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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漂亮姐姐

    独孤清雨性子火辣,身材也劲爆,还有着独孤清清八分甜美,也当得上这大兴城内不多见的美人了。

    密室中,听着边老三的故事,独孤清雨的脸色一变再变。从可怜,到不耻,再到愤怒,眼中那点柔情也就化作了杀人的刀子。

    “无耻,枉我还认为你是这天下不多见的大善人。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边老三摇头笑道:“你真喜欢我吗?你是喜欢我的名声吧!”

    “你这辈子,被堂姐压着,不服气。独孤家没人关注你,你便想拿我这个老头子博关注,让世人夸你是个满怀爱心的女子。”

    独孤清雨瞪着边老三吼道:“你胡说!”

    “我胡说!其实你也没打算嫁给我,因为你知道你那两位爷爷不会同意的。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演给自己看的一场戏。”

    说着,边老三手中的短刀再次挥出,便见独孤清雨身上就只剩下诃子和綶裤……

    满室春色,香艳绝伦。痴傻汉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不由得发了呆。口中竟然痴傻的说道。

    “叔叔,这么好的东西,我想——我想一个人玩!”

    听了大年的话,边老三不但没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

    知道好东西得自己留着,这说明孩子长大了,变聪明了。

    只见边老三宠爱的笑道:“叔叔不抢,都是大年的。”

    傻儿子成不了气候,边老三想要孙子了。独孤清雨虽说没有独孤清清的武道天赋,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准能生出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痴傻汉子听了叔叔的话,不由兴奋的扑了上去。这一次边老三没有拦着……

    独孤清雨脸色惨白,死死地咬住嘴唇,也不去管那白吃,只是恶狠狠的盯着边老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只见边老三摇了摇头,也不去看独孤清雨的眼睛,转身离开了密室……

    “哐当!”

    铁门重重的关上,却见那痴傻汉子回头瞥了一眼,随后抱着独孤清雨,在其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姐姐好美!姐姐不哭。等叔叔走了,大年偷偷放姐姐出去。只是——只是……”

    独孤清雨一愣忙静下心来,也不去管那双在身上游走的大手。

    “只是什么,大年跟姐姐说。姐姐不会告诉别人的。”

    独孤清雨晓得,这是唯一逃出升天的机会,必须镇定下来。

    痴傻汉子,一边抚摸着白皙如玉的身子,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只是,大年若是放姐姐离开,姐姐以后还会来陪大年玩吗?我怕你和那些姐姐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独孤清雨忙道:“大年这么乖,姐姐喜欢得紧。只要大年听话,姐姐当然经常回来陪大年玩。”

    痴傻汉子的双手,依依不舍的离开那诱人的身子,皱着眉头说道。

    “姐姐不许骗大年!”

    “哐当!”

    铁门被踹开,边老三怒气匆匆走了进来,瞪着独孤清雨说道:“你若再敢哄骗大年,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却见痴傻汉子,忙张开双臂挡在独孤清雨身前,哀求道:“叔叔不要……”

    边老三换上笑脸,哄骗道:“叔叔斗姐姐玩呢,大年不可当真。”痴傻汉子看了看边老三,又回头瞧了瞧独孤清雨。只见这时独孤清雨摇了摇头,温言软语的说道。

    “他骗你的!”

    听了独孤清雨的话,边老三顿时怒道:“贱妇闭嘴!”

    痴傻汉子分不出真假话,可他能看懂谁生气,谁没生气。

    “大年要护着姐姐,不然姐姐会被叔叔吃了的!”

    大年看到叔叔两眼发红的样子,心里有些怕,可又不敢让开,怕叔叔真得把漂亮姐姐给吃了。

    边老三指着独孤清雨,骂道:“贱人,竟敢蛊惑我儿。留你不得。”

    说着,提起短刀上前……

    纯阴之体虽说不好找,可儿子就一个,怎么选边老三还是心里有数的。

    其实他有些后悔,就应该像以前一样,对付那些女子时,把嘴堵上。

    边老三确实失算了,他以为只要剥光了衣服,女人便只有哭泣求饶的份,哪成想独孤清雨竟然如此歹毒,蛊惑他那个傻儿子。

    边老三看着傻儿子还再护着独孤清雨,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不由怒道:“滚一边去。”

    说着,伸手就去推痴傻汉子。

    大年坐倒在地,他从来么见过叔叔发这么大脾气,他是真得有些怕了。

    眼看着那把短刀就要刺进漂亮姐姐胸口,大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跳将起来,一把推在边老三胸口。

    咚!

    边老三倒飞而出,狠狠的撞在石壁上,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大年是慌乱中去挡叔叔,出手也没个轻重。

    修炼同样的功法,可天赋异禀的大年,内力修为却要远远高于边老三。情急之下,便将边老三打到吐血。

    大年见叔叔吐血,忙扑了过去,扶起叔叔,眼中满是愧疚。

    “叔叔,我……”

    边老三站起身,摸了摸大年的头,苦笑道:“傻孩子!叔叔不是说,哪怕被人欺负受了委屈,也不能用叔叔教你的功夫吗。”

    大年低下头去,也不敢去看叔叔,心里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只见边老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独孤清雨,随后看着傻儿子,轻声说道。

    “去跟你漂亮姐姐做游戏,做得好了,叔叔便不杀她。”

    大年抬起头,很是认真的问道:“叔叔不骗大年?”

    边老三笑道:“叔叔答应大年的事,哪一次没有做到。去吧,孩子……”

    痴傻汉子转过身,望着独孤清雨,傻笑道:“姐姐,叔叔答应大年了,只要大年和姐姐好好玩,就不会杀姐姐。”

    说着,痴傻汉子再次回到独孤清雨身旁,一把抓住……

    砰!

    牛筋绳被大年一把扯断,下一刻扛起独孤清雨就往外跑。

    边老三愣了一下,再想去拦,却为时已晚。

    痴傻汉子扛着独孤清雨刚刚跑进院子,便被李太平等人堵了个正着。

    赶出来的边老三眉头一皱,来到痴傻汉子身旁,先是点了独孤清雨哑穴,这才轻声细语的说道。

    “就是他们欺负叔叔,他们是来抢你漂亮姐姐的。所以,一个不留都杀了。”

    痴傻汉子闻言,恶狠狠的望着李太平三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打死这些恶人,给叔叔报仇,保护漂亮姐姐。

    这些年,痴傻汉子除了做游戏,便只对练武感兴趣。所以别看大年痴痴傻傻,一身武技却是不俗,乃实打实的宗师修为。

    傻子也会生气,而且一旦生气,一般人是哄不好的。

    大年放下浑身瘫软的独孤清雨,转身的一瞬间,便如同野兽一般露出獠牙。

    那獠牙是两根十三连环。

    李太平见过乐善人用此武器,晓得这东西很是不好对付,一不小心便会着了道。

    “我来对付他,你俩去救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见大年一步踏出,手中十三连环便如活了一般……

    一步一动,一动一花,一花三变,变化无穷……

    大年一步踏出,瞬间将三人圈进风暴之中。二女数次想要脱身救人,却都被那两根东西,卷了回来。

    竖打一条线,横扫一大片,竖轮转平扫,回身缠绊绕。李太平眼中这个中年汉子,显然要比乐善人更精于此武器,且内力修为更深。

    李太平和二女都是宗师修为,却也一时间没能将中年汉子拿下。

    倒不是三人真得不是中年汉子对手,而是他们发现,这人似乎脑子不太正常。

    只知道进攻,不知防守,剑都到脖子了,还不管不顾的往上冲。就算混江湖的发起疯,也不带这么干的。

    既然有些痴傻,便不好直接打杀了。只见李太平荡开两根十三连环,瞬间后退,同时吼道。

    “分。”

    二女毫不犹豫向两侧退去,而李太平则直接撞开后门,来到了大街上。

    大年微微一愣,便径直追着李太平而去……

    二女见机会难得,一人扑向边老三,一人去救独孤清雨。

    边老三这才反应过来就,应该拿了独孤清雨要挟三人,可惜他脑子慢,身法也差了点。

    一把剑来到他的眼前,那是山上人不讲道理的剑气风暴。

    边老三本就被病书生打伤,刚刚又被亲儿子来了一掌,这阵子退与不退便由不得他了。

    独孤清清解开妹子哑穴,上下仔细检查,同时口中关心的问道:“可有受伤?”

    独孤清雨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的边老三吼道:“杀了这畜生!”

    独孤清雨这个反应,不用多说慕品山也晓得,恶人果然就是这位边家三爷。

    却见此时边老三丢了手中短刀,朝小院外吼道:“大年不要打了。”

    大街上痴傻汉子手中,此时只剩下一根十三连环,因为另一根已然被李太平的离手剑,拆成了十三段。

    只见大年瞪了一眼李太平,收了武器便转身走回院子,也不怕李太平来个背后偷袭。

    大年见到怀抱妹妹的独孤清清,脸色一变,猛地腾身而起,十三连环甩手而出……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该不该死

    边大年生于大年夜,爹没在身边,娘也在听到一声啼哭后,撒手人寰。

    这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一个脑子永远不及稚童的倒霉蛋。更倒霉的事,他还有个坑孩子的爹。

    他和院子里那对老夫妇不亲,因为那是名义上的爹娘。他喜欢叔叔,可叔叔却不常来。

    如今他喜欢上一个,看一眼心里便要暖暖的女子,可却来了好多人要跟他抢。

    叔叔不让他动手,愤怒却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十三连环瞬间弹出,眼看着便要把漂亮姐姐抢回来,却见漂亮姐姐望着他,喊了句“不要”。

    十三连环停下了,痴傻汉子身后那把剑也随之停在他的后心。

    独孤清雨那句不要,也不知是在喊大年,还是在喊李太平,也许两者都有。

    只见痴傻汉子,很是乖巧的说道:“大年听姐姐的。”

    边老三仰天长叹:“作孽啊!”

    随后望着李太平等人说道:“作孽的人是我,跟那个傻孩子无关,要杀要剐尽管朝我来。所有罪责,我一人担了。”

    李太平没有去看边老三,而是将目光投向独孤清雨。却见独孤清雨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边老三见李太平等人不理他,而是等独孤清雨发话,不由忙道。

    “清雨,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了,那孩子还救了你,求你大人大量,放那孩子一条生路吧。他是个傻子,他什么也不懂,错得只有我一人。”

    说着,边老三忙将这一切和盘托出,说于李太平等人。

    半响后,独孤清雨抬起头,望着边老三,冷冷的说道:“自己是畜生,还要把儿子也养成畜生,你就算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也难赎其罪。”

    “我下地狱,下十八层,我永不超生。我只求诸位放过那个傻孩子。”

    独孤清雨冷声道:“放过他,怎么放过!那些惨死你父子之手的女子,你当初可成放过。他们的公道谁给。”

    边大年是傻,可也听明白了,不由望着边老三皱眉道:“叔叔不是说,做完游戏,就把那些姐姐送回家了么。”

    李太平冷声道:“送回家?都被你叔送进坟墓里了!”

    边大年皱眉道:“坟墓在哪?是有人关着他们吗,大年要去救他们……”

    “啪嗒!”

    老夫妇屋子里的油灯落到了地上,小院子里顿时变得非常安静。

    只见正房门发出磨牙的“吱格”声,老两口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老头子扭头瞥了一眼边老三后说道。

    “他该死,孩儿不该死。若是一定要死,俺老两口换一命。”

    没人说话,因为这个公道不好给。边老三一定要死,可那个痴傻汉子怎么说。

    不杀,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女子。杀了,可他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且并非那十恶不赦的傻子。

    独孤清雨不说话,她没法做决定,她还能活着,得感谢边大年……

    慕品山和独孤清清看着满眼焦急的痴傻汉子,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李太平走到边大年身旁,摇头说道:“那些姐姐救不回来了,因为你叔叔……”

    说了一半,李太平也说不下去了。只见其摇头苦笑,来到边老三身前。

    “他犯的罪,我们定不了,得京兆府甘大人说来算。不过你的罪,现在就能定了。”

    “想要痛痛快快的死,还是受尽折磨的死,取决于你接下来的回答。”

    “教你功法的老道士是谁?可曾再见过他?还有谁跟你学了一样的功法?”

    一连三问,却见边老三摇头笑道:“怎么死,我早就不在乎了。这些年做善事,便是想着赎罪。”

    说着抬起头盯着李太平说道:“只要你能保下大年不死,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李太平皱眉道:“怕是你说的再多,也没那些死去女子的命更重。”

    却见边老三很是激动的说道:“死者死已,可我的话还能救更多的人。我拿千百命换一条命难道还不重吗。”

    当年的乐善人早已没了人性,若不是自己碰巧揭露他的伪善,说不定哪天,他连自己的亲生姑娘都不会放过。

    边老三显然还有那么一丝丝良知,最起码为了自己的儿子,他还愿意用命换。

    也许是他修行功法不够深,不够纯,也许天良未泯。不过这对李太平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边老三接下来的话,是否能像他说的一样,救下更多人。

    “如果你的话足够重,我可以保下大年的命,但是命可以保,那一身修为保不得。”

    边老三看了看傻儿子,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后望着一对老夫,躬身行礼道。

    “大恩大德,待老三下辈子做那牛马偿还。”

    二老也是明白事的人,晓得有些话听不得,听了便要没命的。便招呼大年进屋,却见大年傻乎乎,一会看向边老三,一会看向独孤清雨。

    “大年先回屋。”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大年这才耷拉着脑袋,慢慢往屋里蹭……

    边老三这才将当初所见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当年传授他武学的老道士,却不知乃何方神圣。不过这些年他又见过那老道士两次,让他确定了,老道士便是传说中的无尘。无尘寻他,给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照扶一二……

    李太平皱眉道:“确定是无尘?”

    边老三点头道:“宫里传来的消息,应该假不了。”

    “可知无尘行踪?”

    见边老三摇了摇头,李太平冷声道:“那几人我会亲自去抓,若有半句虚假,你当知我李太平可保人,也可杀人。”

    边老三躬身道:“谢过李家大郎!我想去告个别……”

    老夫妇房中,边老三掸去大年身上的灰尘,帮其整理好褶皱的衣衫,微笑着说道。

    “大年长大了,以后要孝敬爹娘,听爹娘的话。叔叔要出趟远门,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回……”

    边老三来到院子里,最后看了眼透窗而出的摇曳烛火,毅然转身说道:“可否不要在此处!”

    边家大善人失踪了,而失踪好几天的独孤清雨却反回家中。这其中的微妙,老百姓不知,独孤家却清楚的很。

    边家没落了,济世救人的粥铺最后也不见了,因为独孤家不是谁人都能招惹的。当然这是后话。

    李太平掐着边老三给的名单找到甘蔗,二人合计军中争锋后,由李太平带人去抓。

    当李太平离开京兆府时,已是三更天了,他看到灯火阑珊处还有人在等他。

    一名身姿惹火一颦一笑让人神魂颠倒,一名清雅脱俗不染烟火……他走了过去,却见那媚眼如丝的女子瞪了他一眼,随后远远退开一段距离。

    不过这个远相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态度,那二人要说些什么,是可以听得清楚的。

    李太平来到独孤清清身前,却见静秀娟好的女子盈盈一礼。

    “多谢大郎,搭救舍妹之恩。日后清清当有相报。”

    李太平摇头笑道:“职责所在,肩上所抗,姑娘倒是无需多想。”

    独孤清清微微一笑没在多言,行礼转身离开将要消失在街角时,却又回眸一笑。

    “书院见。”

    慕品山娇笑道:“怎地,这就约上了!”

    李太平没去解释,说多了反而不美,不如实际行动来的直接。只见其抢上一步,一把抱起美人,大笑道。

    “美人在怀,不如趁着天黑无人……”

    “要死啊!这可是大街上,一会让巡街的金吾卫见到了……”

    “那就回家……”

    大清早,秋冬照旧拿老爷的话当耳旁风,大大咧咧推门而入。

    “啊!”

    秋冬惊叫着看着床上的两个人,大眼睛都快掉到了地上。

    没等李家老爷开口,床里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却先开了口。

    “大惊小怪的作甚,没见都穿着衣服。修习功法懂不懂?”

    秋冬用力点头,口中念叨着“修习功法!修习功法!”。可眼睛却又止不住的,瞟了一眼夫人的那曼妙的身姿。

    妖精啊,守着这么个妖精,修习功法,这谁信啊。

    慕品山见秋冬眼神古怪,不由跳下床,揪着秋冬的耳朵说道。

    “瞎想什么,你家老爷需得宗师之上才能……”

    一只鞋子落了地,秋冬正等着另一只鞋落地的声音,却见夫人住了口,不由好奇的问道。

    “才能什么?”

    慕品山脸色一红,笑骂道:“问这问那的,赶紧给你家老爷更衣,今天是要去皇城的。”

    秋冬眉开眼笑的说道:“老爷昨个儿又胜啦?”

