客,收了五贯钱的定金,帮贵客查个人,并约定查到人后在赌场门前挂一盏红灯笼。送走黑衣人,黑狼帮副帮主心中暗笑,穿个夜行衣我就不知道你们是谁了?当我黑狼帮的昭子是瞎的不成!不过昭阳宗还真是财大气粗,查个人就给十贯钱,看来要查的这个人不简单!回头好好查查,没准这人的价还能往上涨上一涨。

    黑狼帮可是延安郡的地头蛇,上到官府下到贫民百姓都有眼线,别说查个人,就是查根针也用不得几天。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头蛇也不会主动招惹强龙。延安郡城来了哪些生面孔,哪些好惹哪些不好惹,混混们的昭子还是很亮的。像慕品山这样的绝色女子,混混们却躲得远远的,能单人单剑走江湖,你要是一头撞上去,头破血流是小,脑袋搬家是大。反倒是像老道士和李太平这样的好相与,一看就是老江湖,绝对不会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次日黑狼帮便有了消息,赌场门口挂了一盏红彤彤的大灯笼,唯恐看不见。夜里黑狼帮坐地起价,昭阳宗没奈何又多付了两贯钱……

第七章 刺杀

    夜里的延安郡虽然宵禁但还是很热闹的,武艺高强的黑衣人高来高去,以武犯禁。李太平和慕品山坐在一处不显眼的房檐上,盯着都尉的小院子。

    “山山你说咱们是不是盯错人了,这也好些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李太平往慕品山跟前凑了凑,有些摸不准的说。

    慕品山挪了挪位置,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昭阳宗的嫌疑很大,延安郡周边有能力劫税银又胆大包天的就属昭阳宗了。更何况延安郡都尉和延安郡最大的宗门会在酒楼发生冲突,这事能信,怎么看都像是在做戏,我们二人不过适逢其会罢了。不如你在这里看着都尉,我去昭阳宗那几个小子那里踩踩点子。”

    延安郡大牢,县丞双眼通红,一遍又一遍的核对着口供。从口供上看,贼人数量不到二十,各个武艺高强,在军用强弩下竟然没有出现伤亡,便将府军杀的丢盔卸甲。都尉的口供和兵丁基本一致,力战不退,最后被贼人劫走税银。这份口供看是没问题,却有一点非常不合理,既然贼人未出现伤亡便将府军打残,有如此碾压的实力,为什么要留下活口,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毁尸灭迹岂不更好。

    县丞的压力很大,案子破不了顶雷的肯定有他一个,别看钦差说的好听,做的时候比谁都得黑。关键离破案的限期越来越近,又不好直接拿都尉下牢,毕竟是郡守的人,现在就算想找个替死鬼都难,身分不够替死鬼也扛不住这雷。

    有人犯愁就有人喜,王家的商队在丰林县又接了两车货,昭阳宗的一碗倒。王家二爷心中的大石落了地,笑呵呵的与昭阳宗宗主挥手告别,借着月色继续赶路……

    李太平又变得很无聊,因为又成了孤家寡人守着都尉府。突然安静多日的都尉府有了动静,一名黑衣人翻过矮墙跃入大堂,不多时黑衣人出了大堂蹿房越脊直奔城内府兵军营。都尉推开院门,朝黑衣人隐匿的角落瞥了一眼,整理了一下官服,便手持横刀大步流星而去……

    一直监视都尉的两名黑衣人,一名迅速跟上都尉,另一名撒开腿直奔春花楼。李太平远远的坠在都尉后面,心中暗想今晚有热闹看了。

    府兵大营,黑衣人亮了腰牌便迅速集结出一支百人部队,强弩、横刀、甲胃齐全,看来都尉早有准备。百名兵丁一路小跑,出了大营,行动整齐划一,异常安静……

    春花楼刚刚睡下的钦差听到探子的汇报,趿拉着鞋惊呆在原地”都尉竟然私自调动府兵,他要干嘛?谋反不成!”。乾朝对军权抓的很严,都尉只有府兵的领兵权,郡守和郡丞拥有调兵权,但是要出动府兵却必须有郡守、郡丞和都尉,三人中两人的手令才成。所以想在乾朝兵变叛乱,难度着实非常大,可不是领兵的吼一嗓子就好使的。当然哪个将领没有嫡系心腹,能拉出百人,说明都尉在府兵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昭阳宗落脚点不难找,毕竟郡城里的客栈也没多少,白日里稍加留心就成。慕品山摸进客栈,找到熟睡的小二问清昭阳宗开了哪几间房后,随手击晕小二。昭阳宗出手真的很大方,竟然开了三间上房。慕品山挨间摸了过去,却发现两间房是空的,只有一间有人,而且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心道不好,破门而入。伴着一声惊呼,慕品山一招制敌……

    就在慕品山踩点昭阳宗时,昭阳宗四人却早已换了夜行衣除了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借着夜色朝城东摸了过去……

    悦来客栈天字间,华服郎君早已睡下,人也睡得有些沉了。不过作为书院的五品武者,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当门闩被撬动时便被惊醒。剑就在手边,华服郎君蹑手蹑脚的来到门侧,屏息静气。

    门开,一道黑影闪身而入,无声无息的一刀劈向床头。华服郎君心中一凛,看黑衣人的架势压根没打算留活口,就是来杀他的。没有出剑,带着鞘捅向黑衣人后心,出手毫不留情。一声闷哼,随后华服郎君听到兵器破风之声,而且还不是一把,没有丝毫的犹豫,闪身撞破木窗翻到了街上。室内空间狭窄,又不知对方有几人,华服郎君不敢托大。

    人还未落地,一道更加迅猛的剑刃破风之声打背后传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华服郎君也算了得,拧腰折身出剑,一气呵成。兵刃一触即分,狂暴的力量沿着剑身入体,随着一口鲜血喷出,华服郎君倒飞而出撞入一旁的杂货铺,惊起一片犬吠之声……

    悦来客栈熟睡中的商旅被惊醒,纷纷点燃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华服郎君提着宝剑从杂货铺中走出,略显狼狈却没有逃走,三道身影品字形将华服郎君包围。不是华服郎君不想逃,而是最后一名袭击他的黑衣人比他更快更强,如果转身逃走恐怕小命丢的更快,而且小妹还在客栈内,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也没站在华服郎君这边。华服郎君从未落得如此险境,只有放手一搏,才能搏出一线生机,才能有机会等来郡城守夜的府兵。短短一瞬华服郎君心思电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直面危险,险中求生。

    没有言语,三名黑衣人默契的同时出手,从三个方向封死华服郎君上中下三路,力求一击得手。两把横刀,一把双手大剑,在瞳孔逐渐放大,绝境中华服郎君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慢了下来,进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华服郎君宛若惊涛骇浪中一叶轻舟,随着惊涛骇浪起伏不定,仿佛下一刻便会倾覆……

    大乾朝的骊山书院置身朝堂之外,置身江湖之外,因为一个人书院不再是普通的书院,书院的学子也不再是普通的学子。能进书院,能跟那个人学习的年轻人,必定是千万人中的佼佼者,必然与众不同。处变不惊、冷静沉着、心思缜密,才是华服郎君最强之处,武力反而是最弱的一环,在书院华服郎君的武力那是垫底的。

    一个男人,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向激斗的四人。

    “都尉!”华服郎君眼角余光捕捉到正在接近的男人,心中无比惊喜,气势瞬间攀高,一时间只有五品的华服郎君却压制了一名六品和两名四品武者的绞杀。一招虚晃,华服郎君腾身而起落向都尉身旁。

    横刀出鞘,带着令人窒息的寒光劈出,目标却不是黑衣人而是华服郎君。华服郎君眼眸中的惊喜变成了惊愕,措手不及下只得挥剑格挡。刀剑相交,华服郎君再次被击飞,这一次不仅是肉体上的打击,还有来自精神上的打击。没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来得不是援兵而是要命的长刀。

    三把兵器趁机而入,华服郎君知道自己完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延安郡身死道消,懊悔、不甘、不解涌上心头。懊悔——不应带小妹出来;不甘——一身所学还未一展抱负;不解——都尉为什么要杀自己;可这一切无法从来,眼看命丧黄泉,脑海中一道苗条的身影浮现,是那么的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多么希望能再陪她看一次夕阳西下;多么希望能陪她再看一次潮起潮落;多么希望再看一次她在花开成海洋的地方轻舞……

    “大哥——”声嘶力竭的惊呼响彻黑夜……

    一个人一把铁剑,一道鬼魅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刀剑之间,一阵密集而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看热闹的人,变成热闹中的一人,李太平觉得很没道理。也许是一饭之缘,也许不喜人多欺少,也许不喜有人藏头露尾,也许有很多,反正为出剑找到理由就好。瞥了一眼摔在青石板上的华服郎君:“讲道理,现在你可欠了我一条命,如果一会你死不了那就是两条命。”

    看着华服郎君爬起,吐出胸口憋闷的淤血,李太平笑道:“别紧张,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昭阳宗的大师兄瞥了一眼站在远处摆明了不掺和的都尉,又上下打量着有说有笑的李太平,心中可谓打翻了五味瓶,怎么的都不是滋味,令人衣人进退维谷……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今晚的刺杀很不顺利,楼上的师弟生死不知,现在局面又完全失控,昭阳宗的大师兄打起了退堂鼓。起了退意就再难死战,师兄弟相互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读懂了对方的想法,便同时抢攻李太平,一副玩命的架势。

    太平道虽然最强的是御剑,但也不代表其它剑法就稀松平常。离手剑——太平道独有的一种剑技,讲究人与剑若即若离,剑在手时凶悍直接,剑离手时或刺或斩或绕诡异灵动。

    一把铁剑在李太平手中如灵蛇吐信,刁钻凶残。没有预想的金铁交鸣之声,刀剑相交的一瞬间,三道身影同时飞退,方向却各不相同……

    眼看黑衣人就要翻上周边的屋脊,突然间四面八方射来数十只弩箭。只有八品以上的武者在面对军用强弩时可毫不费力的击落或震飞,至于场中这几位应付起来可就要吃力的多。弩箭恐怖的穿透力射入房檐,射进青石板,虽然未能射伤一人,却也成功将三名黑衣人逼回悦来客栈的石街上。

    “你——你竟敢——”昭阳宗大师兄愤怒的盯着都尉话音未落,便见都尉踏前一步,眼神冰冷的打断道:“大胆贼子竟敢公然在郡城内行凶,尔等今晚休想生离此地!弓弩手听令,任何人想要离开或进入悦来客栈杀无赦。”

    督尉的行动明显只是防止有人逃脱,因为府兵依旧围在外围,并没有逼近的意图,只是手中的强弩宛若毒蛇一样盯着在场众人……

    昭阳宗的大师兄恶毒的看了一眼都尉,回头对俩个师弟说道:“拼死那个目标,我们的家人才能有好日子过,否则后果你们懂。”

