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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叔好疯狂     剑开太平txt下载     剑开太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圣人境

    世间生灵万万千,哪怕一棵小树也有着属于它的快乐和悲伤。

    阳光明媚时小树是开心的,阴雨连绵,冷风刺骨时,它是悲伤的。

    可无论怎么说,那些都是活物,是能发芽长高的。死物何来的快乐和伤感,哪里来的脾气。就比如,山上的石头,可不会因为刮风下雨而不高兴。

    既然死物没有感情,那么李太平眼前的青铜将军,为何会伸出拳头,来个大拇指朝下,这很说不通。

    青铜将军发脾气,后果是很严重的。以前李太平打输了顶多是真气透支,这一次就惨了。

    李太平仰面而躺,直勾勾的望着棚顶,他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本就破破烂烂的青衫,这阵子已然成了烂布条,说句衣不蔽体也不为过。

    干嘛这么大火气,不就一句苦大仇深吗,至于吗。

    李太平很无语,离开师傅这两年,啥稀奇古怪的事都让他碰上了。今儿,竟然碰到了成精的青铜人,而且还是个脾气不咋好的。

    这回李太平不用犯愁地宫冷清了,每日不但要挨顿胖揍,且还要被鄙视一番。

    人都是有脾气的,李太平再一次站起身,看着面无表情,内里却不知怎么鄙视自己的家伙,他决定死磕到底……

    登仙塔很结实,也不知用什么石头建造的。以李太平的修为,就算全力以赴,也很难在墙壁上留下剑痕。

    李太平觉得,就算聂三礼来了,怕也弄不塌这登仙塔。所以动手时,根本没有任何顾虑。

    天枢境,大雪山秘法,剑技,剑势,凡是李太平会的,都被一股脑的掏了出来。目的只有一个,放倒这个大拇指老是向下的家伙。

    剑势万钧,乃李太平最重一剑。数月来从未出匣,今天剑出,便要把那家伙碾碎了回炉重造。

    李太平对这一剑很有信心,那东西虽然皮糙肉厚,剑技了得,可终究是个铁嘎达,没有内力修为在身,铁定扛不住这一下。

    万马奔腾的隆隆之音,在登仙塔三层响起,却又戛然而止,只是因为一把刀的出现。

    刀,毫无花哨的劈出,仿佛极寒之地刮起的风暴,带着冻彻骨髓的深寒,将一切冰封。

    李太平引以为傲的最重一剑,夹着一缕天威,却被一把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横刀,劈碎了剑气,破开了天威……

    那是能将天地斩出缝隙的一刀,这一刀介乎于技和势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李太平仰躺着,双眼直勾勾的,脑中更是一片空白,然后空白中出现一把刀……

    不是二黑的刀,因为那把刀没那么快。不是千面魔君的剔骨小刀,因为那把刀耍不出更多花样。也不是南宫守的刀,因为那刀里没有势。更不是雷登高那种,转着圈砍人的刀……

    怎么说呢,普通,普通到那就是一招简单的下劈。

    李太平有些想不明白,就连山上砍柴的都能劈出的一刀,为何自己那么重一剑,便被劈开了。这很不合理,很不正常,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一直躺在这里,压根就没动过,一切不过是臆想罢了。

    “对,一切都是臆想,只是臆想……”

    李太平扭头看了一眼墙角剑匣,口中梦呓般的念叨着。

    忽然李太平不在念叨了,因为他想到了“臆”。而此臆非比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意,人之心念。

    臆,天人感应之念。

    那一刀,满是天地之臆,却要比技更精妙,比势更足。

    李太平猛地坐起身,盯着青铜将军,大笑道:“你不是宗师,不是宗师之上,你是圣人。”

    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青铜雕像,似乎动了一下。没错,动了。李太平可以肯定,在他说出圣人二字时,那雕像脚下微微发出一丝震动。

    确定心中所想,李太平忽又躺了下去,仰天念叨着。

    “这还打个屁,三层就给老子弄了个武道圣人,就算只是一缕神念,老子怕是这辈子也打不过。”

    “欺负人,也不该这么欺负啊。怎么也得给个盼头不是。”

    没有盼头了,反正也是打不过,所以李太平不想动了,他想躺平了。可这世界就是这样,当你拼命跳起来想触碰天上的云时,却如何也碰不到。可当你不想碰了,那云便压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往你身上落。

    是的,这一刻,云主动的落了下来。很猛烈,很暴躁,很不讲道理……

    大兴城东门,一名老者走过石桥,回头瞥了一眼高大的城墙,笑着摇了摇头。

    刘鑫见到当今圣上,献上丹药,聊了许多。太叔无疆想弘道帝将长寿门立为国教,同时册封他为天师。

    弘道帝别看老迈,脑子可是不糊涂,且是个不要脸的。所以拿了人家好处后,便把人家所求一拖再拖。不是事情不好办,要和朝臣商议,就是感了风寒不好相见。

    刘鑫瞧着眼看就要过年了,事情还没个谱,只好硬着头皮再一次求见圣上。

    这次弘道帝倒是痛痛快快召见了刘鑫,可是开了口却不聊正事,而是唠起了家常。什么这个年不好过啊,天灾人祸的,皇家都快无米下锅了。

    刘鑫甚至听到老皇帝抱怨,说是给自家小闺女买上二尺红头绳的银子都没有。还说,马上过年了,在没钱也得宴请群臣不是。吃吃喝喝的,有些不好办的事,也就能办成了。

    一句话,就是哭穷。二句话,办事得掏银子。

    刘鑫不傻,当官的跟富家哭穷,那是在伸手要银子。可是已经送了价值连城的长寿丸,这咋还好意思伸手呢。再说了,大乾的皇帝卖官,不好吧。

    好不好的,弘道帝已经不在意了,只要有银子拿就行。

    长寿门有钱,且不是一般的有钱。所以弘道帝勒大脖子时,是很用力的。刘鑫没得办法,只好送上五十万两白银,并承诺,剩下那五十万两会尽快筹措。

    堂堂长寿门会掏不出一百万两白银,弘道帝是不信的,他晓得这是等事情办成了,人家才肯付另一半。

    弘道帝无比开心的答应了,还让刘鑫多在大兴城住上些时日,过完年再走。老皇帝话说得好听,事他可不想好好办。

    国教,怕是弘道帝吃错药,也不会给长寿门的。老皇帝收了银子,却只打算给太叔无疆一个天师当当。天师吗,只要有人掏得起银子,弘道帝不介意封他十个八个的。

    掏了银子刘鑫就赶忙卷铺盖跑路了,他可不敢在大兴城过年,因为他怕过完这个年,明年长寿门就得饿死好些人。

    弘道帝和长寿门勾心斗角的,闹了几个月,可算各取所需,各求所得。可弘道帝和佛门的事,却没能捞到半点便宜。

    佛子依旧在说佛讲经,江湖上的高手去了一波又一波,败了一次又一次。佛门是踩着江湖武者和他弘道帝的脸往上爬,声望蹭蹭的往上涨。

    弘道帝盯着低眉顺目的李辅国看了很久,他对这个老奴才越来越不满意了。

    叫他杀个人,拖拖拉拉搞不定。叫他把佛子撵走,让佛门脸上无光,可这都几个月了,佛子没走不说,佛门信徒还不少反增。

    弘道帝要不是身边缺个宗师之上,他非得好好训斥一番不可。现在吗,脸面还是要给李辅国留着的,说话也要好听些,不能伤了老奴才的心。

    “辅国啊,眼瞅着过年了,咱们也过个消停年。大慈恩寺那边可已暂时放一放。不过,过了年说什么也得把佛子送出城才好。”

    李辅国点头应允,同时低着头说道:“圣上,悟心和无缘,一个是千面魔君,一个是归海千里,江湖上很少有人能胜得过,除非长公主身边的二黑……”

    说到此处,李辅国偷偷瞄了一眼弘道帝,想看看圣上反应。却只见到圣上面无表情的转着茶杯……

    长公主是月前回来的,人清减了许多,很是无精打采。二黑倒是依旧老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

    汝阴城发生的事,弘道帝都知道了,这事其实不能怪长公主,毕竟面对拓跋家和天下城,这孩子还是稚嫩了一些。

    老皇帝倒是去劝过,效果却不甚理想,那孩子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怕是一时半会走不出来。

    想要二黑出手,就得那孩子点头。可现在这个情况,老皇帝倒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多操劳了。

    “二黑的事,过完年再议吧。你这边也想想,我可是听说杀手排名第一的,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让金玉楼再掏些银子吧。”

    李辅国点头应是,心里却难办了。金玉楼黑面阎罗也不是随便捏的软柿子,不许些好处,怕是不会再掏银子了。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李辅国这个宗师之上,这两年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圣上服用长寿丸后,来了精神头,想法多了,事自然就多了。

    多事之秋,多事之人。就算你是宗师之上,想好也很难好的了。

    天下几位宗师之上大都在忙着,聂三礼显然是那个最忙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速之客

    离帮忙着造反,离帮右护法自然是闲不着的。

    聂三礼最近几个月,满大乾兜圈子,东西南北跑了个遍。数月前,还抽时间跑了趟汝阴城,想看个热闹。

    热闹是看了,却也给自己找了活干。

    “今儿,瞧着气色不错嘛,能走能跳的。”

    弋阳县,马蹄口村。一家农户院内,聂三礼看着银发俊朗书生,很是开心的说道。

    银发俊朗书生,大前朝能对得上号的就一位。只见厉夏面无表情的扭头说道:“活着感觉不错。对了,你为什么和我说那些话。”

    聂三礼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人总不能活的太糊涂,该知道的事情,还是要知道的。无论你喜不喜欢。”

    “至于为什么。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不说不痛快,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好了。”

    见厉夏盯着聂三礼,眼睛一眨也不眨。聂三礼指了指脸蛋说道:“脸上有花。”

    半晌后,厉夏正色说道:“谢谢。”

    “谢什么,是我告诉你的那些话,还是顺手救了人。其实大可不必,顺嘴说,顺手救,谢我就多余了。”

    说着,来到厉夏身旁,拍了拍厉夏肩膀:“还是笑起来好看。好了,我走了,好自为之吧。”

    说走就走,小院中已然没了聂三礼的身影。

    “开饭了,开饭了。咦,刚才还都在的,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没了。”

    一名老妇人,来到院子里,她只看到摇晃的藤椅,上面还摆着一锭银子……

    聂三礼为了救厉夏,耽误了很多事。不过他觉得值,因为厉夏年轻,且是年轻有为的人。

    他现在要赶去济南郡,拜访一下南宫敬智,聊一聊大乾朝的未来。

    南宫家以忠孝文明天下,这一点聂三礼是信服的。那为何还要去谈呢,因为聂三礼觉得,南宫家忠于大乾,而并非弘道帝。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北方过年是很热闹的,特别是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守岁到天明。

    南宫家乃大族,人自然是多的。只见火红的灯笼,将郡守府照的通亮。夜食过后,孩童们便在妇人的看护下,围着篝火丢竹子。

    细长的竹子丢入火中,不一会便要劈啪作响。南宫家孩童多,爆竹声便久久不绝。

    妇人们平日想要聚齐却也不易,此时便围着篝火,聊一些家长里短。谁家的男人官场更进一步,谁家的儿孙书读得好,武艺又有精进。

    女人之间能聊的有很多,而南宫家继承人则是绕不开的话题。提起南宫守,妇人们都要夸上一句,赞声一声。甚至之前避而不谈的那个异族女子,现在也被妇人们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妇人们聊得热闹,家里主事的男人,却也闲不着。这阵子正在主厅围着火盆,喝着椒柏酒,谈论着家国大事。

    南宫敬勇刚从大兴城回来没几天,这一走一过,对各郡县的情况深有感触,不由摇头叹道。

    “大哥,现在各地乱了套,再加上天下城挑拨,朝廷怕是已然控制不住局势了。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像拓跋家那样的军阀,便会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家里的男人们都在看着南宫敬智,等着家主给大家说到说到,未来的路应该如何去走。

    南宫敬智打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说道:“这是敬仁的来信,今年的税银只收上来三成,他这个新任户部尚书已经揭不开锅了。找我这个大哥要银子呢。”

    “银子咱家倒是能拿出一些,可那对大乾来说等同于饮鸩止渴。银子收不上来,就找各大家族要,怕是不想闹事的,也要闹了。”

    说着,南宫敬智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椒柏酒,叹气道:“没银子朝廷就运转不了,发不出军饷。十二卫若是闹起来,大乾才真得危以。现在这个局面,你二哥没办法,我这个大哥也没办法,只能先自家掏腰包,帮着大乾续上一口气了。”

    南宫敬勇皱眉道:“那可是个无底洞,咱家能出得多少银钱。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南宫敬智望着火盆,红彤彤的炭火预示着明年会更好,可他看到的却是烧成灰的木炭。

    一个国家的衰落,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的。而大乾的病根,就在那些大族世家身上。瞧瞧现在各郡的郡守都是哪些人,都揣着什么心思。便可知道,三成税银,怕也是人家可怜当今圣上才给的。

    南宫敬智晓得,弘道帝已经没什么本事治理大乾这个烂摊子了。可是就现在这个情况而言,扶哪个皇子上去也没用,就算高祖复生,怕也镇不住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

    现在还听弘道帝话的,甭管真假都算上,怕是也不到大乾三成郡县。三成郡县就算某足了劲儿,掏出全部家底,依旧堵不上朝廷里那个巨大的窟窿。

    说白了,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银子,有银子就还有机会。

    只见南宫敬智,望着南宫家的儿郎说道:“咱南宫家跟着高祖打天下,数百年过去一直是大乾的忠臣。现如今,不能到我南宫敬智这一代,便丢了南宫家的气节风骨。不管多难,咱家也得帮大乾续上这一口气再说。”

    南宫敬勇道:“大哥,守儿和太子在三郡平乱,不然咱家扶……”

    “慎言。”

    南宫敬智果断截住三弟想要说的话,使了个眼色,便见亲卫忙来到大厅外,按刀而站。

    南宫敬智这才说道:“咱家忠于大乾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咱家不能掺和那张椅子的争夺。哪个皇子登机,咱家就效忠哪个,在这之前绝不站队。”

    说着,南宫敬智声音渐小:“若是有一天,真到了不选不行的时候,太子和齐王也并非最好的选择。”

    南宫敬勇惊诧道:“大哥看好晋王。”

    南宫敬智摇头道:“我没说看好谁,我只是说了不看好谁。”

    “我也觉得,陈家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争气的。咱们这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一道声音,很是突兀的钻入众人耳中。

    南宫敬智眉头一皱,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南宫家儿郎说的。不由起身行礼道:“何方高人驾临寒舍,何不现身一见。”

    大厅忽有冷风灌入,一个人出现在炭火前,烤着手说道:“天实在是太冷了。哦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南宫敬智可以肯定,他没见过眼前背着剑匣很是书生气的男人。可他知道,这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杀光大厅里的人。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深夜到访有何急事。”

    南宫敬智不卑不亢,展现了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却见那个青年书生笑道。

    “在下聂三礼,名不见经传,想来南宫家主也未听说过。”

    听到聂三礼三个字,南宫敬智脸色微变,不由笑道:“先生大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云端上的人物。”

    “先生来访,想来必有要事,不如书房慢饮慢聊。”

    聂三礼烤着手,左右瞧了瞧南宫家儿郎的脸色,笑着点头道:“客随主便。打扰之罪,还望家主见谅。”

    南宫敬智,伸手笑道:“先生请随我来。”

    聂三礼离去后,大厅似乎也暖和了一些。只见一名南宫家的小子,忙起身望着南宫敬勇说道。

    “三叔,侄儿这就去召集人手。”

    南宫敬勇瞪了一眼,冷声道:“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你三叔的命,你觉得多少人够人家打的。还不坐下。”

    说着,南宫敬勇环视众人道:“今晚守岁直到天亮,无人来也无人走。”

    书房,南宫敬智倒茶笑道:“先生这两年东奔西走,倒是不知为谁而忙。”

    聂三礼被南宫敬智上来开门见山打法,弄愣了,不由笑道:“没想到家主竟也是性情中人,倒是省得咱们兜圈子了。三礼这些年东奔西走,磨破嘴皮子,为的是让天下百姓吃饱饭,穿暖衣,过上好日子。”

    南宫敬智起身行礼道:“先生大义,在下不如也,南宫家不如也。”

    聂三礼见状忙起身错开一步,不敢受这一拜。

    “三礼行走世间这么多年,见过世家大族无数,可让三礼真心佩服的,只有南宫家。忠孝仁义,四字比千金重,比海水深,比云彩高……”

