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恶客上门一二三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大兴。
骊山书院,院长看着飘落的黄叶,轻声感叹道。
“今年落叶似乎早了些。”
秋意浓并未在意院长这句话,可也就是从院长这次感叹开始,大乾的冬天越发早了,且一年要比一年冷。
只见秋意浓起身行礼道:“先生,两日后书院就要招生了,我听说您让陈治负责笔试。”
院长笑道:“有何不可吗。”
秋意浓皱眉道:“陈治擅长格物,他出题,怕是很多人都过不了关。”
院长不以为意的说道:“书院就属你方正,怎么今日却要为那些学子担心了。”
秋意浓摇头道:“学子凭本事考书院,考不上怨不得别人。只是书院多年不开门,如今开了门却无人能跨过那道门槛。我怕,世人说先生……”
院长笑道:“放心好了,陈治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怎么也不能第一关就把人都挡在门外,否则后面那些关,岂不成了摆设。”
秋意浓担心并非多余,陈治平日里随和,不争强好胜,可是一旦到了做学问的时候,可是针尖麦芒,一寸也不让的。
院长见秋意浓皱眉,不由笑道:“你是这次的主考,若是不满意陈治出的题,可以让他出到你满意为止啊。”
院长的意思很明了了,人不会换,若是不满意可以换题。
秋意浓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小院……
这几日秋意浓很忙,他是主考,每一关的考题,他都要看一看,不能任由那些个家伙胡闹。
要知道,术业有专攻,有些学子脑子里的东西,就连他这个书院大先生也是不会的。
书院每次招生,都是由选中的学子出题。五人五道题,天文地理,数数杂学,武学兵器,包罗万象。所以不是功夫高,学识广,就一定能考上的。
为了两日后书院大考,无数人费尽心思。有的埋头苦学,有的翻看过往考题一一作答,有的四处托关系,想走走后门。
李家有好几位要考书院的,按理说到了临阵磨枪的节骨眼了,气氛应该很紧张。可偏偏备考的不紧张,只有下人跟着干着急。
钱满仓一大早便出了门,没多久便领回一位老学究。按钱满仓的意思,且得让老爷临时抱抱佛脚,莫要山门都进不去。
家里有一位学识广博的才子,可钱满仓觉得,玉满楼有才华不假,但教书不一定能行。且得找个有经验的,给老爷开开窍。
老先生到了李家,却也敬业,毕竟收了银子,不好糊弄人家。可之乎者也一番后,李家那位大郎,却伏案打起了呼噜,反倒是那乖巧可爱的小侍女,摇头晃脑学得很来劲儿。
若是以往有学子敢堂上睡觉,说不得便要藤条伺候,可这位睡死过去的,老先生是不敢打的。
李家大郎可是名声在外的武匹夫,打起架来那股子拼命劲儿,老先生可怕藤断面子折。
读书人可是不会跟武人较劲,最起码老先生不会。反正收了银子,也没藏私,若是不学可也怪不了谁来。
一上午还没过,李太平已然睡了好几觉。还好家里来了三位不速之客,算是把觉头打了过去。
李家经常会有客拜访,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可今儿这三位,钱满仓却是有些不知如何招呼了。
三位出家人,穿着不赖,瞧着不像上门化缘的。且开口便要见秋冬,而非自家老爷。
钱满正要去寻秋冬,看门的小子,便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说什么有仙子到访。
钱满仓朝着三位大小和尚笑道:“三位且稍等,喝上两口茶。”
仙子却是仙子,不过是曾经打上门的仙子。这阵子要不是有不怕死的看门老汉盯着,非得直接闯进来不可。
钱满仓望着脸色冷白的昔彩英,点头哈腰道:“昔前辈快里边请。不知今日到访,可是有什么急事,小的也好提前知会老爷一声。别再耽误了正事。”
一声前辈,把昔彩英叫得满脸通红:“那三个和尚在哪。”
钱满仓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找老爷,而是找和尚来了,逐而笑道。
“在正堂喝茶呢。”
昔彩英有些腼腆的说道:“引我去见。”
瞧这架势,难不成还有什么故事。钱满仓忙唤来护院,去请老爷,同时脚步放缓,陪笑道。
“秋冬在跟老先生读书,要不先去秋冬那看看……”
钱满仓是有一句没一句,故意拖延时间。他可怕眼前女子跟那些大和尚有什么过节,回头见了面打起来,把李家房盖掀了。
这路还没走上一半,看门的小子又追了上来。
“钱总管,外面有个年轻道士要见秋冬,说是什么昆仑山,白云子。”
钱满仓脑子不慢,三个和尚要见秋冬,昔彩英肯定也是为秋冬来的,这阵子又有人找秋冬,怕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只见钱满仓唤来丫鬟,先招呼昔彩英,他则转身去迎那位远来的客人。
路上,钱满仓忙命人去寻段振山,只要这位在场,钱满仓相信,没人敢在李家惹麻烦。
钱满仓见道士很年轻,形貌甚奇,额宽颈细,胸厚腿长,凝气卓立,甚是威严。
瞧着比自家老爷大不了几岁,可那眼神却冷的下人,好像那眸子里藏着两座冰山。
钱满仓躬身行礼道:“见过真人。秋冬乃内眷,不便见外人。不知有何事寻秋冬,我可代为传话。”
钱满仓面对那三位和尚时也是这个说辞,只是迫于对方带来的压力,怕给老爷热了麻烦,才迎进府中。
很显然,钱满仓的话,云中子很不满意,只见其冷着脸说道:“你家老爷当年上昆仑,是抬下山的,今天我依旧可以让他躺平。所以,前面引路吧。”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钱满仓心中有气,却不得不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真人说的哪里话,既然是老相熟,当然要府中高坐了。真人快里边请。”
李家正堂,左手坐着三位和尚,右手坐着一名道士,一名仙子。座次并非钱满仓安排的,而是按照先来后到落得坐。
三伙人落座后,相互打量一番,便各自心里有了数。
只见佛子起身,道了声佛号,说道:“想必这位真人,便是昆仑圣山云中子了。”
冷着脸的云中子,不好装聋作哑,起身抱拳道:“好说,好说。家师常说,佛门出了位练武修佛的奇才,未来佛门将独领风骚五百年。”
佛子双手合十道:“真人说笑了。佛门一心度化世人,并无踏足江湖争强好胜之心,何来独领风骚。”
还未等云中子回话,便听昔彩英冷笑道:“既然不想踏足江湖,就在洞庭山好好礼佛,来尘世,来李府何意。”
昔彩英本不是那言语刻薄之人,不过今儿却改了性,因为这些人都是为了圣骨而来。不是不挑事,就会相安无事的。
佛子微笑道:“天下宗师之上,唯有两位女施主。一位广陵白剑,一位新罗剑姬。这位想来便是剑术通玄的昔彩英前辈了。”
昔彩英忙摆手收道:“论武道修为,在下比不得云中子,更比不得佛子。论年纪,也没比真人、佛子大上几岁,可是当不起前辈二字。”
昔彩英大乾话说的很溜,那句“比不得,更比不得”恰到好处,真是里挑外撅的高手。
云中子乃道首关门弟子,又乃当世不多的宗师之上,心高气傲那是必然的。
在云中子的世界中,师傅是这天下至强之人。作为徒弟的他,便是这天下宗师之上第一人。
刚刚他只是跟佛子客气两句,那昔彩英却说他不如佛子,面子倒是有些挂不住了。
云中子面色有些难看,刚要起身说话,便听堂外传来爽朗笑声。
“诸位前辈大驾光临,寒舍陋室可谓蓬荜生辉也。”
李太平带着秋冬大步跨入,朝在座诸位一一见礼。
佛子见青衫剑匣,先是一愣,随后才双手合十笑道:“李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李太平忙摇头道:“不敢,不敢。佛门的缘分,在下可是一直都躲着呢。”
说着,李太平又望向云中子,笑眯眯的说道:“怎地,昆仑山打的还不痛快,这都撵家来了。”
云中子冷着脸说道:“为何而来,你心中清楚。”
李太平点了点头,随后朝昔彩英微微一笑,这才坐到主位。秋冬则低着头,站在李太平身后。
“诸位为什么而来,小子心里有数。小子只有一句话,人是我李家的,要杀要剐得先问过我李太平。”
李太平话音刚落,便见佛子笑道:“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李家大郎,何不让秋冬皈依佛门……”
李太平挥手打断道:“不敢,不敢。我怕圣骨也如那佛骨舍利,成了佛门之物,就要归还佛门。”
云中子冷声道:“圣骨不可习武,这是家师和佛陀立下的规矩。你李太平既然要逆天而行,便要承受天罚。”
云中子话音刚落,便听堂外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
“狗屁的规矩,狗屁的天罚。老杂毛和老秃驴可代表不了天地规则,少在此大言不惭……”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中子
白衣佛子入大兴,聚城内城外目光无数。
佛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代表佛陀意志。如此重要的人物,来大兴城干嘛,且得弄个清楚。
紫宸殿,弘道帝丢掉手中奏折,伸了个懒腰,这才望向候在一旁的李辅国。
“佛子来大兴干嘛,难不成还想宣扬佛法。”
李辅国躬着身子,微微摇头:“回圣上,佛子为圣骨而来。不但佛子来了,昆仑山云中子也来了。”
弘道帝忽然转过身,脸上的笑,如迷雾散尽的初春:“哦——这么热闹。”
李辅国忙陪笑道:“此时那二位都在李家,想必正朝着李太平发难呢。”
弘道帝再次坐回榻上,轻揉着膝盖,忽然抬头盯着李辅国:“慕品山那小丫头呢。”
“回圣上,慕品山回来这两日,一直留在幕府并未外出。想来正忙着准备给慕公过大寿呢。”
弘道帝点了点头:“想办法拖住她,给佛子和云中子些时间。没准便让朕省些力气。”
李辅国笑道:“老奴已经安排人去慕府了,说是拜师礼已过,圣上要请小师妹和三师兄聚一聚,顺便商议一下慕公寿辰的事。”
弘道帝这才微笑着,继续批阅奏折……
李家。一声大笑过后,大堂里便多了一个歪嘴瞪眼的老和尚。
佛子和两位罗汉对视一眼,忙起身,双手合十行礼道:“见过师叔。”
红莲双眼大如铜铃,冷哼一声。
“狗屁的师叔,少跟神僧套近乎。”
话是这么说,红莲却打量起佛子来。
“老不死的一辈子狗屁不通,临了倒是收了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徒弟。瞧瞧,六神通,竟然修成五种。”
说着,红莲转头望着胖瘦罗汉,面露不屑:“这都什么玩意,一代不如一代。”
两句话把三位和尚说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出言顶撞。
一旁的李太平不由心中暗笑,和尚何苦为难和尚,不如直接出手打杀了来的痛快。
只见红莲逐又转身看着云中子,半响后皱眉道:“咋跟你师傅一个德性,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你们的。”
云中子可不是佛门中人,没必要给红莲留面子。只见其,冷声道:“见面不如闻名。东有红莲止夜啼,也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
反唇相讥,毫不客气。
红莲还未发作,却见两位罗汉先不乐意了。
“云中子,莫要目中无人……”
云中子慢慢转过头,眯着眼:“云中子也是你们可以叫的。”
李太平心中那个乐啊,最好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不由上前说道。
“诸位听小子一言,都是江湖中人,没必要为了一句话伤了和气。虽说佛门现在大不如前,可江湖地位还是有的,面子还是要的。云中子师兄哪怕武道修为高绝,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
火不够旺,那就加柴火,只要不烧到手就行。
红莲朝李太平眨了眨眼,摸了一下自己的大光头,咧嘴笑道:“出家人六根清净,哪来的面子。就算让人欺负到头上了,也只会道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红莲话落,一旁的佛子果然道了声佛号,而那两位罗汉脸上却挂不住了。
堪达法罗汉,赤脚上前,就要开口,却被佛子按下。
只见佛子笑看李太平和红莲,逐又望着云中子说道:“师兄,佛道本一家,倒是不用在意言语上的得失。今日佛道皆为圣骨而来,倒是不如先把此事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云中子回过味来,瞪了一眼李太平,冷声道:“今日圣骨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李太平晓得挑拨离间这招没管用,不由摇了摇头坐回主座,随后挺直了脊背,环视众人。
“诸位要搞清楚一件事,现在的圣骨叫李秋冬,是我李家的人。”
“你们凭什么到我李家大呼小叫,难不成胳膊粗就行以力压人,就可以不讲道理。”
云中子眼神冷厉:“李太平,你没有跟我讲道理的资格。若不是看在你死去师傅的面子,入城时我便一剑斩断圣骨了。”
一旁的佛子忙说道:“李施主,生死大事,可得斟酌斟酌。”
听了云中子和佛子的话,秋冬本就白皙的脸庞,这阵子更白了。
忽然一声暴喝打屋外传来……
“够狂妄,够嚣张,够无耻。打铁的今儿算是见识了,昆仑山和洞庭湖的佛道高人。”
墨看山一手握锤,一手持剑,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其,须发皆张,满面怒容。
“李太平没资格讲道理,墨某不才,却想讲讲道理,不知二位觉得够不够格。”
墨看山的出现,让目高于顶的云中子皱了皱眉:“山上人。”
红莲的出现,云中子没放在心上,可这位却让他觉得难办了。倒不是云中子打不过墨看山,而是山上人的不讲道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若是打了墨看山,便要来宁望山。打了宁望山,便要来段振山。徒弟都打光了,山上那个最不讲道理,便要出手。
他云中子最后定要被打趴下,虽然被圣人打没什么丢脸的,可关键是,弄不好师傅便要和那最不讲道理的打起来。
剑圣张鸦九,最有机会挑战道首的人,云中子不想给他挑战师傅的机会。所以这阵子,云中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红莲却在此时笑道:“看山老弟,云中子也是耍剑的,神僧不跟你抢。至于小和尚就留给神僧探讨佛法好了。”
云中子和佛子万万没想到,这俩人竟然会为李太平出头,且堂内还有一位立场不明的昔彩英。
四位宗师之上若是在大兴城大打出手,怕是这座城的老百姓,甚至皇城里那位都要跟着倒霉。
昔彩英不在乎乾人死活,可她很在乎圣骨的安全。别到时那二人不顾颜面,来个联手斩圣骨,她可接不下。
昔彩英起身盈盈一礼,面有桃红:“其实奴家也是为了圣骨而来,若是真要动了手,说不好便要偏袒李太平了。”
这是摆明立场,也是警告,更是威胁。
昔彩英望着不语的云中子和佛子,有些腼腆的开口道:“其实,我倒是有个让大家都不为难的办法。”
佛子微笑着双手合十,说道:“愿闻其详。”
昔彩英回礼道:“圣骨要考书院,也就是后日的事情,诸位不如等一等。若是考中了,有院长看顾,也就不必出家礼佛,更不用剑斩圣骨了。”
只见云中子冷声道:“考上了,我无话可说,若是考不上呢。”
昔彩英看了一眼墨看山和红莲,随后笑道:“考不上,三局两胜。我们输,人随你们处置。”
云中子望着墨看山冷声道:“怎么说。”
“就这么定了。”
云中子最后看了一眼李太平身后的俊俏丫鬟,丢下一句话转身而走。
“是生是死,且看你造化。”
佛子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善哉,善哉。”却又转过身,望向红莲。
“师叔,可否借步一叙。”
红莲摇头道:“没酒,没肉,没心情。”
李家的不速之客都走了,李太平这才忙向两位宗师之上行礼。
“大恩大德,小子没齿难忘。秋冬还不谢过两位前辈。”
红莲笑道:“省了吧。记得好酒好肉招待神僧便好。”
墨看山望着秋冬半响,憋出一句话来。
“若是有一天成就天人,记得夫人的好便成。”
墨看山会为秋冬得罪昆仑牛鼻子,可不是看李太平的面子,而是为了慕品山的未来着想。
秋冬是李家大丫鬟,虽然以后不会有什么名分,威胁不到慕品山,可终究得让她记着好。不然真成就天人,到那时想要欺负小师妹,可就没人制得住了。
秋冬忙朝二位行礼道谢,却见一旁的昔彩英说道:“记得,你是李秋冬,而非金秋冬。若是搞不清身份,还念着过往,再次将新罗拉入战乱,怕是整个天下d容不得你。”
秋冬低着头,皱着眉,半响后猛然抬头,盯着昔彩英说道。
“我是李秋冬还是金秋冬,这就要看昔家人是如何治理新罗国的了。”
昔彩英笑道:“昔家人的本事不比金家差,若是不信,大可随我回国瞧瞧。”
秋冬不语,国仇家恨在身,可人家若是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哪怕她圣骨之身,展旗复国,又能有多少人跟随。
李太平来到秋冬身旁,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当务之急是考上书院,旁的先放一放吧。”
秋冬点头道:“秋冬晓得,秋冬这就去跟先生读书。”
红莲见秋冬离开,这才开口道:“你和陈治关系不错,独孤清清还欠着你人情,跟秋意浓也说得上话,怎么不去趟书院。”
李太平清楚红莲的意思,不由摇头苦笑:“您说这几位却是能说上话,可若开口问些不该问的,以后就很难说话了。”
红莲皱眉道:“天下宗师之上,我和无尘只是活的久一些,若是真打起来,不见得能胜。”
“说句泄气话,我和看山老弟对上那两人,胜率不会超过一半。”
墨看山皱眉半响后,说道:“若想稳赢,你得去找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代天骄
道首乃天下第一人,这是江湖公认的事情。其徒弟云中子,虽说很少踏足江湖,却也被世人捧为宗师之上最强的那个。
李太平当年登昆仑,便是被云中子随手打发的。这人很不好说话,甚至说有些冷酷无情。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六品的毛头小子,下重手惩戒。
李家大堂,李太平正因红莲的话愁眉不展,却忽听墨看山让他去找一个人,不由狐疑的问道。
“找谁。”
墨看山苦笑道:“当年有个愣头小子登铸剑山,一把剑打了三座山头,你去寻他,胜过云中子的几率要大上许多。”