    李太平起身说道:“这说的什么话,你家老爷可是常胜将军。”

    秋冬笑意更甜,美美的说道:“赌老爷胜,五两银子,让我算算……”

    李太平皱眉道:“你不是不赌吗。”

    秋冬吐了吐舌头,说道:“我没赌啊!是昨日崔大少说,为了讨个好彩头,替家里下人压了五两银子的。”

    李太平摇头叹道:“五两银子吃白食的就变成崔大少,这要是五百两还了得。”

    秋冬笑道:“不是老爷说有便宜得占,不占王八蛋吗!怎么还怪起我了。”

    只见一旁的慕品山笑道:“秋冬,你这张小嘴,可是得到你家老爷真传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扎个透心凉

    今日皇城格外热闹,后宫三千佳丽在皇后娘娘带领下,也来为军中勇士喝彩。

    当然所为的三千佳丽,那就是一个虚数,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若是实数,就算天赋异禀的弘道帝,也要活活累死。

    太极殿宏伟庄严,一身甲胄在身的弘道帝,手按剑柄大有紫气冲霄,君临天下之威武。

    凤钗紫衣,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落下小半步陪衬在弘道帝左侧。虽未笑却仍有春风拂面,母仪天下之万芳。

    二位贵人身后,文武百官分两侧而立,随后才是皇子皇女众嫔妃……

    天子威严,百官德行,这一刻进展军中将校眼前。

    彭老将军甲胄在身,龙行虎步上前行礼,便见今日的军中争锋,正式拉开帷幕。

    大比开始,文官们便松了口气。大太阳地,热得人发慌,圣上又是位好脸面的,站久了却是有些挺不住。

    裴延亭年岁大了,还好圣上给他备了交床和遮阳伞,要不老头子非得一头栽在太极殿前不可。

    圣上还是贴心的,大比一开始便见小宦官们马不停蹄的撑起华盖,为百官和后宫那些娇柔的妃子挡住了日头的火辣。

    凉茶、酒水、糕点,这些是皇后娘娘准备的。三十名军中高手比斗,快也要小半天,饿着肚子便要没了兴致。

    而且皇后可听说了,昨日李家大郎和宇文家的小子,竟然从白打到黑,有股子使不完的力气,不提前准备可是不成。

    九座擂台,是昨个儿夜里搭起来的。本来彭老将军要弄十座来着,却被弘道帝拦下了。

    “十”数为满,月满则亏,物极必反,盛极则衰。站得越高,便要越信这些。

    九则不同,天有九重,乃至尊之数,正应了九五至尊之景。

    弘道帝信这些,年岁大了就更信了。因为他生在一个对他来说并不仁慈的时代。天下将乱,国将不国。

    他是一家之主,是帝王,若是家败了,国亡了,可是无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他也有着自己的追求和梦想,不过很可惜他做得还不够好。虽说他算得上大乾朝历代皇帝中,比较勤政的。

    若是弘道帝能戒了女色,当然要从他当皇子那天戒起,兴许大乾会不一样,兴许去年那场战事便不会发生。

    可弘道帝终究是弘道帝,他的眼睛这阵子便盯着李太平所在的第九座擂台。

    因为这个小子要跟他抢女人,所以李太平得死,哪怕将来李太平会成为彭庚切那样的国之栋梁。

    李太平对战牛玄雨,是李辅国安排的。这个牛鼻子老道士的本事,算是得了无尘真传。

    为了牛玄雨能够卖死力气弄死李太平,李辅国还亲自舍了大脸,暗中见了牛玄雨一面。

    老皇帝想弄死李太平,太子又想拉李太平上车,这一家人藏着好几个心思,要想弄明白这里边的弯弯绕绕还真不容易。

    牛玄雨没打算费那份心思,千面魔君没能杀的人,就他来杀好了。

    至于聂三礼放过话,李太平是他小师弟,要杀要剐也得他亲手来。这事牛玄雨不在乎,反正天塌了有师尊顶着。牛玄雨此人名号,李太平还是有耳闻的。别看这位一身道服,却不是个心善的,江湖上传的很凶,手底下的人命可不少。

    江湖上都说,老牛眼里只有两种人,不是好人和坏人,也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活人和死人。

    世间恶人、凶人,有很多种。比如乐善人那种,既想当婊又想立牌坊的。也有边老三那样,一边作恶,一边还要救赎的。唯独无尘那一脉,杀人就跟喝凉水一样,没啥感觉,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面对这样的人,李太平没啥客套可讲,讲了也纯粹是浪费口水。不过动手前,李太平还是问了一句话。

    “你师父在哪?”

    牛玄雨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李太平,随后说道:“你若能不死,再问也不迟。”

    李太平点了点头,下一刻剑匣中飞出三把剑。两把在手,一把电射而出,直奔牛玄雨面门。

    对付败类甭客气,一次出三剑扎个透心凉,也算为道门去了一祸害。

    牛玄雨师承无尘,乃道门正宗武学,不像李太平,一身修为,杂七杂八的学了一大堆。二人现在也就剩胎息法,这门无上内功心法相同了。

    三柴剑以锋锐无比的剑意真气为根须,离手剑为主干,加以拆解万法的剑技为枝蔓。至此李太平的剑技,算是融各家之长为己用,找到一条只属于他的剑技之路。

    双方一交手,牛玄雨不由心中一惊“剑意真气!”。当年东方慕白还未宗师之上,牛玄雨曾与其交过手,那一战他险胜,算是为数不多对剑意真气有所了解之人。

    如今再次面对剑意真气,仿佛又见风华正茂的东方慕白。他有些后悔,当年就应该辣手摧花,也就没了今日的崔家白剑。所以这一次,他得对自己狠一些,哪怕身受重伤,也得当场毙了这小子。

    牛玄雨手中剑猛地一震,他要用深厚的内力,震散剑意真气,跟眼前这小子打一场消耗战。

    剑够重,真气够足。他相信,李太平就算打娘胎里开始修习胎息法,其功力跟自己也要差上许多。

    牛玄雨还是自傲了,认为凭借两甲子修为,定然可以轻易击杀李太平。

    对敌人误判,必然把自己陷入苦局。牛玄雨现在便吃了大意的亏。

    李太平先有锻体,再有双修,其内力修为,已然超过对剑道的理解。两人一交手,李太平便猜到牛玄雨的心思,不由将计就计,跟对方打起了消耗战。

    李太平觉得拼内力是件好事,牛玄雨一辈子修习的都是道门功法,其剑法精妙、厚重、绵长,一样不缺。若是不出匣中二剑,恐难取胜。

    如今好了,牛玄雨敢给自己挖坑,他李太平就敢埋。

    真气对撞,剑鸣不绝,震得文官,嫔妃面色发白。李辅国眉头微皱踏前一步,便将大殿和教场分成两个天地。

    他觉得牛玄雨的江湖白混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人拼消耗。小看天下宗师,终究不可取,这一战牛玄雨必败。

    正如李辅国所判断的那样,李太平根本不给牛玄雨机会改变打法。每一剑都将真气运转到极致,牛玄雨敢不拼内力,就不是输了这场比斗的事,运气好了后半辈子也得在床上渡过。牛鼻子这阵子有些力不从心,额头甚至见了汗。牛玄雨一辈子不近女色,身子骨是不虚的,可若跟每日迎朝阳都要气血充盈,擎天万里的年轻人比,还是差了许多的。

    李太平这一战很多人都注视着,比如全军覆没的齐王殿下。对于齐王来说,这俩人无论谁输,齐王都是高兴的,若是能打死一个,那就更好了。

    齐王笑着,虽说有些酸,不过确实在笑。而一旁的太子殿下,也在笑,笑得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太子的笑,是笑给齐王看的。他不但笑,嘴上也不闲着。

    “哎呀!真人这一场,恐怕不秒了!还好,二黑那边胜得不费力气。能捞个军中大比的第一名,倒也说得过去,好过什么也捞不到,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

    一旁的长公主附和道:“军中大比,看得是真的功夫。没有本事还想争,那不是自不量力,那是自取其辱。”

    齐王却笑道:“把一场比斗看得如此之重,眼界窄了。只有战场才是见真章的地方,个人勇武不过锦上添花罢了,不值道哉。”

    太子转身笑道:“还是二弟心胸开阔,不为输赢,只为参与。为兄这方面却是差了些。”

    长公主也笑道:“二哥沉稳干练,若是将心思都用在兵事上,当可成为大乾一代名将。”

    齐王却望着风天养所在的擂台笑道:“兄长和鸾儿快看,那是父皇近身护卫风天养。九品胜宗师,想来是借了父皇的天威才能得胜。”

    “对了,风天养昨日胜得是兄长手中大将裘一行吧。天威难测啊……”

    兄妹三人斗嘴,其他皇子可不敢插话,这阵子都装聋作哑,不是盯着手中糕点使劲儿,便是伏在案上装睡……

    不过皇子皇女中,有一位可是不管那些,只见其拍手笑道:“李太平那臭小子,要赢啦,要赢啦!”

    陈鸾回身招了招手,笑道:“静儿,前面坐,看得更真切。”

    丹阳公主算是皇子皇女中的异类,是个很能闹腾的主。天家不管,长兄不管,这皇城里便没人敢管。

    丹阳敢如此闹腾,因为他的亲兄长才是皇城里最大的异类。

    陈治在太子和齐王眼中,始终是个变数。因为就算他们坐上了皇位,若是有一天晋王说,那个位置我想坐一坐。他俩的屁股就得挪一挪,除非他俩也有圣人撑腰。

    晋王常年蹲在骊山,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所以陈静便成了两位皇子,主要拉拢的对象。

    太子和齐王,眼不瞎耳不聋,后宫里陈静经常会念叨谁,他俩还是有数的。只不过两个人对陈静口中那个名字,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五张 赌鬼们的悲哀

    太极殿,擂台上打的热火朝天,激烈无比。太极殿上,文官们却昏昏欲睡,百无聊赖。

    武夫的争强好胜,在文官眼中一钱不值。关心谁打架厉害,不如窥探一下,哪位同僚又纳了一房美妾,可曾惹出什么乱子,更有意思一些。

    不过几位尚书大人可不这么想,眼中看得可不是那眼花缭乱的剑法刀招,而是输赢背后的那些势力。

    站队这种事情虽然不急,但却不能不知。圣上的心意,虽然是决定皇位的关键,但也不能忽略朝中力量,因为那是会左右圣上想法的。

    李家大郎和晋王走的近,跟太子不温不火,跟齐王关系冷淡。明眼人看得真切,不得不考虑一下将来的路要如何走。

    裴延亭觉着有时间得约这个年轻人聊一聊,毕竟他还占着大理寺丞的位置呢。

    年轻人将来会如何,裴延亭不晓得,不过只从现在来看,是很值得拉拢的。至于将来,将来事将来说。

    “慕公,无怪这段时间心情舒畅,原来是找到这么好的孙女婿啦!哪天把两个孩子带上,到我那坐坐,喝上几杯,也好叫小一辈多亲近亲近。”

    慕道宗笑道:“裴公提议,正说道老夫心里去了。等忙过这阵,一定登门打扰裴公。”

    两个老头子哈哈一笑,心里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慕道宗可不想自家孙女,认识裴家的那几个浪荡子。倒不是怕裴家那几个小子把孙女勾了去,而是怕有了交情,到时裴家有事,不帮一把就显得薄情寡义了。

    两位上书大人甭管心里咋想,这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很足的。毕竟已经换了好几位年轻尚书了,两个老头子若是不抱团是会被撵下去的。

    弘道帝也是老头子,可他不能像两位尚书一样抱团取暖,因为他是孤家寡人。

    别看他贵为九五之尊,想做点啥,却也并不容易。就看现在李太平还活蹦乱跳,就可知道,皇帝也不容易,想要为所欲为那是不行的。

    牛玄雨已经完全被压制住了,现在就算他想拼命,也翻盘无望。他觉着李太平的剑越来越重,仿佛都要把老骨头压散架了。

    不是李太平的剑更重,而是牛玄雨需要回气的时间越来越长。反观李太平,血气依旧旺盛。仿佛战场上厮杀的猛将,大有长驱直入敌军阵中,越战越勇的趋势。

    牛玄雨有杀人心,李太平难道就没有杀人意。无尘既然不肯现身,那就多弄死几个他的弟子,看老东西忍不忍得住。

    老东西若是不敢出来,那就先收一些利息。若是敢冒头,家里正好有两位靠山,二打一还是很稳的。

    三柴剑入手离手,交换不停,始终保持着高压态势,就是要活活累死那头老牛……

    九座擂台八座早已打完,便只剩二人还再酣战。

    李太平已经瞧见,牛玄雨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过为了这场战斗,不发生任何变数,李太平依旧保持这同样的攻速,既不快一分,也不慢一分。所以牛玄雨战败是必然的……

    李太平收剑后退,朝着牛玄雨抱拳行礼:“承让,承让。”

    点将官忙跑上擂台,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牛玄雨,试探着摸了摸鼻息,不由惊声道:“他——他死了!”牛玄雨败了,不过输得并不难看。身上没啥伤,也没被人打吐血,手中剑还再,人也站着。就是没了呼吸。因为他是活活累死的。

    军中争锋到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力战而亡。只见点将官朝彭老将军投去询问的目光……

    彭老将确定牛玄雨已经身亡后,大步来到太极殿下,朝弘道帝行礼道。

    “将校牛玄雨,英勇无畏,力战不退,终因年岁高已,不幸……”

    彭老将军说了很多,把牛玄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反正没提李太平一句不是。这意思弘道帝是明白的,牛玄雨得赏,还得重赏。

    弘道帝赏过后,太子也起身说了话。毕竟牛玄雨是他帐下将校,不说不赏是要寒人心的。再说人是半个师傅请来的,他也得给个过得去的交代才成。

    死个人算不得什么,再说皇家也展示了足够多的情义,军中争锋自然是要继续的。毕竟天挺热的,不好让贵人们害了病。

    抽签就要开始,却见弘道帝摆了摆手说道:“彭老将军,还是应该让将士们休息片刻,否则有失公允。”

    圣上金口玉言,彭老将军倒是不好直接反驳,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顺着圣上的心意倒也无妨。

    太极殿深处,弘道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盯着李辅国,话也不说一句,可是把这位宗师之上看得心里发毛。

    李辅国腰身放得足够低,他晓得错误的选择,酿成如今的局面,得给圣上个说法,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

    “圣上恕老奴眼拙,此事老奴会想办法,定然不叫圣上失望。”

    弘道帝轻声细语的说道:“辅国,还有办法?”

    李辅国点头道:“还有人可以杀他……”

    负责抽签的,依旧是那双女人见了都要羡慕死的青葱玉指。

    李太平又打了两场,不过战斗很轻松,没什么难度。因为面对他的那两位将校,很是知趣的走了个过场,比划两下便主动认输。

    午后的日头更为毒辣,弘道帝再次叫停了比斗,虽然只剩四名军中将校,忍一忍也就挺过去了。可显然弘道帝不想如此。

    老皇帝的理由很充分,一是,那四人需要休息,否则比斗不公平。另一个由头却也说得过去,杯酒仗剑英雄胆,有剑无酒怎能行。

    弘道帝想月下赏剑喝点小酒,也算不得骄奢淫逸,倒也无不可。只不过在彭庚切看来,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弘道帝真想喝酒吗,显然不是。老头子好色,不好酒,拖到晚上当然另有目的。这一点彭庚切没看出来,不过与弘道帝耍了一辈子心眼,三起三落的裴延亭却留了心。

    弘道帝想干点啥,且又不想让人知道,当然不能亲自来,得有人张罗跑腿才行。老皇帝这辈子最信任的不是皇后,不是儿子,也不是哪位大臣,而是身边那个阉人。

    裴延亭这些年没少花银子,宫里的事是瞒不过他的。李辅国午后去了长公主那,他倒是一清二楚。可去干了什么,一时半会却也弄不明白……

    军中争锋,哪些人胜,哪些人败,老百姓很关注,因为赌坊里可是压了银子的。

    “听说了么,一根筋杀进前四了!”

    “你还说,老子输银子就是他害的。”

    “可不是,一个九品早应该淘汰出局的。”

    “妈的!瞎眼鸡叼虫子,好运都让他撞上了。”

    风天养磕磕绊绊的杀进前四,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亏银子便是难免的事。而另外一个叫二黑的也杀进前四,算是彻底把大兴城内的赌鬼,一网打尽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有些痴傻,另一个疯癫鲁钝脑子不转弯,还有一个胡子都一大把,眼看着一只脚迈进棺材板了。大乾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一个像点样的都没有。

    好在还有李家大郎这个年轻后生撑门面,不然还不得被番邦笑话死,说大乾朝无人了。

    大兴城里看好李太平夺冠的,占了绝大多数,可李太平却不看好自己。

    芙蓉园感受过二黑的压迫感,蓬莱山见过二黑手里的横刀。那刀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可李太平晓得,面对那把刀,他没啥机会。就算把命拼上,能不能来个同归于尽都不好说。

    李太平甚至觉得,就算千面魔君面对那把刀,恐怕胜负也是五五之数。

    打不过也没啥丢人,他李太平又不是四大公子,面子没那么值钱。

    既然不在乎面子,那就务实一些,捞些银子总是要的。买二黑胜,李家人是不好出面的,下人也不成,所以这事还得麻烦崔家。

    崔明道望着李太平皱眉道:“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我可是听说了,那小子这里有问题。”

    说着,崔明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李太平苦笑道:“脑子没问题的都好对付,怕就怕脑子不正常的!”