    南宫敬智摇头笑道:“先生把南宫家捧着么高,怕是要摔个粉身碎骨啊。不知先生这次到底所为何事。”

    聂三礼笑道:“爽快人,说爽快话。三礼想为百姓下盘大棋,不知家主……”

    天明时分,街坊邻里相互道贺,南宫家自然门庭若市,是这济南郡最热闹的。

    南宫敬智走出书房时,聂三礼早已远去。看着旭日初升似火,南宫敬智心里多少有了点盼头。

    元日,新一年的开始,有人欢喜,有人断肠。

    慕公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老人家不是很开心,因为他的孙女很不开心。

    天刚放亮,便有白衣踏雪而去。

    老人家望着离去的萧瑟背影,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山门见白衣

    落雪后的官道满目皆白,只有白衣踏雪,了无痕迹。

    “师妹,说走就走,也不来跟师兄道个别。”

    慕品山抿嘴一笑:“就知道师兄会来送我。”

    “回去好好练剑,师兄短时间不会回山,照顾好自己。”

    墨看山不懂情啊爱啊的,对感情一事,他就是个门外汉,所以劝人不如不劝。

    慕品山见师兄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

    “九妹长大了,心里能装事,也能担得住事,师兄不用担心的。好久没回山,这一说回去,反而归心似箭了。走啦。”

    墨看山点了点头,看着小丫头笑呵呵的离去,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人总要长大,走上属于自己的路,吃上一番酸甜苦辣,才晓得什么是幸福。这个别人代替不了,就像墨看山无法替师妹,承受那份断肠之痛一样。

    大兴城的年味很足,落了一场又一场雪,这年便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大乾的春天来了,可冰雪融化的却要比往年晚了一个节气。春雨顿时变得比油还贵了……

    骊山书院的山门,已经关了大半年,没人进,也没人出。白云子依旧还在,看起来与去年一般无二。好像这人不用吃喝拉撒,也不用沐浴更衣,活的依旧神采奕奕。

    面对白云子的执着,院长和秋意浓毫不在意,可显然书院内其他人,能忍一时,忍不了一世。

    苏玉不喜争强好胜,也不会打架,做事情总是不急不缓的,可如今他却急了。

    一个冬天过去,喜欢搞吃食的三师兄就要无米下锅了。这个时候别人能忍,他苏玉不能忍了。

    苏玉推门讲理,讲着讲着,便动上了手脚。苏玉没啥武道天赋,熬了这么多年,勉强成就了宗师修为。所以,一招便被白云子送回了书院内。

    送就送,可临了白云子说的那些话,却把书院这个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大火药桶点燃了。

    “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我可是将修为压制在宗师啊。嘴上来的慢,手脚就更慢了,怕是连昆仑山扫地的也不如。你是院长学生吗。”

    这话,是瞧不起苏玉还是瞧不起院长,拿谁不识数吗。

    显然书院学生是识文断字的,胸腹间的那口气便压不住了。

    书院内武道修为比苏玉强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便要替师兄,替老师,出了这口气。

    打过白云子,他们不敢想,可是接下三招,还是很有信心的。

    信心是建立在实力上的。

    白云子很高兴看到书院那些信心满满的学子,往他拳头上撞。只需打过一遍,道理便在他白云子这边,至于以武论理是否偏颇,他并不在意。

    这几日白云子有些忙了,书院学生排着号找他讲道理,且一个比一个强。不过能走过两招的却是一个也没见到。

    其实这很正常,就算昆仑山他那些个师兄弟,在他不放水的情况下,也没人能走过三招。

    不过今儿这位,不由让云中子多看了几眼。

    一袭白衣走出山门,好似仙子下了凡尘,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清冷,好像写着生人勿进几个大字。

    白云子第一次见独孤清清,漂亮不漂亮且不说,他倒是很喜欢那不食烟火的样子。按他现在的想法,眼前女子大可作为未来的修道伴侣。

    都长成这样了,又是书院学生,不用介绍白云子也晓得这位是谁了。

    只见白云子一反常态,起身行礼道:“见过清清姑娘。”

    独孤清清要出场,学院看热闹的学生自然多了许多,这阵子不由很是唏嘘。

    漂亮女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白衣女子回礼,脸色也看不出喜怒:“真人,这里是书院,以武压人,是否有些强词夺理了。”

    白云子笑道:“儒释道不分家,文武易不分家。小道以武见文,却也无甚不妥。清清姑娘,你说是吗。”

    还未等独孤清清回话,便有学生冷笑。

    “一大把年纪了,还小道。怕是一把白胡子的老道士都没你岁数大。”

    “原来宗师之上也有不要脸的时候,丢人啊。”

    白云子微微一笑,只是盯着独孤清清,至于那些冷嘲热讽,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人不会对蚂蚁的喜怒哀乐感兴趣,白云子也不会在意云端下那些人冒酸水。

    “小道听说,清清姑娘文武兼备,乃书院最有可能继承院长衣钵之人。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人间龙凤,天之娇女。”

    独孤清清踏出山门,摇头道:“没有真人说的那么好,清清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独孤清清不想跟白云子浪费口舌,她对这个堵着门的人没什么感觉。若非他堵门半年多,就算看一眼都懒得。

    “小女子,斗胆问剑三招。真人请了。”

    白云子笑道:“师妹,刀剑无眼,师兄便不用剑了。”

    突然改变称呼,书院学生顿时张口结舌,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虽说道首和院长一方圣人,二人的弟子、学生,如此称呼倒也无不可。但也不能见个面,就如此套近乎啊。

    白云子并非动了凡心,而是觉得天下间的女子,也就眼前这位勉强有资格成为他的道侣。

    他想的很简单,我于云端之上,伸手拉你脱凡尘,你当感恩。

    白云子所表现出来的,独孤清清并未看在眼里,也不想看进眼里。你白云子的酸甜苦辣,与书院何干,与独孤清清何干。

    “真人,请了。”

    话落一抹寒光乍起,那是独孤清清的剑。至于刀剑无眼,那是你白云子说的,你不用便不用与我何干。

    独孤清清用的是家传剑法,因为书院没有打架这门课程。武,全靠自悟。

    独孤九式,一式一天地。独孤清清只练到第六式,距离第七式登云望月,还有着很大一段距离。

    虽然只有六式,独孤清清却觉得足够用了,又不是要打败白云子,而是过三招。

    四式,问心。

    白衣舞动,剑起于心口,达于心口,简单直接,快若电闪。

    “当!”

    电光石火,一次心跳,一声金铁交鸣。

    出剑收剑。白衣如雪山门前,好像未曾动过一下。

    白云子两根手指为剑诀,轻松挡下这一剑。

    以宗师修为迎战,那也只是将境界内力压制在宗师,并非真得宗师。

    其实白云子是有些欺负人的,毕竟宗师之上对武道的感悟,即便压低境界,依旧与宗师有着天壤之别。

    白云子笑道:“师妹剑法犀利,直指人心,不错不错。”

    话音刚落,白云子便看到了第二剑。不,应该是好多剑。

    白衣动,便见五位仙子落凡尘。那是独孤清清第五式,归一。白云子看着打不同角度刺向心口的长剑,还有长剑后那清丽脱俗的身影,不由微微一笑,随后双指剑诀点出……

    五位仙子在白云子看来,只有一个是真身,剩下的不过是残像罢了。

    用高速制造残像迷惑对手,这一剑倒是差了点意思。

    差么,其实是不差的。若是宗师,即便晓得四假一真,却又如何知道哪个是假,哪个是真。你白云子还不是仗着修为眼力,才有此想法。

    五仙子落一剑,剑指相交,二人各退一步。

    平分秋色,那是外人看来,独孤清清可不这么想。

    果然这时白云子开口笑道:“师妹,两招已过。第三招,师兄要还手了。”

    看热闹的叫好声还没落,便被白云子的话,气得涨红了脸,憋得喘不上气。

    “师姐,别听他的,这人恁地无耻,定然是出言恐吓。”

    “师姐,俺们看好你,这第三招绝不会落败。”

    “独孤师姐最美,独孤师姐最棒,独孤师姐……”

    一名男学生,眼中闪着小星星,扯着嗓门大喊,恨不得压过所有声音。好让漂亮师姐回头看上一眼。

    独孤清清是学院男学生心目中的仙子,且是唯一的仙子。即便秋冬很白,很美,依旧夺不走男学生心里师姐的位置。

    一名男学生,扭头看了一眼,鬼哭狼嚎的家伙,故意后退一步,狠狠一脚踩了下去。

    “师姐最美、最棒,这还用你说,能不能喊点有营养的。”

    师弟们喊些什么,其实独孤清清并不在意。这么多年,跑来上善湖跟她表白的可是大有人在。

    每一次独孤清清都会以学业为重,直接回绝了这帮小子。现在看来,她说的那些话,用处并不大。该爱的还是爱,该喜欢的还是喜欢。

    待嫁的年纪,样貌、家世、性子,无不是万中无一,就算嫁到皇城里当皇后,那也是富富有余的。

    如此女子被人惦记,那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对于独孤清清的婚事,独孤孝不会去干涉,他相信孙女的眼光。

    院长教学生,都是按散养来的,更不会去管孩子们感情上的事了。

    独孤清清的婚事没人管吗,当然不会。书院大先生,见过很多年轻俊杰,也不是没有入眼的。四大公子的南宫守,数年前他就见过,很满意,很不错。可惜终究差了缘分二字。

    小丫头性子淡雅,到现在也没个看上眼的,对情和爱更是不上心。

    只见独孤清清转过头,忽然展颜一笑:“且等打过,不输。再叫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撞散春风

    山门有春风,风里有剑鸣。

    独孤六式,风里剑。

    独孤清清灵慧境宗师,再加上本就亲近自然的性子,这一剑便有了登堂入室,天地间一丝灵气。

    春风拂面,就像母亲的手,轻柔温暖,让人微笑中感动。

    白云子是孤儿,打小跟着师傅在山上学艺,每日只会感受到师傅如父的严厉,从来不知母爱是什么。可这一刻,他感觉到暖暖的通体舒畅。

    春风中的剑意是温和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是无杀意的。白云子看到风里的剑,风里的人,风里的无数剑气……

    他抬起手,点在春风之上。便见,春风乍暖还寒,暖风中有丝丝凉意,像锋利的小刀切在肌肤之上。

    白云子忽然笑了,看着于春风中飞来的白衣,眸子里满是笑意。

    “白云之下,春暖花开,点散春风,仙子剑来。漫山花开,仙子浮云,联袂于天地长久。”

    这话说的有些露骨了,即便性子淡雅的独孤清清也要颊升绯红,而那些书院学子,却要怒容满面了。

    剑于春风中而至,却见白云子手腕翻转,剑便分毫不差停在心口一寸,进退不得。

    “师妹你输了。”

    白云子没有迷失在春风中的美色里,分寸间和方寸间,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独孤清清面有桃红,几次收剑,都未能抽回……

    白云子不肯放剑,是有些轻浮的。这可把学子惹怒了,一个个步出山门,握剑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放手!”

    怒吼声远远传来,炸响众人耳边……

    有人怒吼,有剑打远山而来。撞散春风,撞破云彩,一头撞进浊世尘烟。

    书院门前青石碎裂十丈方圆,炸起漫天烟尘。而那里前一刻,便是白云子和独孤清清脚下。

    山门前有白衣,山门远处有背剑道人。此时分开的二人,正皱着眉头看着烟尘中逐渐清晰的身影。

    隐隐约约,学子们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烟尘之中。那宽厚的肩膀,那强健的筋骨,那飘飞的乱发,显然这人不是书院的,因为书院没有野兽,都是文明人。

    白云子被一个人一把剑坏了心情,是要找那一人一剑讨回失去的春风。

    “装神弄鬼,且让你魂飞魄散。”

    白云子背剑下昆仑,入大兴,剑一直在鞘里。如今剑出鞘,春风不见,如坠寒冬三九,让人遍体生寒。

    学子们一退再退,直到一袭蓝衫挡住了三九的凛冽寒风,挡住了刺目的耀眼剑光。

    秋意浓伸手拉过目瞪口呆的独孤清清,拽住前冲的秋冬,用身子挡下二小。回头瞪着满心欢喜的玉满楼……

    “那是属于他的一战,应该让他无所顾忌,你们可懂。”

    剑光至,吹散烟尘。

    便见一人踏步而出,随手一召,直没入柄的长剑从碎石中拔出,剑匣又有剑飞出一二柄。

    三步三剑,人剑合一,一头撞在耀眼的剑光之上。

    白云子刺出的凛冬巨剑,剑气凝儿不散,带着极寒之地的凛冽,让秋意浓也皱起了眉头。

    这一剑,有着恐怖的天地之威,就算他这个大先生,面对这一剑,恐怕也讨不到好去。

    他很担心披头散发像个野兽的家伙,可当他看到人剑合一时,终于松了口气。

    剑和人已然分不清,且那剑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莫名,让秋意浓也感到心神不安。

    那莫名是天地意志,是这骊山盘龙卧虎的意志,是天人落世间的意志。

    白云子身在其中,他眼前一花,看见一条蛟龙张开巨口,朝他撕咬而来。

    原来他斩的不是野兽,而是差一步登天的蛟龙。

    凛冬巨剑炸开,便见漫天寒气,笼罩山门,笼罩三千有二石阶,罩着半山落了飘雪……

    白云子回到出剑之地,盯着那人退了一步、二步、三步,不多也不少。

    飘雪落发尖,那是一张有着连鬓胡须,眸中竖瞳如火,衣衫破烂的家伙。白云子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熟悉又陌生。

    山门前,独孤清清眼中有剑匣,有蓬头乱发的背影,有惊也有喜。

    “他是……”

    “是他。”

    秋意浓淡淡的回道。他的心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很想问问,消失的大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没问,是因为已经有人问了。

    白云子皱眉道:“李太平你不是死了吗。你这人不人,怪不怪的……”

    却见那人并未搭理白云子,而是回头咧嘴一笑。

    这一笑,配上那诡异的竖瞳,着实把书院学子吓了一跳,即便独孤清清心里也是一颤。

    “我李太平回来了。”

    说着转回身,笑便不见了。盯着白云子冷声道。

    “昆仑山你把老子往死里打,下了山又追到大兴,跟老子家里人过不去,现在又堵着山门。你是专门跟老子较劲儿对吧。”

    “三招,新仇旧账一起算了,老子也不用你让。接的下滚回昆仑,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白云子笑了,因为他听见这辈子最可乐的笑话,不由摸着随身宝剑笑道:“李家大郎你接不下的。”

    李太平嘴角微扬:“你好像没听清我说的话。我说的,你接的下。”

    白云子上下打量着李太平,忽然望着秋意浓笑道:“大先生,李太平可是没考上书院,此三招并非比三招。”

    秋意浓摇头道:“真人此言差矣。李太平已然是书院学生,三招即代表他自己,也代表书院。”

    白云子很是诧异:“可他并未参加五场大考,如何是书院学生。”

    “因为我说他是,他便是。”

    忽然书院里有声传来,在众人耳畔响起……

    白云子皱着眉朝书院内行礼道:“院长说是便是,我白云子无意见。那么三招依旧作数,他输,人我带走。”

    时隔大半年,李太平诡异出现,又忽然成了书院学生。别说书院以外的人大感意外,就是书院内学子也要摸不着头脑。

    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也只是一瞬,因为大先生轻咳一声,一切不解疑惑,便消失不见了。

    秋冬眼中有泪,拉着大先生的衣袖,不安的说道:“先生,老爷他……”

    小丫头有很多担心,有很多不解,甚至有些害怕。

    担心老爷会输,不解老爷死而复活却变成了怪物,害怕老爷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怎么看都舒服的样子。

    秋意浓没有任何解释,而是很认真的说道:“还有两招,好好看。回头要考教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秋意浓特意在“你们”二字上加重语气,同时扭头看着身后学子。

    山门前,李太平笑看白云子:“都这工夫了,不想着如何全身而退,还惦记着俺家小侍女,我看你是没挨过世间毒打。”

    “今儿拽你下云端,叫你晓得。你也是人,挨打也会痛。”

    话落,山门前忽有热浪袭来,吹皱了衣襟,吹干了飘雪,迷了人眼……

    山门前的李太平在燃烧,每踏前一步,热浪便涨上一分,脚下碎石也被烧的发黑。

    学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秋意浓却多少猜到一些,因为眼前的小子,其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秋意浓晓得那是大雪山秘法,可他不知道李太平到底点燃了什么,因为燃血秘法并无此恐怖的效果。

