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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叔好疯狂     剑开太平txt下载     剑开太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二章 总管现身

    普通人在江湖武者眼里,哄一哄,吓一吓,大都会乖乖听话。

    而今天这位愣头青,却出乎人的意料,不但没怕,且还不知好歹。

    作为和事老的公鸭嗓,心情很不美丽。因为这小子说话,很不中听。

    “你是来替他们威胁我的吧。你说他们不会好好说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讲道理。”

    李太平说着,将剑匣取了下来,放到脚前拍了拍:“知道我为什么背着这个吗。”

    公鸭嗓很是惊讶的摇了摇头,便见那青衫郎君继续说道:“背着它,是想让那些不好好说话的,跟我好好说话。背着它,能让那些不讲道理的,跟我讲道理。”

    公鸭嗓好像听到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不由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小兄弟,这东西哪弄的,能不能给哥哥也弄一个,也好让哥哥底气也足一些。”

    说着,公鸭嗓忽然收敛笑容,阴冷的盯着李太平。

    “敬酒不吃吃罚酒,可知后果会如何。他们会打断你的四肢,用小刀割你的肉,直到你将宝物交出来。别不信,看看他们吃人的眼神,当知哥哥所言非虚。”

    “把宝物交给哥哥,哥哥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一世平安。不交,哥哥转身就走,后面的事我可是撒手不管了。”

    一旁的澹台紫衣听不下去了,缓步挡在李太平身前,冷声道:“你们如此逼迫一个普通人,可还要脸。”

    公鸭嗓笑道:“盟主,今天这事,可不是脸面二字能混过去的。就算在下卖盟主个面子,身后好汉们,却也不会答应的。”

    “再说了,盟主跟这小子非亲非故,为何要替他出头,是不是藏着……”

    公鸭嗓没把话说完,该懂得,大家也都懂了,一个个便叫嚣起来。

    “澹台紫衣,别想拿盟主的身份糊弄俺们。今天不见宝物,天王老子也不好使。”

    “汝阴城都让拓跋家给挑了,也没见五剑盟放句狠话。盟主,哼哼,屁的盟主。”

    “诸位江湖豪杰,宝物定然在这小子身上,谁拦着就是跟大家过不去。便是藏着独吞宝物的心思。”

    群情激奋下,若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怕是会演变成一场混战,死的人可就不是百八十了。怕是整个法门寺废墟,都会被血水染红。

    福王皱着眉头来到佛子身前,说道:“这里曾经是法门寺,宝物定然跟佛门有关。佛子,不会想置身事外吧。”

    佛门宝物,佛子当然不会放任不管。他不出头,是因为佛门至宝压根就不在李太平身上,且他还想看看那家伙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手段。

    只见佛子道了声佛号,念了个善哉,终究还是开口了。

    “诸位江湖豪杰,这位李施主并未携带任何宝物,这一点贫僧可以作保。”

    佛子声音不大,却人人听得真切。一时间,数千江湖武者顿时安静下来,可也只是安静了数息工夫,便有人嚷嚷起来。

    “佛子说他没有携带宝物,俺们信。可那不代表他不知宝物藏在哪,兴许宝物就是他藏起来的。”

    想走,没那么容易。只是一句话,就又把李太平拽了回来,且给足了佛子面子。俺们信你佛子,可是不信那个小子。

    不信吗,当然并非都不信。李太平混了这么多年江湖,到过很多地方,名声还是有一些的。见过他的人,认识他的人,却也不少。

    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认识的怕是也要装作不认识,毕竟宝物可是要比面子值钱的。

    佛子苦笑摇头:“贫僧已然尽力。解铃终究还须系铃人。”

    说着,白衣飘飘,踏风而走……

    佛子一走,场面顿时有些控制不住了。澹台紫衣、福王和王忠的身份,显然震慑不住江湖武者心中贪婪。

    要知道,大半夜的,一旦动起手,谁认识谁,谁知道谁。就算把澹台紫衣等人做掉,又能找谁评理。更何况没了佛子压场,别有用心之人,便堂而皇之的登场了。

    人群中一名身姿曼妙,头戴帷帽,白纱遮面的女子,扭头轻声低语几句。便见十几人挤过人群,下一刻便围住了澹台紫衣和李太平。

    一名身材矮小,有着斗鸡眼,塌鼻梁的小老头,上前朝澹台紫衣抱拳道。

    “澹台盟主,今日之事并非我等不给面子,实在是兹事体大。若是这位小兄弟不给数千江湖同道一个交代,怕是无法善了的。”