    “这倒也是。那你打算赌多少?”

    李太平笑道:“和上次一样就好,我这人不贪心。”

    “还不贪心?你到底对银子有没有概念,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

    见李太平很是无知的摇了摇头,崔明道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指着李太平的鼻子笑骂道。

    “咱家这个宅子不小了吧,假山、池塘,里里外外也不知多少进的院子。地也好,离着皇城和东市都不远。”

    见李太平跟磕头虫似的,崔明道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说道:“这个数足以。”

    李太平张大了嘴巴,震惊的说道:“五十万两白银?我的个乖乖!”

    崔明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上去就给李太平后脑勺来了好几下,口中还要骂骂咧咧。

    “你家这块地冒青烟,能出皇帝咋着?还五十万两!”

    “十万两足以!”

    李太平再次惊大了嘴巴,哦不是,是压根就没合上。

    “我得个乖乖,这么说以我现在的身家,在大兴城能置办二十多处宅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银子谁不会花

    崔家富甲天下,拿出百万两白银,也得周转一下。若是换成赵十全公子家,恐怕钱庄里的银子搬空了,才能凑出这个数。

    李太平弄清自己到底多有钱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跑到慕品山那炫耀,而是扯着嗓子喊起自家总管来了。

    钱满仓是一溜烟跑来的,因为他听出老爷喊得急,似乎发生什么不得了之事。

    当李太平看到钱满仓时,不由纳闷道:“发生什么事了,瞧你跑的这一头汗!”

    钱满仓一愣,心想不是老爷急唤吗,不由说道:“老爷,何事如此急迫。”

    李太平笑道:“边家那样的粥铺,咱家也弄一个。”

    钱满仓皱眉道:“老爷,咱家不同于边家,可是没有活钱,撑不下去的。”

    李太平回头望着崔明道:“你没跟满仓说?”

    崔明道摊了摊手说道:“你也没让我说,我说什么。”

    李太平不由望着钱满仓笑道:“老爷和崔家合伙做买卖,银钱这一块倒是无需担忧,回头你可以和崔家大掌柜碰下头……”

    粥铺的事由钱满仓全权负责了,正好陈不问和白云上闲着无事,便给李家总管搭了把下手。

    去崔家总店的路上,钱满仓觉着自己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后悔了,不是后悔接了这个差事,而是后悔咋就没在东市雇架马车。省得两个娇媚小娘跟着他,招摇过市。

    钱满仓刚到崔家店铺,大掌柜便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大掌柜出来迎谁,钱满仓还是有数的。晓得崔家这是给郡主面子,自己只不过是沾了光而已。

    大掌柜脑子活络,听说自家公子也想跟着一起弄粥铺,便想着干脆弄大点,在城内多选几处门面,崔家也好借着机会,把名声打的更响亮一些。

    听了大掌柜的想法,钱满仓却不敢做主了。犹豫道:“李家才有起色,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大掌柜笑着拉起钱满仓去到二楼账房,打开账本笑道:“瞧瞧吧,你家老爷一年的进账,莫说开几家粥铺,就是几十家也吃不穷的。”

    钱满仓看见落在账本上的那个数,不由心道。我这省吃俭用的图个啥,家里的客人都快比下人多了……

    小娘子再出门,还雇什么车,自家不备上两架马车都丢人。还有自家的客人多了,下人明显不够用,回头得到东西二市转一转。秋冬那丫头压根指不上,丫鬟也得多买回两个……

    午后的钱满仓很忙,既要和崔家大掌柜商谈粥铺的事,还得想着如何装点李家门面。

    当钱满仓回到府上时,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

    看门老汉,看着钱满仓身后,呼啦啦跟进来的十几个人,不由心中暗道。咋又来这么多吃白食的,老爷这么败祸下去,老头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露宿街头了。

    只见钱满仓回身拽出一个精神头十足的半大小子,交到看门老汉手上。

    “小子,你跟王大爷做个伴,跑腿的事多干些……王叔,给你加人了,您老腿脚不好,有活就让他来。”

    钱满仓说着,便带着众人往府里走,丢下一头雾水的看门老汉。

    慕品山正打算回家,跟着爷爷去皇城看热闹,正好一头撞见了钱满仓。

    “这是?”

    钱满仓忙道:“回夫人,家里摊子大了,需要人手。再说,咱家就秋冬一个丫鬟,让人见了笑话……”

    总管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一个。老爷没钱也就罢了,既然有钱脸面这块就得装点装点,不能让人小瞧了。

    慕品山出身富贵人家,家里下人几十口子,对钱满仓如此安排倒是能理解。

    便笑着说道:“那就有劳钱总管了。”

    新来的下人们也都是有眼力见的,见夫人点头,说明李家这口饭算是吃进嘴里了。不由得一个个忙躬身行礼,念了声夫人好。

    慕品山闹了个大红脸,平日里跟钱满仓秋冬他们说笑惯了,夫人长夫人短倒也并不在意。如今被好些生面孔,问夫人安,却有些受不住的。

    只见慕品山头都没敢点,急匆匆打一众人身旁快步而过……

    下人们相互看了看,心中寻思,这是哪里说错话,惹夫人不高兴了。

    钱满仓轻声笑道:“未过门的夫人,只是大家都叫顺嘴了,有些羞臊而已。没事,日后就这么叫,习惯就好了。”

    听了钱总管的话,下人们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没过门,咋叫夫人,礼数不合啊!”

    “吃李家饭,让你咋叫,就咋叫,哪来那么多事。”

    钱满仓挥了挥手,压下众人话语,却正好瞧见秋冬,不由忙招手道。

    “秋冬,来一下。”

    秋冬望着钱满仓身后一群人,不由疑惑的问道:“钱叔家亲戚?来串门的?没吃呢吧,我跟厨娘说一声,弄些酒菜。”

    钱满仓被小丫头逗乐了,不由回身笑道:“这位就是咱家大丫鬟,身份地位我不说你们也懂,我只说一件事。”

    “满大兴城的丫鬟加一起,也打不过咱家这位,所以自己都掂量着,小心思千万别有,不然出了事。我钱满仓可不帮你们擦屁股。”

    新来的两名护卫不是昆仑奴,乃是大兴城里的游侠儿。此时听了钱总管的话,是有些不信的。

    多么可爱的一个小丫头,瞧那个白净劲儿,怎么看也不像是舞刀弄剑的主……

    却见秋冬拉过钱满仓,附耳道:“这得好些银子吧!我听说,老爷还要弄粥铺施舍穷苦人,咱家还有那么多吃白食的,能成吗?”

    钱满仓见秋冬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是紧绷了点,要不这个月的月银,秋冬拿出贴补家用如何。”

    小丫头皱眉道:“行倒是行,就是我那二两银子,也不够干啥的啊!”

    却见钱满仓笑道:“哪里是二两,明明是十两银子吗!”

    “十两?哪里可能,上个月我跟账房先生对过了,刨去府中开销,确实只得了二两银子的。”

    钱满仓见小丫头直皱眉,看那意思,说不得便要去寻账房先生从新对过,不由笑道。

    “不逗你啦!以后李家大丫鬟的月银就是十两,其他丫鬟才是二两。”秋冬一愣,忽又皱眉道:“有吃有喝,衣衫首饰啥的崔家大公子供着,却是没啥花银子的地方。要不,还是二两得了。”

    钱满仓对秋冬高看一眼,就是因为秋冬对自家人的那股子实在劲儿。从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还有武道修为的提高,而看不起其他下人。

    只见钱满仓瞥了一眼秋冬手腕上的翠绿镯子,胸口带着黝黑铮亮的珠子。这俩物件,便不是下人能有的,怕是大兴城里那些个贵夫人也比不得。

    镯子是崔家大公子送的,要大几百两银子才买的下来。

    珠子是夫人送的,价格怕是不好估量了。

    就连那腰间相瞒宝石的短剑,听说都是木头人从边关外托人捎来的,好像是阿史什么可汗的贴身宝剑。

    钱满仓微笑道:“我知你用不着银子,可你毕竟是咱家的大丫鬟,月银少了,传出去可是会丢老爷脸的。”

    秋冬听说会丢老爷脸,这才点头道:“那就听钱叔的。”

    正说着,秋冬瞥见自家老爷一身甲胄正要往外走,不由撵上两步问道:“老爷,不吃一口再去吗。”

    李太平挥手道:“宫里备了吃食,不吃对不起这身甲胄。”

    弘道帝借着这次军中大比,在宫中设宴,可不是银子多没处花。他是想让大臣们看看,朕正春秋鼎盛,身子骨硬朗,脑子也灵光,还能再干二十年。

    着急站队的先想一想,别在错误的时间,做了错误的事,回头可没啥好结果。

    当李太平赶到皇城麟德殿时,不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能容纳不下三千人的殿前广场,搭了一座青石堆砌的巨大擂台。

    此时擂台上,有不下百名异域女子,穿着大胆,露骨露肉。扭着水蛇腰,一曲接一舞,尽显异域风情。而擂台下,则还有表演百戏的好几百人等着上场。

    这是干嘛,今儿不是军中争锋吗,怎么弄得跟过年唱大戏似的。

    李太平步入麟德殿,便见满目灯火,五彩霞光。文臣武将,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竟然一片歌舞升平之景象。

    弘道帝和皇后高坐玉台之上,不见龙袍凤冠,眉目间多是温和浅笑,好似富贵人家宴请宾客该有的样子。

    这还真成了喜庆的过年日,按照现在的打法,今晚的比斗怕不是要推迟到月落日升,方能开始……

    彭庚切依旧甲胄在身,朝着李太平招了招手。

    老将军不饮酒,却有些显得孤单寂寞。当李太平入了座,便见彭庚切亲手倒了酒,却把李太平弄得有些过意不去。

    “老将军这是干嘛,这不折煞小子了吗!”

    彭庚切笑道:“太平已然帮老夫争到了脸面,倒两杯酒算不得什么。至于军中第一勇士的名号,已然无所谓了。”

    李太平见彭老将军一边说,一边瞄向长公主身后的黑炭头,不由说道:“老将军是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山有浩然气

    麟德殿西临西宫墙,东近太液池,是皇城内最大的建筑群。不到逢年过节,弘道帝轻易不会在此宴饮群臣。

    无他,太费银子。再说,他也不想史书上留下一笔污点,说他骄奢淫逸。

    其实现在是有点那个意思的,殿前的舞姬百戏,店内的推杯换盏,从哪看也不像就要阵前厮杀的样子。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因为百家饭养百样人。这不,长公主身后的黑炭头,也不知怎的,一片祥和中,非得目有凶光,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

    在二黑眼中,金银不是富贵,让他感觉到危险的人,才是那腰缠万贯的主。

    风天养虽说打过宗师,可他依旧是九品,入不了二黑的眼。另一位宗师级的老将军,都快老的掉渣了,也没法入眼。

    大殿里此时能让他感觉到威胁的,只有李太平一人。至于老宦官,他还感觉不到危险,因为修为差了一大截。

    彭老将军一辈子见多了生死,对人的杀意很是敏感,他能感觉到二黑杀意在心。

    争那军中第一勇士的称号,便要跟脑子不正常的人玩命,这有些得不偿失。

    二黑的状态,长公主最清楚,她也很纳闷,今日的二黑怎的有种回到晋阳城的感觉。

    长公主没有回头看二黑,却一直在跟二黑聊天。她有些担心二黑,怕他再回到晋阳城外,变成那只知杀戮的怪物。

    李太平也在看着二黑,他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杀意,死死的锁定他。

    二黑的刀,在这几天的比斗中,从来没出过鞘。李太平很想看那把刀,却不希望那把刀出鞘时面对的是自己。

    李太平有想过,今晚若是对上二黑,是不是应该不顾脸面,直接认输。

    他否定了这个想法,不是不怕死,而是不能退缩。若是他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今后的武道修行恐怕不但不会向前,反而要大步后退。

    自从彭老将军倒酒,他看到那双空洞的双眼,李太平便一杯接着一杯的把酒往肚子里灌。频率动作丝毫没变过。

    就连聊天他都没再看彭老将军一眼,为的便是不刺激那个黑炭头。

    酒不知喝了多少,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那空洞的双眼,李太平才放下了酒杯。

    一身蓝衫,背对着李太平,正视着二黑。空档的袖子,无风而动,猎猎作响。

    山有浩然气,泰然若处之。

    南宫守没了刀,也没了握刀的手,可胸中浩然正气,却变得有如山岳一般厚重,屹立天地之间。

    他挡住的不仅仅是二黑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有二黑浓烈的杀意……

    李太平相信现在的大哥更强,就算没有刀,一样可以斩破世间万物,哪怕二黑的刀,也无法挡得住。

    男人的强大,不仅仅体现在修为上,更在男人的心上。

    南宫守的出现,不但李太平感到欣喜,老皇帝也开心的紧。

    一袭蓝衫,身高背直,威武不失文雅。看着就是比军中那些个大老粗顺眼。

    弘道帝望着南宫守嘴角挂上了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满意,甚至有些超出预期。南宫家世代忠良,且智勇兼备,到了南宫守这一代,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世人都在传,不出二十年南宫家必然有宗师之上。这个人会是谁,想来就连弘道帝身旁的皇后娘娘心里也有个数。

    皇后娘娘越看越满意,虽然年轻人少了右臂,可那又如何。不由微笑着趴在弘道帝耳旁低语道。

    “这孩子不错,还沾着亲,只比鸾儿大两岁。没准咱家那个眼高于顶的,能看得上。”

    弘道帝微笑着回头,拉住皇后的手说道:“錐稚跟朕想一块去了。只是……”

    皇后疑惑道:“只是什么。”

    弘道帝摇头叹道:“都是朕的错,就不应该让他去马邑郡,不然也不会惹上草原明珠。”

    皇后莞尔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再说以红娘子现在的身份,倒也说得过去,至少不会丢皇家的脸面。”

    弘道帝想得跟皇后可不一样,他那么多女儿,鸾儿不想嫁,那就换一个,只要把南宫守拉进皇家便成。

    到时,南宫守成了女婿,再把草原明珠娶了,他这个帝王便有了草原各族的支持,权力将更加稳固。

    只见弘道帝起身笑道:“来,让我们为大乾朝的英雄,最年轻的大将军,满饮此杯。”

    弘道帝的声音洪亮,百官听的真切,可却不知老皇帝说的英雄是谁,大将军又是谁。

    只见弘道帝朝着南宫守招了招手,满脸笑意的说道:“守儿上来,让百官见一见咱大乾朝初升红日,有多么耀眼。”

    今晚老皇帝借着军中争锋的名头,掏银子请客吃酒,可不仅仅为了让百官看歌舞百戏,图一乐。

    南宫守登场,这才是大戏的开幕,后头好戏还多着呢。

    裴延亭大人酒喝微醺,脑子灵光着呢。老皇帝把南宫守拉到身边,大肆夸耀,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想来是跟那句最年轻的大将军有关。

    南宫敬智不是个好惹的主,老皇帝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现下谁登场反对南宫守进二十卫,便是跟南宫家过不去。

    得罪一方大员,很不明智,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冲击宗师之上。真得罪了,那就把家族的路走窄了。

    没人出头捣乱,弘道帝对南宫守的安排便顺理成章了……

    麟德殿下,这阵子美人和演百戏的都不见了,只剩一座空空的擂台。倒是显得过分冷清了。

    还好这份冷清并未持续多久,两个人的出场,从新让擂台成了焦点。

    麟德殿建筑格局很特别,广场两侧有方形高台,高台上有些小建筑,以弧形飞桥与大殿相连,方便百官和后宫佳丽观演。

    这阵子,一侧已被后宫美娇娘占据,另一侧却被文臣武将霸占。至于大殿前的观演台,那是弘道帝一家子和上得去台面之人,才能立足的。

    军中争锋只剩四人,所以这抽签的事,便由弘道帝亲手来了。

    第一场比斗,风天养对战军中老将。这是一场看起来颇有悬念的比斗,可实际上没有半点悬念。

    风天养又以九品修为胜了,这一次甚至比另外几场还要轻松。二人交手不过几十招,老将军便被轰飞出擂台。

    放水,老将军肯定不会承认的,不过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这场比斗,老将军演的有些过于应付了。

    不过,没人会去傻傻的质问,毕竟风天养现在还是侍卫统领,是皇帝身边最近的人。

    下一场,李太平对战二黑。当李太平起身时,有两个人叫住了他。

    彭庚切皱眉道:“不行就认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丢人。”