    蛇血被点燃,燃烧着奇经八脉,那些剑意真气这一刻变得滚烫,仿佛经脉中流动的并非真气,而是滚滚熔岩。

    这个烧法,钢铁也要融化,李太平没把自己烧成灰,却要亏了登仙塔三层那位,把人不当人的青铜将军。

    日夜鞭打,日夜锤炼。塔是熔炉,刀是铁锤,人便只能是剑坯了。

    当时的李太平很确定,那将军绝对不是将军,而是铁匠铺打铁的。不然哪有把人往死里整的。

    那些日子本就没有黑白,李太平晓得,那把刀不断锤炼着他的肉体,也在敲打他意志。更在每一刀中,融入一丝天地之臆。

    每当他身体好似身上破烂衣衫时,总有大蛇前来让刀尖染血,刺入他的骨肉之中。

    这就好像锻造一把青铜宝剑,秦人总喜欢往里加锡一样。锡少了武器软,锡多了武器易断,而锻造大师,每一次都会刚刚好。

    当千百次锤炼后,需要开刃,那些天地之臆,便成了最好的锋刃。

    青铜将军锻剑而成,满意的放李太平登楼,因为在那之后便是试剑,磨剑。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来不得半点马虎。

    四层,没有青铜将军,没有筋骨敲打,却比三层还难熬。

    当李太平登上四层那一刻,心神便被夺去。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孩童生于邯郸,后回秦国,继承王位,时年十三岁。他看到平定长信侯叛乱,看到除权臣吕不韦,重用李斯……

    灭六国,书同文车同轨,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筑万里长城……

    他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生,备受争议的一生。这个过程很慢,慢到忍辱偷生,奋发图强,雄心万里,铁血执政,一样也未曾落下。

    最后,李太平弄明白了一点,那个男人想用他短短的一生,为华夏奠定万世基业,让炎黄子孙的血脉与天地长存。

第一百九十六章 肉身成剑

    人只能活一生,见一生所见。

    若想多活一生,多见几世,也许只有在书本上才能体会到,虽然那些喜怒哀乐并非己出,却也可感同身受。

    李太平多见了一生,且是传奇的一生。心境上便也沾染了几分祖龙的天威,再加上体内的蛇血,此时看起来却要比宗师之上的白云子还有气势。

    白云子眼中的李太平,和山门前那些人眼中的背影,有着很大的不同。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七步站定。一股莫名的威压,在白云子心头升起。

    他眼前燃烧的李太平,从凝实到模糊,再由模糊变得凝实,一个人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人气冲霄汉,仿佛踩过千年长河来到眼前的帝君。举手投足间,甚至要压天人一头,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白云子暗道一声不好,李太平那小子从宗师到宗师之上走了七步,而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的心竟然乱了。

    七十年如云烟,回头望去,从未迷失。他的心是坚定的,他是云端上那最高的人,他更是距离圣人最近的那一个。

    这个天下没有人可以追上他的脚步,即便佛子也不行。若是真有人追上来,他也会将那人打落凡尘。

    白云子还记得小时候,师傅带着他看昆仑云海。

    云海漂浮山巅之间,我们已然高过世间苍生太多太多。你将来会踏云而上,走到那无人可及的地方,打开那扇门,成就师傅一生无法触及的天人。

    白云子觉得,他生来便比世人高,苍生只能仰望。可如今,有个凡人爬上了云端,竟然敢与他直视,不能接受,所以要将他踩在脚下。

    “我不管你是否借了神鬼之力,还是成了世间真魔,在我白云子眼中。你,依旧不堪一击。”

    话落,剑归鞘,却又出鞘。

    出鞘的不是剑,而是白云子。

    只见道人一步登天,随手一召,远山云海化作滔天巨剑。随后双指剑诀,朝山门前的李太平点去……

    李太平抬起头,眸子中视乎烧着两团火,单臂一指朗声道:“你以为你爬的够高,其实还不够,因为我打得到。”

    骊山忽有黑气透出泥土,飘到山门前那个男人指尖。

    丝丝缕缕,最终凝成这世间连光也透不过去的黑。如墨巨剑在李太平指尖前,遥指云端上的人。

    “待我,劈你落凡尘。”

    山门前,蓝衫无风而动,春风便再来,暖了书院,也暖了学子。

    小院中,院长终究没能落子,而是将黑子丢入棋奁,站起身仰头看着一黑一白。

    师徒俩武道天赋一般,不过这徒儿的武道运势,的确很不一般,无怪老道士会夸下海口。有朝一日必定登天成圣,且在老道士羽化后,一日千里。

    院长摇了摇头又坐了下去,再次拾起黑子叹道:“何必把运势转嫁给徒弟,其实不这么做,他一样要快马加鞭的。”

    军神府邸,老人家自顾微笑。道门自家人较劲儿也蛮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黑与白孰强孰弱。

    骊山脚下,有一僧一俗。僧抱膀,俗负手,仰头而望。

    “看山,觉得谁会赢。”

    墨看山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小师妹相中的男人怎么会输。”

    红莲哈哈大笑道:“小狐狸精,果然是有道行的。不过,想打赢白云子,似乎还差了些火候。”

    墨看山嘴角微扬说道:“不输便是赢,白云子却不行。不赢便是输,且他输不起。”

    红莲点头道:“心性坚韧不是都有的,有些人输一次便要心中生魔。怕是道首那老不死的,落子后想反悔也晚了。”

    墨看山笑道:“还是那句话,我小师妹相中的男人,又怎会平庸。”

    红莲再次哈哈大笑道:“神僧看好的小子,又怎会差劲儿。特别是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敢把天地踩脚下的狠劲儿,正合神圣胃口。”

    天边一抹白,转眼而至,搅动风云不说,就连皇城紫气也有所波动。而当骊山有黑龙冲霄,紫宸殿内的老皇帝,不由忽感心悸。

    “辅国,外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辅国忙躬身道:“回圣上。白云子在骊山闹出大动静了。”

    弘道帝笑着点了点头,没把刚才的心悸当回事。

    老皇帝还能笑出来,是因为老奴才故意隐瞒了一个人,虽然这个人他瞒不了多久。

    太子府,光锦楼。

    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须发无风而动。他知道白云子这么个人,却没见过,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情谊。他在乎的是该死,却没死的人。

    “也许,要找个机会尽早除去才行。”

    老道士可不在乎聂三礼会怎么想,大不了打上一架,反正这一架早晚要打……

    道门师兄弟内战,打平了,白云子怕要跌落神坛,百年后兴许道首便和昆仑无关了。

    这件事情很大,影响也要更为深远,江湖格局因此而变,也不是没可能。

    搅动风云的黑白二剑,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于天地间碰撞。雷鸣之音滚滚,震撼着人心,破坏着规矩,扰乱着秩序。

    山门前,火红身影脚下地面,落了一尺又一尺,而那道身影的脊背,却依旧如旗杆一样笔直,不曾有一丝一毫弯曲。

    云端上的道人,越飞越高,仿佛变成高空中的苍鹰,成了看不清的黑点。

    黑与白,在骊山上空碰撞着,炸开一圈又一圈波纹。

    电闪雷鸣间,有道人于长空直落,宛若捕猎的游隼,沿白剑俯冲而下。

    眼看那道人就要撞在黑剑锋刃之上,下一刻剑出鞘,一点寒光夺目,剑鸣四方。

    连光也无法透过的巨大黑剑,在一点寒芒中土崩瓦解,化作漫天黑雨飘落,隐入骊山之中……

    山门前,小丫头鱼闪闪跳脚骂道:“牛鼻子不要脸,第二招还没分出胜负,便出第三招。”

    小丫头话音刚落,额头上便落了个脑瓜崩,不由捂着额头,带着哭腔说道:“大先生……”

    “禁言,细看。”

    鱼闪闪不服气,还想顶嘴,却发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眼珠子还能打转。

    当小丫头将目光投向牛鼻子时,一剑一人已然来到李太平头顶。

    鱼闪闪的小心肝已然悬到嗓子眼,想要捂住小嘴,莫要惊呼出声,这才想起自己是吼不出来的。

    牛鼻子耍赖,小丫头很担心,不由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雷,脚下大地随之震颤,仿佛地龙翻身,打滚。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偷偷的眯开一道缝,却又猛地张开。

    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映着一幕铺天盖地而来的尘埃。那些碎石飞沙仿佛撞在一道透明的幕布之上,隔绝在山门之外。

    鱼闪闪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不由抓着大先生的后衣襟,偷偷探出头来,想要看个究竟。

    秋意浓踏前一步,鱼闪闪不由自主的被带着往前行了一步。

    只是一步,小丫头眼前的满目灰黑,忽然落下一寸,随后仿佛那刺破的气泡一样,纷纷落下。

    鱼闪闪看到头下脚上的牛鼻子,看到牛鼻子刺出的剑。顺着剑身直到锋刃,她看到两根手指……

    书院山门前,经历数百年风雨的石板不见了,周遭参天古树也不见了,那条三千有二的石阶,也硬生生被人抹去数级……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白云子那一剑,绞碎万物的一剑。

    可这一剑绞碎了青石,让古树化作漫天粉尘,甚至刮地三尺,却没能将两根手指下的那个人形怪物抹去。

    李太平二指夹着锋刃,须发皆张,本就破烂的青衫,已然化作漫天飞舞的蝴蝶,唯独腰下还留着两块遮羞布。

    “三招已过,昆仑白云子,不过如此。就让小爷的第三招,送你回昆仑,从此莫要再踏人间。”

    “我身为剑,以天地最重,送道兄回昆仑。”

    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白云子冲天破云,直飞九霄之外。

    李太平肉身成剑,化万钧于身,送白云子回昆仑……

    大兴城,有些耳聪目明的人,总是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听说了么,李家大郎死而复生,化作一条黑龙,一口便把堵着书院山门的白云子给吞了。”

    “瞎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可是听说,李家大郎走丢的这段时日,是跟老神仙学仙法去了。大郎只是念了声口诀,便有地龙翻身,一尾巴将白云子抽飞了。”

    “都不对。我听说大郎闭关修炼,已然肉身成圣……”

    李家大郎消失大半年,老百姓茶余饭后可是少了许多谈资。如今归来,便又成了那最耀眼,最夺目,那个最能惹事的。

    白云子着实被李太平吓到了,他那一剑就算圣人也不敢凭肉身去接,可李家大郎竟然做到了。

    那第三招,就更为恐怖了,他这辈子只听说过,人剑合一,还没见过化身成剑的。

    白云子要活着回去,他要告诉师傅,李太平已然成那世间真魔,需昆仑弟子下山,摆开降魔剑阵,除魔卫道。

    白云子是被吓跑的,而非真得败了,两人最多算是平手。若是他肯回头看上一眼,兴许他便不会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硬还有弹性

    人言可畏,吐沫星子淹死人。

    大兴城老百姓把归来的李太平妖魔化了,因为无人在场,便只剩以讹传讹。

    独孤清清全程见证,他看到那个男人踏风而来,看到以宗师战之上,更看到火红退去躺在春风里的强壮身体。

    她还看到,秋冬跪在碎石泥土中,抱着老爷哭成了泪人。看到妞妞嚎啕大哭,看到刁蛮任性的鱼闪闪捂着小嘴无声哭泣的样子。

    他甚至见到玉满楼那个书生,皱着眉头问了大先生一句话。

    “现在学武晚不晚。”

    这些人都是李太平的朋友,她独孤清清呢,也应该算朋友吧。毕竟,李家大郎救过她的妹妹。

    应该哭吗,因为他救过妹妹,因为他的那一声,放手。

    她没有哭,她只是看着李太平被抬进书院,她默默的跟在后面……

    独孤清清回到上善湖,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有游鱼跃出落下,荡开一圈圈涟漪。她的心好似湖水,被那尾游鱼惊了平静。

    她重新回到院长所在的小院,在门前犹豫许久,才迈步而入。

    “老师,那人毕竟是清清的朋友,理应尽些朋友的义务。”

    院长很高兴,忙起身拉过独孤清清:“正好把那个哭鼻子的换走,省得山林不静,鸟儿不安,这棋也要落不下子。”

    秋冬是被院长轰走的,出了篱笆院还要一步三回头。

    昏迷中的李太平待遇很高,竟然住进院长的篱笆院,并由安安静静的独孤清清照顾着。

    独孤清清第一次给男人刮面,她的手很稳,很慢,很专注,就像她看书一样认真。

    “为何要刮面。大乾上到君王,下到贩夫走卒,皆要蓄须。”

    独孤清清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师,没有为何。只是觉得之前的大郎更顺眼而已。”

    听了独孤清清的话,院长很快改了口,点头道:“捯饬捯饬也好,不然还以为我这篱笆院里,住着山野精怪呢。”

    院长时不时便要来看上一眼,倒不是怕孤男寡女发生些什么,而是他觉得李太平那小子的状态很有意思。

    一日两次,身如火烧。

    院长看得清楚,李太平那小子奇经八脉真气如熔岩滚滚而动,身子更是该不该硬的地方,都要坚硬如铁……

    独孤清清见老师眼中有光闪过,不由皱了皱眉,晓得这是老师好奇心上来了。

    几日来,她便不敢走远,总要盯着门外打转的老师看。

    某一次她回来的晚了些,便看到老师竟然取来割草镰刀,在李太平身上试了试,看看哪个更硬一些。

    她还看到,老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铁锤,在李太平发病时,玩起了胸口碎大石。

    可这都不算什么,她甚至看到老师拿着凿子要给李太平开瓢来着。

    “老师,您这是打算救人,还是害人。大郎住进小院,可是有许多人见到了,若是弄死了,您老如何解释。”

    独孤清清皱着眉头,张开双臂拦着手持伐木锯的老人家。

    院长打了个哈哈,笑道:“不妨事的。老夫就截下来一点点,研究一下。放心,矮不了,也短不了的。”

    老人家的话,把独孤清清闹了个大红脸。

    看护李家大郎这些日子,每日发病两次,她都要躲出去,因为昏迷中的那个家伙很不正经,虽然李家大郎穿的严实,却也不好呆在那里的。

    这阵子即便不好说,却也要说的,否则任由老师胡来,说不好昏迷中的李家大郎,就得少点什么零件,回头怎么跟山上那个丫头交代。

    “老师,您要是再胡来,人我只好带走了。”

    院长忙将手中的家伙事丢到一旁,笑呵呵的说道:“那揪一根好了。”

    说着,绕过独孤清清,伸手就去揪……

    独孤清清急了,忙出声制止。

    “不要。”

    却见背对着独孤清清的院长笑道:“不但硬,还有弹性,可算被老夫揪下来了。不错,不错。”

    独孤清清顿时脸色煞白,脑中更是响起一道惊雷。完了,完了……

    院长转过身,看着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小丫头,笑道:“瞧瞧,一尺多长,韧性极佳。”

    乾人女子开放,有些事情到了年纪,便会有家中妇人描述一二。

    独孤清清已然到了待嫁的年纪,无论家中妇人言传,还是书中得来,那些事她也懂了。

    这时听院长说有一尺多长,着实吓了一跳,随后却也反应过来,院长所说和她所想,似乎有些出入了。

    壮着胆子睁开眼,看到师傅手中的是一根头发,独孤清清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不由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院长扥了扥手中头发,疑惑道:“什么还好。对了,等他发病过了,帮师傅再揪一根下来。”

    独孤清清见师傅喜滋滋的走了出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世人都说院长乃人间圣人,大儒也。殊不知,老头子是那种比年轻人还能闹腾的性子,只是平日里不出门,见不到罢了。

    净室内,独孤清清搬来交床守着李太平。

    看着眼前如火一样的男人,不由想起初见时的嚣张跋扈,再见时的精明干练,山门前的狂野伟岸,和如今昏迷后的不老实。

    独孤清清怎么也无法和慕品山口中的李太平对上号,她记得,慕品山曾站在冰雪覆盖的湖面上说过。

    他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心里装了好多不该他这个年纪忧虑的事。他总是笑,却从不说愁苦。他想活的简单,可摆在他面前的,却没有一件简单的事。

    独孤清清还见过慕品山笑着说。那小子好色,可是到口的肉,却又不肯偷吃,老是装成正人君子的样子。还见过慕品山挤眉弄眼跟她说。你最好离他远点,不然吃干净不认账的事,他肯定干得出来。

    不要觉得他是个好人,也不要以为他是个坏人,其实他就是平凡的普通人。可相处久了,却又会发现,平凡中的那些不平凡。

    他做事喜欢讲道理,其实他只是给自己找个不讲道理的理由而已……

    独孤清清眼中的李太平,慕品山眼中的李太平,世人眼中的李太平,慢慢汇聚到眼前如火的男人身上。

    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总要醒过来才能知道。

    一晃半月有余,书院外的世界,慢慢又把李家大郎忘记。而书院内,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大多学生却也把山门前的那个男人忘了。

