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带着面具过活
金钱帮,曲四平身子微微前倾,眯着眼盯着冷汗直流的伍真,忽然咧嘴一笑。
“侄儿,这些年叔父带你如何,你应心中有数。我听说你和淅阳郡陆家的小儿子关系不错,要不辛苦一下,跑趟淅阳郡好了。”
伍真不敢抬头,不敢反驳,甚至不敢有一丝不满。
去淅阳郡找陆家人帮着寻找纯阴之体,人家可是正八经的名门望族,干这种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怎么可能。
姓陆的哪怕是个混蛋,也知道这种事碰了,不被捅出去还好,一但捅出去,陆家的名声可就臭了。
到时,陆家人还不把他和陆一平,一起吊死,以平民愤。
伍真明知此事不可为,却还是应承了,而且打了保票。
他晓得眼前的男人是自己亲爹,可他更知道,这个男人六亲不认。
别看伍真平日里风风光光,其实他活得战战兢兢。他在上洛郡做的一切,都是给别人,给曲四平,甚至给自己看的。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是恶人,他无所畏惧。他在叔父眼里,是个有用又凶残的人。
伍真带着面具活着,因为亲爹杀了养父,兴许哪天不高兴,便会杀了他和娘。
伍真如何离开金钱宗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因为他不晓得未来在哪里。
夜色渐深,漫川关镇却比白日还要热闹。这里没有宵禁,没有巡街的金吾卫,有的只是花红柳绿中的推杯换盏。
“伍少爷,这是去哪。楼里来了新人,不如进来听个曲喝上两杯。”
伍真扭头看了一眼风华楼门前涂脂抹粉,见谁都要勾搭一下的迎客妇人,微微的摇了摇头。
平日里伍真可是风华楼的常客,且得左拥右抱,脂粉堆里一醉方休。
喝醉了,便什么也不用想,只是第二日头痛欲裂有些不好受。可伍真还是爱上了这种感觉,只是今天提不起兴致而已。
不愿逢场作戏,不代表伍真不想喝上一口。只见其,路过酒铺顺手便提了一坛老酒,也不去看那卖酒老汉,抱着酒坛大步离去。
漫川关镇,开门迎客的,都是看伍少爷心情给赏钱,可是没人敢伸手讨要。
伍真漫无目的走过青石大街,穿过小镇门楼,沿着官道一直向前,直到前路无路,只剩波涛汹涌的金钱河。
耳中是河水翻滚咆哮之声,眼前是咫尺插云望月的山峰。
伍真想跨河登峰,望天地广阔,却被那翻滚咆哮,朝他怒吼的金钱河,拦住去路。
咫尺天涯,便是他伍真现在的处境。
只见其,长出一口气,仰天骂道:“去你娘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去你娘的,山高水长天地广阔。”
“去你娘的。”
伍真的心情很糟糕,所以他来看山看水,喝闷酒。
心情就像一种病,总能传给旁人,哪怕素不相识。
青衫剑匣,沿河畔而行,望着独自饮酒的伍真,朗声笑道。
“好一句去你娘的,道尽我辈心酸。兄台,一起喝一个吧……”
后半夜,金钱宗有黑衣行者,跃墙而出。只见黑衣人蹿房越脊,转眼消失夜色之中。漫川关,前店子村,土地岭。山中有千佛洞,传说此处藏有龟兹高僧鸠摩罗什佛骨舍利。
千佛洞荒废数百年,寻宝之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壁画佛身毁去无数,把好好一个佛门清净地,弄得乌烟瘴气,千疮百孔。
一道黑影现身千佛洞,环视数百大小洞穴,微微皱眉行礼道。
“金钱宗曲四平,拜见佛门高僧……”
半响后,一处不起眼的佛洞里,走出一个宝相庄严的大和尚。此时若是李太平在场,定然转身便跑,不会有片刻迟疑。
退法罗汉,也就是千面魔君,竟然藏在离大兴不远的千佛洞,而且看那意思,似乎和曲四平也有勾搭。
曲四平行礼道:“数百佛洞,高僧您一人何时能走完。不如我派些人来……”
千面魔君道了声佛号:“佛骨舍利,是讲佛缘的,不然就算把千佛洞翻过来,也是不可一见的。”
月光洒在秃瓢上,倒是更显得千面魔君佛法精湛,宝相庄严。
只见其望着曲四平说道:“贫僧占了千佛洞是因,还施主情是果。施主何不直言。”
曲四平躬身道:“有恶人想要杀在下,还望高僧到时能出手搭救。”
千面魔君点头道:“还施主恩情,咱们佛缘也就尽了。”
曲四平凶狠狂妄,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在他看来,厉夏口中的小心点,想来不是空穴来风,得提前准备一手才成。
至于在厉夏面前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是给厉夏看的。
今日以因要果,就是想借大和尚的刀去杀人。毕竟上洛郡是他曲四平的地界,甭管是谁,敢在自家地盘跟他过不去,就算天王老子也得留下点啥。
曲四平离开了千佛洞,天地回归寂静。可天地虽静,人心却不静。
千面魔君被李太平坏了九世修心,想要功法大成,便要寻那佛骨舍利。
洞庭湖那座山上倒是有佛骨舍利,可他不敢去,因为上山容易,下山难。
如今他在千佛洞念佛诵经,便是要寻那份机缘。他的时间不多,想来要不了多久,显通寺便会有人踏足江湖寻他。
现在的千面魔君还无法面对显通寺,虽然佛陀常年闭关,可不代表显通寺就没人能制住他。
想要光明正大行走天下,千面魔君需要登天成圣,不然他只能像如今一样,做那过街老鼠,东躲西藏。
千面魔君随意选了处佛洞,盘膝安坐,静心修佛。
这段时间他毫无所获,甚至感受不到佛骨存在,正是因他心绪不安,难以静心礼佛。
修佛法当然要有佛缘,可这佛缘有多深厚,看得可不是佛法高深。这种事情玄之又玄,且不是可以量化的事情。
千佛洞现在是金钱宗的地盘,想要在此处寻找机缘,那得曲四平点头。
野和尚没少来,大都被一顿棍棒送出了上洛郡。退法罗汉不同,那是有道高僧,是讲道理的。
退法罗汉前几日来时,便好好跟金钱宗门徒们讲了道理说了佛法。金钱宗的门徒也都是有慧根的,当场便跪在千佛洞,扣头如捣蒜。
曲四平听闻,第一时间赶来,二人才算有了一场佛缘……
淅阳郡陆家,也算名门大族。家主陆坤为人稳重,做事情很有原则,知礼守法。陆坤这辈子虽没能考取功名,弄个一官半职,两个弟弟却在其严加管教下走上了仕途。
三弟陆峥现任淅阳郡郡守,在其长兄帮助下,把淅阳郡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二弟陆衡就更出息了,干了十几年刑部侍郎,如今还不到五十岁,便升任兵部尚书,说一句光宗耀祖也毫不为过。
现在的陆家可谓如日中天,够得着的,够不着的,都要想办法巴结一番。可越是如此,陆坤越觉得如履薄冰。
世道变了,想要保一方安宁着实不容易。有些人找上门,想要升官发财。有些人跟他说利害关系,让他权衡利弊。有些人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敢用。
兵不强,马不壮,想保陆家富贵百年,陆坤只有一个办法,保住陆家在老百姓心中的好名声。德行不可有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陆坤懂。陆家能有今天,却要感谢平凡百姓的拥戴。
陆坤不但教弟有方,教子更是从严用心。
陆坤只有一子,还是老年得子。要说陆坤这人最令人敬佩的地方,是他对待感情的态度。
大乾朝有钱有权之人,大都三妻四妾,陆坤却偏不,一直守着原配夫人过了大半辈子。
陆坤夫人几十年无所出,觉得有失德行愧对陆家,一直逼迫着陆坤纳妾。
可陆坤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不同意。没得办法,陆夫人只好和老三一顿酒把陆坤灌醉,把自家的远房表妹,硬塞进老爷怀里。
陆坤酒喝大,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才发现怀里有个娇媚可人的年轻女子。
陆夫人的表妹,双十年华,长得很像年轻时的陆夫人。当时的陆坤还以为自己酒未醒,花了眼,一觉回到几十年前。
当陆坤弄清事情始末,却也只能给人家一个名分。这才有了独子,陆一平。
陆坤老来得子,却并未宠溺,而是严加管教,唯恐两位夫人溺爱下,小树苗长成了歪脖树。
陆一平也算争气,不但文武兼备,长得也俊朗非凡,为人更是谦卑有礼。
在陆一平身上,是看不到半点世家公子的影子。淅阳郡百姓都亲切的称其小少爷。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怎么也不会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伍真成朋友。
陆一平能把伍真当朋友,因为他看到的伍真,不是上洛郡的伍真,而是上洛郡以外的伍真。
伍真在上洛郡有多恶,在上洛郡以外就有多善。至于哪个伍真戴了面具,陆一平觉得他看得真切,因为他看懂了伍真。
天色渐晚,陆一平先是跟父亲告罪,晚上要请远来朋友吃酒,得到父亲允许后,才去了后宅知会两位母亲……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夫少妻
马蹬保有间小酒馆,藏在巷子深处,白日里客人并不多,大都是日头落了山才有客人光临。
一进的院子,一间正房,两间偏房。酒馆其实就是民宿,只不过门前挂了幌子。
小酒馆是年前才开的,经营此酒馆的是一对老夫少妻。陆一平自打发现小酒馆后,每次宴请朋友都要来此。
这里的酒很烈,菜也很合胃口,特别是豆腐做得很有特色。
经营酒馆的老人家谈吐文雅,见识广博,不像普通老百姓。与其聊天,倒是也能增长些见闻。
小酒馆美中不足的是,年轻妇人长像妖艳,衣着过于暴露。让陆一平这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有些受不住。
不过那美妇的厨艺却是不凡,这点美中不足也就全当看不见了。
陆一平作为宴请东家,日落半山便到了小酒馆。
一进门刚好撞见棚下喝凉茶的老人家,还有那一旁肤色白皙的美妇,笑眯眯正给老人家扇着风。
只见美妇放下手中活计,笑脸相迎道:“小少爷,好些日子不见,可是想甚奴家了。”
陆一平尴尬一笑,回道:“今日得闲,刚好有朋友来访,便想着过来看看叔和婶,顺便吃些酒水。”
老人家起身笑道:“小少爷面皮薄,快别逗人家了。”
说着朝陆一平招手道:“先喝些凉茶,去去燥热。回头让你婶子做几道拿手菜,定然让朋友们满意。”
美妇人抛了个媚眼,扭着水蛇腰往偏房而去。陆一平全当没看见,微笑着来到老人家身旁,自顾倒了一杯凉茶……
陆一平对老夫少妻很好奇,也曾派人打探二人来历。大半年过去了,多少有些眉目。
老人家一次酒醉,只言片语提起曾经在太谷县做过官,只不过得罪了小人,才跑到此地隐姓埋名,开了这么一间小酒馆,打发余生。
陆一平也没打算深挖二人过往,毕竟打探人家来历,只是防着人心不古,若是做过了倒是有悖君子德行。
还好陆一平没有往深了挖,若是派个人到太谷县打听一下,端得知道,太谷县跑了个贪赃枉法的县令大老爷。
日头落山,天际泛红,小酒馆迎来三位客人。
陆一平见到来人,忙起身紧上两步,大笑着说道:“头些日子听说伍真哥哥要来,我便派人日夜守着,今日可算把哥哥盼来了。”
说着,望向伍真身旁的两位郎君笑道:“这两位只看气度,便知乃青年俊杰,人中龙凤,哥哥还不给兄弟介绍一番。”
伍真笑道:“这二位的大名,我一说贤弟便知,倒是不用过多介绍。”
听了伍真的话,陆一平不由好奇心大起,打量起二人来。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硬朗,眸子炯炯有神,嘴角挂着笑,特别是红霞映在脸上,那笑看着越发灿烂。
另外一人,身姿高挑,眉如远山,眸有秋水,只是有些冰冷的表情,让人敬而远之,不好接近。
伍真轻声笑道:“这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拼命三郎李太平,李大侠了。”
陆一平忙抱拳行礼道:“久仰,久仰。小弟陆一平见过李家哥哥。”
拼命三郎的名号,李太平也是最近才听说,此时不由得抱拳道:“都是江湖朋友抬爱,倒是让陆贤弟笑话了。”
只见伍真望着俊美郎君笑道:“这位便是九天飞狐慕公子了。”
说着,还朝陆一平眨了眨眼。
陆一平心领神会的笑道:“今日得见慕公子真容,小弟三生有幸也。”
慕品山瞥了一眼伍真,这才朝陆一平微微点头。
院子里本打算相迎的老人家,看清来人后,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偏房走,唯恐脚下步子慢了。
那个姓李的小子他隐约觉得面熟,直到看清那小子身后还背着个剑匣。他便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当日太谷县库房里的三根马槊,这小子得了一根。他是没想到,都躲到这了,竟然还会撞见冤家。
混江湖眼睛都贼,记忆力更是出奇的好。老人家的举动,是瞒不过李太平的。
只见李太平大笑道:“县令大人好久不见,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
老人家身子一颤,停下脚步,转过身的一瞬间,脸上堆满了笑,把那些皱纹也都挤到一起了。
“人老眼花的,倒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李大人,还请李大人恕罪。”
说着就要行跪拜大礼,倒是把一旁的陆一平和伍真看傻了眼。
李太平没拦着,也没去扶,只是笑着说道:“这是干嘛,虽说我在大理寺任职……”
说到大理寺,老人家忙磕头如捣蒜的说道:“大——大人,下官早已散尽家财,您大人大量,放小人一马吧。”
李太平弯下腰,盯着冷汗直流,口齿打结的小老儿,冷声道:“散尽了,可莫要骗我,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听李太平如此说,小老儿忙望向陆一平。那双眼睛好似在说,求求小少爷,帮老头子过了这一关吧。
陆一平见状,只好说道:“小酒馆开张大半年,赚多少银钱不说,每日里接济穷苦百姓,却是花了不少。李大侠若是不信,倒是可以在马蹬保转转,随口问一问。”
李太平忽然望着曾经的县令大人笑道:“怎么改了性,做起好人了。”
小老儿忙道:“干了几十年县令,赚的黑心钱,却从来没敢花过一文钱。就连我那夫人,都未曾置办一件金银首饰。”
“战战兢兢大半辈子,现在不义之财散尽,活得却反而自在。特别是被老百姓真心称赞的时候,小老儿才觉得,人就应该这样活着。”
李太平瞥了一眼扶着偏房门,大气也不敢喘的妖艳妇人,笑着说道。
“活明白就好,以后多做善事,没准还能老来得子呢。”
陆一平扶起老人家,认真的说道:“曾经的太谷县令,一平不认识。一平只知道,马蹬保小酒馆的老板是个大好人。”
老人家热泪盈眶,感触良多。他这一辈子,当过坏人,也做过好人。真切晓得,人在做天在看,善恶有分,福祸有报。
老人家清楚,陆一平的话,让他躲过了这场劫难,也让他彻底斩断了过往,获得了新生。
只见其躬身行礼道:“谢,小少爷。谢,李大人。”
李太平回礼道:“好人自有好人帮,恶人偏有恶人磨。老人家切莫再走回头路。”
陆一平见事情算是翻篇了,不由笑道:“嫂嫂别看了,赶紧上酒上菜吧。”
妖艳妇人面露喜色,转身的一瞬间,差点没闪了水蛇腰……
正房摆了一张八仙桌,几人落座后,老夫少妻一顿忙活,酒菜上齐,便退了出去。
吃喝一阵,伍真才说起正事……
陆一平晓得伍真活得不易,更知道伍真的亲生父亲是谁,所以当听到伍真要和李太平联手对付曲四平时,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陆一平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这句话问的不是做什么,而是你可下得去手。
伍真苦笑道:“酒馆老板的例子就在眼前,我伍真不想昧着良心活到他那个岁数才幡然醒悟。”
说着望了一眼李太平,这才继续说道:“这一切要多亏了李兄的出现……”
当日金钱河畔,一人一坛酒,咒骂老天瞎了眼,大骂天道不公,笑骂自己无能。
两个人一句“去娘的”,算是骂到对方的心坎里了。