    昭阳宗三人再次面对李太平二人,这次眼中死志坚决……

第八章 得加钱

    “他们要杀你,哪怕用命换!这得多大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不行这趟浑水不好趟,得——得加钱!”李太平回头看着华服郎君手中的宝剑说道。

    华府郎君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提剑苦笑道:“我的命就在你手中,当然你说加多少就加多少了,我的命还是蛮值钱的,你不亏的!再说了,我还有一战之力,还能出手,细算下来是我亏大了。”

    昭阳宗师兄弟再次出手,可就真的玩了命,不顾生死宁可伤换伤命换命。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默的兵器相交,面对已生死志的黑衣人,李太平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出剑诡异刁钻,从不和六品武者硬碰硬,专挑那俩个四品的软柿子捏。

    华服郎君伤的虽重,却也得咬牙硬挺。现在拼的就是熬过那两个四品武者,只要那两个四品武者先被解决,那就相当于见了生门窃得一线生机。华服郎君也够狠的,见六品武者被李太平逼退,竟然卖了个破绽,诱两名四品武者近身。生死相搏,谁怂谁先死,刀剑交错而过,华服郎君左臂挨了一刀深可见骨,宝剑却刺穿了黑衣人得咽喉。另一个黑衣人的刀霎那间便要砍下华服郎君的大好头颅,却被一把剑先斩下了持刀的手臂。华服郎君赌赢了,他在赌李太平的剑够快、够准、够狠。

    战斗自此已经没了悬念,昭阳宗的师兄弟栽了。都尉提刀再次踏前,同时冷酷的命令道:“府兵听令,将大胆贼子就地格杀。”

    弩箭撕裂空气呼啸着擦着耳边飞过,斩断几缕发丝,华服郎君愣了,都尉难道疯了,这是要连他和黑衣人一起做掉的意思。

    “别傻愣愣杵在那,你要死了我找谁要钱去?亏本的事小爷可不干!”李太平骂骂咧咧的一脚踹飞就要中箭的华服郎君。

    乱战开始了,分不清谁是贼,谁是兵,谁是受害者,正所谓刀剑无眼。在强弩和府兵的攻击下,先倒下的是昭阳宗的大师兄,只见其胸口中箭,又被府兵乱刀加身,当然再死前又拉了数名府兵陪葬,毕竟是六品的武者,临死的反扑也是很吓人的。

    十几具尸体倒在悦来客栈门前的石板上,血染红了街道,血腥味刺激着府兵,让府兵变得更加疯狂。真正的战斗是疯狂的,当见血的那一刻,人可能会恐惧会退缩,当见到更多的血,多到那个临界点时,人兽性的一面便会被放大,变得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李太平的手麻了,铁剑也卷了刃,而那些府兵依旧不畏生死,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的冲上来,用牙咬,用命填,似乎也要砍死他为死去的战友报仇。前半场与黑衣人打架玩命说得通,这后半场跟府兵拼命实在无道理可讲。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安成你疯了吗?快让他们住手!”郡守收到都尉失自调兵的消息,连官袍都没来得及穿,就趿拉着鞋跑了出来,一路磕磕绊绊,连官老爷的形象都顾及不得。

    都尉转过身来,看着惊惧交加的郡守,苦笑一声,随后吼道:“府兵听令,全部退下。”

    府兵退了,都尉将横刀插入青石,面向郡守双膝跪地,接连磕了三个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是都尉不能不跪,不跪他过不了自己心门那一关,过不了郡守对他的知遇之恩,过不了郡守带他如子侄的恩情。

    都尉用只有他和郡守才能听到声音说道:“我对不起大人,这一辈子恩情是还不上了,希望下辈子做牛做马还您的恩情!我府宅留了罪己书,还留了一部分税银,大人自可取来交给钦差。”

    都尉深深看了一眼郡守,眼中泪光隐现,却悍然转身拔刀,一步步走向华服郎君……

    看着那决绝的背影,郡守老泪纵横。郡守没有子嗣,一直把安成当成儿子来培养,没想最后却走到这一步。郡守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痴痴呆呆的念叨着:“安成,安成,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都尉听到老人家的言语,他却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税银他要劫,那个华服郎君今晚也要杀。因为督尉有一些秘密,一些缠绕着他喘不过气的秘密,就算死也无法说出的秘密。督尉瞒着郡守娶了妻有了子,可藏匿的妻儿却被培养他的组织发现并控制,所以组织的命令他无法违背!可他是个男人,是个知恩图报的男人,他只能用男人的方式报答郡守,用他自己的命给郡守和身后组织一个交代。

    都尉拖着刀,在青石板上留下一指深的刀痕。都尉在蓄力,这一击必然石破惊天……

    “六品武夫接不下我一刀,六品巅峰也不行,让开我只取他的命。”都尉气势攀上巅峰,对着拦在身前的李太平说道。

    李太平认真的看了看卷刃的剑身,收去玩世不恭的态度,凝神静气的说道:“不接,怎么知道接不下!”

    “好——有种!”都尉拖刀而起,刀锋上刀气隐现。

    气机外泄,七品巅峰,督尉藏得够深的!李太平心中暗想,同时盘算,高了一个境界不说,还先后打两场,现在的状态很难在不使用御剑术的情况下接这一刀。

    都尉是军人,战场上的搏杀,让都尉的招式简单而直接,横刀没有任何花哨,朴实无华的一刀,要命的一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李太平。在都尉气机牵引下,李太平这一剑不敢有丝毫保留,躲是躲不开的身后还有一个已经脱力的郎君,只能选择了硬碰硬的打法。

    剑势——千钧。太平道御剑术中最直接、最重的一剑。李太平御剑而出,铁剑飞出直指都尉,速度虽不快却令都尉生出避无可避之感。

    霎那间刀剑相交,狂暴的刀气,霸道的剑气对撞之下,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荡漾开来,所过之处砂飞走石……

    只是一瞬李太平脸色突变,右脚一踏整个人倒飞而出,顺手一把拽住华服郎君远远退开。就在李太平飞退的同时,铁剑再也无法承受自身汹涌的剑气和都尉的刀气,猛地爆裂开来刀剑之气四溢。比之前冲击波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刀剑之气眨眼间撕碎任何敢挡在面前的事物。青石上刀剑之痕纵横交错深有半指,府兵和昭阳宗几位师兄弟的尸体就像玩偶般被撕的粉碎,爆开一团团血雾……

    李太平脸色难看,盯着脚下的华服郎君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的宝剑啊!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却未想——出师未捷身先死,你叫我这个做主人的如何心安!叫我这个做主人的剑心何处安放!”

    华服郎君见眼前这个邋遢的少年郎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宝剑,口中还碎念着,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少侠切勿悲伤,我有一剑名曰——纯钧。岂不闻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纯钧今日遇明主也是造化使然,还请少侠笑纳。”

    帝王登基讲究三辞三让,今儿李太平接剑功夫也要做得。一番婉拒后,李太平欣然接了纯钧,保剑入手便感到剑身传来古朴沧桑之气韵,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剑而是千年光阴。

    纯钧在手,李太平的气势陡然一变,一步步走向都尉,每一步落下,气势便涨一分。在都尉眼里眼前的少年郎好像变成了一把未出鞘的宝剑,而这把剑的影子还在一点点被拉高。华服郎君感觉好像眼花了,眼前的背影怎的如此高大,仿佛是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巨人,不可撼动也不可高攀。纯钧在手的少年郎为什么先后竟然有如此变化,着实令华服郎君费解。

    “七品如何!七品巅峰又如何!第一剑是念经,第二剑可就要超度了!敢问都尉可愿再接一剑?”李太平站在都尉身前不远处锋芒毕露,气息古朴。

    都尉回头见钦差率领八百府兵由远及近,不由暗自苦笑时间不多了!对都尉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窝囊。横刀递出,没有凛冽的刀气,没有霸道的气势,看不到一丝烟火,宛若稚童随手涂鸦。可就是如此朴素的一刀却令人生畏,这是带着死志的一刀,求死的一刀。

    延安郡的夜没了往日的宁静,犬吠声此起彼伏,数百府兵调动的声音扰乱了夜的宁静。平民百姓被惊醒却无人点亮火烛,更无人敢上街一瞧,只能胆战心惊的躲在家中祈祷,祈祷世道千万别乱。乱世无宁日,乱世人命如草芥,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世道安稳,能有口饭吃有个暖和的被窝就行,如此简单的要求往往却没有几个帝王能做到。

    老道士远远的站在高处,笑嘻嘻的看着场中发生的一切。老道士有信心再徒儿受到致命危险时救下徒儿,这是作为一名活了快二百年的大宗师应有的自信。对于活了快两百年的老怪物来说,眼中除了门派的传承和对剑道追求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徒儿。至于税银案,也不过是为了磨练徒儿才留下来的,破不破按根本不重要。

    老道士不接近悦来客栈还有一点原因,因为那里有一个白衣女娃正持剑守着。对于白衣女娃的剑法和实力,无需女娃出手便摸得门清。老道相信只要女娃报出师门,就算大兴城皇宫那也是可以横着走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人敢去招惹那把剑,更没有人能承受那把剑的怒火,就算老道士也不敢。

第九章 英雄会

    慕品山来的还不算晚,在李太平和都尉第二次交手前赶到了悦来客栈。慕品山没有选择马上出手,因为这是俩个男人之间的对决,既分胜负也分生死,不过慕品山还是做好了随时出手营救的准备。

    纯钧出鞘带着浓烈的剑气迎向了横刀,这一剑蕴含了李太平十几年的精气神,可以说是李太平有生以来最满意的一剑。纯钧剑撕裂空气,一道由剑气组成的剑身所过之处碾碎一切,数百年写满故事的青石板剑痕累累,虽不情愿却也只能默默接受,街道两侧房屋的门脸化作了粉末,随风飘散……

    剑气有形,这是只有九品武者才能做到了,可是都尉今夜却在一名六品巅峰的少年郎手中见到了。这一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首先撞上了横刀,随后才是纯钧的剑身,有形剑气被横刀崩散,却无法挡住那把剑。都尉感觉手中的横刀仿佛砍再了山岳上,一股磅礴剑气透过剑身击碎刀身上凝聚了全身气劲的刀气,沿刀而上势如破竹摧毁着体内的经脉气血。

    都尉脸色红润,衣服下的肌肤出现细密的伤痕,血水一瞬间染红了甲胄。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都尉惨然一笑:“不错!不错!英雄出少年!少年郎剑道天赋惊人,想来定会以剑入圣,我败的不冤!哦——对了你这一剑叫什么?”