    公鸭嗓见状,也笑呵呵说道:“澹台盟主和这位小兄弟非亲非故,就没必要掺和了吧。省得撕破脸,日后不好相见。”

    公鸭嗓还是不想和澹台紫衣结仇,毕竟小丫头身后有五剑盟,还有澹台老爷子。

    斗鸡眼的小老头,却望着冷脸相对的澹台紫衣,阴恻恻的笑道:“怕是盟主有心独占啊。”

    这话一出,公鸭嗓便不言语了,而是上下打量澹台紫衣……

    却见澹台紫衣,丝毫不惧的说道:“此人姓李名太平,乃我五剑盟恩人,更是我澹台紫衣至交好友……”

    斗鸡眼冷笑打断澹台紫衣的话:“盟主所言真假先不去说,我们只问宝物在哪里。交出来一切好说,不交就莫怪江湖同道不讲规矩了。”

    这就是摆明态度了,不拿出宝贝来,管你什么盟主,王爷的,莫怪混江湖的心狠手辣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动手便在所难免。袁克文虽说跟李太平有些过节,可那也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该站在哪边,他还是很坚定的。

    袁克文和释无相大步来到澹台紫衣身后,却见释无相突然惊疑一声,扭过头诧异的盯着李太平。

    “你,你似乎与以前有很大不同。”

    李太平苦笑道:“经脉尽断废人一个,当然不同。”

    释无相摇头道:“同样经脉尽断,我只是勘破心魔更进一步,而你却脱胎换骨。”

    这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吼道:“少他娘的扯别的,赶紧交出宝物。”

    李太平瞥了一眼人群,随后冷笑道:“宝物就在望云殿的地宫里,有本事就自己去取。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若是还跟我这胡搅蛮缠,就不是想要宝物,而是想要我李太平的命了。”

    这边话音刚落,便有武者朝废墟扑去,就连那个公鸭嗓琢磨一番后,也朝废墟行去。

    李太平环顾身前十几名有着九品以上修为的江湖武者,笑道:“诸位不是想要宝物吗,怎的还不走,就不怕别人捷足先登吗。”

    斗鸡眼冷声道:“宝物当然要,可也得有个合适人才能取出来。”

    “却需李家大郎去取,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趁老夫心情好,能滚多远,滚多远。”

    夜色有风而来,场中便多了一名佝偻脊背的老者。斗鸡眼顿时变成了哑巴,回头瞥了一眼后,躬身朝后退去……

    李太平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忽然上前一步,将澹台紫衣挡在身后,同时微笑行礼道。

    “总管大人可是担着圣上安危,怎的如此清闲来到这法门寺。”

    那佝偻老者转过身,换上一张笑脸:“大郎好久不见,圣上甚是惦念,特意让我接大郎回大兴的。”

    “怎敢劳烦总管亲自跑一趟,只需捎个信,太平定然快马加鞭赶回大兴的。”

    按理说李太平看见了李辅国,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对,没想到两人却客客气气的,好像地宫的事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

    澹台紫衣很了解李太平,却不是在场之人中,那个最了解他的。

    此时那个最了解李太平的,如今才刚刚睁开眼。

    剑西来站起身,看了一眼越笑越灿烂的青衫小子,眸子里似有长剑出鞘。

    没有一句废话,剑西来就那么一言不发的来到李太平身旁站定,同时气势不断攀升……

    李太平转过头笑道:“可要想好了,不是闹着玩的。”

    剑西来依旧没说话,他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李太平,他的剑从不畏惧。

    一股凛冽剑意透体而出,周遭青草瞬间被绞碎,就连夜风也要退避三舍。

    剑西来的举动,释无相第一个反应过来,只见其面无表情的说道:“还请盟主和克文到一旁歇息一会。”

    五剑盟自打袁守正和殷三水亡故,剑盟中真正的高手便只有一人。这人不善言辞,且无欲无求,在剑盟中很难引人注意。

    不过作为盟主的澹台紫衣还是知道的,这也是释如钟为什么要让释无相同行的原因。

    释无相上前与李太平并肩而战,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有差距。”

    忽然释无相身旁多了一名淡雅脱俗的白衣仙子。

    “加上我,就近了一些。”

    仙子话音刚落,便听一声筝鸣。一身鹅黄碎花裙,嘴角有笑的绝美女子来到剑西来身旁。

    释无相点了点头,转头盯着眼前的佝偻老人道:“机会还是有的,九死一生而已。”

    福王和王忠对视一眼,便要上前,却听耳畔有人说道。

    “小侄还在,怎能让叔父打生打死。再说如此长脸扬名的机会,明道怎能错过。还请二位叔父替我等掠阵就好。”