伍真不知道年轻郎君是谁,可这并不妨碍酒后骂个痛快。因为他实在是受够了,他要带着娘亲逃离上洛郡,从新生活,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李太平清楚这人是谁,也知道伍真嘴里骂的是谁。所以有心算无心,才有了二人的联手合作……
陆一平看着二人,皱眉道:“纯阴之体怕是不好找,不通过我三叔这事办不成。”
“还有,人找够了送过去,万一救不回来,我陆家一世英名可就尽毁我手了。”
慕品山冷着脸说道:“怎么,你们还真打算帮曲四平寻找炉顶不成。”
伍真无奈的说道:“曲四平在周边郡县皆有眼线,做假是骗不过他的。”
李太平点头道:“这事却要落到实处,否则曲四平定然警觉。要么,我去跟三叔谈谈。”
陆一平道:“为民除害,陆家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可你们如何保证小娘安危,这个却要说好,不然别说我三叔那,就是我这一关也是过不去的。”
李太平和伍真犯了难。人若是送到上洛郡,可就不是他们二人说了算了。
强出头打保票,这种事即便二人敢做,陆一平也不敢信。
这阵子就连向来说骂就打,说打就拔剑的慕品山,都不吭声了。
陆一平见状,无奈的苦笑道:“几位心里都没有底,我陆家又如何敢接了这事。”
几人说话声音不大,守在门口候着的老人家却也听的清楚。
当了一辈子官,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弄虚作假这一块却很在行。
只见其壮着胆子走进来,轻声说道:“老夫倒是有个点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一百四十九章 泥腿子围城
真真假假,偷梁换柱。
这便是大乾朝有些官员的为官之道。
大乾朝还有好官吗,当然有,只是不多。
有些人考取功名,端了皇家饭碗,确实想为老百姓做些事,织出一幅锦绣蓝图。
可当他们一头撞进大乾官员体系后,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处大染缸,若是不染上点颜色,就得成那被人丢弃的废料。
同缸而染,时间一久,也就忘了初心,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就都做了。
襄阳郡守陈简行,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也曾励志改变这个天下。
可在明晃晃的金银珠宝面前,在娇媚可人的小娘面前,他的那些雄心壮志,读的那些圣贤书,便不堪一击的败下阵来。
陈简行今年刚过五十,按理说正是主政一方大展拳脚的年岁。可现在看起来,却像那七月怀胎的妇人一样,走到哪里都要人搀扶才行。
常年泡在酒色之中,陈简行的身子早被掏空了,甚至脑子也不那么灵光了。
襄阳郡闹蝗灾,陈简行为了防止饥民冲击襄阳城,一早便封了四方城门。
如今陈简行躲在城里,每日里只顾着花天酒地,连襄阳郡有人造反,他这个一方父母都不知道。
这些年他眼里只有银子和美女,至于襄阳郡大小军政事务,他一概不管。
陈简行活的潇洒,是因为襄阳郡有个能干的岳督卫。
岳千山自打升任襄阳郡督卫一职,陈简行便当起了甩手掌柜。送银子办事找郡守,干实事找督卫,这些年来一直如此。襄阳郡却也没出什么乱子。
可如今不一样了,三郡饥民反了不说,还在项良山的带领下,围了襄阳城。
午时刚过,陈简行已经喝的烂醉如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人也往桌子底下出溜,可就算如此,却依旧拉着美人不肯撒手。说些个“千杯不醉”的大话。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也……”
只见军中传令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陈简行酒兴被人打扰,心中很是不快,就要起身大骂,却挣扎数下,也没能站起来。
“有事找你家将军去,少来烦我。滚——滚——滚……”
陈简行冷着脸,挥着手,却见那传令兵,依旧跪在厅前不肯起身。
“大人,襄阳城被泥腿子围起来了,您快出去看看吧。”
陈简行摇头晃脑的说道:“一群饿死鬼,有什么好担心的。跟你家将军说,砍几颗脑袋也就散了。”
传令兵,哭丧个脸说道:“大人,这回不是砍几颗脑袋的事,怕是砍上数千颗,也不顶用了。城外围了好几十万人啊。”
陈简行乐了,望着传令兵笑骂道:“胡说八道,几十万人,你莫不是把天下饿死鬼都算上了吧。”
正说着,便听甲胄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入得厅来。
“把郡守架到城墙上去。”
岳千山四十出头,方脸浓眉,长得甚是高大威猛。一进花厅,便命近卫架着两腿发软的郡守大人,去了城墙之上。
八月中旬,虽已立秋,午时却依旧热的要死。城墙成上蒸腾的热气,就像起伏不定的波浪,把人都快要煮熟了。
这么热的天,郡守大人却感觉脊背发寒,如置身塞外三九天的冰雪之中。
一阵热浪翻卷而过,却好像寒风中的小刀子,一寸一寸割着陈简行的皮肤。
酒早已醒了大半,可陈简行的目光依旧空洞而呆滞。他是被城外漫山遍野饥民吓的。
只见其忽然浑身一抖,打了个冷颤,似乎神魂归位。双手就要去抓身旁高大男人的手臂……
“千山,这可如何是好。襄阳城还能守得住吗。要不,咱们逃吧。”
岳千山看都未看郡守一眼,只是冷声道:“逃,如何逃,逃到哪里。大乾朝还有你陈简行立足之地吗。”
一旁众将纷纷皱起眉头,眼前这位郡守大人,哪还有一丁点人样。这还没开打就想着逃。
却见郡守说道:“你我带着士卒突围,往南边逃。咱们手里有兵,南边拓跋家一定会收留咱们的。”
岳千山扭过头,冷冷的看着这位郡守大人,心想。狗东西还知道往南边逃,而不是就近逃往大兴。
“把大人架回府去,没我的命令,郡守府一个人也不许出去。”
众将愣了一下,却见岳千山吼道:“你们都聋了吗。”
陈简行脸色一变,哀求道:“千山,你可不能置哥哥不顾,独自弃城而逃啊。千山……”
陈简行是被强行架走的,其哭喊叫骂之声,让众将更是心中有气。就连一众文官,也要摇头叹息。
只见此时岳千山转过身,冷着脸望着城内的文武官员说道:“听他的,都得死。圣上不会饶了我们,拓跋迥也不会要我们这群废物。想要活,就听我的,你们可能做到。”
众文武官员,指不上猪油蒙了心的废物郡守,这阵便齐齐点头表明立场。
这阵子岳千山就是主心骨,就算有人藏着小心思,也不敢有半点表露。毕竟,人家握着军权,一个弄不好,丢出城去,还不得被饥民拨皮拆骨炖了。
岳千山冷眼扫过一众官员,手中横刀往城墙上一拍,狠声道:“打今儿起,襄阳城只有一个声音。是战,是降,我岳千山说了算。谁要是背后搞小动作,本将军认得你,本将军的刀不认得你。”
襄阳城,现在只有一个声音。若是岳千山想要守,十万义军,还真不见得能啃下襄阳城这块硬骨头。
城外义军,此时也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攻破襄阳城,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民以食为天。对饿红眼的人来说,可不会管这天下是谁的,只要谁能给口饭吃,这天下就是谁的。
项良山围了襄阳城,却也不急着攻打,甚至连攻城器械都没打造。
不是项良山不懂军事,而是军师献计,打算来个围城打援。
神算子乐山河说过,饿肚子的人最可怕,因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吃人的事也敢干。
攻下襄阳城,吃饱肚子,这些人便没了胆子造反。到时大兴城的军队赶来,没了斗志的泥腿子,还不得一战而溃。
乐山河要吃下赶来的十二卫,因为他算准了,大兴城那位皇帝,最多派两万人平叛。
努努力,这群恶狼就能吃下装备精良的大乾十二卫。到时一战成名,吃个半饱,这群泥腿子还壮了胆,造反才能继续下去,他才能一展心中野望。
还有个更关键的原因,项良山跟他说了一件事,他才最终拟定了作战计划……
项良山是个明白人,专业事就让专业的人来干。造反他不在行,那就让在行的乐山河指挥,他做那摇旗呐喊稳定军心的人便成。
有专业的人指挥,不专业的泥腿子,也就变成半专业的了。那么对付风天养这个半专业,那就是半斤八两,胜负五五开了。
风天养虽说一直在扮猪吃虎,是个装疯卖傻的狠角色。但是军事这方面,他确实不如十二卫中任何一名统帅。
说句难听点的,让杜虎威带兵平叛,都比他风天养胜率高些。毕竟人家杜虎威,也参加过百年不遇的晋阳大战。兵家事,多少也要比风天养这个混江湖的懂得多。
可弘道帝认准了泥腿子造反没威胁,只要风天养野战,便能轻松平叛。
其实说来说去,弘道帝就是想让风天养立功,好在军中站稳脚跟。
军中将领不反对,是想看风天养笑话,好把他挤出十二卫。
皇帝和百官不站在一条线上,这场平叛,还没开打便输五成。更何况叛军头子项良山是个明事理的,乐山河又是个怀才不遇的能人。
这一切的一切,注定了风天养,这次平叛怕是要无功而返,甚至丢盔弃甲……
拓跋家攻打五剑盟,借路而过,各郡县倒也不敢为难。可要进城驻防,守着粮道,这就让人难做了。
两万虎贲,其中一万骑兵,另外一万则带着大量攻守利器重弩。每到一处节点大城,都要占了城防,收编了府兵。
各郡县,有锣鼓喧天,开城主动投怀送抱的。有推三阻四,最后被重弩叫开城门的。也有骨头硬,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
叶方山面对死心眼,一般也不会强行攻城,只是留下千骑卡死官道,孤城用不了多久,自己也就乱了。
兵不见血刃,下一城又一城,这既是拓跋家积威过重所致,也是叶方山本事得来。
当拓跋家大军到达汝阴县时,两万大军便只剩下五千骑。
没有攻城利器,骑兵在距汝阴县城墙三百步时,开弓射了几箭,便退到五里外安营扎寨。
后面干脆连攻城的样子,甚至阵前叫骂也都省了。一时间双方竟然相安无事,谁也不搭理谁。
叶方山这次出兵,以报私仇踏平五剑盟为借口,真实目的却是偷偷抢地盘。
另一方面,也是演给离帮看的,毕竟是盟友,得干些盟友该干得事。
做大事,且要结盟和联手,靠一人之力,终究有穷尽之时。
李太平想要做大事,便要想办法说服陆一平……
第一百五十章 合谋
小酒馆,酒宴散了。
伍真回了客栈,李太平和慕品山却跟着陆一平去了陆家。
李太平这顿酒没白吃,不但结识陆一平,更有改过自新的县令大人献计献策。
见到陆峥后,寥寥数语李太平算是晓得了,陆家人有多方正,多守规矩。
阴谋诡计,弄虚作假,这种事情陆家不在行。还好已经有了计策,不然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
只见陆峥皱眉道:“以行善为名,搜罗纯阴之体倒是能做。可行善的银钱,二位可有准备妥当。”
李太平忙道:“陆大人放心,做戏要做全套,该花的银钱,定然不会少了分毫。”
陆峥抬头看着李太平,疑惑道:“淅阳郡虽不大,办这件事怕也得要数千两白银,京兆府能拿得出来?”
李太平苦笑道:“京兆府没闲钱,这钱只能本官自掏腰包了。”
陆峥对这位李家大郎,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毕竟李太平在大兴城闹腾的可是不轻。
“世人大多假公济私,李大人却不惜损己也要为民除害,本官却要为百姓,谢李大人高义。”
说着竟然起身,就要行大礼。
李太平哪能让陆峥拜下去,忙一把扶住,红着脸说道:“官乃一家之主,为家里人做事,何谈高义。陆大人折煞下官了。”
陆峥正身看着李太平,忽然大笑道:“家天下。李大人把天下当成家,把百姓当兄弟姐妹。大乾的官,若是都像李大人一样,何愁天下不太平,万民不安居。”
李太平可不敢接了陆大人的赞美,只见其羞愧的说道
“下官没想那么多。只是见恶人不除,见混蛋不打,见困苦而不搭救,便睡不好,吃不香。”
陆峥笑道:“太平果然真性情,陆某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除去曲四平为民除害,我陆峥没二话,只要太平小兄弟有需要,无论物还是兵,皆可调得。”
出兵上洛郡李太平不敢想,不过把曲四平引到淅阳郡,出兵围杀倒是可行的。
有了陆家人鼎力支持,李太平心里算是有了底。
见过陆家老三,老大当然也要见上一见。
陆家人守规矩,讲礼法,因为陆家家主便是这样的人。一个大家族家风会是什么样,看家主便可一清二楚。
陆坤六十多岁的人,有些偏瘦,精神状态还不错,说话聊天有板有眼的。
只见其,笑看着李太平说道:“小朋友这些年做的那些事,老夫也有耳闻。年轻人那股子不服输的心气,要保持住,不能断了。”
“做人做事,言行合一,且不能被这浊世蒙了心,忘了练武的初心……”
老人家爱说教,这是没拿他李太平当外人。这一点李太平晓得,所以李太平以晚辈见礼,聆听教诲。
陆坤说过李太平,又望向慕品山,点了点头道:“这多好,不见倾城,只见不凡。省了麻烦,也少了烦恼。”
“一平,能跟二位人中之杰交朋友,是他的福气,运道,也是他为人谦恭带来的。”
“以后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本事大的多担着点,本事不大的也莫要妄自菲薄,且多为百姓做些实事。”
陆坤没有提曲四平的事,只是展现出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其实这更显得陆家没把两小当外人。
李太平和慕品山拜别陆坤,却并未离开陆家,而是安心在陆家住下了。
至于二人身份,对外对内,也只是说小少爷的朋友,并未提及姓名。
李太平这两年名号渐响,江湖和官场,知道他的人越来越多。若是传出风去,怕是曲四平也要掂量掂量,为啥伍真刚到淅阳郡,那姓李便恰巧出现。
世间巧合,往往是无数个必然堆积而成。曲四平手上沾满了血,不小心些,说不定哪次就让人给埋了。
次日一大早,陆峥颁布了一件好消息。上洛郡金钱宗,为民谋福,出五千两白银在淅阳郡建刺绣坊,挑选女红出色的小娘。只要年满十六岁到二十岁,将生辰八字报给当地官府,便有机会被选中。
要知道漫川关镇的水路码头,可是商贾云集之地,若是真能靠手艺吃饭,哪个女子愿意风吹日晒地理刨食。
此消息一出,倒是引起不小轰动。各家但有女红出色的小娘,便会报到里正处,再由里正汇总后报到县衙。
折腾数天,却也有千人合乎要求。这一千多份生辰八字,在陆家账房先生努力下,不过一天时间便挑选出近百名年轻女子。
可莫要以为,千人中便能出百名纯阴之体,若是纯阴之体如此多,曲四平也犯不着派伍真到淅阳郡搜罗人了。
千人出三人,这已经是伍真运气好了,若是运气差点,一名也没有那也是很正常的。
这些小娘将分作五个批次,送往上洛郡学习女红。其实也就一个批次,毕竟曲四平要的是纯阴之体,可不是找人干活来了。
消息传回上洛郡,曲四平很是欣喜,久违的笑脸,又出现在脸上。可是让一众宗门弟子,松了一口气。
提心吊胆的日子谁也不喜欢,虽然金钱宗的弟子凶煞,可在自家门主面前,他们却比小白兔还要乖巧。
把“乖巧”二字用在金钱宗那些恶汉身上,可见曲四平积威之深,已经渗透门人骨子里了。
曲四平面露喜色,迫不及待拽上近百门人,夸上高头大马,直奔两郡交界……
曲四平亲自去迎,那是因为伍真的一封信。
“借用淅阳郡府兵护送小娘,不好跨过两郡交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三名小娘,水嫩俊俏,为保万一,还请叔父大人派人来接……”
伍真派人送出信笺,便带着二十名小娘上了官府准备的马车。
二十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当街上车,老百姓看得真切,金钱宗的眼线自然也瞧得清楚。
五十骑,这是淅阳郡东拼西凑出来的骑兵。也是这次护卫小娘一路安全的全部力量。
五十骑有一半并非府兵,而是陆家高手扮的。李太平和慕品山也换了甲胄,藏在骑兵之中。
四名宗师,外加几十名高手,李太平相信,只要曲四平肯来,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西坪镇地处伏牛山和秦岭交汇处,因地势平坦得名。小镇不大,百十户人家,却驻扎了淅阳郡两队府兵。
两郡交界,挨着秦岭和伏牛山,不多派点人守着,怕是山里的盗匪就敢掳了小镇百姓上山。