    纯钧入鞘,李太平道:“剑势——千钧。”

    “千钧——千钧之力!不冤!不冤……”都尉大笑着仰天而倒。

    督尉想用自己的生命将这一切画上句号,却不知他的一条命改变不了什么,如蝼蚁般挡不住滚滚大势,只是平白在这世道多了一具枯骨而已。

    当尘埃落定时钦差和八百府兵终于赶到,只见钦差大人手一挥,命令府兵将在场之人全部缉拿。

    华服郎君捂着手臂的伤口,脸色苍白的爬了起来,跨过一名府兵的尸体走向李太平……

    噗!一把短剑从华服郎君后腰刺入,华服郎君难以置信的看着透腹而出的剑刃,耳边传来一声低语“太子殿下让我送您一程!”。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众人松懈的一霎那惊变陡生,石板上府兵的尸体猛地跃起一剑刺向华服郎君,得手后毫不犹豫脱身而走。

    一声娇斥,一道白衣跃出客栈追着刺客而去。老道士叹了口气,如大鸟般腾身而起飞落场中,一手一个抓小鸡般将李太平和华服郎君提在手中,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悦来客栈前除了地上的尸体一个活口都没有,钦差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延安郡城的后半夜可谓鸡飞狗跳,府兵举着火把挨家挨户搜查,闹得人心惶惶……

    轰动一时的税银案破了,郡守将都尉留下的罪己书和部分税银交到了钦差手上。主犯伏诛,郡守被罢免,部分没有根基的府兵被下了大牢等候圣上裁决。钦差大人捞足了声望乐呵呵的回了大兴交差,至于那夜血战还有逃逸的李太平等人,钦差大人压根只字未提。案子破了,好处也捞到了,谁还揪着那点破烂事不放,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对于钦差大人来说,一切都很顺利,他绝对不会想到,回到大兴后等待他的将是怎样一场风波,一个应对不当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河南郡在乾朝各郡中那可是上上郡,郡守三品,更重要的是郡守大人是王家当代家主,这可就了不得了。王家在河南郡的势力根深蒂固,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有王家的人或眼线,在河南郡王家家主的话那就是圣旨,不——比圣旨都好使,因为在河南郡皇帝做不到的王家能做到,皇帝能做到的他王家一样能做到。

    王家最近几代人才辈出,当代家主深谋远虑,把王家经营的如日中天。王家下一代也不简单,王家家主的小儿子,武道天赋异禀,年仅双十便已八品,而且还拜在河南郡第一大宗门东都宗门下,可谓一朝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河南郡的官道平整宽直,王家这些年没少下力气修整官道,修路本是好事,可王家劳民不伤财,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官道上一老一少,剑匣一背一抱,打远处风尘仆仆的走来……

    “剑匣是用来背的,不是用来抱的!你看你那点出息,穷汉字得了狗头金不够你得瑟的。”老人瞪着徒儿没好气的骂道。

    呸!少年郎淬了一口,回嘴道:“我一没偷,二没抢,这是我用命换来的,抱着咋啦?碍你眼啦?我看你就是眼气,见不得徒弟比师傅强!”

    “哎呦!你个逆徒,还敢跟师傅顶嘴。”说着老道士就要去揪徒儿的耳朵。

    少年郎抱着剑匣跳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当师傅的能不能讲点道理,为老不尊!倚老卖老!”

    “逆徒——逆徒,气煞我也!”老人气得直跺脚。一老一少这一路行来口沫横飞,俨然一对欢喜冤家。

    官道上偶尔能看到临时搭建的茶棚,虽然简陋却也能为往来的商旅提供个歇脚的地方。午时的日头很毒,一老一少没了斗嘴的力气,只见少年郎望着茶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头道:“师傅歇歇吧,您老的身子骨可不敢这么折腾,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徒儿心会痛的!”

    老人懒得和徒儿斗嘴,径直走入茶铺,拽了交床就坐也不嫌脏:“老丈大碗茶两碗。”

    两碗茶水一文钱,虽然寡淡了点,在这个炎热的午时也能消消暑解解乏。茶铺老丈随和健谈,见一老一少都背着剑匣,闲来无事就聊了起来。

    “真人这也是要去那东都参加英雄会?”老丈问道。

    少年郎一听英雄会便来了精神,好奇道:“什么英雄会?那是干嘛的?”

    老丈笑呵呵的娓娓道来……

    大兴城乾朝国都,历经千年风雨,人口百万户,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城。城墙高六米,引渭水护城,城开十二门,有东西二市。东市又称金市,乃是乾朝商货特产的贸易集散地,也是商旅平民百姓最喜欢去的地方。西市则不同,这里汇聚了全世界的奇珍异宝,身着奇装异服的金发碧眼美女数不胜数,也是乾朝达官贵人和个各国使节来往最频繁的地方。购物不是去东市就市去西市,后来人门就把去东西二市购物称为”买东西”。

    大兴城分内外三重城,不过城墙都不高,因为没人敢窃视这座城。城内城外住着两位圣人,城内有军神大人,城外有骊山书院,书院有院长。

    皇城大明宫,老皇帝脸色阴郁,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只见其身形略显佝偻,面朝宫门冷冷的说道:“王忠小儿最近闹腾的挺欢啊!还在东都弄了个英雄会,他想干嘛?朕还没死呢!”

    大殿内只有户部尚书和老皇帝,只见户部尚书躬身道:“圣上息怒,王忠举办英雄会不外乎网罗高手收买人心,这事不急也好办,只要到时圣上派一位皇子去摘果子便可。定叫那王忠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就让太子去,该给的封号奖赏让太子看着办。”老皇帝说道。

    户部尚书忙道:“圣上太子乃储君,不可轻易离城,我看不如就让齐王去,既显皇恩浩荡,又不会让王忠起了防备之心。”

    老皇帝看了一眼户部尚书,眼神冷厉。老皇帝虽然不是什么圣明的君主,但是又有哪个帝王不是玩弄权术人心的高手。户部尚书明摆着站队齐王,不过老皇帝依旧采纳了户部尚书的建议,派齐王去东都。在老皇帝看来,只要几个皇子间的势力平衡没有打破,那么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就稳的很,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敲打敲打太子。

    东都王家,英雄帖已快马加鞭发出月余,各路英雄豪杰无论是否收到英雄帖都希望能参加这百年未有的大场面。王家此次广发英雄帖,主要是邀请年轻一代武者以武论道,并且下了血本的拿出许多奇珍异宝作为奖励。当然有些宗门还是例外的,比如道首所在的昆仑,压根没兴趣掺和,显禅寺就更是离谱,英雄帖到知客僧那里就打住了,连庙门都没进去。

    官道上马蹄急促,数匹高头大马载着几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一路疾奔而来……骏马奔到茶铺近处才忽地被主人勒停,骏马带起的烟尘涌入茶铺,呛得本就在茶铺饮茶的师徒二人不得不以袖掩住口鼻……

    少年郎看着清澈的茶水变得浑浊,心情很糟糕,这可是师傅花一文钱买的,师傅他老人家属铁公鸡的,再买一碗那是绝无可能,这越想就越气,嘴上可就不客气了:“哪家的二愣子?会不会骑马?”

    烟尘散尽,一名衣着华贵得少年郎跃下马来,见开口得是个落魄少年,便开口训斥道:“大胆!竟敢对东都宗无礼!”

    “无礼?谁无礼?”少年郎没好气道。

    东都宗的小郎君还要上前训斥,却被身后英俊帅气的师兄拦住:“真是对不住二位,是我们师兄弟鲁莽了,在下给二位赔礼。”说着拱手鞠躬,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少年郎也不好在发飙,只得拱了拱手自认倒霉不再言语……

第十章 漠北七杰

    午时的茶铺渐渐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都要来上一碗茶,休息片刻。茶铺不大却挤了四五伙人,有行商、道士、武者、还有走亲的大户家眷,可谓鱼龙混杂好不热闹。茶铺老丈很忙,脸上笑意却更浓,重新给老道师徒上了茶,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东都宗的那位贵公子重新为老道师徒点了茶,以表歉意,之前的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阿娘!外公家是不是特别大,比咱县令的宅子还要大?”一个头扎羊角辫,大眼睛水汪汪的女娃,依偎在母亲怀里怯生生的说。

    俊俏娘子身着蜀锦制成的襦裙,虽华贵却有些旧了,只见其轻抚孩子稚嫩的小脸蛋,脸色潮红的说道:“外公家特别大,有咱县令的宅子好几个那么大,还有好多好吃的点心,到时让你这小馋猫吃个够。”

    小女娃一听有好多点心可吃,大眼睛里写满了期待,转头望向父亲:“阿耶!点心你先吃,吃饱了妞妞再吃,阿耶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

    身着灰色圆领袍衫的郎君苦笑着看了看女儿,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上心头。袍衫郎君年轻时那也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潇洒不羁,不然也无法让悬瓠城大家族的闺女下嫁,死心塌地的跟着去了小县城受苦。

    少年郎看着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娃,快乐幸福的样子,不由感伤。老道士从未告诉过他的父母是谁,每次问都言时机未到,少年郎这些年软磨硬泡也未能从师傅口中掏出只言片语,也就没了念头。

    茶铺众人偶尔也攀谈几句,气氛还算和谐。就在这时和谐的气氛被一阵马蹄声打破,五男一女衣着胡服,带刀佩剑的来到茶铺前。

    只见其中唯一的女子走入茶铺,娇笑如花媚眼如狐,看人时恨不得把男人的魂都勾走:“呦!好多人啊!这让奴家坐哪里才好?”走到东都宗那位贵公子身旁时,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只见其脚下一滑,娇呼一声扑倒在贵公子怀里……

    高耸的双峰在贵公子胸口蹭了蹭,纤指搭在贵公子胸前,俏脸满是红霞:“多亏了郎君搭救,要不奴家可就丢人啦!”

    贵公子眉头紧锁,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如此香艳的阵仗,怀中的女子看样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是不是应该将女子推开。

    哐当!一声闷响打茶铺内响起,吓了众人一跳。只见小女娃那桌,一名护卫一头栽倒在地,另一名护卫就要伸手去抚,人也晃了两晃倒地不起。

    “刘护卫,王护卫,你们——你们这事……”俊俏娘子话还没说完便昏倒在桌上,同一时刻其夫君也倒了下去。

    “阿娘!阿耶!你们快醒醒,妞妞好困。”小女孩说着便扑到在母亲身上。

    一旁的老道师徒二人相视一眼,眼皮就在也睁不开同时晕将过去。

    东都宗贵公子,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推开狐媚女子,戒备道:“师兄弟小心有人下毒!”这不说还好,这一说东都宗几人急忙提气戒备,药力发作更快,分分感到头晕目眩一个个倒了下去。贵公子眼中的狐媚女子渐渐变得模糊,再到下的一瞬间似乎看到那个狐媚女子在得意的娇笑,口齿轻起说着什么……

    只见其中一名身穿胡服的汉子,赤着黑的发亮的双臂,肌肉鼓胀的吓人,宛若铁打的:“还是老大厉害,不愧是毒阎罗,兵不见血刃就将东都宗几个崽子放倒!”