    忘记一个人很简单,也很难。

    铸剑山,灵应峰。

    一袭白衣与峰间望月,愁断相思。

    去年的慕品山,妖媚如狐,就连花中高手的老皇帝,见了那紧身衣的凹凸有致,也要迷乱了心智。如今的慕品山,不见玲珑曼妙,却多了几分眉宇间的清冷。

    风微凉,月中有影而来。

    “大师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段振山看着俏皮不在的小师妹,有些木讷的面色,忽然挂上了笑。

    “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听哪个。”

    慕品山很少看到大师兄笑,且是坏笑就更没见过了。若是去年,她一定会拉着大师兄的衣袖,让大师兄主动把事情说出来,如今她却没那个心情。

    “好与坏,与我何用,与这山峰何用。说那些无用之事,倒不如大师兄陪九妹赏月来的开心。”

    段振山不敢再逗小师妹,忙说道:“李太平那小子不但没死,还打跑了白云子……”

    慕品山苦笑道:“大师兄不会撒谎,所以这谎话实在不怎么样。”

    段振山刚要解释,便听风中有声传来。

    “让你办点事,你非得办砸不可。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收你为徒的。”

    话落,张鸦九落在灵应峰上,笑道:“那小子真没死,如今正在书院睡大觉呢。师傅可是从来不骗人。”

    慕品山仿佛被天雷劈中,呆呆的望着师傅,半晌后猛地跳了起来,话也不说便朝峰下飞奔而去。

    张鸦九摇了摇头,念叨了一句。

    “女大不中留。”

    说着,伸手虚抓,跑出去的慕品山又被捉了回来。

    “师傅说了好消息,还有坏消息你没听呢。”

    慕品山一把拉住师傅衣袖,摇晃起来:“师傅快说。”

    “坏消息就是——师傅不让你下山。那小子什么时候登上镇西峰,什么时候放你离山。不用摇,摇断了,也不成。”

    “不用看你大师兄,也不用打其他师兄的注意。这事,没得商量。”

    初闻喜讯,慕品山的心再次欢快跳动起来,下一刻却又被张鸦九一句话,打入了深渊之中。

    小丫头眼有泪光,面有急色,却见师傅负手而立,望月说道。

    “这次是他命好,可下一次呢。要知道人的运气是会用光的。”

    “还有,我已经叫人通告天下了。一年后,只要有人能登上镇西峰,接我张鸦九一剑不败者,便是我铸剑山的乘龙快婿。”

    慕品山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使着性子说道:“师傅欺负人。”

    张鸦九回过身,嘿嘿一笑说道:“师傅就欺负他了,没本事还想吃天鹅肉,做梦。你也不用想着偷偷溜下山,你大师兄会盯着你的。”

    “也别怪我和你师兄们心狠,他要是有聂三礼那两下子,哪里会有一年后的事情。”

    登铸剑山,娶九天飞狐,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老头子们的心思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山里的小野驴,横冲直撞吱哇乱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伏牛山的盗匪随着王家二爷殒命,便也少了许多。曾经热闹的山寨,如今冷冷清清,除了野猫野狗,便只有发了情的小野驴还再乱跑。

    午后,山寨断裂的木门,被人拆了下来。并换上刷了油漆的新寨门。

    一名手按横刀,发已半白的魁梧大叔,扯着大嗓门喊道。

    “都加把劲儿,别跟软脚虾似的,让老将军看了笑话。”

    一名老者弓着腰,笑骂道:“三驴子,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叫大总管,回头王爷听了去,又要拿老头子开心了。”

    说道王爷,只见三驴子走到老者身旁,挤眉弄眼道:“老将军,你说咱们王爷花重金让咱们进伏牛山招兵买马,是不是那个念想还没断。”

    老者瞪了一眼骂道:“你看看,数百老卒哪个像你这么多嘴。”

    只见扶着木门的老卒回头笑道:“三驴子还没死心,俺们这些老东西自然不会死心。这辈子不看王爷了却心愿,俺们是不会甘心的。”

    老者笑道:“行啦,行啦。都少说两句,赶紧忙完手头上的事,好早些开饭。”

    东都,福王府。

    陈不问提着碎花裙,快步来到书房,也不敲门就那么推门而入。

    “爹,您让老总管带着那些老卒进伏牛山干嘛。”

    书房藤椅上坐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虎背熊腰,两眼有神,不怒而威。

    只见那中年男子看到陈不问,忙换上一副笑脸,起身说道。

    “不问啊,现在大乾各地兵荒马乱的,爹寻思着要居安思危,得给咱家寻条后路才行。”

    陈不问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如今江湖归来,有些事便看的越发通透了。

    “爹,您以前猛吃猛喝,是怕圣上对您不放心,怕王家找您麻烦。现在您跟王家关系好了,也瘦了,是不是还想着……”

    福王忙拉过女儿的手,按进藤椅里,笑呵呵的说道。

    “以前,爹只想你能平平安安,爹能有个善终。现在不一样了,你也看到大乾是个什么样了,爹不想当亡国的王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忠这人城府深,若是有一天大乾的定海神针倒了,他会干出什么事,可是不好说的。”

    “现在的大乾又不是几十年前的大乾,爹早就不惦记那张椅子了。爹这么做,只是想乱世来了,咱家得有自保的实力,得有谈判的筹码。”

    知父莫若女,那些话陈不问是不信的。他爹这辈子,不爱美人只爱江山。

    “爹,您是武道宗师,女儿也是,您那未来的女婿怕是宗师之上也挡不住,咱家哪里需要寻后路。爹,您是不是打算和王忠……”

    女儿的话很在理,福王不是不知道。可正因为他知道,且天下乱世已成,他曾经的念想才死灰复燃。

    王忠不姓陈,只站着东都,即争不过拓跋家,也不是天下城对手。

    争天下王忠没机会,顶多弄个异姓王当当,那还得命好。可若他福王扛起清君侧的大旗,就不一样了。

    各地藩王福王都有联系,加上亡妻南宫家的支持,再有东都坚城,可以说这次是离那把椅子最近的一次。

    以前还要顾虑家中没有扛旗高手,可现在有了还是未来姑爷。板上钉钉的宗师之上,他福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福王现在每日里烧香拜佛,只求一件事,让他那个哥哥最好多活几年。

    “不问啊,爹没心思去争,但也不能看着大乾就这么倒下去。咱家毕竟姓陈啊。”

    福王一句姓陈,却也吧陈不问说的没了脾气。

    只见陈不问起身说道:“爹,您答应孩儿,只要大兴城不乱,咱家就不掺和那些事。”

    福王笑道:“闺女儿放心,你爹我又没老糊涂。对了,你南宫大哥在三郡打了胜仗,听说襄阳城只剩下岳千山和几千府兵了。”

    竞陵郡,郡守府。

    太子爷很是兴奋,拉着南宫守说道:“要不咱们趁着大胜,士气正高,一气呵成拿下襄阳。三郡之乱,也就见亮了。”

    南宫守笑道:“太子爷不是不着急吗。”

    “之前不急,现在不能不急。也不怕南宫将军笑话,我那二弟又再作妖了。”

    “大兴来信说,十二卫没银子发了,我那二弟带头大闹户部。逼着你二叔把给咱们的军饷,粮草,先给了他们。”

    南宫守脸色顿时一变,军中无饷无粮可不是闹着玩的。左右翊卫加上收编的泥腿子,现在有大五万张嘴等着吃饭呢。

    齐王这一手,可是太狠了,且有些不顾大局了。

    南宫守皱眉道:“你我皆回不去,上折子怕是也无用。如今只能跟城内大户借粮了。这个还得太子出面,好说好商量才行。”

    太子道:“就不能速战速决吗。”

    南宫守摇头道:“襄阳现在是饵,摘了的话,大鱼还如何上钩。”

    朝廷缺银子缺粮,老百姓家里也不富余。只有那些富得流油的大族,才会吃香喝辣不愁钱粮。

    今年春雨来的又晚,怕是这个年更不好过了。

    当今天子为了渡过难关,卖官,卖名声,把能卖的都卖了,就差把自家女儿拉出来卖了。

    不过也别说,弘道帝正有卖女儿的打算。这不大兴城第一大商贾,赵家便落入弘道帝眼里。

    赵老爷子再一次进了皇城,还在紫宸殿见了当今圣上。

    两个老头子见面很热络,谈儿谈女的,就谈到了长公主的婚事。

    老皇帝的中心思想就一个。你家那个十全儿子,带着我家闺女跑了两次江湖,这不清不楚的,你家就不表示表示,就不知道登门提亲。

    赵家富甲天下这个却是没有,毕竟崔家在那摆着呢。不过怎么说也是这大兴城最有钱的主,说一句金银成山是不为过的。

    这么有钱,彩礼怎么说,那可是大乾长公主,少了你赵家好意思。

    赵老头子是个财迷,不然也不会置办下这么大个家业。可如今儿子要娶公主,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赵老爷子开口便是十万两白银,可对面那个老头子竟然头不抬眼不挣,赵老爷子只好加到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不少啦,现在大乾朝一年税银才有多少。可很显然,对面那个老头子胃口很大。

    赵老爷子一次又一次加码,价已经开到两百万两,可那位还不吐口。赵老爷子已经打起退堂鼓了,咬着后槽牙给了最后一口价。

    “圣上,大兴城外赵家良田,愿献出一半。”弘道帝忽然眉开眼笑,起身拉起糟老头子的手,坐到榻上。

    “亲家选个吉日,孤这就拟旨下诏……”

    赵老爷子没想到圣上比他还急,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了。

    长公主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大兴城,老百姓对长得跟天仙一样的长公主很是喜爱,顿时大兴城便热闹起来。

    赵家是高兴的,皇家是高兴的,老百姓是高兴的,就连文武百官也面有喜色。

    可有一个人高兴不起来,且那个人做了一件很是匪夷所思的事。

    骊山书院门前石阶少了十数级,地面落下一丈有余。院长没有让人恢复原貌,理由很简单,以后学子进出书院还能省些力气。

    省了么,其实没省,可院长都这么说了,谁还会一寸一寸的量过去,跟院长掰扯此事。

    此时书院山门前多了两个人。一个美若天仙,一个黑的掉进炭篓里,都分不清哪个是炭,哪个是人。

    “陈鸾,求见圣人。”

    就要大喜的长公主突然拜见书院圣人,这很耐人寻味。可人都来了,不见礼数上是说不过去的。

    篱笆小院,长公主将二黑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走入院中。

    长公主看到背对他的老人,低头似乎摆弄着什么,口中还要自言自语的说着“有趣”二字。

    轻咳一声,长公主施礼道:“鸾儿见过圣人。”

    院长转过身,瞥了一眼门口的二黑,这才笑道:“快起来吧。这个节骨眼跑我这来,是对婚事不满,想躲进书院逃婚。”

    被院长一口道破心思,长公主面红耳赤,不过依旧用力的点了点头。

    却见院长笑道:“赵十全那小子,除了花心以外,还是蛮不错的。数次生死与共,那小子的心思应该不假,怎么,这也没看上。”

    长公主没说话,而是再次点了点头。

    院长侧头看了一眼二黑,笑道:“看上这个傻不愣登的了。”

    长公主开口了:“他不傻。”

    院长笑了笑,说道:“都跑我这躲着来,我这是书院,又不是避难所。”

    长公主抬头道:“陈鸾不是躲,陈鸾是来跟圣人学做人来了。”

    院长哈哈笑道:“小丫头,少拿话哄骗老夫。这么办吧,跟里屋那小子一样,算是记名弟子吧。走留随意,不用像其他学子一样,常住骊山。”

    陈鸾如蒙大赦,忙要行大礼,却被院长拦下。

    “磕头就免了,回头你爹追来,若是要跟老夫死磕,你就下山。毕竟书院是要清净才好读书的。”

    院长虽然如此说,陈鸾却也晓得,他爹绝不会跟圣人死缠烂打的。所以不由回头望了一眼二黑……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扯平了

    书院又多了一名学生,还是当朝长公主,这不能不让人多想,院长到底想干什么。

    老皇帝想了很多,直到看见赵家那些金银,便不在多想了。

    旨意下了,婚事定了,我这个当爹的该做的都做了。现下闺女在书院,上山的路还在,你赵家有本事就去山上要人好了。

    赵老爷子暴跳如雷,可他这顿风暴,既不敢朝当今圣上发,也不敢对着书院圣人来。没办法只好转向自家儿子,狂轰滥炸了。

    赵十全,为了不把老爷子气死,只好妥协,先把九美娶进门,整日蹲在家里造小人了……

    书院这些年从来没有哪一名学生带伴读的,就算晋王也是独自一人,不成有跟班的。如今有了,还是个抱着刀啥也不干,且得人伺候的。

    二黑脑子不太灵光,这事儿书院学生晓得,也没人跟他较真,毕竟被傻子打可是很丢人的。没人想挨打,长公主自然落得清净,除了晋王偶尔来看看,倒是比皇城里活得自在。

    长公主最近总是喜欢往三层楼跑,因为那里有个她相见的人。

    秋冬是谁,长公主可是比书院学生知道的多,那可是未来的天人。

    以前李家大郎护得紧,陈鸾没啥机会和小娘子独处,现在大郎不省人事,机会便来了。

    三层楼,满眼都是书随便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也没个坐的地方。

    陈鸾在女子中算是大高个了,往秋冬身旁一站,歪头便能看到秋冬在看些什么。

    “汉书列传。秋冬喜欢看史书。”

    秋冬看得入迷,不知身旁有人,着实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然是大前朝的长公主,不由忙躬身行礼。

    “秋冬见过长公主。”

    陈鸾忙扶起秋冬,微笑道:“都是书院学子,哪来的长公主,以后要叫姐姐。”

    秋冬整日泡在三层楼,还不知道长公主大婚之事,此时不由好奇的问道。

    “长公——不,不是。姐姐,怎的也来书院了。”

    陈鸾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读史使人明智,秋冬很会选书啊。”

    秋冬虽说曾经也是公主,心思却要单纯许多,被陈鸾一带,便自然而然转了话题。

    只见秋冬尴尬笑道:“大先生说了,让我把三层楼里的史书看一遍,考教过后才让我看其它书。”

    陈鸾忙笑道:“姐姐也喜欢看史书,不如咱们一起看,还能做个伴,相互帮扶一把。”

    投其所好,即便不是,也要同路而行。如此才能有共同语言,关系才会自然而然走得更近。

    眼看着大功告成,就在陈鸾暗自窃喜的时候,一道声音却很不适时宜的在耳畔响起。

    “大先生说了,书要自己看,自己去感悟,别人的感悟终究是别人的。”

    玉满楼从书架后绕了过来,望着陈鸾微笑。

    秋冬朝玉满楼吐了吐舌头,这才转头说道:“姐姐,秋冬去那边看了,以免惹大先生不高兴。”

    陈鸾微笑点了点头,见秋冬离开,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道:“书读得多,心眼就多,有时候其实未必是什么好事。”

    玉满楼毫不在长公主的冷言冷语,而是微笑着说道:“好过书读得少被人忽悠。长公主,您说是不是。”

    陈鸾冷哼一声,顺手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转身要走,却又听那讨人厌的书生说道。

    “那是,母牛的产后护理。”

    陈鸾低头一看,还果然是,不由气得跺脚道:“要你管。”

    三层楼是唯一接触秋冬的机会,却总有讨厌的书生在一旁。而平日里只要秋冬离开三层楼,便会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缠着,陈鸾根本没机会靠近。

    既然跟天人搭不上关系,那就换人,书院里值得陈鸾结交的人还有很多。比如独孤清清,又比如东都王家二爷的那个傻儿子……

    篱笆院,屋里那位昏迷不醒的又发病了。独孤清清便出来透口气,却正好看见长公主坐在院长留下的残局旁观棋。

    陈鸾扭头见到独孤清清,忙起身很是关心的问道:“大郎怎么样了,可有好转迹象。”

    独孤清清摇头道:“大半个月了,一直就那么睡,弄出多大动静也不醒。”

    陈鸾无奈的叹气道:“姐姐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苦了清妹。瞧瞧,都清减了许多,看着让人心疼。清妹以后可要多加注意身体才行。”

    独孤清清微微一笑,点头应承。

    这么一看,姐妹俩关系却也不错。其实不然,小时候独孤清清经常进宫,因为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个性自然都有,难免闹些矛盾。

    只不过独孤清清被院长带回书院后,姐妹俩见面次数少了,曾经那些不愉快便也忘得差不多了。可若说关系好,显然只是表象而已。

    独孤清清不想和陈鸾聊天,可屋里那位没有半个时辰却也消停不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李太平却是昏迷感知不到外边的世界,可内里的世界,他还是颇有感受的。

    登仙塔,五层。有蛟化龙。

    当然并非真的有条大蛇,而是墙壁上刻着蛟化真龙的过程。

    当李太平看到那些壁画,体内的蛇血便再一次沸腾,原本的平衡也就被打破了。

    蛇血每一次沸腾,李太平便要身如火烧,黑瞳变为赤红的竖瞳,其修为也会一步跨过宗师之上的门槛。

    这个状态李太平不敢持续太久,即便他在三层再次锻体,也扛不住蛇血的吞噬。时间久了,怕是要化成一滩血岁。

    压制蛇血的过程很痛苦,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而每次成功压制过后,只要睁开眼看到那些壁画,蛇血便会再一次沸腾。

    李太平有想过闭着眼登楼,他也尝试过,不过结果是一样的。以为闭着眼不看,就看不见,那可就太小看这登仙塔了。

    那些画面会直接投射在脑海里,且要比主动去看,看的更多。蛇血也就沸腾的时间更长,获得的力量更多,后果就是压制时间更长,更痛苦。

    当李太平将壁画完全看过后,他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然可以控制蛇血沸腾的时间长短……

    书院门前一战,李太平已然到了蛇血沸腾的极限,只要白云子回头看一眼,即便李太平想撑也是撑不住的,除非他打算化成一滩臭烘烘的血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太平终于夺回被蛇血侵占的失地。迷迷糊糊睁开眼,他本以为自己还在登仙塔内,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冰冷的石墙,而是一道高挑的白衣背影……

    “九妹。”

    李太平面露喜色,喊了一嗓子的同时,一把将白衣女子搂入床榻,抱在怀里,还狠狠的亲了一口。

    没有惊呼,没有斥责,有的只是,大眼瞪小眼。“啪!”