    南宫守却说道:“胜负不重要,但可输不可退。败也得败的像个男人。”

    说着,上前拍了拍李太平的肩膀,正身道:“君子,站正行直,见浩然正气。不退。”

    李太平晓得,二人都是为了他好,南宫大哥更是希望通过这一战,他能更进一步。

    李太平躬身行礼,随后背上剑匣,大步登上擂台。他喝了很多酒,面色泛红,此时面对二黑,他却觉得那家伙的杀意不够浓。

    浓烈的杀意依旧,只不过被李太平的酒气冲淡了。

    这些年李太平很少会喝大酒,因为喝多了打架,老是不要命,这一点老道士不喜,说他酒壮熊人胆。

    其实李太平晓得,师傅并非那个意思,而是怕他喝多了,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对手当人,下手时没个分寸。

    当年昆仑山,李太平便喝了大酒,所以才会被人抬下山。如今他再次喝大了,且是有意为之,便是要痛痛快快打一场。

    就像南宫守说的,他可以败,却不能就这么低头认输。李太平骨子里的那点倔强,被酒气勾了出来,他甚至有些期待二黑的刀,能给他更多的惊喜……

    慕品山前两日还下定决心,绝不踏进皇城半步。今天她不但失言,还走进了皇宫深处,站在麟德殿的四方台上。

    陈静拽着慕品山的衣角,且拽得很紧。很是紧张望着擂台上二人。

    “我听大姐说,二黑入魔,他的刀不分好坏人,要不咱们劝劝,现在还来得及。”

    慕品山无奈的摇头道:“他本就有自己的坚持,这阵又喝了酒,怕是十头牛也拉不住。”

    “那咋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慕品山回手搂过陈静,笑道:“男人得顶天立地,想疯的时候,得让他们疯。”

    陈静撇嘴道:“反正是你家男人……”

    谁家的男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把自己当成男人。得敢于面对危险,面对挑战。见硬就回,在想硬起来,怕是吃药喝酒也无济于事的。

    这一刻,有很多人希望李太平是个宁死不屈的真男人。比如卢大人之前那些逃过一劫的下属,比如高高在上的那位帝王。再比如,面露寒霜的齐王殿下。

    总之,麟德殿里想李太平活着的人有很多,想他死的人也不少。是生是死,不但要看二黑的本事,也要看他李太平的命够不够硬。

    弘道帝撇了李辅国一眼,见老太监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投向彭庚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两剑换一拳

    麟德殿,彭老将军站在擂台上,朝二人点了点头,这才大步走下擂台。

    李太平晓得当老将军落足广场那一刻,便是见二黑刀之时。

    看着老将军如旗杆一样笔直的腰背,看着南宫大哥断臂后依旧挺起的胸膛。他知道做人当如此,方能顶天立地,见天地广阔,不留遗憾在人间。

    李太平放剑匣于身旁,挺直了背胸,便感那腹中酒气好像都顺了。

    酣畅爽快,一股无法言喻的通畅,从脚底直冲天灵。这不是气,而是老将军从不弯腰的精神,是南宫守永不退步的意志。

    李太平感觉到二人的精神和意志,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他们活的简单,活的阳光,活的坦然。

    也许他李太平就应该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那就应该活成这样的人。

    这一刻什么江湖上的伎俩,庙堂里的鬼祟,心中的仇恨,都被李太平掏了出来,只剩下一股子挥不散的酒气。

    简单干净,这是李太平最终得到的。他将用这份简单干净,面对那个藏在刀鞘里的魔。

    魔,现在的二黑就是魔,他刀鞘里更藏着杀进天下人的魔。

    陈鸾这些时日付出,化作了一江东流之水。因为二黑眼睛里的那一丝清明不见了,只剩下混沌的黑。

    擂台上,二黑眼中的世界,是那晋阳城上的血战,是大壮惨死时的笑脸,是异族冷血的弯刀……

    一股滔天杀意,从四方席卷而来,将二黑的心智完全遮蔽,就如同四面八方鬼叫着扑来的铁摩勒人。

    二黑要杀人,因为他手中是大壮的刀。他不怕,他要杀的血流成河,杀的天昏地暗,杀尽世间一切生灵,还天地一片清明。

    他眼前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刀,所以这个人得死……

    刀出鞘,不见寒芒。直到李太平身前一丈,猛地爆开一抹夜色中的绚烂。

    那是二黑快如惊雷,重若山岳的杀人刀。

    二黑的刀,只是纯粹的快,甚至横刀出鞘,那股凛冽的杀意都被吞噬。

    三把三柴剑,同时弹出,迎上那抹吞噬光与暗的极致一刀。

    三柴剑的锋锐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只听细密如牛毛的交击声,汇成一道惊雷炸开。

    一道身影猛地被轰飞出去,半空中大乾制式山纹甲,化作漫天柳絮……

    第一刀李太平接下了,只不过看起来这一刀接得并不好看,很是勉强。

    赤着上身,白玉般的肌肤上满是红痕,那是二黑刀锋余威所致。若非李太平乃天枢境宗师,一刀便要变那滚地的血葫芦。

    “轰!”

    李太平落地的一刻,脚下大青石炸成漫天碎末。只见一道火红身影冲出尘雾,直奔九天。

    催动大雪山秘法,摘星逐月,便见星月之光为之一淡。李太平空中踏三步,出三剑,天涯便咫尺,眨眼间二黑那如墨眸子,有三点星月之光闪耀。

    以大雪山秘法揽九天之星月,以剑意真气催发剑之锋锐,以无厚入有间,使出三步千里。

    李太平要以此剑,让浑噩之人晓得,天地有清明,你若不见我便送你一缕……

    李太平这一剑先不说威势如何,卖相却是不错的。引得后宫女眷一阵叫好,倒是忘了二黑才是她们这边的。

    对于文臣武将眼里这一剑,看法就各有不同了。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李太平若胜,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若败他们又能有多大利益。

    一切念想都是利益驱使,无所谓的对与错,黑与白。

    长公主无疑是所有人中,最紧着二黑的。她既怕二黑不知留手,打杀了李太平,又怕他脑子不转个,害自己受伤。

    太子也不想这俩人分生死,在他看来,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因为齐王已然满盘皆输。现在已经到摘果子的时候,可不能因为一时的义气,把果子烂在园子里。

    在皇后看来,这只是一场荣誉之战,又不是有杀父之仇,灭国只恨。俩人干嘛打的这么凶,学学前两位不好吗,走个过场演个戏得了。

    “圣上,都是大乾栋梁之材,伤了谁,都是圣上,是大乾的损失……”

    弘道帝摇头苦笑道:“錐稚不懂武人,所以不知那两位为何一定要见高低。现在这个局面,朕不好出面让他们住手,那是会影响他们未来武道之路的。”

    天下间最为心口不一之人,便是当今这位圣上。跟他过了一辈子的皇后,哪能不知自家男人是个什么德性。

    李太平和慕品山的事,满大兴城都知道,宫里头的也不是聋子,当然不会不知。

    皇后想保住李太平,弘道帝想杀了李太平。二人过了一辈子,谁还不知道谁。不过嘴上可得有把门的,不能乱说,那是会伤了和气的。

    皇后见老色鬼不肯吐口,便把心思放到其他人身上。皇后第一个便找上了慕道宗……

    弘道帝望着皇后的身影,只是微微一笑,心想。錐稚啊,你做这些都是徒劳。二黑现在的情况,莫说朕说话不好使,就是十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停手的。

    老太监李辅国,倒是有本事将二人分开。可很不巧,昨日夜里老东西练功心切,也走了火,入了魔,可是腾不出手来。

    至于这事别人信不信,反正弘道帝是信的。

    说时迟那时快,李太平的三步千里已到二黑眼前。却见二黑刀身翻转上撩而出,依旧是简简单单的军中刀招。

    平凡中见不平凡,这便是入魔后的杀人刀。

    简单的刀,切上融数家之长的剑。没有惊人的劲儿气外溢,没有赤耳的轰然巨响,只有黑与红交汇时,空间的撕裂和扭曲。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老道士说过,想杀人,你的剑要快准狠。

    一声雷鸣,一道惊鸿,一把剑……

    剑势雷音,在二黑横刀切开三步千里的一瞬间,在众人惊恐尖叫声中,来到二黑胸前。

    二黑看似缓慢的扭过头,瞥了一眼青玄剑,眸子里不见波动只有深黑。

    上撩的刀切开三步千里,逐又翻转而下,在青玄即将突破最后一尺之时,狠狠劈在其锋锐之上……

    “轰!”

    大青石碎裂数丈,飞石走沙,一道红色身影于烟尘中翻卷倒飞而出。

    李太平稳稳落于擂台之上,无数人的心,猛地一揪。

    弘道帝眼睛微眯,却听耳畔传来一声轻咳,眉头便又舒展开来。

    陈静松开那双有些发白的小拳头,蹦跳着嚷道:“赢了,赢了……”

    慕品山眉头微皱,并未理睬陈静,而是紧盯着那慢慢落去的烟尘。

    陈鸾很紧张,因为场中站着的那个人是李太平,而呆头呆脑的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夏日的风说来就来,卷走遮挡视线的烟尘。却带来一抹黑云遮住星月,豆大的雨滴倾洒而下,转顺间天上的河便落了地。

    擂台四角挂着气死风灯,所以擂台上的一切,还能勉强看得真切。

    数丈方圆的碎石坑里,躺着一动不动的二黑。漆黑的眸子里,见不到一丝生气。

    活着还是死了,其实对二黑来说,没多大区别。可对当今的太子殿下来说区别可就大了,他还指望二黑过些年能成为他最大的依仗呢。

    太子殿下忙起身,指着场中吼道:“来人……”

    吼声戛然而止,不过并非有人掐住太子的脖子,因为天下间敢这么干的只有一人。所以让太子把后半句硬生生吞进肚子里,只有一个原因。

    碎石坑里,那个人忽然站了起来,右手依旧握着横刀。

    二黑微微扭头,看了看悠荡的左手臂,觉着好像不是他的了……

    左手臂虽然还再身上,不过现在确实算不得二黑的。十几息前,二黑横刀接两剑,却漏过了一只铁拳。

    若非那只左手臂被打断,恐怕断的就是胸骨了。头顶那连成线的雨幕也就成了给二黑告别的眼泪。

    电闪雷鸣中,二黑甩了甩横刀,一言不发的朝李太平走去……

    李太平之前没有再补上一拳,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用两剑也只能换来一拳的机会,再出拳,那把刀会斩下他身上哪个部件可就不好说了。

    他剑匣中还有一剑,大雪山秘法也未退去,他希望能再换一拳。

    剑出匣,卷起落下的河,倒悬在二黑头顶。

    剑势万钧,裹夹天河而下,仿佛蛟龙于云海中翻卷而下,朝世人展示不属于凡俗的力量……

    都说闹鬼的李家,经常会天现异象,宫里的美人们早就想近距离看上一看。可由于她们的美,只属于这世间真龙,这份念想便也只能断了。

    如今皇城内,亲眼见李家大郎,变戏法般弄出落雨回天。一个个不由得起身趴在围栏处细看,就算雨水打湿胸前一抹雪白,也毫不在意。

    三宫六院的妃子不在意,可那些宫女宦官们却在意的很。倒不是怕主子露了春光,而是怕主子们一时得意忘形,一头栽下护栏去……

    慕品山却也在护栏前,却听身旁一名后宫佳丽,轻声感叹道。

    “多好的男人,多强壮的男人,这要是……”

    佳丽的嘴被一只手捂住了,不过却并非是慕品山的,而是一脸震惊的小宦官。

    慕品山没有对一个发花痴的女人动手,甚至多说一句的都懒得……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刀一世界

    后宫里的女人整日盼着那个老男人宠幸,没准便可生下龙子、龙女,也就母凭子贵了。

    不过很可惜,弘道帝毕竟不是翻云覆雨的真龙。人力终有穷尽时,后宫怕不是有一半的佳丽,自打进了宫,便未曾见过圣上一面。

    秋锁深宫,在美的景无人问津,也只能成那枯枝落叶,悲凉一生。

    女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一群苦姐妹,见了暴雨中那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怎能不去多看两眼,浮想一番。

    不过看归看,想归想,说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皇城里的冷宫,可是还有地方的,进去了主子活不了,奴才也甭想翻身。

    小宦官惊出一身冷汗,还要朝着一旁妖媚入骨的绝美女子,投去歉意的眼神。

    这位是谁,小宦官心里有数。若是一怒拔剑斩了他主仆二人,怕是皇后娘娘都会说,是他二人不小心撞上去的,还请九天飞狐莫要怪罪才好。

    还好那个看起来又冷又美的女子,似乎并未注意自己主子的言行。小宦官,不由忙将口无遮拦的主子拖到了人群之中……

    慕品山听得真切,她只是不想苦命人落得更苦的下场。再说这世上,能跟她争男人的女子,却也不多见的……

    天上的雨在下,地上的河在流,擂台上的刀剑总是要相遇的。

    二黑悠荡的左臂,并不影响他的刀,天上的河随刀而分。

    不畏天地,不惧鬼神,因为二黑便是这世间真魔,所以刀分河斩蛟……

    千面魔君是魔却并非真魔,他的魔需要心境支撑,而二黑不需要。所以这天下宗师,怕是无人能胜二黑手中刀,哪怕手中无刀的南宫守也不成。

    纯钧夹天地之威,落雨成河,依旧被一分为二……

    弘道帝笑了,笑的很浅,很轻。哪怕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擂台之上,他依旧做着帝王该有的样子。

    可他的笑,忽又变淡,变冷,因为他看到落下的雨,被一只拳头穿成了串,听见了天河被凿穿的声音。

    这一次,二黑只来得及扭头看上一眼,手中刀却落得有些晚了。可是也只是有些晚了。

    通红的铁拳,蒸发了落下的雨,击中二黑胸口。李太平终于一剑换得一拳……

    剑意真气有多锋锐,李太平在崔家便试过了,刚刚也确实打断了二黑的左臂。

    可为什么,如今却不能打断二黑的胸骨,李太平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

    骨未断,人未飞,头顶的刀便落了下来。生死存亡间,依旧是战斗本能救了李太平。

    只见李太平不退反进,欺身撞进二黑怀里,那么砍中他的便不是刀,而是二黑的右臂。

    擂台上再次传来巨响,这一次,躺在坑里的便换了人。

    李太平吐了口血,一脚踹在坑底的大青石上,人便倒射而出。而他刚刚所处之地,现在正插着一把横刀……

    弘道帝终究没能忍住好奇心,不由侧头问道:“二黑左臂接不住李太平的拳,为何又能接得住了。”

    老皇帝话,引来好些人的目光。有太子、齐王、长公主,甚至裴延亭那个老东西,都竖起了耳朵。

    李辅国乃宗师之上,他的话众人信服,所以都在等他开口。

    只见李辅国摇头苦笑道:“走火入魔,非死即伤,能成真魔者奴才也是第一次见到。”

    “二黑的刀无需千变万化,依旧可以斩破万法,因为他的身子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炉顶,任何功法对他来说,可一不可二。”

    弘道帝皱眉道:“那岂非说,二黑将来的成就,要在圣人之上。”

    李辅国摇头道:“真魔不可怕,终究是无脑之物,总有除去他的办法。除非……”

    李辅国余光瞥了一眼长公主,却没有说下去。

    弘道帝不但没有追问,话说一半的李辅国,反而望着擂台说道。

    “瞧,二黑又出刀了……”

    李太平现在拿的出手的,便只剩离手剑和三步千里。就连大雪山秘法,这阵子也退去了。

    这一刀显然接不下,而接不下的后果,不用脑子想也可知道,是要一分为二的。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生死间有大恐怖,却也有大机遇……

    慕品山手中剑已然出鞘半寸,却又重回鞘中。南宫守踏出一步,却也只是一步。

    暴雨倾盆的麟德殿来了两个人,一个打铁壮汉,一个秃头老僧。

    不速之客闯皇城,按以往当诛,不过今日却是个例外。这个例外倒并非是皇帝寿辰,而是这俩人只要长着眼睛看见了,就没人会去招惹。

    红莲念了声佛号。

    “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段振山则瓮声说道:“悟道于刀起刀落。”

    静心,守性,不见天地风云,无众生相,只见一刀起落。

    生死威胁,高人两句。李太平眼中,再无风云,再无真魔,再无落河……一刀便是一世界。

    刀起于平凡,快于不凡。若是眼中的世界便只剩一刀,那刀便是死物,而死物不动。

    李太平点出一指,剑匣中便有一剑飞出,那是从来未曾孕养过的泰阿剑。剑是借来的,没理由替人养着,因为养熟了也是做嫁衣。

    此时李太平眼中只有那一刀,他没有考虑过出哪一剑,所以他点出一指……

    泰阿威道之剑,而内心威才是真威。李太平身处逆境不屈,正合了泰阿剑之剑意。

    剑穿过静止的落雨,切在横刀之上……

    天上的河继续往下落,擂台上一道身影倒飞而出,直撞碎漫天落雨,撞向麟德殿宫墙。

    李太平堪破二黑的刀,接下一刀,可依旧无法战胜那一刀。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很好,因为命保住了。