李太平挠头道:“聂三礼。若是他,怕是不行了。”
李太平逐将聂三礼的事说于二人。
说到天下城,只见红莲道了声佛号:“厉抗天那老东西,当年便没那个心气,不然也不会弄了个天下城躲着不出来。看来老东西背后还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李太平皱眉道:“天下间,还有什么人的身份,能比圣人还要尊贵,总不能是当今那位天子吧。”
红莲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老皇帝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自己造自己的反,亏你想得出来。”
李太平忙笑道:“神僧,您见多识广,可知天下有哪些人,还在圣人之上。”
红莲大笑:“还哪些,应该是哪有。一定是聂三礼忽悠你呢。”
一直未吭声的墨看山摇头道:“聂三礼不是那样的人。他说有,必然有。”
红莲转头道:“说来听听,让神僧也长长见识。神僧在井里蹲了二百年,这天下难不成还出了天人。”
墨看山闭目片刻,睁开眼来说起他师傅的故事……
一百多年前,还是宗师之上的张鸦九,凭借一把长剑,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那时的宗师之上,无尘和红莲已然销声匿迹,能寻得到的只有大兴城里的鱼粼粼。
为了追求剑道极致,张鸦九毅然入大兴,挑战江湖赫赫有名的鱼匹夫。
二人在城外打了一天一夜,打的日月无光,山崩地裂,河水倒卷。若不是军神出面,怕是要把大兴城外,犁上一遍。
二人这一架,让当时的皇帝陈启年,迷上了武学。那一年陈启年不过三十出头。
张鸦九还被请进皇城,住了半月有余。张鸦九还记得,当时他跟痴迷武学的皇上说过。
帝王乃圣人之躯,即便习武也不会有多高成就,倒是不如把精力放在治理国家上。
陈启年是笑着答应的,并亲自送张鸦九出大兴。
十年后,张鸦九再次入大兴,再一次见到陈启年。可令人吃惊的是,三十岁才开始练武的陈启年,竟然只用了短短十年时间,便已然宗师之上。
可当张鸦九住进皇城,他才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陈启年的身子,似乎像得了大病一样,每日都要咳血。
按理说,成就宗师之上,寒暑不侵,少说也能活上二三百年。四十出头的陈启年,怎能病成这样。
五年后,张鸦九突闻帝崩,忙前往大兴,送陈启年一程。
当时,张鸦九站在棺椁前,仰天感叹:“人间真龙求武道成圣,天必妒之。何苦呢。”
墨看山学着师傅的语气说道:“陈启年一代天骄,若非老天爷不许人间帝王武道成圣,怕是现在的天下第一,早不是昆仑山那位了。”
说着,墨看山望着李太平:“想来若是陈启年还活着,以他人间帝王武道圣人的身份,当可凌驾于圣人之上。可惜他死了,这世间有机会站在圣人肩膀上的,就只剩你家那个小婢女了。”
李太平逐又望向红莲,却见红莲摇了摇头:“甭看我,井里蹲了二百年,可是不知天下还有什么人,能高过圣人了。”
墨看山拍了拍李太平肩膀,笑道:“没站那么高,便无需看那么远,先顾好眼前吧。若是哪天宗师之上了,再去看,再去管,也不迟。”
李太平晓得墨看山是让他专心武道,不由躬身一礼,谢过打铁师兄教诲。
迈步出得大堂,李太平却不想回去听老先生说得那些之乎者也。一是听不明白,二是现在学怕是也晚了。
要知道陈治那小子出考题,就算学了一辈子之乎者也,也不见得能考得过。
于其听得脑瓜仁痛,不如出门散散心,兴许灵光一闪,便把陈治那一关糊弄过去。
其实李太平并不在乎,能不能考进书院。如今他如此上心,是想一路护着秋冬,把她平平安安的送进书院,得到院长的庇护。
迈步走出李家,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李太平却突然发现,他好像无处可去,又似乎有太多的地方要去,却不知应该先去向哪里。
人的一生中,总是伴随着迷茫,总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李太平已经打算收回迈出去的那条腿,却忽然看到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步履稳健的灰袍男子。
“正要寻你,过些时日为兄要去三郡平乱。”
李太平听聂三礼说过三郡之事,晓得襄阳城已然落入乱匪之手,不由很是担心的说道。
“大哥挂帅,还是另有其人。若是风天养那样的人,大哥可要多加小心。现在乱匪十几万众,又有坚城可守……”
南宫守独臂搂住李太平,大笑着说道:“先陪大哥吃酒,到时咱们再细聊。”
青云楼,酒菜上齐,二人正要举杯对饮,却听雅间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雅间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一名身着甲胄,腰悬横刀的将军冲了进来。
只见那人呼哧带喘的嚷道:“大——大人,红娘子,红娘子她——她……”
南宫守见一向沉稳的罗龙,竟然急成这个样子,且提起的还是喀纳斯,心中难免急迫。
“缓口气,喀纳斯怎么了。”
罗龙眼睛瞪得老大:“红娘子,她——她来大兴城了。现在应该进城了,而且,而且……”
南宫守见罗龙眼神有些飘忽闪躲,皱眉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罗龙有些磕巴的说道:“好像,好像有了。”
南宫守眉头紧锁:“说清楚,什么有了。”
罗龙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将军,忙低头说道:“好像怀孕了。”
南宫守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想起什么,不由开怀大笑。
“快,快带我去见喀纳斯。”走了两步的南宫守忽然停了下来,脸色有些发白的,摸了摸自己空荡的衣袖。
李太平见状,忙上前说道:“草原儿女,可不在乎心中的大英雄是不是独臂大侠。”
南宫守断臂的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当消息传回南宫家,其母心如刀绞,整日以泪洗面。
南宫敬智则在书房呆了半日,便下令封锁消息,绝对不能让草原上的喀纳斯知晓。
红娘子有孕在身,消息很快传遍草原。草原各族顿时动了起来,纷纷表明心迹,愿追谁未来可汗左右。
启民大汗见曾经效忠的部族,也生了离去的心思,知道必须有所行动,否则铁摩勒一族,未来将无立足之地。
由于开春那场战事,铁摩勒无力再发动战事,只能选择求助大乾皇帝。以弘道帝天可汗之名,震慑野心勃勃的红娘子。
伊利可汗并不认为曾经的死敌会帮忙,可他父王的一句话,却让他相信大乾会下旨震慑那个疯丫头。
“大乾不会想看到统一的漠北,统一的草原。乾人更希望,咱们这里战乱不断,各族纷争不休。”
出使大乾,需要一个身份高贵,且精通乾人文化的重量级人物。
人选,其实没得选。不用毛遂自荐,阿史那可汗便成了那个,冒着掉脑袋风险也要去的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阿史那可汗刚刚动身,红娘子便收到消息。所以便抢先一步,来到了大兴城。
当红娘子见到独臂的南宫守时,草原上的明珠,漠北最坚强的女子,却也落下泪来。
“怎么会。是谁,是谁敢伤我的男人。我要亲手宰了他。”
草原人不叫玛丽安红娘子,只会叫她草原明珠或者铁娘子。
可见,红娘子在草原人心中,便是那最强壮的雄鹰,而雄鹰是不会落泪的。
南宫守忙上前扶住红娘子,同时微笑说道:“少了一只手臂算不得什么,可不能惊了胎气。肚子里的小家伙和你,才是我南宫守这辈子最重要不可失去的。”
李太平见状,忙道:“都快当娘的人了,就不能收收那火爆性子。走,先到我那住下再说。”
红娘子冷着脸:“干嘛去你那,好像我没地儿住一样。”
李太平笑道:“除非你想住军营和番馆,被那些臭脚大汉熏得死去活来。”
只见南宫守笑道:“太平现在今非昔比了,住他那倒是方便舒适一些。”
李家大郎出门一趟,回来时却多了几十张吃白食的嘴。着实把钱满仓和下人们,吓得够呛。
休课的秋冬,刚刚走过回廊,转过拐角便傻了眼。奇装异服,一看就不是乾人,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老爷这是干嘛,做好事也不能往家里领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没一个省心的
李家今日格外热闹,不仅体现在院墙里边,院墙外也是一样。
“听说了么,李家大郎刚回来没几天又不消停了。”
“可不是,好像还有个怀了孕的番邦女子。”
“我一看那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成天勾搭漂亮小娘……”
“都少说两句,李家大郎最近开了多少家粥铺施舍穷苦百姓,咋就不念着人家好呢。”
李家大郎,最近月余,可是大把大把的往出撒银子。粥铺开了一间又一间,就连一向心善的秋冬,都有些受不住了。
如今老爷又领回来一群番邦异族,小婢女终于忍不住了。
只见秋冬上前拉着老爷衣袖,拽到无人之处,柳眉紧锁:“老爷,这么下去没等夫人过门,咱家就穷得露宿街头了。”
“老爷,心地善良没错,可也得量力而行啊。救济乾人也就算了,这咋还弄回一群异族人。这事夫人晓得不。”
李太平朝远处的红娘子摆了摆手,刚要说秋冬两句,却见秋冬再次抢先说道。
“老爷,不会是您不检点,把人家肚子搞大,让人找上门了吧。这可咋办,万一夫人回来了,还不得一把火把咱家点了。”
李太平一听,忙捂住秋冬的嘴。
“你可小点声,若是让喀纳斯听了去,不用你家夫人点火,咱家就得塌上几间屋子。”
见秋冬点头,李太平才松了手。却见秋冬苦笑道:“怀孕的女人不好惹,可夫人也不好惹啊。老爷,秋冬若是考进书院,你可咋办啊。”
“啥意思,李家的小婢女都能考进书院,李家老爷会考不进去。你也太小看老爷我了。”
秋冬低着头,轻声说道:“好像老爷确实不如丫鬟。老爷,您别生气,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李太平是拿秋冬没啥好办法了,这丫头一天到晚,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的。
“家里的事你少管,有那时间多看看书,后个儿别给老爷丢人。”
秋冬柳腰一拧,转身就走,口中却偏要补上一句。“谁稀罕管老爷那些个遭烂事儿。”
要说世间的事,往往就是那么巧,这不李家刚刚迎来一群番邦异客,就又来了位土生土长的大乾妇人。
刘大头的结发妻子赛金花,收到丈夫噩耗后,哭天抢地差点没死过去。
赛金花当年是被人口贩子拐卖到浔阳郡的,幸得刘大头英雄救美,这才没被卖进青楼。
本以为会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却未曾想刘大头便战死在晋阳城外。赛金花只能哀叹一句,命比纸薄。
原先的家肯定是回不去了,一个被拐卖数年的女子,回到家乡,怕是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赛金花决定守着刘大头的一亩三分地,就这么活一辈子算了。
可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赛金花还不到三十岁,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日子一久,闲言碎语便多了。
好在是,浔阳郡都尉郑天齐,来看望过赛金花两次,一些个泼皮无赖才不敢打赛金花的主意,不然可就真得在浔阳郡待不下去了。
赛金花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未曾想,广陵崔家商队捎话来,说夫君拜把子兄弟李太平,要接她去大兴城享福。
一开始,赛金花是不想去的,毕竟她也没听说过,大头有什么磕头歃血的兄弟。
直到这件事传到浔阳郡府兵耳中,大头的老兄弟多次劝说,赛金花才半信半疑的同意了。
如今赛金花坐着崔家商队的马车,来到大兴城,见了李家的气派,才晓得大头可能真有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崔家的伙计将妇人为何而来告知看门老汉,这才与赛金花告别。
看门的小子腿脚利索,没多久赛金花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郎君,满脸喜色的迎了出来。
“一定是金花嫂嫂吧。我是李太平,大头哥的弟弟。可算把您盼来了。”
见到大兄弟,进得府中,看到楼阁庭院无数,赛金花如坠云里雾里仿佛做梦一般。
李太平唤来钱满仓,着重介绍了赛金花的身份。
钱满仓晓得眼前这位长相很耐看的妇人,是老爷救命恩人的遗孀,且得敬着些。
赛金花不想当那吃白食的,哪怕是大头的兄弟家里也不行。便求钱满仓给她安排个活计。
赛金花识文断字,且对数数颇为精通。钱满仓觉得账房先生年岁大了,崔家那边收支又大,不如让赛金花上手试试,若是能行,他也能省些心。
赛金花在李家住下后,不过小半天时间,便发现李家很不一样。
偌大的李家,竟然只有一位主人,且只有一位。至于那个什么活也不干,白皙可爱的小婢女,且算上半个好了。
李家还有一个更大的特点,那就是主仆加一起,竟然没有客人多。
那个红衣服,蓝眼珠,个子高挑的异族女子,一看便有孕在身。且对李家大兄弟老是呼来喝去,没个好脸色。
若说是未来夫人,那红衣女子又和一名身材高大的断臂男子老是眉来眼去的。
赛金花有些搞不懂,李家这么大个宅子,总不会拿来当客栈了吧。若是这么干,还不得亏死。
看着那些奇装异服的番子,随便在李家进进出出,受过良好教育的赛金花,着实觉得不自在。
没有规矩,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客人身上,同样体现在下人和主人身上。
赛金花将一切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却什么也没说。
小到家,大到朝廷,想要说话,需站得高。想要说出来的话有人听,便要有让人服众的本事。
赛金花命运坎坷,本打算窝在浔阳郡守着刘大头就那么过一辈子。现在一切都变了,这么大个家,李太平又如此年轻,兴许她的才华还有用武之地,还有更好的盼头。
当赛金花看到李家收支账本后,她的死去的心,又跳动起来,且跳得越发欢快。
也许将来有一天,她可以买上几艘大船,乘风出海,像祖辈一样跑那海上贸易。
赛金花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当然所有的美好,都需建立在李家大郎信任之上。
李家大郎本以为嫂嫂只是个普通村妇,接到家里供养着,也算对刘大头有了交代。
殊不知,未来这个嫂嫂,借着李家和崔家的财力,控制了大乾的海上贸易。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李家大郎,正小心翼翼的哄着那位长腿蓝眼的大美人。
“喀纳斯,大哥军务在身,过几日便要领军剿灭乱匪,你便安心在我这住着。至于拜见老皇帝的事,咱们还得按正常流程走。”
喀纳斯听了李太平的话,猛然起身:“流程是谁,为什么见皇帝,要先去他那里走一遭。你直接带我去见不就得了。”
见喀纳斯动作幅度如此之大,李太平本打算劝上两句,却被一句“流程是谁”,弄得哭笑不得。
“流程,就是明日我带上你的手下,到鸿胪寺说一声。草原明珠玛丽安朝觐圣上。人家好上奏皇帝,皇帝同意了,择日让你入宫觐见。”
喀纳斯一听,头就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见皇帝一面咋这么费劲儿。”
李太平摇头苦笑道:“你以为大乾朝的皇帝,是你隔壁家的大爷啊,说见就见。”
“你知道大兴城内有多少番邦使节想见皇帝吗。”
李太平见喀纳斯一脸不解的样子,不要由笑道:“这么跟你说,新罗国的昔弈道皇子,来大兴城也快两个月了,却依旧没能见到皇帝。”
听李太平如此一说,喀纳斯立马急了,一把抓住李太平的手腕:“我不管,我明日就要见皇帝,见不到我就把你家拆了。”
李太平龇牙咧嘴的说道:“赶紧松手,在不松手就折了。”
喀纳斯却一脸焦急说道:“阿史那要来大兴见皇帝,我必须抢在他前面,你得帮我,否则我就不松手。”
“我帮,帮还不成吗。”
“快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让人瞧了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李太平挣脱喀纳斯的手,忙把窗户落了,这才回身说道:“一会跟我去隔壁宅子拜见兵部尚书。先说好,可不许毛手毛脚的,且得跟我叫一声叔父。”
喀纳斯忙点头,便又要伸手去抓李太平。
李太平忙闪身躲开,怒斥道:“你干嘛还要捉我。”
喀纳斯掐腰道:“你和老道士一样,说话没个准,且说跑就跑。我不放心,得抓住你,免得又被你溜了。”
李太平挺胸说道:“我现在是京兆府捕头,大理寺寺丞,金吾卫右郎将。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怎会说话不算话。”
喀纳斯摇头道:“你就算当了皇帝,也改不了信口开河的毛病。所以我不信。”
李太平怒道:“喀纳斯,大雪山秘法我可没白拿,那两个大雪山逆徒,已经被我在东都打杀了。”
“我李太平和大雪山的帐两清了,可我救你喀纳斯的恩情,你还没还呢。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喀纳斯也瞪眼道:“甭跟我叽叽歪歪的,想要帐找你大哥要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且嗓门越来越大,可是把李家下人,还有李家的客人们,听得直皱眉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千有二
前世的对头,今世的冤家。李太平和喀纳斯自打相识,便一路吵,一路打。
说来也怪,这份情义,却在吵闹中越发厚实。如今喀纳斯怀了南宫守的孩子,两个人关系便越发紧密了。
秋冬蹑手蹑脚走进小院,贴着窗户竖耳细听。身后房门却猛地被推开。自家老爷气得满脸涨红,大步而出。
“去,去把咱家滋补品都拿来,不够就去买。给她吃,吃成一头猪才好。”
秋冬见自家老爷恶狠狠的说,可说出来的那些话,怎么听着却不是那个意思呢。
“砰!”