    铁打汉子话音刚落,一名看起来儒雅的郎君手持宝剑走进茶铺,看着昏死的贵公子,不屑道:“东都王家的天之骄子王丹枫不过如此,见面不如闻名!这朵墙院里的花骨朵,连让我出剑的资格都没有。”

    “老七,俺知道你厉害!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单人单剑就屠了一伙响马,可那是在漠北不是乾朝,不是河南郡,你可不能小看天喜英雄!”老五背了把手臂粗细的铁枪,瓮声瓮气的说道。

    狐媚女子,一步一扭来到老七身旁,搂上老七的胳膊娇笑:“奴家就喜欢老七的英雄气概,浑身散发着男人味!”

    “老六,俺几个的男人味更足,咋不见你贴上来,反倒是天天缠着老七。”老二抱着双刀说道。

    “呸!你们几个那也叫男人味?那叫臭男人!”啐了一口的狐媚女子抱着老七的手臂更紧。

    “好啦!瞎嚷嚷什么!正事要紧,老二剁了王丹枫的脑袋,咱们走!毕竟这里是乾朝境内,不是漠北,以防夜长梦多。”茶铺老丈打屏障后走了出来,轻咳一声。

    抱着双刀的大汉走了进来:“老大,其他人怎么办?”

    “我下的迷药,所以一并劳烦老二了。”十几个人的性命就在老丈一言中决定了生死。

    老二轻拍刀鞘,长刀弹出,就要落下,却听噼噼啪啪一阵掌声响起……

    “这刚睡着,就被吵醒了!呦——这不是漠北七杰吗,怎么漠北混不下去跑乾朝混饭吃来了?看着架势是要改行当贼人了?我看干脆改了名号叫漠北七贼好了,也蛮响亮的!”少年郎伸了个懒腰,鼓掌道。

    啪的一声,老道士给了少年郎后脑勺一巴掌,教训道:“太平,说了多少次,对待前辈要客气,不能失了礼数!”

    这一老一少不是别人,正式李太平师徒二人。延安郡那夜,老道救下了华服郎君,也是华服郎君命大,没有伤到脏腑。老道好人做到底,将华服郎君和其妹妹送出了延安郡城。华服郎君为了答谢救命之恩,特将纯钧宝剑送给李太平,又言以后有机会来大兴城一定要到书院找他,并告知李太平他叫陈治。送走了陈治兄妹,李太平才找到慕品山。

    慕品山当时有些气馁,原来刺客善于隐匿追了不久便追丢了。李太平本打算跟着慕品山再混些日子,却被老道士揪着耳朵离开。慕品山见李太平一脸的不情愿,便道有缘自会再见。

    这些时日,李太平的心情刚好那么点,就又撞上这么一档子事,李太平严重怀疑师傅最近走霉运,要不咋啥倒霉就来啥。

    漠北七杰的老大毒阎罗淡定的转过身来,对着老道抱拳一礼:“不知高人在此,在下多有得罪了!敢问高人如何称呼,又是如何破解在下迷药的?”

    没等师傅回话,李太平便起身笑道:“我师徒二人压根就没中迷药,你的方法虽然高明,却也不难识破。你没有将迷药直接下在茶水里,而是涂抹再碗口,你前后端上来的茶碗颜色不一,稍加留心便可发现,也就能糊弄糊弄那些个雏。——把你身后双手拿出来吧,现在还想下药,你当我师徒二人是傻子不成!”

    老道士起身,漠北七杰立马退到了茶铺外,兵器出鞘。老道笑呵呵的说道:“上次去漠北,听人家说漠北七杰乃汉家儿郎,再漠北杀铁摩勒,杀响马,干了好些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回到自家地盘怎么就干起了屠戮弱小的勾当。今天你们要只是针对东都宗,我老道士也没道理管,谁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可是你们竟然连那一家子,甚至于小女娃也不放过,老道就不得不管上一管了。”

    “老道士,我漠北七杰可不是好糊弄的,别想三两句就打发了我们,要想讲道理那就露两手,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老二双刀在手底气也足了,不由叫嚣道。

    老道士笑道:“秦钟,人称旋风刀,六品武者善使双刀,排行老二;刘珂,赤发鬼,五品,一身横练功夫,排行老三;李顺,追命箭,六品,连珠箭乃是一绝,排行老四;王二蛋,嗯——这名字不咋地,人称追魂枪,五品,排行老五;屠双双,狐娘子,六品,满身暗器,排行老六;邓飞,剑西来,八品,排行老七,嗯——也就这个剑西来还算上得了台面!”

    见老道士如数家珍,漠北七杰的老大毒阎罗皱眉道:“前辈,今天的梁子看样子是架定了,那就划下道来比划比划,如果我漠北七杰输了,俺们二话不说这就滚回漠北,从此不再踏入大乾半步,要是你们输了,我等也不要你们的命,把东都宗那几个崽子交给我等处置就行。”

    毒阎罗不愧混了大半辈子江湖,口中丝毫不露怯,硬得很,上来拿话一顶,先把这事定成比斗,输了不见得搭上命,赢了东都宗那几个小子的脑袋就得搬家,可以说便宜占尽。

    老道士走出茶铺:“真人我也不以大欺小,你们就跟我这徒儿比划比划吧。”

    “师傅怎么又是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扮高人我扮打手,不行这次我要换换!”李太平抱着剑匣坐在交床上就是不出来。

    老道士回头骂道:“上次去漠北,是你大言不惭的叫嚣着要会一会什么漠北七贼,怎么今儿个见了面就要当缩头乌龟啦?你小子还是带把儿的么?”

    “打就打,翻那些个陈年旧账作甚,还带不带把儿?带不带把儿,你不知道!”李太平骂骂咧咧的起身,路过东都宗几个小子身旁时,顺手将人家的佩剑都楼倒了怀里。

    老道士瞪眼道:“你干嘛?”

    “干嘛?我替他们打架,还不行收点搏命钱!这我都觉得亏得慌,不过这把剑不错跟纯钧有的一比!”李太平抽出王丹枫的宝剑眉开眼笑,说着就将王丹枫的佩剑丢到剑匣内。李太平手里还攥着三把质地不错的长剑,不由暗叹看看人家东都宗,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佩剑都这么好,可比穷酸的太平道强太多了。

    人获横财精神爽,李太平将剑匣背好,抱着三把剑来到烈日下,嚣张的嚷道:“今儿个小爷就一个一个的会会你们漠北七贼,来哪个先上。”

    李太平也不是雏,一上场就定了比斗调子,单对单没人跟你群殴。

    烈日下,一场比斗很快上演,老道士却返回茶铺,又给自己倒了碗茶,乐滋滋的细品起来……

第十一章 激斗

    河南郡的官道行人还是不少的,只不过没人敢靠近茶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事不好,脚下抹油风紧扯呼,当然总有些不怕死的江湖客,想要瞧上一瞧……

    茶铺前,李太平将三把长剑分别插在身前,朝漠北七杰勾了勾手指。毒阎罗朝老三使了个眼色,只见铁打的汉子赤手空拳走向李太平。

    “好狂妄的小子,今天就让你尝尝爷爷的铁拳。”赤发鬼怒吼一声,猛地窜出,像受惊的野马径直撞向李太平。

    横练功夫能练到五品相当不易,普通刀剑已经无法刺破皮肤,就算军用强弩也只能给赤发鬼挠挠痒,也许只有威力更大的床弩才能射杀赤发鬼。

    生死相搏,绝非品级高低能定胜败的,就好比只有二品实力的毒阎罗,可以轻易放翻八品的王丹枫。品级无法替代战斗经验,常年再漠北于响马和铁摩勒军队打交道的漠北七杰,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这些经验都是经历无数生死考研磨砺出来的,绝非宗门比斗能比的。

    面对漠北七杰可要比面对延安郡都尉的压力更大,对方的战斗本能已经深入骨髓,无论品级高低,只要一丝大意,后果便不堪设想。今天的比斗是一对一车轮战,又有师傅压阵,李太平才有恃无恐,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李太平早就溜之大吉了。

    李太平没有和赤发鬼硬碰硬,拿自己的短处拼人家的长处,只有傻子才那么干。赤发鬼看似笨拙,其实速度很快,眨眼间便奔到李太平近前。只见李太平脚尖轻踢身前剑鞘,长剑弹出,握剑腾身一气呵成。就在赤发鬼撞上李太平的一瞬间,李太平从赤发鬼的头顶倒翻而过,同时长剑直刺赤发鬼脑后。

    长剑上并未加持剑气,刺中赤发鬼后脑弯曲成月弧,随后剑气猛烈的灌入剑身,剑身随之崩直。突如其来的剑气,就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赤发鬼的后脑勺,砸的赤发鬼头晕目眩,本就停不下的身体继续前冲。李太平则如跗骨之蛆,一下又一下击中赤发鬼后脑,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李太平就像驾车的马夫,赶着烈马不断加速,直到遇见一颗粗细需要双人环抱的大树才停了下来。只见铁打的汉子,速度丝毫不减的一头撞了上去,震下无数枝叶……

    李太平潇洒的将长剑甩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落入茶铺前的剑鞘,为这场战斗画上完美的句号。李太平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回到茶铺前:“你们可都看到啦,是他自己往树上撞的,这可怪不得我!”

    毒阎罗派赤发鬼打头阵是想凭借赤发鬼刀枪不入的身躯摸一摸李太平的底子,没想到让对方借力打力,讨了个巧,轻易击败了赤发鬼。毒阎罗心中暗自盘算,单打独斗老四不行,拉不开距离弓箭再准也是个输,老五和老六也不行,比老三强不了多少,只能让老二先上,最后老七出场一锤定音。

    毒阎罗一边盘算一边笑道:“名师出高徒,不错不错,那就让我家老二再跟你玩玩。”

    秦钟,人称旋风刀,再漠北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仅凭双刀,跟一队铁摩勒骑兵撞上了,长刀舞起仿佛一道旋风从骑兵队首杀到队尾,杀的铁摩勒骑兵丢盔卸甲,一战成名。

    看到旋风刀出场,李太平右脚一踏,两把长剑弹出,傲然道:“虽未见过,却听人说过,旋风刀的刀够快,够狠,够密。巧了!小爷的剑也快,也狠,也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说不得今天就要验证一下,看谁更快!”