    崔明道和白云上并肩而行,可谓金童玉女格外养眼。

    释无相再次开口:“二八开。”

    “不对,是三七开。”

    忽然一道身影打人群中跃出……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有仇要报

    李辅国被世人称为最弱的宗师之上,可那也是宗师之上。是可以横行天下的人物。

    今天却有人不自量力,以凡人之躯挑战云端上的人物,且还不只一人。

    李辅国佝偻着脊背,饶有兴趣的看着小朋友们越聚越多,直到人群中走出个漂亮到让女人也要嫉妒的男子,他才微微皱了皱眉。

    又有一名年轻宗师加入,对于李辅国来说算不得什么,他皱眉只是觉得,此人应该旁观看笑话才对,为何也要掺和进来。

    银发,绝美,世上唯有一人。

    “厉夏小友,也想蹚浑水吗。”

    厉夏表情阴冷,微笑不在。他好久没有笑过了,已经忘了怎么去笑。

    只见厉夏看了李辅国一眼,逐又看向李太平等人,这才阴冷的吐出几个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厉夏的话,众人反应不大,人群中却有人反应很大。

    头戴帷帽的女子,眼神如刀透过白纱盯着厉夏,心中早已将其骂了一百遍。

    “如此蠢,定然要让老祖知道。”

    却见厉夏忽然朝女子方向瞥了一眼,同时冷声道:“幼微妹子,没有妨碍到你吧。若是有,可要多担待着点啊。”

    诗幼微没搭理厉夏,她现在还不想暴露行藏,哪怕已经被那蠢货一口点破。

    她在等双方两败俱伤,好捡果子,即便是李辅国单方面的屠杀她也不在意。

    佛门宝物她没本事取,可是既然都来了,顺手取走澹台紫衣的脑袋,却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李辅国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而是微笑望着李太平:“大郎,这是不打算跟老夫回去吗。”

    李太平笑的很灿烂,那双眼睛也眯成了一道缝。

    “我会跟总管一起回去的,只不过不是同行,而是拎着。”

    “这么有信心,要知道这里虽有地宫,却非骊山。大郎不再想想吗。”

    李太平轻轻抚摸着身前剑匣,眼神越发温柔:“最了解我的朋友,拿剑捅我,只是想知道,我还能不能用剑。”

    “今天总管为小子而来,小子也想知道,我能不能用剑——斩下宗师之上的脑袋。”

    自说自话的普通人,声音不大,却仿佛法门寺再有钟声响起,每一下都敲在江湖武者胸口。

    震惊,震惊过后是嘲笑,是轻蔑。就连那些手脚并用刨坑寻宝的武者也停了下来。

    宝贝就在地下,也不能长退跑了。眼前的笑话,却要好好看上一看,毕竟这一生恐怕也见不到如此可笑之事。

    李辅国佝偻的身子猛地挺直,一股滔天的气势,便朝着李太平等人压去。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混江湖的顿时鸟兽散,很怕殃及池鱼。可躲的远了,却又要探头朝这边看来,唯恐错过什么。

    李太平转头看着澹台紫衣等人,将那些昏迷不醒的抬走,这才笑道:“总管大人,掌法惊天,分身绝妙,小子很荣幸能再次领教。”

    李辅国晓得这话并非对他说的,李太平只是在提醒那些小朋友。不过李辅国依旧接了话。

    “若是你还有地宫时的本事,倒是有那么一点机会。现在,大郎觉得说那些有用吗。”

    回答李辅国是剑西来的剑,因为剑西来知道,李太平绝不会拿大家的命开玩笑,所以他要给李太平创造出手的机会。

    剑鸣。月色下,剑光一闪再闪,便已来到李辅国眉心一寸。

    剑西来的剑,依旧简单直接,所以才能做到极致的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是对蓝天白云之下那些人说的,在李辅国这里,这一剑不错,却还不够。

    只见李辅国所站之处,有一道虚无的影子,抬手抓住了长剑,而李辅国本身已然退后一丈有余。

    杀鸡要用牛刀,这是李辅国的行事风格。一个自宫的,对自己都不留情的人,有多狠不言而喻。

    那道分身抓住剑的一刻,猛地一掌拍向剑西来头顶。这一掌拍实,漠北七杰便只能是漠北六杰了。

    剑西来想要活,只能撒剑后退,至于绞碎那只虚无的手,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而一个人帮他争取到了时间。原来剑西来拔剑的一瞬间,释无相便动了,只是速度上略微慢了一拍。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法门寺残垣断壁中那些杂草,便成了释无相的剑。