窗户被推开,还好秋冬身手敏捷,不然非得撞个鼻青脸肿。
“李太平我告诉你,见不到老皇帝,我就一把火点了你家房子……”
秋冬已经打听清楚,屋子里的女人是谁,孩子又是谁的了。这阵子忙追上老爷,抱怨道。
“别人家的嫂嫂,对小叔子那叫一个好,咱家的咋这样。”
秋冬见老爷闷头往前走,还以为不信自己说的话,忙补了一句。
“上官家的两个姐姐,时不时便要来看小叔子,好几次我都看见,拉着上官鸿英的手嘘寒问暖的,可亲了。”
李太平回头骂道:“笨丫头,你就没看见,她两个嫂嫂从来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秋冬皱眉道:“老爷,你这话不对,人家每次来可是也没空手的。”
李太平懒得跟小丫头争辩,回头说道:“晚上去侯府,不回来吃了。回头跟钱满仓说一声。”
尚书府,文武阁。
侯文远正捧着三郡简报细看。马上又要出兵了,这一次是太子挂帅,南宫守作为副将,率领左右翊卫四万儿郎前去剿灭乱匪。
左右翊卫,一万骑兵,三万步卒。晋阳战事之前,左右翊卫其实有两万骑兵,很可惜晋阳一战,折戬万骑。
侯文远心中清楚,虽然人数上依旧不如乱匪,可这四万人有一半都乃百战之士。只要太子不乱来,以南宫守在马邑郡所表现出来的军事才能,剿灭乱匪也只是时间问题。
思量间忽然传来敲门声。
“叔父,太平有事求见。”
侯文远放下简报,微笑着起身开门。
“还没吃吧,且在我这吃上一口。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侯文远虽然觉得这个侄子做事冲动,却不得不服这小子的运气和能力。
堂堂兵部尚书,查了这么些年,也没弄出个眉目。结果这小子到了大兴没俩月,便把假扮刑部尚书的千面魔君揪了出来,且还查到幕后主使者,便是臭名昭著的道门恶徒无尘。
侯文远望着脸色些许难看的大侄子,微笑道:“是因为今日住进你家的草原明珠犯难吗。小事情,明日叔父一早便面圣,想来圣上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女中豪杰。”
李太平疑惑道:“叔父怎会知道的。”
侯文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叔父还没老呢,你俩那大嗓门,想听不见都难啊。”
李太平面色微红,苦笑道:“让叔父见笑了。草原儿女,向来性子直,叔父倒无需在意小丫头言语上的不敬。”
侯文远笑道:“看来你们感情却是不错,都吵成那样了,还替她说话。”
李太平无奈的摊了摊手:“当年救她,实乃心中不忍,却未曾想给自己埋下了苦果。现在放着她不管,却也心中过不去。更何况,她已然是我的嫂嫂,不帮一把着实说不过去。”
侯文远笑道:“当年你不救她,哪里有现在的草原明珠,又哪会有今天草原上的局势。按理说,圣上应该感谢你才对。”
“哦,对了。正好南宫守还没出征,明日见过圣上后,最好让他俩一起面圣。”
李太平疑惑道:“叔父,这是何意。”
侯文远笑道:“明日自然见分晓,今日且不去说那些。咱们叔侄二人也好久没聚了,且喝上几杯。”
酒当然不是白喝的,大乾朝的兵部尚书,哪来闲工夫饮酒聊天。这顿酒,侯文远是想弄清楚,若是秋冬考不上书院,李太平可有后手对付大和尚和云中子。
李太平哪里有什么后手,总不能舔着脸去求聂三礼帮忙不是。只能靠着家里那两位宗师之上,兴许昔彩英也会搭把手,毕竟秋冬对他李太平重要,对昔彩英来说同样重要。
侯文远皱眉沉思半响:“这事,不能如此被动。得另想办法,否则一旦落败,就算你把命搭上,秋冬也活不下来。”
道理李太平懂,可面对云端之上的人物,他李太平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
叔侄俩一顿晚饭吃完,却也没想出应对之策。因为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是浮云。
既然没办法,没必要非得想破脑袋。只见李太平,放下筷子:“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叔父,大兴城哪里消息最灵通。”
侯文远皱眉道:“你想查无尘?你不觉得为时尚早吗。还是安心备考书院,过了圣骨这一关再说吧。”
见李太平低头不语,侯文远叹了口气:“金玉楼。不过,叔父还是希望贤侄能一步一步来。有一天成就宗师之上,再去寻那无尘也不晚。”
李太平点了点头:“叔父安心,只是提前探探风,就算查到无尘行踪,侄儿也不会拿鸡蛋碰石头的。”
侯文远亲自将李太平送出文武阁,直到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无奈的转身回楼。
文武阁三楼,侯文远仰头望着窗外玄月,心头多少有些落寞。
他还未入知命之年,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老了。想帮忙,想分担,却突然发现有心无力。
堂堂兵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在面对云端上那些人时,也要倍感无力。
“超凡入圣,凌驾众生之上,便要肆意妄为,天道何在,公理何在。”
李太平回头瞥了一眼文武阁方向,微微叹息。叔父那种无力感他也有,甚至感触更深。
“善哉,善哉。世人以为登天便是神仙,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其实,只是高度不同,看到的有些许不一样而已。”
“玄月依旧是玄月,站得再高,他也不会变成太阳。没人可以跳出天地规则,圣人也不行。”
“世俗之人摘不下月亮,出家人、修道的同样做不到,皇城里那位也是一样。所以没什么好气馁的,也无需仰望那些人。”
“我师兄够高了吧。他不一样窝在洞庭山,不一样无法将佛光笼罩大地。”
“道首天下第一人,比人间帝王还牛的家伙,要斩圣骨,也要有所顾忌不下山,而是派了徒弟出来。”
“所以,你小子要学神僧我,天大地大,佛爷我最大。”
红莲看似说话没个正行,李太平却晓得,和尚用最直白的话告诉他,无需看轻自己,也不用高看他人。
李太平躬身行礼:“谢神僧点化。”
却见红莲大笑道:“屁的点化,只是比你多活几百年,见得比你多罢了。”
红莲说着,收敛笑容,正经八百的说道:“甭管多强,捅上一剑照样要死。就看你敢不敢捅,有没有信心捅。”
李太平见红莲说的如此认真,不由皱眉道:“神僧有见过,凡夫俗子捅死圣人?”
红莲摇头道:“没见过。不过,可以有,也应该有。要不你先试试,看能不能捅死宗师之上。”
李太平微微错愕,逐笑道:“试试就试试。”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算是把李太平压在胸口的那团乌云吹散了……
两日时间,转眼而逝,快到学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书院大门便在秋叶落黄下缓缓开启。
书院在骊山,骊山归皇家所有,所以普通人想要看一眼书院山门,怕是过不了山下金吾卫那一关。
今日书院招生大考,弘道帝特意下旨,允许通行三日,便是寻常百姓也可登山。
皇家园林,美如锦绣,文物胜迹众多。单说看景便很值得一去,更何况还有书院招生之盛况。
想要见书院山门,且要登石阶三千有二。
此时三千石阶行人无数,有学子,有小贩,如此热闹当然也少不了京兆府的捕快们。
“三哥,你慢点,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是跟不上。”
刘三哥回头瞥了一眼赵四,又看了看那些登山的花样小娘,不由开口骂道。
“丢也不丢,堂堂京兆府赵捕头,脚力还赶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怎地,升了捕头,你家那口子怕你胡来,腰带拴的更紧了。”
赵四苦着脸道:“三哥,就别笑话兄弟了。昨夜,小弟做牛做马,可是直到东方见白。”
刘三哥啐了一口:“活该,让你升了捕头就去喝花酒。”
“三哥,兄弟错了还不行吗。快拉兄弟一把,不然怕是赶不上大考第一场了。”
书院大考,虽说不会有强人来闹事,可难免看热闹的磕碰了,便要争辩几句。
干捕快的,破案捉贼分内活,这给人看场子虽说不是分内,却也要时不时的担着。
不担着也行,哪个不开眼的,骂不过动了手,闹个头破血流,回头还得屁颠屁颠跑来,到时更麻烦。
“三哥,你快看,有人当着咱们的面闹事,不开面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就三字
人多嘴杂,说一听二,不顺眼便在所难免。
石阶上,一群下人手提肩扛,围着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朝着另外一伙奇装异服的家伙怒眉瞪眼。
只见那年轻公子手摇折扇,排众而出,上下打量着一身红衣小腹微隆的绝美女子。
“呦!还是个蓝眼珠的。怎么着,还想带娃考书院。咱大乾的书院可是不收异族学生,哪来的赶紧回哪去,莫在这瞎耽误工夫。”
红衣女子身旁的异族人,虽说听不懂乾人语言,脸色还是能看明白的。一个个须发皆张,便要拔出弯刀,砍了不开眼的。
华服公子身旁的下人见状,忙放下大包小裹,纷纷拔出腰间横刀……
狭窄石阶上,两伙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刘三哥见状紧上两步,拦在两伙人中间,忙抱拳道。
“诸位消消火气。”
说着朝赶上来的赵四使了个眼色,便见赵四忙来到华服公子身旁,附耳低语。
“小少爷,那红衣服的女子是南宫守将军未来夫人……”
另一边,刘三哥上前两步,朝红衣女子躬身一礼:“见过南宫夫人,小的是京兆府捕快刘老三,跟太平算是生死兄弟。”
前日,南宫守和红娘子进宫面圣,弘道帝很是开心。宫里的小太监传出话来,说圣上过些日子,要下旨收红娘子为义女,加封明珠公主。
弘道帝这个意思就很清楚了,南宫守和红娘子的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京兆府的消息是灵通的,捕快对大兴城里的人物,且得做到心中有数,哪些人能得罪,哪些得恭敬着。
耳朵有大小,消息有前后,华服公子不知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
毕竟他祖父可是前任户部尚书,就算现在不是了,那也是涿郡卢氏家主。他卢镇沅在大兴城,依旧能横着走。
至于南宫守,也没什么好怕的,难不成南宫大将军,好意思对国子学的学子出手。
卢镇沅这阵子不由斜眼看着赵四:“怎么着,南宫夫人就可以挡着上山路,还是说嫁给南宫守就成了乾人,就可以考书院。”
“身为国子学学子,这两件事,我卢镇沅不依,闹到圣上那里我也不怕。先生的话镇沅时刻牢记,有理走遍天下。”
红娘子本来火气已消,听到卢镇沅的话,脸色顿时发冷。
红娘子是什么人,那是在漠北和草原横踢马槽的人物。别说一个小小公子哥,就算眼前的是铁摩勒可汗,她也敢一脚踹下山去。
刘三哥见状忙安抚红娘子,同时回头瞪了一眼赵四。让你扑灭火情,你可好,往里边丢柴火,是嫌火还不够旺吗。
赵四也知办事不利,得赶紧补救,忙拉了拉卢镇沅衣袖,低声道。
“小少爷,两日前红娘子大闹李家,这事您可知晓。”
赵四见卢镇沅皱眉,忙再次开口道:“差点没把李家一把火点了。小少爷知道,李家大郎啥反应吗。”
卢镇沅听到李家大郎四字,嚣张的嘴脸立马不见了:“啥反应?”
赵四嗓音压得更低:“李家大郎怂了。”
卢镇沅听明白了,李家大郎都怂了,你这个被李家大郎打怂的,就别死鸭子嘴硬,该服软就服软吧。大兴城八面小穷奇卢镇沅怕过谁来,只见其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忽然笑若花开,抱拳说道。
“瞧瞧这事闹的,原来是一场误会。嫂嫂莫要跟小子一般见识,小子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卢照兴回了老家,卢镇沅却不想离开繁华之地。虽然卢照兴已经不是户部尚书了,可人还活着,总是要给些面子的。所以卢镇沅活得还是那么嚣张,只是面对李太平,他着实有些怕的。
飞扬跋扈的小穷奇,作揖行礼。起身时,忙回头说道:“怎地如此没眼力,没看我家嫂嫂有孕在身,还不赶紧把肩舆扛过来,抬着我家嫂嫂上山。”
竹竿轿子本是给自己准备的,这阵子卢镇沅也不打算坐了,且得让这位带了崽儿的母老虎消消气。
一场闹剧就此打住,刘三哥可算松了口气。不然真打起来,不说会不会闹出人命,单说见了血怕是也不好收场。
当红娘子坐着肩舆,到达山门时,着实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还算宽敞的书院门前,现在满是参考学子,两侧的小路树林则被看热闹的,还有天没亮便来占地方的小商贩霸占了。
凉茶、酒铺、馄饨摊……
好像把大兴城东西二市也搬了来,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红娘子转过头望着捕头刘三哥,一脸疑惑的说道:“这是书院招生?怎的好像赶庙会一样。”
刘三哥笑道:“往次招生却是没这么多人。这不今年圣上开恩,借着书院招生,让老百姓也见识见识皇家园林,看看大乾锦绣江山。”
红娘子点了点头,随后在那些学子中找寻起来……
今年参考书院的人有很多,国子学的学子,各大世家公子小娘,背着书筐走世界的穷书生,甚至还有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秋意浓作为这次主考,却也被眼前数百考生,弄得哭笑不得。要知道往次书院招生,不过百十人,大都是有真本事的,且一心求学而来。
现在看来,眼前这些人到底是真心考书院,还是为了乱世来临时有张护身符,却也说不准了。
既然人都来了,甭管真心还是假意,也得让人家考不是,总不能看谁不顺眼就轰下山去。
书院内空旷场地还是有一些的,秋意浓也只好开山门,引考生入学院。
汤泉宫本是皇家别院,只不过自打院长创立学院,大乾的皇帝便不在来此度假了。
汤泉宫大殿能容纳数百人饮宴,秋意浓便借来一用。
考试分五场,得分丙等者直接淘汰出局,得分乙等以上晋级下一场。得三甲者,方可考入书院。
这第一场,是由陈治出题。当考生规规矩矩坐好后,大乾朝的八皇子便登了场。
陈治这几日出了很多题,大都被秋意浓弃了,直到陈治写了一个字,书院的大先生才满意的笑了笑。
“武”
一个字的考题,既简单也难,这就要看对谁来说了。
对于才华横溢的学子来说,这题难,因为不知考官所思,便不好下笔。
一个武字,上到国家,下到黎民百姓,涉及政治也涉及民生。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玉满楼,也要沉思半响才敢下笔。
可以有一位,却笔墨放好,起身朝主考官行礼,云淡风轻的离开考场。
秋意浓皱眉看着离开的青衫郎君,大步来到案子前,看了一眼硬黄纸。
硬黄纸上总共六个字,左下角“李太平”三个字,那是考生留名,剩下那三字便是答题结果了。
秋意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见此时又一人起身,朝他行礼。
一身白衣如雪,美的不可方物……
秋意浓又来到慕品山的桌案前,低头看着硬黄纸直皱眉头。这位更狠,除了署名,竟然只写了一个字。
“剑”
这么快便有人交卷,对考生来说,刚才那二位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蠢货。
拓跋平川瞥了一眼离去的背影,只是微微一笑,便又笔走龙蛇……
玉满楼则是摇了摇头,继续作答……
秋冬刚要伸手招呼老爷和夫人,可不能这么糊弄,却被秋意浓轻轻敲了敲桌案。
小丫头第一次见秋意浓,虽然不知这人便是书院的大先生,却也晓得,不听话是会被丢出去的。且半分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考场很安静,并未因李太平离去而变得人心浮动,大都埋头作答,无论见解高低,都要写满硬黄纸才甘心。
李太平和慕品山步出山门,四处找了半天,才在一处小摊前寻见红娘子。
红娘子此时手中拿着小巧的瓷娃娃上下端详,嘴角挂着甜美的微笑,就连李太平来到身边都未曾注意。
“喜欢,喜欢就都买了。”
听到李太平的话,红娘子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转过身:“你们不是刚进去吗,考完了?”