    旋风刀也不废话,两把刀同时出鞘,一长一短,一直一弯,长的弯,短的直。长刀可劈,可拖,短刀可刺,可挑。旋风刀腾身而起,宛若大鹏展翅直扑李太平……

    只见旋风刀身在半空,突然旋转起来,长短两刀舞起,不见刀身只见寒光。李太平也不示弱,双剑挽了剑花猛地冲天而起……

    叮叮当当——

    两道身影快若电闪,以快打快,上下翻飞纠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分不清哪把是刀,哪把是剑,只能看到刀光剑影映得日头都失了颜色……

    官道上围了许多江湖人士,有些胆大的叫好连连,也不知是给谁叫好,反正是凑热闹的不怕事大。

    “旋风刀你慢了!快点,再快点。”李太平一边出剑一边用言语刺激着旋风刀。

    看热闹的爽,场内比斗二人可不爽。李太平虽然一再催促旋风刀,其实李太平的剑速已达极致再无法提高半分,而旋风刀就更难受了,舞刀的双手已经麻木了,额头也现了汗。

    毒阎罗虽然只有二品,眼力却高出其他几个兄弟,只见其叹了口气低语道:“老二坚持不了多久了,拼持久终究不如道家正宗的绵厚悠长!不过那小子仅凭一手快剑,想赢老七是没可能的。”

    李太平的剑依旧快,剑气依旧控制精准,打的旋风刀没了脾气。只见旋风刀全力劈出一刀,随后闪身后退,双刀归鞘干脆利索的认输:“小兄弟剑法了的!比速度在下甘拜下风。”

    人家都低头认输了,总不好穷追猛打不讲江湖道义,李太平只能收了剑抱拳走个江湖过场:“承让!承让!”。

    毒阎罗笑道:“小真人功夫了得!在下兄弟几个佩服得很!这样,只要你再赢了俺们漠北七杰的老嘎达,俺们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好说!好说!不过刚斗了两场,我这气还没喘匀呢,怎么得也让我休息片刻吧,你说对不?”李太平笑道。

    毒阎罗暗骂小鬼头,口中却大方的说道:“小真人的要求合情合理,自当如此。”

    李太平收了剑回到茶铺内,自顾倒了碗茶,斜眼看着太阳底下晒得冒油的漠北七杰:“师傅,徒儿可打不过那小子,比斗是你定的,这事还是你来圆吧!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再说了,每次您老都是动动嘴,出力都是徒儿,这很没道理。太平道讲究行侠仗义,可不是只看徒儿一个人的,您老也的伸伸手才成!”

    “啥?你说啥?让师傅出手,亏你说的出口!师傅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养你,教你,容易吗!噢——现在翅膀硬了,就开始拿话挤兑师傅,就让师傅这老胳膊老腿的跟人家动手,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心何安啊!道主在上,我老道士瞎了眼,养了个狼崽子,您开开眼——”

    看老道士吹胡子瞪眼,越念叨越不是味,李太平马上打断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嘴上没个把门的!还道主在上,怎的你想道主显灵一剑劈了你徒儿不成!——师傅我这辈子是谁都不服,就服您老人家!等我休息好了,就跟那小子打,大不了弃剑认输,丢人又不只丢我一个,您老还有咱太平道也都得沾点光才成。”

    师徒二人是你一言我一语,寸步不让。这一较劲儿,一个时辰可就过去了,这俩人不觉乍地,茶棚下喝着茶凉快的很,可苦坏了火辣日头下的漠北七杰和一众凑热闹的。

    毒阎罗擦了擦汗,实在有些熬不住了,起身来到茶铺前:“我说小真人,可休息好了?”

    李太平没好气的回道:“怎的,漠北七杰要趁人之危不成?我这气还没捋顺呢,你们就想赶鸭子上架,赢了我你们脸上光彩?难道漠北七杰的名头,就是这么闯出来的?”

    毒阎罗让李太平一顿抢白,脸是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直哆嗦:“好!好!好!你休息!我们漠北七杰等得起!”

    漠北七杰等的起,远处凑热闹的可等不起。

    “瞎耽误功夫!”

    “就是,就是,两伙卵蛋!”

    “散了,散了,这年头上到皇帝下到芝麻官就没一个靠谱的!打个架还要三请四让的,真特么没劲!”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拉!”

    “怕个球!天高皇帝远的,再说了皇帝老儿还能管到咱河南郡不成!”

    同一片天空下,此时草原深处又是另一番景象。草原的气候多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这雨说来就来,说下就下。铁摩勒大营,启民可汗端坐帐中环顾几个儿子和各部族长,笑道:“今年的打草谷准备的如何了?”

    启民可汗的大儿子,右手抱胸行礼道:“大汗放心,各部都已集结完毕,国师那边也安排妥当,就等大汗一声令下了。”

    “那就好!这次虽然你领兵,凡是却要多听国师的,切不可意气用事!”启民可汗嘱咐道。

    铁摩勒并非单一民族,而是由多个民族组成的。铁摩勒在乾朝六百多年的历史里,曾多次大举进犯,都被乾朝打回草原深处。最近一次是一百多年前,战神老爷子亲自挂帅,打的铁摩勒落花流水。经过百年多的繁衍生息,铁摩勒兵强马壮又开始摩拳擦掌,特别是铁摩勒萨满教出了一名堪比圣人的大巫后,胆气就更加壮了。最近这几十年,基本每隔几年就要到乾朝边境线打一圈草谷,烧杀抢掠样样不落。这要是百年前的乾朝,早就起兵讨伐铁摩勒了,可惜最近百年,大乾朝世家门阀做大,大兴城的旨意宛如废纸一张,要不是军神老爷子还健在,估计大乾朝内部就得分崩离析,哪还有力气对付外族的频繁骚扰。

    启民可汗又是个羡慕大乾朝文化,嫉妒大乾朝中原富足的家伙,还是个很会玩套路的,一边派使节到大兴城朝贡,一边派手下四处打秋风,可谓心口不一。铁摩勒有这么一个可汗,可就苦了大乾朝边境线上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地方府兵更是疲于奔命,只能哪痛医哪,各郡还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相互间也没个照应,可以说大乾朝的边境线在铁摩勒的铁蹄下彻底糜烂。

第十二章 见钱眼开

    日头就要西下,茶铺里东都宗几个小子也睡的差不多了,一个个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为首的王丹枫还算机警,第一时间就去摸佩剑,却摸了个空。

    “小子睡醒啦?别摸了在我这呢!”李太平坏笑着说。

    王丹枫晃了两晃勉强站稳,见几个师兄弟无大碍,才戒备道:“是你们下的药?你们更待如何?”

    李太平指了指茶铺外无精打采的漠北七杰,说道:“找错人了,正主在那边呢!对了,为了救尔等的命,我可是拼了命的,要不你们人头早就落了地!感谢的话就免了,我这人一向大方,我替你们做主救命债拿佩剑偿还吧。”

    “你——你——趁人……”东都宗小师弟气愤的说。

    李太平翻了个白眼:“你什么你!想说我趁人之危?讲道理,要是没有我,你们几个小子早就当了冤死鬼去地府报道了!”

    “我——我……”

    “我什么我?还想卸磨杀驴要回佩剑?东都宗是怎么教育你的,不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我这是救命之恩!”李太平不客气的说道。

    东都宗师兄弟几人被李太平说的哑口无言,宛若霜打的茄子蔫了。还是王丹枫晓得事理,抱拳道:“感谢少侠相救,区区佩剑不足以表达谢意!此间事了,王丹枫必定厚礼相谢。”

    听说还要厚礼相谢,李太平眼睛一亮:“还是丹枫兄明事理,等会打发了漠北七杰咱兄弟再把酒言欢。”

    噗嗤!老道士再也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在李太平的脸上,骂道:“见钱眼开的逆徒!为师我好话说了一大堆,也没见到你的英雄气概!哦——一听说还有厚礼,脸都不要了就称兄道弟的大包大揽。”

    李太平抹了把脸上的茶叶子也不气,将老道士拽到一旁:“师傅您老人家视金钱如粪土,不食人间烟火的,徒儿可不行!徒儿还想着赚了钱给您老买些补品,补补身子呢,这份孝心您老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我呸!尽捡好听的说!”老道士骂了一句,不在搭理李太平。

    李太平回到王丹枫身旁,望着漠北七杰方向说道:“我还得陪剑西来走上几剑,你们师兄弟几个抓紧恢复功力,那小子八品实力不说,还是个不要命的,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胜得过他,所以一会跑路可别没了力气。”

    王丹枫没听说过什么漠北七杰,可是他知道八品武者不好对付,自身实力还未恢复,眼前少年郎要是输了那就是想跑路也事没可能的。

    六品对八品的正面战斗,李太平是没什么信心,想赢只能期待对方犯错,这也是为什么死皮赖脸的耗了一下午。不过当李太平走出茶铺看到剑西来时,那点侥幸也就都破灭了。剑西来就那么站在树下闭目养神,宛若老僧入定丝毫看不到情绪波动。

    剑西来和漠北七杰其他六人有本质上的区别,那六人生在漠北,长在漠北,对铁摩勒恨之入骨,只要是对铁摩勒不利的事情,他们就会做,哪怕杀人放火。而剑西来不同,没人知道剑西来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忽然有一天,一把剑一个人打西边而来,一路杀响马、杀铁摩勒不说,只要漠北有头有脸的高手他都会去拜访,漠北人慢慢品出味来,这人就是来漠北磨剑的。

    纵观武道历史长河,世人为了成圣,有修炼宗门秘籍入圣的,有感悟天地入圣的,有以文悟道入圣的,有修佛入圣的,而剑西来走了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满是荆棘的路。三尺青锋会尽天下豪杰,不为胜败生死,只为磨剑成圣。

    剑西来睁开眼,看着李太平略有失望的说道:“你比茶铺里那个废物强,可惜你剑匣里的剑并未准备好!所以——我会等,会再来找你,希望再见时不会让我失望!”

    等了一下午的剑西来走了,就留下这么一句话,令李太平很意外,令漠北七杰更意外。剑西来不肯出剑,毒阎罗也没有办法,只能叹息一声,朝着茶铺抱拳道:“前辈,既然未战,未分胜负,那我们的赌约也就做不得数,今天的事你我双方就此作罢如何?”