    耳光清脆响亮。

    独孤清清脸色微红,跃下床榻,回头盯着李太平说道:“扯平了。所以这事永远的过去了。”

    李太平忙起身赔礼道:“清清姑娘,我以为是九妹,所以我——我——”

    “我什么我,可千万别说负责。我可受不起。一巴掌扯平了,谁也不欠岁,明白。”

    李太平再一次躬身道:“明白,明白。”

    往事莫要再提,更何况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再提说不是故意的,怕是独孤清清也不信了。

    李太平清醒得很,不由岔开话题道:“白云子他……”

    “走了,没再回来。就是不知,再回来时要如何收场。”

    李太平皱眉头道:“还回来。”

    “不找回场子,白云子的面子往哪里搁,昆仑道门的脸还要不要。”

    “对了,你昏迷这段时间,老师取了你两根头发。老师说,你得小心了,那股力量你很难完全压制,用得次数多了,怕是终有一天,李太平再也不是李太平了。”

    “过度依赖一个人,一件事,一股力量,终究不是大道。那股力量只是手段,并非根本,望你莫要舍本逐末。”

    李太平再次躬身行礼:“谢院长,谢清清姑娘。”

    独孤清清微笑道:“谢我什么,那些话都是老师说的。”

    “醒来第一眼便是清清姑娘,姑娘又清减了许多,小子怎能不知感恩。”

    独孤清清笑了笑没说什么,正打算离开,却又转过身来,说了句让李太平跳脚的话。

    “一年后,铸剑山要选乘龙快婿,早做准备,别到时让人把花摘了。”

    独孤清清离开了,丢下傻眼的李太平。

    张鸦九一剑,这天下有几人接得,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难不成他想自己徒弟,孤独终老不成。

    正寻思着,一道声音打耳畔响起。

    “小子,刚睡醒就愣神。怎么,还在回味那一口吗。”

    李太平心中苦笑,在人家地盘做错事,果然瞒不过人的。

    “学生见过老师。老师说笑了,学生正感腹中饥饿,寻思吃些什么呢。”

    院长微笑着走了进来,上下打量李太平一番后,才笑着说道:“小子,可别妄想齐人之福的美事,那倆丫头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小子不敢。”

    院长点了点头道:“说正事。你师父让老夫护着你,现在老夫已经护着你家小侍女了。所以,你得自求多福了。”

    “别说老夫没提醒你,不管帝陵里发生了什么,只要你活着出来,想要你死的人,便翻了一番不止……”

第二百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登仙塔九层,以李太平宗师修为,怕是没有百八十年是出不去的。如今他出来,只能说明,他是提前放出来的。

    李太平还记得,帝陵中那缕神念,把他从登仙塔五层揪出来时说过。

    小子,孤要睡觉去了,你且滚出去吧。以后也莫要想着回来,不然睡熟的孤,可不会管来人是谁。还有,孤既然赐予你小子天大的福缘,且替孤看着世间,做些让孤高兴的事。

    不要仗着本事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孤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借你那双眼睛看世间,到时莫怪孤让你神形俱灭。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白吃白喝的事,想也莫要想。李太平早就猜到,那缕神念不会白白给他好处。不过好在是,人家只想借一双眼睛看世间,而不是借他的身体。

    李太平临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扯着嗓子朝黑漆漆的地宫大吼。

    “仙人啊,小子娇妻美妾在怀的时候,您可别乱看啊。”

    李太平得到了一句很肯定的答复。

    “滚蛋。”

    李家大郎醒了,小丫头第一时间跑了来,一头扑进老爷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弄湿,也弄皱了青衫。可小丫头一开口,却没有关心老爷的身体健康,而是哭诉道。

    “老爷,大事不好了,夫人就要被恶人抢跑了。这可咋办。”

    李太平抓着秋冬的双肩,将其撑开,苦笑道:“老爷这身衣衫可是新的。”

    秋冬不乐意了,白了一眼说道:“老爷要知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可不能弄反了。”

    李太平轻轻在秋冬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微笑道:“书院果然是个好地方,秋冬竟然开窍了。”

    秋冬揉着额头板着脸说道:“老爷,秋冬跟你说正事呢。”

    李太平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说道:“秋冬只管安心在书院读书,剩下的事老爷自会处理。放心,夫人定然还是那个夫人,错不了的……”

    大兴城,李家这段时间人人脸上挂着笑。他们又有盼头了,只要老爷还在,这天就塌不下来,他们就还能在老爷的羽翼下快乐的生活着。

    钱满仓佝偻的腰背又挺直了,拿出了李家大总管该有的气度。

    他现在不是总管了,是大总管了。李家在赛金花操持下,已然是大兴城有头有脸的大家了。门前也挂上了李府的牌匾,彰显着李家门庭的大气。

    钱满仓作为大总管,现在清闲许多,凡事都有人管着,他只要把握好人事和钱财就好。再加上老爷有了消息,钱满仓最近胖了不少,小腹也如那怀胎数月的妇人一样,看着倒是富态不少。

    李家大堂,钱满仓迈步而出,便听家门方向有人大呼小叫,不由眉头一皱。

    “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看门的小子,一阵风般从前门冲到后宅,整个李府顿时沸腾了。

    看门的老爷子,热泪盈眶的拉着老爷的手:“老爷,老爷瘦了。老爷一定吃了很多苦,都怪俺们这些下人没能耐,不能护老爷周全。”

    李太平离开家时,下人不过十几人,现如今当他跨过门槛,却看到宅子里不断有人跑来迎接,初略估计没一百也要有八十了。

    绝大多数李府下人没见过老爷,只晓得老爷很年轻。今日一见,不过弱冠之年,不由得一个个心里更是佩服。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家业,这得多精明多能干。在李府谋个差事简直就是福分,下人们甚至看那俩黑炭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奴隶,没名没分,无产无业,身份低下。不过现在看来,给李家大郎当奴隶,怕是比他们这些拿月银还要命好。

    下人们早就听说了,李府大丫鬟就是老爷的奴婢。现在已经被老爷送进骊山书院了,这得多好的命。那俩黑炭头,现在更是内宅护院,一天天屁事没有,银钱更是拿到手软。

    一个个生面孔把李太平当菩萨一样恭敬着,这倒是让他这个老爷有些不习惯了。以前家里的下人,可是不会看到他便把腰也弯折了。

    李太平看着满脸喜色,一路小跑而来的钱满仓,不由笑道:“咱家这是又赚大钱了。”

    钱满仓忙笑道:“老爷,这都是金花嫂嫂的功劳。”

    “金花。”

    李太平有些纳闷,刘大头的媳妇还有这本事,看来这个嫂嫂还真不简单。

    正想着,便见数名丫鬟簇拥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快步而来。

    那妇人衣着端庄得体,步履虽急,眉宇间却尽显沉稳。

    妇人走到近前,微笑着盈盈一礼:“大郎可算回来了,嫂嫂也该歇歇了。”

    妇人抬起头,脸色红润,没了来时的土色。双眸闪亮,微笑时唇红齿白,倒是很耐看。

    “嫂嫂受累了。”

    说着,李太平就要当着下人的面,给赛金花行礼。却见赛金花嫣然一笑,抢上一步,挽上李太平的手臂。

    “快别院子里吹风了,嫂嫂刚好做了马蹄酥,咱们一家人边吃边聊。”

    李太平微微一笑,心道。这位嫂嫂果然不简单,无怪能把李家的门庭变成了李府。

    当李太平吃着马蹄酥,听着赛金花说着一笔接着一笔的大投资,不由得更要对这位嫂嫂刮目相看了。而一旁的钱满仓则张着大嘴,愣在那里。这些事,他钱满仓竟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瞒着他做到的。

    “大郎,咱家的大船过些时日就要下水了,估摸着上秋的时候,就能满载而归。到时咱家的铺子还得在大乾开上百八十家才好。”

    李太平晓得赛金花这是在交权,不由笑道:“嫂嫂,太平不懂这些,家里的事还得仰仗嫂嫂才成。更何况,我这刚回来,朝廷里的事还等着我去处理,却是没有时间照看的。”

    赛金花笑道:“大郎朝中当官,管的都是家国大事,倒是不好分心。也好,家里的事嫂嫂就先代管着,啥时大郎成了亲,嫂嫂再一股脑交给弟妹。”

    赛金花以前只是个普通妇人,也就是家里多个吃饭的,倒是不用留心。现在不一样了,李太平且得跟崔家和下人了解一下,这位品行如何,可不能弄个心肝不好的,坏了李家名声。

    吃过马蹄酥后赛金花便借故离开,并替李太平约好了崔家大掌柜。显然这个女人,不但聪明,还知分寸,通情理。

    李府除了秋冬,钱满仓显然是李太平最信任的一个。

    钱满仓没有任何隐瞒,也没带任何个人色彩,只是如实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李太平很满意赛金花的为人,最起码从钱满仓口中得来的赛金花,是个重情义的女子。

    李太平回府后,第一个拜访的便是隔壁侯府。

    李太平晓得,只要侯文远在家,就必定在文武阁。这位叔父很忙,忙到没日没夜。

    叔侄二人见面,聊了聊最近朝中事,李太平便切入正题。

    “帝陵中,李辅国要杀我。从其言行来看,不仅仅是要灭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圣上要杀我。”

    听到侄儿的话,侯文远许久没有吭声。

    弘道帝为了慕品山盖楼的事,怕是只有李太平一人蒙在鼓里。所以当李太平说李辅国要杀他时,侯文远便猜到,很有可能是老皇帝的意思。

    侯文远不吭声,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想着有些话应该如何开口,怎样才能让有本事把白云子赶跑的侄儿,不直接冲进皇城拔剑砍了弘道帝。

    只见侯文远,低着头转着茶杯,轻声说道:“很多人都想老皇帝死,那俩皇子怕也不例外。可是老皇帝还好好的活着,你可知为何。”

    李太平不知侯文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突然这么说,为何这么问。

    “侄儿不知。”

    侯文远苦笑道:“弑君的名声,没人背得起,哪怕他是个昏君。”

    “历代帝王并非寿终正寝者,历史上也有过。皇上可以落马而死,喝水是呛死,不小心拌了个跟头淹死在马蹄坑里。多么莫名其妙的死法都不是问题,只是不能被人杀死。”

    李太平皱着眉头说道:“真是老皇帝要杀我。若是要杀我,为什么不趁早,趁我还在江湖的时候。为何要选在当下,选在帝陵。”

    侯文远犹豫半晌,抬头盯着侄儿的眼睛说道:“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到不似人间女子的女人。”

    李太平沉默了,低着头没有表情的沉默着,冷静的沉默着……

    侯文远心中一颤,他没想到说了那么多,这个侄儿还是要杀老皇帝,不由说道:“你不能动手,他活不了几年了。你不能背上弑君的名声,若是一定要杀,叔父来。”

    李太平抬起头,望着侯文远说道:“叔父有家有业,身居高位,不适合。”

    “我比你适合,你还年轻。”

    李太平摇了摇头,说道:“新仇旧怨,杀父谋妻,不好借别人手。叔父也不行。”

    “糊涂。”

    侯文远起身呵斥。

    李太平微微一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恩怨当分明……”

第二百零一章 佛法无边

    文武阁有咆哮声传出,惊得护卫忙将守护范围扩大不下十丈。

    “你疯了吗。你可知,钟离家那个女人为何不肯逼死老皇帝,因为她怕沾染上因果。你就算不为自己想,难道还不替后世子孙考虑吗。”

    “古,有人弑君,可那些都是什么人。阉人,阉人啊。他们没有子嗣,他们不怕沾染因果。你懂不懂,懂不懂。”

    侯文远越说越气,恨不得上去给混账侄儿两个耳光。他转过身,不想再看李太平,他怕忍不住真的会动手。

    李太平再一次沉默了,直到杯茶已凉,才抬起头看着叔父说道:“我会先杀无尘,再杀李辅国,提着他俩的脑袋,让老东西死的有些尊严。”

    侯文远转回身皱眉道:“你要逼死他。”

    见李太平点头,侯文远这一次没有再开口训斥,而是皱眉说道:“没有把握不要去做,也莫要急着做。”

    说着,推开窗指着李家大宅:“你看到他们开心的笑了么。之前你没回来时,他们笑的少了,头也是低着的。”

    李太平起身,望着热闹的李府说道:“侄儿会让他们一直快乐的,幸福的,有盼头的活着。”

    侯文远回过身,拍了拍李太平肩膀:“肩头挑着一大家子幸福安康,做事情就得稳,就得狠,就得干净利索。莫给自己,莫给家人和朋友,招来灾祸。”

    李太平没有说话,没有回应叔父,只是望着李府大宅……

    他知道叔父一直以来都很难,可他今天才知道要做一件事,到底有多难。

    背后剑匣中的剑,在他迈入大兴城那一刻,便多了一份责任,多了一份担当。快意恩仇不是不可以,如何去快意恩仇,才是至关重要的。

    成长有时会很快,只需要出现你在乎的人,出现你在乎的事。

    李太平回到家,回到后宅,他却忽然觉得呆不住,想要出去透透气,找些事情做,找人喝喝酒。

    大街上人来人往,能说上话的人,却找不见一个。不知不觉中,李太平竟然走到了修正坊。

    这里的喧闹嘈杂,反倒是让李太平有种很舒服的感觉。也许是这里更贴近老百姓的生活,更能感受到烟火气息。

    “这不是李家大郎吗。听说大郎回来了,正打算和大嫂去看你,这可是巧了。赶紧跟二嫂回家,给你弄些好吃的。”

    李太平好巧不巧在修正坊撞见上官鸿英二嫂,妇人那股子热情劲儿,就好像亲嫂子一样。

    去上官家的路上,李太平买了几坛老酒,切了十斤肉,倒是把老二家的闹了个大红脸。

    “大郎,这不是打嫂子脸吗。咱家现在吃喝不愁,银子拿到手软,还不是多亏了大郎。”

    李太平呵呵一笑,还以为是那哥俩在崔家干得好,可是听着二嫂絮絮叨叨的才知道。原来那哥俩早被赛金花纳入麾下了,现在各自管着一间李家铺子。

    哥俩穷苦人出身,本事虽不大,却讲究一个实在。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从不糊弄,坊间口碑很好。

    二人有说有笑来到家门口,曾经落了漆的大门不但换了,门庭也扩了。院子里的变化虽不大,却也铺上了青石地面,正房偏房也都翻修了。

    正堂置办了红木条案椅子,墙上还挂了字画,虽说落款不是名家,却也像模像样的。

    老大家的听说大郎来了,忙迎了出来,那个嘘寒问暖,倒是把李太平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大郎,快进屋,老头子刚好煮了茶,咱爷俩聊会。老大家的还愣着干嘛,还不把酒接过去温一下,在弄些像样的吃食。”