昨日西坪镇又来了两队府兵,说是要提前换防。同时给之前驻扎在此的兄弟们放两天假,所以这两日,小镇格外热闹。
特别是小镇里唯一的酒铺,可是赚了好些银钱。
府兵们在西坪镇驻扎久了,跟老百姓大都相熟。往往三五个人,买了酒便寻那相熟的人家,给些银钱,弄些吃食,同主人畅饮一番。
也有府兵馋酒,又不想花银子,便拿了剿匪所获,跟老百姓以物易物。
当护送小娘车队到达小镇时,天色已然渐晚。两队府兵刚刚喝得不省人事,小镇倒也不显得那么吵闹。
陆一平找到小镇里正,把小娘安置农户家中,其他人就地安营扎寨,等候金钱宗的到来。
夜里,李太平和伍真等人聚到一起。
只见陆一平信心十足的说道:“四百府兵,外加五十骑,只要曲四平明日敢来,定叫他插翅难飞。”
李太平却望着伍真担心的说道:“曲四平若是不来,咱们可就一拳打空了。到时便要进退两难。”
伍真其实也有些心里发慌,好在是他对曲四平足够了解。相信数月没有纯阴之体滋润的曲四平,定然忍不住,会亲自前来。
曲四平那点秘密伍真知晓的一清二楚,知道他不但拿纯阴之体练功,还沉迷男女那点事且不可自拔。
“相信我,他必然会来。不过此人在上洛郡狂妄嚣张,出了上洛郡却变得谨慎胆小。定然会带上大批高手,且要小心应对。”
李太平点头道:“曲四平若来,便由我和慕弟负责擒杀。诸位保护好女红小娘,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咱们可就成了罪人啦。”
陆一平笑道:“偷梁换柱,这是小酒馆老板教我的。女红小娘早就被我掉了包,现在的小娘是我陆家培养的武士。”
李太平和伍真未曾想到,陆一平竟然藏了一手,不由同时朝其竖起大拇子。
只见陆一平苦笑道:“陆家名声得来不易,若是坏在我手里,我陆一平就算以死谢罪,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这一次,咱们不可有失,不然以曲四平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淅阳郡怕是永无宁日了。”
伍真心里清楚,陆家这次是冒着大风险的。毕竟金钱宗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江湖宗门,其触手早已伸到官府,农商各行。报复起来,花样可是多的很。
“贤弟,都是为兄拖累陆家了。”
陆一平摇头道:“大哥这话不对。陆家会出手帮忙,非因你我情意,而是曲四平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陆家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
陆一平虽然如此说,伍真却晓得,他欠下的人情债,是要用一辈子来还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崔家雌虎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江湖上把恩怨情仇,看得很重。
这不,广陵崔氏便来了位专门送人情的。
刘鑫不是一个人拜访崔家的,他还带着外事堂堂主端木万象,端木万象还带着一架马车,马车上则装满了礼物。
马车上的礼物虽多,却不够重,因为最重的礼物,此时揣在刘鑫怀中。
长寿们和崔家结盟多年,东方慕白想要什么,其实太叔无疆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不过老东西一直在装糊涂,就等着东方慕白开口,好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现在太叔无疆绷不住了,天下城已经开始蚕食长寿们地盘,他只能把东方慕白想要的摆在人家面前。
太叔无疆也没办法,之前双方约定制约拓跋迥,可是没说联手对抗天下城。人家东方慕白到时若是不肯帮忙,他太叔无疆也挑不出理来。
长寿们和崔家不一样,崔家生意满天下,地盘却只有广陵那一块。长寿们信徒数十万上百万,地盘横跨数个郡县,怎能不惹人眼馋。
太叔无疆要把天下城伸过来的爪子剁掉,就得直面圣人。可光他一个人,心里着实没底,得拽上一个才敢死磕。
他敢拿命跟老东西拼,因为他也土埋大半截了,若是能拉着城主一起下地府,倒是一件美事。
可有个关键问题,万一要是没能带城主一起走,祖宗留下的基业可就灰飞烟灭了。
拉上东方慕白,一是带走城主的几率将大大提高。
二是,就算带不走,有东方慕白在,也不会轻易让城主吃下长寿门。
还有更重要一点,东方慕白年轻啊,年轻就是资本。万一哪天突破桎梏,成那世间圣人,保下长寿门却也能做得到。
竹林小筑,刘鑫在崔家大总管的引领下,见到了崔家家主。
崔白年过半百,却依旧文雅俊朗,微笑时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说笑间,刘鑫打量着崔白,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个普通人,能够俘获南海剑宗圣女之心了。
崔白身上有一股亲切感,是那种第一次见便仿佛多年挚友的感觉。
怎么说呢,这就像大乾朝的皇帝,天然便有一股威压,让人不得不低头。
崔白这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便是与生俱来的。
崔白好归好,终归不是刘鑫这次想见的人。可聊了半个时辰,却也不见正主出来。
崔白是崔家家主,按理说只要崔白拍板的事,基本也就成了。可这次不一样,见不到崔家那头母老虎,高来高去的那些事,说了也是白说。
普通人如何能理解宗师之上的世界,何况崔白只是一个商人。
崔白却是不懂云端之上那些事,可他懂人情世故,懂趋吉避凶,懂货物贵贱。
瓷瓶虽小,却装着压垮凡人的大山。
不用刘鑫说,崔白也晓得,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刘鑫双手托着瓷瓶,崔白却不收不拒,倒是让刘鑫很是尬尴。
长寿丸续命的宝贝,对普通人来说,等同仙丹。可越是如此贵重,崔白越不敢做主。
谁都想多活几十年,崔白也不例外。若是拿真金白银去换,多花些银钱崔白也是乐意的。可若拿夫人的人情去换,崔白就不乐意了。
刘鑫伸出去的双手,这阵子收也不是,端着也不是,老头子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一缕微风,一身白衣,一张绝美脸庞,出现在刘鑫面前,接了他手中之物。
“夫君,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灵丹妙药,且得收了。”
东方慕白将瓷瓶塞到夫君手中,这才转身笑看着刘鑫说道。
“多少年没见了,可是一点也没变老。”
刘鑫微笑着打量东方慕白,摇头叹道:“圣女依旧如昨日所见,风华正茂,国色天香,小老儿不如也。”
东方慕白笑道:“知道师兄的嘴抹了蜜,开口便要甜死人。师兄千里迢迢而来,若只为了送蜜,慕白可是不敢收的。”
刘鑫第一次见东方慕白,还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小娘子,如今再见却也笑里藏刀,不好好说话了。
江湖送了东方慕白广陵白剑的雅号,同时也送了一个俗称。而那个俗称,才是最贴近东方慕白的。
崔家雌虎。
母老虎不好惹,跟她打交道,还是要多几个心眼的。
太叔无疆派刘鑫来,正因为师弟一百来岁没白活,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
只见刘鑫笑道:“我和师兄好些年没见圣女,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不,师兄特地留了一颗长寿丸,说什么也要让我亲自送来……”
东方慕白微笑看着刘鑫在那演戏,却也不点破,直到刘鑫谈到天下城,这才接了话。
“厉抗天想要抢地盘,这个我早就知晓。这不,前些日子还见了聂三礼来着。”
刘鑫心里一颤,忙道:“圣女答应他了。”
东方慕白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只是摆弄起眼前的茶具。
刘鑫见状,心里更是没底,有些焦急的说道:“慕白啊,咱两家的交情,可不是聂三礼几句话就能比的。当年我和师兄为了你的婚事,可是和南海剑宗闹了个半红脸。”
东方慕白只是微笑着点头,表示记得曾经那些过往,可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刘鑫见打感情牌,似乎效果不明显,那就只好谈点更实际的。
“慕白啊,这次来师兄不但让我带来长寿丸,还打算让崔家帮着代卖宗门圣药。”
东方慕白给刘鑫倒了茶,这才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什么代卖不代卖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刘鑫心里苦啊,这女人嫁入崔家,可是越来越不像江湖中人了,倒是如那斤斤计较的商人一般,越发不好对付了。
刘鑫的广陵崔家之行,最终结果是好的,是成功的。只不过,为了这个结果,长寿门牺牲了很多。
崔家早就想从长寿门药丸上分走一杯羹,这些年太叔无疆一直没松口。这次却被崔家雌虎逮到机会,狠狠的咬上一口,若说刘鑫不痛是不可能的。
刘鑫达成目的后,半日也不敢多留,他实在是怕了那张绝美脸颊。
送走刘鑫,崔白望着夫人叹道:“多年情分,这又是何苦,咱家也不缺钱。”
东方慕白瞪了一眼自家男人,笑骂道:“崔家怎么就不缺银子了,咱儿子若是把画扇上一半的女娶进门,怕是一座金山都不够。”
崔白摇了摇头,说道:“画中女子不少,可我也没见他领回来一个。”
东方慕白瞥了一眼,冷声道:“你懂什么,咱儿子这叫广撒网,说不准多捞上几条呢。”“还有,咱们两口子以后出海,可就不回来了。不得多给咱儿子,攒些家业……”
为儿孙铺路,为子孙后代谋福,想他们安康富足,想他们平平安安,这是每一位做长辈心心念的事。
大兴城,赵家。赵老爷子,拉住唯一的儿子,唠唠叨叨个没完。
“要么这次别去了,南边的拓跋迥可是要比异族人还凶。儿啊,听爹的话,咱家不缺儿媳妇了,多长公主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赵十全摇头不语,老头子很是无奈的说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爹拦不住你。你想去也行,家里九美都在,今晚先入洞房,等你回来,爹再给你补办婚事。”
老头子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你要折腾随你,不过得先给赵家留下血脉子嗣。
赵十全口头答应了,结果一转身,人就翻墙而出跑的没了踪影。
赵老爷子大怒,可就像他说的一样。儿子大了管不了了,他这个当爹的除了能骂两句,还能怎样。
赵十全和长公主一起南下,而澹台紫衣则陪着爷爷,揪着澹台修耳朵,上了马车。
拓跋迥大动干戈,影响到很多人。崔明道怕老娘压不住火气,便也打算回家。
李家大宅,崔明道和白云上收拾妥当,先是跟两位高人拜别,这才被众人送出门。
秋冬眼泪汪汪拉着崔家大公子衣角,依依不舍的说道:“欠俺家的饭钱啥时给啊。你这一走,不会赖着不还了吧。要不,跟大掌柜知会一声,俺先去把之前的账结清了。”
崔明道脸色数变,望着秋冬手腕上翠绿镯子,抬头苦笑道:“秋冬,你知道吗……”
秋冬疑惑道:“知道什么。”
“你比你家老爷还黑。”
秋冬翻看着手心手背,又摸了摸脸蛋,说道:“不应该啊,隔壁侯夫人都夸俺白来着。”
崔明道很无语,他不打算再跟这个没良心的扯上关系了。只见其,望着剑西来和陈不问,抱拳行礼道。
“有时间去广陵做客,也好瞧一瞧南北不同之美。”
说着又拍了拍玉满楼单薄的肩膀,打气道:“为兄相信你必然考中书院。到了书院,银钱方面不要有顾虑,缺多少就到崔家铺子里拿……”
崔明道和白云上走了,秋冬其实心里很不好受,可还没等秋冬从感伤中恢复过来,剑西来和陈不问也踏上了归途。
李家吃白食的多,秋冬花银子心疼,可人一但走了,却又空落落的。
李家婢女现在心情不美丽,李家老爷同样如此……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众叛亲离
一大早西坪镇就热闹起来,醒了酒的府兵,听说昨日夜里小镇来了好些俊俏小娘,便自发跑来偷看。
陆家那些练武的小娘有多好看,这个见仁见智,不过若是都说好看,想来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肤白貌美大长腿,微微一笑,那眼神能把人的魂都勾走。若不是那小娘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任谁见了都要以为,是哪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慕品山一大早换了这身衣衫,便是专门为曲四平准备的。
偷袭虽说不光彩,用来对付曲四平那种人却也不用在意。不过李太平觉着,此事虽可行,却还是有有些冒险了。
“九妹啊,咱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要不,再考虑考虑。”
慕品山紧了紧粗布麻衣下的腰间软剑,冷声道:“上次新娘子都扮上了,结果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次说什么都没用,我要亲手拿了那恶人。”
慕品山别看平日里冷冰冰的,若是相处久了,便会发现,她是那种外冷内热的性子。
李太平了解慕品山,晓得这次怕是说破天也无用。只好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当他的大头兵了。
伍真来到院中,见到换上女装的慕品山,不由得眼前一亮,上前试探道。
“可是慕兄。”
慕品山扭过身,也不去搭理伍真,一旁的李太平却微微点头。
伍真摇头笑道:“可惜,实在是可惜。”
慕品山忽地转回身,柳眉微皱:“可惜什么。”
“慕兄若是女儿身,怕是天下男子皆要拜倒在石榴裙下。”
伍真并不晓得慕品山真实身份,不然绝不敢胡言乱语。
一旁陆一平却是知道的,见慕品山脸色不悦,忙打岔道:“这都快晌午了,算算时间曲四平也该到了。不会不来了吧。”
伍真眼珠一顺不顺盯着慕品山看,随口说道:“曲四平要是知晓,我给他带了个大美人,早长翅膀飞来了。”
“一平,等曲四平到了,想办法让慕兄露个脸。相信我,那老狗只要看上一眼,定然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到时慕兄就给他来个断子绝孙……不,我是说趁其不备,直接毙了他。”
李太平看着伍真,心想这得多大恨意,不说擒只说杀……
曲四平其实已经到了小镇之外,只不过离开上洛郡后,曲四平就像变了个人,处处小心谨慎,唯恐路不平崴了脚。
金钱宗的人进了小镇,见到那些勾肩搭背,吊儿郎当的府兵,却也并未在意。
郡县府兵在金钱宗门徒眼里,不过是一群废物。让他们欺压弱小一个顶俩,让他们上阵杀敌动刀子,就成了没有卵蛋的怂货。
数名恶汉围着小镇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住有女红的小院,探着头往里边张望。
府兵提着横刀上前,冷声呵斥。
“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其中一名恶汉,板着脸上前抱拳道:“在下金钱宗伍凯,特来拜见陆少爷,劳烦大人通报一声。”
众恶汉见护卫点头离去,其中一人上前低语道:“凯哥,干嘛那么客气,直接进去不就完了。”
伍凯扭过头,脸色阴沉的说道:“曲四平这次出行为什么带上我,又为什么让我来探路,难道你就没想过。”
“我这一路,低眉顺木,言行谨慎,为的又是什么。你那狗脑子,就不能动一动,不然早晚被你害死。”
“记住了,他想我死,等着我犯错。”那恶汉羞愧的低下头,躬身道:“凯哥,小弟错了。”