    可有人不想让他活,那是擂台上唯一站着的人。

    二黑踏步,闪出擂台,追上倒飞而出的李太平,再次一刀斩出……

    这一次,李太平晓得,他已回天无力。之前接下那一刀,身子便要散了架,五脏六腑移了位,剑意真气更是难以运转。

    李太平苦笑着闭上了眼。师傅徒儿未曾放弃,您老可不能不满意。

    闭目等死,却没等来那一刀。李太平暗想,二黑的刀就算再快,也得有点感觉不是。

    他睁开眼,看到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挡在他身前,而二黑的刀,正被他掐在两指之间。

    段振山的声音很冷,就像落雨一样。

    “他已败,再动我杀你。”

    段振山没有看着二黑,他是看着李辅国说的。

    段振山的话音刚落,便见老和尚扭过头,瞥了一眼李辅国,笑骂了一句。

    “不过是个阉货,打杀了,却要脏了手。”

    二黑眼中忽有清明闪过。这才想起陈鸾的话,忙要收刀入鞘。却见两指间,那把刀纹丝不动。

    段振山看了眼二黑,放刀离去,同时说了句“还算有救!”。

    段振山和红莲出现,是李辅国未曾想到的。世间宗师之上,轻易不会插手凡尘之事,更何况皇城内的事。

    老皇帝也晓得,有这两位插手,不——哪怕一位,今日也只能到此为止。不由冷脸换上笑脸,起身笑道。

    “两位仙长驾临,孤甚是欣喜。此间正好有美酒佳肴,还请仙长浅尝一二……”

    段振山提着软绵绵的李太平,挥手撑开雨幕,瞥了一眼弘道帝身旁的李辅国。

    “不杀你,是留着将来让他亲自寻你,且等着好了。”

    说着,也不去看弘道帝,转身腾身而起,仿佛踏着落雨铺成的阶梯,消失在皇城之中。

    红莲没走,而是大笑着来到弘道帝身前。瞥了一眼将老皇帝护在身后,满脸阴沉的李辅国。

    “干嘛?你家主子请我吃酒,你这狗奴才还不乐意。怎么着,不想当狗,相当人了。”

    红莲的话很难听,哪怕他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宗师之上,李辅国也忍不了。

    老太监怕疯子,但也只是怕钟离紫曦,可是不会怕疯疯癫癫的老和尚。

    刚才收回压在二黑身上的杀意,完全是因为不想与这二位撕破脸,坏了圣上的好事。如今老秃驴蹬鼻子上脸,他李辅国却也忍不下这口气。

    弘道帝养这条狗几十年,晓得这家伙越是不说话,越是到了张口咬人的时候。不由忙打李辅国身后绕了出来,挡在二人之间,笑呵呵的说道。

    “神僧今日算是来对了,大食国特使万里迢迢送来的美酒,怕是神僧广游天下也未曾品尝过。”

    说着,端起琉璃盏,一股浓厚酒香便让红莲忘了打狗之事。

    只见红莲一把夺过弘道帝手上的酒杯,放在鼻前闻了闻,顿时朗声大笑道。

    “都说皇城里有世间最美的酒,果然未曾让神僧失望。今日便破例吃回皇家饭。皇帝老儿,还不把好酒好肉,都端上来……”

    弘道帝对于这位的大不敬,不但不生气,还满心欢喜的笑道。

    “神僧既然喜欢,便多住上几日,定然叫神僧满意才好。”

    没能弄死李太平,弘道帝心情很不美丽,可若是能把这位凶名在外的大和尚留在皇宫里,倒也算没白忙……

第一百四十章 封赏

    军中大比结束了,二黑成了大乾军中第一勇士。

    风天养没跟二黑交手,因为他是假疯子,真疯子干的事,他会有选择的干。

    军中争锋收场,可麟德殿的酒宴还在继续。莫说百官无人离开,就是后宫里的那些美娇娘也要拖沓的不肯走。

    无他,红莲妖僧的名头可不是盖的,谁不想近距离瞧上一瞧,甚至说敬上一杯酒,没准还能结个善缘。

    裴延亭作为六部之首,庙堂里有着千年道行的老狐狸,他把敬酒这事拿捏的很到位,或者说把红莲拿捏的死死的。

    “神僧好酒喜热闹,正好过两日李太平和慕品山那小丫头,会来我家做客。神僧不妨也来喝上几杯,好让家里人开开眼,晓得真正有道高僧的样子。”

    说着还朝红莲眨了眨眼:“可别被城郊恩慈寺,那些个假和尚继续忽悠了。”

    红莲在李家大郎那住了有一阵子了,有些事是瞒不过裴延亭的。

    一句话,说到了红莲心坎里。便见妖僧仰头干了一杯,大笑道。

    “去得,去得。”

    一旁的弘道帝很不高兴,孤面子都不要了才把人留下来,你们这群家伙,就跑来捡现成的,实在是太过不要脸了。

    这样的可恶事件,弘道帝不想再看到,不由起身说道:“今日朕见了军中男儿威武,当应重赏,好叫数十万儿郎晓得,只要忠于大乾,朕便舍得高官厚禄。”

    说着,弘道帝一指未能挤进前三的老将军说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军中儿郎当学老将军。朕特赏赐永业田千亩……”

    世袭永业田,这可是大赏,老头子以后就算儿孙没一个争气的,恐怕想饿死也是件很难的事情了。

    老将军忙跪地扣头,大感圣上恩德……

    这可羡煞一旁文武百官,要知道今年那场战事,圣上对有功之臣赏赐,也不过如此。

    第四名已经赏了千亩良田,那前三又要如何,百官们都在眼巴巴的等着。

    弘道帝笑道:“李太平今年的官升的太快,以防年轻人傲娇,朕便不升他的官了。至于金银,他傍着崔家的大船,想来也是不缺的……”

    “朕思来想去,便将圣人之剑再多借他些时日,也好让年轻人多干些实事。”

    裴延亭看愣了,而一旁的慕道宗,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老不要脸的,这跟没赏赐有啥区别。剑是你家的,哪天要回去,李太平那小子,岂不毛都没捞到一根。

    慕道宗不好出面,毕竟自家孙女住在李太平家,想说李太平不是他孙女婿,怕是都没人信的。

    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丝毫不在乎弘道帝看过来的眼神。

    彭庚切正身行礼道:“圣上不可。持圣人剑,便如圣上亲临。李太平虽勇武过人,却不足以驾驭此剑。还请圣上收回泰阿剑,以免年轻人张狂无度,惹出事端。”

    彭庚切半字未提其它赏赐,只是表达年轻人不好拿着尚方宝剑,请圣上收回。可一旦收回了,不赏些其它的,恐怕说不过去吧。

    天下善守者彭庚切也,以退为进的打法,战场上用得,庙堂里一样用得。弘道帝怎能猜不出老头子的心思,只见其笑道:“年轻人嘛,只有肩头扛着一座山,走起路来才能四平八稳。老将军多虑了……”

    东扯西刨和稀泥的本事,弘道帝敢称天下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倒不是说他以帝王身份压人,而是说干了几十年皇帝,可是把这门和稀泥的本事练到家了。

    彭庚切乃军事大家,庙堂上耍泼打滚确实不在行。

    只见老将军面红耳赤,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落了座,便一个劲儿喝闷茶,连弘道帝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却也听不进去了。

    搞定彭庚切,倒是没有人在为李太平出头,弘道帝这才笑着说道。

    “风天养对朕忠心耿耿,又是个敢打敢拼的猛将。朕一直觉着,将其留在身边,却有些屈才了。今日风天养于千军万马中杀出,朕很欣慰。”

    “风天养听旨,朕封你为左屯卫大将军……”

    南宫守进十二卫当大将军,没人反对,那是因为人家乃世家出身,本身又是个本事过硬,家喻户晓的人物。

    风天养什么出身,疯刀门满朝文武听都没听说过。出身且不说,就说这人是个二愣子,一根筋,他凭什么当大将军,就凭忠心二字吗。

    裴延亭一个眼神,文官就炸锅了,纷纷进言。武官那边更是无需有人挑头,一个个便已经吵开了……

    红莲见惯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却是没见过朝堂里的热闹,不由心情大好,这酒也喝得格外开心……

    弘道帝看着文武百官借着酒劲儿在那耍流氓,却也不生气,反而转身陪红莲喝起酒来。

    “让神僧笑话了,朝堂里的事就是这样,大家很难有意见统一的时候。不过也都是为了大乾好,吵两句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有弘道帝参加的吵闹是无趣的,大臣们慢慢也就没了精神头。

    弘道帝点了一把火,却不往里添柴,火势自然渐小……

    大臣们吵的没了意思,弘道帝这才起身笑道:“风天养却有不足之处,这一点朕也知道,所以朕也很想看看。完美之人是何样。”

    说着,环视文武百官,目露期待:“在座诸位国之栋梁,可否让朕开开眼。”

    皇帝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还要揪着一根筋不放,啥意思,非得要死磕呗。更重要的是,比了个第二就能当大将军,那第一呢。

    现在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一根筋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值。文官看着裴延亭,武官纷纷看向彭庚切。

    文武百官希望能从这二位身上看出些苗头,大家也好把力气往一块使。

    在彭庚切眼里,风天养当那冲锋陷阵的猛将是够的,若是统帅一军,却是欠妥。可也只是欠妥,毕竟圣上也不会让这样的人统帅全军。

    彭庚切不语,只是低着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武官们沉默了,因为老将军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

    裴延亭这边,也不打算火力全开,想看看圣上最后葫芦里的药,再做决定。毕竟一根筋跟那个黑炭头比起来,还是黑炭头的威胁更大一些。

    圣上要扶太子,按理说文官应该支持。可若什么事都让圣上做了,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太子将来登机,还能念着他们好吗。把家族利益摆在第一位,这就是如今的大乾朝。弘道帝在任以来,各部尚书从来不徇私枉法的只有一位。那就是上一任刑部尚书,郑经玄。

    那个不苟言笑,六亲不认,兢兢业业几十年的郑经玄竟然是个大魔头。

    可笑吗,可笑。悲哀吗,悲哀。

    党争,世家之争,皇位之争,这一切的一切,把日落西山的大乾朝慢慢推向深渊。

    裴延亭在等,文武百官在等,等着看圣上要给二黑什么。

    圣上给了,还亲笔提了字。

    “赤胆忠心,国之栋梁,勇冠全军。”

    没有加官进爵,没有赏银,没有永业田,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六个字。

    后宫嫔妃愣了,百官愣了,太子愣了,就连什么都不懂的红莲妖僧都愣了。

    红莲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他等了半天,才确定这就是老皇帝对二黑的全部封赏。

    这是啥,口头奖励吗。这不公平,不公正,不是人啊。

    没等太子起身,裴延亭便动作敏捷的抢了先。

    “圣上,二黑虽乃公主近卫家奴,不求功名利禄,却也不可如此敷衍。当应重赏,特赏……”

    裴延亭瞥了一眼太子,见其目有感激,不由朗声道:“二黑心思纯良忠于皇家,不如封他,锦衣带刀,监察百官的职位。”

    弘道帝皱眉道:“监察百官由御史台负责,这么弄……”

    弘道帝话还没说完,便见御史大夫钟离履起身行礼道。

    “裴公的提议甚好,只是这锦衣带刀,老臣觉得监察的重心不应放在百官身上,应该着眼于江湖才对。”

    御史台一把手说话了,而且这人还是个钻牛角尖的,可是不好得罪。

    裴延亭微微一笑说道。:“我听闻,最近江湖各大门派乱的很,朝廷却是应当关心一下,毕竟都是大乾子民。”

    “对了,老臣听说,长公主还是北方绿林盟主来着,二黑这锦衣带刀,管江湖上的事倒是应景的。”

    弘道帝点了点头说道:“澹台紫衣最近来了大兴城,并以南方绿林盟主的身份求见朕……”

    “既然江湖中有人兴风作浪,南北两位绿林盟主也都在大兴,那朕便许了二黑的差事。也好叫江湖上的好汉晓得,朕心中一直有他们。”

    弘道帝一手以退为进,玩的出神入化,就连裴延亭那老狐狸都掉进了陷阱之中。

    老皇帝见过澹台紫衣后,便想着如何能把江湖握在手心。二黑的胜出和自家闺女绿林盟主的身份,可以说帮了大忙。

    如今只要再一次把澹台紫衣请进宫,谈上一谈,他便可以借着二黑的手,慢慢把江湖各大门派收归己用。

    一场军中大比,弘道帝本打算让两个儿子斗上一斗,顺手再干掉李太平那小子,却未曾想来了个,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外酥里嫩钱满仓

    江宁城,万籁俱寂,拓跋家书房却还亮着烛火。

    包阎王安安静静候在一旁,等着义父和四弟叶方山推演江湖形势。

    别看叶方山在九义子中行四,却是唯一一个能跟拓跋迥坐下来议事之人。

    “义父打算现在出兵?平川可还在大兴城老皇帝眼皮底下!”

    拓跋迥无奈的摇头道:“聂三礼满世界拉人入伙,无尘埋下的那些棋子也都动了,天下城更是精锐尽出。我不动,老头子和那个疯婆娘就得翻脸动我。”

    叶方山没有多说,只是眉头深锁,起身望向挂在墙上的山川地形图……

    只见叶方山在地形图上轻轻点下一指,轻声说道:“只好让老九跑一趟汝阴郡,委屈些受点伤了。”

    拓跋迥皱眉道:“方山的意思是……”

    叶方山转回身,笑道:“师出有名,圣上才不好说我们背信弃义,为难平川。”

    拓跋迥摇头道:“圣上不会信的。”

    “会的。当初五剑盟可是杀过义父一个儿子,如今再重伤一个,也是干的出来的。”

    拓跋迥看着叶方山说道:“方山的意思,新账老账一起算,顺便把沿路郡县吃下来。”

    叶方山笑道:“只是驻军,保护咱们攻打五剑盟的补给线而已。”

    拓跋迥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道:“五剑盟是个硬骨头,这场硬仗打上一年也是正常的。”

    却见叶方山很是无奈的摇头道:“孩儿只是觉得离帮有些急躁了,现下老皇帝还好好的,此时天下大乱,各大家族也不会当那出头鸟的……”

    拓跋迥拍了拍叶方山肩膀:“咱们谋的是江山,离帮谋的是天下,出发点不一样啊!”

    叶方山狐疑道:“这有何不同。”

    拓跋迥笑道:“方山计谋、用兵都在义父之上,唯独这看人心的本事,差了些。”

    “咱们想要陈家的江山,便要团结各大家族,争取用最小的代价,夺取江山。”

    “离帮跟咱们不一样,那些人都是疯子。他们为了心中的天下,可以杀手足兄弟,可以欺师灭祖,甚至爹娘挡了路,一样不会手软。他们要打碎了大乾,重新建立一个王朝……”

    说着拓跋迥无奈的摇头苦笑:“城主也好,那个疯婆子也罢,只要我拓跋迥登天成圣,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我总是觉得,他们俩身后还有人。”

    叶方山皱眉道:“义父的意思,那俩人并非离帮……”

    拓跋迥点了点头,说道:“无尘是什么人,他连师兄道首的话都不听。聂三礼又是什么人,当着张鸦九的面打人家徒弟。城主和钟离紫曦本事再大,总大不过道首和剑圣吧。”

    “所以,没摸清离帮底细前,咱们只能听命于人,受制于人。”

    拓跋迥不甘心居于人下,这一点离帮那两位是很清楚,不然钟离紫曦也不会来江宁城敲打拓跋迥。

    而自打离帮黑白子尽出,拓跋迥也看明白了,他可以不向弘道帝低头,却不能不向离帮低头。

    虽说拓跋家现在兵强马壮,却也无法跟遍地开花的离帮掰手腕。

    人家若是哪天不高兴,对他拓跋迥不满意,想换一换江宁城的主人。无需两位圣人出手,只需无尘和聂三礼露个面,他拓跋迥要么战死,要么夹着尾巴逃了。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而且这个差距很难用人数去弥补。

    如今这世道,甭管混江湖的还是混官场的,甚至平头百姓,只要心里还有点奔头的,恐怕日子过的很难如意。

    一方霸主日子过的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江湖上各大门派,就更得低眉顺目了。

    长寿门,天宝九如殿。太叔无疆一脸愁苦之相。

    “师弟啊!江湖乱了,咱长寿门地界也不安稳,师兄这心里愁苦啊!”