    上官老头现在脸上有肉了,精神头可是比去年强了太多,看着年轻十岁不止。

    老头子把李太平让进屋,先是感谢这一年的帮扶,便又聊到上官鸿英的人生大事。

    “那小子没本事,书院没考上。再有半年国子学那边他也去不了了,老头子就想,先给他安家,再立业。正好大郎来了,老头子寻思着,大郎帮着搭个桥,老头子亲自跑一趟周家……”

    李太平的身份虽说一直没公开,有心人却大都知道怎么回事。再说李太平现在朝中当官,江湖知名,又是书院学生,身份已然今非昔比。周家老头子早就改变了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再见一面。

    上官老头打听过周家的想法,便想着借着上官家想要认亲的机会,把自家事也办了。更何况现在的上官家,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红火,周菁嫁过来也不会受气。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别看上官老头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有着市井小民的小算盘。李家大郎虽说和鸿英称兄道弟,可终究差了一层关系。若是鸿英娶了周菁,那就不一样了,可就是自家人了。

    到时说不得,老大和老二,还能往上走一走,干个大掌柜啥的,最不济两间铺子的掌柜是保住了。

    李太平望着老人家笑道:“鸿英和菁妹的事,您老放心,太平一准有好消息。”

    老人家见李太平大包大揽,更是开心的合不拢嘴了。老少正了得开心,忽听钟声阵阵……

    晨钟暮鼓,可这大晌午的怎么还敲起钟了。李太平扭头看了看外边天色,有些狐疑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旁的老人家见大郎心中疑惑,不由笑道:“大郎许久未归家,不知钟声为何却也正常。”

    老人家把佛子讲经和江湖高手挑战佛门的事说了,还特意强调,那悟心和无缘的厉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只见李太平起身笑道:“那倒是要去看一看了。正好,嫂嫂吃食还没上,且去看看热闹。”

    老头子笑道:“去吧。回头吃食好了,我叫老二家的去唤你。”

    大慈恩寺的钟声时隔半月后再次响起,显然江湖上又有人不服气,又有人想扬名立万了。

    江湖上许多高手都败给了悟心和悟缘,那么谁若是打败其中一位,名声地位自然而然便都有了。

    扬名立万,一步登天。好机会不总有,有了自然不能放过。

    今日登门论道的是曲氏三兄弟,江湖名号不响,论道时也就不在乎啥面子了。

    “俺们三兄弟,动手打架向来共进退。无论打一个,还是打一百个。你若是觉得不公平,大可把寺里的和尚都叫出来。”

    寺门前,只有悟心一名僧人,这话自然是对着悟缘说的。

    只见悟心道了声佛号:“既然施主有规矩,那就按施主的规矩来。悟心无意见。”

    如此不讲规矩的规矩,也就曲氏三兄弟好意思,怕是换个人都张不开嘴。好在是正值晌午,老百姓大都忙活着吃食,没有多少人看热闹。否则唏嘘之声怕就要了三兄弟的小命了。

    李太平抱着膀靠在大慈恩寺的院墙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三兄弟耍活宝,憋闷的心情倒是舒畅不少。

    曲氏兄弟在李太平眼中,没啥看头,就是三个刀头舔血想要出名的家伙。他在意的是那叫悟心的老和尚,或者说小和尚。

    李太平有些看不透,甚至在他看来,如果是自己面对悟心,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去。

    大慈恩寺他曾经侧面了解过,毕竟和佛门之间的过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留心是不行的。

    可悟心是谁,他竟然不知。按理说,大兴城里的佛门高手,京兆府是会留档的。这悟心总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李太平琢磨悟心的同时,那边已然大打出手。曲氏三兄弟,老三主攻,老大和老二协同配合,倒也打的有声有色。若是换了一般宗师,却也不一定斗得过。

    三兄弟都是使斧的,且是双手斧。六把开山斧,上下翻飞,斧影重重,气势上看着压了悟缘一头。

    不过旁观的李太平可不这么认为。三兄弟太急于求胜了,落斧不留余地,以为配合的好,便能将大和尚吃的死死的。

    若是能一直压着对方打,倒也有机会取胜,可看悟心脚下移动三尺之间,显然游刃有余未曾尽力。

    也许是为了证明李太平所想无错,只见那悟心面对老三力劈而下的双斧,这一次没有躲。

    那双开山斧,在宗师修为的老三手中,怕是劈开大慈恩寺寺门也费不了什么劲儿。可就是这么一双力劈的斧头,却在两根手指面前败下阵来。

    八指扣拢,中指相并点出。

    李太平腾地一下站直,金刚意。下一刻李太平脸色变得很难看,甚至已然有了怒色。

    他看到老二和老三的斧头砍在悟心厚背,却被弹开。因为金身附体,外力不可伤也。

    悟心反击迅猛,且用的并非佛门武学。那双手似乎变成两把短刀,轻轻松松破开六把斧头。

    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

    李太平太熟悉这样的刀法,所以他知道悟心是谁了。

    看着曲氏三兄弟抛飞,李太平拍着手走向悟心……

    “佛子果然佛法无边,白痴也能回魂。不知这位大师,我是叫你悟心呢,还是千面魔君,或是教您一声叔父呢。”

    李太平吐气开声,怕是半坊之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百零二章 缘尽

    缘分这东西就是如此,不想见的总能见到,想见的却隔着千山万水。

    冤家再次聚头,说明缘分到了,总要有个了断才好。

    李太平背着剑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一步步朝悟心走去。

    悟心转过头,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

    只见其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来是李太平少侠驾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李太平吐气开声,悟心也吐气开声,两人的对话便远远传了出去。

    还没等李太平走到大慈恩寺门前,悟心身旁便多了好几名僧人。

    白衣佛子,双手合十上前一步,道了声佛号。

    “气如虹,人如龙。许久未见,李施主更进一步,可喜可贺也。”

    李太平看了佛子一眼,冷笑道:“佛子才是真得神通广大,小子米粒之光,怎敢在皓月面前显摆。”

    佛子丝毫不在意李太平话里夹刀带棍,依旧微笑着说道:“正当午,李施主不如寺中用些斋饭。”

    李太平摆手道:“小子是来凑热闹的,打完就走,斋饭就免了。若是哪天想吃素了,自然会来叨扰佛子。”

    佛子微微皱眉,一旁的方丈见状,忙接了话把。

    “阿弥陀佛。李寺丞乃朝廷高官,鄙寺僧侣哪里敢跟官家切磋论道。李寺丞若是想见佛门真经,贫僧做主,可为李寺丞开启藏经阁,任寺丞挑选。”

    老和尚不想打,想息事宁人,可李太平不想。

    李太平微笑着见礼道:“见佛经,不如见真佛。在小子看来,悟心便是大慈恩寺仅次于佛子的真佛。九世轮转,放屠刀而成佛。这样的真佛,小子就算寻遍天下也是见不到的。悟心,你说是么。”

    悟心眉头紧锁,双手合十道:“李施主如此咄咄逼人,小僧怕是只能用九世换一世礼佛了。”

    李太平大笑道:“当是如此,当世如此。”

    却见这时,一旁的悟缘微笑着上前,朝佛子行礼道:“悟缘与李施主有着一只手臂的缘分,本以为此生不见,便无执念。如今再见,才知执念依旧,不如让悟缘先断了那份执念,也好青灯古佛无念无挂。”

    佛子看了看悟缘,说道:“渡苦海,放执念,悟缘之缘,断去也好。”

    “谢佛子。”

    悟缘转身,李太平却笑了。

    李太平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悟心身上,并未注意断臂悟缘,如今看过去,倒是惊喜不断。

    “梦里寻你千里,原来你就在这里。想断臂求佛,我倒是更想取命求心安。”

    李太平说着,瞥了一眼悟心,笑道:“你且稍等,咱们有叔侄缘分要断,有上一辈的兄弟情义要断。”

    李家大郎打上大慈恩寺的消息,很快传遍数坊之地,寺门前顿时热闹起来。

    人渐多,形色各异,却有红衣扎眼,一眼见之。

    李太平许久没见到红娘子,如今见到顿时心情大好,不是因为红衣又变漂亮了,而是红衣怀中有娃待哺。

    “归海千里,一句话的时间,等我。”

    说着,李太平笑呵呵的走向红衣女子,逗弄粉扑扑的小脸,说道:“像极了大哥,眼睛像你。男娃还是女娃。”

    红娘子笑的很甜,很温柔:“跟草原未来的可汗动手动脚,你不想活了吗。”

    李太平笑了笑,打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塞入襁褓中。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油脂光泽、颜色柔和明亮的小剑,随后附耳低语道。

    “地宫宝物,一点心意。莫见光,莫示人,莫声张。愿这小子长大了像他爹娘一样,有情有义,英雄了得。”

    红娘子见李太平如此郑重,不由皱眉道:“太贵重了。”

    李太平莞尔道:“孝敬未来大可汗的,不贵重怎好意思拿出手。”

    说着转身就走,却又忽然回头道:“一会要见血,莫要让孩子看见了。”

    红娘子却摇头笑道:“草原儿女不怕。”

    李太平点了点头,大步朝悟缘走去……

    归海千里手下败将,不过那是从前,现在面前的是悟缘,是出家人。出家人讲六根清净,斩断三千烦恼丝,显然李太平便是悟缘最后一丝烦恼。

    悟缘将手中扫把立在墙根,拍了拍手说道:“大郎,请了。”

    李太平看着手中空空的悟缘,说道:“不用剑了。”

    “嗯,不用了。”

    李太平笑了笑,将剑匣取下放到身后,背着右手说道:“那就不用。”

    话落,二人同时欺身而上,一步、两步、三步……

    二人以步法借势,同以左手为剑,动作惊人的一致。

    佛子见状微微摇头叹息,九步千里虽然已被悟缘缩短到七步,可显然李太平蓄势更快,出剑更早。

    一快一慢,一强一弱,又是同一招,胜负便有了定数。

    左手剑相交,没有金铁交鸣,剑气却更为凛冽。一瞬间,悟缘之左臂便溃不成军,被剑意真气切入肢解……

    悟缘左手臂血肉模糊,经脉尽断,怕是医好了也是个摆设。如此重的伤,悟缘却好像不知疼痛没有感觉一样,只是愣愣的看着李太平。

    半晌后悟缘忽然仰天大笑,看得一旁老百姓还以为大和尚得了失心疯。

    “三步,紧紧三步。李太平啊李太平,哈哈……”

    悟缘收敛笑意,正色道:学无老少,达者为先。贫僧输的不冤。也算见识了,贫僧所创九步千里,还可以更强。如今一切皆可放下,李施主想要贫僧的命,拿去好了。”

    听悟缘如此一说,大慈恩寺的方丈忙道:“众生皆苦,悟缘既已放下,李施主又何必多造杀孽。”

    李太平瞥了一眼闭目观心的佛子,这才望着悟缘说道:“两条手臂抵你一命,咱们的缘分尽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本性方丈道了声佛号,忙朝师弟使了个眼色。便见本性首座上前,扶住悟缘就往寺里行去……

    李太平没拦着离去的悟缘,而是看着悟心说道:“咱俩的过节,可不是两条手臂能了结的。这一次,且要算个干净。”

    悟心面无表情的上前说道:“李施主既然如此说,悟心愿用此身了去前尘过往。还请李施主出招吧。”

    李家大郎一招败悟缘,已然让百姓和赶来的江湖中人大感意外,如今又要再战悟心,一个个不由兴奋的拍起手来。

    对老百姓和混江湖的来说,看热闹可是不怕事大。且要,事越大越精彩,看着才能过瘾。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人脑袋打出狗脑袋的,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终究是有不同的。

    人群有白衣清冷绝美,与红衣并肩,柳眉微皱轻声低喃。

    “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他这人,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里蹲几天吗。”

    看似数落,实则埋怨。红娘子是过来人,只是一眼,便察觉到独孤清清表情中的那一丝微妙。

    红娘子看了看白衣,又看了看青衫背影,心中不由暗道。这俩人莫不是趁着九妹回山的工夫,暗地里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认识他十多年了,这人就是这副德行,怕是这辈子也改不了的。要么说交友要慎重呢,悔之晚矣啊。要我说,遇到这样的人,能躲远些,还是躲远一些的好。”

    独孤清清忽然转过头,唇若丹霞,齿如编贝,微笑道:“既然如此不堪,为何会担心。又为何要与我说那些,是怕我和他走的更近吗。”

    红娘子心里一颤,暗道。这小子的桃花运似乎有些旺啊,九妹这回怕是遇到对手了。

    雅文吧

    本来以红娘子的火辣脾气,且得回敬几句的。可是转念一想,万一那俩人本无意,让自己一闹,没准生了情绪呢。还是冷处理来的稳妥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吗。

    “快看,要动手了。”

    红娘子岔开话题,指着场中二人说道。

    独孤清清微微一笑,也没抓着红娘子不放,而是将目光投向场中。

    她不担心李太平会败,只是怕那小子不知深浅,再次使用那股神秘力量,而害了自己。

    面对白云子,李太平就算激发蛇血都不一定打得过,当然要全力以赴,手段尽出。

    如今面对千面魔君,他有信心仅凭自身修为了却恩怨。

    二人眼看就要动手,却见佛子忽然睁开眼,望着悟心说了一句话。

    “心中有佛,便无需念九世过往。放下一切,立地成佛。”

    李太平歪着头看向佛子,眸子里有疑惑,也有不解。这是让千面魔君放开手脚,不用顾忌过往一切恶,往死里打了。

    这是高僧应该说的话吗,啥意思,放下一切,过去的恶就不是恶啦。佛经上就是这么教你们修佛的么。

    李太平摇了摇头,说道:“佛子果然是有道高僧,说出来的话,满含玄机。在下思来想去,却也想不明白。佩服,佩服。”

    佛子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大郎身具慧根,佛缘深厚,一念慈悲,当可成佛。”

    佛子这话,就连不混江湖的独孤清清都觉得不是味儿了,不由多看了佛子几眼……

第二百零三章 青玄

    大乾朝的佛门,全靠佛陀撑着才能香火不断。佛门未来需要希望,否则百年后佛陀圆寂,佛门将无法立足。

    数百年来,佛门修成罗汉者大有人在,却无一人能够达到佛子五神通的境界。佛子的出现,不但让佛门有了延续下去的希望,甚至有一天实现天下佛国的愿望。

    佛子想要天下佛国,那么佛门便要足够强大。修成两门神通,又有九世修心的悟心,若能九世归一,天下格局将被打破。

    拥有三极致力量的佛门,便可力压一切声音,让佛音笼罩天下,实现佛门数百年的心愿。

    大慈恩寺门前,佛子说出那句话,是想悟心放开手脚去打,莫要因前尘过往而束手束脚。

    佛子很清楚李太平能赶走白云子,必然有他的杀手锏,决不能因其宗师修为而小看。

    悟心不是白云子,不是宗师之上,他不会小看任何人,更不会小看有过数次交手的李太平。

    九世修心毁了,又被佛子取了佛骨,这一切都是因李太平而起。杀李太平算是悟心现在挥之不去的心魔,只有除去心魔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两人都起了杀心,都想今天了结恩怨。

    李太平青衫无风而动,踏前一步笑道:“九世未曾见全,今日想必可一观全貌。”

    “说好了,这次不但要见胜负,还要见生死。江湖恩仇,大乾律法,今日一勺烩了。”

    说着手捏剑诀,便见身后剑匣有三剑鱼贯飞出。下一刻,握剑,拍剑,挑剑,三剑以不同角度同时切向悟心。

    离手剑,以无厚入有间,内有剑意真气含而不发,离身三丈如龙游走。

    悟心身不动,手如金色短刀,每刀必然切在三柴剑最弱一点,精准无误。

    二人,一动一静,青衫绕僧衣。只见青光翻飞,金刀耀眼,却不闻金铁交击。

    一场有影无声,见不到烟火气的技艺比拼。没有沙飞走石,没有冲天之势,没有真气对撞后的冲击震撼,有的只是无声交叠堆砌而出的大凶险。

    数息间交手百招,便如满是黑白子的棋中对弈,一子错满盘皆输。而这场比斗却要比黑白争锋还要凶险,甚至眨眼间的衣襟飘动,都会判胜负,定生死。

    红娘子将怀中娃儿小心翼翼交给身后妇人,下一刻微微弓身,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场中,就像草原盯着猎物伺机而动的苍狼。

    独孤清清白衣负手,背后有剑。看似云淡风轻,下一刻便可剑出斩春风。

    “男人间的生死,岂可乱来。”