李太平扬脖道:“陈治那小子出题太简单了,拆字谁不会。”
红娘子疑惑道:“猜字,是上元节那种彩灯猜谜吗。”
慕品山扑哧一下乐了,挎着红娘子的胳膊说道:“不是猜谜的猜,是拆解的拆。”
李家大郎把陈治出的考题“武”字,给拆成“止戈也”了。
红娘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那妹妹呢。”
慕品山扬脸道:“陈治出一个字,妹妹回他一个字……”
红娘子看着眼前这二位,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干嘛都仰着头,你俩昨晚睡落枕了。还有,如此敷衍,就不怕第一场也过不去。”
慕品山扶起红娘子,认真的说道:“姐姐快别笑了,在动了胎气。”
红娘子强忍着笑,站起身:“无妨,无妨。上得了马,开得了弓,草原女子可没那娇贵。”
说着话,三人寻了个阴凉处,望着山门闲聊……
竞陵郡石城县,县衙。
项良山背负双手,望着门外那些倒腾金银的手下,头也不回的说道。
“太子挂帅亲征,军师可有妙策应对……”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是婢女
“话出口是论,下笔便成章,皇家的神童……”
乐河山对老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有研究,可以肯定如今这位太子,就是个扮猪吃虎的家伙。
项梁山转过身,眉头不展:“我听说南宫家的小子很能打,马邑郡一战,几千人对数万异族,都打赢了……”
乐河山点头道:“一个绝顶聪明,一个有勇有谋,是场硬仗。不过,也无需担心。”
项梁山见军师胸有成竹的样子,忙道:“军师何以信心满满。”
乐河山笑道:“襄阳、竞陵已然落入大帅之手。再拿下夷陵郡,三郡相连,又有坚城可守,别说来四万人,就算来十万咱们也能拖垮他们。”
乐河山见大帅依旧忧虑,不由笑道:“岳千山和左江河已然回兵襄阳,只要他们听话,不冒然出兵,太子也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神算子如此想,骑着高头大马,顶盔掼甲的太子可不这么想。这一战,他必须赢,哪怕亲自提刀上阵,也在所不惜。
手里握着左右翊卫四万精锐,太子可舍不得撒手。若是平叛顺利,不但这四万人握住了,军中的威名便也有了,距离那把椅子就又近了一步。
这场仗输了,再想翻身,怕是没机会了。老头子就算在糊涂,也不会把大乾交到窝囊废手里。
太子熟读兵书,不过他知道那都是纸上谈兵,做不得数。想顺利剿灭乱匪,还得靠众将军齐心协力才成。
四万大军并未直扑襄阳城,因为即便到了城下,那座坚城也是攻不破的。
南宫守和众将商议后,决定绕过襄阳,卡在襄阳郡和竞陵郡之间。以骑兵机动性上的优势,彻底切断两郡,让乱匪变成瞎子、聋子,逼迫其野战……
汝阴城虽说没有襄阳城城高墙厚,却也不是轻易可以攻破的。
两千府兵,外加五剑盟数千门徒,除非拓跋迥两万精锐不惜代价,否则别想攻下来。
这几日,汝阴城来了好些江湖人士,可是把袁守正忙的团团转。
城内客栈大都被五剑盟包了下来,用于接待各门派管事的。
此次绿林大会,比东都王家那次动静更大。一是长公主和澹台紫衣的号召力,二是天下城闹得太凶,人人自危下便都想找座靠山,以求自保。
推选绿林总盟主是此次大会的重中之重。至于谁会夺得盟主之位,其实不重要,能让现在翻江倒海的江湖,回到之前的风平浪静才是最重要的。
武林总盟主候选人其实有很多,呼声最高的长公主和澹台紫衣,却也未必能夺得盟主之位。
有些江湖名宿,声望修为皆要高于二女,还有更重要一点,让女人骑在头上,很多人是受不了的。
洞玄观这次来了很多人,目的只有一个,把水搅浑,好趁机摸鱼。最不济,也不能让那两个女人得了盟主之位。
洞玄观刚到汝阴城,其门徒便在城内四处拉帮结派。
客栈内,洞玄观观主亲自为身旁年轻道士倒茶:“不修啊,家主可有说过,还有哪些门派是咱们一条线上的。”
谢不修穿着道袍,胖乎乎的样子甚是滑稽:“观主放心,义父自有安排,到时你只需去争盟主之位,旁的无需去管。”洞玄观的观主,年纪、修为、样貌、辈分,每一样都能拿得出手,唯独胆子小了点。
此时听了解不修的话,依旧有些不放心:“不修啊,这次洞玄观可是精锐尽出,咱们可得一步一个脚印,莫要太过激进。”
“还有啊,江湖上认识你的人太多,即便易容也得防着点,千万别被人认出来……”
观主絮絮叨叨的,解不修很不理解,义父怎会选此人争那盟主之位。
拓跋迥选观主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其他人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咋想的可就说不准了。万一是天下城手里的棋子,回头背后捅刀子,可就要命了。
观主不一样,洞玄观就在方山,且是个胆小的,哪里敢使坏,除非他想宗门基业毁在手里。
观主唠唠叨叨的,解不修懒得听,脑子里一直在想,这次与天下城合作,谋夺盟主之位,定然要小心再小心。
天下城那群神经病,仇人满天下,说不好最后会演变成一场火拼。还好义父有话在先,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首先是保住命,旁的都是次要的。
解不修起身推开窗,看着街上那些夹刀带棍有说有笑的江湖人,不由得摇了摇头。一场血雨腥风过后,也不知还能有多少人活着走出汝阴城。
四方武者聚汝阴,小小的汝阴城日渐喧闹,这可乐坏了买卖人。别的地方买卖人都怕混江湖的,可汝阴城里的不怕。
五剑盟为了当地百姓安全,特地在入城处张贴告示。城内禁止斗殴,违者丢出城去,重者按大乾律法办之。
一开始,江湖人士还以为五剑盟也就是说说,直到袁守正亲自带人,将两伙酒后闹事的家伙丢出城去,汝阴城内混江湖的才晓得,五剑盟可是没开玩笑。
五剑盟几位宗主忙得焦头烂额,袁守正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跑了趟秋水剑宗,把静室清修的殷三水,不论死活的拖了来。
殷三水自打去年让位,便一直静修,武道修为却要更上一层,比之袁守正可是只强不弱。
袁守正拉来殷三水,是让她镇场子的,毕竟那张嗖嗖冒凉气的脸,任谁见了都要心里发寒。
殷三水只是带着执法弟子在城里转了一圈,城内的温度顿时便降了三分。
殷三水的冷,虽说效果很明显。可每日里四面八方新来的江湖人实在太多,她不得不一天转上两次,给汝阴城降降温。
去往汝阴城的官道上,一名银发飘飘,无比俊美的年轻郎君,优哉游哉的迈着四方步。其身后,还跟这个打着大黑伞胖乎乎的小侍女。
主仆二人正是离开上洛郡的厉夏和小侍女。
只见小侍女苦着脸说道:“公子,咱们是不是要歇歇了,大黑伞好重的。”
厉夏头也没回的说道:“秋高气爽,打那东西干嘛!早就让你收了,你偏不干,这阵子倒是嫌起累了。”
小侍女噘着嘴:“奴婢不是怕公子晒黑吗。再说,汝阴郡咱们不是去过了吗,怎地还要去。去也行,干嘛走这么急。”
厉夏没好气的说道:“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哪来的银子,没银子拿什么喂饱你这个小吃货。”
说到吃,小侍女脸色一红,却依旧嘴硬:“奴婢不吃饱哪来的力气,没力气哪里打得动大黑伞,没有大黑伞公子哪会这么白。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都为了公子。”
江湖上敢当面顶撞厉夏的人着实不多,别看厉夏平日里始终挂着笑,杀人时可是不会手软。
如今却被小侍女怼的没了脾气,指着不远处的酒水摊:“休息,现在就休息。”
这年头敢跟老爷胡搅蛮缠的奴婢不多见,敢数落老爷的就更少了。少说明还是有,这不骊山书院走出一位白净净甜美可人的小侍女。
“老爷、夫人,哪有你们这样的,这可是书院招生考试,咱们能不能别这么糊弄。万一只有秋冬一人考上可咋办。”
李太平抬头看了看天,不由笑骂道:“这都日上中天才出来,你是有多笨。”
秋冬苦着脸说道:“别提了。那个蓝衫郎君从头到尾一直站在我身旁,我一动他就敲桌子。直到人都走光了,他才放我走。”
上官鸿英一脸羡慕的望着秋冬:“秋冬啊,那是书院大先生。你要知道,多少人巴不得大先生多看两眼,你倒好还嫌弃上了。”
“大先生怎么了,大先生就能盯着人家看啊。”
周菁扑哧乐了,拉过秋冬笑道:“这能怪谁,谁让秋冬妹子这么漂亮呢。”
向来话不多的周菁,现在变得开朗不少,竟也开起了玩笑。看来上官鸿英那小子,没少花心思。
李太平扭头看着二人,心里倒是放下一个担子。
此时一旁的侯离人,看着满脸通红的秋冬,不由说道:“快别逗俺家秋冬了,瞧瞧这脸蛋红的。”
侯离人一句俺家秋冬,把红娘子听得一愣,不由伸手在慕品山腰间轻轻掐了一把:“什么情况。”
慕品山摇头苦笑,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侯离人一直把自己当做李太平未过门的媳妇,就算李太平已经多次暗示侯离人,只是把她当成亲妹妹,小丫头却依旧装糊涂,且越发以李家大妇自居。
这件事,李太平和慕品山谈过,两人还当着侯离人的面演了一段恩爱戏码,希望侯离人认清事实,结果屁用没有。小丫头,该来还是来。
红娘子虽没弄明白具体情况,却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由拉过慕品山,附耳低语。
慕品山脸色一红再红,这阵子比秋冬看着还要娇艳,不由支支吾吾的说道:“不行的,得要修成宗师之上……”
红娘子见慕品山态度坚决,不由负气道:“那就等!等别的女人肚子大了,我看你怎么办。”
红娘子心中有气,嗓门便大了些……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甲等
一白一红,一冷一热,又都是高挑身子,人群中是很难不惹眼的。
特别是那些远来赶考的学子,一个个可是看傻了眼。
“那个白衣女子,就是第二个交卷的。好厉害,好美,若是能娶回家,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老兄,你也只能是做梦了。没看那女子,正媚眼如春的看着那个青衫背剑匣的郎君吗。对了,那郎君好像就是第一个交卷的。”
先前说话的外地学子,看着同乡说道:“第一个交卷不代表有真才实学,没准是个不认字的粗鄙武夫呢……”
二人正说着,便见手摇折扇的卢镇沅走上前来,瞥了二人一眼:“这位兄台,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想要美人,且得胆大心细不要脸。兄台不争取一下,怎知得不到美人芳心呢。”
卢镇沅不敢惹李太平,可不代表不敢背后下绊子。就算眼前的废物搞不定李太平,废物若是多了呢,可就说不准了。蚁多咬死象,甭管真假,试试也就知道了。
打击报复,背后蔫儿捅,这方面卢镇沅还是很有两下子的。特别是李太平和慕品山先于学子们交卷,这么好的机会,卢镇沅怎会放过。
拓跋平川冷眼看着这一切,虽然拓跋家和李太平有些恩怨,却也懒得推波助澜。毕竟,搞定李太平仅凭读书人的嘴皮是不行的,得用剑,才能让李太平断气。
眼前这些学子,江湖新秀,显然不够看,就算加一起也不够李太平打的。
拓跋平川没和李太平交过手,可他看过李太平出手,所以他知道,即便他出剑,胜负也只是五五分而已。
师尊要杀李太平,大师兄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到时只要他和师兄联手,李太平必死无疑。
关注李太平的人有很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认识的想知道,李家大郎也来考书院,还带着一家子都来,这又闹什么幺蛾子。
不认识的很想知道,这位是谁,为啥身边有那么多娇艳如花的小娘。为啥第一场考试第一个交卷,是不是有人漏题了。
人心就是如此,越是搞不明白的事,便越想弄个明白,越是会往歪了想。
玉满楼是为数不多人中,知道李太平写了什么,又清楚那三个字分量的人。
止戈为武。止息兵戈是武,反过来以武止战也是武。玉满楼望着嘻嘻哈哈的李太平,他觉得眼前看到的都是表象,而那三个字才是那个男人心中的世界……
秋意浓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陈治阅卷,对其批阅从未质疑。
卷子左侧用竹片封装,所以陈治无法得知,眼前三个字出自何人之手。
他皱着眉,思虑许久,手中的毛笔一直悬而未落,最后念叨一句“既然有见解,为何不多写一些”。口中虽然这么说,落笔却写下一个“甲”字。
当陈治翻开下一页硬黄纸,随着那些干净利索的字迹,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以武强军,兴邦之要旨。不以强军屠戮四方,不以武胜欺压番邦,国之德行也……
洋洋洒洒千百字,看得陈治不断点头,笑意更浓。此时的陈治很想撕下竹片,看看到底是谁,能用一个武字道尽兴邦强国。
陈治不晓得写下这份厚重的那个人,此时正捧着一条兔腿啃的满嘴流油。不然定要摇头感叹,何必如此有辱斯文。
玉满楼也不想有辱斯文,可是他很饿了,且大郎烤的兔肉乃是天下不多见的美味。
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在玉满楼看来,帝王若是能多关注一下老百姓的菜盘子,天下又怎会不太平。又何必向百姓动武。
陈治阅卷很快,因为值得细看却是不多,所以第一场考试的榜单,很快贴了出来。
数百人,能够拿到乙等之人,不过寥寥数十人。拿到甲等的,就更少之又少了。
秋冬凭借宗师修为,很轻松挤到榜单前,盯着榜单细看。
他看到老爷,看到夫人,看到玉满楼,甚至还看到了上官鸿英和周菁,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她自己的名字。
一个一个名字念过去,小丫头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老天爷保佑,皇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
也许是秋冬感动了上天,也许幸运之神眷顾,李秋冬三字,可算在榜单最后出现。
小丫头一蹦八丈高,顾不得形象,从众人头顶飞过,口中还在大喊着:“老爷,老爷,秋冬考过啦……”
李太平抱着膀,毫不意外,因为秋冬写下了新罗那场叛乱,写下百姓疾苦。这一切接因武而起,因武结束。
小丫头虽说没有多高的见解,却说明了。武是剑,有刃两面,伤敌也伤己。全看持剑之人,心中善恶。
李太平和玉满楼拿到了甲等,很意外,也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吊儿郎当的李家大郎仅凭三个字拿到甲等,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李太平是不是找陈治走了后门。
情理之中的是玉满楼拿到甲等。李家,主、仆、客,对这位穷书生很欣赏。觉得这位就是个披着书生外衣的热血侠客,心气从未因为每一次伸张正义的挫败,而气馁。反倒是越战越勇,大有以心中才华改变天下的想法。
知根知底的大兴人,不会说什么,外来的可不知道李家大郎的名声,这阵子便有落榜的不服气,吵闹着找书院要说法。
闹事的没能见到当朝八皇子,也没能见到主考官秋意浓,甚至连山门都没进去。
山门前一众闹事的,见书院不搭理他们,却也不敢去砸门,只好调转矛头,朝那位有美姬相伴的青衫郎君捅去。
数十人聚在一起,你说一句,他说一句,火气便越来越旺,闹哄哄的直奔李太平而去。
树林里,卢镇沅忙招呼下人抬过一把竹椅,乐呵呵看着那些人寻李太平晦气……
大兴人喜欢看热闹,特别是李家大郎的热闹一定不能错过。那些个垂头丧气,打算下山的落榜考生,忙转了回来,且要寻个好落脚,看个真切不可。
京兆府捕头刘三哥和兄弟们寻了处凉快地,刚要歇歇脚便听说此事,不由一个个把心中不快写在了脸上。
赵四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娘的,老子气还没喘匀,就给老子添堵,一群不开眼的家伙。”
一名中年捕快忙起身道:“四哥,且歇着。杀鸡焉能用牛刀,兄弟带几个人把他们轰下山去。”
赵四升了捕头,一下子从别人口中的老四变成了四哥,干活时动动嘴,便有一堆人抢着把活干了。
平日里官不大的赵四,官威可是不小,走起路来两臂横晃,可是穷汉子得了狗头金,不够他嘚瑟的了。不过在刘三哥面前,赵四依旧是赵四,可不敢耍威风。
只见赵四冷着脸道:“李捕头是咱自家兄弟,兄弟有事我赵四怎能安心,且得第一个赶过去才行。”
刘三哥拍了拍赵四肩旁笑道:“别演了,你什么德行兄弟们还不知道吗。赶紧走吧,晚了我怕他们被李捕头欺负,万一踢下山去伤筋断骨就不好了。”
一众捕快在刘三哥的带领下,急忙赶往书院山门。可当捕快们赶到时,李太平等人已经被人围了起来。
“小子,你若不说出答题结果,今日别想离开此地。”
“就是,就是。说出来看看,让大家称一称,看看到底够不够分量。”
“背着剑匣,一看就不像读书人,我是不信他能写出什么高谈阔论。”
“小子,不敢说,是怕说出来丢人现眼吗。”
一堆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场面乱的很……
李太平长这么大,被人围殴的次数多了,别说一群只动口不动手的读书人,就算牵着恶犬,提着棍棒的恶汉,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只见其,歪着头掏着耳朵,冷笑道:“诸位是没吃午饭吗,怎么有气无力的,能不能大点声。”
说着,伸展四肢,挽起袖子,向前迈了一大步。大有一言不合,便要以力服人的架势。
围着李太平的都是读书人,擅长打架的可是没有几个,不由得推搡着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要干什么?”
