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剑开太平TXT下载剑开太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开太平全文阅读

作者:大叔好疯狂     剑开太平txt下载     剑开太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谁是猎物

    乌云滚滚,落雨成河,这样的雨夜今年也是头一遭。还好当年皇城地下排水建了十年,这场雨对皇城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大兴城的外郭城不行,其排水系统早已不堪重负,各坊街早已小河汇大河,将这外郭称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

    可雨再大,洗去的却只有尘世的污浊,却洗不净人心,更洗不掉夜雨中那赤裸裸的杀意。

    一个全身包裹着黑衣,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的瘦小身影,背着双手打雨中漫步而来。

    “十步千里脑子就是不开窍,多好的机会非得单打独斗,若是听我的话,三人合力这买卖不就成了吗!”

    李太平看着瘦小身影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由心想,这得多大仇?花多少银子?怎么来了大兴城,自己的脑袋就这么值钱了呢!

    宗师一个接着一个,好大的手笔!看来想要我命的人,最起码也是个腰缠万贯的主。

    归海千里那家伙今夜留不住,那就只好从剩下这两位中,选一个留下了。

    李太平没有立刻冲上去,反而是缓步后退,看起来似乎抱着随时跑路的准备。

    却见矮小身影冷笑一声:“跟十步千里恶战一场,这阵子想溜你觉得有多大机会?要我看不如痛快点,干脆抹了脖子,也省得大家费事!”

    李太平脚下不停,口中却笑道:“小爷脑袋就在这,想要就来取,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是杀手还是唱戏的?”

    那矮小身影,脚下不紧不慢的逼近,口中不依不饶的说道。

    “硬接十步千里九剑,我都不知到是应该夸你勇敢,还是说你傻!”

    “年轻人,别退了,这条大街你是走不到头的!”

    李太平笑道:“说那么多,却一直不肯动手,还不是心里没底!要我说,你还真是差了归海千里一大截,说一句无胆匪类也毫不为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风雨中打情骂俏的一对小情人。可二人并非情侣,那么斗嘴便不是无用功,而是在相互试探,寻找对方心门中的破绽……

    一个不断后退,却每一步都那么精准,步子大小如一。一个闲庭信步,每一步落下却似乎都会发难,致人于死地。

    两人始终保持着三丈距离,既不远也不近,直到李太平退了十步,直到矮小身影走过翻倒的马车……

    只见矮小身影摇头冷笑道:“死鸭子嘴硬,要我说……”

    “说”字落下,一抹剑光乍现。

    雨水中的尸体有很多,或仰躺,或趴卧,虽然姿势各异,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

    不过也有例外,侯家的车把式可没钱置办那身行头,穿得可是粗布麻衣。

    当那矮小身影,走过翻倒在雨水中昏迷许久的侯家车把式时,却见那昏死之人,猛地睁开眼,下一刻弹身而起,袖中短剑顺势而出……

    矮小身影的注意力一直在李太平身上,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想到,此地竟然还有着一个活人。

    猎人和猎物瞬间对调,他发现身后那把剑太快,其中蕴含的剑气是那么的狂暴凛冽寒意逼人。

    车把式动手的那一刻,李太平也出了剑。两人的配合天衣

    无缝,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矮小身影同时被前后夹击,只见其冷哼一声“动手”,便不管不顾的直奔李太平扑去,至于身后那把剑,他相信同伴一定会帮他拦下来。

    百步外弓满月,箭已出。

    两支羽箭一前一后,瞬息而至。侯家车把式不得不回身应对,因为那箭够快而且致命。

    只见其短剑振出无数剑气,刹那间便将第一支羽箭淹没。解决了第一支羽箭,车把式正打算使出铁板桥,躲避第二支羽箭时,却忽然傻了眼……

    李太平剑匣中这阵子只有三柴剑可用,面对眼前宗师他并无必胜把握,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他本打算引诱小矮子过来,二人夹击重创对方,到时面对另一名杀手时,便可轻易胜之。想法很好,对方也成功落入圈套,可未曾想远处那名杀手竟然是一名神射手。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所以这一剑他只能全力施为,如果他的离手剑无法缠住对方,那他也只能冒险再激发一次大雪山外功秘法了。

    短短几日连续使用秘法,就算他经过洗药池淬炼的身子也扛不住。当秘法时间一过,他的武道修为必然落下一截,到那时若是小矮子还有一战之力,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三把剑斩向小矮子的同时,李太平也一拳轰出。却见那背着双手急速突进的家伙,猛地挥出双臂,包裹着双手的衣袖,毫不犹豫的迎向了三柴剑。

    叮叮当当!

    三柴剑竟然被对方衣袖磕飞,李太平心中很是不解,这人的衣袖难不成是铁做的?

    下一刻李太平的铁拳,与矮小杀手藏在袖中的拳头硬拼一记。钻心的疼痛打指骨传来,同时一股狂暴的力量,竟然将来李太平这个天枢境宗师也逼退半步。

    这一切还未完,一支羽箭忽然绕过矮小杀手,径直本着李太平的胸口而来……

    李太平脑子里瞬间蹦出三个字“弧形箭”,不由心中一凛!

    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李太平脚下猛踏,飞身后退的同时,三把剑同时斩向那支夺命箭……

    一阵金铁交鸣过后,三柴剑被弹飞,那弧形箭便也只剩下箭簇。可那箭簇仍化作一点寒芒,朝李太平胸口而来……

    三把剑都未能将此箭彻底拦下,显然这支弧形箭才是杀箭,第一支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躲肯定是躲不过了,李太平只能忍者指骨疼痛,双手齐出,连续两次弹在箭簇之上,才勉强改变那箭簇轨迹,擦着他的肋骨而过……

    “九妹小心!那是弧形箭,宫不二。”

    李太平话音未落,那矮小身影便再次扑来,这一次速度更快,李太平根本无法控制离手剑回援,只能凭借天枢境与其近身缠斗……

    两个人以快打快,拳脚肘膝,轮番上阵,从百步宽的大街一头打到另一头。

    青石板在两人狂暴的力量之下,炸裂了一块又一块,弄得二人满身污泥。

    狼狈不堪的二人,再次狠狠对了一拳。只见双拳相交,如闷雷轰鸣,落下的天河被炸开一团巨大的水花,好像天河中被投下一块万斤巨石。

    那矮小身影被反震之力震退,双脚在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拖痕。而李太平

    则倒飞而出,狠狠的撞在高墙之上,将那高墙也撞塌了一角……

    小矮子站稳了身子,歪头吐出一口血水,那血水中赫然还有一颗门牙。

    “今日你与剑被狂过招,我便猜出你是天枢境宗师!可那又如何,在老子的铁拳之下你依旧得死。”

    李太平佝偻着身子,扶着倒塌的高墙站了起来,只见其铁打的身子,此时也伤痕累累,特别是那双拳头,竟然露出森森白骨。

    他眯着眼盯着小矮子的双拳,对方的衣衫破烂不堪,便露出了带着金刚指虎的双拳。

    只见李太平捂着胸口,扭头吐了口血水,很是鄙夷的说道。

    “天枢境宗师也要带指虎,还要藏着掖着,你得有多不自信?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三寸丁,所以才这么没底气的!”

    “瞧瞧,说道你心坎里了吧!天啊,你不会哪里都小吧?不然为何这么愤怒。哎呀,你看我这张嘴,咋啥都往外说!”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阵子李太平却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为得便是要激怒对方。

    激将法对杀手来讲,按理说是没用的,可但凡是个男人,哪里受得了被人嘲笑大小。

    “小子,你找死!”

    只见小矮子怒吼一声,便朝着李太平扑去……

    李太平这边打的惊天动地,可慕品山那边却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慕品山会出现在此处,是因为她和李太平一早便商量好的。

    由慕品山扮作车把式,夜里来个偷梁换柱,正巧天翁做美,又下了这场大暴雨。无论是黑衣人,还是归海千里,再到这两位,都未发现那个装死的车把式也是武道宗师……

    当李太平吼出那一嗓子,慕品山便知道,必须先解决了宫不二才成。

    宫不二的名头慕品山也听说过,却不知这人的箭法竟然恐怖如斯,连弧形箭都能施展出来。

    去年江宁城外,宫不二差点丧命李太平剑下,便发狠不入九品不踏江湖。没想到九品后再入江湖,接的第一单买卖便是大仇家,当时他可是开心的不得了。

    不过这阵子他开心不起来了,因为那个穿着蓑衣的车把式,在经过那辆翻倒的马车时,手中又多了一把剑……

    宫不二没有犹豫,他可不想被人贴脸一顿砍,他头也不回的逃了,却一边逃,一边放出连环箭阻挡,同时还要防止身后那人舍弃他去帮李太平。

    在宫不二看来,已经与归海千里大战一场的李太平,绝对不会是铁猴子的对手。

    要知这世间天枢境宗师本就不多,更何况铁猴子还带着寒铁指虎,杀掉李太平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到时铁猴子腾出手来,他二人便可轻松干掉身后那人……

第四十三章 谁家的男人

    跑江湖的弓箭手,最拿手的不一定是箭法,但一定是身法,因为跑的慢了是会死的。

    宫不二的轻功很好,这些年凭着一手踏云追月的轻身功法,可是追杀了很多人,让他赚的盆满钵满。同时也凭着脚底抹油的本事,成功逃脱过很多次被人砍死的命运。

    这一次,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把吃奶的力气也用上了,身后那人却依旧越追越近。

    “姥姥的又是宗师,还他妈的是个车把式!”

    宫不二一边心里暗骂,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当然是雨水还是汗水,这阵子宫不二也没心情去管了。

    只见宫不二头也不回,便锁定了身后追来那人,下一刻一连便是三箭。

    三连箭,其中两支是弧形箭,这已经是宫不二的极限了,除非他想这辈子都射不了箭,到是可以四连射。

    三支箭,速度不一,还可改变角度,却是令人防不胜防。不过很可惜,宫不二面对的是不讲道理的山上人。

    慕品山还记的打铁师兄莫看山说过,不用管敌人是用什么武器,也甭管对手用什么武学招法,你只要记住一点,老子的剑气无限……

    慕品山还记得二师兄宁望山说过,天下武学为快不破,老子手中剑便是最快的,到时只要一剑捅过去便好……

    铸剑山最厚道的大师兄段振山还说过,师傅他老人家说了,打架不要讲道理,咱铸剑山的剑够多,砍就完了!可师兄觉得,是不是应该告诉人家一声,你打不过的……

    这些年,慕品山的剑够快,够狠,够狂暴,同时还有她这个小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

    所以,那三支箭,在一片绵密、厚重、狂暴的剑气中,与天上落下的雨水一道化作了一片雨雾。

    雨雾中穿过一道飞快的身影,只见冷着脸的慕品山,手腕一振在振,无数剑气呼啸而出,为她将天河展开一条无阻通道……

    慕品山以剑气开路,她的身法便又提高许多,转瞬间,便又追近数丈远。

    宫不二没能忍住还是回头瞥了一眼。这一眼让他魂飞魄散,身后那个人,简直就是神经病,竟然用剑气开路,这得多无脑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一眼,一感叹,却道出了铸剑山的最高心法,那就是打架不用脑只用剑。

    面对无脑人的追杀,宫不二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手里的弓箭无法给对方照成丝毫麻烦,那么他的麻烦就大了。

    现在打不过,跑不过,只能求神拜佛保佑,铁猴子能快点,再快点,不然今日这单买卖就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恐怖的剑气,打身后十丈外,一尺一尺的追了上来。有那么一刻,宫不二甚至看到,支离破碎的自己倒在地上的河中,被卷进渠水,顺流而下……

    宫不二还不想死,可生死却由不得他说了算。

    慕品山在冰冷的雨水里趴了很久,可算轮到她出手了,结果却碰见个只会夺命而逃的,所以此时的她心情很不美丽,结果自然美丽不到哪里去。

    宗师杀九品,还是个弓箭手,想想也知道近身后的结果。

    宫不二

    低头看了眼左胸口还在滴血的长剑,这才觉得胸口绞痛,不由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慕品山拔出长剑,忽然暗道一声不好,杀的兴起竟然忘了留活口!

    只见其猛地回身喊道:“太平留活口!”

    这阵子留不留活口,可不是李太平说了算的。两位天枢境宗师近身肉搏,那可是拳拳到肉的打法,哪个敢留力,哪个就得先死。

    李太平成功激怒小矮子,就是要来个伤换伤的打法。所以再次交手,二人也不防守,只顾着往对方身上招呼,至于对方打过来的拳头,反倒是打的越痛,越让他们兴奋……

    小矮子舔着嘴角的血,眼中冒着光,仿佛饿极了的野兽,那股子嗜血的狠劲儿,甚至让他变得越来越疯狂。

    至于李太平,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被打断骨头的感觉了。极度的痛感,就像油锅里的一滴水,一瞬间炸开,反而有瞬间的快感。

    李太平的嘴角咧开很大,因为他在笑,一种对自己对他人都极为残忍的微笑。

    物极必反,痛并快乐着,所以江湖上的天枢境宗师很少,因为他们都是疯子。疯子打架不怕痛,他们只怕打的不够疯……

    从慕品山追杀宫不二,到她反回翻倒的马车旁,这个时间是很短的,多说也就十几息的时间。

    可就这十几息,两位外加宗师,已然双双倒下,其惨象仿佛刚在大理寺刑房,享受过一条龙服务一般。

    慕品山一跺脚,猛地扑到李太平身前,伸手探了下鼻息,又搭脉半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比长春亭那次稍微重一点,估计养上一个月,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夜黑风雨急,一道身影来到李家门前,只见其身穿蓑衣,一只手提着个半死之人,另一只手却也没闲着,拖着两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家伙……

    门房被打门声惊醒,当他看到眼前一幕,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雨水中。只见其,脸色惨败,手指颤抖,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家正堂,脱去蓑衣,摘下面具的慕品山,毫不客气的坐在上首,望着胆战心惊的钱总管说道。

    “别楞着了,赶紧给你家老爷洗个热水澡,回头把这个给他敷上!”

    “至于这俩家伙,丢到柴房里好了。对了,记得用铁链锁紧了,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前日夜里,钱满仓是见过这位的,当时那个阵仗连自家老爷都得在一旁陪笑。

    昨日他家老爷拜访了这位,然后便被人抬了回来,要不是御医韩老先生在,估计就得给老爷烧纸了。

    而今日,这位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发号施令,俨然一副李家主子的模样,他钱满仓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然不够用了。

    慕品山见钱满仓杵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你手里拿着的是我铸剑山的外伤药,那是花钱都买不来的!”

    “怎么,怕我毒害你家老爷?”

    钱满仓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忙躬身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去命人烧水。”

    看着下人们把李太平抬进后宅,慕品

    山穿上蓑衣步出大堂,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钱满仓亲自给老爷上药,他怕那些下人毛手毛脚的再让老爷伤上加伤。只见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口中却咬牙切齿的骂道。

    “剑被狂那个挨千刀的,竟然把老爷打成这样!这个仇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得让侯公给老爷报仇才成!”

    此时屋内只有钱满仓一个人。不对,还有一个人,那人就站在钱满仓身后,冷冷的望着床上之人……

    钱满仓感觉背后有些发凉,不过他并未在意,他的全部精神头都用在了老爷身上。

    忽然窗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很冷很冷,钱满仓直感鸡皮嘎达落了满地……

    “你若动,会死!”

    钱满仓身后那人慢慢把手从剑柄移开,随后开口笑道。

    “夜里风雨大,没想到撞见了二位,本不打算露面,可总觉得应该看一眼李公子的伤势,才好安心!”

    身后那道声音来得太突然了,钱满仓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金疮药都洒了出来。这阵子他既想赶快把老爷身上的药擦去,又想回头看上一眼。

    却听身后忽然有人说道:“莫急,慢着点,别再伤了你家老爷!”

    当钱满仓收拾好金创药,回过头却见屋子里竟然站着两个人。

    钱满仓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因为那位姑奶奶竟然去而复返。而且,此时正望着一名很是俊俏的郎君,那眼神冷的要吓死个人……

    “申屠玉钩,这话说得过于敷衍了吧?”

    申屠玉钩却望着只盖了半条毯子的李太平,微笑着说道:“李公子蛮壮的,这点伤应该无大碍,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却见慕品山冷笑道:“又不是你家男人,壮不壮,伤不伤,与你何干!盯着男人看,你就不觉得羞臊?”