    老道士走出茶铺说道:“如此也好,那就江湖再见,不过提醒各位一句,这里不是漠北,不要把漠北那一套带到大乾,人对人,事对事切勿波及无辜。”

    “受教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咱们就江湖再见!”毒阎罗也干脆,话后带着几个兄弟去追剑西来。

    “剑心纯粹,就是血腥味浓了点!太平啊你看看人家,这才是高手应该有的风范!这才是以剑入圣该有的态度!你说你啥时才能专心养剑,不去寻思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黄白之物呢?”老道士望着剑西来的背影感叹,转过身来还想在教训几句徒儿,却发现徒儿早已回到茶铺内,气得老道士须发皆张。

    天色已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临时搭建的茶铺就成了众人唯一过夜的地方。还在昏睡的一家三口,被李太平抱到了茶铺后堂,又从自己背包里找了些干净的换洗衣物给小女娃盖上,才反身离开。

    李太平将长剑还给东都宗的师兄弟,不过王丹枫的佩剑却留下了,本来也是要还的,可王丹枫羞愧的死活不收。按王丹枫的话说“人在剑在,人都死一回了,哪还有脸再去握那把剑!”。

    青玄剑是王丹枫拜入东都宗那天父亲送他的礼物,希望他有朝一日凭此剑在江湖闯出一番名堂。已是八品武者,还有青玄在手,却再自家地盘让人不声不响的放倒,王丹枫觉得愧对父亲,愧对师傅,愧对青玄剑!今天漠北七杰的教训,让从未离开过东都宗的王丹枫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从此剑不在手便可时刻警醒自己,无论何时不可小视天下豪杰。

    茶铺内李太平侃侃而谈,说些江湖轶闻趣事,特别是漠北七杰的故事讲了很多。李太平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话匣子一打开那就是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听的王丹枫和东都宗师兄弟几人羡慕不已。

    老道士听的有些烦了,干咳数声,却见徒儿还在那口若悬河唾沫横飞,不由气得上去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李太平的后脑勺上:“就知道捡好的说,怎么不说说你丢人的事,如何让人再大草原上撵的跟丧家犬似的;如何被人从昆仑山抬下来的;又是如何被显禅寺知客僧踢出山门的;这些事你咋不好好说说!”

    “师傅,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可是你教我的,您怎么能说一套做一套呢!”李太平揉了揉后脑勺。

    东都宗几个师兄弟想笑,又不好意识当着李太平的面,憋得那是相当难受。不过东都宗师兄弟可不知道,李太平再大草原那是被大巫的徒弟撵的可哪逃串;在昆仑山是被道首的关门弟子打成重伤的;在显禅寺是被轮值的护法金刚踢下山的;天下六大圣地,李太平去过几处的。去过,闹过,虽然结果有点悲惨,但毕竟留下了足迹。

    李太平的脸皮这些年风吹、日晒、雨林的,早就磨练的足够厚了,只见其脸不红心不跳,毫无羞愧之意:“今天的课业还没做,那就改日再聊。”

    李太平的故事很精彩,王丹枫几人听的意犹未尽,不过看情况李太平要是在说下去,没准就得挨板子,也就不好强人所难了。

    夜里,李太平盘坐在树枝上,修习太平道功法。太平道的内家功法乃道门正宗,是道主所创三大功法中的一种,而另外两种功法现在都在昆仑山道首手里。由于太平道行事低调,每代又只收一个徒弟,道家一直认为太平道早已失传泯灭于历史长河里了。

    次日一大早,茶铺后堂响起了女子惊呼之声。见到一家三口都好好的,俊俏娘子的心才放下。得知是老道士师徒二人搭救之后,一家三口就要跪下来磕头,却见老道士只是轻挥衣袖,就怎么也跪不下去了,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

    王丹枫邀请老道士二人同行,却被老道士拒绝了,只好嘱咐李太平到了东都城一定要来东都宗找他。

    告别了王丹枫和那一家三口,李太平笑嘻嘻的凑到师傅身前:“王丹枫那小子够意思!临走时塞给我一个钱袋,好家伙满满一袋碎银,还有三百两银票!师傅你说咱俩是不是应该买头驴子?”

    “咱俩身无长物,买驴子干啥?”老道士斜眼问道。

    李太平抛了抛钱袋子,笑道:“这不是有钱了吗!本来想买马,后来寻思着买完马咱俩就又成穷光蛋了,不如就买头驴子算了。”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造孽啊!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败家子徒弟,道主在上……”

    “不买了!不买了!您可让道主他老人家在天上消停消停吧!”李太平背上包袱赶紧当先上了官道。

    老道士看着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徒儿,心里很不是滋味。老道士清楚,徒儿并非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主,虽然嘴上没大没小的,心里却很有他这个师傅的。徒弟两年前就已经六品巅峰了,两年过去了却没有破镜,还不都是因为他这个师傅当年的一番话。

第十三章 东都

    两年前,长江畔,大江东去滔滔江水奔流不息,老道士不由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太平你是个有剑心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六品巅峰,为师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突破八品,到时也就该出师了。没有为师在身边,独自一人走江湖,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当年还稚气未脱的李太平就抱着师傅的胳膊不撒手:“我哪也不去,就陪在师傅身边,我才不要走什么江湖!”

    老道士揉了揉李太平的头笑道:“雏鹰早晚要振翅高飞,天天围着师傅转你小子不成了鹌鹑了!”

    老道士活了二百多岁,却一直看不破那最后一道枷锁,寿命将尽也就无缘成圣了。两年的时间,李太平虽然没有破镜,还是六品巅峰,但是对武道的理解已达到内息化形的境界。所以老道士心如明镜,这两年来是徒儿不肯破镜,想要多陪陪他这糟老头子。

    看着眼前的背影,老道士不由苦笑,时间过的可真快,曾经那个襁褓里嗷嗷待哺的男娃,转眼间就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比他这个师傅还要高出半头!也该到了让这小子独自闯荡江湖的时候了。

    东都城的高墙远远在望,官道上的商旅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能看到搭乘商队马车的江湖人士。东都城是座有上百万人口经济繁荣的大城,别说在河南郡就是在整个乾朝,那也是数得上数的。这座上千年的古城,为大乾朝孕育了无数人皆英才,可谓名人辈出,最出名的便是六百年前跟着高祖打江山的东都宗开宗祖师——游龙圣人。

    数匹高头大马载着几个年轻人沿着官道前行……马是好马毛发铮亮身躯健硕,一路昂首阔步气势非凡,反观马背上的几个郎君却都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真可恨!要是大师兄手中有剑也不会输给那剑西来。”

    “就是,就是。”

    “趁人之危,什么狗屁的漠北七杰,我看就是漠北七贼。”

    几个鼻青脸肿的少年郎一脸不甘的说,其中一个因为语气重了些,牵动脸上的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为首的俊朗郎君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头也不回的训斥道:“有剑如何,无剑又如何,输了就是输了,岂可怨天尤人!要怪就怪我们学艺不精。东都宗的男人要心胸坦荡,要输得起,要直面失败才能更进一步。想要找回场子就把腰板都给我挺直了,多下些功夫在武道上,少抱怨几句。”

    这几位郎君不是别人,正是东都宗的王丹枫几人。告别了李太平,王丹枫几人走了小半天,好巧不巧的又碰到了漠北七杰。其实并非偶遇,而是人家漠北七杰老早就在这里恭候着呢。

    正所谓冤家路窄,也无需废话,手底下见真章便是。兵对兵将对将,一个照面,除了王丹枫与剑西来斗了个旗鼓相当,东都宗另外几位可就不好看了。被漠北七杰揍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八品对八品,王丹枫却越打越心惊,无论如何变招对方都能从容不迫的见招拆招,从容自若。王丹枫不是没有和八品武者比斗过,却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无力,对方好像能读懂自己的心思一样,虚实拿捏的恰到好处。王丹枫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仍未能打乱对方的攻击节奏,便清楚就算手中有剑结果也是一样的,因为剑西来从始至终都为碰过剑柄。

    再打下去也是徒增羞辱,更何况身旁还有擒下师弟,一直虎视眈眈的另外几人。王丹枫与剑西来对了一掌,便果断飞身后退,抱拳认输:“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诸位也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是应该让在下死个明白。”

    剑西来没有说话,毒阎罗却接过话来:“看你小子爽利,那就叫你死个明白。我漠北七杰在大漠专杀铁摩勒和响马,因为铁摩勒与我汉人那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可是我们却发现有汉人竟然偷偷和铁摩勒做买卖。如果只是普通的牛羊、丝绸、茶饼交易也就算了,竟然是军械和粮食交易,这就不是买卖了这是卖国!你猜猜干这事的是什么人——就是东都王家,所以我们哥才找上了你,你王家卖国,我门就断了你王家的根,把你的人头挂在东都城的城头上,让天下人看看当卖国贼的后果。”

    “你放屁!少来抹黑我王家。要杀就杀我王丹枫要是眨一下眼睛就是他妈的娘们。”王丹枫脸色由白转红,指着漠北七杰破口大骂。

    毒阎罗也不生气,只是盯着王丹枫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鸭子嘴犟。不过看你不服气的样子,老子今天要是剁了你,难免显得漠北七杰做事不亮堂,有失公允。今儿老子就放过你的狗命,等我等拿到证据再来会一会你,看你到时还如何狡辩。”

    漠北七杰做事干脆,扔下东都宗的几个师兄弟转身就走,临走毒阎罗回头喊道:“王家的兔崽子可别死了,等你几位爷爷来取你的小命才好。”

    王丹枫这一路心情糟糕,并非因为输给了剑西来,而是因为毒阎罗的一番话。王丹枫绝不相信父亲大人和二叔会干那种事,虽然王家有些臭鱼烂虾背着王家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但是通敌卖国相信他们绝没那个胆子。王丹枫决定回到东都一定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哪些牛鬼蛇神如此胆大妄为。

    东都城的城门就在眼前,王丹枫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说道:“这几天发生的事,你们谁要是透露出去半个字,就给我滚回宗门,从此别想踏出宗门半步!”

    一晃离家十几年,再次看到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城门,看到南来北往的商旅排着队在城门口接受府兵的盘查……王丹枫笑了,这城、这人、这兵还是老样子,似乎还是离开时的那个东都,没有丝毫改变。

    进城时王丹枫并未表明身份,只是给守城府兵看了看东都宗的腰牌,便毫无盘寻阻拦的进了城。沿着洛水漫步而行,王丹枫听到最多的便是英雄会,城里又来了哪些英雄豪杰,又有哪些江湖草莽大打出手不服管教被抓进了郡城大牢。

    一路而行的王丹枫听到这些都是一笑了之,直到另一个消息传入耳中,才留神细听。

    几个船夫打扮的大汉坐在洛水边,一人一碗浑浊的黄酒边喝边聊……

    “听说了么?邙山那边出了大事!”

    “啥事?俺怎么没听说!”