“你还想动手不成。”
“捕快,捕快,打人啦。”
李太平扑哧一下乐了,回头望着玉满楼说道:“都是读书人,跟你比,他们可差远了。”
玉满楼摇了摇头,叹道:“有理行遍天下,没理心中无胆。他们晓得无理取闹,所以心中无胆。”
玉满楼声音虽然不大,围着的那群人却听得真切,一个个便又把矛头对准看起来文雅许多,更好欺负的。
“你说谁无理取闹……”
“不是说谁,是说你们。”
慕品山早已看不下去,只见其冷哼一声,手腕一振,便听剑鸣冲霄……
旁观看热闹的见绝美女子发话,就知道今天的高潮到了,不由伸直了脖子盯着看。
午后书院山门前,有冷冽寒风呼啸,那是满目耀眼令人遍体生寒的剑气……
第一百七十章 大考第二场
九天飞狐慕品山,媚如狐,冷如冰,一言不合拔剑相向,道理都在剑上。
江湖人晓得九天飞狐不好惹,大兴人晓得慕公家的孙女不能惹,可那些大兴以外不在江湖的人不知道。
不知道,就让你知道知道。所以满目耀眼,遍体生寒。
剑气过处,青石裂,长袍变坎肩……
刘三哥还是来晚了一步。为什么收到消息就动身,且还有功夫在身的捕快,会把一泼尿的路程,硬生生的变成一泡屎的路程,这很耐人寻味。
为什么,因为刘三哥走迷路了,当然这是刘三哥给出的解释。至于老百姓信不信,反正那些学子是不信的。
只见刘三哥一脸急迫的拦在双方之间:“弟妹,手下留情。”
外地来的学子们愣了,这是干嘛,为啥口中喊着弟妹手下留情,双手却拦着那些丢尽颜面的找茬人。
数十人被慕品山一剑割袍,虽说没有伤筋动骨,可这脸面终究是过不去的。
只见有人嚷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持利器逞凶,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有一人不畏强权,便会有更多声音,更多血性。
刘三哥见状,摇头暗叹,一群蠢货,找茬前就不好打听打听,哪些人能惹,哪些人惹不得。无怪,连书院第一场大考都过不去。
感叹归感叹,可不能让这群蠢货惹急了那位喜欢拿剑讲道理的。
刘三哥回头看了一眼慕品山,忙手按横刀,冷声呵斥那些见了捕快,便更加张狂的家伙们。
“肃静,书院门前大声喧哗,你们是读书人,不是街头欺猫逗狗的泼皮。谁再敢惹是生非,莫怪本捕头请他去京兆府的大牢里吃板子。”
京兆府的捕头在读书人眼里,可是不够看的。就算刘三哥怒眉立眼手按横刀,出声恐吓也是无用的。
人群中有人不服气的嚷道:“我等又没触犯律法,少拿京兆府吓唬人。还有,你既然是捕头,为何不去捉拿持剑行凶的女子。”
话音刚落,便听人群中有人喊道。
“包庇,你们是一伙的。”
不用刘三哥使眼色,赵四已然带着捕快冲进考生之中,一边寻那嗓门最大的,一边吼道。
“诬陷官差,聚众闹事,扰乱书院秩序,任何一条都够打你们板子的。”
别看赵四细胳膊细腿,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还是手拿把掐的。
眼看赵四就要杀鸡给猴看,却见书院山门忽然开启,陈治拿着李太平的试卷步将出来。
“武,止戈也。字虽少,意却足。”
陈治毕竟是有修为在身的,此时吐气开声,看热闹的也好,热闹本身也好,这阵子都听得真切。
落榜人中,还有人不服,刚要开口奚落几句,回身一看竟是晋王,顿时成了哑巴。
陈治板着脸,冷声道:“才学不如人,回去苦学便好。若是做人不如人,学好了又有何用。”
“书院招生,文武其次,首看品性。品性不端者,便是文曲星下凡,武曲星在世,书院也绝不招录。”
陈治平日和气,很少发脾气,此时板起脸,别说还真有龙子威仪。李太平觉得,皇城里那把椅子,没准陈治坐上去,会更稳一些也说不准……
陈治见无人吭声,再次开口说道:“李太平乃陈治私交好友,这一点我陈治不否认。可作为考官,莫说李太平,就算长兄亲来,我陈治照样一视同仁,绝不会偏颇一二……”
皇子代表书院表态,就算有人不服气,也不敢吭声。更何况陈治名声向来不错,大乾百姓都称其,八贤王。
陈治本不打算出面的,只是他很了解李太平和慕品山的脾气。怕这俩人出手没个分寸,弄得山门前哀嚎一地,传出去院长的脸上也不好看。
红娘子看了看陈治,忽然上前一步,去揪李太平的耳朵,还好李太平不是初出茅庐的雏,警惕性非常高,没能让红娘子得逞。
李太平闪身,回头怒道:“你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红娘子伸手一指山门前的陈治,冷声道:“他都说和你是好友,见好友的爹,还跟我推三阻四,说什么流程……”
“那能一样吗。”
李太平说着,朝慕品山使了个眼色。赶紧把这疯婆娘拽走,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红娘子恐怕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和长公主也自认是李太平的好友,若是知道了,怕是这几日李太平都安生不了。
不开心的不止红娘子一人,还有一旁竹椅上看热闹的卢镇沅。千算万算,卢镇沅着实没想到晋王会为李太平出头。
落榜考生中,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偷偷瞄向卢镇沅,见其摇头便悄悄退了出去……
废了半天劲儿,本以为能惹怒李太平,暴揍落榜的那些蠢货。他卢镇沅背后偷偷推上一把,没准就把李太平推下山去,丢了考入书院的机会。
现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卢镇沅盯着李太平看了半响,回头冷声道:“闹哄哄的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给公子我找个清净地方备考。”
陈治见事情已经解决,不由宣布未时三刻,进行第二场大考。
李太平看了看天色,回头笑道:“时间还早,不如转一转……”
一旁的秋冬忙道:“老爷,不合适吧。这就跟上阵杀敌一样,有功夫您倒是磨磨刀啊。”
李太平摊了摊手:“磨刀?咋磨?你知道下一场考啥?”
秋冬被老爷问得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回了句。
“反正,不能游山逛水。”
慕品山笑道:“改日吧。”
“九妹说改日,咱就改日。”
李家大郎虽未成婚,却很惧内,这事大兴城早就传了笑话。好在是没人敢当着李太平的面说,不然城墙厚的脸皮也要受不住。
汤泉宫灶房,秋意浓望着往灶下添柴的师弟苏玉,微微皱起眉头:“一会出题,不去准备一下吗。”
苏玉起身闻了闻锅中飘出的菜香味,头也不回的笑道:“还差了点火候,不急不急。”
苏玉年方三十,乃书院中最像书生的一个人。诗词歌赋,笔墨丹青,样样拿得出手,就连写得一手好字的谢颜之,都要虚心求教。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这次出题却让秋意浓大感头痛。
不考诗词,不考丹青,凡是跟书生沾边的一样不考,反而考起厨娘才会去弄的吃食。苏玉这一手,莫说考生想不到,就连书院的大先生也要大感意外。
不过秋意浓很了解这个师弟,相信他绝不会胡来,也就没去多管。
可现在不问问却是不行了。第二场大考很快开始了,师弟竟然还再忙乎锅里的吃食,靠谱的人这么干,就有些不靠谱了。
“师弟,怎么也得跟我这个主考说一说,要如何考,在哪里考吧。”
秋意浓说着话,却见师弟苏玉打了水,很是认真的洗着手。洗得那叫一个专注。
秋意浓摇头叹气,师弟那火上房都要不紧不慢的性子,着实能急死个人。
苏玉洗完手,还要翻过来调过去的看:“做菜,要有一双干净的手。大考,心静的不只是考生,我这个考官更不能急躁。”
秋意浓点头道:“师弟说的是,师兄不急。”
苏玉转过身,笑如春风:“上一场不是在大殿吗,这一场也在那里好了。”
秋意浓点了点头,忙转身离开。他觉得再呆下去,怕是被师弟拐到一个拍子上去。都成了慢半拍。
第二场,考生不过七十二人,大殿中央分作两排,所以此时大殿内显得空空荡荡的。
考生们早已坐好,却见主考秋意浓看着台上的书生发呆。因为那书生此时正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殿外的太阳,从斜挂半天,到日落半山,再到红霞似火……
秋意浓作为书院大先生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并未急着把师弟叫醒。
考生当着秋意浓的面,不敢交头接耳,更不敢出声询问。还以为,台上坐着闭目养神那位,是在考他们的心性。殊不知,苏玉确实睡着了。
外边的天色已然大黑,秋意浓命人点亮烛火,这时苏玉才缓缓睁开眼来。
众考生见那书生起身,先是朝着秋意浓行礼,随后才面有愧疚之色,朝他们歉意一笑。
“对不住,刚刚睡着了。”
卢镇沅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书院考官嘴里说出来的。刚刚?岂止是刚刚啊!你睡了一下午好不好。
卢镇沅心里不痛快,殿内枯坐一下午的考生,又怎会心里痛快。
秋冬很想上去问一问,这是书院大考,先生能不能不要像俺家老爷一样糊弄,认真一些好不好。
想起老爷,秋冬回头看了一眼,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李太平伏案睡得很香,竟然到现在还未醒来,看样子比那位考官还要心大。
却见这时,那个样貌俊朗,慢声细语的考官先生,说了一句让大家更不痛快的的话。
“诸位久等了,那就再等半个时辰好了。”
说着,考官先生竟然起了身,整理一下长袍,慢悠悠的朝大殿外走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甲等,甲等,还他娘甲等
苏玉不靠谱吗,显然不是。
陈治已经考了一个字,他若是在考诗词绘画,就很没意思了。
思来想去,苏玉觉得民以食为天,干脆从五谷杂粮上做文章好了。
苏玉已然出去快半个时辰,殿内学子耐心本就快耗光,此时还能淡定的着实不多了。
玉满楼还是能坐得住的,毕竟这跟万里步量比起来,可是轻松多了。
拓跋平川很淡定,打坐这种事对武者来说,算是入门功夫,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考验。
慕品山脸色依旧那么冷,看不到一丝火气。因为冰山美人,自打李太平睡着后,便只看手中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那位考官。
不过若说七十二名考生,谁最悠闲,精神头最足,当要属刚刚睡醒的李太平了。
有大先生坐镇,李太平这一觉睡得舒心、香甜。伸个懒腰,揉揉眼睛,他才发现玉台上只有秋意浓一人,之前那位考官却不见了。
这是考完了,怎么也没人叫我一声。正寻思着,却见殿门开启,一群小童手捧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是三道菜,每个人都有份。李太平看着眼前美味,用力的嗅了嗅,轻声感叹道。
“还好没有错过晚饭!”