    申屠玉钩若是换回女儿身,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慕品山这阵子有些气,床上那个家伙,似乎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一开始慕品山以为屋里这位是来杀李太平的,可看到来人是申屠玉钩后,她觉着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申屠玉钩却是来杀人的,不过见慕品山误解,不由得将错就错。只见其,转头望着慕品山,莞尔一笑。

    “这是你家男人?别人看不得?”

    一把清脆好听的女声,这可把钱满仓看傻了眼。明明眼前是个男子,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女人!

    老爷的桃花运虽旺,可这些女人看起来,似乎没一个好相与的,以后老爷可是有得难受了!

    慕品山的性子,那是向来不吃亏的,上次侯家母女,那是李太平的婶娘和妹子,她不好翻脸发作,这次可不一样,她可没理由惯着。

    只见其,面罩寒霜踏上一步,盯着申屠玉钩……

第四十四章 金玉楼

    大雨倾盆,风急雷鸣。这样的鬼天气,还女扮男装跑到男人屋里,若说这俩人什么事也没有,恐怕鬼都不信。

    李太平正魂游天外呢,若是这时醒来,恐怕也是百口莫辩,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慕品山冷这脸,盯着申屠玉钩,说道:“钱总管,送客!”

    侯家人用的那一招,慕品山也来了个现学现卖,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这可比亮明了刀剑还要伤人。

    却见申屠玉钩毫不在意的冷笑一声:“这是李家,不是尚书府,你摆脸子可没人看!”

    “钱总管,你家老爷现在昏迷不醒,这个家你说了算,请谁出去,只需你一句话。”

    请谁出去,他钱满仓哪里敢做主,万一请错了,没准人家摇身一变成了李家女主人,到时他钱满仓可就得夹着铺盖卷滚蛋了。

    钱满仓支吾半天,也没能憋出半个字来,这阵子那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正在钱满仓一筹莫展之际,房外传来一声轻咳,算是把他给救了。

    只见侯文远推开门,收了油纸伞,微笑说道:“满仓,怎能如此慢待两位客人,还不请二位到正堂安坐!”

    慕品山二人与侯文远见了礼,这才随着钱满仓离开。毕竟当着人家叔父的面斗气,以后还做不做人了,女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侯文远坐在床头,望着身受重伤的李太平直皱眉。他本以为,侄儿和慕家小姑娘联手,就算引出幕后黑手,也可全身而退,却未曾想差点害了侄儿性命。

    侯文远手中是养着一些高手的,可这些人若是见了光,不说那幕后黑手会不会有所行动,到时恐怕第一个找麻烦的便是弘道帝。

    各大家族养些打手供奉,这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若暗中养死士,当今圣上可就忍不了了。

    一大早,弘道帝便砸碎了琉璃灯,满面怒容的吼道。

    “圈养死士当街刺杀朝廷命官,竟然还有军用重弩!他们要干嘛?造反吗?”

    “胆大包天!辅国,这事你给我一查到底,无论是谁,只要查出来朕非砍了他!”

    无怪弘道帝会大发雷霆,那些人既然有能力搞到军用重弩,又圈养江湖死士,说不好什么时候,这股力量便会用到他这个皇帝身上。

    这可是大兴城,天子脚下,皇帝怎么可能允许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力量存在。

    李太平遇刺的事,是瞒不住的,虽然那些尸体和马车早被金吾卫清理干净,可是很多人还是知道了。

    对于当朝几位尚书,这事很大,倒不是因为李太平遇刺,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要知道在大兴城内,官员间的政治博弈虽然也会死人,但是绝不会出现暗杀这种事,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绝对收不住。

    这种事情对于掌权者是很忌讳的,因为他们的仇家多了去了,若是都这么干,说不得哪天脑袋就得搬家,而且脑袋会越掉越多,谁也好不了。

    暗杀政敌这是禁忌,谁也不敢轻易去碰,一旦被查出来,恐怕当今圣上也平息不了百官怒火,想不死那是

    不可能的。

    当卢照兴听到此事,一屁股便从榻上跃了起来,抓起官袍便急匆匆的赶往皇城。

    他不能不急,他家的供奉刚被李太平打的不醒人事,夜里李太平便遇刺,他若不跪在弘道帝面前连哭带嚎的解释一番,那肯定是不行的。

    重弩国之重器,死士帝王眼中钉,这两样沾上一样都要命,更何况昨夜这两样都见了光。

    这事若是沾到他卢照兴身上半点,那可真就墙倒众人推了,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李国泰。

    朝廷命官当街遇刺,这可是大事,不过这个大事被弘道帝死死捂着,因为若是传出去对朝廷的影响实在太坏。

    朝廷的脸面和威严,这两样弘道帝都要保住,所以李辅国这次是下了死力气的。

    安业坊,金玉楼。

    金玉楼高四层,头两层主要是售卖一些大前朝不多见的宝贝玩意儿,第三层则用于办理奴隶买卖的相关事宜。

    四层乃金玉楼禁地,闲杂人等是禁止入内的,黑面阎罗便住在这第四层。

    往四层去的楼梯口,有两个身形高大的昆仑奴守着,仿佛两尊黑面煞星,让人望而生畏。

    只见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神秘人,来到那两尊黑面煞星前,打怀中取出一方信物。

    黑面煞星忙躬身行礼,其中一人递还信物后,操着一口纯正的大兴腔,说道:“老爷,楼上请!”

    拥有金玉楼黑牌之人,这大兴城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五人,就连渭水和太岁那两位爷手里都没有,可想而知拥有黑牌之人的身份有多尊贵。

    四层可没有黑不溜秋的昆仑奴,而是一水的美艳小娘。新罗婢、大食姬,番邦美人应有尽有,个顶个水灵……

    不过可莫要小瞧了这些女子,因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把那俩黑面煞星打的满地找牙。

    神秘人在两位异域美姬的引导下,来到一间宽敞明亮,摆放着许多新奇之物的房间。

    只见神秘人望着起身相迎的楼主,笑道:“承恩,你这金玉楼可是越来越难进了!”

    金玉楼楼主黑面阎罗,忙躬身行礼道:“让李爷见笑了!在下也是没法子,现在大兴城不守规矩的人太多,我这正当的生意人,日子不好过啊!”

    神秘人脱下斗篷,也不用楼主招呼,自顾的坐到交椅上,微笑道:“承恩,就别在咱家这叫苦了,若是让圣上听了去,那可就真得不好过了!对了,你不是说要把家里人接过来吗?圣上可是一直惦念着呢!”

    楼主一边斟酒,一边笑道:“谢圣上挂怀!还得请李爷您爷帮俺跟圣上解释一下,俺那老家是有些远的,要远渡重洋几万里,这一来一回没个三年五载,是不成的。”

    “好说!好说!对了,承恩可曾听说昨日夜里的事?”

    黑面阎罗心想正事来了,不由皱眉道:“倒是有些耳风,不过昨日夜里风大雨急的,很多事现在还没有头绪!不知李爷想知道多少,我也好有个分寸。”

    “圣上催的急,作为家奴我李辅国得下死力气,而且这事还不能声张

    ,所以承恩得多费费心才成!”

    “哦,对了!内库现在有银子了,骊山皇陵那边就又可以动工了,你抓紧点时间,这回昆仑奴得多一些。”

    李辅国一语双关,作为在大前朝生活了几十年的黑面阎王,还是能听懂的。

    只见其,一张黑炭脸,露着满口白瓷牙,微笑道:“李爷放心,这事在下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李辅国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起身欲走,却见楼主笑道:“昨日到了点小玩意,在下正大打算今日献给圣上,这就有劳李爷了!”

    两个精致的楠木盒子,一个装着上等香料,另一个里边则是一颗泛着五彩霞光的珠子。

    李辅国盖上盒盖,笑着说道:“承恩这份孝心,圣上是知道的,圣上一直以来对你都很满意,所以好好干,大前朝的荣华富贵,不会少了你一份的!”

    送走李辅国,黑面阎罗皱着眉头自斟自饮。昨日夜里的事,其实他是知道一些的,特别是那十几个黑衣刺客的底细。

    他干了一辈子人口贩子,那些卖出去的奴隶,就算之前不是他安置的眼线,后期也会变成他的人。

    几十年的时间,他在大兴城内织了一张很大的情报网,这种事情是瞒不过李辅国的,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可是就算他金玉楼的楼主知道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黑衣刺客是谁的人,可他不敢说。

    那些黑衣人来至齐王府,甭管刺杀的事跟齐王有没有关系,一旦泄露出去,那就是天大的事,弄不好便要扣他个诬陷皇子的罪名。

    弘道帝说的再好听也没用,那关乎皇家脸面,也关乎着百官荣辱,一个不小心他小小的金玉楼,便会被天剑斩杀,被狂浪吞没。

    在大兴城求生,对老百姓而言其实并不难,可对他们这些无官身,又想活成人上人,享尽荣华富贵的人来说,很难很难。

    如履薄冰,这种感觉不但黑面阎罗有,太岁帮的崔天霸也不例外。

    昨日那台重弩,可是齐王私藏在他那的。现在倒好,齐王也没打声招呼,那东西昨晚便用了。

    私藏军用重弩,那是会掉脑袋的,就算他太岁帮乃大兴的地头蛇那也没用,再说齐王在他那藏着的大家伙可不是一具。

    太岁帮能有今日风光,虽然是靠上了齐王这颗大树,可若是这颗树倒了,第一个砸死的便是他们这些树下之人。

    满脸横肉的崔天霸,这阵子也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他觉着齐王疯了,为了一个李太平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事情露了馅,把太岁帮连窝端了不说,最后再把他这个二皇子也搭进去。

    要说这事齐王还真不怕,就算他爹弘道帝知道了,又能把他怎样,还不是得帮他捂住喽,就算想拿他兵权,恐怕也得另外找个理由才成……

第四十五章 猜测

    齐王府,陈标冷冷的望着申屠玉钩,大声斥责道。

    “十几名武道高手,外加一具重弩,还有你这个宗师在,竟然没能弄死一个重伤之人!你倒是给本王说说,你的必杀一击,怎么就没杀掉那人?”

    申屠玉钩低着头,半响后才开口说道:“昨日夜里,不只我们要杀他,还有排行第二的杀手归海千里和另外两人。”

    “我们的人没能成功,归海千里也断了一臂,另外两人更是生死不知!”

    齐王皱眉道:“一个李太平,本王就算他没伤,他也不应该活下来!”

    申屠玉钩抬头说道:“李太平并未受伤,而且还有张鸦九的徒弟在!”

    齐王恍然大悟,不由“砰”的一声,拍碎了红木条案,咬牙道:“我就说那俩人不对劲,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演给世人看的!”

    申屠玉钩行礼道:“王爷息怒,目前最要紧的是,有一名死士落在李太平手里!”

    “活口?”

    见申屠玉钩点头,齐王皱眉道:“他们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相信他们什么也不会说!可为什么,他没有去死?”

    死士任务失败,是不应活着的,他们牙齿中都藏着剧毒,按理说想要自杀是不可能没有机会的。

    齐王这阵子对那活着的死士,其实也没了信心。

    只见齐王皱眉道:“有机会灭口吗?”

    申屠玉钩摇头道:“慕品山昨日夜里一直守在李家,我没机会下手。现在就更没可能了,昨晚侯文远去了李家,想必那死士已然落到他的手中,这阵子应该已经被他藏了起来!”

    齐王起身说道:“去把卢尚书请来,这个事他应该知道,也得让他出把力!”

    此时那俩活口,确实没在李太平家,而是半夜里便被侯文远关在了文武阁的地下暗间之中。

    侯文远并未急着用刑逼供,他觉得这事还是让侄儿亲自来的好。

    李太平醒转过来时,已然是次日黄昏。这一日来了很多人,守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却只有鱼闪闪那个小丫头。

    隐隐约约中李太平还听那小丫头念叨,马邑城都没让人打死,想必这次也一定死不了。

    可当李太平醒来时,那小丫头已然回了,这阵子除了秋冬那丫头便再无旁人。

    李太平挣扎着起身,从呲牙咧嘴的样子看,这一次他没装。

    看着被包成粽子的自己,李太平不由心头苦笑,这副摸样还真得是与众不同,若是老道士还活着一定会取笑他的。

    李太平忍着痛,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他不想把秋冬吵醒,以免到时这丫头又要老爷、老爷的说个没完。

    轻轻掩上房门,李太平便看到院中的美人。

    “大白天的,九妹就这么一直站着?”

    慕品山回头瞪了一眼,冷笑道:“不然如何?难道跟那个小丫头争抢伺候人的活!”

    这话不是味儿,不过李太平可不打算在这上边纠缠。

    只见其,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打岔道:“昨日可抓到活口?”

    “两个!”

    见慕品山冷着脸,惜字如金,可该问的李太平还是要问的。

    “其他的都死了?宫不二也死了?”

    提到宫不二,慕品山柳眉微皱,很是不解的说道。

    “我记得清清楚楚,昨日那一剑是穿胸而过的,可等我再回头去看时,宫不二的尸体却不见了!”

    李太平追问道:“可是刺在左胸?”

    慕品山回过头,疑惑的望着李太平,不解道:“有何区别吗?”

    慕品山这么说,李太平便确定宫不二又跑了,心中不由感叹,还真是个命大的家伙!

    “九妹不知去年我便杀了那宫不二一回,那次也是一剑穿胸,而且是左胸。现在看来,这人的心不正,还得杀他第三次才成。”

    慕品山一脸无所谓的说道:“那就再杀一次好了,也费不了什么手脚。”

    “九妹可有逼问那两活口?”

    却见慕品山俏脸又寒,冷声道:“没得工夫!”

    “这是为何?”

    慕品山白了一眼李太平,没好气的说道:“本姑娘咋就没看出你哪点好,怎么就有人死皮赖脸的往上贴!”

    李太平被说迷糊了,这都哪跟哪啊,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九妹,恕俺鲁钝!”

    慕品山转过身,盯着李太平的眼睛说道:“芙蓉园,申屠玉钩。那日你刺人家一剑,人家便看上你了,昨日我要不在,估计你早被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吃得干净了。”

    明明说的是昨日夜里刺杀的事,怎么就扯到申屠玉钩那去了。

    只见李太平装糊涂道:“申屠玉钩那小子确实很厉害,可这和昨晚的刺杀有什么关系?”

    慕品山上前一步,隔着一把剑的距离,却好像那剑已然出了鞘。

    “装傻充愣是吧?我不信你会看不出她是男是女!你如此遮遮掩掩的,是不是心中藏着坏?”

    李太平摊了摊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老天爷在上,我李太平可从来没打过其她女子主意!九妹还是告诉我,那个不男不女的申屠玉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吧?”

    李家后宅有个不大的池塘,池塘中养了好些漂亮的鱼。此时李太平正靠在池塘旁的老树下,皱着眉头望着池塘里的漂亮鱼……

    他的眼中其实并没有鱼,而是浮现了齐王的身影。按申屠玉钩说的巧遇,李太平是不信的,那样的鬼天气,别说是人,鬼都懒得动弹。

    她申屠玉钩,咋就那么巧,非得赶在他被人刺杀的时候出现在那里,很显然那不是巧合。既然不是巧合,那申屠玉钩就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

    慕品山望着李太平疑惑道:“申屠玉钩身后的人是齐王,你觉得是齐王想杀你?”

    李太平皱眉摇头道:“没理由啊!我父母罹难的时候,陈标应该只是个小屁孩,不应该与他有关系才对。”

    “可申屠玉钩的出现,又绝非偶然,我是真得想不通!”

    慕品山忽然笑道:“想知道为什么,那还不简单,等你伤好了,拔剑一问便知。”

    李太平苦笑,啥证据都没有,问谁去!不论是齐王还是申屠玉钩,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人家会承认暗杀朝廷命官?

    不过这话李太平没说,若是说了,少不了又被慕品山劈头盖脸的损一顿。

    却见这阵子,慕品山起身说道:“赶紧回去躺着吧,不然秋冬那丫头醒了,又要大呼小叫的了!”

    慕品山其实是见李太平有些坐不住了,可又心中有气,这关心的话说出来就变了味,怎么听都不中听了。

    恰巧,钱满仓此时出现在二人身后。只见其,先朝着慕品山一礼,这才开口道。

    “老爷,刑部尚书来看您了!哦,对了,咱家门口有个小白胖子,在外边守了一天了,自称新罗国王子……”

    慕品山见李太平挣扎着起身,忙上前去扶。这一幕看在钱满仓眼里,不由心中暗笑,原来冷美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我回房躺着,你去请尚书大人。对了,那个什么新罗国王子,不用搭理他,老爷见着他烦!”