    柔弱的小草,聚在一起,以草尖为刃,切开月色来到虚无身影胸前。

    李辅国知道那些已然不是草,而是藏着剑意的锋锐。若是不管不顾,分身便会被草剑一分为二,剑西来得救,他却要损失些心神。

    分身右掌改拍为推,一道掌印迎向草剑。

    掌印到,草剑被拍散。却见释无相闪身后退的同时,右手轻挥,便有无数青草齐根而断,组成一把新的长剑。

    同一时刻,剑西来手腕一振,分身的左手便被绞碎。

    李辅国微微一笑,那分身的左手便又长了出来。因为那不是手,而是真气凝成,只要分身还在,斩断几只,就会长出几只。

    分身正要再次出手,却见一白一黄两道苗条身影,越过分身朝他扑来。

    想要分身去拦截显然是不成的,那两个小子已经先一步出剑,让其无暇回援。可这样就能难倒李辅国这个宗师之上吗。答案是,不能。

    又有一道模糊身影透体而出,滑步拍出一掌。掌印迎上白衣的独孤九式,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琴音切开。掌印后的独孤清清,顺势使出第六式,风里剑。

    夜风拂面,剑光便已刺到分身胸口。

    一剑一琴,一前一后,将李辅国第二具分身死死缠住。那么就该崔家大公子携美登场了。

    崔明道自打回了崔家,就被崔家那头母老虎关了起来。且还放出狠话,不入宗师,就关你一辈子。就算白云上那小丫头,老娘也叫你见不着。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若是画美人,不用人看着,崔明道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一直画下去。可若说修炼武学,便成懒毛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了。

    好在是虎威之下,崔明道被逼无奈只能乖乖修炼,还得玩了命的修炼,不然家里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便会让他皮肉开花。

    如今他能走出崔家,说明他老娘对他的修行很满意。可在李辅国眼里,俊男美女却还差了许多。

    一道分身猛地扑向崔明道,双掌连续拍出,便见掌影漫天,威势惊人。

    谁也没想到,李辅国第一个要杀的人竟然是崔明道。要知道他若杀了崔家大公子,惹怒崔家雌虎不说,还会将广陵崔氏逼迫道朝廷的对立面。

    面对漫天掌影,崔明道那把美人折扇是挡不住的,这一点白云上比谁都清楚。只见小丫头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崔明道肩膀,将其抛到身后。她要一人一剑独自挡下必杀一击,哪怕因此丢了性命。

    “云上,不要。”

    崔明道脸色惨白,想要援手却也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白衣银发从天而降,十指如玉,相继点出……

    “打个架,还搞得这么煽情。”

    厉夏以指法挡下大部分掌印,胸口发闷的吐出一口血来,眼神却变得异常兴奋。

    “舒服,果然吐血的感觉会让人上瘾。你俩愣着干嘛,上啊。”

    白云上和崔明道只是微微错愕,便同时缠上第三道分身。

    最弱的一组,有厉夏加入后,顿时变成最强那一组。且厉夏似乎疯了一样,出手不留余地,好像成了病书生那种武疯子,越伤越勇,一副求死的打法。

    远处观战的诗幼微,眉头紧锁看着厉夏,也不知脑袋里想什么。

    忽然诗幼微转过头低声说道:“想报仇吗。想的话,今晚就弄死他。”

    诗幼微突然改变主意,倒是让离帮高手大感困惑。更重要的是,那人并非这次的目标。

    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一个背着长弓的男人,揉着两只手臂,来到诗幼微身前。

    “有仇要报,更何况这么好的机会。先杀最难杀的,再杀容易杀的。今晚一次做个了解。”

    宫不二断臂苦修,竟被他修炼到宗师境界。如今手握轩辕弓,自信到天人也敢射下来。

    十几名宗师之中,有一半经历过地宫大战,此时有人帮着大家做了决定,便同时点头。

    白纱遮面,不见笑若花开。

    “那就这么定了,杀李辅国断弘道帝一臂。”

    月色下,羽箭破空,啸叫刺耳……

    李辅国脸色微变猛地转身,同时一道虚影飞出,迎上那一抹寒光。

    面对宗师后的宫不二,还有他手中的轩辕弓,李辅国丝毫不敢托大。

    只见那虚影,双手瞬间抓住飞来的羽箭。强大的贯穿力,虽说没能将分身洞穿,却也将其带出数丈之远。

    李辅国眯着眼,看着飞扑而来的十几名宗师,胸中猛地有怒火燃烧。

    一群蚂蚁想咬死象,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辅国本打算看看那个一直没出手的家伙,是不是藏着什么后手,以免一时不备走上白云子的老路。