    一名赤着双臂的魁梧汉子忽然出现在二女身前,瓮声瓮气的扭头说道。

    一老僧盯着佛子方向笑道:“佛讲因果,见证因果。”

    墨看山和红莲出现,一人一句话,断了在场之人出手的念想。同时也是在警告看得见,看不见的那些人,今日之战没有结果前,谁也别动。动便是跟老子过不去。

    书院学子大战佛门高僧,书院当然要有人见证。只见蓝衫出山门,踏春风而来,眨眼间大慈恩寺门前,便又多了一位宗师之上。

    蓝衫负手,衣衫不皱,眉峰舒展尽显书生儒雅。

    大先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淡淡的看着。可在场之人都晓得,大先生代表着书院,代表着圣人的意志。公平,大先生和书院要的只是公平。佛子若想外力干预生死斗,且要顶得住三位宗师之上,显然佛子是顶不住的。

    晋昌坊,青石大街,马蹄急促由远及近。

    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忙向两旁散开,让出路来。京兆府甘蔗来了,且是快马加鞭并未坐轿,显然甘大人很急。

    健马之后,是连跑带颠的一众捕快。

    刘三哥到场后,气还没喘匀便把看热闹的人群,向后推了十丈不止,同时命人守着,不许百姓跨雷池一步。

    “大郎,大郎,回家吃饭了……”

    人群外有妇人东张西望往里挤,口中还在呼喊着。

    赵四看到妇人挤过人群,探头望向交战二人,不由急忙将其拦下。

    “此地严谨大声喧哗,也没有你要找的大郎,且回家去吧。”

    妇人伸手指着青衫残影,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好像是大郎。”

    老二家的叫不准这也正常,毕竟普通人的眼力是跟不上那道青衫的。更何况,李家大郎只是来看热闹,怎么就会成了热闹本身呢。

    赵四冷声道:“是不是你要找的大郎我不管,若是再敢踏前一步,莫怪本捕头拿你下大牢。”

    老二家的被赵四这么一吓,果然没了声响,只是那双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青衫不放……

    大慈恩寺门前来了许多人,不过却并未影响场中比斗二人。

    忽然劲儿气炸裂,三柴剑切入金刀之中,不见青衫,只见满目耀眼。

    一幕圆形风暴,于剑刃金刀交击中形成,碾碎了春风,碾碎了青石。说来也怪,那些炸裂的劲儿气却只在三丈方圆间,不曾溢出一丝一毫。

    青衫与僧衣,长剑与金刀,风暴中游走,衣衫不皱,发丝不断。前一刻的无声,这一刻的炸裂,二人依旧比拼的是技艺。只不过这一次以身为技,切在每一道劲儿气的缝隙之中。

    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跨,砉然响然,奏刀骋然,莫不中音。

    身与剑,以无厚入有间,而游刃有余。两个人把技练到了极致,便见那三丈风暴缩了一寸又一寸,已然不到一丈之地……

    以无声到有声,再到无声。这一场技艺上的对拼,二人未曾分出高下,未曾见到生死。

    二人同时后退,悟心道了声佛号:“大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贫僧技未赢,便算输。”

    李太平头也不回,轻拍三剑,剑便入匣,随后望着悟心说道:“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见生死。咱们也别一样样比过了,不如各凭本事看看谁能活下来好了。”

    说着,李太平转头望了一眼上官二嫂,微笑道:“嫂嫂稍等,小弟这就打完回去吃酒。”

    悟心气息忽然一变,整个人仿佛高大许多,随后微笑望着李太平。

    “九世修心,心没修成,却修了一身好功夫。大郎见过佛门金身、神通,密宗金刚意,杀手短刃,却不知老夫最拿手的并非这些。”

    李太平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道:“哦,不知魔君最拿手的是什么,且让小子见识见识。”

    只见这一刻的悟心,再无佛门弟子的低调内敛,而是仰天大笑道:“我乘风剑游九州,青玄在手败尽天下宗师。游青玄,今请教李家大郎剑法。”

    说着,竟然朝李太平身后剑匣招了招手。

    “借,我剑一用。”

    人群中王单枫目瞪口呆的看着悟心和尚,因为他看到一把剑,打剑匣飞出,落在悟心手中。

    “青玄,师祖。”

    惊讶的不只是王单枫,还有红莲妖僧。

    红莲第一次皱起眉头,他虽然被困枯井二百年,可游青玄的名字,隐隐约约还是让他想起些什么。

    红莲被困枯井的前十年,江湖上忽然多了一名剑客,以一把青玄剑走遍大江南北,挑战无数用剑高手,未曾一败。

    只见红莲正色说道:“东都宗游龙圣人飞升前,收了一名弟子,此人二百年前凭一把剑,走遍八百里山河,未曾一败。没想到,游青玄未能宗师之上,却以凡人之躯,硬生生活了二百多年。”

    红莲这番话,可不是说给墨看山等人听的,而是故意说给李太平,让这小子小心点,别让人宰了。

    李太平看着孕养快两年的青玄剑,摇头苦笑道:“游青玄,这是魔君最强一世吗。”

    悟心摇头笑道:“何为最强,我只是更善于用剑罢了。”

    李太平点了点头,脚下一踏,顿时身如火烧,有剑出匣。

    “魔君请了,让小子开开眼。”

    催发大雪山秘法,剑未至,拳已至。

    悟心大笑道:“来得好。”

    只见悟心不躲不闪,直到耳中拳风呼啸,瞳孔中的铁拳急速放大,这才翻转手腕刺出一剑。

    动作不大,伤害性极强。眨眼间青玄后发先至,已然来到李太平眼前。

    不躲,便要被长剑贯穿眼球,一命呜呼。躲,显然也是躲不过的。

    李太平强行刹住前冲的身子,勉强微微后仰,右拳继续轰出,左手则挡在眼前。伤换伤,这是他现在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只要悟心急于一击而杀,到时谁死还真不好说。

    可显然人家即便修心没有大成,却也不是李太平能算计的。

    悟心微微一笑,脚下侧移半步,眨眼间,手腕再抖便又奔着李太平左眼而去。

    剑快到眨眼咫尺,这样的剑李太平见过,那还是在东都,一个女人手中见过。

    面对如此快的剑,李太平脚下青石瞬间炸裂,碎石横飞,人也矮了半头,却刚刚好躲过青玄剑。

    青玄再来,李太平便再退……

    一步、两步、三步,一退再退,直到一把长剑贴着耳边飞过,退守中的李太平,猛地转守为攻……

第二百零四章 求魔之路

    眨眼剑,不只是剑快,轻功也要以快为主,才能真正发挥出眨眼剑的威力。

    千面魔君自创眨眼剑,后又修成佛门神足通,其剑法便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李太平在东都见过蛇蝎美人细柳剑,那时他凭借人之势将那女子斩杀,如今看来那女子定然和千面魔君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耳边有剑飞过,那是纯钧夹着天地之威,所以反守为攻。

    “细柳剑!”

    李太平忽然喊出三个字,便见千面魔君微微错愕,有那么一丝分神。

    高手之间的生死战,一丝分神足以致命。

    李太平这一嗓子很突然,也很管用。面对千面魔君这样的高手,李太平能用上的手段,这一刻毫不犹豫的都用上了。

    生与死面前,任何手段都不丢人。更何况此人携众家之长,怕是天下宗师能与其一战者不过一手之数。

    只是刹那间的错愕,纯钧便已来到悟心面前。此时悟心再想使出神足通,怕是没可能了。

    乱了心神,心不静神足不同。

    李太平是幸运的,甭管悟心和细柳剑是什么关系,现在来看都赌对了。

    纯钧夹天地之威,汹涌澎湃,悟心的剑技眨眼剑再快也挡不住。可悟心不只会剑技,他还是金身罗汉。

    浓浓的金色忽然打悟心周身而出,巨大的护法罗汉双指并拢点向纯钧,那是金身罗汉的金刚意……

    万钧剑势,如金戈铁马,万骑冲阵,势如汹涌澎湃的滔滔江水。

    佛门罗汉双脚扎入大地,一指分江,力断山河。

    江水奔涌只会向前,狠狠撞在金身之上,便见水花漫天。

    巨剑向前,罗汉不退,隆隆之声便要震耳欲聋,不停不歇。

    剑气崩裂带着点点金光,将周遭十丈方圆一切事物尽数绞碎,割裂。

    李太平身在巨剑之后忽然腾身而起,直冲十丈高,随后翻转下落……

    “当!”

    钟声隆隆宛若雷鸣,那是有着万斤之力的下劈腿砸在金身上所发出的声音。

    下劈,边腿,旋踢……

    大慈恩寺的钟声再响,这一次不是三响,七响,十八响……而是无数响连成久久不停的一道雷音。

    存粹的肉体力量,每一下都是毫无保留的重击。分身乏术的金身罗汉,便如寺里的吊钟,只有被人敲打的份。

    李太平又是一记鞭腿扫中,便见金身罗汉微微一晃,似有金漆炸裂。就像斑驳的木门,被愤怒的人甩手关上,震落更多漆皮。

    “九世修行,不过如此。我倒要看看,六根未断的你,还能抗多久。”

    话落,李太平拳脚并用,什么伏虎拳,十八路谭腿,铁砂掌,也不管精通不精通,全都招呼上了,就连半辈子没用过的铁山靠都用了出来……

    佛子白嫩脸颊上的笑脸渐渐淡了,点尘不染的白衣,似乎也落了尘。只见其,双手合十,低眉闭目道了声佛号。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罗汉也有破戒刀,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佛子话音刚落,便见红莲冷声道:“小和尚,心不正,如何成佛。”

    墨看山更直接,单手一召,李府便有一锤一剑冲天而起……

    宗师之上若是在大兴城大打出手,怕是这晋昌坊也要保不住。秋意浓皱了皱眉,低语道:“胜负未分,无需大动干戈。且看着好了。”

    红莲摇头叹道:“七窍玲珑心,师兄你到底想干嘛。”

    墨看山一手持剑,一手握锤,横眉怒目。看那意思,佛子再敢多说一句,即便山崩地裂,踏平大慈恩寺,也要将其踩在脚下。

    几句话不过两三息,便见金身罗汉忽然收回右手,虚空拔刀。

    一把金色长刀横空出现,金色闪光过后,刀斩巨剑,满目耀眼……

    金刀碎,巨剑断。金身褪去,纯钧落凡尘。

    一只手接住落下长剑,一股热浪席卷四方。李太平睁一眼闭一眼,盯着悟心说道:“你的剑有多快,眨眼吗。”

    说着,眼不眨,剑已出。

    悟心眼前剑光耀眼,已来到眉心一寸,刚刚李太平所站之处青石这才炸开烟尘,耳中才有轰鸣。

    剑在手,手腕一抖,青玄以更小的角度,更快的速度,直刺李太平睁开的那只眼睛。

    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显然悟心生死早已看淡,唯独看不淡心中执念。

    两个人要拼命,眨眼见生死。

    佛子淡然,红莲微笑,墨看山怒色,秋意浓春风依旧……

    眨眼后,生死未见。

    一道残影拉得好长,一道忽隐又现。数丈外,又是拼命对攻,看谁的剑更快,更准,更狠。便又留下两道影子。

    从斗技,到底牌尽出,再到存粹的快。

    存粹吗,其实并非存粹的拼速度,还有心性的比拼。

    这种打法不好看,也不震撼,老百姓听到声时,人早已不在,眼里只有一片模糊。

    红娘子和独孤清清勉强能跟上二人对攻,却不知下一次二人会出现在哪里。这已经不是宗师能够参与,能够干预的战斗了。

    超越宗师,之上不满。李太平凭借激发蛇血,有这样的力量,还能理解接受。而悟心和尚,竟然也可以达到如此高度,却让人费解。

    佛子却心中一片雪亮,悟心差的只是顿悟,这个过程也许数百年,也许只在眨眼之间。可遇而不可求。

    遇见,便是自然而然的宗师之上,遇不见也只能是眼前这样。

    佛子从一开始便没打算阻止这场战斗,他只是确保这场战斗能按照预估的方向继续下去便好。只要保着悟心活下来,哪怕经脉尽断也无妨。

    战斗是修心,经脉尽断是修心,只要活下来总会有所收获。

    另外三位宗师其实想法差不多,不过却要比佛子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信心,对李天平必胜的信心。

    李太平只是激发蛇血,并未让其沸腾,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即便这么打上一天一夜,却也无妨。

    他不怕比速度,不怕比狠,更不怕比耐性,可他很怕悟心那双空洞的,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眸子。

    这双眸子越是无神,越有可能成神。无悲无喜,斩断七情六欲的和尚,很有可能成为世间真佛。到那时即便让蛇血沸腾,也不可能像吓跑白云子一样,吓退悟心。

    白云子只是云端上的人,不是云端上的神,他有着人该有的情感,所以他会犯错。而六根清净的悟心,虽成佛,没了执念,却一样会杀他。

    美其名曰,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那双眸子是恐怖的,没有生气的,其实这样的眼睛,他现在也有一只。李太平忽然睁开那只眼睛,盯着悟心刺出一剑。

    “细柳剑死了,死在我的剑下。”

    悟心看到李太平睁开的那只眼睛,那是火红色的竖瞳,好像能夺人魂魄的妖眼。他的心古井无波,却被人投下一块巨石。

    他听到李太平说了一句话,他的心好像猛地被人一把揪住。

    落井下石,惹出井中恶念……

    痛,多少年没有心痛的感觉了。自打他成为刑部尚书,他便没了痛感,冷酷而机械生活了几十年。如今他出家为僧,却在寺门前,再一次体会到了七情六欲所带来的的痛苦。

    痛苦会让人心扭曲,扭曲变成恨,恨会化作一把利刃,伤了他人也伤了自己。

    “我要杀你,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修心终究没能大成,悟心再次变回游青玄。没了佛门神通,他的剑不在飘忽,只剩阴冷狠辣的浓烈杀意。

    九世轮转,九种武学,九种人格,不停在千面魔君身上切换。

    李太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转变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难以捉摸。他有些摸不准,难到一眼一句话,却成了千面魔君成佛的引子不成。

    这阵子二人已经打翻了天,没有套路,也无迹可寻,完全是随心出招,不可捉摸。

    佛子睁开眼,第一次皱起眉头……

    红莲盯着悟心,口中梵音不停……

    墨看山锤剑不自觉灌入真气,背后有山峰隐现……

    秋意浓蓝衫微动,出现在独孤清清身前,转头望着甘蔗说道。

    “撤离晋昌坊百姓,能多快便多块吧。”

    佛子没有出手,三位宗师也没出手,他们还抱着一丝幻想。

    佛子希望悟心成佛,三位宗师希望他们所思所虑,不会成真。没人出手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李太平已然是引子,他们不想再下重药,见世间真魔。

    入魔几位宗师之上都见过,比如二黑。可他们没见过世间真魔,即便他们的师傅,圣人也没见过。

    道首和佛陀不希望世间有天人,因为那会打破天地平衡。而其他几位圣人却没有那么在意,毕竟天人不会无理由杀戮人间。

    世间不应有真魔,这是所有云端之上的共识。真魔心中有恶,有怨,有恨,唯独没有爱。杀戮就是本心,杀戮才会开心。

    千面魔君九世修心,九世归一便是圣人。可是李太平坏了修心,佛子夺了佛骨,他只能成就宗师之上。而如今,李太平那只妖眼,那句诛心之话,让千面魔君断了佛缘,走上另一条路。

    求魔之路……

第二百零五章 丹田碎经脉断

    江山一统,始皇却不曾登天为仙。

    见过天人,也不过那样罢了。见过真魔,看着无趣。

    始皇看不上天人和真魔,因为他有本事,打天人落凡尘,斩真魔还太平。

    可很显然,如今这个天下没人打的过天人,没人杀得了真魔。

    李家那个丫鬟有机会成就天人,不过那也在圣人们可控范围之内。二黑有可能化作真魔,却有长公主守着,怕是只要长公主在一天,二黑便无望成世间真魔。

    今天,大慈恩寺外,那个九世修心的千面魔君,断了佛缘,便断了成圣的念想。

    不成圣,他可以做的更多。

    他要夺回佛骨,碾成粉末喝下去。他要杀李太平,报修心之仇。他要替女儿杀光世间负心汉,杀光世间负心人。

    想要做到这一切,他还有一条路可以选,虽然那并非他的初衷。

    修心九世。

    他是名震天下的剑客,风光无两……

    他是冷酷无情的杀手,只看银子办事……

    他是采花大盗,御女无数……

    他是执掌天下刑法,一辈子兢兢业业的刑部尚书……

    他是佛门高僧,一心修佛……

    他是百姓口中的大善人,散尽万贯家财……

    ……

    如今,他不想成圣,他想走的更高,因为只有更高,才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求世间真魔,他比任何人都有机会,那么不如成魔,将天地也踩在脚下。

    李太平觉得眼前的千面魔君,九世轮转只在眨眼间,越发难以对付。压力越来越大,所以他的另一只眸子也变成了竖瞳。

    蛇血再一次沸腾,那是属于云端之上的力量。肉身成剑。

    李太平的速度更快,身体更强,真气也要打着滚的往上翻。

    悟心知道为什么白云子会被吓跑了,因为眼前的家伙不是人,而是妖。

    现在魔打不过妖,可那也只是现在,或者说眨眼间妖便不如魔……

    佛子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另外三位宗师互看一眼,同时点头做出某种决定……

    李太平是药引,现在又成了猛药。千面魔君吞了药引,喝下猛药。扛住云端之上的踩踏,便可踩着云端而上。

    数息间,李太平便被千面魔君打落凡尘,甚至那三位还没来得及出手。

    青玄落肩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李太平没想到,转瞬间打人者,便要被人打杀。

    “轰!”