    见钱满仓离开,李太平这才开

    口道:“你一天没回家了,慕老爷子不会生气吧?要不,你先回家看看,休息一夜,我既然醒了,也就没那么容易被杀了。”

    慕品山冷着脸,说道:“管好你自己得了,我的事你少管。”

    李太平啥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是。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太平,在慕品山这温顺的就像只小绵羊。这可真是应了老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李太平回了住处,先把那睡得正向的秋冬叫了起来,随后便和衣躺了下去……

    当郑经玄出现在房中时,李太平忙挣扎着起身见礼,却被郑大人轻轻按住。

    郑经玄皱着眉头,说道:“伤得如此之重,这些人简直目无王法!”

    “太平,只要你把那俩人交到叔父手中,叔父定然给你讨个说法,就算是皇亲国戚沾了此事,叔父也敢斩了他们。”

    李太平忙道:“谢叔父!只不过人已经不在小侄这里了。”

    听了李太平的话,郑经玄想了想,随后点头道。

    “太平,有我和你侯叔在大可安心,必然会给你讨个公道。对了,太平对昨晚的刺杀,可有怀疑之人?若是有,叔父也好尽快着手去查。”

    李太平沉思片刻,摇头苦笑道:“小侄刚来大兴城没几日,也没得罪什么人,若说和卢公子的不愉快,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郑经玄皱眉道:“这个倒也是实情!这么着,太平也无需多想,好好养伤,回头这事我去和你侯叔商量,定然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郑经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李太平是真得看不透这个人,他总觉得这个人仿佛带着一张阴冷的面具。

    倒不是郑经玄那张死人脸,让李太平觉得如此,而是他感受不到对方,哪怕一丝情谊,一丝温暖……

    刑部尚书刚走,秋冬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小姑娘这阵子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小脸煞白……

第四十六章 学剑

    骊山,上善湖。

    独孤清清点燃油灯,手捧着古书,她的目光却投在月牙湖倒映的那片红霞上……

    她的心这阵子静不下来,晋王说得那些事,让她觉着大兴城恐怕要再掀波澜,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昨夜的事而丢了性命。

    独孤清清不染尘烟,但那不代表她就要远离人间烟火,更不代表她就要成那无情之人。

    相反,她的心很柔软,见不得世人苦寒。她想读圣贤书,造福世人。她很努力,从不偷懒,是骊山书院里最用功的人之一。

    望着湖中红霞渐褪,独孤清清将手中古书合上,小心翼翼的放到书箱里,头也不回的背着书箱下了山……

    骊山书院门口,秋意浓皱着眉头望着小师妹,他没有拦着,也没有问为什么。

    他知道这一刻小师妹的心乱了,他帮不了她,需要她自行捋顺看破,她的心境才能更进一步……

    李家后宅,李太平看着秋冬躲闪的眼神,不由皱眉说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秋冬只是低着头不言语,就像是受惊的小鹿。

    李太平又问:“谁欺负你告诉老爷,看老爷不剥了他的皮。”

    秋冬依旧是摇头不语,这可难坏了李太平。当老爷的,也不好对自家丫鬟严刑逼供,可老爷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这不言不语的,就有些难为人了。

    秋冬这丫头勤快、能干、心善,哪点都好。就一样让人不是很满意,这啥事都藏在心里性子,着实令人很头痛。

    “算了,老爷不问了,你肚子里的那些故事,啥时想说,再跟老爷说吧!这阵子老爷饿了,去给老爷弄些吃的。”

    秋冬终于起身,不过却没去找吃食,反而是搬着交床做到了床榻边。

    李太平望着秋冬紧紧抓着床榻的五指,不由冷着脸,严肃的说道:“天还没黑,你怎么像是见了鬼一样?秋冬,有事就跟老爷说,可不能这么偷懒,咱李家可不养闲人的!”

    秋冬依旧有些红肿的大眼睛忽闪两下,眼圈又是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老爷,秋冬不懒,秋冬能干活!”

    李太平见小丫头终于肯说话了,知道恐吓这招管用,便急忙趁热打铁,冷声道:“那就赶紧说,若是再不说,老爷就让钱满仓把你扔到大街上去。”

    说道大街,秋冬冷冷的打了寒颤。李太平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若是还不会察言观色,估计早就死八百回了。

    只见李太平口风一变,笑道:“行了,老爷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这么着,你扶老爷出去透透气,在吃点东西,这总行吧。”

    李太平在秋冬的搀扶下,借着晚霞余韵,有意溜达到前院正堂,却正好撞见了慕品山。

    只见李太平一边朝慕品山挤眉弄眼,一边说道:“九妹,秋冬这丫头好像失了魂,正好你铸剑山不是会驱邪吗,这人就交给你好了!”

    秋冬急忙说道:“老爷,秋冬没中邪。”

    “没中邪也不要紧,铸剑山的高徒,最会给人壮胆……”

    慕品山瞪了一眼李太平,随后一把将秋冬拉了过去……

    李太平趁机来到正堂外,将钱满仓叫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

    秋冬刚刚打算趁着天没黑,到东市买只老母鸡吊汤给老爷滋补身子,可这人还没迈出家门,便好像撞了鬼似的跑了回来。

    李太平笑道:“咱家门外可有什么人?”

    钱满仓苦笑道:“还不是那新罗国的王子,我已经劝他好多次了,他就是不肯走,说什么也要见老爷一面。”

    新罗婢,新罗王子,这倒是蛮有趣的。若是再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想想这个故事都令人期待……

    李太平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眼睛欢悦的冒着光,让钱满仓赶紧把那位王子请进来。

    按理说,这么想听故事,是不是应该煮好了茶,弄上两把藤椅放在院子里,才显得有诚意。

    可现在看来,李太平很没诚意,院子里除了那冷冰冰的青石板,便在无它物了。

    “昔弈道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怎么两日不见,弈道公子似乎憔悴了许多!”

    昔弈道躬身一礼:“让李兄笑话了!实不相瞒,在下不远万里来到大兴城,其实论剑只是个幌子,在下实则是为一个人而来。”

    李太平心中暗笑,这阵子也不王子了,还跟我这说起了大实话,看来这人还真跟秋冬有些故事。

    “不知弈道公子,为谁而来呢?想必不是为了我吧!”

    昔弈道苦笑道:“弈道在新罗国时爱上了一个女子。可造化弄人,那女子竟然流落到了大乾。而昨日,在下又见到了那女子!”

    李太平也不藏着掖着,只见其微笑道:“弈道公子,不会说得便是我家婢女秋冬吧?”

    “哐当!”

    李太平身后正堂有重物坠地……

    只见昔弈道,盯着那紧闭的大门,仿佛那双眼睛能够透视一样。

    李太平横移了小半步,却正好挡住昔弈道的视线,微笑着说道:“家里养了猫,到是让弈道公子见笑了!”

    昔弈道再次躬身一礼:“李兄,在下正是为了金秋冬而来,还希望李兄能念在弈道的一片痴心,成全了弈道。”

    李太平心中冷笑,痴心?我看是痴心妄想!就凭秋冬见了你,像是看见了鬼一样,老子就成全不了你。

    李太平那张笑脸,瞬间一变,冷声道:“弈道公子,我李家可没有金秋冬这个人,倒是有个叫李秋冬的婢女。”

    昔弈道忙道:“就是此女!李兄,在下可重金为其赎身!只要李兄开个价,弈道明日便将银钱送到府上。”

    李太平冷着脸摇头道:“我李家可没有卖奴仆婢女的习惯,弈道公子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对了,提醒弈道公子一句,这里是大兴城,是讲王法的地方,若是有人敢纠缠我家婢女,就算我打死他,京兆府也不会说什么的。”

    说着,李太平朝正堂招了招手,便见门开,慕品山拖着秋冬走了出来。

    秋冬躲在慕品山身后,身子不停的发抖,好像小羊见了恶狼,吓得没了魂魄。

    李太平一瘸一拐走了过去,把秋冬拉了出来,望着还要往慕品山身后躲的秋冬说道。

    “你是我李太平的婢女,什么也不用怕,天塌了有你家老爷我顶着,你家老爷若是顶不住,你旁边不是还有一个人吗,她能帮你顶得住。”

    慕品山白了一眼李太平,这才拉着秋冬的手说道:“既然是李家的人,那么你不喜欢的人可以不见,你不喜欢的事可以不做,没人可以逼迫你。现在把头抬起来,告诉那个小白胖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这就是山上人说话的方式,简单、直接、粗暴,他们说的话就是道理,若是不服就打到你认可他们的道理为止。

    秋冬有二人撑腰,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瞥了一眼昔弈道,眼中满是怒火:“你害我金家,早晚我要亲手拿回属于我金家的东西,现在你给我滚!”

    李太平这才转头望着昔弈道,冷声道:“我家的秋冬姓李,记住了!现在你可以滚了。”

    昔弈道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不由脸上变了色,怒声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今天这个人我带不走,当我昔家再登门时,这事就无法善了了。”

    赤裸裸的威胁了,面对威胁第一个不乐意的反而是慕品山。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铸剑山威胁别人,何时被人威胁过。

    只见其,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长剑弹出半寸,刹那间一股冷冽的剑气喷涌而出,如有实质的杀意,让这晚霞中的庭院,顿时笼罩一层逼人寒意……

    “再多嘴半句,杀你!”

    昔弈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铸剑山他的底气还不够,恐怕把整个昔家都搬来,也是不够看的。

    昔弈道果然半个屁也没敢放,小白胖子这阵子脸更白,连句狠话也没留下,转头灰溜溜的离开了李家。

    在新罗国不可一世的昔弈道王子,夹着尾巴溜了,秋冬很震惊,她没想到自家老爷如此厉害,更没想到未来的主母如此之凶悍。

    秋冬眼中闪着亮光,那是未来主母风姿卓越的背影,她也想成为主母那样的剑客。

    当慕品山转过身来时,便看到了跪在面前的小丫头。她刚要去扶,却见那小丫头很是认真说道。

    “请夫人教秋冬剑法,秋冬给夫人磕头了!”

    小丫头说磕便磕,把一旁的李太平都吓了一跳。

    慕品山见状忙闪向一旁,这个头她可受不起,特别是秋冬还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

    慕品山扭头瞪了一眼李太平。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把秋冬扶起来!”

    李太平笑呵呵上前,扶起秋冬说道:“夫人现在还没出师,是不能收徒的!秋冬若是想学剑,老爷可以叫你。”

    秋冬眼巴巴的忘了一眼慕品山,这才转过头,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

    “老爷的剑法比夫人厉害吗?秋冬要学天底下最厉害的剑!”

第四十七章 捡到烫手的宝贝

    学武是个苦差事,且要打小练起,以秋冬二八年华,现在学武其实已经晚了,就算她拼了命的练,成就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可今天秋冬给李太平和慕品山上了一课,让他俩见识了什么叫武学奇才,什么是天赋异禀。

    李太平教的是太平道功法,功法不难,却讲究循序渐进,持之以恒,没有个小十年的日夜苦练,是见不到啥效果的。

    可小丫头在晚霞散尽前,一举突破武道一品,然后二品,再三品……

    李太平和慕品山着实被吓到了,他俩还以为秋冬入了魔,忙喝止秋冬继续修炼。

    小丫头一头雾水的望着老爷和夫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有些委屈的说道:“老爷、夫人,秋冬练错了吗?秋冬不是练武的材料,让老爷和夫人失望了!”

    李太平和慕品山相视一眼,他们并未发现秋冬有何异常,那双大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哪里有半点入魔的征兆。

    慕品山很好奇,这小丫头到底有何异于常人之处,丝毫没在意秋冬口中称谓。

    只见慕品山握住秋冬脉门,笑道:“秋冬做得很好,秋冬再行功一周天,姐姐看看。”

    秋冬眨了眨眼,见老爷点头,这才按照老爷传授的功法,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慕品山一开始还没什么,可是很快她便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当小丫头行功完毕,慕品山却微笑说道:“功法不急着练,让你家老爷先教你几招剑法,这几日你先把剑法练纯熟,再继续修炼功法。”

    当李太平将“日月剑”法传授给秋冬,慕品山便拉着李太平来到一旁。

    “行功于经脉,有内息生于筋骨。这丫头恐怕不是肉体凡胎了!我的李大老爷,你捡到宝了!”

    李太平望着专心练剑的秋冬,忽然叹气道:“新罗圣骨啊!我们是不是做了不应该做得事?”

    只见慕品山皱眉道道:“你是说——这下麻烦了!圣骨修武的事,我们恐怕藏不住。”

    李太平扭头望着慕品山,问道:“送上山,让你师傅护着?”

    慕品山苦笑道:“你是打算送羊入虎口吗?新罗圣骨不可习武,这是历代道首和佛陀所定,就算我师傅也担不下来!”

    “到时我师傅就算不杀她,恐怕也会废了她的修为!”

    李太平抱着头往地上一蹲:“我可就这么一个婢女,小丫头还是个心善的,再说武道之路还是我引她入门的,这个锅我得背啊!”

    “九妹,你说我这狗脑袋咋就没想到呢!昔弈道万里迢迢来大兴城,怎么可能就为了一个女子,显然是为圣骨而来的。”

    慕品山没好气的踢了李太平一脚:“说那些个什么用,现在这个情况,就算那丫头不练,她的修为也会一日千里,捂是捂不住的!赶紧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李太平想起老道士说过,新罗国圣骨入武道,一年可宗师,十年便之上,再十年超凡入圣。这还是那种不专心习武的,若是肯埋头苦练,成就恐怕要到那传说的天人之境。

    高祖一统之前,便有一位圣骨潜入深山修炼武道,而且差一点便成了天人之境。要不是当年道首和佛陀联手,以命换命也就没有如今的大乾朝了。

    李太平心里清楚,十年内这个秘密还能捂着,可一旦秋冬突破宗师之上,必然引来圣人注意,到时就算他跨入宗师之上的行列,也是保不住秋冬的。

    办法,哪里来的办法,除非他李太平能十年内超凡入圣,显然这种事他想也不敢感想。

    李太平虽然挨了慕品山一脚,可这阵子依旧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提不起精神来……

    二人正犯愁呢。只见日月交替那一刻,却见秋冬手握三柴剑,忽然凝神静气,霎那间充斥与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猛地向秋冬而来,一股脑的灌顶而入……

    “鲸吸?”

    李太平惊愕的说道。

    慕品山摇头道:“比那厉害,这是灵慧境宗师才有的,天地共鸣!”

    李太平抬头望了一眼慕品山,震惊的说道:“三品灵慧?”

    “嗯!三品灵慧。”

    李太平没有为秋冬惊人的悟性欣喜,而是再次低下头,长叹一声。

    “哎——我到底捅了多大的娄子!”

    随着李太平话音落下,院子里的秋冬忽然一剑刺出,下一刻便有两股剑意随剑而发。

    一股至阳至刚,一股至阴至柔,两股剑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席卷了这庭院各处……

    只见慕品山踏出半步,席卷而来的剑意,便仿佛撞在一睹墙上,崩散与无形……

    李太平摇头叹息道:“日间剑光照吾体,夜间剑光照吾身,剑出日月同现。这是日月剑法的极意啊!我练了十年没入门,人家半刻钟登峰造极,这根骨,这天赋,哪里捂的住啊!”

    说着李太平低下头,双手用力的捂着脸……

    慕品山看着李太平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忽然笑道:“反正菜下锅,已经盖不住味儿了,干脆再加把火得了。到时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造化了。”

    李太平挠头道:“咋地,这是要破罐子破摔啊!”

    慕品山笑道:“就这么干,回头把你能教的都教了,两个月后咱们带着秋冬一起考书院。”

    听慕品山如此说,李太平炸了毛,起身道:“送上山,你说羊入虎口!这阵子送进书院,岂不是刚脱虎口又如狼窝,横竖都是个死吗!”

    慕品山瞪着李太平:“凶什么凶?你再凶我一个看看!”

    被慕品山一吼,李太平就又霜打的茄子蔫了。

    只见慕品山说道:“送书院自有送书院的道理,这天下间最讲道理的便是院长了。”

    “一个心善的小姑娘,就算到了天人之境,那也是心善的,这个道理院长比你我都懂!”

    “到时就算佛陀和道首想要扼杀秋冬,也得先过院长那一关!”

    说着慕品山又踢了李太平一脚:“赶紧起来,以后修炼别偷懒,争取到时能给院长搭把手,毕竟秋冬是你李家得婢女!”