    现在他忍不了,再忍怕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朝他狂吠……

    “想死,老夫成全你们。”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最弱的宗师之上

    天下宗师之上被人围殴者,百年来怕是只有一人,且这人还被围殴两次。

    弘道帝登基前,李辅国活的怕是还不如一条狗。弘道帝登基后,他的地位水涨船高,且有高人帮他打通奇经八脉,教他绝世武学。

    自打他成就宗师之上,得圣上信任,大权在手,便无人敢小视与他。

    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可似乎打李太平走进大兴,他就开始霉运缠身,倒霉事一个接着一个。

    圣上最近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了,特别是那俩书生来过后,他能明显感觉到,圣上对他越发不重视了。

    李辅国是个阉人,是个不完整的人,这辈子最怕别人瞧不起。弘道帝轻视,他还可以忍,可脚下的一群蚂蚁也敢小视与他,他却忍不得。

    他要让蝼蚁晓得,天和地的差距。他要杀光他们,用他们的血告诉世人,他李辅国是宗师之上,是大前朝最有权力的人。

    怒火会让人迷失,即便一辈子活在阴影中的人,也会走到月光之下……

    法门寺寻宝,宝没寻到,却有意外惊喜。

    江湖客眼中,是二十多名高手,围杀宗师之上的惊人场面。

    掌风呼啸,走石飞沙树断枝折,打的上天入地星月无光好不激烈。

    有人重伤不退,有人断臂硬抗,一个个打了鸡血,发了疯,好似飞蛾扑火。

    战斗如此激烈,可为什么那个扬言要斩下宗师之上脑袋的小子,却一动不动,眼珠子更是直勾勾的。

    他怕了,终于晓得普通人的弱小。他傻了,知道神仙和凡人的差距。

    江湖客是这么想的,直到他们看见宗师之上踏云入月,那小子忽然笑了……

    月宫有仙,踏步而出,如大鹏展翅,一振便是影九道。九影飞扑而下,各自拍出九掌,便见九九八十一掌。

    半空中,掌与掌相互吞噬融合,转瞬间一方遮天掌印将法门寺完全笼罩。

    看客们脚底抹油,因为他们不在其中,没必要跟着倒霉。他们有得选,进退皆可。而那些身在掌印下的人,没得选。

    剑西来扭头看了李太平一眼,见其微笑点头,这才仰头而望,眸子里光华大作。

    “不问、释无相,送我上去。”

    不问,人如其名,因为她相信未来夫君所做一切。便见一身鹅黄,如仙子飘然而上……

    释无相言语不多,此刻却看着银发厉夏,开口道:“厉兄,借一臂之力。”

    说着,释无相腾身而起,半空中突然使出千斤坠,大头朝下剑指厉夏。却见厉夏,弓步一指冲天……

    “送兄弟一程。”

    指点草剑,一圈恐怖的波纹荡开。释无相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直飞冲天。

    剑西来脚下炸裂,人如青烟,持剑直上……

    李太平笑的越发灿烂,一拍眼前剑匣,大笑道:“与诸君共斩宗师之上落凡尘,爽哉快哉。”

    “借金贼一用……”

    法门寺毁于一场大火,数百年风吹腐朽,将一切掩埋。却见此时,地面震动,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忽然,一把锈迹斑斑的禅杖冲破泥土束缚,漂浮半空。下一刻,又有半截戒刀飘然而起……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直到数也数不尽。

    刀枪剑戟,金铁之物,甚至还有数口铜制门海带着泥土漂浮起来。

    李太平轻声低语:“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法门寺数百年平静,一招打破,便要惊天动地。只见,上有一方遮天掌印,让星月无光。下有满眼金铁旋转成剑,耀眼生辉。中有青、黄、白三色,于天地之间不肯低头。

    剑西来冲天来到陈不问身旁,便见臂助,青色速度再提,直追头顶白衣而去。

    这一幕,让看客满眼惊愕。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不会是想……

    是的,他们就是要做看客心中所想之事。

    当剑西来经过释无相身旁时,白衣忽然有笑。

    “去吧,一剑斩天。”

    青色借黄白二力,冲破天地束缚,如一道青烟直冲九霄,直面一方手印。

    剑西来如乌云下的雨燕,虽渺小却顽强。因为他有并肩而战的朋友,有迎难而上绝不服输的决心。

    在远处那些武道宗师惊恐的眼神中,青色化作一缕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剑意,斩开一方手印,洒下点点月光……