李太平拿起筷子,正打算夹菜,却忽然发现,大殿很静,好像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微微侧头,余光瞄了一眼,李太平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忙将筷子放下。都不吃,都在看着他,再好吃怕是也吃不下。
苏玉微笑着步入大殿:“都别看着了,尝尝苏某人的手艺。”
随着苏玉话音落下,却只有李太平一人毫不客气的下筷,其他考生则先是认真的看着眼前吃食……
李太平先从第一道吃食下手,那是一小碗卤汁浇豆腐。寻常百姓家桌上食,除了卤汁鲜香一些,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几口下肚后,便又瞄上了第二道吃食。一小碟风干肉,倒是没经过任何加工,若不吃到口里,却也不会知道是牛肉。
碟子小,肉还少,还不够李太平塞牙缝的。所以第三道吃食,便落到李太平手中。
又是小碗,且是半碗。
甘露羹,由何首乌、五谷杂粮、鹿筋熬制而成,很讲究火候。寻常百姓别说做,怕是听也没听说过。
苏玉的手艺很不错,比宫里的御厨也要强上不少。这是李太平三道吃食下肚后,给出很中肯的评价。就一点李太平很不满意,太抠门了,别说半饱,恐怕只起到开胃的作用。
考生们熬了大半天,这阵子其实早饿了,有人开了头,自然便不客气了……
苏玉微笑着旁观,直到所有人吃过后,才站到玉台上说道。
“今日的考题很简单,三道菜诸位都吃过了,只要按喜爱程度,排出甲乙丙便好。”
这么简单,傻子都会答,可若真按苏玉说的来选,怕是要掉进坑里去。
既然能考过第一场,定然不是傻子。所以如此简单的选择,却将考生们难住了,手中笔一时间悬而不落……
不过例外终究还是有的,李太平再次抢在所有人之前,做出了选择。
当李太平交卷时,众人本以为第二个交卷的一定是慕品山,却未成想却是第一场倒数第二离场的玉满楼。
还好慕品山也不算慢,保住了第三名的位置。
苏玉将三张卷纸直接收了上来,而且竟然当众宣布大考结果。
卢镇沅眯着眼,竖着耳,震惊的说道:“甲等,甲等,还是他娘的甲等。”
一连三个甲等,把考生劈的外酥里嫩,魂不附体。
秋意浓看得清楚,三张卷纸上的答案一模一样。
他对慕品山会这么选毫不意外。山上仙子清冷,必喜清淡,豆腐自然要排第一,第二个选甘露羹倒也合乎,风干牛肉落到最后也就不意外了。
玉满楼能如此选,秋意浓也能理解。毕竟这人仅凭一个“武”字,便能引申到家国天下,想来三道吃食,他也能想得到苏玉用意。
李太平会如此选倒是大出意外,秋意浓不由多看了几眼笑呵呵离去的背影。
当李太平步出大殿,秋意浓却皱眉迈出一步,刚好来到李太平身旁。
“我们去那边说。”
李太平回头望着慕品山二人笑道:“大先生有不解,我去当次先生,且稍等我片刻。”
二人来到无人之处,秋意浓转身看着李太平说道:“若非你第一个交卷,我倒要怀疑你小子是不是窥视他人了。且说说,为何如此选吧。”
李太平抬头望月,仿佛瞧见老道士趴在月角朝他微笑着咋眼睛。
“我和师傅足行天下,到过五湖四海,吃遍酸甜苦辣。说句大先生不爱听的,怕是书院里没人比我更了解老百姓,因为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豆腐百姓盘中餐,我能长这么高,是没少吃的。且是平日里能吃得到的美味,当要排第一。”
秋意浓点头道:“那为何要把甘露羹排在第二,而非牛肉。”
李太平笑道:“大乾律,宰杀耕牛杖二十。再说,老百姓也舍不得宰杀不是,毕竟那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啊。”
“甘露羹,百姓是吃不起的,就算想一想恐怕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过,终究是可以吃的。”
秋意浓说道:“你是何时想到这些的。”
李太平想也未想的说道:“味觉这东西很怪,总是能帮我们想起些什么。所以吃食入口,脑中便有了画面,倒是没费啥心思。”
秋意浓微微一笑:“去吧,明日别迟到了。”
李太平躬身行礼,这才去追慕品山和玉满楼……
大殿内,卢镇沅也交了卷,而且竟然也拿到了甲等。别人拿甲等还好,这位花花公子怎么也能拿到甲等,那位慢声细语的考官是不是脑子也慢。
卢镇沅蜜罐子里长大的,什么牛肉、甘露羹、莲子羹,他都快吃吐了。若不是今晚着实饿了,恐怕那两道吃食他一口也不会动。所以,他是按照真实心意来选的。
考生越来越少,秋冬越发觉得初秋的夜有些凉了。怎么落笔,她现在依旧没个谱,特别是大殿只剩她和那位考官后,小丫头心就更慌了。
苏玉缓缓来到秋冬面前,慢慢弯下腰,看着已经空了的碗碟莞,微笑着说道。
“其实,我最拿手的是豆腐,次之甘露羹,至于牛肉,那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说着,还朝小丫头眨了眨眼……
秋冬一路欢喜的跑出大殿,直到见到老爷,这才忍不住心中喜悦,抓着老爷的肩膀蹦跳着。
“老爷,我考了甲等,甲等啊。”
李太平按住秋冬:“别晃了,再晃老爷就要散架了。”
第二场大考,有二十二个倒霉蛋没能过关。这也不能怪他们无才,只能怪他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吃不出苏玉想让他们吃出来的味道。
秋意浓步入大殿,望着苏玉的背影,半响后开后说道:“为何?”
苏玉没有转身,而是认真的整理着试卷,口中却微笑着说道。
“师兄又为何要借故离开?”
苏玉将试卷叠好转过身,脸上的笑却不见了,很是认真的的说道。
“凡人、圣人,都是人,天人何时开始便不是人了。师兄和老师想来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为什么允许秋冬考书院。”
“师兄和老师不方便做的事,苏玉可以做,其他师弟师妹也可做。”
说着抱着试卷走到大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说了句。
“师弟们能做的都会去做,剩下的就只能看师兄和老师了。”
秋意浓不语,他的规矩比天大,今日却借故跳出方圆外,因为他也是人。这也是为何第一场,始终站在秋冬身旁,盯着秋冬,时不时还要敲敲桌子。
秋冬不知道,她考进书院是必然的结果。虽然书院几位出题的考官从来没沟通过,却早已心中有数。应该怎么做,又要如何去做。
院长和山上那位,不入朝堂,不踏江湖。一副云端之上,不染尘烟的架势。可真得就不看上一眼尘世吗,显然不是的。
院长亲自将还是孩童的陈治和独孤清清领入书院,闲来无事便要和军神对饮,做这些总不是为了图个乐吧。
山上那位,虽不下山,可他为何要借剑军神,又为何要收弘道帝为徒,最后还把弟子派到大兴城坐镇。
世人看不透,大乾朝的皇帝也看不透,可有一个人却看得明白,想的清楚。
汝阴城,一处僻静小院,一名身材惹火的绝美女子,一心煮茶。那女子面前还有一名中年书生,此时正仰头望着天上明月。
只见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说道:“秋冬会考进书院,成就天人之前,想来那两个老东西还是能忍得住的。”
说着转过身,望着那绝美女子:“可我不想等那么久。子曦还是回大兴吧,推云中子和佛子一把。”
钟离紫曦抬起头笑道:“您的意思是,打了小的才能来老的。”
中年男子点头道:“我很想看道首和剑圣比剑,想见佛法和儒学争长短。若是见不到,又何必有新罗国那场战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行路难
小院内,钟离紫曦到了茶,吹去浮沫尝了一口,随之梨涡浅笑。那慵懒的身姿,顿时让皎洁的明月暗了几分颜色。
“张鸦九和老头子,怕是已经知道您的存在,只是还摸不准您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笑道:“他俩在跟我下一盘看不见的棋。不过他们注定赢不了,因为天人的存在,棋盘外的那两颗棋子,注定会跳进来的。”
钟离紫曦起身道:“我去推那两个老家伙一把。”
中年男子笑了笑,抬头望着星空说道:“离开大兴城,是因为你犹豫了。若是我不说,你可有想过回去。是怕张鸦九会败吗。”
钟离紫曦抬头望月,淡然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有些事,有些人,虽难忘,却也要忘的。”
一道曼妙身影冲天而起,踏风而去……
“子曦要走的路,终究不能被人挡住,大可安心。”
声入耳,人已不在。中年书生笑了笑,自顾倒茶独饮……
一弯月牙上善湖,有白衣仙子赤足起舞。秋水涟漪,映白云足下……
秋意浓笑的很温柔,就像父亲看女儿开心,他也开心一般。
“大先生,姐姐好美,我什么时候也能那么美。”
妞妞拉了拉秋意浓衣袖,仰着小脸很是认真的问道。
一旁的鱼闪闪抱起妞妞,刮了下妞妞挺翘的小鼻子:“等你长的跟我一般高,便要比姐姐还漂亮。”
妞妞在鱼闪闪脸蛋上亲了一口,咯咯笑道:“姐姐不长了,等等妞妞。”
秋意浓转过身,看着两小说道:“今天有考生来上善湖,你俩不许捣乱,不然抄书十遍。”
妞妞压根就没听见那十遍抄书,只见其拍手笑道:“太平叔叔终于要来书院啦,太好了。”
鱼闪闪有些担心的说道:“我得把清清姐姐藏起来,不能让那坏蛋见到。”
秋意浓冷着脸,训斥道:“不许胡闹。”
两小见大先生板着脸色,忙吐了吐舌头,手拉手跑的没了踪影。
独孤清清收剑飘落岸边,笑道:“两个小捣蛋鬼,一天到晚瞎折腾,可是苦了师兄。”
秋意浓摇头笑道:“却要比你小时候淘气的多!不说那俩小东西了,考生已经在山门等待了,你这边可有准备好。”
独孤清清点了点头,笑道:“也不知有多少人能走到这上善湖畔。”
书院门前,五十名考生早已等在那里。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众人,下一刻秋意浓便出现在考生眼前。
“从这里出发,先到上善湖的前二十五人,可获得乙等。”
秋意浓话音刚落,便有学子举手质疑:“大先生,考生中可是有一小部分武者,如此考法有些不公啊。”
秋意浓伸出手,分别指向李太平和拓跋平川:“这二位宗师修为,大兴城尽人皆知。不过你们现在大可问问他们,可还有修为在身。”
李太平此时已然额头见汗,刚刚那阵风不但封了他的奇经八脉,仿佛还搬来一座山,压在他的肩头。
那山是秋意浓的气,不但抵消了李太平一身外门功夫,甚至还多出了那么一点。就是这一点,李太平已然大感吃力,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
拓跋平川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正皱着眉头看着大先生。
“先生何以如此,只要先生一句话,平川可以保证,绝不使用任何功夫。”
秋意浓摇头道:“武者修身修心,即便你们不用武技,考生们也拍马不及。”
“世间没有绝对公平,我只是尽量让这场考试变得公平。使了些小手段,还望在场有修为在身的武者,能够多多谅解。”
大先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要大先生改主意那是不可能了。拓跋平川和一众武者不吭声,可考生中却有一人把手举了起来。
“先生,小子身上的禁制是不是太多了。我看其他武者,可是要轻松许多。”
秋意浓看了一眼李太平,微笑道:“先前便说了,我只是尽量做到公平,还做不到绝对公平。小友多受一点累,相信也是可以撑住的。”
李太平左右看了看那些背不驼腰不弯的武者们,心中苦笑道。这是多一点,大先生的数数怕不是火夫教的吧。
慕品山搀扶弓着背额头已然见汗的李太平,很是担心的问道:“如何,可还能坚持住。”
秋冬忙扶着老爷另一只手臂:“老爷,要么秋冬背着您吧。”
“小瞧老爷,什么样的风浪老爷没经历过。我跟你们说,即便天塌了,我李太平照样扛得住。”
说着,李太平咬牙挺直脊背,昂首阔步朝上善湖而去。
李家大郎开了头,一众考生顿时争先恐后往上善湖跑去。不大工夫,第一名就变成了最后一名。
玉满楼超过李太平时,回头说道:“不怕慢,就怕停。上善湖等你。”
说着,玉满楼又望向秋冬:“谁都可以考不进书院,唯独你不行。你家老爷不用你陪,所以你还等什么。”
李太平推了秋冬一把,笑道:“咱家的第一名,可不能让别人夺去了。还有,做事要量力而行,别学老爷,凡事逞能。”
这两句话很矛盾,可秋冬却听明白了。老爷即想她走的更远,又怕她在路上吃苦受累。
秋冬转过身,擦去眼角的泪,点头道:“秋冬听老爷的。”
李太平装作没看见秋冬哭鼻子,大笑道:“老爷看好你,去吧,别回头。”
小丫头宗师修为,虽然被秋意浓封住大穴,却没有像对待李太平一样,多加那一点压力。只见秋冬脚下生风,很快便将那些文弱书生一个个超过。
李太平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转头笑道:“这里不会有刀光剑影,九妹无须担心。还是去看着点那丫头吧。”
慕品山白了一眼李太平,松开手说道:“喜欢抗,就自己扛着吧。”
走了几步,慕品山又转过头来:“小丫头我会护着,你看好自己就行。还有,别逞能,即便考不进书院,山上的师兄们也不会笑话你的。”
李太平点了点头:“湖畔等我。”
要去上善湖,需得翻过两座山峰,才能见到一弯月牙。若是李太平修为没有被封禁,想来要不了半个时辰,便能轻松到达。
现在肩头压着一座山,怕是午时也不见得能看到那一弯月牙了。骊山虽不险,山路却也难行,有坑有坎,有上坡有下坡。普通人一开始到也可健步如飞,可走的久了,便要双腿灌铅,如那蹒跚老人。
现在的李太平走的很慢,每一步他的腿都在抖,看着连那普通人却也不如。
李太平能够感觉到,秋意浓压在肩头的气,一直变化着,不会让他体力不支跪地不起,也不会让他有半分轻松,总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那一袭蓝衫的大先生,李太平一直没见着,可他相信,大先生应该就在云端上看着他。
显然秋意浓给李太平单独开了小灶,因为其他武者李太平一个也没见着。
李太平不晓得大先生为何如此做,若是不希望他考进书院,大可再加上一点点压力,他便要寸步难行,到不了那上善湖了。
秋风忽来,一阵凉爽。李太平低着的头费力抬起来,却愕然发现竟已站在山巅之上。
眼前是长生殿,后殿内供奉着太上老君白玉雕像。李太平费力的躬身一拜,这才转身向另一座山峰行去。
李太平这一路走的很慢,却从未停下脚步。他知道脚步停下的那一刻,胸腹中的那口精气神便不在了。
坚持做一件事很难,更何况肩头压着一座山。想要一直走下去,凭借的不是一时热血,而是耐得住寂寞的枯燥。
当李太平蹒跚着走下山峰,竟然见到小路旁乘阴休息的几名考生。
四仰八叉,如一滩烂泥,看样子就算拿鞭子赶,他们也不会动一下了。
李太平没有瞧不起这几位半途而废的考生,毕竟那种苦累他经历过很多次,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下来的。
这就像发配边疆服徭役的人,当他们觉得自己再也干不动的时候,别说鞭子,即便横刀架在脖子上,宁可死他们也不会站起来。
大多数人都会因为极度痛苦和寂寞,放弃他们所追求的,因为能坚持下来的终究是少数人。
李太平不够聪明,不是天才,他能走到今天,走到现在,是因为他一直在做那个坚持到最后的人。
山路上的考生渐渐多了起来,有的走走停停,有的手脚并用,有的干脆像之前那几位一样,躺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
卢镇沅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他觉得今天走的路,怕是比一辈子走过的路加起来还要多。
他不想走了,能不能考进书院,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卢家小少爷,未来的卢氏家主,吃穿不愁富贵不缺,又何苦受这份罪。
卢镇沅本打算放弃,可一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后,他却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且拖着两条灌铅的腿跟了上去。
他都不晓得哪来的力气。争强好胜,他没那份心思,他能继续走下去,兴许是心中的恶念在作怪。
能让一个人一反常态的坚持做一件事,可以是爱,也可以是信念,同样可以是无法忘却的仇恨。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湖秋水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脚步虽慢却一直向前。
李太平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卢镇沅,竟然能呼哧带喘一直跟在身后,这倒是让他很意外。
加快点速度甩掉这小子,李太平也只能是想一想,因为头上顶上那位是不会让他快起来的。
后面吊着个跟屁虫,忽然让李太平想起多年以前爬雪山时,也有个一声不吭的家伙紧紧跟着自己。
那时的喀纳斯就是个倔脾气,跟李太平斗嘴后就要赌气,硬是自己背着行囊爬上了大雪山。
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小丫头已然要为人母,可那个倔驴脾气却一直未变。
如今喀纳斯守在书院门口,说是来看热闹,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喀纳斯是来盯着李太平的,谁让李太平答应要给阿史那好看来着。
李太平倒是不想破车揽债,可是他实在抗不住那位动不动就要一把火点了他家房子的女人。
崔家传回来的消息是,阿史那率领的使节团,要不了几日便可到达大兴城。
李太平也有想过,要不要干一次不露脸的勾当。半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老冤家阿史那。
不过喀纳斯的话,让李太平改变了想法。让阿史那颜面扫地,让铁摩勒一族无脸面见大乾皇帝,好过让他丢了小命。
杀人不如诛心。
喀纳斯会将阿史那丢在大乾的脸带回草原,让草原各族知道,铁摩勒一族已然日落西山,就算称臣纳贡大乾都不稀罕。
这件事就算没有红娘子要他帮忙,李太平也会好好招待阿史那可汗一番。远有私仇,近有国恨,这笔账且要好好算算……
上善湖,独孤清清一袭白衣,不施粉黛,泛舟湖上,便如那清雅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
独孤清清虽说不是李家常客,秋冬却也认识。湖畔前,秋冬躬身行礼:“见过清清姐姐。”
独孤清清点了点头,微笑道:“秋冬脚程蛮快的,竟然抢了你家老爷的第一名。”
“秋冬本场考试乙等,已经可以进入下一轮,可还想再拿甲等。”
秋冬应声道:“李家的目标是甲等第一,这场我替老爷把第一名拿回家。”
独孤清清笑道:“秋冬,你可要知道,想拿甲等若是过不了关,你的乙等可就没了,这一场便要被淘汰出局。”
秋冬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李家人只有向前,没有后退。”
独孤清清将轻舟靠岸,指着不下两百长宽的湖面,浅浅一笑:“游到对岸便是甲等。不过莫要逞能,量力而行。”
山路已经耗尽小丫头的体力,若是以现在的状态横渡上善湖,对毅力是很大的考验。
第一场以武考文,第二场以吃食看民生。这第三场,独孤清清便想看看考生品性和毅力。
登山过关说明有大毅力,不过那也只能获得乙等考评。只有在筋疲力尽之下成功横渡上善湖,方显品性之坚韧。
不过若是以为这平静的上善湖好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当更多考生入了水,仙子考官便赤足踏湖翩翩起舞。
一舞秋水动,风卷白云舒。平静的湖面,在那双白玉赤足下,涟漪渐起……
秋冬第一个下水的,这阵子已然游过半湖。将其他人和渐起的波澜远远甩在身后。
玉满楼和拓跋平川基本同时下水,这阵子刚好卡在波澜边缘,距离秋冬不过十丈远。
一个跋山涉水行万里的书生,体力之好,让一旁的拓跋平川也要汗颜。
后面那些武者也好,书生也罢,望着玉满楼那浪里小神龙般的矫健身姿,怕是吃上一口蜜,也要苦的说不出话来。
湖畔,周菁靠坐堤岸树下,推了一把上官鸿英:“我没力气了,不要因为我而放弃甲等。上官家的未来,你我的未来,不能在这断了。”
上官鸿英皱眉道:“菁妹,我还有力气,我可以带着你一起过去。”
周菁摇了摇头:“一个人登岸,好过两个人落在半湖被淘汰。去吧,让他们看看上官家的男人,从不会认输。”
上官鸿英看着周菁的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现在的上官鸿英不是胆小鬼,不会在困难面前退缩,因为他肩膀上扛着上官家和周菁。
风浪渐大,已经拿到乙等的一部分考生,望白衣起舞如画,很是无奈的叹气摇头。
他们的体力已然耗尽,并无信心在风浪下渡过上善湖。至于是冒险一搏,还是保守些静待下一场,每个人却有着自己的考量。
那些没有拿到乙等的考生,却没得选。很多人硬着头皮,跳入湖中,游出几十丈,便要被风浪吞没。
学院招生又不是战场厮杀,虽说可以流血,却没必要要命。
湖岸上这阵子多了很多半死不活的家伙,让那些后到湖畔的考生,却也犹豫起来。
为了考书院丢下半条命到底值不值,若是万一救护不及,岂不要淹死在上善湖中。
爹娘给了一条命,丢在此处岂不愧对高堂。各种各样的顾虑,让很多人选择了放弃。
秋日的午后日头依旧毒辣,可那湖水却冷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一道高大身影,仿佛不知秋水之冷,有些呆傻的径直迈入上善湖中。
湖岸上,已然放弃的考生,朝着那道身影指指点点。
“这个傻大个,是怎么考过前两场的。”
“小点声,我可是打听过了。这人是东都王家人,可莫要被他听了去。”
只见此时,一名来自东都的考生忽然苦笑道:“那是东都王家老二的傻儿子,可笑的是我们连傻子也要不如。”
一句连傻子也不如,让岸上的考生们顿时变成了哑巴。
王单叶记得不问姐姐说过,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只要你想飞的更高就一定能飞的更高。
王单叶的世界,就是他心中的世界。一个活在自我世界中的孩童,不懂什么是名利,不懂什么是得失,不懂什么事取舍。当他认为自己是巨人的时候,那他便是巨人。
天真让他一路向前,视风浪而不见,因为巨人无畏,必能到达彼岸……
李太平翻过山峰,望见一弯月牙,望见白衣舞动,见到湖中星星点点的挣扎,不由仰天笑道。“书院够狠,大先生够狠,独孤清清够狠……”
当李太平到达湖畔时,已然快散了架。他从来没想过,背后的剑匣会那么重,甚至压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
肩膀上的脑袋很重,费力的抬起头。眼中是破浪向前的白衣九妹,勇敢面对风浪的上官鸿英,还有紧追秋冬的玉满楼……
李家的未来夫人,李家的客人,李家的婢女,都在向前无人放弃,李家老爷又怎能退缩不前。
李太平将身后剑匣紧了紧,忽然回头笑道:“小子可别怂,不然就不是带把的。”
卢镇沅没想到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上善湖,此时听李太平如此说,不由狠声道。
“老子八面小穷奇,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屁大点上善湖还没放在眼里。”
说着,竟然抢在李太平头里,跃入湖中。
“噗通!”