    李太平痛的呲牙咧嘴:“也只能如此了,希望秋冬这丫头,是个命好的!”

    “对了,昔弈道那小子不会出去乱说吧,要不咱们……”

    李太平说着,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二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先不去抹了昔弈道的脖子,人家毕竟是新罗王子,再说也没在大乾干啥伤天害理的事。

    憋着一肚子气离开李太平家的昔弈道王子,还不知差那么一点,他就无法生离大兴城了。

    昔弈道王子是幸运的。他的暴戾,他的冷血,当他迈进大乾的那一刻,便藏进他白胖的外表之下,从始至终也没敢露出一丝一毫。

    他没在大乾做过恶,在乾人眼中,他便算不得恶人,他才能在李太平和慕品山手中逃得性命。

    现在他依旧会将那份恶念藏着,直到消息传回新罗。

    当他昔家的宗师之上,出现在大兴城那一刻,他的恶念将毫不犹豫,毫不保留的展现在那对男女面前。

    他要让他们知道,昔弈道不是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就算铸剑山也不能如此拿捏他。

    正发狠的昔弈道公子,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他很生气,所以他开口就要骂,可是他忍住了,因为这个人骂可以,骂完的后果可能不会太好。

    “弈道公子,还真是有缘,不如趁着还未宵禁,咱们喝上几杯如何?”

    昔弈道没敢开口骂的人,是拓跋平川。

    拓跋平川是故意往他身上撞的,不然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又怎么可能差点撞到一起。

    东市一间不大的小酒馆,拓跋平川亲自为昔弈道斟满酒。

    “家父常说,新罗国旧貌换新颜,一代圣主雄才大略,必可让新罗国富民强,再造千年前的辉煌!”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相互吹捧这样的开场白,还是要做足才好看。

    只见昔弈道笑着说道:“我也常听父王说,江宁城有了拓跋先生,才有了今天的富足安宁!”

    两人举杯而饮,相视开怀大笑……

    拓跋平川再次斟酒,且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我俩家离得虽远,却有着彼此最需要的东西,我们两家大可携手同行。”

    昔弈道举杯道:“愿听拓跋兄之高见。”

    拓跋平川笑道:“古之有云,江南乃鱼米之乡,物产之丰富便可见一般。我父知道新罗现在最缺的便是粮,愿以粮草开路,结两家之好。”

    拓跋迥想卖粮,昔弈道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不由笑道:“我家出船,走水路,只要江南的粮够多,银钱不是问题。”

    昔家推翻了姓金的,把金家战车上的那些富户抢了个精光,银钱他家不缺。

    这二人一拍即合,正好两家各取所需,算是一顿酒便把两家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昔弈道虽然未能将圣骨找回,却也办成了一件大事,这阵子心情便好了许多,酒喝的也豪爽起来……

    “弈道与拓跋兄可谓一见如故,若是拓跋兄不嫌弃,不如你我兄弟二人,结成异姓兄弟可好……”

第四十八章 攻心

    开平二十七年八月。距离那个暴雨之夜,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这半月中发生了很多事,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兵部尚书府旁那栋鬼宅,如今特别的热闹。

    李家大宅的石墙,足有一丈多高,可是这么高的墙,最近半月却总有登徒子想要爬墙头,往里边偷看上两眼。

    勿怪这些家伙色胆包天,实在是里边住着的美人让人眼馋,而且还不是一个。

    慕品山住进了李家,这个打了李家主子的女人,是大大方方住进来的,至于侯家小娘那吃人的眼神,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天下四美住进来一个,这事还算不得轰动,可是若要再住进来一个,想不震上一震可就难了。

    剑西来和陈不问是秋冬学剑的五日后到的,按理说郡主是应该住进宫里的。可陈不问进宫问过安后,却以江湖修行为名,住进了李家。

    而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自打两位美人入住李家,当朝的长公主便经常往李家跑。

    就连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独孤清清,也不知为何,竟然出了书院,时不时便要到李家讨杯酒水。

    天下四美齐聚,这大兴城内的好色之徒,若是再不有所行动,那可就真得失了男儿本色了。

    好色之徒高兴了,没准哪次爬墙头,就能看到四美齐聚,可此地的主人却不怎么高兴。

    李太平可不是因为那些登徒子窥探美人,而是因为家里女人多了,又都是不好惹的,他这个李家的主人,便越发的没有地位。

    这阵子李太平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不是泡在大理寺便是躲在金吾卫里。

    他没有剑西来那心无外物的本事。特别当那些女人问剑西来过往的时候,他都能做到不听、不看、不想,心中只有剑的无敌木头人姿态。

    郡主和慕品山都在,长公主无事便来套近乎这也可以理解,拉关系吗,当然是越近越好了。

    可让李太平想不明白的是,你独孤清清一个远离尘世污浊的女子,没事老下什么凡尘。

    下凡尘就下凡尘,可是你老往我李家跑,这算怎么一档子事,传出去,他也不好听不是。

    女人一多,事就多。这不,总是有些自命不凡的才子侠客,借着拜访他李太平的名义,跑到李家蹭吃蹭喝……

    李太平现在有银子,不过这银子将来是要用来讨媳妇的,那是老婆本哪里经得住这么花。

    整日东藏西躲的,却还要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这种苦很多人是不会理解的。

    李太平倒是很想表现出不满,可他真要这么做,就得有人骂他,得了便宜又卖乖。可话说回来,他也没占到便宜,何来得卖乖。

    地牢的大门再次开启,李太平不得不从暗无天日之地,从反人间。

    李太平没有直接回家,他又去了隔壁侯府的文武阁,这已经是半个月来,第三次去了。

    被李太平打残四肢那个黑衣死士,在李太平看来,这人入错了行。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不是那块料,非得往那上边靠,若是能干好才怪了。

    李太平还记得,那一日他来到文武阁的地下密室……

    黑衣死士被单独关在一间石室内,也没上啥刑拘,

    就那么如死狗一样躺在冰冷的石床上。

    他瞪着眼,他不知道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多久了。他吼叫过,他挣扎过,可是没人理他。

    他只知道,饿的快要死的时候,会有人给他喂一些稀粥,而且不管饱。

    他想过死,可他没有勇气,他很希望有人可以帮帮他,哪怕砍上两刀也行。

    就在他无比绝望之际,厚重的铁门响了,一道晃眼的火光来到近前,同时一把声音响起。

    他记得那个声音,那一夜那个人打断了他的四肢,他忘不了,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

    “之前说的话算数。我问你答,答错一句我废了你丹田,让你在此过一辈子!”

    “你的话我若听的满意,可以把你运出大兴城,再给你一笔安家费。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所以想好了说。”

    本以为会死,却没想到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至于怎么选,其实他没得选。

    炙热的火把,烤的脸颊火辣辣。他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便那该死的家伙说道。

    “你叫什么?”

    “温春。”

    “可有妻室、子女?”

    他别过脸去,半响才点了点头。

    “你家住哪里?”

    他沉默,直到那人将火把移开,他才慌忙说道。

    “和平坊东角!”

    火把从眼前移开,随后是脚步声……

    他慌了,忙哀求道:“我什么都说,求您放了我的家人!”

    “哐当!”

    铁门无情的关上,那个人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喊着,喊得嗓子哑了,可还是没人搭理他。

    他是齐王的死士,按理说他这种人,不该有家事,也不配有家事。可他却偷偷的有了家事,而且还有个乖巧可爱的儿子。

    他这些年没回过家,只是偶然一次见过妻儿。他攒了许多银子,他本想这次干掉那个叫李太平的年轻人,便偷偷离开齐王府,和家人躲的远远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浑噩噩中隐约听见,有孩童的嬉笑的声音……

    “温大林,这里好玩吧,叔叔可没骗你吧!看这里有个小宝箱,大林想不想要?”

    小孩子哪里见过什么宝箱,可当大林看到那金光闪闪的小盒子时,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

    “阿娘说,不让俺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这么值钱大林若是拿了,回头阿娘非打死俺不可!”

    李太平笑道:“叔叔是你爹的好朋友,这个宝箱是你爹让我转交给你的。”

    温春听到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跑远,他满眼泪水,却强忍着没有喊出声。

    铁门再次打开,这次他看清了,那叫李太平的年轻郎君,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眼光不错,婆娘挺贤惠温柔的,孩子也很可爱!”

    温春眼里映出的那个人,仿佛恶魔一般,那个笑让他感觉浑身冰冷,比身下的石床还要冷。

    “放过她们母子,什么我都会说,绝不会有半句虚假。”

    李太平笑着点了点头。

    “谁让你来杀我的?”

    温春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回道:“齐王陈标。”

    “齐王为何要杀我?”

    温春摇头道:“不知。”

    “如何证明你的话?”

    温春想了想,说道:“齐王在静安坊有处宅院,我们几十人住在那里,不过估计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了!”

    温春见那年轻郎君皱眉,忙说道:“齐王在延福坊还有一处藏匿死士的宅院,这是我无意间听到的,相信他们并不知道。你去那里,一看便知。”

    李太平笑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回头笑道:“希望你的话,能让你一家三口活下去。”

    今日是李太平第三次来到密室,他望着已经被医治过的温春笑道:“你的话我很满意,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归海千里,是你们的人吗?”

    温春摇头道:“这个真得不知道,我都没想到,除了我们这些人,竟然还有人埋伏在那里!”

    李太平点了点头,忽然开口笑道:“你是打算断骨养好后送你们一家三口出城,还是现在就走?”

    温春眼睛瞪得老大,他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真得说话算话,打算放过他们一家。

    他本以为,对方满意后,会放过他的妻儿,而杀了他。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只是死前他还想见妻儿一面……

    温春现在还动不了,不然他会跪下给这个年轻人磕头。

    “我想现在就走,若是可以的话!”

    李太平笑道:“明日一早吧,侯夫人正好要去城外访亲……”

    温春知道,李太平若是不想让他活,绝不会跟他说这么多。

    见那年轻人要走,温春忙道:“齐王在大兴城圈养的死士,我听说不下千人,不过这事我不敢确定。”

    那年轻人在门前停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太平并未离开文武阁,他现在正站在另外一间密室前。

    他望着厚重的铁门许久,他在想要不要乘胜追击,把那个天枢境宗师也审一审。

    厚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李太平朝着守卫点了点头,那铁门便再一次关上。

    一个矮小的身影,被铁索固定在半空中,任督二脉上还插着两根寒铁打造的封魔钉。

    李太平站在矮小锁链前,一声不吭的望着那个闭目装死的家伙……

    归海千里是排行第二的杀手,那么和归海千里一起的人,想必也是杀手,而且是高于傅青蛇那个品级的杀手。

    这些人不同于死士,死士中也有怕死的,可这些已然身价很高的杀手,威逼利诱、严刑拷打这些手段,用在他们身上是没有用的。

    要撬开这张嘴,李太平并无把握,甚至他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火光摇曳的石室中,一个吊着,一个站着,就那么一言不发,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第四十九章 自说自话

    李家大宅,秋冬见天色已晚,还未见到老爷,不由得在院子里不停的跺着步子……

    她的修为已经五品,日月剑法早已稔熟于心。老爷说过,等她完全吃透日月剑,便教她新剑法的。

    老爷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不是说好今日教新剑法吗!难道说,老爷故意躲着她?还是说,老爷觉着她笨,不愿再教……

    秋冬心里没底,胡思乱想下,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陈不问送走了长公主和独孤清清,却见一旁愁眉不展的秋冬,不由上前问道:“秋冬这事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老爷说要教我新的剑法,可老爷这么晚还没回来……”

    陈不问很喜欢这个新罗婢,这丫头圣骨之身,王族血脉,曾经也是个小公主。陈不问却从未在这丫头身上见到一点公主该有的架子,反倒心思简单的有些呆傻。

    陈不问拉过秋冬的手,笑道:“想学剑还不简单,这个家现在除了老爷、夫人,不是还有个木头人吗!”

    忽然青石板上传来细微的踩踏声,同时一把女声没好气的说道。

    “不问姐姐,可不许背后嚼舌根,我可不是这个家的夫人,秋冬那傻丫头的话也能信!”

    陈不问笑道:“姐姐可没说你是李家夫人,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而一旁的秋冬,见来人是慕品山,不由低头轻语。

    “全家都人都怕您,就连老爷也不敢顶嘴,还说不是夫人,秋冬可不傻!”

    这种事越描越黑,慕品山不想和两人争辩,只见其望着秋冬说道。

    “还不去找那个木头人去,就说不问姐姐让他教你剑法,相信我只要这么说,他一准会教的。”

    陈不问微笑的望着秋冬,鼓励道:“去吧,他的剑法不比你家老爷差!”

    见秋冬离开,慕品山说道:“不问姐姐打算明日回东都?”

    陈不问点头道:“离家一年多,也该回去看看了,正好今日父王捎信来,说南宫大哥已经到了东都。”

    慕品山有些不舍的说道:“这才几日便要走!”

    陈不问调笑道:“再不走,你家那位恐怕要常驻大理寺了,我这不是害妹子见不到夫君吗!”

    “就会瞎说,哪里来的夫君,不跟你说了!”

    说着,一跺脚转身便走……

    李家这边聊不下去了,侯家密室却还未开始聊。

    李太平盯着那矮小杀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就这么一直耗下去?”

    矮小杀手连眉角都未曾动一下,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在和他说话一般。

    李太平叹道:“聊会天又不会死人,我又没打算问什么,你犯得着装哑巴吗!”

    这位死不吭声,李太平也没啥办法撬开这位的嘴。

    天枢境宗师,就算锁着他的任督二脉,对他用刑也没啥大用,疼痛只会让这家伙更兴奋而已。

    至于向对付温春那样,先来个暗室折磨,恐怕也起不到作用。干杀手是最耐得住寂寞的,恐怕杀手没疯,他李太平倒是先疯了。

    是人都有弱点,可也得这位开口说话,才能摸到对方的脉。

    李太平很是无语,不过他打算继续说下去,兴许那句话便刺激到了对方。

    “去年江宁城外,我刺了宫不二一剑,本以为这家伙死定了!未曾想,人不但没死,今年又跑来杀老子。”

    “还是江宁城,和宫不二一起动手的还有傅青蛇。这女人的身世挺惨的,也没宫不二起死回生的本事,算是死的不能在死了……”

    “归海千里断了一臂,想来仇家满天下的他,除了去天下城,也无处可去。”

    “你说干你们这行的,钱就那么重要?”

    矮小杀手没说话,却抬头瞥了一眼自说自话的年轻人。

    李太平见状,继续嘀咕道:“以你现在的品级,想来在这行也没少赚,我就想啊!一辈子一张嘴能吃多少,赚那么多钱干嘛!”

    “说来听听呗,也没让你说啥秘密。”

    矮小杀手还是不语,李太平无奈的摇头道:“你要杀我,甭管谁雇的,我杀你是站着理的。我不亏心。”

    “可我这人心善,见不得死不瞑目,这才跟你聊几句。你若是有啥心愿未了,我要能帮又不费啥力气的事,顺手也就帮了。”

    “都是混江湖的,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也就是给自己积点德,回头挨刀子的时候,少遭点罪。”

    李太平看了看闭目装死的家伙,起身掸了掸灰,叹了口气说道。

    “看你今日也没啥心情,那咱们改日再聊。记得没事的时候想想,能帮我会帮,到时下去的时候别到阎王爷那告我状。”

    厚重的铁门刚刚关上,那矮小杀手猛地睁开眼,望着那铁门半响,才又将眼睛闭上……

    他虽然没睁眼,耳朵却不聋,那年轻人絮絮叨叨说的那些,他都听进了心里了。

    干杀手这行,脑袋别裤腰,说不定啥时就让人宰了,这一点他早看开了。

    那年轻人问他为啥还要赚钱,是啊他已经赚了很多,赚了这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可是他现在没钱。

    李太平站在石室门口闭目不语,他在回想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直到他发现,除了提到银钱时那杀手有过反应……

    李太平微笑着睁开眼,朝守门侍卫说道:“弄些好点的吃食,死刑犯上刑场不是还得吃点好的嘛。”

    文武阁三楼,侯文远站在窗口,望着高墙那边人气渐旺的李家,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生死有轮回,富贵自有命。大哥,李家虽然就剩太平一根独苗,不过以李家现在满院子的女子,想来儿孙满堂开枝散叶是不愁的。

    侯文远是男人,他并不会介意自己未来的姑爷会娶上几房媳妇。在他看来若是侄儿有本事,娶上十房只要他忙得过来,他侯文远才高兴呢。

    不过李家大妇得是他闺女,最不济也得是个平妻。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他这个兵部尚书不倒台,还有一口气,他那个侄儿就得掂量掂量。

    文武阁三楼,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侯文远叔侄二人,正相对而坐,煮着一壶茶水……

    李太平笑着说道:“我答应温春送他一家子出城,叔父不会生气吧。”

    侯文远的视线从茶壶上移开,望着侄儿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什么时候心要狠,所以叔父没意见。”

    “温春是齐王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你父遇害时,齐王还是个孩子,这事应该与他无关,也许是你们私下里结了仇。”

    李太平皱眉道:“东都有过一面之缘,再就是最近芙蓉园见过一面,我想不明白哪里得罪过他。”

    侯文远苦笑道:“齐王这人杀伐果断,志向高远,算是皇子中出类拔萃的。可齐王这人小心眼,疑心重,你的态度便决定了你是不是他的敌人。”

    “你遇刺前,太子和长公主都来看过你,想必齐王已经把你当成太子的人了。”

    李太平无奈的笑道:“我这是遭了无妄之灾啊!他们那一大家子,也就晋王我瞧着还顺眼,至于太子和长公主还是算了吧,太会演戏,我怕被卖了还帮他们数钱呢。”

    侯文远望着李太平道:“齐王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李太平摊了摊手说道:“还能怎么办,温春的供词我们又不能公之于众,就算捅到老皇帝那里,也会被压下来。至于打上齐王府,那就更不可能了……”

    侯文远点了点头,他对侄儿肯咽下这口气,很满意。

    “那个杀手如何了,可有说什么?”