伍凯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伍凯是伍德仁大儿子,在金钱宗修为仅次于曲四平。为了不被曲四平下黑手,伍凯甚至昧着良心为曲四平正名,说这个叔父绝对不会加害他的父亲。
其实在伍凯心里,早已恨死了曲四平,当然还有那个孽种弟弟。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报仇,想夺回金钱宗,需要忍,不然他伍凯也会死在曲四平手里。
不多时,伍真和一个年轻郎君大步迎了出来。
只见伍真笑道:“大哥辛苦了。对了,叔父呢。”
伍凯看着同母异父的弟弟,心里别提多恶心了,脸上却带着笑说道。
“叔父在镇外,说怕宗门那些个横踢马槽的家伙,吓到小镇居民,就不进来了。”
伍真点头道:“叔父所思所虑周全,那咱们就别让叔父久等了。”
说着,还特意看了一眼陆一平。
只见陆一平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子这就带上小娘,到镇外见过叔父……”
小镇五里外官道上,曲四平带着百名宗门高手,眼巴巴的望着三辆马车,几十名骑兵缓缓到来。
伍真和陆一平高头大马当先而行,在距离金钱宗还有百步时,陆一平命令骑兵下马。
五十步后,陆一平和伍真也下了马,直到步行至曲四平身前十步,才叫停了马车。
陆一平抢上几步,行礼道:“小侄见过曲叔。”
曲四平望了一眼伍真,见伍真点头,这才上前扶起陆一平,同时笑道。
“陆贤侄果然一表人才,无怪真儿时常念叨,大乾天下将来定有陆家小少爷一席之地。”
客套话谁都爱听,双方那股子亲切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是亲叔侄关系呢。
客套过后,自然便要说到正事。只见陆一平再次行礼道:“叔父仁义,有好事也不忘了老百姓。我代陆家,代淅阳郡百姓谢过叔父恩情。”
说着,回头招手道:“还不让小娘下车,谢过恩人。”
曲四平笑道:“贤侄不必如此,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都是我金钱宗应该做的。”
女红小娘鱼贯而出,款步来到曲四平面前,整齐划一的行礼。口中还要念着金钱宗曲爷高义。
曲四平笑得开心,看得舒心,那双手有些激动的一一扶起年轻小娘……
“都是应该做的,快快请起……”
开心是藏不住的,特别是扶起慕品山那一刻,曲四平猛地一颤,仿佛被眼前女子一把揪住心窝。
惊艳,心动,心痛……
曲四平笑脸慢慢淡去,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美人如玉手掌贴在心口。
毫无防备接宗师一掌,除非他曲四平是宗师之上,所以重伤是不可避免的。
曲四平大叫一声,刚要后退,却被一把剑架在脖子上。
“你动,会死。他们动,你一样要死。”
曲四平脉门被慕品山扣住,脖子上架着李太平的长剑。他费力的扭头看向伍真,眼中闪过不解,愤怒,悔恨,最后归于平静。
“为什么。”
伍凯眉头深皱,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一众金钱帮高手,则投鼠忌器,不敢有丝毫异动。
陆一平则射出响箭,炸开漫天烟花……
伍真没有去看曲四平,甚至对那句话都懒得回应一声。只是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众金钱帮门徒面前。
“你们是曲四平的心腹,按理说我没必要多说什么。可我忍不住还是要说。”
“不怕你们笑话,我的身份你们也都晓得。可我依旧活得提心吊胆,活得谨小慎微,活得行尸走肉。我活得好累。”
“我不想莫名其妙被丢进油锅,不想被削成人棍,更不想吞银吞金……”
“你们呢。”
杀人诛心。伍真不但要杀曲四平,还要搞臭他,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让他永不入轮回。
伍真的话,让曲四平心腹门徒,心乱了,犹豫了。
伍凯怔怔的看着伍真,他一万个没想到,伍真竟然也如此恨那个人。他不相信这是一场戏,为了对付他伍凯,犯不着费这么大劲儿。
杀曲四平的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只见其上前吼道。
“我们想活,想活得像个人。所以曲四平要死,只有他死了,众位兄弟才不用担心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伍凯的话,让那些金钱宗门徒低下了头,不再敢去看曲四平。
众叛亲离。
曲四平仰天大笑……
伍凯要杀他,他不在意。门徒叛变,他也不在意。可他在意,亲儿子要置他于死地。
“我是你亲爹,你想杀我,那你杀好了。我想看儿子弄死老子,我想看到一个比我还要狠毒的人……”
“闭嘴。”
伍真转头怒吼。
只见其眼中满是杀意,口中冷笑道:“我姓伍,名真。我只有一个爹,他叫伍德仁。而你,不过是一头畜生。”
“宰杀一头畜生,我怕脏了手。你会死,会被大乾律法审判。我会亲眼看着你,看着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太平冷声道:“你该死,不过不是现在。得让上洛郡百姓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你,方能平民恨,方能正法典。”
说着,长剑挑刺,曲四平四肢经脉肌腱尽数被李太平挑断,瘫倒在地。
官道密林中忽然有风而来,下一刻官路上多出七道身影。
黑衣,面具,身形高矮不一,男女莫辨。
七道身影来到众人不远处,其中一人步出,随口冷笑道。
“蠢货,以为只要够狠,天下人便会怕你,便会服你。你这样的人,现在才死,老天爷可真是瞎了眼。”
曲四平实在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要杀他,不由蠕动着身子,费力抬头望去……
那蒙面人望着如死狗般的曲四平,忽然开口笑道。
“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杀你的,当然也不是来救你的。我们是来杀他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都杀了
李太平成功捉住曲四平,伍真说服门徒,一切顺利的叫人难以想象。
也许无风无浪老天爷觉着无趣,便要兴风作浪弄出事端。
七道身影,七名宗师,七根食指,指向在场一人。
“找你真的不费劲儿,只要跟着蠢货,便能手到擒来。”
李太平盯着七人,笑道:“杀我,总要给个理由吧。”
为首之人冷笑道:“就当我们为曲四平那蠢人报仇好了。”
曲四平打量那七人一阵,忽然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何方高人,原来不过是一群没脸没皮的家伙罢了。”
“杀人还要找理由。你们啊,做恶人不够格,做好人假得很,人不人鬼不鬼,跟我曲四平比,差得远啦。”
为首蒙面人,冷笑道:“人也好,鬼也罢,总要比你强。”
说着,望向众人,微笑道。
“我们只杀他,不想死的,大路宽敞,好走不送。”
正说着,四百府兵已然逼近,刚要将那七人包围其中,却见李太平挥手道。
“江湖恩怨,旁人莫管。小少爷,伍真兄弟,带着人回镇上等我。”
七名宗师,没有重甲骑兵,没有军用床弩,仅凭那四百府兵,只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李太平猜到那些家伙是谁了,兴许名单上的都到齐了也说不准。
他和慕品山联手能不能打的过,他不晓得。不过,逃走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太平道的轻功驴上树,还是很厉害的。
李太平正案子寻思,却见陆一平上前说道:“四百府兵经历过晋阳大战洗礼,能战,敢战。”
李太平微笑点头,拍了拍陆一平肩膀,轻声低语道:“打不过我可以逃,他们奈何不了我。”
陆一平晓得其中利害,这才转身带着府兵和一众人退回小镇。
只见慕品山提剑上前,并排而站,朱唇轻启:“都杀了?”
李太平点了点头:“都杀了。不过二对七,有些难,打着看好了。”
七人慢慢逼近,将二人围住。为首之人微笑道:“二位怕是想多了。”
说着手中多出两根十三连环,随后两根变成十四根……
李太平微微一笑,三柴剑来到手中,同时轻拍慕品山肩膀说道。
“甭客气了。亮家伙,杀一个是一个。”
慕品山微微皱眉,轻咬着嘴唇发出一声让人骨头酥麻的低吟。因为搭在肩头那只手,正快速帮她转换经脉中的真气。
那是锋锐无比的剑意真气,她很熟悉,更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美人皱眉低吟,顿时让那七人心神一分。李太平岂肯错过良机,瞬间收手出剑。
三把剑同时离手而出,将七人笼罩剑网之中。而慕品山则看也不看,猛地飞身后退,向其中一人撞去。
那人弹开李太平的三柴剑,忽见那女子竟然背对着撞了过来,不由冷笑一声。手中十三连环,瞬间缠上那女子……
眼看着十三连环就要命中,那女子才堪堪测过身子。此时想躲,恐怕是来不及了。
看着十三连环成功缠住那貌美女子,蒙面人不由摇头叹道:“可惜了。”
说着,紧紧缠绕束缚的两根三十连环,猛地一抽……
没有四分五裂,没有满目血雨。两根十三连环,仿佛只是撕碎了鸡蛋外面那一层包裹,便水嫩光滑中脱离。错愕中,蒙面人眼前闪过一道墨绿,随后满目深寒,剑气耀眼。
蒙面人现在空门大开,手中兵器想要回防,却也来不及。只见其也算果断,咬牙气贯全身,想凭借深厚功力,硬抗剑气风暴。
若是换个人兴许蒙面人还能保住命,可惜他撞上了山上人,撞在了满是剑意真气的风暴之上。
一幕耀眼,一蓬血雾,一具千疮百孔……
蒙面人还未死透,只见其口中有血水冒出,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那女子,似乎在问。为什么。
一身墨绿的慕品山,来到那人面前,随后挥出长剑。这便是慕品山给他的答案。
一颗脑袋滚了出去,独眼中还映着一道苗条身影。
那是天蚕丝包裹着的曼妙身姿。修长的双腿,浑圆的翘臀,盈盈一握的柳腰,山峰一样……
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没有一丝多余,凹凸有致。
那独眼暗淡无光,最后留下一道让人浮想联翩的背影。
一个照面,死一人,对方又不是宗师之上,这怎么可能。
当为首之人看清那道墨绿,忙出声示警。
“小浪蹄子穿着天蚕丝制成的护身甲,大家小心。”
慕品山眉眼含笑,特别是那双桃花眼扫过剩余六人,仿佛一把抓住他们的心窍。
六人一瞬间被那媚入骨髓的女子,夺了心智。只是刹那失神,一把锋利的长剑,隐现间便要夺人性命。
危急时刻,为首之人,咬破舌尖,怒吼道:“小心,别看那女子眼睛。”
同时手中十三连环甩出,千钧一发间,震开夺命长剑。
五人惊醒,忙收摄心神,不敢去看那妖媚双瞳。
为首之人则再次吼道:“先杀李太平,再收拾妖女。”
话落十二件兵器,同时向李太平袭去。抡、扫、缠、绕、挂,舞出花儿朵朵。
李太平眼中的花儿很美,也很要命。他的离手剑可以切花三朵,如果底牌进出再切两三朵,却也能做到,但也仅此而已。
面对十二朵杀人花,李太平没有选择硬碰硬。只见其腾身而起,同时口中吼道。
“入林。”
慕品山二话不说,抢先入林,也不去管被十二件兵器追杀的李太平。
半空中,李太平换气折身,紧追慕品山而去。
蒙面人顿时分成两伙,一伙腾身而起,紧追李太平,一伙则要抢在李太平入林前截住他,继续保持前后夹击之势。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只见李太平丝毫不慌,半空中吐气开声,人如流星下坠。
“砰!”
尘土飞扬,碎石激荡……
蒙面六人一阵莫名,怎么好好的,就直愣愣摔下去了。莫不是练功出了岔子。
还未等六人回过味,便见烟尘中一道火红身影飞扑而出,径直撞向密林前三人。
催动大雪山秘法,以三剑对三人,李太平依旧选择硬碰硬的打法。只不过这一次,是二对三,因为刚刚进入林子的慕品山,反身杀了出来。
打架这种事情,不是人多就能赢的,也得看相互间配合是否默契。
李太平和慕品山双修刀魔功法,早已心有灵犀,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知其意。
反观那六人,别说默契,打起架来说不准还要相互妨碍,十成力气,发挥不出七成。追赶李太平的三人,只是片刻愣神,便再次扑出。手中兵器,更是笔直如长枪,捅向李太平后心。
从开战到现在,李太平和慕品山一直牵着蒙面人走,可是把这几个蒙面的彻底绕蒙了。
穷追不舍的三位,慢了半拍,那边三位面对李太平猛虎下山的气势,又抢了半拍。
这回好,整整差了一拍节奏,算是彻底乱了套。
三把剑搅和六条鞭子,双方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太平尽了力,那三人也使出了浑身解数。现在谁也占不到便宜,可关键是,那三人身后还有一个妖精,一把剑呢。
山上人打架一直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管你招式精妙,管你势大力沉,管你耍鞭子的还是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俺们就一招,剑气满天,横冲直撞,打不死你也吓死你。
三人身后,忽然爆开一幕剑气风暴。凛冽的剑气,就像西北的暴风雪,铺天盖地,让人无处躲藏。
手中兵器和那小子的剑缠在一起,想回防怕是人家不同意,这阵子别无选择,只能头铁的撒了手。
三人转身的一瞬间,手中没了家伙事,这回不头铁也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空着两只,不对,空着六只爪子,跟人家空手入白刃了。
可有个非常非常关键的事,他们给忘了。三人所学都是老道士传授的内家功法,可是未曾学过外门功夫。
后果吗,不言而喻。拿鸡蛋碰石头,还不得爆开青黄二色。
青黄二色倒是没有,只有血红洒落。
大兴城街头有卖艺的,什么咽喉頂红枪,胸口碎大石,看着怪下人的。不过人家都是专业的,倒也有惊无险。
这三位不专业,实打实的拿人肉抗菜刀。
只见此时,三个人衣不蔽体,身上一条条翻卷的伤口,有血水涌出。让人瞧了直起鸡皮疙瘩。
剑落血洒,那六根绷直了的兵器,才堪堪来到李太平后心。
李太平这阵子秘法在身,却也不去管那袭来的兵器,而是欺身而上,撞入那三位惨不忍睹的蒙面人之中。
“砰,砰,砰……”
拳拳到肉,李太平招呼那三位六拳,后心也结结实实挨了六下。
六换六,李太平一口血喷出,却微笑着转过身……
慕品山看也未看地上烂泥一样的血人,闪身挡在李太平身前,头也不回的说道。
“怎么样,还能坚持几息,出得几剑。”
李太平吐了口血水,直了直腰,咧嘴笑道:“太虚了,没一个够劲儿的。”
打归打,骂归骂,拿话挤兑人,这谁受得了。
只见为首之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若非遮住了脸,还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剑气怒浪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脸面这种东西,甭管好人还是恶人,大都还是要的。
蒙面三人,现在心里很不痛快,出手自然更加狠辣。只是可惜,七打二让人反杀四人,这阵子想赚回脸面是很难了。说不好,不但要丢面子,命也得丢在淅阳郡。
来时盛气凌人,趾高气昂的,这才几息工夫,就丢命又丢脸。
其实,七人实力不弱,若说单打独斗,却不如人。可人数上的优势在那摆着呢,没能打过,只能怪他们对战经验不足。
反观李太平和慕品山,却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优势。
老江湖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可不是年岁大就是老江湖的。
三人被李太平拿话挤兑,顿时怒火中烧,凶相毕露。