    须发皆白的刘鑫,见掌门师兄大半夜把他叫来,还如此作态,想来倒霉事又要轮到他头上了。

    不由苦笑道:“师兄,趁着师弟还能蹦跶几年,有啥话您就直说吧。”

    太叔无疆换上一副笑脸,掏出两个小瓷瓶塞进刘鑫手中。

    “天下间的人,便如横河星斗,师兄数不过来,也记不住几个。师兄这辈子没啥亲人了,唯独师弟一人也。”

    刘鑫苦笑道:“师兄咱俩加一起都快五百岁了,时间不多了,能长话短说不。”

    太叔无疆笑道:“还是师弟懂师兄。两个小瓶子,两颗长寿丸,一颗给崔家,一颗给老皇帝。这事别人办我不放心,唯独师弟……”

    刘鑫将瓷瓶揣入怀中,笑道:“师兄打住。咱说正事,长寿丸不是白送的吧。”

    太叔无疆苦笑道:“当然不能白送,得让崔家搭把手,要老皇帝一句话。天下城闹得这么凶,咱们想守住师门留下的基业,只能辛苦师弟……”

    天下第一大宗门,专门搞信仰的都怕了天下城。可见天下城不仅拳头硬,这操控人心的本事,也相当了得。

    大乾各地,像乐善人和边老三名声在外的大好人,可是不在少数。这些人百姓念着恩情,只要一句话,做牛做马那也是愿意的。

    无尘这些年搞出多少假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晓得,旁人不得而知。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起码甘蔗手里便掐着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对甘蔗来说很重,很烫手。所以军中大比刚刚结束,大半夜他便追着圣上不放,非得让圣上给个说法。

    弘道帝毕竟上了年岁,那长寿丸又不是仙丹,这都忙活一整天了,很是乏累。

    “李太平那小子又死不了,明儿个你去找他,把名单上的先抓进大牢再说。”

    甘蔗见圣上哈欠连天的,想要说“人都伤成那样了,没个把月哪里爬的起床……”。可这话终究没能说出口,毕竟圣上已经有话了,总不能京兆府少了李太平就打烊歇业吧。

    京兆府不能打烊,李太平也没爬不起床。

    李家大宅,家主如死狗一样被打铁男人拎回来的。

    墨看山将李太平丢在床上,没好气的说道:“现在装死狗,就怕真变成了死狗。”

    李太平腾地翻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忙将房门关严。可是把一旁的秋冬,吓得小脸煞白。

    “老爷,诈尸了!”

    李太平一把捂住秋冬的小嘴,骂道:“叫你多认字,多学乾人文化,你就是不听。诈尸能用在你家老爷身上吗!”墨看山望着主仆二人摇了摇头,正要转身而走,便听李太平说道。

    “师兄,要记得,太平身受重伤,可别说漏了。”

    墨看山转头道:“你觉得,谁有胆子来问我。”

    李太平寻思着墨看山的话也对,不由尴尬一笑。

    一旁秋冬惊诧道:“老爷,你又骗人。”

    “你这是什么话,你家老爷……”

    说着,李太平忙一个跟头反倒在床上,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同时出气多近气少。

    李家老爷的房门被人推开,一时间床前又站满了人……

    秋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了,此时条件反射扑在床前,梨花带雨哭诉道。

    “老爷,您可不能死啊!您若去了,可叫我们这些苦命人咋办……”

    陈不问转身朝墨看山行礼道:“师兄,太平伤的重吗?”

    墨看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心道师妹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死是死不了,重不重我不知道,你让他自己说好了。”

    说着,墨看山扭头便走,丢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陈不问虽说也是宗师修为,却也看不透想要装死的天枢境。这阵正打算让钱满仓请大夫呢,便听一旁的剑西来说道。

    “太医之前不是给你家老爷开过药方吗,就按那个来,不用请大夫了。浪费钱。”

    说着,竟也转身而走。

    剑西来虽然不是大夫,不懂望闻问切,可常年打生打死的,还是晓得重伤之人是个什么样的。

    墨看山和剑西来所说所做,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若不心中生疑那是不可能的。

    只见崔明道,看了看只打雷不下雨的秋冬,又瞧了瞧一动不动的李太平,拉着白云上的手说道。

    “半死不活之人,最需要安静,咱们还是别打扰太平养伤了。对了,钱总管,就按剑西来说的,给你家老爷抓药就行……”

    陈不问若有所思,随后说道:“让秋冬陪着就行了,反正他们主仆二人心有灵犀的,人多了反而添乱。”

    李家老爷房内,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又呼啦啦走了个精光。这阵子钱满仓心里很不舒服。

    吃李家的,住李家的,李家老爷都这样了,他们竟然毫不在意。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钱满仓正暗自咬牙呢,却见秋冬哭天抹泪的转头道:“钱叔,不用抓那么多药,抓几味主药得了。老爷这伤靠养,不靠药。”

    钱满仓脸色顿时变了,指着秋冬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满院子里老爷最疼你了,你竟然……”

    想要害老爷的话,钱满仓还未等骂出口,便见一身白衣的慕品山走了进来。

    “钱叔,你去忙吧,药就不用抓了……”

第一百十四二章 漫川八大件

    钱满仓他爹干总管,把一辈子的心思都放在侯家老少上了。

    按钱满仓他爹的话说,侯家富贵钱家就富贵,老爷长命百岁,钱家便能百岁安康。

    所以钱满仓一直认为,老爷就是天,天要塌了,全家人谁也讨不到好去。

    今天,老爷朋友的话,丫鬟的话,甚至是未来夫人的话,宛如一道道惊雷,把他劈的外酥里嫩……

    钱满仓是耷拉着脑袋离开老爷房间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想给老爷治病,好像盼着老爷驾鹤西去一样。

    总管前脚刚离开,李太平便一屁股坐了起来,望着二女说道。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急着分家吗。”

    秋冬掏出手帕,擦去为数不多的几滴眼泪。慕品山伸了个懒腰,随后揪着秋冬后脖领,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时,转头笑道。

    “李家大郎不吃药长命百岁,吃了药没准要一命呜呼的。大郎还吃药吗。”

    李太平闭上眼,不是伤得太重,而是怕家里那口子,扶他起来吃药。

    伤肯定是有的,毕竟二黑的刀是能要人命的。若是墨看山和红莲未能及时出现,估计他李太平就得交代在麟德殿。

    李太平斗不过二黑,这一点他心中有数。既然有数,若是还不留一手,那他李太平的江湖就算白混了。

    家里住着白吃白喝,该用的时候当然要用。他李太平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大战二黑,打得痛快,保住了命,还赢了银子。好事都让他李太平一个人赚了,那剩下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人的好运也是会用光的。更何况他杀了无尘弟子,坏了无尘好事,想来老杂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么装伤便是窝在家里最好的借口,不然说不准走夜路就得脑袋搬家。

    无尘可是江湖上新老一辈中,最恶最狠的那一个。这辈子,只有他欺负人,还没人欺负过他。

    面对这样的人,当缩头乌龟,不丢人。没有底气还要硬气,那是自不量力。

    在自我认知这一块,李太平还是心中有数的。可有些人,并不晓得这一切,比如甘蔗甘大人。

    一大早这位京兆府的父母官,便敲开了李家大门。钱满仓顶着两个黑眼圈,看到甘大人时,心里不由一颤。

    这位怎的又来了,而且每次来,不是天方亮,便是夜已深,总是没啥好事。

    钱满仓心中虽有不满,该有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甘大人里面请。”

    甘蔗也不客气,大步而入直奔后宅而去。

    钱满仓紧着两步,追上甘蔗说道:“我家主人昨日受了重伤,想来还没醒,不如……”

    钱满仓如此一说,甘蔗脚下更是生风,一时间读书人就变成练家子,同时口中还在念叨着。

    “这可如何是好……”

    钱满仓是拦不住甘蔗的,只能一路小跑的跟着。还好的是,甘大人没忘记自己是个读书人,心中再急也没直接推门而入,而是轻轻叩门三声……

    开门的是侯离人,小丫头昨日半夜听闻李太平受伤,便急急忙忙的赶了来,且守在床前半宿没合眼。

    儿女情长的那些事,甘蔗不关心,他只关心李太平能否从床上爬起来。

    望着昏迷不醒,脸色蜡黄的李太平,甘蔗心里很不是滋味。人都伤成这样了,肚子里的话便不好说出口,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李太平又不是真重伤昏迷,甘蔗那一声声叹息,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只见其费力的睁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大哥何事愁苦,且说来听听。”

    甘蔗回头瞥了一眼侯离人,小丫头忙笑道:“秋冬熬了粥,我去看看,莫要熬糊了。”

    灶房里,秋冬只有添柴的份,至于熬粥的事,可没人敢用她。

    李家上上下下从客人到下人,哪个不知,李秋冬弄出来的吃食,压根跟吃的不沾边,可是没胆子品尝的。

    澹台紫衣望着秋冬笑道:“莫要添柴了,这粥要小火慢熬才行……”

    正传授秋冬厨艺的澹台紫衣,忽然见到一个娇媚可人的小娘,急匆匆来到灶房。

    只是一眼,澹台紫衣便晓得,这位定然是隔壁侯府的侯家小姐了。

    侯离人见到紫衣女子那一刻,心中却也一震。李家下人对此女的恭维赞扬,她可是一清二楚,晓得这位可要比妖精难对付多了。

    不由得瞥了秋冬一眼,说道:“秋冬你也是的,怎能让客人亲自下厨。”

    说着,便要接过澹台紫衣手中的锅铲,同时笑道:“离人见过紫衣姐姐。”

    澹台紫衣微微一笑,任由侯离人接过熬粥的活。

    “都说侯公家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人也乖巧,今日一见姐姐甚是喜欢。”

    没有绵里藏针,说的更是情真意切,倒是不像有假。可越是如此,侯离人越觉得,李家大妇的地位岌岌可危,怕是要保不住了。

    秋冬本以为能看到一场吃醋大战,结果看到的却是相安无事,这让她很失望。

    粥在一片祥和之中熬好了,三个女人揣着心思,欢声笑语的去了李家大郎住处……

    京兆府,捕快们换上便衣,三五成群的出了大兴城。

    刘老三带着手下,扮作贩卖酒水的商贩,沿着官路赶往上洛郡。

    赵四一身粗布麻衣,抱着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笑嘻嘻的说道。

    “头,咱们这次去丰阳县漫川关镇,你说能不能吃上一回,漫川八大件。”

    刘老三瞪了一眼赵四,骂道:“你这吃货,脑子里除了吃就是娘们,还能有点别的不。”

    说着,回过头来,望着推车的兄弟们说道:“漫川关镇乃水旱码头,九省通衢,南北商贾云集之地。这次去,咱们若是失了手,京兆府的名头,可就要丢到大江南北了。”

    “只要兄弟们卖死力气,把这趟买卖做成,哥哥自掏腰包,请你们吃那漫川八大件。若是做不成,哥几个说不好得在漫川镇丢下几大件来。”

    赵四紧了紧裤腰带,摸了摸脑袋,笑道:“三哥放心,只要买卖能做成,这两大件不丢,丢些旁的小弟也不在乎。”

    说着,又拿胳膊肘拐了刘老三一下,附耳低语道:“三哥,这么大个买卖,老爷不会只派咱们这些苦哈哈吧!”

    刘老三冷着脸说道:“老爷比你我心里有数,以后别多问,只管干好手里的活。”赵四忙点头称是,回头又笑道:“三哥,大热天的,要不喝上两口解解暑,反正那酒也不是用来卖的。”

    “啪!”

    赵四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只见刘老三冷声道:“买卖没成之前,谁要敢贪嘴,别说当哥哥的不讲情面……”

    上洛郡,大兴城东南,严格来说仍属京兆府管辖。甘蔗想办什么案子,只需知会一声,倒是用不到大兴城捕快。

    可这次不行,想要查的案子,动的人,都跟漫川关镇,金钱宗有关。

    金钱宗守着金钱河,控制着上洛郡的水路营生,其门人子弟不下千人。实打实的上洛郡第一大宗门。

    漫川关镇有着上洛郡最大的水陆码头,每日里船只往来不断,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一条宽十丈的青石主街,将镇子分成了南北。街道两侧酒楼茶馆林立,生意很是红火。

    往来商旅,只要钱袋子有分量的,都想尝尝名声在外的漫川八大件。回头也好跟亲戚朋友吹嘘一番……

    漫川八大件,能够享誉大江南北,可不是吹出来的。单说第一道菜,刀尖丸子,其制作便很讲究。

    猪精肉剁成肉泥,用刀刮成尖,上蒸笼半个时辰。备上高汤、芋头、鲜肉,待丸子香气扑鼻时出笼。花瓷碗垫上当地特惨的芋头,铺上肉丸,浇上高汤佐料方算菜成。

    鲜、香、淡、雅,南北口味皆宜。一口刀尖丸子,一口汤汁,佛祖也要留上三日。

    漫川镇基本家家户户都会漫川八大件,好用来招呼远方来的贵客。而镇子里公认做得最好的,便要数四方居了。

    四方居并非大酒楼,而是挤夹在酒楼茶馆间一处不起眼的小门脸。

    门脸不大,屋子里摆了两张四方桌,有那么八把四方凳。墙上挂着四四方方八幅画……

    走进四方居,看不到跑趟和小二,只有一对老夫妻。由于老两口身子骨不在硬朗,每日只接待两桌食客,便要打烊歇业。

    想要吃上一口地道的漫川八大件,且要提前好几日预定,否则便只能到临近酒楼吃上一口虽不正宗,却也像模像样的八大件了。

    这日午时,一名青衫背剑匣的年轻郎君,迈入四方居。还未等郎君吭声,便见老妇人面带愧疚之色,迎了上来。

    “小郎君真是对不住,今日小店已然客满。若是真想吃一口俺家老头子做的菜,且得等上两日才行。”

    青衫郎君看着不大的四方居,坐着七八名食客,晓得今日算是没口福了,只好等上两日了。

    青衫郎君付了定金,刚要转身离开,便见一伙人涌了进来,顿时把四方居塞得满满登登。

    为首之人是个衣着华贵,鼻直口方的年轻郎君。只见其张目望向后灶……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沟满壕平

    大乾朝总有一些人是拥有特权的。规矩对这些人来说,不是用来遵守的,而是用来打破的。

    这不,四方居只接待两桌食客的规矩,便被一个桀骜不驯公子哥,踩了个稀碎。

    “叶老头,赶紧带着吃饭的家伙跟我走。宗门来了贵客,且等你露一手呢。”

    胖子叫喊引来两桌食客不满,不过不满却只敢藏在心里,不敢发出声来。

    一旁收了定金的老妇人,很是为难的说道:“伍少爷,两桌食客菜早已备好,要不了半个时辰……”

    却见那公子面色一沉,转头望着一众手下,很不耐烦的说道:“还等什么,赶紧帮老头子搬东西啊。对了,别忘了把备好的菜也拿回去,省得到了宗门老头子还得准备。”

    一群人呼啦啦冲进后灶,拿的拿,背的背,还有两位大汉,不由分说的架起老汉便往外走。

    只见那老汉路过胖子的时候,哀求道:“伍少爷不能这样啊,这是会砸了四方居招牌的。”

    胖子皱眉道:“废什么话,只要你做的八大件能让贵客满意,你家的招牌是好是坏,是金是银,还不是我伍真一句话的事。”

    老妇人忙道:“伍少爷,慢着点,老头子可经不起折腾。”

    伍真一拍额头说道:“瞧我这记性。来人,把老婆子也请回去,省得菜上来了,连个明白人也没有。到时岂不让贵客吃了糊涂食。”

    少爷口中的请字,跟班们理解的很透彻,只见两名大汉上前,架起老妇人便走……

    人走的差不多了,胖子才望向两桌食客笑道:“几位,不如到我金钱宗做客,没准还能吃上八大件呢。”

    伍真的话,上洛郡可没人敢信。别人请去金钱宗兴许是做客,伍真请的说不好便成了阶下囚,得掏银子才能活着走出金钱宗。

    两桌人忙起身给伍真少爷行礼,点头哈腰的谢过好意。

    伍真瞥了一眼青衫郎君,这才大笑着扬长而去……

    青衫郎君摇头苦笑,走出四方居,走进隔壁酒楼,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不多时,酒楼又来了位白衣白面,俊秀无比的年轻郎君。只见那郎君举目四顾,面露浅笑,走向独坐的青衫客。

    “大哥不是说,要请小弟吃那四方居的八大件么。怎么跑这点了几道素菜。”

    青衫郎君很是无奈的说道:“九弟,不是大哥抠门,实在是四方居的老板都让人裹挟走了,就是有银子也吃不到的。”

    俊美郎君落座后,笑道:“你们太平道不是专管世间不公吗,怎的装聋作哑起来。”

    青衫郎君正是偷偷跑出李家的李家大郎,而白衣俊美郎君,则是一起私奔的九天飞狐慕品山。

    只见李太平摇头道:“咱们偷跑出来,自然要行事低调。哪能刚到漫川关镇,便把金钱宗的小少爷打了,那不是打草惊蛇吗。”