    李太平苦笑道:“死鸭子一个,恐怕一时半会别想从他嘴里套出啥。”

    侯文远皱眉道:“这个人是关键,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开口。只要他开了口,我们就能顺着线往上摸!”

    道理李太平也懂,可显然这事急是不行的。看来那密室他要经常去,口水还得多浪费一些才行。

    当李太平无精打采的回到家,却正瞧见剑西来冷着脸,教训着秋冬。

    “你家老爷就是这么教你剑法的?你这握剑的方法不对,出剑的姿势也不对,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剑?”

    剑西来平日里看着就冷,训斥起人来就好像出鞘的剑,让眼泪汪汪的秋冬,大气也不敢喘……

    秋冬很委屈,剑西来说的那些,老爷从来没教过她。老爷教剑,都是说了心法后,演示一遍就不管不问了。

    她记下那些剑招已经很吃力了,就更别提还要精确到一招一式了……

    李太平一只手挡着脸,低着头就往后宅溜,不过很可惜,他动作再轻也只能瞒得过秋冬,瞒不过剑西来。

    只见剑西来冷着脸招呼道:“不看看你弟子今日进境如何就想走吗?”

    李太平苦着一张脸,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当他转过头时,却又换上一张笑脸。

    “哎呀,邓兄也在,瞧我这眼神?”

    说着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话都适用,唯独剑西来不吃这套。

    剑西来的脸就像三九天的寒风,让李太平起了一身的鸡皮嘎达……

第五十章 憋不住的卢大人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话对也不对。在剑西来眼里,秋冬一招一式皆是破绽,会弄成这样不是这小丫头的错,而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

    “你在误人子弟,你知道吗?你是想害死自己的婢女吗?”

    剑西来开口便往李太平心上扎,一点颜面也不留。

    李太平很想说,老道士就是这么教我的,我这一身本事,终究不是假的吧。可理亏就是理亏,老道士教徒弟的方法,并非适合所有人。

    只见李太平忙躬身行礼道:“邓兄说的是,小弟我错了,小弟我改还不成吗。”

    剑西来不在搭理油嘴滑舌的家伙,而是望着秋冬说道:“你们家老爷的话我不信,而我明日要走,所以今晚你就别睡了。”

    李太平也不生气,还舔着脸笑道:“秋冬,还不赶快谢过剑西来大侠。”

    剑西来皱眉道:“你还在这里干嘛?”

    李太平忙躬身倒退,一边退还一边说:“秋冬,老爷看好你!”

    陈不问轻咳一声,拉过李太平。

    “大兴城的水太深,现在有人把这潭水搅浑了,你落足时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要我说,不如把你这一大家子都拉上,和姐姐回东都,怎么也比这里活的安稳自在。”

    李太平知道陈不问是担心他,怕他一不留神再让人给宰了,不由笑道:“不问姐姐放心,太平心里有数,若是有一天这里真得呆不下去了,再去投奔姐姐。”

    陈不问摇了摇头。心想,李太平和剑西来都是倔驴一样的性子,就算撞了南墙也是不会回头的。

    “凡事别硬来,齐王在大兴城的根基很厚实,能不正面冲突就不要正面冲突。还有,若是需要帮忙就给姐姐捎个信,东都也不远。”

    “独孤清清这个丫头,最近几日姐姐也品出来了,是个重情义的,可以深交。记住这是条大腿,你得争取抱上,还得抱紧了,她背后的独孤家和院长,是能影响圣上决定的……”

    陈不问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唯恐这个混不吝的弟弟,把江湖那套搬出来,最后闹得无法收拾。

    李太平像磕头虫一样,可算把陈不问这关糊弄过去了。刚要进正堂,便瞧见慕品山站在角落里,朝他招手……

    “怎么样,咱们啥时候动手?”

    李太平诧异的看着慕品山,说道:“什么动手,跟谁动手?”

    慕品山顿时脸色不悦的说道:“你那有仇不隔夜的性子,骗得了不问姐姐,可骗不了我!”

    “齐王我可惹不起,有仇我也得忍着,最起码现在还不是报仇得时候,毕竟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听李太平提起大腿,慕品山盯着李太平的眼睛说道:“你偷瞄人家大腿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了。说吧,你打算怎么抱大腿。”

    李太平暗道一声“天地良心啊,我哪里有偷瞄!”。

    “不问姐姐也就是一说,我也就点头应是,当不得真!再说了,天底下最美的一

    双腿就在眼前,抱紧这双腿,我的底气才足,还犯得着抱别的大腿吗!”

    慕品山俏脸微红,白了一眼道:“少跟我这耍无赖……”

    耍无赖这种事,李太平还是比较拿手的,可若是跟朝堂里的那些家伙比,那可就拿不出手了。

    这不,次日一大早,张启年便穿戴整齐,快步赶往皇城。

    张启年不但脱了牢狱之灾,还官复原职。他在家调养了半个多月,便急不可耐的跑去上朝露脸了。

    君臣见过里,张启年便第一个蹦了出来,而且是毫不客气的将矛头对准了甘蔗。

    “圣上,我大前朝建国六百余年,从未出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的事。臣在家修养期间,胸口就像堵了一团火,烧得臣心中滴血。”

    “这事已然过去半月有余,却无丝毫进展。臣哪怕身子弱不禁风,今日也要上得朝来。骂一骂,那个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的京兆尹甘蔗。”

    弘道帝皱了皱眉,心想这事现在不是大理寺在查吗,怎么就骂上了京兆府的甘蔗了。

    “此案朕以交给大理寺去查,不知爱卿何出此言啊?”

    张启年深恶痛绝的说道:“圣上有所不知,大理寺查案,若是没有京兆府配合,案子进展必然极慢,臣恨便恨在此处。”

    “他甘蔗身为京兆尹,大兴城内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若是肯全力配合查案,案子怎能拖到今日还没个进展。”

    “京兆尹甘蔗,身犯渎职之罪。臣恳请陛下,免其官,驱出城,永不复用。”

    有张启年打头阵,一些个牛鬼蛇神便都跳了出来。一个个义正言辞,口吐莲花的骂上了甘蔗。

    裴延亭瞥了一眼卢照兴。心想,你忍不住是不是也要跟老夫通个气,老夫也好准备准备。既然你想单干,就莫怪老夫做那看客了。

    卢照兴闭着眼,仿佛老僧入定。这一次他没跟任何一位尚书通气,不是他想单干,而是说了也没用。

    甘蔗最近查的一些案子,都跟他的门徒弟子有关,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朝堂里那些个万年老狐狸,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里会帮他对付甘蔗。

    再者说,甘蔗和李太平称兄道弟的关系非同一般,万一被甘蔗查出点什么,他和齐王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点道理卢照兴还是懂的。那么他从京兆府大牢里捞出来的那个人,就该冲上去,死死的咬住甘蔗不撒口,直到把甘蔗撵回会稽郡。

    开弓没有回头箭,卢照兴的班底就像疯狗一样,有的没的都骂了遍。

    就连甘蔗跟京兆府掌勺的婆娘有一腿,这话都能编的出口,可想而知这些家伙耍起无赖,不要起脸来有多可怕。

    朝堂里骂开了,可身为当事人的甘蔗,却丝毫不慌,往那一站腰杆挺得笔直,仿佛那些人满嘴喷粪,骂的不是他一样……

    弘道帝皱着眉头,挥手压下朝堂内的谩骂,望着云淡风轻的甘蔗说道:“京兆尹,你也别装聋作哑了,给朕给百官个解释吧。”

    甘蔗微笑着出列,行礼道:“半月时间,我京兆府捕快出动二百一十四人,排查七十二坊,七千余户,皆有证可查,备案详细。”

    说着,转头扫过那些跳梁小丑,再次微笑道:“不知各位大人,可想到我京兆府去瞧一瞧,看看本官有否说假话。”

    张启年冷笑道:“那就是干了,没干好,是甘大人能力不足了!”

    张启年正身,朝弘道帝行礼道:“京兆尹一职,乃大兴城的父母官,还请圣上罢去这无能之人。”

    冲锋陷阵、理政干事张启年没那个本事,可若说揪着谁骂架,那可是他身为御史的老本行,可是没怕过谁。

    甘蔗这些时日上朝时,一直背着个书箱,今日他将书箱取下,引来一众官员的不解和好奇。

    弘道帝微微一笑,因为那书箱里装的是什么,他是有数的,此时却要明知故问的说道。

    “甘蔗,你这是?”

    甘蔗笑道:“回圣上,甘蔗只是想把这些日子,调查出来的线索,说与众位大人听一听。”

    京兆府的捕快,虽然不遭人待见,可查案的本事还是有的,此时甘蔗手中拿着的便是那夜十三名黑衣人的画像。

    “雨夜刺杀者十三人,经过排查这些人都住在静安坊的一处私宅。而这出私宅的拥有者,乃大兴城内的一个帮派。太岁帮。”

    甘蔗微微一顿,环顾那些骂得最凶的,随后笑道:“太岁帮在大兴城的名声,我想不用我甘蔗说,诸位也是知道的。那么我想问,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帮派,干得那些营生,为什么诸位都有参与呢?”

    “当街刺杀朝廷命官的事,若是太岁帮所为,那么是不是代表诸位也都牵涉其中呢。甘蔗这些日子,很是困惑,还请诸位大人为在下解惑。”

    太岁帮身后的靠山,是经不起查的,牵扯其中的人太多,而这些人跟当朝户部尚书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查案查到这里,也就无法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揪出来的人那可就不得了了。

    这案子破不破关系已然不大,替死鬼甘蔗也找好了,太岁帮的崔天霸就是个不错的人选。这事甘蔗没捅破,是因为有些事还需查证,毕竟卢照兴藏得太深,能不能把他拉下马,现在还不好说。

    现在人家已然摆明刀斧,他甘蔗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招,若是能再拖上个十天半月,兴许卢大人就得告病辞官了。

    一直面无表情,不动如山的卢照兴大人,此时心里可是翻江倒海。他没想到,甘蔗竟然查到了太岁帮头上。

    太岁帮他必须保,齐王利用太岁帮敛财,圈养死士,私藏弓弩的事,若是露了馅。齐王会落得什么下场他不知道,可他卢照兴绝对是要倒大霉的,说不好便要身陷囹圄。

    只见卢照兴起身行礼道:“甘蔗大人乃澹台大儒高足,才华能力皆出类拔萃,是大乾朝不可多得栋梁之才。本官认为,应该再多给甘大人一些时日,想来一定会将此案调查个水落石出。”

    卢大人想战便战,想停便停,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只见甘蔗微笑着躬身行礼……

第五十一章 嵒悦楼

    大乾朝的朝堂,一直也没消停过,若非弘道帝手腕了得,把百官之间的平衡拿捏的死死的,早就闹得乌烟瘴气了。

    甘蔗和弘道帝早就碰过头,再加上李辅国那边查到的东西,老皇帝便不想再查下去了。不过,借太岁帮杀一杀卢照兴,甚至逼迫其辞官,老皇帝还是很想见到的。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很难把崔天霸抓进大牢。倒不是这人武道修为有多高,而是这人一旦进去了,大兴城就得乱,弘道帝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就得被打破。

    有心人会跳出来,之前无心的也要跳出来,这么大一块好吃的,是谁都想咬一口的。

    甘蔗瞥了一眼弘道帝,见这位圣人往龙椅上一靠,一副朕累了,朕要休息的样子,便知道今天要适可而止了。

    一场朝会,张启年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结果除了丢人,屁事也没干成。

    朝会散了,弘道帝看着李辅国说道:“慕家的那个小丫头,还在李太平家吗?”

    李辅国点了点头,没敢吭声。

    却见弘道帝再次开口道:“年轻人得多锤炼。南宫守不是到了东都吗,让李太平去帮他大哥一把。”

    “对了,山上圣人的寿辰就快到了,把慕家的小丫头请进宫,让她帮着参谋一下,朕到底送些什么好。”

    圣人一句话,至于怎么办,那就是他李辅国的事了。

    李辅国匆匆离开皇城,他先去了工部尚书家,很委婉的表达了,皇后想为山上圣人祝寿的事,同时表示皇后很惦念品山那丫头。

    把张鸦九和皇后搬出来,慕道宗倒是不好说些什么,在他想来弘道帝就算再不要脸,也不能拿圣人和皇后开玩笑不是。

    李辅国离开不久,慕道宗便命人把自家的小祖宗请了回来,毕竟皇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李辅国出现在李太平面前时,慕品山刚走没多久,只见老太监打量李太平半响笑道。

    “年轻人的身子骨果然硬朗,既然身子无碍,案子的事就先放一放,跑趟东都帮你大哥南宫守一把。”

    老太监的压迫感十足,李太平相信,若是这个老家伙想杀他,一只手便够了。

    弄清楚为什么要去东都后,李太平笑道:“不知朝廷命官被刺一事,圣上可有什么打算,也好让小子知道改怎么做。”

    李辅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推开门时丢下一句话。

    “你以前不是混江湖的么,江湖上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好了,不过动谁不动谁,你自己得好好掂量!”

    李太平笑了笑没有多说,亲自将老太监送出门,转过身才皱起了眉头。

    不让我动齐王,又让老子用江湖手段解决,那可就怪不得老子了!

    文武阁关着的那位,依旧惜字如金,短时间恐怕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正好跑趟东都也让那位没事多想想。

    慕品山是冷着脸回来的,看那架势恐怕是惹了一肚子气,李太平见状便要开溜,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

    “什么时辰了,打算去哪?”

    李太平忙笑道:“南宫大哥要在东都夺王家兵权,圣上让我去帮一把。这事不知道也则罢了,既然知道了,圣上不说,我也得跑一趟的。”

    慕品山皱

    眉道:“你打算何时走?”

    李太平笑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没准还能追上剑西来他们。九妹,你也准备准备,咱们马上就走。”

    慕品山撅着嘴,苦着脸说道:“晚上我要去趟皇宫,陪皇后娘娘帮师傅选生辰贺礼,怕是晚些才能走。”

    “咋就那么巧!”

    见李太平有些烦躁,慕品山忽然笑道:“瞧把你难为的!你先走,到时咱们再东都会合。”

    李太平将家里之事交代一番,特别是秋冬那丫头,他有些不放心。

    “老爷走后,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后宅好好练剑,老爷回来后可是要考教你剑法的,可不许偷懒。”

    秋冬大眼睛眨了眨,戳着衣角说道:“老爷,您要走,这剑自然是也要带走的,秋冬……”

    李太平心道,平日里看着呆傻的,原来也有小心思啊!