同一种功法修炼起来,也会有快有慢。三人修为参差不齐,还不知道相互配合。这阵子,只晓得全力施为,便出现了一快两慢的结果。
为首之人,快过那二人一线,便首先对上了慕品山的剑。
慕品山长剑一振,刹那间,剑气纵横,排山倒海。甚至比刚刚那一剑的威势,还要强上许多。
这样的剑,莫说蒙面人,就算李太平也接不下。因为一只手正扶着慕品山的杨柳细腰。
那是李太平的手,那只手可不是在占便宜,而是源源不断输送并改变着慕品山经脉中的真气。
蒙面领头大哥,也是了得。硬生生刹住身子,瞬间转攻为守,将那十三连环,舞成两道旋风,想要挡下扑面而来的凛冽剑气。
当得住吗,显然挡不住。之前那位,便被扎了个透心凉。
剑气怒浪瞬间吞没领头大哥,将其狠狠拍在官道之上。
后面那二位,幸亏慢了一拍。此时见大势已去,二话不说,扭头便各奔东西。
李太平和慕品山,毫不犹豫各自选了一个,追了下去。
不多时,李太平便回到交战之地,看着那出气多近气少的家伙说道。
“都在下边等你呢,别让他们久等。”
领头大哥还想骂上两句,痛快痛快,却感觉脖子下漏风,竟然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领头大哥咽了气,李太平却忽然觉着不对,这么久为什么九妹还没有回来。
李太平正要腾身去寻慕品山,却见远处官道慢慢悠悠走来一个大和尚,肋间夹着个惹火的小娘子。
“阿弥陀佛,小施主别来无恙。”
李太平望着瘫软无力的慕品山,不知是生死死,面色变得越发冷了。
却见此时,大和尚肋下的慕品山开口叫骂道:“秃驴,暗中偷袭算哪门子佛门高僧……”
“善哉,善哉。女施主,还请口中积德,莫要惹怒贫僧降妖除魔。要知贫僧前世乃采花之人。”
大和尚说着,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在慕品山翘臀上拍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让李太平神色一变再变。
李太平看着千面魔君,剑眉都快挤到一起了。他很在意那一巴掌,因为千面魔君现在是金身罗汉,是佛门高僧。
退法罗汉不是花和尚,怎会调戏女子。李太平还记得,千面魔君,千人千面的事。
可现在的千面魔君似乎已然九世归一,不然那一巴掌,他绝对打不下去。
李太平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千面魔君修心大成,他和慕品山怕是见不到今天落日了。
慕品山挨了一巴掌,又听见大和尚前世采花,便不敢言语了。她不怕死,她怕生不如死。
只见千面魔君,望着李太平道了声佛号:“小施主与我佛有缘,贫僧念着佛缘,今日大可放过你和小丫头,不过……”
李太平没吭声,因为他知道,千面魔君必然有条件,所以他在等。
却见千面魔君,盯着李太平看,那只大手却很不老实,轻轻在慕品山翘臀上揉捏起来……
“小妖精却是诱人,颇得贫僧上一世喜爱,若是落在贫僧手里久了,保不齐贫僧便压不住上一世的人格,所以……”
李太平眯着眼,冷声道:“说吧,什么条件。都依你。”
千面魔君挪开大手,道了声佛号:“小施主爽快,贫僧也不废话。放了曲四平,让贫僧了去因果。”
律法,公道,自己的女人。
李太平不知将来会怎么选,他只晓得,这一刻他既要公道,也要娘子。
忍着心中怒气,跟千面魔君心平气和的说话,就是想摸清对方的底细。
李太平眼中的千面魔君,并未能九世归一。否则也不用跟他废话,杀了二人去救曲四平岂不更简单。
未能修心大成,又度过了千人千面,显然老东西修行到了关键时候。
捉了慕品山,还用前世威胁他,显而易见,千面魔君不想动手。既然千面魔君不想动,那他李太平就要动手……
李太平皱着眉头说道:“一换一,按理说是我赚了。可我怎么觉得亏得慌,要不叔父帮着……”
话音未落,剑出,一出便是三剑,剑剑不离要害……
大和尚左挡右挡,一时却也手忙脚乱。因为那些剑目标不是他,而是奔着肋下女子狠命的扎。
千面魔君一边闪躲封挡,一边皱眉道:“你这是要干嘛?连自己的女人也下得去手。善哉,善哉。”
李太平手下不停,嘴上却回道:“死在你怀里,跟小子可没关系。张鸦九下山报仇,找你也不找我。”
千面魔君冷哼道:“贫僧不信你真敢捅。”
李太平大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看我敢不敢捅。”
千面魔君不信李太平真敢下手,顺势提着慕品山后腰,当成人肉盾牌,封住李太平刺来的三剑。
李太平也够狠,说到做到,没有丝毫迟疑,三剑正中慕品山胸口……
剑气充盈,有风雷之音。千面魔君一愣,这人是疯子不成,对自己女人也下得去手。
千面魔君感觉手中娇躯一颤,发出一声痛呼。不由心道,这下麻烦大了。
人在他手里,就算是李太平捅的,山上那位不讲道理的,怕是也不会放过他。
千面魔君片刻愣神,却忽感胸口如中巨锤,人也连退数步。在看手里,哪还有娇媚小娘。
剑却是刺中慕品山大穴,剑气却也是真的。只不过,剑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架起李太平和慕品山之间的桥梁。
真气汹涌而入,冲破禁止,同时将慕品山经脉内的真气化作剑意。慕品山修长的双腿,先收再蹬,那劲爆的力量,也就金身罗汉受得住,换个人怕早已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慕品山落地后,脸色白的吓人,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软剑,奔着一脸不解的大和尚刺去。
“秃驴,敢吃老娘豆腐,今日饶你不得。”
妇唱夫随,李太平后发先至,一把握住慕品山的手,朝千面魔君攻去。
气脉相同,左右开弓,一时间却也吧千面魔君逼迫的手忙脚乱,疲于应对。
说来也怪,以千面魔君的本事,就算李太平二人气息相同,招式更胜,却也不应落得被动挨打的局面。
李太平觉得,今天的千面魔君,比之那一日要弱了许多。怕是真被他猜中了,老东西的修行正处在紧要关头。
李太平和慕品山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眸子中看到浓浓的杀意。
二人要杀千面魔君,不仅仅是之前那些恩怨,也非今日占便宜那两巴掌,而是此人留不得。
九世恶人修成功法,必然祸乱天下,到那时百姓遭殃,他李太平和慕品山怕也落不到好。
李太平不是善男信女,趁人病要人命的事,干得出来。今天更是要干的彻底点,最好是挫骨扬灰,让其永世不得超生。
慕品山借用剑意真气,狂暴输出,剑气如不要钱一样,大把大把洒出去。誓要砸碎乌龟壳。
李太平则见缝插针,三柴剑肢解千面魔君的密zong手印,以巧破力。
两个人,阴阳互补日月循环,真气生生不息。越打越顺手,越打气势越足。
反观千面魔君,一直无法尽全力。似乎心绪不宁,好像极力压制着什么。
千面魔君在千佛洞得到佛骨舍利,还成功将其融入心口。只是未能完全融合,需要以佛法净化佛骨上的佛性。
一旦千面魔君完成融合,九世修行便可圆满,到那时成就会是怎样,没人能知道。
可无论成就圣人还是宗师之上,李太平都将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慕品山手中软剑舞出一道道怒浪,且大有一浪高过一浪之势。
千面魔君面色凝重,凭金身硬抗。便见炸开点点金光,那金色便越发淡了。
三点寒光隐没在狂涛怒浪之中,直到有可乘之机,才如鱼儿一般跃出水面,直奔千面魔君心口而去。
这次三剑不在以巧攻之,而是借了真气强攻硬打。剑锋撞在胸口一尺处弹开,然后是第二剑,第三剑……
三剑皆在一点,那最后一剑便撕开金身,刺在千面魔君胸口……
千面魔君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鲜红溜出,没有筋断骨折,更无真气四溢。
忽然天地有佛音呢喃,梵音阵阵,似有高僧教诲世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说反便反
悬瓠城,袁家老宅。
袁守正收到大兴传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唤来儿孙弟子。
“妞妞和红莲跑大兴城去了,也好,省得这边兵荒马乱吓到孩子。”
“紫衣和长公主打算在汝阴城召开南北绿林大会,我得去汝阴坐镇,宗门一切事宜,就交给你们哥俩了。有事多问大师傅意见,莫要私自做主。”
“对了,克文你收拾一下,跟祖父去汝阴。”
袁克文自打去年大闹孙婉儿婚宴的事,被老爷子禁足一年多。此时听老爷子说,要带他一起去,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这一年,有事没事不是被老爷子敲打,便是被那个磨人的小妖精捉弄,袁克文瘦了一大圈不止。
不过这人瘦了,反而精神许多,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袁克文这边刚要躬身领命,却被一旁娘亲拉住。
只见老大家的苦着脸,朝公爹行了大礼,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爹,咱袁家可就克文一根独苗,不能带去汝阴城啊。”
一旁袁克文的二婶,赶忙跪了下来,附和道:“爹,大嫂说的对,克文不能去啊……”
袁守正脸色难看,却没去瞧两位儿媳,而是看着老大老二说道:“你俩怎么说。”
袁庭忠身为家中老大,又是袁克文的亲爹,当然得先表态。
“五剑盟有规矩,镇守汝阴城的弟子,家中独子者不去,无人赡养父母者不去,体弱多病者不去。克文哪样也不占,所以去得。”
老二忙道:“大哥说的不对,咱袁家可只有克文一个男丁,怎能不算独子。”
袁庭忠也不去看二弟,只是正身说道:“克文还有三位姐姐,一个妹妹,而大师傅家只有一儿一女。大师傅家去得,我袁家也去得。”
袁守正起身说道:“拓跋迥要踏平五剑盟,守住汝阴城,是剑盟弟子,是咱袁家的责任。”
“男儿生于天地间,仰不愧天府不愧地。敢担当,知责任,方为男子汉。”
袁克文虽说蜜罐子里长大的,却也是个有血性的,不然当初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打上门去。
袁守正看到这一点,晓得这孩子缺少的是血与火的洗礼。只有见过生死,晓得为谁而战,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担起袁家,担起五剑盟的未来。
人都是有私心的,袁守正也不例外。袁家的未来,不可能寄托在梅执礼那个小丫头手上,毕竟小丫头姓梅不姓袁。
在袁守正看来,若是连孙儿都要战死汝阴城,那五剑盟和袁家也就没有明天了。那躲在悬瓠城还是战死,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袁家人还能像狗一样朝拓跋迥摇尾乞怜。
袁家人活着就要站直了,卑躬屈膝,忍辱偷生的事,袁家人干不了。
袁克文扶起娘亲和二婶,挺胸说道:“克文虽说学武不精,读书不行,但克文知道,守住汝阴城就是守住五剑盟,就是守住咱袁家。”
“儿长大了,该是儿子帮爹娘挡风遮雨的时候了。”
袁守正上前拍了拍孙子肩膀,大笑道:“这才是袁家儿郎该有的担当。”
书读得少,不代表不懂大义,不知担当。因为有些人才华横溢,胸有沟壑,却只知醉生梦死,大难临头依旧把未来寄予他人。
襄阳郡守陈简行便是这样的人。
襄阳城郡守府,陈简行大包小裹装了几大车,就等着岳千山带着他跑路呢。
十万人围城好几天,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想的。陈简行很想去找岳千山问个究竟,因为这几日提心吊胆的实在是寝食难安。
可他出不去,门口的府兵现在不听他的。没得办法,郡守大人只好用酒麻醉自己,省得一闭眼便是饿疯的老百姓,要生吞活剥他。
酒是个好东西,能壮熊人胆,喝多了便要天不怕地不怕。这不,郡守大人里倒歪斜推开守门士卒,便往城墙上去。
守门士卒见状,相互对视一眼,咬牙冲了上去,抬胳膊抬腿,又把大人丢进府中。
陈简行摔得七荤八素,却也不知疼,爬起身指着府兵大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敢打老爷,看我不……”
说着醉眼朦胧看向四周,捡起院子里一根杀威棒,奔着十几名府兵抡了过去。
别说陈简行喝多了,就算滴酒未沾,就他那脚步虚浮的样子,怕是拿根棍子也不好使。
府兵们只是闪了几闪,陈简行便呼哧带喘,勾出了腹中之物。
翻江倒海一阵后,陈简行清醒不少,便又来了力气。正巧有个大个子朝他走来,二话不说,抡起杀威棒当头砸去。
眼看大个子如那缺心眼一样不知躲闪,陈简行心中大乐,口中大笑道。
“老子看你往哪跑,打死你个狗日的。”
杀威棒落了又停,就在那大个子头顶。因为一直强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杀威棒。
岳千山瞥了一眼郡守大人身后那摊腥臭之物,皱眉道:“浪费粮食的废物。”
说着将手中杀威棒夺了下来丢在一旁,转身往城墙上走去。
“把郡守大人请到城墙上来。”
陈简行摇摇晃晃的,似乎看清来人是谁,所以这阵子又改主意了,说什么也不去城墙。
结果很不好,郡守大人被府兵拎着四肢,搬到了城墙之上。
岳千山揪着陈简行的后脖领,将其立在城头之上,指着远处滚滚而来的大军说道。
“好消息和坏消息,大人想先听哪个。”
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泥腿子,又瞧了瞧远处不断逼近的大军,风一吹陈简行的酒便醒了大半。只见其,口齿打颤的说道。
“先——先听好消息。”
岳千山大笑道:“风天养率领十二卫两万虎贲到了。”
对于陈简行来说这哪里是好消息,不由皱着眉头看向岳千山说道:“那——那坏消息呢。”
岳千山轻轻拍了拍郡守大人肩膀,轻声细语道:“坏消息就是,无论风天养输是嬴,大人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也不知是岳千山的力气使大了,还是听到死字,陈简行的腿便软了,反正是一屁股坐在城墙上起不来了。
“千山,救我……”
岳千山弯下腰,盯着陈简行摇头叹道:“我的郡守大人啊,救不得啊。救了您,下官便没法子自救,更没办法救我手下那三千儿郎了。”
这下好,不用醒酒药,陈简行的酒也彻底醒了。只见其猛地抱住岳千山的大腿,哀嚎道。
“老弟,您可不能不管哥哥,哥哥这些年待你不薄啊。”只见岳千山拉起陈简行,点头说道:“哥哥的好,小弟心里都有,都记着呢。哥哥您也好事做到底,成全小弟,成全三千儿郎,成全襄阳城里的几十万老百姓吧。”
陈简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我成全,我都成全,只要弟弟保下哥哥的命。弟弟说啥便是啥。”
陈简行笑道:“既然哥哥都说了,说杀便是杀,小弟便替城中百姓,谢兄长高义了。”
陈简行有些糊涂,摸不着北,怎么还谢起他了。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了,而且手刨脚蹬的后悔了……
岳千山大步站到城垛上,回头望着文武官员,朗声道:“你们都听见了,郡守大人愿意成全我们,保下我们的命。还不谢过大人。”
众将单膝跪地,文官鞠躬行礼,士卒则屈膝叩首……
陈简行蒙了,忙摆着手说道:“何须如此,快快请起。”
岳千山大笑一声,一把拎起有些蒙圈的郡守大人,将其举到城墙之外,同时高声吼道。
“襄阳郡郡守,陈简行。尸位素餐,苛责百姓,大灾面前只知自保,置黎民百姓生死于不顾,天理难容……”
“当今圣上,昏庸无度,不见民间疾苦,盘剥百姓,修嵒悦楼以自悦。昏君胡作非为,有违天道。上天降罪,三郡蝗虫遮天……”
“今,岳千山带领襄阳城百姓,斩狗官,正天道……”
陈简行早已没了人色,惊恐的嚷道:“好弟弟,哥哥跟你一起反了,留哥哥一命吧。”
岳千山冷笑一声:“留你不得。”
说着便见陈简行胖墩墩的身子,飞出城外,摔在护城河前的浅滩上。
半露水面的大青石上,满是红白之物,郡守大人已然向天告罪,丢了性命。