    烟尘炸裂,地龙翻身……

    血洒人两半的一幕,并未出现。青玄落肩头那一刻,忽然由斩变拍,将李太平狠狠拍入青石地面。

    千面魔君挥了挥衣袖,烟尘便乖乖散尽。只见其,蹲在土坑前,望着七窍流血的李太平微微一笑,嘴角便咧到耳根。

    “死不了的,现在死了就没意思了。一年后,我要登山接张鸦九一剑,记得一定要去啊。”

    说着,站起身忽又笑道:“你说,当着你的面,当着天下人的面,我这个曾经的采花大盗,若是手段尽出,能否驯服九天飞狐……”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一个人,一把铁锤,一把长剑,已然来到头顶,还有那穿云裂石的怒吼。

    “老子劈了你。”

    千面魔君抬起头咧嘴一笑,同时伸出食指,点了三个方向。

    “一,二,三。真君今天玩够了,一年后咱们再见,到时会有好戏让你们看的,可千万别死了。”

    食指点出三下,三道身影便撞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上,抛飞出去……

    大兴城有老人冲天,骊山有院长踏云而来……

    “孽障,莫走。”

    “今日真君没兴趣陪你们两个老东西玩耍,咱们一年后见。”

    话出口,千面魔君人已在城外。话落,人便不知去向……

    军神出现在大慈恩寺门前,望着佛子冷声道:“我会去找佛陀要个说法。”

    院长抱起昏死过去的李太平,扭头看着低眉闭目的白衣佛子说道:“七巧玲珑心,希望佛陀没瞎眼吧。”

    大兴城钟离家,钟离子曦望着翻卷而来的阴云,叹道:“春雨来得晚了,怕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样的鬼年头,牛鬼蛇神的,难啊。”

    紫宸殿,弘道帝见李辅国躬身而入,这才一推奏折起身说道:“如何。”

    “悟缘先败,悟心被李太平打成世间真魔,输赢不好说。”

    弘道帝点头道:“真魔假魔都是魔。大慈恩寺藏污纳垢,佛子如何有脸宣扬佛法。这事要大做文章才行。对了,李太平死了没。”

    李辅国摇头道:“被真魔拍了一剑,不死也难活。”

    弘道帝点了点头:“下去吧。事情办得漂亮点。”

    当李辅国躬身告退后,弘道帝这才笑呵呵的绕道屏风后,一把抱住美人,上下其手的大笑道。

    “好事要么不来,一来便是成双。朕高兴,今儿要举枪将美人挑落马下。”

    紫宸殿顿时春色无边,嬉笑不避……

    骊山,篱笆院。

    独孤清清脸色有些发白的看着院长摇头轻叹,不由心底一沉,忙问道。

    “大郎如何。”

    院长什么也没说,摇头推门而出。墨看山皱着眉,只是怔怔的看着床上那个气若游丝的家伙。反倒是一旁的红莲笑道。

    “只是经脉尽断而已,又死不了,弄得这么压抑干嘛。两三天人就能醒,到时该吃吃,该喝喝,当个普通人消消停停的活着,不也挺好吗。”

    “没有别的办法吗。”

    红莲转头望着白衣小娘笑道:“你老师学贯古今都没办法,其他人就更不成了。对了,等这小子醒了,告诉他,神僧会来找他喝酒的。到时可别寻死腻活的让神僧瞧了笑话。”

    篱笆院,现在只剩独孤清清和昏死过去的李家大郎。只见白衣坐床头,自顾说道:“这回不用打打杀杀了,省得九妹担心。”

    “书院不错的,陈治那小子喜欢数数,三师兄厨艺了得,老师闲来无事便要黑白对弈。书院里除了打架,应该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的。”

    独孤清清说了很多书院的人和事,可那个家伙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摇头叹道。

    “你这人不识好歹,那一巴掌我也没用力,怎地就记恨上了。要我说,还是你占了便宜……”李太平其实什么都听得见,包括红莲之前那些话。他也想有反应,身体却是不允许。

    神魂出窍李太平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所以没啥经验。这阵子,他只能无奈的看着那糟糕透顶的身子,想回也回不去。

    破烂啊。丹田碎,经脉断,骨肉差点都分离了。就算能活下来,怕是也赶不上普通人的。可老子不嫌弃这副身子啊,让老子神魂归窍啊。

    神魂盯着自己的破烂身体,过了一夜又一夜。他现在很怀疑红莲那些话,是不是竟捡好听的说,怕是三天后还有三天。

    家在破烂,那也是家。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李太平可不想一辈子有家不能归,所以他一直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晋昌坊,大慈恩寺。

    寺门大开,佛子依旧于高台说佛讲经,可与往日不同的是,台下冷冷清清,便是来混斋饭的老人家也没有。

    城里已然传开了,庙里有妖魔,是会害人的。别不信,李家大郎命那么硬,本事那么大一个人,不也被妖魔所伤,现在还不知生死呢。

    有人故意夸大其词,便有以讹传讹。再有那些挨了打,丢了面的江湖人,拿此事做文章,就更加坐实了此事的真实性。

    大慈恩寺,一时间成了老百姓口中的妖精洞,魔鬼窟,别说进门烧香了,怕是绕着走都要心肝胆颤的。

    佛子清楚,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更晓得,都是哪些人要搞臭佛门。可他能做什么,总不能撕开脸跟朝廷对着干吧,那佛门可真就无法在大乾朝立足了。

    他要天下佛国,他要佛光普照救万民于水火。要做这一切,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佛子走下高台,望着皇城方向微笑着,眸子里似乎藏着什么开心的事。

    白衣佛子出大兴,依旧是那个面含微笑,见谁都要点头示意的佛子,仿佛和来时并无不同。

    紫宸殿,有中年书生与弘道帝对弈。

    弘道帝,眼看棋,心看人。看了几盘棋,却依旧觉得模糊看不清。

    儒雅,出尘,不见烟火。这是看了一上午后得出来结果,至于人长什么样,弘道帝可以很肯定,他看清了,却又忘了,怎么也记不住那张脸。

    无声无息的来,下了几盘棋,留下几句话,便又无声无息的走。

    “想要女人,我送你。想要天下,我保你。想要活得久,也不是不可以。”

    “你唯一要付出的只是一个名号。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

    弘道帝不知书生是谁,看向老奴才时,李辅国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因为李辅国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一眼。

    他不敢看,因为那人步入皇城的一刻,头顶的紫气浓厚的让他喘不过气。

    走了一位中年书生,紫宸殿却又来了一位中年书生。好像这大兴城,这皇宫,这紫宸殿,成了坊间酒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第二百零六章 活着真好

    皇城不是谁人都能进出的,跟皇帝下棋也不是谁人都有资格的。

    可如今紫宸殿刚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便又来了一位我要下棋,皇帝也得陪着的。

    李辅国今天算是见识了气运变化,且是那种惊天动地的。作为一辈子守着气运的奴才,没有人比他对头顶紫气更熟悉,甚至一分一毫的变化,他也能感知到。

    前一刻书生来,紫气磅礴冲霄。这一刻书生来,紫气乖巧,如不敢见人的小娘一样。

    一前,一后。李辅国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李辅国这一辈子,见过的圣人不少了,可是却没有一位让他连腰都直不起来。即便钟离家那个疯女人,惹急了他也要动手的。

    李辅国虽不敢看,却敢竖着耳朵听。这位竟然也是来下棋的,且是专门寻皇帝下棋来了。

    老皇帝揉了揉眼睛,因为眼前似乎有一层膜,无论怎么用力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位也很有意思,下了几盘棋,说了几句话,便也如上一位一样,轻轻的来,轻轻的走。

    “想要吃了九天飞狐,明年给你捉来。想要杀谁,可以帮你杀光。想要长生不死,我送你。”

    “别怕,我什么也不要。只为开心。”

    一个有所需,一个无所需,老皇帝却越发怕了。

    这两人话里话外,基本一个意思。想要女人,哪怕是圣人的徒弟,也给你抢来。想要天下太平,你只需说杀谁,杀多少。想要寿比南山,不过抬手为之。

    这些事,圣人也要望尘莫及,怕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

    可这两位,没有骑鹤而来,也无踏云而去,更是看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哪里会是神仙。

    弘道帝想起前些日子他让李辅国编排佛门之事,不由把自己吓了一跳。莫非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这种事情,没有人见过,却没有几人不怕的。皇帝会怕,老百姓会怕,云端下的那些武者也是要怕的。这其中就包括,昏迷七七四十九天的李家大郎。

    日落西山,李太平的魂魄算着日子呢,今晚再不回家,怕是黑白无常就要接他去地府了。

    不能怪李太平信那些牛鬼蛇神,因为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普通人不吃不喝三天就得一命呜呼,他那具身体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

    心跳越来越弱,脏腑衰竭,就像过了百岁的老人,也许下一刻便会歇了。

    可是心门不开,他李太平怎么也挤不进去,只能干瞪眼半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魂魄甚至感觉到自身的憋闷,心跳已然有一下没一下了。他很想叫醒趴在床头睡熟的白衣女子。别睡了,哪怕嘴对嘴续上一口气也好啊。

    停了,停了,心脏不跳了。李太平的魂魄大吼着,吼得他感觉自己就要魂飞魄散。

    就这么死了,媳妇还没讨上一房,老道士嘱咐的事还没办成,二十载春秋岂不成了黄粱一梦,屁也没留下。

    也许是感觉到李太平的不甘,也许是听到李太平的呐喊,停止跳动的心,竟然又跳了一下。

    魂魄盯着,期盼着,再来一下。就算诈尸也好,切莫要只是回光返照。

    “砰!砰!”一下,两下,直到更多下。心脏跳动的越发有力,甚至将睡熟的独孤清清吵醒。

    李太平回到心房,打开方寸间,憋闷与痛苦一瞬间占据识海。感受身体传来的疼痛,感受着蛇血疯狂修复着脏腑,这是活着的感觉。

    独孤清清有些发白的脸颊,慢慢升起红霞,这一次她没走,而是盯着那个枯瘦的男人慢慢变得充盈,变得雄壮。

    她知道,那个男人活过来了,不然那东西怎会又威武起来。

    天明时分,那个男人睁开眼,虽然看起来有些无神,却是带着几分生气的。

    “让你受累了。”

    说着,李太平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随后苦笑道:“没想到有一天,坐着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过,活着的感觉真好。”

    独孤清清什么也没说,笑着转身就走,不多时便手捧粥食而反。

    “喝两口吧。”

    李太平看到粥食那一刻,肚子便不争气的叫唤起来,甚至有些痉挛的痛……

    喝粥,吃肉,从一小碗,到一大碗,到八大碗。这个过程,李太平只用了三天。

    独孤清清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李太平狼吞虎咽,不由莞尔道:“上辈子是饿死鬼吗。”

    李太平头也不抬的说道:“上辈子不知道,只是想把下辈子的也一起吃出来。”

    独孤清清其实很担心李太平现在这个样子。这么个吃法这,哪里像一个普通人,这简直就是一头永远也吃不饱的恐怖妖兽。

    李太平也很惊讶自己的饭量,若是之前还好说,毕竟天枢境,能吃能喝很正常。可是现在很不正常,一个走路都要人扶的普通人,吃下一头山猪,是一件很吓人的事情。

    普通人吃的多,茅房自然去得也多。可他吃了三天,腹中却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种永远也填不饱的感觉。

    李家大郎醒了,所以秋意浓来了。大先生上下打量着李太平,直到确认这家伙是人,而不是妖,才把李家大郎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告诉了秋冬。

    小丫头哪里会想到,老爷刚醒没多久,就又让人打个半死。当秋冬看到老爷时,便又成了泪人。

    床前,秋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老爷慢些吃,别噎到。等老爷好了,就搬到秋冬那去住,秋冬每日都给老爷做好吃的。”

    “以后老爷想打谁,告诉秋冬就好。老爷也无需担心夫人的事,明年秋冬一准登山把夫人接回来。老爷,以后秋冬养你。”

    李太平风卷残云的忙活着吃食,听了秋冬的话,顿时脸色涨红。小丫头见状,忙帮老爷拍背,口中还要埋怨。

    “都说了慢些吃,咋就不听呢。”

    李太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在秋冬脑门轻轻一弹:“老爷大家大业,就算娶上十房媳妇,生一堆娃儿,也吃不穷,还用你养。”

    “不过,登山接圣人一剑的事,倒是个好办法……”

    “并非好办法,秋冬不应离开书院,或者说修为天人之前不能离开书院。”

    李太平话还没说完,便被走进来的白衣小娘打断,不由疑惑的看着独孤清清。

    独孤清清微微摇头说道:“大郎是不是忘了什么。大慈恩寺,千面魔君……”李太平那时已然半昏迷,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千面魔君的话,如今独孤清清这么一提醒,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秋冬却是不易离开书院。自家夫人,还是得自己去接。”

    独孤清清忽然笑道:“你去,怕是圣人动动手指头,你也接不下的。”

    李太平皱眉道:“剑圣总不好连普通人也要打吧。那得多丢人。”

    独孤清清坐到李太平身旁,笑若夏花:“可以找人帮忙啊。比如我。”

    秋冬眉头微皱,倒不是因为独孤清清那些话,而是两个人坐得太近了。

    男未婚,女未嫁,坐得这么近,又这么自然,这是会出事的。秋冬很不放心,忙一屁股挤到二人中间,微笑着说道。

    “即便秋冬不能出书院,也无需麻烦姐姐的。不如让木头人跑一趟,那家伙一定很好高兴的。”

    听秋冬提起剑西来,李太平忙拍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那个木头人呢。”

    说着,眉毛一挑,盯着秋冬道:“地方这么宽敞,干嘛这么挤。”

    小丫头的心思,李家大郎没弄懂,一旁的独孤清清可是心中了然,不由起身道:“我去寻三师兄,午间多弄些吃食。”

    秋冬来到门口,探出头看着白衣走远,这才回头很是认真的说道:“老爷,你得小心了。”

    李太平狐疑道:“小心什么,书院可是比皇城还要安全的。”

    秋冬忙坐到老爷身旁,皱眉道:“老爷,您可不能这么糊涂下去了,不然被人吃了还帮人家擦嘴呢。”

    李太平右眼皮直跳,一把抓住秋冬说道:“吃人,怎么可能。别吓唬老爷,老爷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秋冬脸色微红,低声道:“老爷想错了,不是那个吃人,是……”

    “是什么,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说啊。”

    秋冬面有急色,咬牙道:“我是说,独孤清清打着老爷的坏心思呢。”

    见老爷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没事人一样,秋冬拧着眉头:“老爷,您不会已经和独孤清清私通……苟且……”

    听了秋冬那些个虎狼之词,李太平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捂住小丫头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这嘴咋就没个把门的,啥都敢往外说。若是让人听了去,那还得了。”

    秋冬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扒开老爷的手,轻声道:“不会真有事吧。完了,完了,夫人回来还不把咱家房子一把火点了。”

    “没——没有的事。可别胡乱瞎说。”

    “不对啊。你不是应该把更多心思,花在老爷身子骨的健康上面吗。”

    李太平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忽然有把女生说道:“你想知道什么事,我来告诉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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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太平介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世间不平,讲世间道理,斩世间妖魔,开天下太平。
我叫李太平,天下太平的太平,可这天下很不太平!老道士说太平道的宗旨是剑出天下太平,可我很想问老道士,太平道就咱俩人,哪天你要嗝儿屁了,就我一个人还咋剑出太平……剑开太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太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太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