    “老爷给你量身定了把剑,回头钱满仓会去取。”

    见小丫头喜笑颜开,李太平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还不给老爷准备行囊去。”

    秋冬乐颠颠的跑回房,李太平则找到钱满仓嘱咐道。

    “我走这些时日,家里你得多费心,不要怕花银子,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打扰叔父。”

    “对了,我走之后,若是昔弈道那小子来找麻烦,你就去找长公主和太子,他们俩还欠着我人情呢。”

    李太平走得很急,不过他还是跑了趟京兆府,问了甘蔗帮他查的归海千里去向……

    大理寺和金吾卫,李太平也没落过。他得让上官知晓,他是奉皇命行事,他还得让有心人知道,他李太平要离开大兴城了。

    李太平是大摇大摆的离开大兴城的,而且这一路是有美人陪伴的。

    九天飞狐的美色,平日里可是见不到的,这么好的机会,那些个好色之徒怎能放过。

    无数人见证了李太平是如何离开大兴城,又是如何与美人告别的,这可气煞了那些家伙,这事也就在大兴城内传开了。

    刚消停没多久的大兴城,又有了新的话题,主角依旧是那位刚到大兴城没多久,便惹出很多是非的年轻人。

    齐王很气愤,军神的话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再一次干了出格的事。

    大乾朝军人扮马匪的事常有发生,可那是各郡县才会有的,天高皇帝远的,也不会有人较真儿。

    大兴城周边,六百余年间,从来没有出现过马匪。不过开平二十七年,是个特殊的年份,在这一年大兴城通往东都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股成建制的马匪。

    这股马匪黑衣黑面,腰跨横刀,足有数百骑之多。

    官道上尘土飞扬,那是数百骑卷起的尘烟,无数路人驻足而望,很是新奇的打量起这些杀气腾腾的家伙。

    没人知道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将要去向何方。

    马匪中当先一骑,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却像两盏明灯一样,在白日里也冒着光。

    他勒马而停,手一挥,身后数百骑便下了官道,拐进一条羊肠小路之中。

    他姓陆,名仁甲,乃是齐王近卫首领,手里有三百多名军中高手,组成了齐王坐下三支亲卫队中

    的一支。

    陆仁甲手里这股力量,不同于普通军中勇士,都是些军中犯了死罪的家伙。这群家伙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没有人性,他们不过是一群喘着气的行尸走肉。

    齐王三支亲卫队,陆仁甲这一支,就像不叫唤的狗,专门干那下黑口的事。

    不多时,三名行商打扮的马匪打小路中,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

    陆仁甲策马来到三人身前,冷声道:“追出百里未见人,说明人在后面。守在这,等他来,杀了他。”

    天色已晚,大兴城已然关门宵禁,可陆仁甲依旧未等到,他们要等的人……

    慕品山不喜欢皇城里的那一大家子,就算是见到了晋王,她也没给过好脸色。

    今日要去赴皇后的邀请,她特地把白衣换下,换成了那日的夜行衣。

    她喜着白衣,天下皆知,她就是想告诉皇后,本姑娘心情不好,今日让你看夜行衣,明日兴许就让你看剑了。

    慕道宗看着一身黑,手持宝剑冷着脸的宝贝孙女,心里可是一阵恶寒,不由得招呼道。

    “品山啊,这是去赴宴,不是去杀人,咱能不能换一身喜庆点的!”

    慕品山头也不回的说道:“这身我瞧着就挺喜庆,皇后要是不喜那是最好,省得以后再见。她烦我也烦。”

    一身夜行衣,还拿这一把剑,皇城门口的守卫着实吓了一大跳,若不是恭候多时的李辅国拦着,说不得金吾卫就要拔刀砍了这胆大包天的。

    李辅国亲自引路,亲自划船,引美人登蓬莱,见“嵒悦楼”金漆大字。

    嵒悦楼,楼高九层,登顶可见万家灯火,满天繁星,说一句仙家之地,也毫不为过。

    那楼出现在慕品山眼前时,让她很是错愕,杏眼微眯……

    李辅国陪笑道:“这楼是圣上今年亲自督建的,可以说一梁一木,都是圣上亲手挑选的。”

    慕品山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当先迈步入楼。

    当她踏入楼中一刹那,她惊呆了……

    楼中藏天地,云深有河山,白鹤成双对,龙凤呈祥时。

    她喜欢山,喜欢品山,这楼中便藏着山。她踏步登楼,便如云雾中攀峰而上,见天地广阔……

    这楼,这山,仿佛便是为她准备的一样,让她喜中有惊,很是困惑不解。

    皇后竟然在此处请宴,这么大的手笔,如果说是为了巴结师傅,她还能理解。可若只是为了跟她套近乎,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九层顶,是个很大的平台,四周挂满了彩灯,耳畔不见风声,只有风铃响。

    一张碧玉条案前,一人眉眼皆笑……

第五十二章 敢不敢吃

    大兴城,万家灯火通明,夜深人未静。

    延福坊西北角,一处五进的宅院。宅院的大门紧闭着,院子里除了巡夜的守卫,安静的有些可怕。

    这么安静的大宅,是有些不正常的,要知道能在大兴城内拥有这么大一处宅院,可都是一些非富即贵之人。

    富贵人家有钱,有钱下人就多,人多了想要安安静静是不可能的。

    忙活了一天,老爷小妾寻欢乐,下人也不能倒头就睡不是。点上一盏油灯,弄俩小菜,喝上一壶岂不快哉……

    高墙旁,一棵老树上,坐着个身背剑匣,手握横刀的年轻郎君。

    只见那郎君望着异常安静的大宅,嘴角挂上了冷笑。

    今夜老子就让你们魂游九幽地府不归来,也好叫陈标知晓,这世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主,大有人在。

    年轻郎君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心中发狠的同时,却打起了盹。看来是打算动手前,先美美的睡上一觉……

    心想事成,心里自然美。这阵子嵒悦楼上的人,心里就很美,美的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夜行衣不但要黑,还要紧,可不能翻房跃脊时成了累赘。

    今天慕品山这身夜行衣,就很紧,很合身,没有半分多余。

    杨柳细腰一握之,柔美曲线腿修长,款步轻移间汹涌澎湃。美人如妖狐降世,让天地无光,让人心醉了美色。

    弘道帝当皇子的时候是蛟龙,登基为帝后虽然化作真龙,可他那淫邪的性子,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太子的一颗长寿丸,又让他找回当年雄风,这心里的痒可就止不住了。

    此时弘道帝见慕品山面色不悦,眸子中透出一股寒意,让这夏日的夜,也冷了几分。

    冷艳美人,这是弘道帝心中最爱,只见其尴尬的笑道:“朕失态了,让品山笑话了!不过话说回来,朕虽说是九五之尊,可在品山的绝色面前,朕也是个男人,还请品山莫怪!”

    话说的很诚恳,可慕品山怎么觉着,眼前这位圣人,就像邻居家的色老头。看着她时,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弘道帝见慕品山眉头微皱,忙笑道:“今日本是皇后设宴,很不巧,皇后身子入夜的时候有些不适,便委托朕一定要亲自陪宴,可不能冷落了品山。”

    见慕品山不言语,弘道帝朝李辅国使了个眼色。只见李辅国,陪笑道:“品山且先坐,老奴这就命人把宝贝一样一样呈上来,也好过过目,帮圣人选上一选。”

    慕品山本想扭头就走的,至于皇帝的面子,在她看来并没有那么值钱。不过李辅国的话,还是让她改变了主意。能黑几件宝贝回山送师傅也是好的。

    第一件宝贝正是头些日子,金玉楼送来的珠子。只见弘道帝亲自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盒子,端到慕品山眼前。

    “这颗黑珍珠,朕第一次见时,着实被震撼到了。她是那么的璀璨夺目,完美无瑕,如人间绝色让人爱不释手!”

    “世间女子千千万,可朕觉得能配得上这颗珠子的人,唯有品山一人。”

    弘道帝一边说,一边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绝色女子,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欲望。

    他得让眼前女子知晓他的心意,哪怕此女翻脸动手。

    弘道帝一辈子见过太多女子,对付女人他是很有一手的。在他看来,性子越烈,越有难度,驯服起来才越有意思,他才越有成就感。

    慕品山抬起头,望着弘道帝,忽然媚笑道:“那品山就谢圣上了,圣上可还有宝贝,不如一起呈上来。”

    九天飞狐,那是得了道的狐狸,其道行之深可是探不见底的。

    只见慕品山站起身,含羞白了一眼弘道帝,随后身子前倾,柳腰伸展臀微翘,盯着珠子,眼光流转……

    一颦一笑,一动一静,皆有韵致,尽显倾世媚骨。

    此刻弘道帝眼中的慕品山,简直就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那圆润的美腿,那弧度完美的翘臀,那伸展的腰肢……

    弘道帝觉得别说要他内库里的宝贝,就算要他的老命和这个天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利使心迷,色令智昏,弘道帝这一辈子输就输在他那份色心上。但凡他能把放在女人肚皮上的心思,收一收,这个国家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君之德行,关乎天下。厚德方能载物,而弘道帝的德行不够,哪怕他的手腕再厉害,也难让世人尊服。

    弘道帝已然被慕品山迷得丢了魂,李辅国好几次想尽奴才的本分提醒一句,可最终都没能张开口。

    他摇头叹息,看着那小狐狸精将一件件稀世珍宝据为己有,他的心很痛,那些宝贝若是换成银子,百官的月银还用犯愁吗!将士的赏赐还用欠着吗!

    大乾朝女子向来开放,袒胸露乳,玉腿横陈的可是大有人在。对于慕品山来说,看两眼死不了人,再说捂得这么严实,这个死老头子也看不到啥。

    慕品山心中冷笑,看吧,好好看,看姑奶奶把你这里扫荡一空,让你个死老头后悔都没处哭去。

    就在弘道帝,被慕品山迷的神魂颠倒时,忽然楼外传来一声娇媚冷笑……

    “几十年不见,依旧是这副死相,陈家人的脸算是让你丢光了!”

    一绝美女子踏空登楼信步而行。只见其,柳眉微挑,贝齿轻起:“嵒悦楼!就为了铸剑山的小狐狸精,好大的手笔啊!”

    突然出现的女子,不但吓到了丢了魂的弘道帝,也把李辅国吓得不轻。

    能让李辅国毫无所觉,那么想要弘道帝的命,李辅国也只能干瞪眼。

    李辅国一步挡在弘道帝身前,望着踏空登楼的绝色女子,眉头已然皱到了一起。他下意识的退了半步,差点将身后弘道帝撞了个跟头。

    这一切慕品山看在眼中,她很想笑,看来弘道帝的老相好很不简单,这阵子抓了弘道帝的丑态,说不得便要打骂一番。

    只见此时,弘道帝颤抖的指着不断逼近的女子,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大声嚷道。

    “你不要过来,你不能杀我,我是当今天子,你不可逆天行事,否则是要遭天谴的!”

    那女子依旧微笑,依旧缓步而行,这一切看在弘道帝眼里,仿佛那女子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只见弘道帝丢了帝王的威严,苦苦哀求道。

    “子曦,你就放过我吧!当年我一时糊涂,对你起了色心,可毕竟也没把你怎么样,你又何必如此相逼!”

    钟离子曦冷笑道:“当年你若是把我怎么样了,你还焉有命在。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钟离子曦回来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听到钟离子曦的话,弘道帝直感腿肚子转筋,差点没当场跪下来。

    “子曦,这些年我待钟离家不薄啊,钟离履现在都官居御史大夫了,您就抬抬手可好。”

    钟离子曦随手将挡在身前的李辅国,像赶苍蝇一样拍飞。

    “长能耐了,赶挡我的路!是不是想让我,再教教你如何做人。”

    李辅国不敢抬头看钟离子曦,他还记得当年钟离子曦杀进皇城,把他和弘道帝一顿毒打,若非军神老人家出面,他和弘道帝就得让这疯女人活活打死。

    弘道帝见钟离子曦逼近,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的地上,声色俱厉的吼道。

    “你还想怎样,难道非得要了朕的命,你才甘心!”

    钟离子曦俯视这弘道帝,忽然妩媚一笑:“瞧瞧,就这点胆子,还想霸占铸剑山的小丫头!”

    说着钟离子曦回手一召,慕品山便感觉被一支大手握住,隔空抓到弘道帝面前。

    “九天飞狐果然貌美,比我年轻时也要美上几分!无怪你个色胆包天的家伙,想染指这丫头!”

    说着钟离子曦望向弘道帝,冷声道:“今日我便让你得偿所愿,只要你有胆子霸王硬上弓,我便饶了你!”

    弘道帝哪敢相信这个女人的话,就算这女人说得是真的,他也不敢。

    张鸦九和他那些徒弟,可是比眼前这个女人还不讲理。

    他可以哄骗慕品山,可以去驯服慕品山,唯独不敢来硬的,不然他的命保不住,他陈家的江山,说不准也得易主。

    “子曦,你就饶了我吧!从此以后,朕洗心革面,再也不碰女人还不行吗!”

    慕品山身子一轻,却依旧口不能言,她一肚子气半点也撒不出来。

    却见这时,钟离子曦望着弘道帝笑道:“你说的,我可没逼你,若是被我发现你睡女人,后果你知道的。”

    说着,钟离子曦转身便走。今日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是想把弘道帝滚下皇帝宝座之前,好好折磨他一番。

    忽然正要踏空而去的钟离子曦回过头来,这可把长出了一口气的弘道帝和李辅国,又下个半死。

    “小丫头,跟我走吧。不然那老色鬼,若是狠下心,没准真的会吃了你。”

    让钟离子曦这么一闹,慕品山也不敢呆下去了。她倒是不怕色老头,可她怕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神经女……

    大兴城钟离家,钟离履这阵子还未睡,忽然他感觉一阵微风吹过,便见房内多了个背对着他的苗条女子……

    钟离履很淡定,他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啥亏心事,就算半夜鬼敲门,他又何惧之有……

第五十三章 藏着啥

    钟离履刚正不阿,从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会将所谓的妖魔鬼怪放在眼里。

    面对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钟离履踏前一步,冷声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私宅,眼里可还又王法!”

    那女子头也不回的冷笑道:“王法?王法不过是皇帝和百官谋取私利的幌子罢了!”

    “大胆!来人……”

    钟离履一声大吼,家里的护院破门而入,直朝那女子扑去……

    刀剑临身,那女子却不慌不忙的转过身,那些刀剑和护院,在女子吐气如兰的微笑中,又打哪来回到了哪里去。

    借着房内油灯的光亮,有些老花眼的钟离履,揉了揉眼睛,往前走了数步。上下打量一番后,忽然惊大了嘴巴……

    “你——你——你是姑祖母?”

    钟离子曦走上前去,伸出如玉纤手,在那张写满风霜的老脸上轻轻的抚摸着。

    “履儿,长大了!这些年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你,钟离家早就不存在了。”

    四十几年未见,钟离履以为这位传奇般的姑祖母,早就不在人世了。可现在看来,这位姑祖母不但活得好好的,就连样貌也丝毫未变。

    钟离履老泪纵横,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抱着钟离子曦的大腿,可是一顿哭天抹泪……

    这些年钟离履着实不易,钟离家的大宅换成了小宅,烟火鼎盛之势早已见不着了,就靠着他那点可怜的月银度日。

    “起来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钟离履不但不撒手,反而抱的更紧,口中还苦苦哀求着。

    “姑祖母,您老答应孙儿不走了,孙儿才肯撒手!孙儿无能,没把这个家经营好,儿孙也没个争气的,您要再走钟离家可就真得完了。”

    钟离子曦笑道:“不看着钟离家从回鼎盛,我钟离子曦岂不是无脸见列祖列宗!起来吧,祖母不走了。”

    钟离子曦出现在大兴城,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有几位还是知道的。

    军神府邸,老头子望着满天星斗摇头感叹。

    “钟离子曦难道你非得把大乾朝翻过来才甘心!哎,也不知我这条老命,还能坚持几年!”

    鱼闪闪停下修炼,望着唉声叹气的老头说道:“爷爷,您身子骨这么硬朗,怎么竟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军神笑道:“人老了,就怕死了!丫头,练你的,不用管爷爷。”

    只见小丫头转过身继续修炼,口中却叨叨咕咕的。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军神望着小丫头的背影,心中不由盘算起来。

    祖家人陪衬着陈家数百年,怎么也要有始有终。至于这孩子,就没必要沾染那些因果了,得给这小丫头找个好去处,否则九泉之下,可是无脸去见鱼匹夫的。

    军神府邸,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骊山书院,院长望着秋意浓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钟离子曦想要为难独孤家,也绝对不会对一个小丫头下手的!”

    秋意浓摇头道:“女人心海底针,我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

    院外传来军神洪钟般的声音。只见军神大步而入,望着院长说

    道:“你又没娶过媳妇,你怎么知道女人耍起性子来,会不会讲道理?”

    院长笑道:“钟离子曦怎么也要顾及一下身份吧,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她就不怕丢人!”