    方脸汉子一听哥几个还没听说,不由来了劲,喝上一大口黄酒,挽起袖子添油加醋的说将起来——邙山深处有夹皮沟,沟里盘踞着一伙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作案无数。由于这夹皮沟林深草密人迹罕至,所以官府多次围剿也都无功而返。这伙盗匪大多是周边郡县犯了大案的亡命之徒,十几年过去,这伙盗匪越发壮大,聚集了几百号人。人多了胆子就大了,邙山周边的村寨百姓被他们搅和的不得安生。前些日子,这伙盗匪竟然下山强抢民女,而且手段残忍的屠村,全村几十口子无一幸免,就连还在襁褓里的娃娃都不肯放过……

    “这些个畜生,要是被老子看到,非得一桨一个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一旁的汉子听得义愤填膺,手中的船桨紧了又紧。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哥几个猜后来怎么着了……”方脸汉子干了碗中黄酒,看了看靠将过来的王丹枫师兄弟几人,便晃了两晃手中空碗,那意识在明显不过。

    “李家哥哥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给哥几个听听。”

    王丹枫笑呵呵的买了一坛黄酒,推到方脸汉子怀里。方脸汉子脸上微红,没想到华服郎君出手如此大方,反到有些不好意识:“要不了一坛,弄上一碗就成。”

    “一碗怎么成,一坛才好慢慢喝,好好讲。”王丹枫学者粗鲁汉子,一撩衣襟坐在河道边的青石上。

    方脸汉子不在客气,给哥几个满上酒,才又接着娓娓道来——这伙盗匪屠了村,当最后一名村民倒在屠刀下时,却被一位少年侠客撞见。少年侠客目睹了宛若地狱的小村,有不堪凌辱上吊自杀的妇人,有死命相搏惨死刀下的老丈,有还在襁褓中被活活闷死的婴孩,惨绝人寰的一幕让少年侠客血气上涌含怒出手,一口气杀了几十名盗匪。不过少年侠客一看就是老江湖,最后剑下留了两个活口,不为别的,只为了能抄了匪徒的老巢,来个斩草除根方能消除心中恶气。

    狂风卷积着乌云,漫过天际,遮住了月光、遮住了漫天星光,也遮住了少年侠客的身影。一只猎鹰伴着炸雷划破夜空,破开雨幕没入山林之中……

    雨水沿着少年侠客的脸颊滑落,带走他的体温,带走他的情感。这一刻,站在山门前的少侠最不需要的就是属于人的情感和体温,只需剩下燃尽一切的怒火和冰冷的利剑。

    山寨守门的盗匪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向雨中的人影,不由打了个寒颤“明明刚才没人的,这王八蛋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妈的到底是人是鬼!”。盗匪嚷嚷道:“妈了个巴子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爷爷的地盘装神弄鬼!”

    另一名独眼盗匪,顺着同伴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由抱怨道:“保柱,大半夜的你鬼叫个啥?”

    “竟然安排我和瞎子一起放哨,真他妈的倒霉!”保柱心中嘀咕,人却壮着胆向前一步,柴刀指着雨中人骂道:“妈的!问你话呢,哑巴不成?”

    少年侠客口中不带一丝感情的蹦出四个字“要命的人!”。话后一柄利剑穿透层层雨幕,穿透盗匪的咽喉,将盗匪钉在寨门上。一剑封喉,剑身震颤不停,发出嗡嗡之声……

第十四章 夜雨

    独眼瞎子,其实并非瞎子,只是仅剩的那颗眼珠子,一到夜里跟瞎了没啥区别。看着保柱模糊的人影靠在寨门上,独眼瞎子骂道:“瘪犊子你这是闹的哪出?在穷折腾小心回头到寨主那告你一状。”

    保柱很想开口骂这个死瞎子,可一张口,血就咕噜咕噜的往外冒,脑袋也越来越重,眼皮子也睁不开,到死保柱也未能提醒瞎子一声。

    少年侠客悄无声息的来到保柱身前,抽出剑也不看反手又是一剑,干净利索。瞎子脖颈一凉,双手死命的捂着脖颈,惊恐的独眼中生机渐去,脑中却残留着唯一的意识——保柱没骗我!没骗我!真的有人!

    剑刃上鲜红的血被倾盆的雨水带走,两具尸体才缓缓倒下。少年侠客面无表情的跨过盗匪的尸体,缓缓走过寨门,一路不急不慢,一路挥剑而行。人虽慢,剑却快!剑出封喉,无一合之敌。

    人是冷的,心是热的!剑是冷的,刃是锋的!人与剑还是进山时的模样。

    山还是那座山,沟还是那个沟,山沟里的人却不再是人。无声无息的杀戮终究无法一直持续,不知是死亡的气息弥漫到山寨深处引来盗匪的警觉,还是因为丧家犬的哀嚎提醒了盗匪。

    后知后觉的盗匪,那也是盗匪,过惯了刀头舔血,脑袋别裤腰的日子,亡命之徒的本性在这一刻,也就显得格外扎眼。不用头目们指挥,盗匪便便纷纷抽刀子并肩子上了。

    在盗匪眼里,雨中人在能耐,也架不住这边人多家伙多,只要玩命的招呼他,早晚剁了他。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明明刀锋离那个人的鼻尖只有咫尺距离,却没想到咫尺便是天涯。

    夜雨,人影交错,利刃纵横,雨中人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看似下一刻便成为刀下亡魂,利剑却总是快过刀锋一线。雨中人,雨中剑,一人一剑宛若惊涛骇浪中一叶孤舟,逐浪而行,剑出血洒山岗……

    夜雨孤山人影斜,刀锋咫尺隔天涯;

    庭院血洒映亡魂,剑出一世寻太平。

    见惯了血的盗匪,这一刻变得不在狂傲,因为雨中人还未倒,同伴却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个倒下。凶悍变成畏惧,畏惧变成惊恐,惊恐便破了胆。无胆匪类,便是一盘散沙,不碰则以,一碰也就碎了……

    喽啰就是喽啰,成不了头领。因为一旁压阵的头领们,多少看出一丝端倪。而统揽全局的寨主却早已看的通透,心中不由暗自惊叹“他在藏拙,他要干什么?难道想凭一己之力屠尽我数百兄弟!”。看透不说透,心黑手辣,这是作为一名寨主必须具备的,只见寨主大吼道:“兄弟们加把劲,谁能砍这小子一刀,新抓上山的小娘们就分他一个,谁要能砍死这小子,二当家的位置那也是可以坐上一坐的。”

    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士,寨主虽没读过啥书,但是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不然也坐不到那把最高的交椅。

    寨主的话伴着炸雷,炸响在群匪耳畔,短暂的惊愕后,盗匪看向雨中人的眼神变了,变得赤裸裸,仿佛在看一个衣衫尽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连那些个头领也都不淡定了,有的已握向刀柄,有的挽起袖子摩拳擦掌。其中一个大块头,一把扯了上衣,露出铁打般的身躯,提枪便上,像极了一头发情的野兽……

    “黑熊最他妈不是东西!只要见了好处,跑的比谁都快,吃得比谁都多,还他妈一天天跟哥几个装傻充愣!”其中一个头领,骂骂咧咧的抽出了刀,紧随黑熊之后,直奔雨中人而去。

    僧多粥少,众头领哪还敢怠慢,纷纷抄了家伙围了上去,恐怕去晚了羹都分不上一碗。不过众多头领中,还有一人未动,只见这人又瘦又高,三角眼尖下巴,一道伤疤打左脸眉峰一直延申到下颚,看起来既瘆人又滑稽。疤子斜眼望着寨主,嘴角微翘挂着冷笑,没有丝毫敬意……

    疤子在盗匪中很有名,大家都知道疤子耍了一手好剑,可却对疤子过往一无所知。疤子入山之前,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杀手,只不过时运不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左脸的疤痕便是那人留下的。如果只是那个人,疤子也不至于躲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隐姓埋名当起了缩头乌龟,而是因为那人身后站着的是大乾朝有名的大家族——南宫家。

    大乾朝南方,有很多世家望族,可要说延续千年的家族可没几个,而南宫家就是其中一个。南宫家有多强,别的不说,就说宗师级高手一只手就数不过来,在这大乾朝,像疤子这样的小人物,南宫家想弄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要不是那个人要亲手了解疤子,估计疤子早死上一百回了。

    疤子将目光从寨主身上收回,从新盯向雨中人,不由冷笑,笑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傻子。雨中人看似每次出手紧比盗匪快上那么一线,可是就是这一线,却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疤子一边看一边暗自咂舌,这是多么恐怖的控制力和眼力。要知道雨中人面对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龙蛇混杂的无数盗匪。这些人里,有只会些庄稼把式的农民,有斧钺钩叉、刀枪剑戟样样精通的练家子,也有能高来高去入了品的高手,可是仅仅一个照面雨中人出手便可拿捏的分毫不差,疤子真的摸不透雨中人的真实实力,所以疤子已经打起了风紧扯呼的想法……

    盗匪头领的加入,并未能稳住战局,反而变得更加乱了。只见雨中人从不和任何一名头领正面交锋,只要被头领近身便毫不犹豫的闪身避过。闪躲腾挪,你追我逃间,一名名盗匪便倒在了剑下,气的头领们哇哇大叫,却无可奈何。

    盗匪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那是因为盗匪的数量越来越少。一些个眼尖的头脑灵光的盗匪便只是围在外围,叫嚣谩骂,出工不出力。这反倒省去头领们许多麻烦,否则这些蠢货总是挡在身前,让人放不开手脚憋屈的很。现在好了场子清了,可以全力施为,不用在瞻前顾后的。

    黑熊提着碗口粗的铁枪大步上前,左臂伸出将一个挡在身前的盗匪,一把扔到身后的泥水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开眼的家伙,谁在敢挡在老子身前,小心老子一枪捅了。”

    头领们围了上去,剩下的十几名盗匪总算松了口气,纷纷退开,一屁股坐在泥水里,便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这一放松,盗匪们才发现,除了头领们,活着的同伴竟然只剩下这么几人。将近两百个兄弟,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这么折在那小子手里,活下来的盗匪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人还是人吗?就算兄弟们一动不动,这么砍也得活活累死。可眼前的人,看起来似乎还有余力再战,面对头领们的包围,从容淡定,看不到一丝退缩。

    黑熊小山般的身躯挡在雨中人面前,长枪直指,瓮声瓮气的嚷道:“龟儿子,快来尝尝爷爷长枪的滋味,包你满意!不过在那之前先报上名来,爷爷枪下不斩无名之辈。”

    雨中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从容,虽然一直精打细算的控制着发力,此时握剑的手也有些握不住剑柄。见头领们没有马上动手,也乐得多拖一会时间,好恢复些力气,便仰天长啸,怒吼云开……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尽世间不平;我有一剑,讲尽世间道理;我有一剑,斩尽世间妖魔;我有一剑,剑出天下太平!

    雨中人吟罢,目光如炬环视身前众人,冷冷道:“今日剑出,只因这山不平,这沟不平,这人心不平!送尔等一程,还这邙山万千生灵一些太平。”

    黑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其他几位头领,瓮声道:“妈的!哪里来的傻子,跑咱夹皮狗胡言乱语,看我敲碎他的脑子,瞧个明白。”

    黑熊的憨像惹得几位头领一阵哄笑……

    “对——敲开他的脑子看一看,没准装着一坨浆糊。”

    “我一直以为,黑熊就是这世间最傻的人,今儿算开了眼了,竟然还有比黑熊还傻的人!”