卢镇沅就像一块大石头丢进水里,听了个响,却半天不见冒头。
负责考生安全的书院学子,忙飞身而来,就要跃入水中,却见湖面有水泡冒出,一颗脑袋露了出来。
卢镇沅回头挑衅的瞥了一眼李太平,忙手炮脚蹬向前游去。他只会狗刨,虽说不好看这阵子却也蛮好用的。
比水性,卢镇沅和李太平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差的远了。
曾经的翻江闹海,水中本事了得。如今面对宽不过二百丈的上善湖,李太平却也要深吸一口气。
没得办法,肩头上的那股气不肯松,他李太平就得扛着下水。
李太平一直没下水,因为有个小问题困扰着他。无论哪种游泳方式,被秋意浓的气压着,好像都浮不到水面上来。
李太平苦笑着,仰头嘀咕了一句:“大先生,收了神通吧,小子可不是水里游的。”
李太平话音刚落,便觉肩头一轻,大先生果然收了神通。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自由的感觉真好。可有一点美中不足,身上经脉还封禁着。
李太平揉了揉酸痛难忍的双腿,咬着牙跃入湖中。没了秋意浓的压制,即便体力透支,天枢境宗师所用有的肉体恢复力,也不是那些书生能比的。
李太平一开始的速度并不快,随着肌肉酸痛感渐渐消失,速度也逐渐提了起来。
虽说力量短时间无法恢复,但是超过卢镇沅还是能够做到的。
李太平扭过头,望着卢镇沅咧嘴一笑:“八面小穷奇果然了得,瞧瞧这姿势,怕不是神兽附体了吧。”
卢镇沅也不去看李太平,咬着牙闷着头拼命地游。可惜实力上的差距,仅靠努力和拼命是无法弥补的。最终还是被李太平一点一点超过。
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李太平高兴的太早了,那湖秋水不知怎的忽然打起了转,且转的越来越快,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寻龙点穴
宗师修为可引天地共鸣舞动风雨,但也只能短时间在很小的区域。
如今湖面忽然起了很大的漩涡,仿佛上善湖被人捅了一个窟窿。
独孤清清虽说修为不凡,能够掀起些风浪,却也没有这么恐怖的威能。
湖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十数名学子盘旋着往那漩涡中心而去。
独孤清清微微一愣,常年在上善湖读书,却从未见过此等异象。她抬头望天,刚要询问师兄,却见一袭蓝衣的大师兄,忽然出现在湖面。
只见大师兄双手挥出,那些被吸入漩涡的学子,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捉住,丢到漩涡之外。
脱险的学子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疯狂的游动,唯恐再一次被那漩涡吞噬。
见状独孤清清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却见大师兄,一步踏出钻入漏斗中心。
数息后,漩涡停止转动,湖面也归于平静。忽然一道蓝衫跃出水面,皱眉看着一湖秋水。
秋意浓的举动令人诧异,只见独孤清清踏湖而来:“发生什么事了。”
大师兄皱着眉,没有说一句话,下一刻却忽然腾空而起,口吐真言。
“起。”
归复平静的湖面,猛地漩涡在起,只是这一次不是向下,而是向上。
真龙吸水,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让考生们大开眼界,见识了什么是宗师之上。
独孤清清很了解大师兄,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前显圣的人。想来,如此做必然有其原因。
独孤清清一退再退,同时顺手将那些水性差的考生,扔得更远一些。
湖水卷上半空,露出湖底淤泥。独孤清清却见大师兄皱着眉头,往湖底找着什么……
轰隆隆!
半天湖水落下,仿佛千尺瀑布砸入深潭。
蓝衫飘落,独孤清清急忙赶了过去。
“大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
这一次秋意浓说话了,只见其摇头道:“丢了两个人。”
听了大师兄的话,独孤清清面露焦急之色:“是谁,哪两个……”
大兴城,柳叶剑宗。
秦九宝于密室打坐中惊醒,猛地起身抓过身旁宝剑,夺门而出。
“内门弟子听令,持秦剑随老身护驾。”
今年柳叶剑宗第二次倾巢而出,不过这一次可不是去申屠家,而是奔着城外骊山而去。
皇城内,李辅国急急忙忙跑到紫宸殿,也不见其通报便直接闯了进去。
“圣上,柳叶剑宗终于动了。”
正开心的弘道帝,被老太监打断,却没有露出丝毫不快,反而兴奋的说道。
“等了半辈子,这群家伙可算动了。辅国,大乾能不能续上一口气,这次可全看你了。”
李辅国忙躬身道:“老奴愿为大乾,为圣上,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一日前,骊山,老君殿西侧。
数十名身穿粗布麻衣农夫打扮的大汉,扛着铁锤手持柴刀钻入半山腰的密林之中。
尖嘴猴腮的瘦小老者,手持罗盘观山望水,指挥那些大汉前进方向。
一名村姑打扮的妙龄女子,身姿婀娜,走动时如那扶风摆柳,甚是惹火。只是可惜了,脸上的点点雀斑,毁了青春靓丽。
只见那女子走到瘦小老头身旁,很是礼貌的问道:“黄锲先生,不知咱们还要找多久。书院大考,可只有三天时间。”
黄锲胸有成竹的说道:“幼微姑娘放心,这些年我虽然在城里蹲着,却也没闲着。此处的风水早已被我研究透了,寻龙点穴要不得半日。”
诗幼微半信半疑,因为她对这个小老头并不放心。别人盗墓是为了金银财宝,他盗墓纯粹图一乐。
盗墓的不受待见,江湖人看不起,官府大族更是把盗墓的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干这行的,大都不敢声张,可黄锲不一样。每次盗墓成功,只取一件儿象征性的陪葬品,然后便要满江湖的到处宣扬。
这么干后果显然不会太好,黄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后无奈的躲进了天下城。
天下城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想到避风港里避风头,没些真本事可不行。
黄锲武道修为刚入品,不是他没有武道天赋,而是这辈子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寻龙点穴上。
他能进天下城,且城主亲自召见,凭得便是那一手盗墓的本事。
黄锲在天下城躲了二十多年,每日都在研究骊山风水,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千古一帝的陵墓。
如今他终于出城,还有天下城的高手听其指挥,老头子无比兴奋,因为他马上会成为天下皆知的盗墓第一人。
找到帝陵,打开它,转上一转,取走人鱼灯传给后代。至于诗幼微带着那些家伙想干嘛,城主想要什么,他黄锲可不在意。
黄锲指挥众人寻到一处并不起眼的山谷,只见此处杂草蔓藤丛生,不见苍松翠柏。
罗盘定方位,双眼观山势。半响后,黄锲来到山谷中央数块已然风化的巨石旁,跺了跺脚。
“挖!”
众人同时转头望向诗幼微,却见诗幼微走上前来,轻声道:“生生不用铁锥探一下吗。”
黄锲摇头道:“那东西没用,千古一帝的陵墓,你觉得会有多深。”
挖坟盗墓诗幼微是外行,胡乱指挥是会添乱的。只见回头道:“听先生的,往下挖。”
黄锲开的是方洞,有五尺宽窄,洞壁开有孔洞方便攀爬。
数十名大汉轮番上阵,挥汗如雨。这些家伙可不是农家汉,而是天下城的武道高手,宗师就不下十人。
不眠不休,直到次日清晨。数十武道高手向下挖了怕是不下百丈,可依旧毫无所获。
诗幼微有些沉不住气,可是看着自信满满的黄锲,却不好出口询问。
正在这时,开口处钻出一名满脸喜色的武道宗师。
“先生有大发现,我们挖到人工打实的夯土层了。”
黄锲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横向挖开,准备好锲子和铁锤。”
当黄锲和诗幼微来到地下深处,那里已然开出数丈方圆的空间。
夯土不见了,暴露在诗幼微眼前的是,一整块一整块的大青石。只见诗幼微跺了两脚,眉头微皱。
“怕是数尺厚也要挡不住。先生,咱们没带神兵利器,恐怕很难破开。”
黄锲笑道:“何须用蛮力。”
说着,拿过铁锥选了一块大青石,在中间化了两道。
“先凿出沟来,回头把锲子沿着沟敲进去,这窗便开了。”
都是武道高手,轮铁锤敲锲子就跟玩一样。不大工夫,当最后一根锲子钉入大石,便听“咔嚓”一声。那大青石竟然当中裂开。
黄锲笑了笑,指着划出的另一道线:“还差最后一步了,大家小心提防点,毕竟是千古一帝的陵墓,可是有着大凶险的。”
混江湖的又不是盗墓的,听黄锲这么一说,就算几位武道宗师也有些心里发毛。
“先生,这下边不会有绿毛怪吧。”
黄锲摊了摊手,说道:“盗墓这么多年我是没见过,不过就算有也没关系,我不是让你们寻来屠夫的刀么。凭你们的伸手,想来有绿毛怪也杀得。”
诗幼微在女子当中,胆子已经算大的了,这阵子也不由得面色发白。只见其一把将黄锲拽到通道口,显然事有不好,便会拖着黄锲先一步退出去。
数位武道宗师,纷纷抽出杀鸡宰羊的屠刀。其中一名满脸横肉的,更是解下背着的厚背砍刀提在手中。
厚背砍刀,那可是他从刽子手那里弄来的。听说这把刀,砍了不下百颗脑袋。
众人蒙住口鼻,便见一名九品高手,将一根根锲子打入青石中……
“咔嚓!”
随着最后一根锲子钉入,三尺见方的大青石,首尾均已断开,轻轻一敲便掉入一片漆黑之中。
随着青石落下,一股冷风顿时打开口涌出,惊得众人纷纷捂住口鼻后退。
“轰隆!”
足有一个呼吸的时间,才传来青石坠地之声,下面怕不是要有数丈高。
一名武道宗师壮着胆子,将系着绳子的气死风灯,缓缓放了下去。同时伸着脖子往里瞄了一眼,回头说道。
“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看来得下去人才行。”
黄锲忙道:“不急,且等上一个时辰再说。”
黄锲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等,诗幼微和宗师便不好过问,毕竟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不好刨根问底……
油灯缓缓落到青石地面,照亮两丈方圆。两名八品武者,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火把,硬着头皮跳了下去。
这种探路的活,宗师才不会干,当然得由队伍中修为最低的倒霉蛋来干才行。
黄锲修为低,但是人家寻龙探穴的本事大,后面还得靠人家,两名武道八品的,便只好往下跳了。
两个人都有些怕,毕竟杀过人却是没有杀过鬼怪,且下边除了油灯那点亮光,目之所及皆是黑漆漆阴深深的。
两个人刚落地,便听其中一人脚下“咔嚓”一声,把二人吓得一蹦八丈高,差点没撞在头顶的大青石上。
魂不附体的二人,半空中凝目望去,原来是其中一人落脚时不小心,踩裂了青石板。
“悠着点,地面的青石板可是不会太厚,弄坏了赔不起的。”
二人抬头,便见火光映着一张贼眉鼠眼的面孔……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地宫夺命
黄锲听到下边传来响声,忙挣脱诗幼微,捂着口鼻探头望去。
看着两人面色只是有些发白,并无中毒迹象,黄锲松了口气。盗墓这么多年,机关暗器还好办,遇到毒气那才叫麻烦。
谨慎起见,黄锲并没有叫其他人下去,而是将一盏盏油灯丢了下去,慢慢将下边照亮。
这是一条宽五丈,高三丈,长不知几许的甬道。两侧是手持青铜长矛,栩栩如生的秦俑。靠近开窗的一尊秦俑,此时已然被人拦腰斩断。
黄锲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那尊破损的秦俑说道:“都叫你们小心了,怎么敢拿刀把他砍了。”
原来,其中一名八品武者,提着油灯走过来时,被身着铠甲手持长矛的秦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绿毛怪,吓得一刀批了出去……
甬道很长,不但有秦俑,还有高头大马拉着的战车,粗略估计怕是要过万的。
诗幼微很是惊诧的说道:“这是要干嘛,难不成指望着哪天魂兮归来重见天日,便要夺回江山。”
黄锲摇头道:“始皇帝乃天人,天人所思所虑,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懂的。”
一名武道宗师笑道:“也许只是为了彰显帝王富贵而已。”
黄锲正想训斥那人几句,忽然前头探路的八品武者发出一声惊呼,同时传来石壁摩擦的声音。
那武者疯狂的向后飞退,同时高声嚷道。
“小心,有机关。”
话音刚落,便见前路甬道两侧的石墙落了下去,无数青铜长矛朝众人激射而来。
嗡嗡之声不绝于耳,那是长矛撕裂空气发出的声音。
堪比重弩威力的长矛,呼啸着,铺天盖地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两名,提着油灯后退的八品武者。
面对密集的青铜长矛,八品是不够看的。躲过一根,挡下两根,便要换气的,可显然如飞蝗一样的长矛,没有给那两名武者机会。
只是一瞬,二人便成那破漏的筛子,甚至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
刚刚还在说话的宗师,一把将黄锲拉到身后,同时将厚背砍刀横于胸前。
刚刚做完这一切,便见青铜长矛,已然将身前不远处的战马、战车撕的粉碎……
厚背砍刀虽厚重,在武道宗师手中,却如鸿毛般轻盈。只见砍刀翻卷而出,洒出一片刀光。
“叮叮当当!”