    这一刻,他们的血是热的,因为他们看到了,凡人相互臂助之下,也是可以登天与云端之上那些家伙比肩。

    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宗师之路,还能走的更远。

    剑西来用他的剑,洞穿掌印,为李太平争取剑斩李辅国的机会。

    他相信,李太平不会让他失望,就像他从不会让李太平失望一样。

    金铁交织,剑刃开锋。法门寺外,天地一剑已成,所以剑出……

    巨剑耀眼,带着数百年的厚重冲天而起,精准无误刺在那方掌印月光洒落一点。

    一点点撕裂,一点点洞穿,直到掌印崩散,见头顶星月。

    巨剑完成使命,落下凡铁无数,云端却也有鲜红洒落……

    分身炸裂,李辅国口吐鲜血。

    只见其低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凡尘间那个手按剑匣的青衫郎君。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又借了谁的力……

    半晌后,云端上的李辅国,忽然仰天大笑,声震八方。

    “就这些,就这些。李家大郎,莫不是把老夫当成只会夹着尾巴逃的白云子了吧。”

    李太平微笑着摇头道:“当然不只有这些。”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李太平越说声音越小,云端上李辅国皱着眉头,竖着耳朵,却也听不清后面那些话。

    下一刻,李辅国看到李太平的手离开剑匣。他看到五把剑,看到李太平踩着剑飞上云端。

    他没有感觉到武者的气,李太平依旧还是一介凡人。可是凡人为什么会飞,为什么脚下踩着一把剑。

    李辅国闹不明白,李太平没了修为,是如何控制五把剑的,这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若是道首和佛陀,想来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们现在不在。

    未知,会成为恐惧,恐惧会吞噬人心。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太平笑道:“斩下你的脑袋后,我会告诉你的。”

    说着,也不见李太平有何动作,漂浮在身前的四把剑,便如江河湖海中的游鱼,从不同角度直奔李辅国而去。

    李辅国前一刻还说不会像白云子一样,这一刻却转身便逃。

    巨剑已然伤了他的五脏六腑。施展不出分身,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旦失手,脑袋是会搬家的。

    “最弱的宗师之上,果然不假。”李太平念叨了一句,四把飞剑一闪,便将李辅国截住,且以四个方位,围死李辅国逃走的路线。

    李辅国转过身,皱眉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至高权力。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李太平摇头道:“你没有什么能够给我的,除了你的命。”

    李辅国看着逐渐接近的四把长剑,皱眉道:“你若杀我,便是谋反,天下再无你容身之地。”

    “民杀官才是谋反,我杀你不算。咱俩是政见不合起了争执,我失手杀了你而已。对了……”

    李辅国皱眉道:“什么。”

    话音未落,李辅国脸色巨变,同时拍出四掌。

    “你,阴险……”

    李太平歪着头看着长剑沿着掌印纹路,切入真气缝隙之中,将其拆解。看着长剑刺破肌肤,刺穿骨肉,切断经脉,切开喉咙……

    在李辅国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李太平踏剑飞至李辅国身旁,轻声低语道:“阴险毒辣我不如你,江湖经验,你不如我。记住了,江湖险恶,入之谨慎。

    “对了……”

    李辅国目光涣散,却还在努力去听。他想知道“对了”之后还有什么,可他终究没能没听见,

    天下最弱的宗师之上,竟然就这么被人斩下脑袋,云端下那些人震惊,疑惑,不解……

    李太平摇了摇头,觉得李辅国确有些弱了。跟那些个家伙比起来,李辅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光心性上,就不像一个宗师之上。

    若是今天换做另外任何一名宗师之上,结果很有可能大不一样。兴许剑西来蓄势登天的机会都没有,没有剑西来突破的那一点,他借来的金贼,又如何能破开宗师之上全力一击。

    李太平晓得他们赢的侥幸,李辅国输的窝囊。云端下那些人,却不知道。

    当李太平御剑落下,寻宝之人便没了声息。

    公鸭嗓往后挪了挪,挤入人群消失不见。曾经许诺一世荣华的那些人,却也低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刻的凡人是如此耀眼,让人不敢直视,让人不敢心生贪念。

    剑西来走到李太平身旁,将剑匣背起,同时一把搂住李太平的肩膀,大笑着朝兵器小镇方向行去。

    没有一句场面话,因为剑西来知道,青衫无力,倒下便要再起贪婪。那些临时盟友也会倒打一耙,他们怕是无人可以活着离开法门寺。

    剑西来孤傲冷酷,可他不傻,晓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佛子于云端淡笑,因为他身旁此时有一个人,让他把所有疑惑恭恭敬敬的深埋心底。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个人的山路