    慕品山俏脸一扬,满不在乎的说道:“直接踹了金钱宗大门,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多简单的事,非得弄那么复杂。”

    李太平苦笑道:“九弟啊,现在咱们身份不同了,江湖那套翻脸动刀子的事,尽量少做,最好还是按照规矩来。”

    慕品山冷哼一声,说道:“贩酒的,走茶的,还有唱百戏的。等他们走到漫川关镇得猴年马月。”“我就搞不懂,你和甘蔗咋想的,就不能扮成镖师或混江湖的。骑马赶路多快。”

    李太平摇头道:“金钱宗毕竟上洛郡最大的宗门,携刀佩剑到了人家地盘,还不被人家盯死了……”

    二人正说着,便听隔壁桌几位酒醉大汉交头接耳的嘀咕道。

    “伍德仁不过五十出头,怎的说病死就病死了。”

    “可不嘛。好好一派宗主,说没就没了。还病死,说出去谁信啊。”

    “哥几个小点声,隔墙有耳。曲四平那老小子心黑手辣,现在更是金钱宗宗主,若是让他听了去,咱们几个的小命,可是保不住的。”

    此人话一出口,几位大汉顿时醒了几分酒,说话的声音更小了。

    “我听人说,伍真那小子并非伍德仁亲生的。而是曲四平偷了弟媳……”

    上洛郡最忌讳的话题,便是伍真长得像曲四平。这事,大都是夜晚被窝里的悄悄话,拿到明面上说的可是不多。

    兴许是几位大汉喝多了,嘴巴便没了把门的,让李太平二人听到了一些金钱宗里的苟且之事。

    李太平望着慕品山皱眉道:“这下更不好办了。”

    慕品山冷着脸说道:“定然是曲四平和那贱人丑事败露,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伍德仁毒死了。这样的人,还跟他讲什么大乾律法,干脆点一刀宰了……”

    曲四平不知道,这阵子正有人惦记他的小命呢,不然非得尽出宗门高手不可。

    心黑手辣窝边草,这是上洛郡百姓给曲四平起的外号。可见这人在百姓眼中很不是个东西……

    曲四平笑脸陪着贵客,却不知道,那贵客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很是瞧他不起。

    八大件第一个粉墨登场的便是刀尖丸子。只见贵客身旁那粉嫩白胖的小丫鬟,筷子一闪,贵客碗里便多了个肉丸子。

    “公子快尝尝,好吃的话,我也来一个。”

    银发飘逸,俊秀无比的年轻郎君,瞥了一眼自家丫鬟,笑骂道:“你不会是怕曲宗主在丸子里下毒吧。”

    小丫鬟被自家公子一语道破心思,不由俏脸满红霞,吱吱呜呜的嘀咕道。

    “公子说的什么话,要是真有毒,奴婢便先吃了。哪里有让公子试毒的道理。”

    主仆二人的对话,让曲四平的老脸也挂不住了,不由夹起肉丸放入口中,即掩饰了尴尬,也证明了无毒。

    “公子亲自来金钱宗,可是有新的指示。”

    银发,俊美不凡,厉夏走到哪,想要人认不出是很难的一件事。所以刚到上洛郡,便被曲四平请了来。当然,即便曲四平不请,厉夏也是会登门拜访的。

    只见厉夏挂着招牌式的微笑,望着曲四平说道:“曲宗主顺利接管金钱宗,帮里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不过,最近有消息传来,怕是有人要对你不利。所以走夜路可得小心,别再把小命丢了。”

    曲四平也是最近才知道,教他功法的道门真人,乃离帮左护法。

    这些年曲四平一直未曾遵守当初的约定,没做过一件好事。他一直怕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有一天突然出现,一剑斩杀了他。

    曲四平提心吊胆多年,没能等来那一剑,却等来真人让他夺取金钱宗的消息。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如今知道搅得江湖风雨飘摇的,便是真人所在的离帮,心里藏着的野望便收不住了。

    此时听了厉夏的话,曲四平朗声笑道:“公子放心,不是我曲四平吹牛,在上洛郡地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是瞒不过老夫这双招子的。”

    厉夏没有多说,曲四平又不是他的人,死不死的可是不在乎。

    离帮的权力架构很有意思,天下城城主厉抗天虽说是帮主,可下面的左右护法,却各干各的根本不听他的话。

    钟离紫曦作为离帮长老,更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离帮的条条框框,对她来说形同虚设。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路不同方向却一样,倒也没跑岔路。

    至于厉夏巡察使一职,说好听的是监察帮众的大官,说不好听的就是个传话的。而且人家听不听,还得看心情。

    这不,曲四平便把厉夏忠告,当成了耳旁风。

    也无怪曲四平会不在乎,实在是金钱帮这些年,早已把上洛郡当成了自留地,无论官府还是小门小派,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想在上洛郡动他曲四平,便如同虎口拔牙,龙头锯角,包天胆子活腻了。

    正说着,第二道八大件肉丝大炒也上了桌。

    曲四平忙殷勤的说道:“公子快尝尝,这可是四方居大师傅的手艺。咱漫川八大件就属他家的最正宗,旁的可是比不了。”

    厉夏微笑着点点头,亲手夹了一筷头到小侍女碗里。

    “喜欢吃肉就多吃,曲宗主也不是外人,没人会笑话你。”

    小侍女,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眼睛还要盯着盘里的肉,吃得满嘴流油,也没忘了回公子的话。

    “公——公子,你也吃。”

    厉夏微微一笑,逐望着曲四平说道:“上洛郡的二位上官,宗主有几分把握拿捏。”

    曲四平笑道:“公子安心,这些年可是没少孝敬那二位,早就喂的饱饱的了。”

    “不是曲某人说大话,只要不是让那二人献上脑袋,就算扯旗造反他俩也敢干。要不,哪天给公子引荐一下……”

    厉夏夹了一大块甜醪糟肉到小侍女碗里,这才摆了摆手说道:“曲宗主的话,厉夏信得过。人就不用见了。”

    漫川八大件,厉夏也只是象征性每道吃了那么一小口,反而是贴身小侍女,搂了个沟满壕平。

    小侍女酒足饭饱,厉夏才起身笑道:“曲宗主门内事务繁忙,厉夏就不打扰了。宗主只需记得,上洛郡地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金钱宗……”

    厉夏打着大黑伞替小侍女挡着火辣的日头,不急不缓的走出金钱宗。

    一旁小侍女红着脸说道:“让人瞧了去,多不好。要么,还是奴婢来吧。”

    厉夏苦笑道:“公子我又没跟你抢,就不能少吃一点。”

    二人同打一把伞,慢慢悠悠走在青石街上。却不知街道拐角,有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来混要还

    “出了漫川关朕,我就宰了他。”

    “别,杀他的机会多的是,不能耽误了正事。”

    “亏你还是南宫大哥的兄弟,仇人打眼皮子底下走过去,你也能忍得住。”

    李太平看着满脸怒容,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厉夏的慕品山说道。

    “南宫大哥的仇,太平一刻不敢惑忘。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还需以大事为重。”

    李太平见慕品山依旧面露寒霜,不由说道:“九妹莫气,下次见了厉夏,定然拧下他的狗头。抓来他的丫鬟,给你揉背捶肩。”

    慕品山瞥了一眼李太平,冷笑道:“小心秋冬把那小胖丫头,丢到井里去。”

    “开玩笑的,九妹不可当真。”

    慕品山白了一眼,冷声道:“九弟。”

    正说着,便见一对老夫妇被金钱帮轰了出来……

    “金钱帮的大老爷们啊,你们不能这样啊。小老儿不要工时钱,可那些食材都是小老儿精挑细选的,且得给上一两银子啊。”

    守门恶汉一脚将老汉踹了趔趄,骂骂咧咧道。

    “娘的,要是没俺金钱帮罩着,你那四方居能开的安稳。不知道逢年过节孝敬孝敬,现在还舔脸要银子。”

    老妇人忙搀起老汉,朝那恶汉赔礼道:“大爷莫要生气,都是俺家老头子不懂事……”

    丢了两桌食客,忙活了一中午,一文钱没见着,还倒赔了一两银子。

    小门小店的,一顿吃食又能赚几文钱。怕是,明日里买食材的银钱都要不够。

    老汉垂头丧气,在老伴搀扶下,一瘸一拐往家走去,口中不停咒骂着。

    “恶人啊,那曲四平比上任宗主还要黑心……老天爷怎么就不睁开眼,一个响雷劈死他。”

    老妇人劝慰道:“少说两句吧,若是让人听了去,咱这四方居就不用开了。”

    老头子狠声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老妇人摇头道:“咽不下,也得咽。咱俩儿子为了大乾战死晋阳,咱们可曾得到半文抚恤金。世道变了,老百姓的命不如一条狗,何况你那半口气。”

    老头子不服气的说道:“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王法,这次非得讨个公道不可。”

    “上哪讨公道。以前有冤不告,拖一日要杖六十,可现在你看看,还有谁敢去告状。”

    “那恶人跟官府里的大老爷称兄道弟,你那状纸递上去,第一个便捉了你下大牢。”

    老头子倔劲儿上来了,狠声道:“那我就去大兴城,到京兆府去告。”

    老妇人很是无奈的说道:“你可消停点吧,一大把年纪了,人还没到大兴,便要死于车马劳顿。”

    “不用到大兴,有什么冤屈尽管跟我说来。”

    一把声音突然打身后传来,可是把老俩口吓了一跳。

    老妇人头还没转,还不知说话之人是谁,便急忙说道:“没——没啥冤屈,别听老头子瞎说。”

    身材高大,青衫剑匣,一看便是混江湖的。老妇人抬头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心里头是直打鼓。

    没准是金钱宗套话的,回头夜里就得把老两口套麻袋沉了金钱河。

    老头子见年轻郎君,剑眉星目,看着不像坏人便要说话,却被老妇人再次抢了先。

    “这位大侠,俺家老头子患了失心疯,整日胡言乱语,我这就带他回家吃药。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

    说着,拉起老头子转身就走,那腿脚,怕是年轻人也比不得。

    李太平摇头苦笑,看来金钱宗在这上洛郡积威已久,老百姓是有怒也不敢言。

    望着离去的一对老人,李太平并未急着去追,而是回头朝慕品山招了招手,这才不急不缓的朝四方居走去。

    李太平正愁以什么名义动金钱宗,老两口那一肚子怨气,便成了最好的引子。

    曲四平不同乐善仁和边老三,其手底下可是有着近千门徒。就像曲四平说的,在上洛郡想动他,怕不是活腻了。

    抓活的也好,死的也罢,没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头,怕是不成。不过现在有了,只要四方居的老两口敢告状,他李太平就敢接。

    以当庭对质的名义,把曲四平请去丰阳县县衙,想来自家地盘,老东西便要疏于防备,到时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李太平想的很好,一旁的慕品山却很不客气的说道。

    “你当恶人是傻子,可是要害人害己的。你我加上京兆府捕快,也就几十个人。真打起来,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金钱宗,万一上洛郡的督卫心一黑,调来府兵,你可曾想过后果。”

    “就算你我能逃出生天,那些捕快咋办……”

    李太平二人去四方居的路上,慕品山把计划全盘否了。

    计划有瑕疵,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李太平不由皱起眉头,轻声念叨着。

    “直接打上门不行,拿大乾律法圧他也不行,难不成咱俩去刺杀曲四平。这不成了江湖私仇了么。”

    慕品山也犯了难,若是以往,便要直接打上门去。她若打不过,铸剑山还有师兄,师兄打不过,还有师傅。反正一句话,能用剑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现在这么干,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丢人啊,丢得还是李太平的脸。靠女人过日子,那不成了吃软饭了么。男人的面子往哪搁,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年岁渐长,很多事便不能像从前一样,得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不可以。

    慕品山望着相互搀扶前行的一对老人,皱眉道:“想要名正言顺的抓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看实在不行,干脆亮明了身份……”

    李太平正色道:“当面锣对面鼓,咱们可就没了退路。之前的所有准备,也就失去了意义。”

    慕品山笑道:“计划没有变化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挑明了身份,我就不信上洛郡的官军还敢反了不成。”

    四方居就在眼前,李太平见老两口进门便要落了门板,不由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先跟两位老人家谈谈再说。”

    李太平拦住就要打烊的老妇人,表示愿意花重金尝尝老人家做的八大碗。

    本来老人家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哪里还有心情开门做生意,可是明晃晃的一定银子,瞬间便把那份不快驱赶的一干二净。

    老头子揉着腰,笑呵呵的说道:“要不了这么许多。”李太平将银子塞进老人手里,笑呵呵的说道:“在大兴时就听说,漫川关镇四方居的八大件讲究。这次来,且得吃上一口。”

    一旁的慕品山笑道:“老人家不知道,我这哥哥就是个吃货,只要好吃多少银子都舍得。您老尽管收下好了。”

    一旁的老妇人笑道:“公子心地善良,长得还好看,也不知谁家小娘有福气……”

    老两口的心情就像大草原的天,阴晴都是转眼间的事。毕竟那是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

    心情好话自然多,东家长西家短,能聊不能聊的,也就都聊了。

    特别是八大件上了桌,四方居落了门板。两位年轻郎君,说什么非得要老两口一起吃,还喝了点小酒。

    一角酒下了肚,老头子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再加上李太平故意引导话题,便聊起了金钱宗。

    说起金钱宗这些年做的事,老两口满肚子怨气。特别是老头子就跟报菜名一样,连一菜里的配料都说得点滴不落。

    “曲四平不是个东西,他那野种儿子更不是个好货。整日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金钱河这些年枉死之人,可不在少数。”

    李太平皱眉道:“就没人管管。”

    老头子叹气道:“谁敢管,我还记得去年有个游侠儿,看不过眼,当街便打了伍真。你猜怎么着……”

    “第二天,那游侠儿便被人剥了皮,挂在镇东门楼下。”

    一向不喝酒的慕品山倒了杯老酒一饮而尽,冷声道:“丰阳县衙门里的都是死人吗。这也不管管。”

    江湖仇杀也好,意气之争也罢。即便杀人也都尽量毁尸灭迹,免得麻烦上身,哪有如此蔑视王法的。

    可金钱宗就这么干了,而且还暴尸三日。

    老头子摇头苦笑道:“管是管了。第四日丰阳县的捕快来了,把那游侠儿的尸首,用草席一裹,丢进金钱河里喂了鱼。”

    李太平微微皱眉道:“如此明目张胆,看来丰阳县衙门,已经成了金钱宗养的一条狗了。”

    老头子冷笑道:“县衙算啥,伍真曾经当街放话。谁不服尽管告,别说告到郡里,就算告到大兴城都行。”

    慕品山脸色泛寒,吐出来的字便如冰锥子。

    “无法无天。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老妇人叹道:“上洛郡百姓巴不得一声响雷,劈死金钱宗那些畜生。可老天不开眼啊。”

    李太平正身说道:“老天爷不开眼,总有开眼的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欠下的债早晚要还的。”

    老妇人摇头道:“多少年了,要还早该还了。这年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李太平瞄了慕品山一眼,随后打怀中取出几个物件,摆在酒桌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灾人反

    汝阴西湖,水天一色。

    美人湖畔练剑,偶有旅人望之,不由心中感叹。景美,人更美,此行不虚也。

    湖畔,一方石碑,一根齐眉棍,一声冷笑。

    开平二十六年,无量剑宗洪知名,以一式无量四行,斩黑云,开光明……

    “砰!”