密集的金铁交鸣,回荡在空旷的甬道之中……
十名身经百战的武道宗师,乃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那些激射而来的青铜长矛,想将这股力量射杀,怕是做不到的。
最后一根青铜长矛被厚背砍刀磕飞,刺穿了甬道旁尽忠职守快两千年的一尊秦俑,随后在石壁上擦出一溜火花,消失在黑暗之中……
诗幼微忙上前,扶住黄锲:“先生可还好。”
只见黄锲泛黄的脸色此时有些发白,那皮包骨的身子忽然挺了挺,大笑着说道:“小阵仗。”
黄锲嘴上是这么说,可那脸色傻子也晓得,他在说大话。要知道,黄锲最出名的一次盗墓,也不过是挖了一个落寞王爷的坟。
别说王爷的坟墓,就是当今天子修了十几年的皇陵,跟始皇帝的墓穴一比,那也是小巫见大巫,啥也不是。
不过没人会揭穿黄歇,有那时间接别人短,还不如打起精神,别再触动机关丢了命。
干盗墓的多少都得会些奇YIN巧技,不然说不准哪次便从盗墓的,变成了陪葬的。
黄歇望着黑漆漆的甬道,也不知还要走多久碰到多少机关陷阱,不由说道。
“稳妥起见,我们要和前面探路的拉开一些距离。还有,尽量踩着前人的脚印,不要好奇的去碰触任何东西……”
黄歇说了很多盗墓时要注意的事情,天下城的武者虚心听着,因为谁也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此处。
诗幼微看着黄歇研究墙壁里的那些机括,不由得微微皱眉:“这人脑子果然有问题,非得死人后才想着警示众人。”
八品武者死了两个,不过并不影响探路,毕竟队伍中就属八品武者多。
诗幼微作为这群人的头,还是很公平的。八品武者轮流探路,若是运气不好,丢了性命,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为了不丢命,人的潜力是无穷尽的。这不,探路的八品武者,捡起地上的青铜长矛,如那盲人一样,一路敲打过去。
办法是个好办法,可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化险为夷平安通过甬道,那可是太不把前人的智慧当回事了。
青铜长矛敲击在石板上,发出厚实的敲击声,武者能明显感觉到矛杆传来的反震之力。
武者手中一丈又三尺的长矛,不停敲击着石板,且密而快,不肯放过一寸地面。
谨慎小心可以保命,武者想的很好,可结果不一定会很好。
只见长矛再次落下,敲击声却变得不在厚实,仿佛石板下是空的,同时矛杆传回来的反震之力也轻了许多。
武者暗叫不好,猛地一踏打算抽身后退,却忽然发现脚下的青石根本就不受力……
手持厚背砍刀的宗师,瞪大了双眼。他看见前面探路的脚下石板忽然间翻转过来,人也跟着往下坠去。
而那人也算了得,身子下坠的一瞬间,竟然将手中长矛横了过来,刚好挂在甬道石板上。
死中求活,眼看着便要逃出生天,翻转的石板却狠狠的砸了下去。众人只听见一声惨叫,沉重的石板便又恢复原样,仿佛从未有人打那里走过一般。
一名武道宗师忙捡起两根长矛,腾身飞了过去,随后一矛击碎青石板。
却见那宗师落了下来,转身摇了摇头。
当众人来到那碎裂的青石板前,他们看到四壁光滑如镜,深有数丈的陷阱。可若只是这样,想来那名八品武者,也不会送了命。
陷阱里看不见倒插的利刃,而是一池子墨绿色的液体。众人没有见到那名武者的尸身,想来那墨绿色必定是要人命的剧毒之物。
再次减员一人,众武者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大石头,气氛顿时变得极度压抑。
诗幼微微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前路的富贵我想诸位晓得有多重。妾身还记得临走时,老祖许下的承诺,诸位不会忘了吧。”
两句话道尽威逼利诱,宗师们相互看了看,微微点头。只见那提着厚背砍刀的中年男子,回头望着犹豫不前的武者说道。
“城里享福,城外效力,不用我多说了吧。”
三十几名武道高手,纷纷低下头去,没人敢说不前,也无人愿意以身试险。
就在诗幼微柳眉微扬之际,一名瘦高男子摘下背着的蛇首弓,微笑着上前,盯着她说道。
“死了两次都死不了的人,愿意替诸位打头阵。且在下只要那轩辕弓,当然若是有的话。”
诗幼微展颜微笑:“不二先生智勇双全,不愧当世第一神射手。我可以替老祖答应不二先生,无论陵墓中有没有轩辕弓,只要天下城得了,必定赠予先生。”
宫不二微微一笑,随手取箭弯弓,一箭、两箭、三箭……
一点流星飞过十丈便被第二支箭追上,爆开漫天碎屑笼罩十丈方圆。那第二支箭,飞过二十丈便又被第三支箭追上。
一箭接着一箭,炸裂声打远处漆黑如墨的黑暗中不断传来,直到百丈距离宫不二才收了弓箭。
一众宗师不由暗暗咋舌,只听闻宫不二箭法通神,没想到已然恐怖如斯。若是黑夜里被这人锁定,怕是宗师修为也要饮恨箭下。
死过两次的宫不二,箭法又有精进,可是要射杀那两人怕是依旧不易。所以他主动要求参加此次行动,他要拿到那把传说中的神弓。他相信,他有信心,当他握住那把弓的一刻,天下宗师皆可射杀。
手提厚背砍刀的宗师,冷脸换笑脸:“天下神射手,不二先生认了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
宫不二无比自信的说道:“在下名有不二,想来便无第一。”
幸好突骑施-遮弓不在,不然没听到这句话,必要嗤之以鼻。在突骑施-遮弓眼里,天下善射者,为其祖父射雕者突骑施-金。
突骑施-遮弓没在陵墓中,所以现在有的只是各位宗师不要脸的吹捧。
一名强大的神射手,没有人不喜欢,没有人不害怕。好话交朋友,恶言要伤人,怎么做是不需要教的。
只见宫不二微微一笑,弯腰伸手:“诸位请把。”
诗幼微点了点头,看向宫不二身后的那名八品武者。那人心中苦笑,却挺胸上前,提着油灯大步往前行去。
诗幼微落后宫不二一步,盯着宫不二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耍心眼,诗幼微可是行家。你宫不二有这等本事,却非要等到死人才肯出手,你当这里的人都是傻子吗。
挺身而出,却只射了几箭,回头还是要其他人先行,好处都让你宫不二一个人得了,可不是只有诗幼微看得明白。不过没人点破,甚至那名打头前行的,也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谁有用,谁无用,这一刻已然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且要晓得,别好处没捞到反而得罪一个要命的。
那名打头的九品武者,硬着头皮走过百丈距离,冷汗早已湿透衣背,回头笑道:“幸不辱命,还请先生再射几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敲了几下
甬道百丈,机关无数,却被一人一弓,尽数破去。
当年修建甬道的工匠绝不会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人可以一箭破万法。
甬道内回荡着众人的脚步声,一直往那黑暗中行去。
有宫不二开路,众人行进速度大大提高,可是走过数百丈后,甬道依旧不见尽头,诗幼微不由得皱眉问道。
“先生,何以如此肯定我们没有走错方向。”
黄锲手捧罗盘,头也不抬的说道:“幼微姑娘可有听说过,先秦关中有过一次很恐怖的地龙翻身。”
诗幼微摇头道:“恕妾身孤陋寡闻,还请先生明示。”
黄锲笑道:“那一次地龙翻身,天崩地裂,黄河倒流,天地间生灵死伤不可计数。姑娘可知,这骊山伤亡几何。”
这一问,不仅诗幼微摇头,在场的武者也纷纷摇头不知。只见黄锲大笑道:“无伤。”
“整个骊山稳如磐石,草木不动。若诸位是始皇帝,修建陵墓时会选哪里。是骊山之外的平原,还是有上天庇护的骊山。”
答案是肯定的,谁不想死后被打扰。
黄锲又指着身后甬道:“那面通往骊山外,始皇帝挖地穿三泉,下铜而至椁,修了多少陵寝不可得知。若是从那面开始,恐怕穷尽我们一辈子,也别想找到真正的地宫。”
一番话,让众人对黄锲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子,以前那些大话,兴许并非大话,无怪城主会亲自召见。
诗幼微看着老头子,杏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娇笑道:“黄先生大才,世人不懂先生也。”
黄锲鼠眼一翻,扭头道:“老头子有自知之明,当不得大才二字,只是术业有专攻罢了。幼微姑娘无需拍老夫马屁,老夫也会尽全力敲开千古一帝的陵墓。无他,兴趣使然。”
也不知走了多久,宫不二箭囊中只剩下不到十支羽箭。只见宫不二再次弯弓搭箭,这一次却只射出三箭便罢手。
宫不二没有解释,众人却也晓得为什么。那第三只羽箭飞过二十丈后,当的一声撞在了石壁之上。
油灯驱散黑暗,照亮眼前。那是一堵雕刻着九条龙的石门,门两侧的秦俑怒目横眉,手持秦剑,高大威武……
黄锲上前,轻浮着石壁上的龙纹,眼中有泪光隐现,自言自语,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志,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小人不这么看,没有始皇何来天下一统,没有始皇哪有书同文车同轨……功过掺半,多么可笑的评语……”
诗幼微是不想听黄锲那些话的,不由上前轻声细语道:“先生,先生,不如打开门,当面说可好。”
黄锲愣了一下,忙道:“对,开门,开门才能见到千古一帝。”
不过,黄锲可没打算用暴力手段破坏石门,万一门开了,陵墓却塌了,岂不千年后给始皇帝当了陪葬。
黄锲的办法也简单,不过没盗过墓的,想破脑袋却也想不到。门走不了,那就开窗,从旁边甬道墙上开窗,绕过石门进入墓穴。不过不要以为谁都能在墓穴中开窗,不懂些建筑学盲目的瞎弄,那可是自掘坟墓了。
这方面黄锲在众人中算得专家了,指挥众人忙活一个多时辰,才在距离石门十丈远的墓室墙壁开了窗。
油灯无法完全照亮陵寝大殿,却见黄锲拿过火把,在石墙沟槽处闻了闻,随后将那里边的液体点燃。
那是人鱼油,一滴便可燃烧数天乃至十几天不灭。只见火光沿着墙壁连成了线,火线围着大殿转着直道将大殿中央八盏人鱼灯也点燃。
大殿长宽不下百丈,高十丈有余。殿中有身着铠甲的秦俑,有官袍大袖的文官,有围着大殿中央跪拜的宦官……
黄锲抬起头,便见棚顶盘踞着一条镀着金身,龙首朝下的巨龙。而那龙首之下,正是帝王木打造的巨大龙棺。
众人皆兴奋激动,宫不二更是颤抖着,两眼有光华闪耀。一步、两步、三步……
宫不二走的很慢,心跳却很快,因为他看到一张弓,一张可射杀天人的神弓。
轩辕弓,被一名将军躬身举过头顶,仿佛正是要献给宫不二的。所以宫不二拿到了弓,一张无比沉重的神弓。
当神弓离开那将军双手时,却见那将军瞬间摊成一地砂石。显然,神弓早已将那将军压得支离破碎,只差一根稻草的外力,便要化作尘土。
宫不二的举动,将抬头仰望的黄锲吓了一大跳,忙转身吼道:“不要。”
可惜一切都晚了。只见那一捧砂土下的青石,忽然升高半尺,随后头顶传来隆隆之声……
众人迅速退到开窗旁,严阵以待如临大敌。黄锲恶狠狠地看着宫不二,冷声道:“成也宫不二,败也宫不二。”
诗幼微俏脸满是寒霜:“先生,这是……”
黄锲摇头苦笑:“走到这,你们不会以为便没了禁制。”
说着仰头盯着那龙首,叹气道:“几十年算计,终究差了一步,没能见天人一面。若事不可为,便从这里逃出去吧,只是希望始皇帝能给咱们留条活路。”
头顶上轰隆隆的声音如同万军擂鼓,敲在众人心头。此时的诗幼微,恨不得一剑捅了宫不二。老祖想要的昆仑玉还没到手,若是走到这一步却空手而回,老祖会如何处置她……
隆隆之声越来越近,忽然头顶巨龙张开口来,便见水柱喷涌而出。
黄锲脸色一变再变,惨笑道:“头顶是上善湖,这是要淹死我们,给始皇帝陪葬,想来退路也被封死了。”
巨龙施云布雨,蔓淹帝陵,眼看着湖水便到了腰际。诗幼微苦笑着下令道:“退出去。”
众人退出去不久,便见巨龙口中吐出两个人来……
李太平没想到,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淹死在上善湖中。他挣扎着想要求活,可身上仿佛有无数只手把他往下拉。
修为被禁,终究抵不过那向下的吸力,他很想喊上一句九妹,可一张口便被湖水堵住了喉咙。
水流卷着身子,天翻地覆般的一直向下,向下,向下。李太平感觉胸膛里烧着火,憋闷的要死……
多么希望能再陪她看一次夕阳西下;多么希望能再陪她看一次潮起潮落;多么希望看她在花开成海洋中翩翩起舞……
白衣如雪,风起掀白纱一角,师傅我的心丢了……
人之将死,总有遗憾。
李太平一直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在人间,可天又怎会随人愿。
剑未开太平,人未成双对。不舍,不愿,不想,可还能如何。李太平忽然想起伍真那句,去你娘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去你娘的,山高水长天地广阔……
就在李太平心中苦涩认命那一刻,忽然感觉身子一轻,那些抓着他的手不见了,人正往下坠去。
李太平忙睁开眼,便见一尊巨大的棺椁出现在眼前。没有丝毫犹豫,就像下落的猫儿一样躬身伸展四肢……
“啪!”
那不是李太平摔在棺椁上的声音,而是另一道人影砸在李太平身上的声音。
李太平将身上晕死过去的卢镇沅推下棺椁,这才剧烈的咳嗽起来。
帝王木千年不腐,坚硬如铁。李太平已经尽力减缓冲击力,可这阵子依旧两眼发黑,脑袋更是像炸了一样的痛。
李太平从佝偻换做仰躺,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那股子发霉的味道。
傻笑,浮上脸颊,即便身上无处不痛。
好死不如赖活着,李太平一直以来都是个乐天派,即便心里压着好几座山。
李太平不想动,因为身上的禁制还在,不过他还是动了。因为头顶的隆隆之声听不见了,龙口也闭合了。
坐起身,打量着屁股下的棺椁,看着点亮的人鱼灯,淹没在玉台下的那些兵俑,李太平揉了揉头笑道:“地府?”
忽然棺椁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一道人影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随后发出一声惨叫,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卢镇沅断了一手一脚,站起来时并未发现,起来后才痛的钻心。
“李太平,我们在哪里,莫非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地府。可人都死了,为什么会痛。”
李太平从棺椁上跳了下来,打量四周的同时,顺便帮卢镇沅看了看伤势:“咱们之前那些账不算了,不过今个儿救命的账,回头你可得给我补上。”
李太平拿过两杆长矛,掰断一根固定在断腿上,另一根递给卢镇沅:“这个免费送你的,不用算银子了。”
卢镇沅也算硬气,挣扎着起身,抬头仰望着龙首:“活着出去,俺家的银子大郎随便拿。”
李太平看着高十丈的龙首,苦笑道:“甭看了,没有半个时辰,是爬不上去的。书院大先生的禁制,我可是没本事提前破开。”
说着,回头敲了敲帝王木打造的棺椁……
“当!当!当!……”
卢镇沅瞪大双眼,一脸惊愕的看着李太平,脑袋不动,眼珠子慢慢转向棺椁。
“你敲了几下?”
李太平也蒙了:“三——三下。”
“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