    法门寺先有宝光冲天,后有宗师之上被凡人斩落。隔壁闹出这么大动静,铸剑山不可能没有反应。

    只不过,让佛子没想到的是,圣人竟然亲自。

    张鸦九看着李太平等人安全离开法门寺,这才扭头瞥了一眼微笑恭敬的白衣佛子。

    “想的太多,执念很重。所以,你为何能成为佛子。”

    看着潇洒转身离开的剑圣张鸦九,佛子微笑慢慢变得僵硬,他不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

    七巧玲珑心,能与世间万物交流,无论入佛还是入道,都不应是凡人。

    佛子生来七巧玲珑心,他不知道父母是会,自打记事便跟着佛陀学习佛法。他经常听佛陀念叨,天下佛国。

    天下佛国,便成了他的执念。

    放下执念才能立地成佛,可他放不下,即便已是佛子。

    他因天人,而行天下。万里之行,让他明了一件事,天下佛国,可望而不可即。直到他碰到一名中年书生,他们彻夜长谈,很有相逢恨晚之感。

    那个书生跟他聊了很多,聊到天下,聊到儒释道,聊到如何才能天下佛国。

    佛子知道书生在做一件改变天下的大事,且还许诺他,只要他愿意,有朝一日定会天下佛国……

    剑圣的身影飘然远去,佛子这才叹了口气,轻声低语。

    “因为我是佛子,所以才有执念,才会想的很多。”

    有因才有果,就好比,弘道帝登基为帝,才有了李辅国这位宗师之上。因大乾江河日下,才有了今日李辅国丧命法门寺的果。

    皇宫里的宗师之上战死,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可当消息传入宫里,当今圣上却成吃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

    弘道帝能如何办,难道说李家大郎反了。这话能是随便说的么。

    暂且不说李家大郎身后都有谁,单说那晚动手之人,便让弘道帝不敢定李太平谋反之罪。

    崔家,福王,南海,还有李太平身后那些人,弘道帝拉拢还来不及,怎会往外推。

    宫里传出旨意。同朝为官,酒后私斗,致使忠臣殒命。帝震怒,李太平贬为庶民,永不录用。追封李辅国为郕国公。

    旨意出宫,文武哗然。酒后私斗,这不睁眼说瞎话吗。还有这个追封和责罚是不是,有些不靠谱了。

    太监封国公,这份殊荣怕是绝无仅有了。再说李太平,没有谋反,没有下牢,甚至没有流放,只是罢免官身。这板子打的似乎有些轻,有些不公了。

    朝中文武眼睛是雪亮的,却无一人站出来说上一句公道话。圣上都在和稀泥,谁会跟一个死了的太监计较公爵,谁又会头铁的跟李家大郎死磕。

    没有好处,谁会得罪人,更何况一个是死人,一个是连宗师之上都能弄死的狠人。

    城内的惊涛骇浪,一瞬间变成暗流涌动。明面上没人再去议论此事,暗地里却各怀心思,各有小动作。与城内不同,江湖上却是炸了锅,李太平这下子算是名震江湖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李太平何许人也,一时间被人扒了个底朝天。就连李太平感情上的那点事,也传得沸沸扬扬……

    兵器小镇,白头翁的铁匠铺子,即热闹也冷清。

    热闹是因为住进来的人有些多,其中还有一位背着剑匣的普通人。而冷清也正是因为有了背剑匣的普通人,光顾铺子的人才越发少了。

    白头翁最近不打铁了,有事没事,便盯着那个背剑匣的小子看。他有些弄不懂,九丫头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要文采没文采,长相也不出奇,整日里只晓得抄书的家伙。

    在白头翁想来,九丫头的相好,得是那种玉树临风,世间不多见的文武全才。眼前这小子,可是配不上的。

    铸剑山九丫头,是兵器小镇住民看着长大的,镇上跟白头翁想法一样的人,可是占了绝大多数。

    李太平刚到小镇时,也四处转过,可当他看到那些人,不是摇头,就是叹气,却也只能摇头苦笑。

    “爱上一个人要付出很多很多,爱永远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所以,你得学会接受,学会忍受,学会包容。”

    李太平慢慢将毛笔放置在笔搁上,疑惑的扭头说道:“为什么说到爱。”

    独孤清清摇头道:“你的字,没有以前写的好了。你的心不静。”