文官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一切便已尘埃落定。既然身在襄阳城,想不反也可以,主动点自己跳下去,莫等人家拔刀。
岳千山如此做,便是要把所有想活命的人绑上船。现在船开了,只能同舟共济,没得选了。
“属下,全凭将军做主。”
“属下,为将军马首是瞻。”
“属下……”
表明态度,是很关键的,态度不明,岳千山手中的刀可不会认得你。
岳千山登高而呼,全城一心,反了大乾。
城门开,三千儿郎,着甲而出,领头的乃岳千山手下第一猛将,方世杰。
说来也怪,三千士卒出城,却未曾引起义军骚动,反而有序的腾出地方……
风天养一路急行军,可算在泥腿子攻陷襄阳城之前,赶到地方。
如今站在阵前,瞧着远处列入军阵的襄阳郡府兵,风天养的脑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米下锅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
李太平的剑够快,够狠,够准。
剑入骨,梵音起。
千面魔君低着头,没了动静。李太平和慕品山仿佛中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官道上很静,偶有鸟儿振翅飞过,便只剩风吹起衣角的声音。
三人耳中梵音隆隆,不停不休。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直达内心,似乎要泯灭人的七情六欲。
李太平和慕品山不晓得梵音从何而来,千面魔君却心中了然。
自打他将佛骨舍利融入胸口,梵音便一直都在。他晓得只需守住心神,慢慢吸收佛骨中的佛性,便可真正融合。
今天,李太平满是剑意真气的三柴剑点在佛骨之上。仿佛把露出一丝缝隙的大雄宝殿,猛地推开,将三人完全暴露在佛主面前。
这是一次对武道修心的考验,扛不过去,轻了神魂重创走火入魔,重了直接当场毙命。
扛过去,必将大有裨益,将来的武道之路也就一马平川了。
世上宗师论武道修心,千面魔君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即便是千面魔君,这阵子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更何况李太平和慕品山。
李太平二人现在还能扛住,却要多亏了刚刚联手而战。
心意相通气脉共融,以刀魔双修心法,同心抵抗佛音。
佛骨舍利上的佛性被三人均摊,刚好达到微妙的平衡。若是现在有一人扛不住,三人皆要共赴黄泉。
陆一平和伍真,始终盯着官道上那场大战,此时见状便坐不住了。
“大哥我带些人去看看,曲四平就交给你了。”
伍真也想去,可曲四平和金钱宗众人还需他守着,他若走万一出点岔子,可就功亏一篑了。
伍真点头道:“见机行事,莫要鲁莽。”
陆一平点了点头,带上几十名府兵,小心翼翼靠近三人……
一把长剑抵在大和尚胸口,三个人闭着眼,像木头人一样。
陆一平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显然三个人还活着。他不敢去碰触李太平,也不敢去碰那大和尚,只能让府兵远远的围住三人。
幸亏陆一平什么也没做,不然一指头捅倒了大和尚,不但他要死,怕也要害了李太平和慕品山。
混江湖也好,混官场也罢,若不行事谨慎,莫说混不出名堂,说不好连命都混丢了。
京兆府,申屠仁王还再大牢里蹲着呢。他是是幸运的,同期进来的,这阵子还有命在的,已经没几个了。
好在是申屠仁王既不是混江湖的,也不是混官场的,而是那混社会的。
拉出去砍头的罪名显然是不够的,流放千里似乎也对不住故去的老相公。只好暂时压在牢里,有事没事教育一番了。
今日是申屠仁王大喜的日子,京兆尹甘大人,刚从宫里回来,便来了牢房。
说是圣上仁厚,要大赦天下,只要不是谋反、欺君之罪,一律赦免。
今日甘蔗是到宫里要银子的,再不给银子,莫说牢里那百十来号犯人要饿死,就是京兆府一众官员捕快,怕也抗不了几日了。弘道帝哪有闲钱,本意是让甘蔗减少一顿牢饭。可按甘蔗说的,大牢里的耗子,都快成窝饿死了,再省一顿,也不用圣上下旨砍头了。
官员们的耳朵都灵,听说甘蔗进宫面圣要钱,不由得一个个直奔皇城。
莫说六部尚书,军中大佬,就连一向节衣缩食的钟离履都跑进了皇城,堵着圣上要钱。
钟离履面子薄,却也不得不开口,毕竟一大家子人等着米下锅呢。
“圣上,月银已经三个月没发了。家里值钱的物件,卖的卖,当的当,再这么下去,本官怕是要沿街乞讨了。”
弘道帝看了看钟离履官服上的补丁,叹了口气。毕竟这位一辈子廉政,把好好一个名门世家过成了大兴城里的笑话。老头子说没银子,这话是可信的。
可你裴延亭和慕道宗也来要银子,是几个意思。朕日子过得都不如你们二位舒坦,在朕面前哭穷,亏你们干得出来。
这话弘道帝也只能心里想想,若是一旦说出口,怕是要捅了马蜂窝,非得揪着盖楼的事不放。
紫宸殿内,一众高官大眼瞪小眼看着弘道帝和户部尚书,可是把户部这位最高长官,弄得想要扯上三尺白绫,来个一了百了。
户部尚书刚上任不久,国库里剩下那三瓜俩枣,显然是不够分的。他是没啥好主意,总不能说,各位再挺几个月,等年底税银到了,开锅下米。
人能等,肚子等不了。三郡老百姓怎么反的,不就是饿的吗。
弘道帝还是见过大场面的,只见其镇定说道:“朕若是大赦天下,那些人会不会感恩戴德,帮衬朝廷一把。”
这话啥意思,傻子也能听懂。想活命,拿银子,只要银子够多,就能从获自由。
钟离履不干了,上前一步躬身道:“圣上这么做,有失天子威严,有损德性……”
弘道帝忙摆手道:“大赦天下,说明朕仁厚。他们感激朝廷,感激朕,主动为朝廷分忧,哪里有失威严德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到下边事可不是这么办了。万一没弄好,可是会让天下百姓耻笑的。
钟离履既然干得是御史大夫的活,不说他怕后人戳断脊梁骨。他宁可全家饿死,也不能让圣上犯糊涂。
钟离履还要开口,却见一旁的裴延亭,朝身后几名侍郎使了个眼色。便见几人上前拉着钟离履,一边说还一边把钟离履往外拖。
“钟大人啊,我见到有些德行不好的官员,又娶了几房小妾,这事可得跟您说说。”
“我这也是,看着他们不顺眼,却又没办法,只能您老出面了……”
几位侍郎,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把钟离履拖到了皇城之外……
等钟离履再要进宫时,圣旨都出了皇宫了。板上钉钉的事,他钟离履也回天无力,只能叹了一口气,打算问问几位侍郎,都是哪些官员有损德行。
当钟离履回过身,几位侍郎却上了马车,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申屠永嘉午后便得了消息,他爹就算混账不是东西,当儿子的也不能把老爹丢在大牢里不管不是。
甘蔗亲自查看牢房里关押的犯人,哪些人能交银子滚蛋,哪些人得吃一辈子牢饭,他需亲自把关。可不能让手下那些人乱来,搞得乌烟瘴气。
“申屠仁王,别只顾着感谢圣上,要多想想你爹是怎么教育你的,本官可不想再看到你触碰大乾律法。否则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申屠仁王一万个保证,定会从新做人。可当他跨出牢房,呼吸到新鲜空气,看见蓝天白云,他又改主意了。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直奔齐王府,誓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柳叶剑宗,秦九宝看着跪在面前的申屠永嘉,冷声训斥道:“糊涂!你把混蛋东西救出来,你以为他会改过自新。我告诉你,此时那个混蛋正在齐王府,谋划如何夺回家产呢。”
申屠永嘉抬头道:“咱们现在和齐王合作,齐王难道还会给自己人下绊子。”
秦九宝冷笑道:“你是不是对自己人三个字有什么误解。齐王是龙子,有一天兴许便是那九五之尊。”
“在他眼里我们所有人都是工具,只是工具有好有坏,坏的自然要丢掉了。你爹抢回家产,你就是那不好用的工具,随手也就丢掉了。”
申屠永嘉低着头不吭声,他晓得师傅说的对,可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难道他还真能见死不救吗。
秦九宝冷声道:“行了,起来吧。事已至此,跪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回头,盯住家里人,少让他们和你那个混账爹接触,还有你那个名义上的姐姐,也少来往。”
申屠永嘉最近却是和申屠玉钩来往密切,时不时便要聚在一起,聊些过往。
申屠玉钩按照齐王的意思认祖归宗,她心里其实并不乐意。不过和申屠永嘉接触几次后,她却越发觉得亲切。这不,申屠仁王来了齐王府,她便躲了出去……
前段时间申屠玉钩收到师傅消息,让她控制申屠家,多跟柳叶剑宗接触。争取和那个老顽固,搞好关系,为了将来的大事增加一份筹码。
申屠玉钩再次来到柳叶剑宗。如今的柳叶剑宗,外姓徒弟越来越多,这些拜入柳叶剑宗的外姓人,统一称作外门弟子,由申屠永嘉管着。
申屠永嘉刚走,申屠玉钩就来了,秦九宝到想看看,这个女人打着什么算盘。
秦九宝在外门政事堂见的申屠玉钩,此举是有意疏远双方关系。可那个美丽的女子,却笑若春花,毫不在意。
“晚辈见过宗主,愿宗主万寿无疆,以秦剑惠及万民。”
秦九宝眉头微微一皱,因为申屠玉钩话中有话。
不说柳叶剑宗,只说秦剑,这个消失十几二十年的小丫头,是否知道些什么。秦九宝有些摸不准。
秦九宝笑了笑,起身相扶。这可不是老顽固的一贯作风,显然是有话要说的。
“丫头快起。我和你祖父多年情谊,如今见了你,这心里不落忍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山中无岁月
淅阳郡官道上,过往行人纷纷驻足,不是江湖拦路,是有热闹可看。
“这三人干嘛呢,一动不动的。”
“少管闲事,赶路要紧。”
“快看那妞,广春楼姑娘们加一起,也没人家俊俏。”
“别看了,那么好看的女人,盯着看小心你那双招子保不住。”
官道上闹哄哄的,幸好陆一平率府兵护在左右,要么没准哪个胆大的便要上去摸一把。
李太平和慕品山心意相通,仿佛身处一方小世界,周遭皆是手捏降魔印,口吐楞严经的降魔金刚……
二人非魔非妖,依旧要守灵台清明方能低得住,若是心神不守,便要被降魔金刚超度了。
佛门在大乾落寞,可不代表人家没有真本事,一节佛骨便要三位宗师拼命抵抗,可见佛陀临世将何等恐怖。
这些年,江湖上很少能见到佛门行者,若是能看到个吃斋念佛的大和尚,可是件很新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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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距离淅阳郡不远的宛县,却同时出现三位佛门行者。这可在宛县引起不小轰动。
两名大和尚一名小和尚,特别是那小和尚。一身白褂也未披袈裟,面目清秀白嫩,若非剃度却要比那书生还像书生。
小和尚瞧着二十出头,其实不小了,只是跟那俩大和尚一比,却是小了许多。只见其,始终面带微笑,只要有人跟他打招呼,便会双手合十回礼。
那俩大和尚,长相倒是很特别。其中一位四十开外,袒胸露腹,大肚硕圆,瞧着很是喜庆。
另一位,大耳垂肩,瘦成麻杆,赤足行走,不怒而威。
两位大和尚有着强烈的视觉反差,再加上俊朗讨喜的小和尚,这三位的组合,回头率却要把天下美人比了下去。
街道上,两名妙龄女子携手而行,紧着两步超过三位和尚,回头看来。
小和尚礼貌行礼微笑,却见娇媚小娘,顿时笑得花枝招展……
“二位师兄,江湖传言,退法罗汉死而复生。大兴之行过后,且得弄个清楚。不能让人害了佛门声誉。”
大肚硕圆的笑面和尚说道:“师弟无需担心,不管真罗汉还是假罗汉,这次都要捉回去的。”
板着脸的瘦高麻杆摇头道:“真罗汉回寺礼佛,假罗汉当场打杀。也好让世人晓得,佛门也是会杀生的。”
小和尚微微皱眉,他晓得堪达法师兄,负责佛门戒律,做事情向来冷面,绝不徇私。
不由道了声佛号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真是千面魔君,也请师兄给那魔头一次从新做人的机会。”
佛子一心想着度化天下众生,离苦得乐。在堪达法罗汉看来,其实是过于理想化的,更何况度魔成佛。不过作为师兄,堪达法罗汉不想亲手掐灭师弟那份念想。不由,皱眉许久说道。
“师弟想佛度有缘人,那师兄就给你一次机会,且只有一次。”
佛子忙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善哉,善哉。多谢师兄。”
安住法罗汉拍着硕圆大肚,笑道:“退法罗汉之事,终究是后话。师弟,可有想过大兴之行,要如何应对。”
这一路两位罗汉未曾提及圣骨,眼看着大兴城就要到了,却要考教师弟一番了。
佛子微笑着说道:“李家大郎混了这么多年江湖,定然知道昆仑山那位,做事向来杀伐果断。怎么选,他心中应该有数。”
安住法罗汉笑道:“剃度出家。李家大郎可是道门中人,师弟觉得他会同意吗。”
“生和死,他没得选。”
见师弟信心十足,安住法罗汉再次笑道:“万一他哪头也不选,非得把家里的小侍女送进书院呢。”
这一点佛子事先的确没想到,不由停了脚步沉思起来。世界一瞬间变得安静,听不见小娘嬉笑,听不见孩童打闹。
耳不听尘世喧闹,目不见众生之相,心神静守,思所思之事。
一瞬间便可入定,可见佛子心性非比常人。
出世入世,眨眼之间。只见佛子抬头笑道:“做我佛应做之事,何必坠入妄念。二位师兄,师弟刚刚着相了。”
两位罗汉,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知道小师弟佛根和心性世所罕见,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
安住法罗汉道了声佛号:“佛门有师弟,五百年无忧。大幸也。”
三人走街过巷,翻山越岭。饿了以野果充饥,困了就地打坐,却也没惹出什么麻烦,眼看着大兴城便不远了。
这一日午后,三人走出深山,见地势平坦,官道笔直。便放弃翻山的打算,踏上了官路。
路上人来人往,有好事者,看到三位出家人后,笑呵呵的上前指了指三人身后方向说道。
“大和尚来时没看到吗,西坪镇也有一个出家人……”
听说佛门弟子被人围困,堪达法罗汉停下脚步说道:“二位师弟稍等,带我去瞧瞧。”
安住法罗汉对师兄脾气很了解,若是佛门弟子被人为难,定会出手搭救,说不好便要闹出事来。
只见其望了一眼佛子,笑呵呵的说道:“同去,同去。”
三人走了回头路,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官路上围了好些人……
陆一平已经守着李太平两天了,府兵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也没敢合眼。
两天时间,陆一平大概弄明白了,这三人并非比拼内力,也非比拼站桩。而是被什么东西夺了心魂,或是灵魂出窍。
这种事陆一平没见过,可他晓得,若是灵魂出窍,得守住李太平二人,且不可移动,不然魂魄归来时,便要寻不见肉身。
陆一平顶着黑眼圈,哈气连天的,时不时还要用力眨两下眼睛。
迷迷糊糊中,陆一平似乎看到三个秃瓢,排开府兵,向李太平三人行去。
他揉了揉眼睛,眯眼看去。下一刻,一个激灵从交床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拦住那三个秃瓢去路。
“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堪达法罗汉面色青紫,将手中四股十二环锡杖一顿,便听杖鸣之声不绝。
一旁的安住法罗汉的笑脸也不见了,正直勾勾的盯着那大和尚看。
只有佛子面色依旧,朝着陆一平微笑着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施主莫要误会,贫僧是来帮忙消弭这场恶业的。”
陆一平有些不信的说道:“你能帮上忙?”