    精铁打造的齐眉棍,狠狠砸在石碑之上,将那石碑砸去一角。

    “窝囊废也配留名于世。今日砸碑,明日掘坟。我温如玉说的。”

    那一声巨响本就引起秋水剑宗弟子注意,此时听那人诳语,再看石碑,不由人人愤怒,提剑来围。

    温如玉见目的达成,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可是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

    数个时辰后,汝阴县来了位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的家伙。

    此人手里拿着一根弯曲变形的齐眉铁棍,进城便嚷嚷。

    “五剑盟那群宵小之辈,竟然不讲江湖道义,围杀我温如玉……”

    汝阴乃军事重镇,江南之咽喉,这里驻扎着五剑宗五千门徒。

    温如玉这一嗓子捅了马蜂窝,怎么狼狈进城的,便怎么狼狈跑出城的。若是慢上半步,温书生,便要成那死书生了。

    拓跋迥义子温如玉,差点在汝阴郡被五剑盟打杀的消息,很快在南边传开。

    没多久,江宁城拓跋家传出话。表示要新账老账一起算,踏平了五剑盟。

    拓跋迥向来说到做到。午后江宁城箭塔下,一队又一队武装到牙齿的士卒,朝汝阴郡方向而去。

    拓跋家两万虎贲,由叶方山亲自挂帅,征讨五剑盟。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动,天下皆惊。

    北有悬瓠,南有汝阴。五剑盟横在南北之间,卡着咽喉要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拓跋迥发动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如果说只是为了一个义子,一场去年的败仗,是没人会信的。

    裴延亭虽是文官,可这么大个事,若是不跑趟皇城,求个心安,也是睡不着觉的。

    当他赶到紫宸殿,正瞧见彭庚切,侯文远,澹台紫衣等人也在。

    弘道帝笑望着满头大汗的裴延亭,说道:“快给裴公搬把椅子来。”

    “老臣心忧国事,岂能坐得下。诸位都在,可有良策。要不要先捉了拓跋平川。”

    弘道帝笑道:“不可如此,拓跋迥又不是举旗造反。”

    彭庚切皱眉冷声道:“沿途郡县皆以成了拓跋家的运粮道,这还不是造反,如何才算造反。”

    侯文远点头道:“拿下五剑盟,可北上,可据守,想反则反。到时可就全看拓跋迥心意了。”

    裴延亭忙附和道:“拓跋迥狼子野心,不如抓了拓跋平川,刀架脖子上,我看拓跋迥还敢动。”

    弘道帝依旧微笑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拓跋迥寻私仇开战,便是找不到光明正大造反的理由。朕若抓了他的儿子,岂非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裴延亭刚想开口说,那是他亲儿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江山面前,儿子也好,爹也罢,可是没那么重要。

    一旁的彭老将军,可是不会像裴延亭有话不说憋着。只见其,怒眉冷声道:“圣上为了不给拓跋迥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就看着他吃下五剑盟,夺了咽喉要地。”

    弘道帝笑道:“老将军莫要激动,今天把紫衣和鸾儿找来,便是为了此事。”

    “朝廷不好发兵,江湖上的朋友却可以帮一把不是。五剑盟门人弟子过万,再有江湖同道相助,想来把拓跋迥挡在汝阴之外,是不成问题的。”

    澹台紫衣一直安静听着,直到此时,才躬身行礼,轻声低语道:“江湖人不懂军事,怕是守不住的。”

    长公主点头道:“紫衣说的在理,晋阳一战,若非彭老将军指挥得当,江湖武者的作用便要大打折扣。”

    弘道帝笑道:“这一点朕早就考虑过。咱们明着不好发兵,暗地里却可以挑一些军中将领,坐镇五剑盟的。”

    彭老将军刚要开口,便见弘道帝摇头道:“老将军可不行,您一个人便是千军万马,这和发兵有何区别。”

    随后弘道帝起身说道:“昨日夜里想到几个人,朕觉得倒还蛮适合的,想听听诸位意见……”

    造反是个技术活,技术不好的,若要硬来,是没啥好下场的。

    拓跋迥知道其中利害,这些年每一步走的都很稳,便是不想当出头鸟。

    有些人不一样,要技术没技术,要声望没声望,要钱才那更是没有。却非要揭竿而起,反了朝廷。

    造反那是会掉脑袋的,可不反就得先饿死。反不反的也就肚子做了决定,没脑袋啥事了。

    开平二十七年。襄阳、竟陵、夷陵三郡,闹了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就像旋风扫落叶一样,所过之处,啥也不剩。

    米价暴涨。斗米涨到三万钱,百姓没吃的,不反就只能等死。

    三郡郡守不但不开仓放粮救灾,还命督卫关了城门,唯恐饥民冲进城中闹事。

    当官不作为,老百姓也就没啥好忍的了。为了不饿死,百姓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反了。

    帝无道,降天灾……

    人心不抗蛊惑,何况饿红眼的老百姓。

    义军在三郡很快壮大,竟不下十万众。攻城略地,开仓放粮,动静闹得比拓跋家还大。

    奏报来得很快,紫宸殿中,圣上刚刚跟众位大人商量妥如何对付拓跋家,便听闻此事,不由胸中怒火熊熊。

    “砰!”

    弘道帝掌击条案,愤然起身。

    “尸位素餐,尸位素餐。风天养何在,去把那三个畜生的脑袋给我砍了。”

    半响无人回答,弘道帝这才想起来,风天养已经去十二卫上任了。

    弘道帝脸色一沉,冷声道:“朕命风天养为讨贼大将军,即刻发兵平息叛乱。侯文远,你们几位尚书研究一下,莫短缺了风天养的粮草军饷。”

    彭庚切皱眉道:“风天养并无率军作战经验,臣觉得让他当个副将稳妥一些。”

    弘道帝摇头道:“玉不琢不成器,那小子也该打磨打磨了。”

    见彭庚切眉头不展,弘道帝笑道:“彭老将军倒是无需担心,毕竟只是一些泥腿子,见了血自然鸟兽散。”

    弘道帝要派自己的心腹爱将平乱,众人倒是不好过多干涉,毕竟就像圣上说的。一群泥腿子而已,还能翻了天。

    泥腿子翻不了天,可若是背后有人帮衬那就不好说了。

    三郡里带头造反的可不是草莽出身的盗匪,而是当地颇有名望之人。

    襄阳郡,项家庄。项良山年过五十,披甲在身,风姿依旧不减当年。

    高大英俊,面上无须,岁月更未留下点滴痕迹。这张脸哪个女人见了,怕是都要多看上两眼。

    项良山江湖漂泊十几年,赚了名声和银钱后,回到老家大搞善行义举。襄阳郡百姓,都称其项九鼎。

    项良山能有此名号,皆因只要他答应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可谓一言九鼎。

    这次襄阳郡闹蝗灾,项九鼎收治大量饥民,直到项家村也无粮可食,无奈才带着饥民抢了县镇粮仓。

    有了粮饥民便越聚越多,粮也就不够用了。那么只能再抢,一来二去,项九鼎竟成了饥民心中救世主。

    项九鼎的名声本就响亮,这下好了,慕名而来的饥民更多了。

    造反,项九鼎想没想过,不得而知,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反与不反都是要掉脑袋的。

    项九鼎本就是混江湖的出身,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扯了大旗造起反来。

    项九鼎这边举旗造反,竟陵和夷陵也跟着有人举了义旗。

    左江河,竟陵人士。右青山,夷陵人士。二人乃世交,本无心造反,可世事无常,却也不得不反,因为他们跟项九鼎干了一样的事。

    二人名声没有项九鼎响亮,商量一番后,决定带着义军投了姓项的。

    三方人马虽是乌合之众,却也有十万数。

    十万人中,总有不甘平凡或者说能力出众却郁郁不得志的。

    一名白面中年书生,走到三位头领面前,毛遂自荐成了义军中的智囊。

    乐河山,人称神算子。此人也却对得起这个名号,加入义军后,便定下先夺襄阳作为根基的战略。

    襄阳,说是天下第一城,却有些过了。但铁打的襄阳,这话可不是吹出来的。

    城墙高三丈,城开六门,护城河最宽处不下二百步。

    襄阳汉时便有的大城,人口数十万。这样的城,一旦落入义军手中,别说风天养的两万精锐,就算大乾再出二十万,没个一年半载也别想打下来。

    弘道帝不懂军事,彭庚切懂,齐王也懂。所以二人是同时来到风天养大帐。目的只有一个,一定要在乱匪攻下襄阳前,以野战击溃。

    一群泥腿子,装备可怜,又没上过战阵。两万精锐野战,不说全歼,将其击溃还是很轻松的。

    风天养憨傻,可他不是真的傻。老将军和齐王的作战计划,他是全盘接受,没有参杂半点个人想法。

    聪明人总是能听进去他人意见,可有些人自认聪明,却听不进去别人劝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土皇帝

    四方居的八大件果然不凡,李太平觉得,是要比皇城御厨手艺好的。

    当李太平把大理寺和京兆府腰牌放在桌上后,上来酒劲儿的老人家,便不管不顾掀了金钱宗的老底。

    金钱宗把人不当人,把官不当官,王法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嚣张跋扈的曲四平俨然成了上洛郡的土皇帝。

    可以想见,这样一个呼风唤雨,将王法踩在脚下的人,会狂妄到何种程度。

    金钱宗,曲四平将伍真唤到书房,板着脸说道:“人找的怎么样了,已经好久没有新货色了。”

    伍真苦着脸说道:“叔父,不是侄儿不尽力,上洛郡都快被侄儿翻过来了。”

    曲四平冷脸变得有些扭曲,看起来很是吓人:“上洛郡没有,就去弘农,弘农没有就去淅阳,我就不信都没有。”

    伍真站得虽直,脑袋却是耷拉着的,头都不敢抬一下。冷汗更是顺着脊背,打湿了衣衫。

    他爹伍德仁活着的时候,就压不住这位叔父。一旦曲四平发火,他爹也要躲远远的。

    上洛郡没有不怕曲四平的人,他伍真也不例外。

    曲四平凶残一面从来不背人。伍真还记得,那一年自家丫鬟嘴馋,偷吃了一小口糕点。

    曲四平知晓后,竟然让小丫鬟咬着条案,随后轻轻一拍丫鬟后脑,便没了满口牙。

    还是那一年,伍真还见过,宗门弟子贪墨了二两银子。曲四平笑着把银子融化,灌进那名弟子口中。

    同样是那一年,喜庆的大年夜,伍真揪着灶房厨娘,丢尽了油锅里。起因,只是厨娘用盘子而不是碗,盛得刀尖丸子。

    如果说犯了错遭到惩罚,伍真还能理解。可若只是办事不利,或者一些小事,便要如此凶残,就连他都无法接受……

    曲四平为何会如此凶残,这还要从他小时候说起。

    四方居,老人家喝了一大口老酒,神情有些恍惚的说道:“漫川关镇,有一曲姓大户人家……”

    曲四平生在曲家,由于是庶出,娘又早死,可谓遭尽白眼,受尽屈辱。成年前,连顿饱饭也未曾吃过。

    曲老爷子更是把这个儿子当牲口一样使唤,连家里的下人也不如。

    成年后的曲四平娶了一房媳妇,本以为可以离开曲家过安稳日子,却又被酒后失德的曲老爷子,睡了自家娘子。

    大年夜曲四平酒壮熊人胆,一把柴刀,剁了曲家一十三口,随后拜进金钱宗。自打那以后,曲四平就像变了一个人,做人做事只讲狠辣……

    李太平帮老人家斟满酒,却见老人家忽然起身,趴在门板上听了半响,确定无人后,才从新落座。

    “我跟二位说,曲四平偷嫂嫂并非喜欢那个女人,而是为了寻找刺激。”

    “曲四平好女人,且非得是那纯阴的雏。这些年上洛郡的女子,也不知让他害死多少。”

    “现在谁家生了闺女若是纯阴之体,立马举家逃离上洛郡……”

    慕品山杏眼怒睁,咬牙说道:“这就是个畜生。不——畜生也不如。不将他拨皮拆骨,我慕品山誓不为人。”

    李太平轻轻握住慕品山的手,随后望着二老说道:“大乾还在,律法还在。曲四平要杀,不杀难平民愤,不杀难慰民心。”

    “这次不但曲四平要杀,金钱宗要除,上洛郡那些勾连的狗官,也要抓个干净。”

    二老晓得眼前剑眉星目的郎君是朝廷里的大官,可有多大,却是不知。

    不由担心的说道:“两位官爷,上洛郡可不比大兴城,这些话在小老儿这说了也就说了,可是不能出去说。要知道,上洛郡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曲四平都了如指掌。”

    “莫说两位官爷,就算再来个千八百的,曲四平只需一句话,也得消失在金钱河里。”

    李太平点头道:“老人家放心,既然要连根拔掉上洛郡的毒瘤,行事定然会万分小心。”

    天色渐晚,刘老三一行人紧赶慢赶,可算到了漫川关镇。

    漫川关镇有两座城门,土城墙高不过一丈八,也没啥守军驻扎,不过城门处却有带刀佩剑之人守着。

    守门的是金钱宗门徒。不要误会,他们可不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更不会查看照身帖,他们只干一件事,收取过路钱。

    刘老三使了个眼色,便见赵四一副奴才相,点头哈腰的上前说道。

    “几位爷,大热天可是辛苦了,这里是小的一点心意。”

    说着,往那凶恶大汉手中,塞了个钱袋子。

    大汉也未数,只是随手掂量一下,这才露出笑脸。

    “识趣的家伙,就是分量轻了些。”

    大汉话音刚落,便见几个提刀的围上三辆推车,一把掀开帆布。

    “卖酒的,怕有几十坛。”

    不用兄弟们说,那大汉笑脸一变,冷笑道:“百文钱,小家子气了吧。”

    赵四刚要回话,便间刘老三上前揣在赵四屁股上,好悬没把他揣个跟头。

    只见刘老三,骂道:“都说了,见到金钱宗的好汉,要交朋友,得敞亮点。不懂事的东西。”

    刘老三说着,捧起其中一坛酒,塞到大汉手中,爽朗的笑道。

    “几位爷,别跟那蠢货一般见识。这坛好酒,给几位爷解解渴。”

    大汉瞥了一眼车上酒坛,又看了看手上的,不由笑道:“既然是交朋友,这坛小了点吧。”

    刘老三眉头微皱,有些为难的说道:“几位爷,广陵崔家的酒可是好酒,市面上那些浊酒可是比不了的。”

    大汉仰头大笑道:“崔家的酒必然够劲儿,喝多了怕是要耽误事。这坛十斤刚好。好朋友辛苦了,快镇里请吧。”

    广陵崔氏,在大乾吃得开,走到哪座山头,也得给上三分面子。因为崔家大妇当家,女人当家一般都不好惹,更何况这头母老虎,发起脾气那是会吃人的。

    金钱宗是上洛郡地头蛇,可也要给那个女人面子,不然母老虎一但出了门,这场就不好收了。

    刘老三带着三车老酒进了镇,一旁的赵四这才凑过来,低声骂了句。

    “真他娘的黑,十斤不下五百文,还不够,还想抱走老子一两银子。这金钱宗也太不讲道理了。”

    刘老三瞥了一眼赵四的细胳膊细腿,笑道:“啥时胳膊腿粗了,啥时讲道理也不迟。”

    “对了,可有看到公子留下的记号。”

    赵四笑道:“小弟胳膊腿细,这对招子却够亮。早瞧见了。”

    这两日,漫川关镇,陆陆续续来了崔家贩酒的,会稽郡澹台家卖布的,兵部尚书家访亲的……

    漫川关镇客栈不少,家家生意兴隆,皆因过往行商,都要打镇外水陆码头走货。小镇便成了唯一可以放心睡觉的地方。

    朋友来客栈不大,只有一间上房,价钱在小镇里也算公道的。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崔家的产业。

    此时朋友来客栈后院,聚集了不下百名大汉,这些人便是化整为零,来到漫川关镇的京兆府捕快。

    百十名捕快,是李太平此次捉拿曲四平的全部人手。不是甘蔗抠门不肯多派人,而是京兆府的捕快已经被打散前往周边郡县了。

    名单上不是只有曲四平,所以得提前布置。等李太平搞定曲四平,在前往他处,动手抓人。

    慕品山望着眼前这点人,不由皱眉道:“丢到金钱河里,连个浪花都看不见。你想正国法,铲毒瘤,怕是异想天开了。”

    李太平挥了挥手,众捕快便散了,只留下几位捕头。

    “事情不好办,几位心里得有个数,千万别出岔子,不然想囫囵个出上洛郡都难。”

    众人见李捕头说的严肃,心里不由往下一沉。

    这里是上洛郡,金钱宗地盘,可不是大兴城。老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踩到人家地界,是龙要盘,是虎得卧。

    刘老三躬身道:“李大人放心,关乎到身家性命,兄弟们机灵着呢。”

    李太平点头道:“曲四平已然是上洛郡的土皇帝,兄弟们无需出去打探消息。一是容易暴露,二是他的那些罪名也不用查了。”

    “叫兄弟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客栈藏好了。等我消息。”

    众捕头领命离去,李太平却拉住了刘老三。

    “三哥,还得麻烦你跑回去一趟,看看甘大哥能否调来十二卫,哪怕一千士卒也成。”

    刘老三皱眉道:“上洛郡府兵不能用?”

    李太平摇头道:“不是能不能用的问题,是不敢用。咱们这边哪怕露出一点口风,曲四平那种疯子,便会鱼死网破。”

    刘老三苦笑道:“调动十二卫得圣上发话,一个金钱宗,分量怕是不够的。”

    李太平不想刺杀曲四平,他想光明正大用律法办了那家伙。如果说圣上不给兵,手里捕快就得怎么来怎么回去。不然他这边亮了身份,这些人铁定要交代在漫川关镇。

    他和慕品山若是打不过,失了手,还有机会逃出上洛郡,可这些捕快做不到。

    见李太平皱眉不语,刘老三忽然拍着大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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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太平介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世间不平,讲世间道理,斩世间妖魔,开天下太平。
我叫李太平,天下太平的太平,可这天下很不太平!老道士说太平道的宗旨是剑出天下太平,可我很想问老道士,太平道就咱俩人,哪天你要嗝儿屁了,就我一个人还咋剑出太平……剑开太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太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太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