    军神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想,怎么做,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不过,我家里有个小丫头,明天我就送书院来,你得给我管好了!”

    院长没有看军神,而是望着秋意浓笑道:“你带孩子有一手,小丫头就交给你管好了!记得要管好,不然门口那个老头,是会防火烧山的。”

    秋意浓低着头,皱眉道:“学子还是……”

    院长清楚,这个徒弟又开始钻牛角尖了,若说那孩子是书院学子。眼前这位书院的大先生,脑袋非得摇断不可。

    “当姑娘养,上一个不也养的好好的吗!”

    秋意浓点了点头,起身朝军神作揖,随后大步离开小院……

    秋意浓离开后,院长这才望着军神皱眉道:“你不会打算去找钟离子曦吧?就你这把老腰,估计没几个回合,就得败下阵来!我觉着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养精蓄着多活几年不好吗。”

    军神一屁股坐在交床上,望着院长骂道:“我呸!满嘴的荤段子,就不怕被你那些学生听了去,有损你圣人形象!”

    院长笑道:“圣人啥形象?像你一样充好汉,像道首和佛陀一样端着。你们活了普通人好些个轮回,到现在我看你们也没活明白,反倒是铸剑山那位,活得更通透。”

    “别跟我扯那些个有的没的!我就想问问你,钟离子曦已然来了大兴城,你打算怎么办?”

    院长摊了摊手,说道:“我也比你小不了几岁,我这腰也不成啊!还是把钟离家的那个丫头,留给年轻人好了。”

    “这么说,就是不管喽?”

    见军神就要发怒,院长不由笑道:“你先别急啊!三两年想来钟离子曦也不会有大动作,若是真得脱离掌控,那就把她的旧情郎拖下山,让他俩折腾去好了。”

    军神一想,这倒是个办法,钟离子曦面对山上那位,打也打不过,闹也闹不过,吃亏的终究会是她,不由感叹道。

    “我还有几年光景,希望我活着的时候,莫要天下大乱就好!”

    院长笑道:“你安心,你不死这天下就乱不了,要知道好些人都等着你咽气呢!所以我才说,你要养精蓄着,争取再多活个几十年。”

    “只要你能挨过几十年,大乾朝新一代就会接你的班了!”

    军神皱眉道:“新一代,你指谁?不会是不开窍的秋意浓吧!”

    院长望着满天星斗,伸了个懒腰,很是不顾形象的搓了搓鼻子。

    “长公主身后那个黑炭头算一个,这几日风头正盛的李家后人算一个,南宫家的那个小子算一个,俺们清清算一个……”

    “让我想想,陈不问若是能拴住剑西来,那也能算一个,不然说不好就得算到别处去了!”

    军神摇头道:“李家那个能闹腾的,我怕比我走的还急,就算半个好了!”

    院长很是知足的说道:“四个半宗师之上足够多了,几百年了也没出现这么多像样的。”

    军神想了想忽然说道:“不对吧,那些牛鬼蛇神你好像一个也没说,别到时人少打不过!”

    院长起身说道:

    “你当我是神仙下凡,啥都能算尽?”

    军神已然知道院长的想法,在呆下去也没意思,不由起身没好气的说道:“话都没说完,就起身送客,还当世大儒呢……”

    慕品山大包小包拎了好几个,偷偷的溜进李家。望着条案上那些个闪闪发光,五彩斑斓的宝贝们,她觉得今天这趟皇城算是没白跑。

    若是弘道帝还能拿出这些宝贝,她不介意穿上一身黑,再黑那色老头一次。

    女人对金光闪闪的东西抵抗力是很不足的,同时也很敏感的。

    这不,院子里练剑的秋冬,便扭头看向慕品山所住的漆黑院落,她觉得那里似有万道霞光冲天……

    冥冥之中的指引,秋冬鬼使神差的出现在慕品山房外。她轻轻敲响了,还点着蜡烛的房门。

    “品山姐姐还未睡,可是饿了么?”

    慕品山一愣,暗骂“饿你个大头鬼!”,忙将那些宝贝团起来塞到被子里,看了看又有些不放心,逐拿出来塞到床下,这才笑呵呵的开了门。

    “这就睡了,秋冬也早点歇了吧,练剑也不是一天练成的!”

    秋冬见慕品山堵着房门,丝毫没有打算让她进去的意思,不由探头朝里张望,同时口中说道。

    “一会就歇了!”

    慕品山挪了挪,正好挡住秋冬的视线:“那就明天见。”

    秋冬无奈的离开,脑子里还在想,慕品山屋子里肯定藏着什么。

    不会是老爷刚走,她就勾搭野男人,藏在屋里吧……

    藏男人的地方可以有很多,比如延福坊的一棵老树上,现在就藏着个男人。

    这个男人大半夜藏在此处,手中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横刀,显然不是来偷人,而是来偷命的。

    李太平已经瞌睡了好几觉,这阵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瞧了瞧暗下去的灯火,不由的舔了舔嘴唇,很是兴奋的将身后剑匣放在树上……

    蒙上脸,安置好宝贝剑匣,这身行头只要不撞到熟人,想认出他来是没可能的。

    一道黑影翻过高墙,径直射入大宅。大宅内很静,除了喷溅的血液,一点生息也没有,仿佛这里住的不是人而是鬼。

    解决那些守夜人费不了多大事,都是一些喽罗而已,高品武者这阵子还都在梦乡之中呢。

    寒光现,人变鬼。一道人影如幽魂一般,若隐若现,手中横刀无情的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安静,重物落地。惨叫,垂死挣扎。惊呼,刀剑相向。

    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打高墙上翻过,摔倒在青石上,只见其挣扎着起身,跑了数步一头栽倒下去……

第五十四章 穷读书,富学武

    大兴城百里外的官道旁,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已经蹲在此处大半日了。

    陆仁甲望着中天满月,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这小子难道长了翅膀飞去东都,否则怎会此时还不见人影!

    见不到人,也就杀不到人,回头他是无法跟齐王交代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瞧见大兴城方向的官道上,一道快若奔马的身影疾驰而来……

    陆仁甲眼睛一亮,发出两声短促的夜枭之鸣。

    林子里呼啦啦站起一群人,那些人兴奋的舔着嘴唇,伸展着四肢……

    李太平在大宅子里忙活了一炷香的时间,宰了二十多头猪,其中还有个九品的。

    弄出了响声,想杀光那是不可能的,总是会有见事不好开溜的,他也不能大半夜满城追杀,那就太看不起金吾卫了。

    见好就收,穷寇莫追,该走时绝不会拖泥带水,这一点李太平还是拿捏的很到位的。

    李太平翻出城,在林子里将血衣一把火烧了,这才沿着官道一路疾奔。

    大月亮底下,林子里有些什么,是瞒不过李太平的。他距离陆仁甲藏身的密林还有几十丈时忽然停了下来,望着密林突然开嗓吼道。

    “求财,兄弟能救急!求命,兄弟tiao子硬!诸位朋友,现身给说法吧。”

    青衣背剑匣。借着月色,陆仁甲一眼确定,等的人来了,不由招呼一众手下跳上了官道。

    “人材两求,朋友若是开事,留全尸!朋友不开眼,无葬身地!”

    看着呼啦啦跑出数百号人,将他围住,李太平笑了。

    数百好人,看似一窝蜂的扑出来,可十人一火,也太乱中有序了。

    还有,哪家的盗匪红光满面,装备整齐划一,这扮相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俺们是军人假扮的,就是专门取你命来的。

    李太平紧了紧剑匣,很是嚣张的吼道:“小爷我大风大浪的见的多,你们这几头懒蒜还想杀我,看小爷我一剑斩了你们……”

    “看剑——”

    夜伴惊雷,风云动。一道身影,化长虹……

    陆仁甲傻了,那人怎能如此不要脸,竟然说打便逃,林子里的重弩手都没反应过来,这人便抓着一把剑射入密林之中。

    三百多号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李太平可不想和这些家伙玩命,这可不是山里没见过世面的盗匪,杀俩就能立威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混江湖的若是没这点觉悟,估计坟头草半尺高了。

    李太平在林中一顿狂奔,画了个圈又绕回官道。他相信凭他的脚力,就算大草原虎师也别想追上他。

    月色下那道身影一边跑,一边咬牙暗道。

    跟齐王的死仇这回是结下了,等他东都事了,这笔账是要跟齐王好好算一算的。

    皇子多啥,不也一个脑袋,既然想杀人,就得做好被人杀的准备,何况你齐王也不是没有敌人。

    陆仁甲见那小子一溜烟跑没了踪影,这还了得,不由怒吼一声。

    “那小子早晚还得上官道,我们到开阔地截住他。”

    三百多骑呼啦啦沿着官道,借着月光疾驰而去……

    军令如山陆仁甲不得不追,哪怕追出大兴地界,他也得往死了追。

    齐王向来军纪严明,赏罚自然也分明,他陆仁甲若是还想更进一步,齐王的命令便打不得半点则扣……

    李太平的惊鸿剑势,用来跑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杀人剑现在竟然变成了逃跑专用剑,丢人是真得丢人,没得办法好虎架不住群狼,小娘也怕成群色狼。

    日头毒辣,官道行人渐多。李太平很是纳闷,这都过了冯翊郡,咋还没追上那俩人,难不成剑西来他们也被人家。狗撵兔子了。

    想到兔子,李太平的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叫唤起来。好在大兴城到东都这段官路经过许多郡县,想吃饱饭是没啥难度的,当然前提是兜里得有银子。

    若是一年多以前的李太平师徒,恐怕这阵子就得到林子里打野食去了。现在不一样了,李太平有银子了,而且多的可以娶上成群的娇妻美妾。

    平阳镇,紧邻官道,一条主街很是热闹。铺在上面的大青石,经理数百年风霜早已磨得油光铮亮。

    小镇中央三层高的八角楼旁有家百年老店,他家的腊肠别具一番风味,过往商旅大都选择在此处歇脚。吃喝后还得买上二斤,或路上吃,或带回家里让娃儿吃个香。

    迎宾酒楼,比八角楼矮了一头,午时这里早已人满为患,大门外还排起了长龙。凡是吃过他家腊肠的,此时哪怕晒得直冒油,也要吃上一口才肯甘心。

    李太平是个吃货,见到好吃的便迈不动步,这一点像极了老道士。

    大热天的,他背着个剑匣,从迎宾酒楼前走过,那股子肉香打无处不在的缝隙中飘了出来,李太平顿时坠了云雾里。

    李太平最喜欢小动物,少吃一顿都觉得缺点啥。这不,美味涌进鼻腔,不由吧唧嘴说道。

    “熏兔、酱鸭,咦——这是什么肉味。”

    李太平扭过头,望着迎宾酒楼,又看了看排起的长龙,一跺脚抵着头快步走了过去。走了没多远,残留鼻腔里的味道,还是让他没忍住,折返而回……

    队伍很长,李太平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可算再有五六个人便排到他了。正活动筋骨,准备大快朵颐,却见一伙人大摇大摆的插了队……

    为首的年轻郎君,羽扇纶巾,长衫配玉,风度翩翩,可谓一表人才,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上一句“人间龙凤!”。

    不过李太平不这么看,在他眼里这人模狗样的家伙,应当是个吃人饭不拉人屎,说人话不办人士的狗东西。

    规矩不是给一个人准备的,是给大家准备的,那么你不遵守规矩,自然有人不乐意。

    这不,还未等李太平开口,便见身后走上来一位年轻书生。

    “这位公子,在下玉满楼,想跟公子说一句。咱们都是读书人,读着圣贤书,就要学圣贤处事才好!”

    那翩翩公子回过身,轻摇折扇,望着粗衣背书箱的年轻公子微笑道。

    “这位玉公子言之有理啊!不过,这次玉公子可是打眼了。古语有云,穷读书,富学武,你看本公子这身打扮就知道了,本公子可不是读书人,而且本公子就喜欢打那些仗义执言的读书人。”

    “小的们,给我打!”

    六七个彪形大汉,撸胳膊挽袖子,将玉满楼围将起来……

    “且慢!”

    只见玉满楼将书箱取下抱在怀中,随后往地上一蹲。

    一阵拳打脚踢,呼喝叫骂,玉满楼由蹲着变成了躺着,不过手中依旧抱紧了书箱,嘴巴死死的咬着,没吐半个求饶字……

    李太平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不是他没有侠义之心,而是这事他不能管。

    他得让那玉满楼知道,读书人讲道理是要分场合的。幸亏这是光天化日之下,人流密集的小镇之中,这要换成荒郊野岭,估计玉满楼就得喂野狗了。

    翩翩公子轻咳一声,那些大汉忙停下手来。只见其要着折扇走上前去,俯下身望着那紧紧搂着书箱的玉满楼,再次微笑道。

    “本公子就想让你长个记性,本公子可不是老百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朝我叫唤的!”

    说着站起身来,扇子一摇,当先跨入迎宾酒楼。

    酒楼门口,小二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

    “柳公子里面请,雅间早就给您备好了。”

    见一众人进了酒楼,李太平这才走过去,将玉满楼扶起,帮他掸了掸灰,顺势看看这小子有没有被人打断骨头。

    “你是读书人,不是跑江湖的,有些事你管不了!”

    玉满楼先是谢过李太平,随后正色说道:“小郎君说得不对,既然读了圣贤书,就应安民安天下,岂能见世间不公,而置若罔闻。”

    “若是装聋作哑,我又何必读书!”

    得,这又是一位把道理看得比命还重的书呆子。

    “走吧,大道理就不用跟我说了,等以后你考取了功名,再跟天下人说去吧。”

    李太平拉着玉满楼进了迎宾酒楼,门前小二想了想没敢去拦。

    迎宾九楼内显然比大街上更热闹,这阵子有些人喝的兴致大高,便行了酒令以助酒兴……

    李太平被跑堂引到二楼,这里却要比一楼安静得多。

    “坐下吧,江湖遇见便是缘,这顿酒我做东,想吃什么尽管点,客气就是拿兄弟当外人!”

    李太平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玉满楼,按进座位,朝身旁跑趟的说道。

    “好吃好喝端上来,别看人少,摆满卓也能吃了。”

    说着,李太平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跑趟满心欢喜的离去后,李太平这才打量着鼻青脸肿的玉满楼,微笑道。

    “兄弟仙乡何处啊?风尘仆仆的这是要去哪里?”

    玉满楼这些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对这些豪爽的江湖客,多少有些了解。此时,见友好之人盘底,便爽快的笑道。

    这一笑,牵动了脸伤,玉满楼不由得痛得齿牙咧嘴……

第五十五章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玉满楼,书香门第,家中数辈儿苦读,却无一人及第,也就家道中落,只剩下满屋子书了。

    满腹经纶见识颇浅,玉满楼逐背着书箱行遍大江南北,开阔眼界。这一路,半工筹路费,可算行了万里路,见识过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玉满楼虽历经风雨,读书人的性子却半点没变,凡事都要出头管上一管,也就是他命大,不然早到地府报道去了。

    李太平一边吃酒,一边听着玉满楼的故事,时不时皱起眉头。心想百无一用是书生,却偏要管那江湖恩怨,这个玉满楼还真是个胆大运气旺的主。

    就如今日,那些个彪形大汉,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老爷发了话,可是会往死里招呼的。一顿毒打,弱不禁风的书呆子,竟然只是皮肉伤,可见这小子的气运有多旺。

    李太平惊讶玉满楼的气运,而玉满楼则惊讶眼前郎君的胃口。

    这也太能吃了,家里没做金山恐怕是养不活的!

    玉满楼哪里知道,李太平今年之前,可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活下来的,能活得这么壮实,也算奇迹了。

    李太平消灭盘中最后一块兔肉,则又盯上了半截腊肠,不过在动手之前,他还是倒出工夫笑着说道。

    “想考骊山书院,好事啊!这么着,你到了大兴城,逢人打听兵部尚书府邸,俺家就在旁边,到时你找钱满仓总管,他会帮你安排住处。”

    玉满楼忙说道:“今日已然吃了李公子的白食,哪能再到府上叨扰!”

    读书人的脸面很重要,玉满楼不想让眼前李公子瞧不起,自然便要推脱了对方的好意。

    李太平笑道:“俺家院子大,人少。也没啥女眷,满楼兄若是去了,反倒让俺家多了些人气。对你我来说,当是好事,就莫要再推脱了,否则就是瞧不起兄弟!”