“解铃还须系铃人。佛门之事,当然只有佛门才能度化。”
陆一平半信半疑的说道:“你要如何帮忙。先说好,可不许碰他们。”
陆一平虽说不信,却还是希望秃瓢的话不假。毕竟不吃不喝的耗下去,就算魂魄回来了,这人没准早就饿死了。
佛子微笑道:“不用碰,只需让那锡杖在响一次。”
佛子却是要比两位罗汉佛性高出许多,当他看见三人时,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陆一平想了想说道:“你若救人不成反而害了人,别说我拿你去官府。和尚你可得想好了。”
陆一平没有从和尚眼睛中,看到哪怕一丝迟疑,这才让开身子,不过却未曾走远。
佛子上前笑道:“师兄,借锡杖一用。”
堪达法罗汉将法杖递给佛子,随后绕到千面魔君身后。一旁的安住法罗汉也横移几步,将千面魔君所有退路封死。
若是两天前撞见,佛子并无信心毫发不伤下救下三人,如今却有十足把握。
佛骨舍利,那是圣人遗物,其中的威能若非被三人消磨的差不多了,佛子也不敢轻易动手。
只见佛子持杖来到三人身旁,却并未急着救人,而是好奇的打量起李太平二人。
这一男一女,看来很有佛根,否则早被佛骨舍利度化了。
当佛子看慕品山时,一旁的陆一平死死盯着和尚那双眸子。哪怕和尚露出一丝欲望,他也要出手阻止。
陆一平只看到一双深邃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甚至他觉得那双眼睛好像不是人的,因为他没看到属于人的七情六欲。
佛子微笑着,轻轻一振手中锡杖,便见那十二锡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之声。
那声音,仿佛高山流水,潺潺而下,清甜甘冽回味无穷……
小世界中,李太平和慕品山,盘膝而坐,双掌紧贴。在降魔金刚梵音阵阵之下,以刀魔双修功法,苦苦支撑。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对于李太平二人来说,外边仅仅过去两天,他们二人却像过去一辈子那么长。
二人被困佛骨舍利佛性之中,虽说度日如年,却非一无所获。顶着随时能将魂魄碾碎的压力,修习功法,可谓一日千里,大有裨益。
修心,修身,修性。
修心,一切唯心造。修身,立命之根本。
这次磨难,二人所获最多的便是,修性。
慕品山的烈火性子,在梵音中被一点点磨去,再难见烟火。
李太平圆滑的性子,在梵音面前,便如同火上浇油,所以他得变简单。做事要直中取,莫要曲中求。
修心,修身,修性。没有一样能一蹴而就,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方可大成。
其实修佛,修道,最后都将殊途同归,直指天道。
二人梵音在耳,便如古佛青灯在旁,成那山中寺庙,礼佛之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讲道理还要胳膊粗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苦修中的李太平,忽然耳中佛音渐淡,有山中溪水潺潺,汇聚成河,顺山岩直落,成那千尺瀑布。
隆隆水声,将李太平惊醒……
千面魔君胸口的佛骨舍利,最后一道光华则也消失不见。
九世修行被李太平坏了,佛骨舍利中的佛性,也被二人分去一半。
千面魔君修心功法,两次而断,怕是佛主亲临,仙人指点,也没机会登天成圣了。
清明之后,便是滔天怒火。此时的千面魔君,不想杀了李太平,他改主意了。他要抓住两人,一直折磨到他死的那一天,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千面魔君睁开眼,怒火一瞬间便熄灭了,眼中的光华也随之变得灰暗。因为他看见白衣,看见秃头,看见最不想看到的人。
他知道眼前的年轻和尚是谁,虽然他从来没见过。因为只是一眼,他便看见年轻和尚身后盘膝而坐的佛主释迦摩尼。
佛子道了声佛号,微笑道:“跟我走吧。”
千面魔君低下了头,既没拒绝,也没接受。
这阵子,李太平和慕品山才悠悠醒转。
李太平扭过头,看着白衣和尚,因为他听到刚刚那句话。他知道,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可是那句话跟他有关。
“跟你走?对不住了,这人得跟我走才成。”
佛子扭头微笑的看着李太平道:“跟我走,可一心礼佛。跟小施主走,却又如何。”
李太平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千面魔君,还剑入匣道:“欠钱还钱,欠命抵命。”
佛子笑道:“小施主,他欠下的,贫僧来还可好。”
李太平扭头道:“你还?你拿什么还!光是他欠我的,一条命都不够还。”
安住法罗汉笑道:“小施主何许人也,怎会与这魔头有如此之深的恩怨。”
李太平冷笑道:“别拿话套我。还有,我和千面魔君之间的恩怨,佛门没必要插手。若是你们修佛的也想捅他一刀,我倒是可以分你们一条大腿。”
毫不客气,一句话点明恩怨情仇。若是佛门还要插手,道义上是立不住脚的。
佛子这辈子都在洞庭湖那座山上,从未踏足江湖。今儿还是头一遭,听人如此说话。
其实以佛子的修为,说句话,天下不听的人怕是不多的。毕竟宗师之上,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
堪达法罗汉接过锡杖,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人害我师弟在先,所以人贫僧一定要带走,小施主若是不肯,那就划下道来。佛门接了。”
李太平扭头看着瘦竹竿,冷声道:“听说过买东西要排队,可是没听说过,报仇雪恨也要讲究先来后到的。大和尚不讲道理了吧。”
安住法罗汉忽然大笑着上前,拦在师兄和李太平身前。
“小施主,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何苦多造杀孽。不如将此人交给佛门,许他佛前忏悔九世……”
李太平挥手打断胖和尚,摇头道:“大乾有律法,江湖有规矩,一句佛前忏悔可是糊弄不过去。”佛子念了声佛号:“施主被仇恨蒙蔽双眼,落苦海而不自知。贫僧愿泛舟渡施主脱离苦海……”
“你说苦海就苦海,你说脱离就脱离,话都是你佛子说的,可佛子说的又如何。”
一句冷哼,一道人影,忽然破云而下,飘落场中。
一袭青衫,两袖沾泥,眉间有化不开的愁苦。
李太平和慕品山看清来人,不由脸色一变后退半步。
却见那青衫背剑的书生皱眉道:“师弟、弟妹,莫怕。有师兄在,道理大可讲得。即便比拳头,师兄也未必怕了佛子。”
李太平哪里是怕佛子,毕竟修佛的规矩多,讲究多,不会说翻脸就翻脸。他是怕这位前任师兄,再一次捉了他和九妹,到处招摇撞骗。
堪达法罗汉眉头一皱,握紧锡杖挡在佛子身前。一旁的安住法罗汉,虽然在笑,可那笑如今看来,却有些不自然。
佛子却很不在意的微笑上前,双手合十道:“见过聂师兄。家师常说,天下宗师之上,唯师兄最为洒脱。”
聂三礼回身,皱眉望着白衣不染尘的佛子说道:“怕是佛陀看走眼了。飞蝗过境,赤地千里,三郡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聂三礼可是比不了出家人,洒脱不起来。”
佛子毫不在意聂三礼口中讥讽,依旧微笑道:“师兄侠骨大义,小僧自愧不如,且得向师兄学习。只是今日这事,那恶人与我佛门……”
聂三礼冷着脸说道:“停,先别说佛门那些恩怨旧账。我师弟、弟妹跟这秃驴斗法两日夜,眼看便要取胜,现在佛门过来捡现成的,怕是说不过去吧。”
聂三礼一番话,把佛子三人说得皱眉不语,可是把一旁陆一平看呆了。
佛子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陆一平没想到,今日不但见着活的了,还跟人家叫板来着。
而这位能让佛子吃瘪的青衫人,其身份怕不是也要吓死个人。
陆一平晓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现在且要躲远些,莫要殃及池鱼。
陆一平大气也不敢喘,蹑手蹑脚来到李太平身后,轻声低语道:“李兄,府兵们有些乏了,我先带他们回小镇休整一下。”
李太平清楚,接下来的事情不是陆一平能够参与的,不由点头道:“此间事了,当去寻小少爷。”
府兵退了,连带着把那些看热闹的一起弄进了小镇。同时陆一平还命人守住官道两侧,引导行人绕路而行……
官道上已经清空,在李太平看来,可以动手了,不过动手的不是他,应是聂三礼。
聂三礼跟佛门高僧对上了,这可是大好事。若是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才是最好。
只见李太平轻轻拉了拉慕品山衣袖。二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的当起了木头人。
佛子微笑道:“师兄觉得不好,那如何才算好呢。”
聂三礼笑道:“千面魔君夺人性命,取而代之,坐下无数恶事,若是遁入佛门就可还债,这世间公理何在。”
“今日,我小师弟要连本带利,找他血债血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便是最好。”
千面魔君霜打的茄子蔫了,因为在佛子面前,他没机会,而且就算给他机会,也不敢出手。
可现在他得拼一拼了,再不拼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只见其,面色沉重,念了声佛号。
“贫僧恶贯满盈,理当下十八层地狱。一切因果,皆是咎由自取。贫僧之死若能平息李施主怒火,也算去一份罪孽。还请李施主动手吧。”
千面魔君一番以退为进的话,成功让三位和尚陷入深思。
李太平本打算退一步,让聂三礼顶上去,此时听了千面魔君的话,却也忍不住了。
只见其踏步上前,大笑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老魔头,既然想赎罪,我便成全你好了。”
说着,三柴剑飞出剑匣,直奔千面魔君咽喉而去……
千面魔君也是够狠,只见其双手合十胸前,低头闭目,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李太平见老魔头闭目等死,便知要遭。果不其然,肥头大耳的胖和尚挡住了三柴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手下留情。”
却见大和尚身后的千面魔君,道了声佛号:“在下百年虚度,今日得佛骨舍利点化,还请师兄成全,莫要拦着李施主。”
佛子见状,双手合十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聂三礼没有去看佛子,而是转头望着李太平,随后将剑匣取下。
“佛门有佛门的道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师弟且记住了,说一千道一万,依旧是要看谁的胳膊粗,谁才有道理,才能定规矩。”
说着,转头看着佛子说道:“匣中三剑,接得下,我聂三礼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接不下,就甭跟我这叽叽歪歪的,我聂三礼不信佛。”
李太平记得绿柳庄时,聂三礼可是书生的很,直到劝解不成才跟澹台大儒动的手。今儿,怎地说动手,就亮刀子呢。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却见安住法罗汉念了声佛号:“聂大侠,请慢动手。今日之事,我和师兄想要度化千面魔君,两位小施主要报仇,根结在我们四人。事情起于何处,当应何处了结。”
李太平收了三柴剑,等着叫好助威呢,却被圆脸和尚兜兜转转的,又把他拉了回来。
现在好了,聂三礼看着他,总不能舔着脸,让叛徒帮忙吧。若是真开了口,老道士还不一个响雷劈死他。
李太平回头看了一眼慕品山,见对方点头,这才望向大和尚说道。
“大和尚,话说得蛮好听的。还度化,我看二位是想把吸收佛骨舍利的千面魔君,弄回佛门当打手吧。”
安住法罗汉笑道:“小施主多想了。”
李太平冷笑一声:“承不承认无所谓,反正打趴下二位,我就送千面魔君上路。不过动手之前,二位是不是应该先封了千面魔君的任督二脉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佛慈悲
李太平不相信千面魔君会束手待毙,毕竟九世为人的老魔头,心眼多着呢。
可当堪达法罗汉出手点穴时,那老魔头却不躲不闪,任由奇经八脉被封。
千面魔君虽说被李太平坏了修为,不能成圣,却也在佛骨舍利的佛性中,洗练了九世人格。
现在的老魔头,虽然不能九世归一,却也可做到一面一世人。秃头的千面魔君,便是如假包换的退法罗汉,是佛门高僧。
见状,李太平无奈的摇了摇头,解下剑匣说道:“甭浪费时间了,痛快点咱们二打二。”
安住法罗汉念了声佛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小施主请了。”
一声娇叱,两声剑鸣。
慕品山长剑出鞘,同时抽出腰间软剑,踏步腾身,一脚踩在李太平肩头,攀高数丈。
饭团探书
三把剑飞出剑匣,李太平连点三剑如鱼游水,后发先至抢攻而上……
安住法罗汉大笑着双掌齐出,胖乎乎,白净净,却染上一层金色。便听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
堪达法罗汉,瘦脸如驴,一振锡杖直刺头顶,如长枪贯日金光耀眼。
轻松接下李太平攻击的安住法罗汉,觉得有些不对。年轻人虽然剑法精妙,可是剑上力度似乎过于轻了,哪里像一名宗师该有的水准。
胖和尚正不解呢,却见那年轻人嘴角带笑,猛地抽身而退。
安住法罗汉暗道不好,猛然抬头望去,便见一道墨绿,左右持剑,旋转着刮起一阵旋风,席卷而来。
慕品山那一脚,借足了剑意真气,再一次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
既然能破千面魔君金身,这一次两位罗汉也别想挡得住。
只见胖瘦罗汉,一个挥掌,一个抡杖,绞进旋风之中。恐怖的剑气,穿透掌影、锡杖,便见点点金光爆开。
罗汉金身,在无数剑意真气切割下,被一点点削薄,眼看着便要破金身削人肉。只见两位佛门罗汉,忽然掌杖相交,互攻一记……
“砰!”
一声闷响,大和尚借着反震之力,脱出剑刃风暴……
慕品山也不恋战,柳腰一折反身飘落李太平头顶,在其肩头轻轻一踏,这才飘落地面。
下一刻,李太平连踏三步,连拍三剑。三剑便连成线,直奔安住法罗汉而去……
人之势,三步千里。还是借了真气的人之势。
二人之势的三步千里,威势更胜,隐隐有着风雷之声。
一旁观战的聂三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不由暗道。师弟和弟妹这一记双人合璧,果然非同凡响。天下宗师怕是无人能接下这一招。
佛子依旧笑着,他晓得这一招,只有护法罗汉能勉强接下。不过他相信,两位师兄还远远不会落败。
只见这时,李太平瞧见那瘦麻杆站在师弟身后闭目侧耳,凝神细听。
仿佛那对大耳朵,能听见天地脉动。
胖子那双眼睛则特别的亮,好像发着光,可看破世间万物。
李太平三步千里已至,两位佛门罗汉却丝毫不慌。
安住法罗汉滚圆的身子,往前蹭了蹭,看似缓慢的挥出一掌,却正好切在剑身之上。
“当!”
伴着金铁之声,三柴剑猛地震颤起来,长剑中蕴含的剑意真气瞬间崩散……
李太平瞧得清楚,切在剑身上的并非手掌,而是胖罗汉的手指。
一根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的中指。佛门金刚指。更重要的是,那一指正点在剑意真气最薄弱之处。
接下第一剑,胖罗汉滑步后侧,瘦罗汉却踏步向前,同时挥出手中锡杖。
瘦罗汉闭着眼,可手中那根锡杖却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由抡扫变斜刺,精准无误的撞在剑尖之上。随后却又往旁侧一引……
第二把三柴剑仿佛被戳了一个洞,剑意真气顺着锡杖划出的轨迹,泄了个精光。
李太平心中暗叹,没想到,瞎子把锡杖当降魔杵来用,却有这般威力。
第三剑,是李太平人之势最强一剑,比前两剑要强不止一倍。
若是那二位,想凭金刚指和降魔杵破去这一剑,弄不好就要指断,杖折。
却见胖瘦两位罗汉,忽然将金光汇聚一点,分别在指尖和杖尖,同时点中长剑。
硬碰硬,爆开一圈波纹,一半是溃散的漫天金光,一半是炸裂四溢的剑意真气。
反震之力让李太平连退数步,直到被一只如玉纤手扶住,才停了下来。
李太平在慕品山帮助下捋顺真气,这才咧嘴笑道:“天眼通,天耳通。两个老秃驴,露底了。”
佛门高僧修成罗汉,必然掌握一门神通。李太平想打赢大和尚,首先要知道这两人修成何种神通。
李太平和慕品山凭借两轮借力抢攻,终于逼出佛门神通。虽未胜,却探出大和尚的底,想来胜这一场,只是时间问题了。
慕品山忽然收软剑于腰间,携手李太平,欺身而上……
佛子见状,忙开口念了声佛号。
“切磋见胜负,无需见生死。二位施主罢手吧。”
佛子发了话,李太平和慕品山对视一眼,微笑着携手后退……
佛子本来对两位师兄信心满满,可当李太平和慕品山携手那一刻,他知道打下去,怕是也赢不了了。
他眼中有金光闪过,那是天眼通。他清晰的看到,那两人仿佛成了一体,经脉中的真气一脉贯通,流转不息。
他脑中有那么一瞬,感知到二人心意相通。这个感觉错不了,因为那是佛门神通,他心通。
佛子武道修为毋庸置疑,乃世上顶尖存在。可就算他这个宗师之上,却也没见过,如此神奇的功法。
一加一大于二,这是佛子看到的结果。恐怕普天之下,没有宗师能够战胜那两人联手。即便护法罗汉也不行。
佛子见两位师兄心有不服,不由上前说道:“双剑合璧,宗师无敌。二位师兄,无需执着。”
两位罗汉,有着两门神通,看得见也听得见,再加上佛子如此肯定,不由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李太平还剑入匣,朗声道:“承让,承让。那么,千面魔君的命,可就归我了。”
佛子来到千面魔君身前,道了声佛号。
“佛门圣物,且要归还佛门。”
千面魔君抬起头,凝视佛子半响,又将目光投向聂三礼,随后开口道。
“二位云端上的人物,可否给在下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佛子微微皱眉,伸手点在千面魔君胸口:“恶业产恶果,你既称在下而非贫僧,且先还了佛门圣物再说。”
随着手指离开千面魔君胸口,一节佛骨出现在佛子手中。在看千面魔君,脸色苍白如纸,表情一会狰狞,一会祥和,一会猥琐……
九世人格不断交替出现,也不知多久,那张脸变得似哭似笑,仿佛一张脸上挤着九个人的表情。
佛子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善恶皆有报,九世修行,九世恶业,今朝复来生不如死。我佛慈悲,且送你脱苦海入轮回。”
说着一指点在千面魔君额头。
梵音猛地再起,超度着九世人格。
空洞的双眼,痴呆的表情,现在的千面魔君,俨然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一旁的聂三礼,冷声道:“我佛慈悲。说得好听,下手可是真狠。活着的行尸,怕是江湖中那些妖魔鬼怪,也干不出这天打五雷轰的事。”
说着,转头望向李太平二人,笑道:“走吧。除非你还想朝那行尸捅上两剑。”
李太平和慕品山有些发愣的看着佛子。实难相信,一身白衣不染尘,佛法高深的佛子,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李太平冷笑一声:“佛门的善念,今儿可是吓到小子了。以后可得躲着你们这些秃瓢远点。”
说着,拉住慕品山的手,就往小镇方向而去。
一旁的聂三礼见状,三步并成两步追了上去,口中笑道:“小师弟等等我。”
“师弟别走那么快啊。你看,师兄在太白山送你们两口子一段机缘,今日又帮了你一把,怎地还是这副死人脸。”
“三郡饥荒,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反……前两日更是把朝廷十二卫打的屁滚尿流……师弟再考虑考虑师兄的提议……别走那么快,倒是说句话啊。”
聂三礼跟在李太平身后,那张嘴一直到西坪镇也没闲着。
李太平虽然未曾回一句,却很是认真的听着聂三礼说的那些话。
聂三礼话中的信息量太大,从三郡灾情说到江宁城拓跋迥,从拓跋迥进兵汝阴郡,说到江湖暗流涌动……
很多事,聂三礼并未细说,李太平倒是听得很不好消化。
小镇上,伍真和陆一平一直未走,此时见李太平安让无恙,忙迎了上来。
一阵客套过后,李太平等人商议,直接压着曲四平回上洛郡,当着漫川关老百姓的面,公审曲四平,明正法典。
回去的路上,聂三礼依旧逮着李太平不放,道理故事没少说,目的只有一个,给小师弟洗脑。
李太平和慕品山也很无奈,这人赖着不肯走,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
只见李太平叹了口气,说道:“三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一百六十章 无能将军
两日前,风天养兵临襄阳城下,拉开阵势直面十万泥腿子。
可是他却看到难以置信一幕。襄阳城都尉,竟然把郡守摔死在护城河前,而且还带着兵出城,跟他刀剑相向。
这他娘的什么意思,老子前脚到,你后脚便反了。早干嘛去了,这不坑爹吗。
风天养现在骑虎难下,襄阳城丢了,就算打赢眼前漫山遍野的泥腿子又能如何,难道靠手里这两万人,攻下襄阳城。
可现在有个关键问题,就算他不想打,对面那些饿红眼的家伙也不肯。
既然不肯,那就打好了。但风天养犯了个大错误,他竟然没有全军压上,而是玩起了战阵指挥这个技术活。
分兵。还是分兵三路,他居中指挥。
众将不乐意了,这不扯蛋吗。人数不占优,还要分兵,这不是等着让人逐个击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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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天养也不知哪来的底气,竟然力排众议,说什么运筹帷幄,兵者诡道也的屁话。
众将心里门清,这就是个二五仔。两万对十万,就算军神老爷子,也不敢这么玩。
可将军们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他们若是不听指挥,怕是下一刻就要以扰乱军心为名,拉出去砍了。
左屯卫两万步卒,有一大半皆是新兵。说句难听点的,比那些个泥腿子也强不了多少。
晋阳城外一战,活下来的老兵不过五千。众将本打算靠这五千人做尖兵,大败敌军士气,未曾想却被风天养留在中军压阵。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风天养一顿胡搞乱搞,把本就不多的胜率,败了个精光。
大战开始,众将也只能期盼,老天保佑,那些泥腿子不堪一击。
风天养犯浑,乐河山脑子可是清醒的。他集中优势兵力,先从敌军左翼下口,只要干净利索吃掉那七千人,此战必胜。
岳千山带着襄阳郡三千府兵,还有三位头领的近卫军,足有六千精锐。至于身后那两万泥腿子,也就是打扫战场用的,他根本没指望。
岳千山手中的三千府兵,也是跟异族豹师真刀真枪干过的。更何况这些年,为了提高府兵战力,他没少往里边砸银子。
军器装备,比十二卫可是不差啥。他有信心,就算对面是左屯卫精锐,也可一战胜之。
平日里不上战阵,瞅着都不错,可一旦真刀真枪见了血,新兵老兵,可就一眼看出来了。
岳千山看着左屯卫那些手脚发软的怂货,顿时乐开了花。
只见其,挥刀斩下一名敌军将领的大好头颅,高举手中,策马挥刀大喊。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其身后府兵,甲胄染血,如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学着自家将军大吼着。
喊声震天,顿时吓得左屯卫左翼士卒心胆俱裂。左屯卫的新兵,还没等那些吃人的家伙冲到近前,便丢了兵器,抱头跪地……
左屯卫将领见状,晓得大势已去,不想稀里糊涂战死,不由策马而逃。
风天养冷着脸看着左翼被人一口吃下,却仍淡定的开口道。
“莫要慌,听我命令,稳住阵脚。”
一名老兵,扭过头瞥了一眼风天养,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蠢货,还稳个屁的阵脚,一会两翼都让人家吃了。”
中军将领数次请命,打算支援左翼部队,却都被风天养回绝了。
如今见左翼被吃下,襄阳郡府兵在一名高大将军带领下,奔着右翼冲杀过去,众将便忍不住了。
“将军,再不去支援右翼,这一战怕是回天无力了。”
中军一名年轻将领,单膝跪地,面色凝重的吼道。
风天养皱了皱眉,下一刻手中横刀出鞘,那年轻小将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乱我军心者,斩。”
丢了命的小将,怕是临死也未曾想到。晋阳城外大战都没战死,却在襄阳郡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左屯卫有如此二愣子做统帅,军心怎能不乱。中军众将看着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蠢货,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圣上糊涂啊!