    “狂妄小儿,还问尽世间不平!爷爷今天就挖个坑把你平了。”

    众头领你一言我一语叫骂着,同时手底下也就不客气了,操着家伙就往雨中人身上招呼……

    黑熊身高体壮有拔山扛鼎之力,动起来好像一面小山压将过来,压迫感十足。一把碗口粗细的黝黑铁枪,一旦挥舞起来堪称战场上的绞肉机,可惜这里不是两军对垒的战场,这里是江湖,技高者胜。铁枪呼啸着砸碎雨幕,砸在雨中人头顶……

    轰——飞沙走石,劲气四射,激起漫天尘烟……

    烟尘散尽,只见铁枪狂暴的力量竟然将地面砸出一尺深的大坑。枪尖前,一寸处却好端端的站着一个人。只见雨中人抖了抖身上的碎石泥土,摇了摇头猛地欺身而上,踏着黑熊的枪身长剑毫无花哨的直刺而出,直指黑熊咽喉……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在铁枪面前长剑便是短兵器,近身缠斗就是最明智的选择,雨中人务求一击必中。

    铁枪无论如何也赶不及收回格挡,黑熊也算果断,铁枪一丢小山一样的身躯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要命的一剑。雨中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看起来憨直鲁钝的黑熊竟然临危使出懒驴打滚这样的保命绝技。

第十五章 我有一剑

    黑熊的出手,拉开了大战的帷幕。只见七八名头领,各凭本事扑向还要追击黑熊的雨中人。这一次盗匪人数虽少,却都是些精兵悍将,而且都是不要命的主,下手黑的很。武器不同,攻击不同,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招招致命。之前还可以凭借身法,在杂鱼中穿插躲闪,现在杂鱼被清空,雨中人的身法受限不在游刃有余,长剑递出再难建功,可谓险象环生。

    寨主见场中形势已经稳住,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算落了地。疤子依旧没放弃逃跑的打算,正密切关注场中变化,形势稍有不妙,就会脚底抹油开溜……

    几声闷雷后,雨势渐小,这天说晴就晴,乌云密布的天空,月亮竟偷偷露出一角,似乎也想看看谁输谁赢。

    天晴了,寨子旁的密林里,却有一把黑色油纸伞依旧打着,唯恐有半滴雨水落下,湿了伞下人的衣衫……

    “少主,要不要帮忙?”一名俊俏可人的小娘子,打着厚重的油纸伞,望着场中关切的问道。

    只见伞下人,一袭白衣不染半点尘埃,一头银白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却不显凌乱,反而看起来更加洒脱不羁。伞下人肤色白皙,面容俊朗,眼神清澈,手指修长如玉,这双手就算女人看了都要嫉妒死的。

    被称为少主的俊朗郎君嘴角一直挂着迷人的微笑:“帮忙!为什么要帮?”

    “在不帮,这满山盗匪就要被他杀光啦!到时老祖问起可怎么办啊!”俊俏侍女说道。

    俊朗郎君依旧笑着:“打好你的伞就行,那些蠢货死光了与我何干,老祖要问,就让他问东都那位好了,这都养的是一些什么废物。”

    关注这场战斗的不只林中主仆二人,还有一位也正关注着场中变化。此人一身灰袍早已被雨水打湿,却满不在乎,就那么环抱单刀站在林中一动不动。看面像不过弱冠之年,五官周正,剑眉入鬓,一双眼眸清冷如电……

    雨已停,少年侠客的心田却没晴,因为这满山盗匪还未杀尽。少年侠客紧锁的眉头忽然开朗,似乎做了某些决定——我有一剑,问尽世间不平,如果不够,我还有一剑可与尔等讲讲道理。

    少年侠客挥剑弹开一把判官笔,随后空着的手一拍剑匣。一声剑鸣,一把长剑跃出剑匣,来到少年侠客手中。双手持剑的少年侠客气势陡然一变,眉目间似乎多了些情绪,仿佛双剑在手天下任我行走,这世间红尘任我遨游。

    少年侠客的打法,从握住双剑开始,变得咄咄逼人,犀利无比。只见其脚下轻踏腾身而起,长剑脱手而出直奔手拿判官笔的头领,同时看也不看一眼挥出的长剑,而是宛若苍鹰扑兔般扑向另一名盗匪头领……

    刺、挑、劈,少年侠客一剑快过一剑,死死缠住眼前头领。手持判官笔的头领闪身躲过飞剑,口中不屑的冷哼出声,却又戛然而止。只见飞到判官笔头领身后的长剑,忽地画了个完美的弧线,打着转回旋飞回,巧而又巧的割开了头领的咽喉……

    黑暗中与头领缠斗的少年侠客,长剑再次刺出,一声金铁交鸣与头领长刀硬拼一记,同时头也不回,空着的手反手一招,回旋而回的长剑稳稳接在手中。手腕一抖,反手剑变为正手剑,从身后挥出……

    头领毕竟是头领,还是有一身本事的,见长刀被对方长剑黏住已来不及回援格挡另一把长剑,便果断器弃刀后闪,打算闪出对方长剑的攻击距离,退到其他头领身边,重整旗鼓后在跟对方拼命。计划是好的,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只见少年侠客挥出的长剑忽地脱手而出。头领见避无可避,双手条件反射的挡在身前,可惜头领可不是佛陀拥有金刚不坏之身!螳臂挡车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丢了小命的地步。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便有两名头领饮恨剑下,惊得众头领咂舌不已。观战的寨主差点从交椅上坐到地上,一旁的疤子脸色更是变换数次,写满了不解和惊诧。

    双剑在手的少年侠客乘胜追击,丝毫不给盗匪们喘息的机会,双剑时而在手时而盘旋而出,端的诡异刁钻防不胜防。盗匪中也有经多见广的,却从没见过如此使剑的,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就是代价有些太大了,大到承受不起。

    数个照面后,场中还站着的就剩下两人。黑熊握枪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脊背就像有把小刀在刮直达天灵盖。黑熊已经没有了战斗下去的勇气,没有转身就跑是因为他跑不过那把剑,转身的一刻就是丧命之时。

    寨主起身提起九环刀步入场中,因为黑熊完了,毫无还手之力,像猪一样被人宰了。至于疤子寨主从未报什么希望,这人压根不是真心投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手里的刀好些。

    “再动手前,我很想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拼了命的杀尽我满山兄弟?”寨主持刀而立,盯着疲惫不堪的少年郎君。

    少年侠客踩着黑熊小山一样的尸体,撤下黑熊一片衣角擦去剑上血水,才抬起头看着寨主:“无仇无怨,只是恰巧路过,替这邙山千万百姓跟你们算算账。”

    “早说嘛!算账多简单的事,我身后宝库里有的是金银珠宝,少侠只管取了分了。少侠要是觉得不够,我个人还有些积蓄,一并送给少侠,少侠觉得如何?”寨主着实不想跟眼前的疯子玩命,钱没了以后还可以抢,命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能说和犯不着死磕。

    少年侠客摇了摇头:“血债就要用血来偿,而现在的血——还不够!”

    “小子,你不过六品巅峰,要知道老子也是六品巅峰,一对一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你现在还有力气再战吗?劝你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子之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寨主说明利害关系,还想和解。

    少年侠客依旧摇了摇头:“退一步?退了我心难安!退了天道何在!只有斩尽你们,还天地一份清明,才不负手中剑,才不负我心。”

    “那就是说没得谈了!”寨主将手中九环刀一振,提气开声,打算放手一搏。

    密林中伞下人摇了摇头:“本来还能一战,可惜却没有置死地而后生的觉悟,只想着如何苟活,气势上便输了!走了、走了,这架不看也罢!”说着真的转身就走,多一眼都懒得看。

    “少主等等我,湿了衣衫可不成!”俊俏侍女,举着笨重的油纸伞紧赶数步。

    乌云散尽,圆月高悬,没有任何悬念,寨主败了,败得彻头彻尾。寨主的六品巅峰,确实是实打实的,不过很可惜刀意全无,这样的刀法,在少年侠客看来那就是中看不中用,糊弄糊弄没见过市面的盗匪还成,真要跑江湖,早就让人剁卜剁卜喂狗了。

    少年侠客将长剑收入剑匣,望向疤子逃跑的方向,却没有追下去。不是少年侠客不想追,实是没了力气,半步难行。自家事自家知,刚刚击杀寨主,现在不过是强撑着吓跑最后那个头领,否则还真没信心应对另外一个六品武者……

    远处密林内忽然有数声惨叫传来,惊起无数飞鸟,引得少年侠客侧耳静听,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

    少年侠客眉头微皱,因为一道灰色身影如大鹏鸟般破空而来,人还未到一往无前的惊人气势便扑面而来,宛如出窍的宝刀,锐利逼人,丝毫不加掩饰。

    啪嗒——灰衣人将疤子的尸体丢在泥水中,抱拳朗声道:“南宫家——南宫守,与这疤子有些个人恩怨,要亲手了结才好,而其他逃脱的盗匪也都一并代劳了。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小兄弟活的潇洒通透,人活一世便该如此!”

    南宫守的大名在大乾朝那可是响当当的,四大公子之一,为人豪爽嫉恶如仇,此人做事只分善恶黑白,绝无中间的灰色地带,如此简单,却简单的可怕。一把单刀不知斩杀了多少大奸大恶之徒,只要证据确凿,就算王侯也敢斩于刀下。

    少年侠客并未怀疑对方身份,因为无需怀疑,差一步便是宗师的高手还犯不着对他使阴谋诡计,有那功夫一刀砍了岂不是一了百了,不由抱拳回礼:“久闻大名,今日相识,实乃在下幸也!”

    “什么大名不大名的,什么在下在上的,小兄弟要是看得起,一声大哥足以!”南宫守爽朗的说道。

    人与人相识相知,也许就是一件事,一句话,便是一生的朋友。

    夜雨风高,单人支剑,斩尽满山盗匪,一句“我有一剑,问尽世间不平”道尽英雄本色。正所谓英雄惜英雄,歃血一拜兄弟情。东都一间不大的茶楼内,一名大嗓门的食客,呷了一口茶,算是为口中故事做了了结。茶楼角落里,一名环抱单刀的灰衣郎君微笑着放下茶碗,似乎对刚才的故事很满意。

    王丹枫酒喝微醺,却意犹未尽,故事里的少年侠客如果真有其人,王丹枫也想见上一见,聊上一聊。因为少年侠客做了他一直想做,却未曾做过的事——仗剑天涯快意人生。王丹枫走到王家大门前嘴里还念叨着——我有一剑,讲尽世间道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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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太平介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世间不平,讲世间道理,斩世间妖魔,开天下太平。
我叫李太平,天下太平的太平,可这天下很不太平!老道士说太平道的宗旨是剑出天下太平,可我很想问老道士,太平道就咱俩人,哪天你要嗝儿屁了,就我一个人还咋剑出太平……剑开太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太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太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