    李太平的话,让玉满楼想起江湖事。两名江湖客,酒足饭饱,竟会因为付钱的事大打出手,闹得不欢而散。

    他还记得,当时那俩人并非要逃避酒钱,而是要抢着付钱,口中还嚷嚷着“你瞧不起兄弟……”。

    玉满楼不想朋友没交下,反倒再挨顿揍,不由起身作揖道:“满楼谢过李兄!”

    “客气什么,都是天涯沦落人,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八道菜,一碗汤,玉满楼饭量不大,是没吃多少的,可此时也都空了盘,因为李太平的饭量着实太吓人了。

    李太平和玉满楼在迎宾酒楼前分了手,可李太平并未远走,而是钻进一旁的巷子里,盯着迎宾酒楼的大门看……

    吃得太多了,他准备活动活动,不然是不好消化要闹肚子的。

    没多久,柳大公子带着彪形大汉们,酒足饭饱的行了出来。

    柳大公子摇摇晃晃,见到貌美的小娘便要上前调戏一番,见到不开眼的挡了路,更是要踹上两脚。这做派看来都已成了习惯了。

    李太平扶起一名背后还有鞋印子的老汉,关心道:“可有事?”

    老汉摇了摇头,忙去捡碎了一地的鸡蛋。

    “这是给孙儿换钱治病的,这个杀千刀的柳仲元!

    李太平皱眉道:“老人家,不去报官吗?”

    那老汉回头道:“报官?这年头官府还管事吗!”

    “那就这么算了?”

    老汉将打碎的鸡蛋全部捡到篮子里,哪怕只有蛋壳,也不落下一个。

    只见其忽然回头一笑,说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老汉这就去绿柳山庄找他爹去,这些个鸡蛋他得成倍给老汉银子才成!”

    见老汉喜滋滋的离开,李太平逢人打听才知。绿柳山庄柳震,为人正直豪爽,颇得镇上百姓敬重,只是可惜了虎父生犬子,出了个柳仲元这么个败家子。

    柳仲元作恶,他爹就得给擦屁股,而且赔偿往往都会超过百姓损失。

    这么一说,李太平很怀疑,那个老汉恐怕不是无意间挡了柳仲元的去路,很可能事先就打算这么干的,不然不会乐呵呵的直奔绿柳山庄。

    不过这并不归他管,他想要找的那位,估计这阵子已经出了小镇。

    李太平一路飞掠,总算在不远处的小路上,截住了酒气熏天的柳仲元。

    话不多说,上去开打。那些魁梧汉子在李太平面前,就像弱不禁风的玉满楼,实在是不耐打,转眼间便倒了一地。

    柳仲元酒壮熊人胆,开口大骂的同时,两条腿就像大风吹柳,连环提出……

    只见柳仲元腾身而起,双腿猛地踹向李太平胸口,却被李太平一只手臂挡了下来。

    下一刻,柳仲元借力腾空一丈,翻转下劈,来了招力劈华山。

    李太平只是退了小半步,这腿便擦着面门而过,劈在了地上,震得灰土爆尘……

    烟尘中,柳仲元一手杵地,两条腿连环横扫而出,直奔李太平下三路。

    李太平空着一双手,很轻松将柳仲元的连环腿接下,并反手将其震得后退数丈远。

    可能是酒劲儿上头,柳仲元不知疼痛,竟然比平日里勇上三分。

    “小子,让你尝尝爷爷的夺命十三连环踢!”

    话落,柳仲元像一头蓄满力的豹子,猛地窜了出去,奔到李太平身前,一阵翻转腾挪,腿影憧憧……

    李太平依旧是一只手,很是从容的接下了柳震的成名绝技。随后一把抓住柳仲元一条腿,抡圆了砸在地上……

    “砰!”

    烟尘四起……

    柳仲元,仰躺在土坑中,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下一刻,他轻咳一声,便见有尘土从其口鼻中喷出……

    输的太惨了,毫无一战之力,他现在很怀疑,他爹在吹牛,不然怎么就让人打成这个熊样。

    李太平蹲在柳仲元身旁,微笑着说道:“挨打的滋味如何?若是没过瘾,我们还可以继续!”

    柳仲元的酒终于醒了,只见其哭丧着脸说道:“这位大侠,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打打杀杀,有话咱们可以好好说嘛!”

    “咱们没啥仇怨,只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再说我又不是大侠,一般能动手时从不废话。”

    柳仲元心中暗骂,这他妈的不是疯子吗,看人不顺眼就要打,这人竟然比老子还要流氓……

    “大爷,都是小子的错,小子脏了您的眼,小子这就爬走。”

    李太平上前一脚踩住柳仲元,冷哼道:“小子,午时那股子牛劲儿哪去了,欺软怕硬可不好,你得硬气起来才成!”

    柳仲元翻过身,哀求道:“大爷,小子在您面前,是虎得卧着,是龙得盘着,可是不敢造次的!大爷,您就高高手,把小子当个屁放了吧。”

    李太平摇了摇头,心想这就是个怂货,就算干些为非作歹的事,也是小打小闹那伙的,若是打杀了可就有些矫枉过正了。

    只见李太平也不吭声,并指如飞,点了柳仲元身上几处大穴,随后拖着他一条腿,就往林子里走……

    柳仲元这下可真得怕了,杀人一般都要背着人的,这若是进了林子里,他的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大哥、大爷、祖宗,小子错了,小子改还不成吗!您可别杀我,我真没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就连那些小娘,也不是俺主动招惹的,都是半推半就的事啊!”

    这位爷,也不说话,就是把他往林子里拖。柳仲元觉得后脑勺磕在石头上了,满眼冒金星不说,脑子更是痛的厉害。可他的嘴依旧没停,他还不想死。

    “求求您了,放过小子这回吧!”

    密林中李太平二话不说,就开始扒柳仲元的衣服,这可把柳仲元的三魂七魄吓飞了。

    死很可怕,可比死更可怕的是被一个男人侮辱后再杀,杀后又侮辱,那他柳家的名声可就完了,他爹非得一口气上不来。气死的。

    柳仲元眼眶湿了,他想不认命,可好话、孬话,说了一万句,人家愣是一句也没回。

    他感觉双脚一痛,整个人便被倒吊在树上,夏日的暖风吹过,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还想开口求饶,可他被封了哑穴,这阵子只有干瞪眼的份。

    他看着那人走出林子,将一名名手下也拖了进来,然后如法炮制,全部吊在了树上。他还看到,有个跟班的竟然装晕,撒腿跑时就真得晕了……

    李太平将银票和值钱的规整到一起,拿着柳仲元的衣服打了个包,背了起来,随后走到柳仲元面前,望着他冷笑。

    “看你命了,若是被野兽和蚊虫吃了,可不怪我!那么山水有相逢,咱们下次见。”

    望着那人远去,柳仲元心中大骂,山水有相逢个屁,老子这辈子也不想见到杀千刀得疯子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那是天注定的,不是你不想就不见的。柳仲元没想到,他和那个恶人没多久就又见面了……

    这段小插曲,并不会耽误李太平多少事,而且即顺了心,还赚了银子,这种事他希望是多多益善的。

    李太平是顺心了,可远在大兴城的甘大人,可是很闹心,忙活了大半日累的够呛,屁有用的也没查出来……

第五十六章 小人物不简单

    一大早,大兴城京兆府就开了锅。

    人命案,而且死了二十几个,比那日雨夜可是只多不少。捕快们一个个东奔西跑,累的跟死狗一样。

    大兴城连续出现人命案,死的人一次比一次多,别说京兆府衙门,就是寻常百姓家也都炸了锅。

    延福坊大街上,老百姓对着那高墙大院指指点点……

    “听说了么,死了好几十口子,那叫一个惨啊!”

    “你那消息已经过时了,最新消息是,死了一百多号,血都流成河了!”

    “你们俩别瞎说,我有个在京兆府当差的亲戚。他说昨日夜里,好几百号人在里边厮杀,胳膊腿的满天飞,他们京兆府的停尸间都没地方堆了!”

    自古以来,好消息不出门,坏消息传千里,以讹传讹之下,就连黑白无常都来了。

    甘蔗将仵作叫了来,只见来人是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不过千万别小瞧了这老头,若是亲眼见他解剖尸体,定会让你惊掉了下巴。

    这人在京兆府很出名,人送外号“死见活”。

    仵作的眼神没啥生气,看起来就像是一双死人眼,因为他是吃死人饭的,他那双眼睛常年与死人打交道,早就没了活气。

    这人的一双手,无比的灵巧,当这双手握住那一尺长,两指宽的尖刀时,那刀便活了。

    甘蔗望着往那一杵冷冰冰,不言不语的老头,微笑着说道:“你说这些人,都是一个人杀的?可否给本官说道,说道。”

    仵作躬身道:“还请大人准备纸笔。”

    这老头有个说道,死人的事只能落于纸上,不可出得他口。

    甘蔗看着一手干净利索的小字,对这老头越发来了兴趣,特别是看到仵作的分析后,他觉得这老头的过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大宅里四名巡夜人,全部是一刀毙命,伤口深度角度完全一致。有十人是睡梦中被斩杀的,且没有被惊醒的痕迹。

    另外八人,死状虽不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为一把刀所杀,就连那名九品武者手中的剑也未曾沾到那杀手的刀。

    仵作望了甘蔗一眼,落笔写了最后五个字。

    “杀手乃宗师。”

    甘蔗换来书记官,记了仵作首功,那小老头才微笑着躬身离开。

    宗师杀手,那么被杀的人是谁,只有知道这个答案,这案子才能有方向可查。

    京兆府的捕快动作已经很快了,毕竟这么大个事,若不尽快给百姓个交代是不成的。且显得他甘蔗无能,也是对皇权的一种亵渎,更是那些想把他撵回会稽郡的官员们能抓到的口实。

    死了这么多人,大兴城内很多人不开心,这其中包括兵部尚书侯文远和二皇子齐王殿下。

    侯文远很清楚,杀人者李太平。他有些生气,之前他们叔侄二人那番长谈,算是白谈了。明明说好了,不去招惹齐王,这可好刚过了一日,他那侄子就憋不住下了杀手。

    齐王是什么人,小心眼记仇,而且也是仇不过夜那种性子,想来以后侄子要多提防了,不然说不得就让齐王给灭了。

    惹了麻烦,虽然不是亲侄子,可该管的他还得管。这不,家里那些护卫,现在要看护的

    范围更大了。

    侯文远倒是不怕齐王会来杀他,就算借齐王两个胆子他也不敢,除非皇帝那个宝座他齐王不想要了。齐王不敢杀他,不代表不敢弄死隔壁那一家子,他不提早防范是不行的。

    这些时日相处,侯文远也摸清了他那个侄儿是个什么脾气,若是隔壁有人真得被齐王宰了,说不好侄儿回来,便敢提着剑杀上齐王府。

    一大早齐王左等又等,可等来的却不是陆仁甲的喜报,反倒是令他怒火中烧的坏消息。他在延福坊圈养的死士差点被人连锅端了。

    “废物、饭桶,养你们这些年,就是让你们当猪让人宰的么……”

    守在门口的齐王亲卫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敢进去劝上一二,这阵子还是让齐王跟那些死物发火比较好。

    没多大工夫,里面消停了,只见房门推开,齐王一身甲胄穿戴整齐,龙行虎步的走了了出来。

    “回营。”

    齐王的声音依旧很冷,亲卫们大气也不敢喘的紧紧跟在齐王身后。

    步兵乙这些年跟着齐王大小战阵经历无数,他从来没见过齐王发这么大脾气,他有些担心。

    正想着,却听齐王回头说道:“既然披甲,什么该做什么该做,本将军心中有数。带好你的兵,无需多虑。”

    齐王就是这个样子,只要他穿上铠甲,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好像这铠甲有魔力一般,能让齐王心性大变。

    大兴城外,兵营。齐王端坐大帐之中,望着军中将领,整个人变得无比自信从容,王府中的那个齐王不见了。

    “这个月的军饷可成发放到位?”

    一名将领右拳捶胸行了个军礼,朗声道:“回将军,户部那边这几个月的军饷,未有拖欠,请将军放心。”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国库银子也不多,就算户部那边偏袒咱们,也很难坚持到年底的!”

    “户部可以拖欠咱们军饷,但咱们绝不能差了手下兄弟分毫。若是缺银子,就找本将军,哪怕砸锅卖铁本将军也能给兄弟们凑出军饷来。”

    跟着齐王干就是这点好,军饷功绩这块,齐王就算自掏腰包,也定然不会让手下们失望。

    齐王在军中的声望渐高,弘道帝削了他的军权,现在齐王只管着右骁卫两万骑兵。这两万中绝大多数还是新兵,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只见齐王说道:“本将军保证军饷,诸位要保证训练。要老兵带新兵,让新兵尽快成为老兵。”

    齐王见众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咱们手下那些老兵都是百战之士,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你们也都从士卒一路走过来的,当知刃不见血是无法成为老兵的。”

    “本将军最近听说,大兴城外竟然出了马匪,这事咱们右骁卫不能置之不理,正好拿这些家伙练练手见见血……”

    齐王在军中巡视过后,便带着步兵乙等亲卫直奔皇城而去……

    弘道帝昨日夜里差点吓破了胆,今日早朝都休了,现在正躲在紫宸殿,盯着李辅国看呢。

    “辅国,你说钟离子曦现在是圣人修为?你可能确定。”

    李辅国苦笑道:“千真万确,昨日夜里她虽然没出手,那股压迫感却做不得假。”

    “辅国,你能挡住她多少招?”

    弘道帝很关心此事,这关乎着他能逃出多远,关乎两位圣人能否赶得及,救下他这个皇帝。

    “圣上安心,老奴就算死,也不会让钟离子曦伤您分毫!”

    弘道帝这阵子不想听表忠心的话,他想知道的更具体,便再次追问道。

    “辅国,若拼死一战,可撑得多久?”

    李辅国想了想,皱眉道:“当可撑到军神和院长赶来!其实昨日夜里两位圣人应该已经知道钟离子曦来了皇城,可老奴不知为什么两位圣人都没露面,按理说军神大人是应该过来瞧瞧的。”

    弘道帝起身,沉着脸在房内跺着步子,口中自然自语到。

    “知而不来,这是没将朕的生死放在心上!老不死的就那么看好陈标,想让其替代朕。”

    李辅国杵在那低着头,把自己当成聋子,有些话圣上能说,他不能听,听了也要忘干净。

    正在这个当口齐王来了,弘道帝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这个儿子他不想见,可人都来了不想见也要见上一见的。

    面对自己这个太过争气的儿子,弘道帝是没啥好心情的,只见其冷着脸说道。

    “你不在军中,跑来此处可有要事?”

    齐王行人子之礼,叩首道:“儿臣听说父皇身子有恙,心中如火烧一样……”

    弘道帝看着儿子在那里使劲儿的演戏,却又不好发作,心里别提多气。

    “起来吧,你的孝心为父知晓!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齐王起身说道:“儿臣今早听说大兴城外有马匪,这事传的满城风雨,人心不安!儿臣不忍父皇过度操劳,愿请命前去围剿,替父皇分忧。”

    弘道帝听说大兴城周边有马匪,他很震惊,不由得怒容满面。

    “这些个说话如放屁的百官,天天跟朕说大乾朝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现在好了马匪都敢蹬鼻子上脸,跑天子脚下晃悠来了!”

    “辅国,去把太子给朕唤来。”

    齐王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刻都没那么重要。弘道帝听说了马匪的事后,压根没打算让齐王去剿匪。

    只见弘道帝脸色一变,微笑道:“标儿军务繁忙,还得坐镇大营,更何况朝廷内外都知标儿乃军中心骨,若是标儿去剿匪,还不让人以为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这种小事还是交给太子好了,金吾卫那边给他抽调个两三千人,想来也能肃清大兴周边,还百姓安生。”

    弘道帝见二儿子还想再说,不由皱眉道:“你这是不相信你大哥的能力了?”

    齐王本想在争取的,忽然他灵光一闪,不由忙躬身道:“大哥的本事儿臣知晓,儿臣很放心!”

    弘道帝见二儿子如此说,反倒皱起了眉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604/ 第一时间欣赏剑开太平最新章节! 作者:大叔好疯狂所写的《剑开太平》为转载作品,剑开太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开太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开太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开太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开太平介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世间不平,讲世间道理,斩世间妖魔,开天下太平。
我叫李太平,天下太平的太平,可这天下很不太平!老道士说太平道的宗旨是剑出天下太平,可我很想问老道士,太平道就咱俩人,哪天你要嗝儿屁了,就我一个人还咋剑出太平……剑开太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太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太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