没有任何悬念,右翼也被吃下。一名老将军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由挺身怒道。
“还不撤军,你在等什么。难道非要把左屯卫所有儿郎的命,都丢在襄阳城外吗。”
风天养怒吼道:“绑了。”
只见风天养近卫一个饿虎扑食,将老将军按在阵前,捆成了粽子。
下一刻,风天养抽刀向前,大吼道:“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儿郎们随我冲杀。”
“督战队听令。后退者杀,不前者杀。”
一名士卒看着主将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由腹中一阵恶心。你大爷的,孩子死你来奶了……
可骂归骂,该冲还得冲,哪怕五千战十万,就是个送死的结果,他也不敢不冲。
战死有抚恤金,被督战队砍了脑袋,可是半个子儿也没有。
左屯卫剩下这五千人,果然凶悍。明知必败,却依旧敢冲敢拼。
他们是真正的左屯卫,大乾精锐中的精锐。
血与火,染红了大地,五千精锐从午时打到日落半山。
横刀卷刃,甲胄不整,精疲力尽。就算小队只剩一人,也依旧挥刀向前,不曾后退半步。
这才是大乾的军人。面对这样的军人,若非有着襄阳郡三千府兵,怕是那些个泥腿子,会杀到心胆俱裂,转身而逃。
风天养和岳千山数次对上,按理说以风天养九品战宗师的本事,砍了岳千山的脑袋不曾问题。可偏偏数次交手,岳千山依旧能策马挥刀,战力不减。
黄昏时分,一名风天养的近身护卫,朝着自家将军吼道:“将军大势已去,您先撤,我们断后。”
风天养抬头怒吼:“左屯卫那群废物,害我啊!”
说着,满是不甘的拨马便逃……
日头落山,左屯卫两万儿郎全军覆没。风天养作为一军统帅,却跑没了踪影……
两日后,皇城大门前。
风天养披头散发,甲胄破烂,自缚双手跪在城门前。
弘道帝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左屯卫大败,此时听说主将逃回来了,心里那团火便压不住了。
“把那个废物,给朕压上来。”
不多时,风天养便耷拉着脑袋跪在弘道帝面前。
“臣无能,害左屯卫大败。圣上砍了天养好了。”
弘道帝拍案而起,一把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抡圆了砍向风天养。
“王八蛋。朕,成全你。”
宫女宦官吓得瑟瑟发抖,可那剑却停在风天养脖子处,没能砍下去。不是风天养拿武道修为欺负弘道帝,也不是老皇帝没了力气,砍不下去。而是弘道帝没舍得砍。
大乾也好,皇城也罢,真心侍奉弘道帝的人不多了。砍一个便少一个,老皇帝不想成那孤家寡人。
李辅国见圣上犹豫,这才开口道:“天养死战不退,直到日落。这孩子尽力了,再说哪里有常胜将军,还请圣上开恩。”
弘道帝把剑一丢,冷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免去风天养大将军一职,贬为皇城近卫军士卒,罚俸三年。”
弘道帝旨意一出,大兴城可就开锅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不应砍了脑袋吗,怎么能如此糊弄过去。
百官顿时涌向皇城,目的只有一个,让风天养的脑袋搬家。
襄阳城丢了,叛军修整后,又打起另外二郡主意。彭庚切心中焦急,他担心的并非丢了三郡,而是十二卫战败的影响。
大乾各地包藏祸心的人多了,之前还不敢折腾,怕十二卫兵临城下。现在三郡泥腿子都能打败大乾精锐,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左屯卫战败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大乾各地。再加上,天下城推波助澜,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江宁城,拓跋家。
拓跋迥命人唤来包阎王和茅三堂。
“大乾虽然只剩下一口气,咱家也不跟他们一起折腾。回头我会给方山去信,让他继续按兵不动。”
说着望向包阎王道:“你带上老三,跑一趟洞玄观和各大门派,想办法把绿林大会搅黄了。”
“三堂,周边郡县不听话的,该换换,咱家养的那些读书人也该干活了。不过,莫声张。”
二人领命而去,拓跋迥不由抬头望向斜阳。
弄出这么大动静,三郡算是保不住了。这一次是风天养吃里扒外,下一次呢,十二卫里还有谁。
拓跋迥晓得家里面有天下城的眼线,可他拓跋迥又何尝没埋两颗钉子。
他想知道,大兴城还有哪些人是天下城的人。他得帮弘道帝一把,拔去几根钉子才行。
跟天下城合作,便是与虎谋皮,不偷偷拔两颗牙,最后还不得葬身虎口。
拓跋迥听说长寿门刘鑫去了崔家,现在正要前往大兴城。
拓跋迥知道如此详细,正是因为端木万祥曾经到过江宁城。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端木万象不想一辈子当外事堂堂主,拓跋迥自然看得出来。
挖墙脚埋钉子,虽说是下三滥手段,可拓跋迥觉得,用好了也是能成大事的。
拓跋家这种下三滥手段用的少,天下城却不管那些。只要能达目的,什么手段可是都敢用。
天下城,有专门干黑活的,有专门搞情报的,有专门的战阵厮杀的,分工很是细致。
专业人干专业事,这一点却要比朝廷强了许多。比如诗幼微,一直负责情报收集。这不。便再一次踏入大兴城……
第一百六十一章 城主之上
午时的漫川关镇,比过年还要热闹。老百姓也好,做生意的商贾也罢,这阵子都往小镇官道赶去。
有热闹看,且是天大的热闹,关乎每一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件。
小镇门楼下形形色色挤了好些人,个子矮的要翘着脚,仰着头才能瞧见官道。有些半大小子,甚至不惜爬到门楼之上,也要瞧个究竟。
“真的,假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别到时金钱宗给咱们来个秋后算账。”
“假不了。没看这两日,金钱宗是伍凯说了算吗。”
“谢天谢地,官家可算办了一件好事。”
门楼上有个半大小子,忽然让嚷道。
“来了,来了。”
便见远处官道人影绰绰,车马不少。
四匹高头大马,载着京兆府的捕头,腰间挂着横刀,看起来却也威武。
四名捕头身后,是举着京兆府大旗的八名捕快。旗帜上写着,闲人退避,威严公正等字样。
两名捕快手里拿着铜锣,走了一路敲了一路。在这之后,便是捕快护卫的囚车了。
囚车中,曲四平披头散发,带着脚镣枷锁,一身囚衣破烂不堪,满事污渍。
李太平可没虐待曲四平,跟一个要死的人犯不上费那手脚。曲四平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可都是上洛郡百姓关照的。
这一路行来,怕是臭鸡蛋,烂果子,扔了有两车不止。若不是京兆府捕快,严禁百姓扔石头,怕是曲四平无法活着到漫川关镇。
四方居的老婆子,拽了拽自家老头子衣袖,急迫的问道:“看清楚了吗,是不是那个畜生。”
老人家有些眼花,再加上曲四平披头散发,脸上脏兮兮的。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能认出来。
老妪有些急了,拽着老头子的胳膊说道:“你到说句话啊。”
没等老人家回话,便听门楼上那些个眼尖的小子嚷道。
“果然是曲宗主。呸呸呸,是曲四平那狗杂碎。”
锣声渐进,百姓们自发的让出道来,且手里备好了各种武器,咬牙切齿的等着那狗杂碎经过。
今天金钱宗很消停,门徒大都窝在宗门里不肯出去。伍凯甚至命人关了大门,他可是怕老百姓打红眼了,殃及池鱼。
当囚车来到门楼下时,可就炸了锅。呼喝叫骂就不说了,竟然还有嚎啕大哭的,一边哭还要一边丢鸡蛋,打没了便要去抢别人的。
几个胆子大的孩童,顶着头顶飞过的各类远程打击武器,跑到囚车前,朝曲四平吐舌头扒眼睛,扮着鬼脸。
“畜生,还我女儿命来。”
忽然一名中年妇人,手持羊叉冲出人群,奔着曲四平捅了过去。还好护卫一旁的捕快反应快,不然也不用等公审,就这一下就得把人犯扎个透心凉。
只见那妇人,挣扎着吼道:“别拦着我,让我弄死这个畜生。”
捕快哪敢松手,忙拉住妇人劝说道:“不可私刑,大人自会帮你们讨回公道。”
曲四平靠在囚车护栏上,抬眼瞄了一下,便又嘴角挂笑的假寐起来。
曲四平这辈子作恶无数,手底下的人命怕是数也数不过来。生与死对他来说,早就算不得什么了。
当年他怒杀曲家一十三口,早就把自己当死人来看了。子弑父,如今又到了他这一辈,这就是命。
他想看伍真杀他时痛快的嘴脸,就好像当年他杀亲爹时一样。
曲四平喜欢把自己曾经经历的痛苦,强加给他人。每当他看到那些人唯唯诺诺的样子,痛苦哀嚎的样子,他就特别开心快活。
李太平和慕品山不在护送队伍之中,而是隐藏在暗处。为的便是,看一看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去救那恶人。
官道旁的密林中,聂三礼摇头说道:“天下恶人无数,费这么大的劲儿,弄死一个恶人有啥用。”
“要我说,干脆师弟跟着师兄干,咱们来把大的。把骑在老百姓头上那些狗官,世家大族,一股脑推翻。”
李太平扭头道:“想法是好的,可你们不顾百姓死活的蛮干,我无法认同,也不敢参与。我怕良心会痛。”
聂三礼摇头道:“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师弟应该懂。”
李太平摇头道:“道理不能乱用,这是两回事。说句你不愿意听的。”
“天下城做得那些勾当,太过阴暗歹毒。视人命如草芥,视公理如无物,这一点比之拓跋迥且大有不如。这样的城主夺了天下,又会好到哪里去。”
说到天下,聂三礼笑脸不在,十分严肃的说道。
“城主,他也配。你不知真正夺天下的人是谁,不知他的身份有多尊贵,更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要铲除趴在大乾上吸血的毒瘤,他要还富于民,他要眼睛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大乾的天下。”
听了聂三礼的话,李太平和慕品山同时皱眉。因为那个他,在城主之上。
李太平笑道:“我不知道,师兄能告诉我吗。”
聂三礼笑道:“一句师兄,就想套话,可是差了点意思。只要师弟点头,跟师兄一起成就大事,所有的一切,皆可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李太平笑道:“师兄就不怕我,假点头,真算计。”
聂三礼哈哈大笑道:“老道士是什么样的人,师兄心里有数,教出来的徒弟又怎会做那两面三派的事。”
李太平摇头笑道:“还是我像师傅多一些。无论那人是谁,有多尊贵,咱们理念不合,路不同,终究走不到一起去。”
聂三礼叹了口气,望着李太平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师兄是念着师门情义的。师弟若真不跟我走,将来再见,说不得便要兵戎相见。”
李太平抬头看天,自顾说道:“师傅临终嘱托,师弟不敢或忘。”
聂三礼仰天大笑,逐冲天而起,踏云而去……
“盼着师弟出剑的那一天。”
慕品山抬头找了半响,却看不到聂三礼,这才疑惑道:“真走啦!”
李太平点了点头,说道:“都说到这份上了,多留何意。除非他一剑杀了我。”
慕品山扭头说道:“那他为何不一剑杀了你,省得将来寻他晦气。”
李太平苦笑道:“你到底是哪头的!”
“不杀我想必念着香火情,再说老道士教出来的徒弟,终究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慕品山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总觉得,你师兄脑子有问题。”
李太平笑道:“天下城那些家伙,做事偏激,有几个脑子没问题的。”
慕品山笑道:“这倒也是。对了,你打算啥时候公审曲四平。”
李太平笑道:“这事我交给刘三哥了,咱们只需看着便好……”
漫川关镇中心街,搭了一座高台,专门用来公审曲四平的。
说来可笑,高台竟然是金钱宗出钱搭建的。其实也不可笑,只要能砍了曲四平的脑袋,别说搭架子,就是让伍凯拿出全部身家,他也舍得。
高台上,除了京兆府捕快外,上洛郡官员一个也没有。倒是金钱宗两位伍公子都来了。
伍家大公子现身,坐实了老宗主是曲四平害死的。可伍家小公子现身,这就很耐人寻味了。难道说,伍真并非曲四平私生子。
为了不让曲四平乱说话,伍凯特地找了京兆府捕头刘三哥,封了曲四平的哑穴。
家丑不可外扬是其一,异父同母的弟弟他要认是其二。
金钱宗不能分崩离析,那是他父亲的心血。哥俩就算没感情,也得装作感情深厚。
刘三哥只是京兆府捕头,并无官身,按理说没权力审判曲四平。可事有轻重缓急,当特事特办。
刘老三罗列曲四平八大罪状,任何一条单拿出来都够砍脑袋的。每当刘老三控诉一条,老百姓便要怒骂特骂一阵。
曲四平手脚皆断,跪在那里,费力的用脑袋顶着地,扭头斜眼看着伍真。嘴角上还带着笑,仿佛在说,看着你老爹被砍脑袋,是不是很开心。
伍真倒了一大碗老酒,将曲四平扶起,面无表情的说道:“离别酒,也算我送你一程。”
“你死后,我会离开金钱宗,离开上洛郡,再也不回来。这世上以后没有伍真这个人了。”
曲四平仰头,那老酒便喝了一半,另一半落了半身。他咧嘴傻笑,眼中似有不舍,却无半点悔恨。
伍真摇了摇头,再不去看曲四平……
曲四平是被吊死的,尸体挂着门楼下三天,但凡有老百姓走过,都要啐上一口,骂上一句。
伍真走了,所以没人给曲四平收尸。最后还是上洛郡捕快出面,用席子一卷,丢尽了金钱河里。
善恶终有报,不管生前多风光的恶人,死后也不过一捧黄土,有的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伍凯成了金钱宗宗主,从此不在欺行霸市,欺压百姓。他要洗刷金钱宗的恶名,让老百姓知道,错的不是金钱宗,而是掌管金钱宗的那个人。
西坪镇官道上,走来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道士。此人背有松纹古剑,八字眉,四方口,单眼皮下白眼仁多黑眼仁少。
只见其,下了官道,瞄了眼地上血渍,腾身朝大兴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