    李太平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拿起笔,规规整整书写起来。

    他的心不静,他告诉自己也许是山离得近了,也许是镇里人并不友好,也许是他刚斩杀宗师之上,也许有很多,所以他心绪不宁。

    至于为什么,他不打算深思,写好眼前的字,上山接圣人一剑,才是他需要考虑的。

    陈不问路过窗口,朝里边望了一眼。她看到专心写字的李太平,看见白衣静立,看了许久,才微微摇头叹息……

    在这之前,陈不问只是听独孤清清说,李太平爱上了写字。如今瞥见窗口一幕,不由让陈不问想到。四季风景变换,不变的是窗口青衫伏案,白衣淡雅有笑,岁月静好……

    人,有血有肉,怎能无情无义。

    陈不问从二人一言一行中能够看出来,两人都在刻意保持着距离,可那种自然而然的东西却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看到过,李太平吃完一碗饭,会随手将空碗递给独孤清清,独孤清清会顺手盛满后递将回去。她还看见过,众人闲聊时都在喝茶,李太平却到了白开水放到独孤清清手中。

    类似的事有很多,比如独孤清清知道李太平喜欢吃什么,而李太平又知道独孤清清不喜欢什么。

    这一切,没有什么是特意去做的,仿佛是一种习惯。习惯,并非一朝一夕,是水磨工夫,是要长久时间去养成的。

    陈不问不会去撞破这一切,她选择了沉默,因为感情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二人刻意回避的事情,便落在了纸上。

    房门轻轻打开,独孤清清缓步来到陈不问身后,淡淡的说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陈不问回过头,盯着白衣轻灵的眸子,许久,许久。却见独孤清清回头瞥了一眼案前青衫,浅浅一笑:“大郎懂得,君子之交淡如水。清清也懂得。”

    说着转身望着陈不问道:“好久没见九妹了,明日登山如何。”

    这是自问自答,所以陈不问点了点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铸剑山早就开放了登山之路,只不过李太平斩杀李辅国后,便没有哪个胆子大的,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登山了。

    可以说,铸剑山选婿的事情,闹哄了一年,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那条登山之路,此时只属于一个人。

    一大早,兵器小镇安安静静。无数双眼睛,看着青衫背剑匣,走出白头翁的铺子,一路走过石街,来到山路前。

    当李太平踏上登山石阶,忽然山中有风而来,吹皱了青衫……

    剑西来望着青衫消失在山路上,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我听说山上人不讲道理。”

    崔明道抻了个懒腰笑道:“不是不讲道理,而是人家就是道理。”

    白云上挑眉坏笑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有苦头吃喽。”

    “除了几笔烂字勉勉强强拿得出手,还秀才,快别埋汰读书人了。”

    白云上翻了一眼崔明道,笑骂道:“就你是读书人,满肚子花花肠子。”

    崔明道偷瞄了一眼独孤清清,笑道:“嘴上风流,算不得风流。我那兄弟,蔫捅咕才叫……”

    话还没说完,崔明道肋下吃痛,忙闭口不言。

    独孤清清淡淡一笑,也不打算解释,也没必要去解释什么。

    陈不问收回手来,望着山路说道:“太平这些年吃的苦不少了,也该苦尽甘来春风得意了。”

    春风得意,那应该是半月前的事情了,现在是初夏,怕是得意不起来了。

    镇西峰直插云端山势巍峨,有泰山之雄,华山之险,峨嵋之秀,青城之幽,黄山之奇,无怪一代剑圣会在此结庐而居。

    沿山路而上可见一百多通石碑,那些石碑记载着,几千年来历代帝王将相,祭祀礼拜的过往。记载着华夏历史沉甸甸的厚重。

    时值初夏,山风微凉。却见山路上,一青衫郎君汗流浃背,步履艰难。

    李太平虽说武功尽失,却也算是小有成就的修道之人,怎会以枯枝为拐,蹒跚而行,怎的如此之虚。

    男人不能虚,可山上人想让他虚,他便很难坚挺起来。

    剑圣是什么人,存粹以武力来算,当今天下除了一道一佛,应无人是他对手。若是有一天剑圣活够了,道佛也要退避三舍,以免他一时兴起,拉着同游地府。

    有这样一位不讲理的圣人关照,李太平想走的轻松,无疑痴人说梦。

    李太平登的是铸剑山,可他肩上压着的却也是铸剑山。

    华夏五镇,西镇铸剑,压不垮一介凡人,显然不是这人天生神力,力扛山岳。而是这人,从不服输,从不认命……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塌了

    人生苦短,莫留遗憾。

    不登峰顶,不知云海似火,天地浩渺。

    李太平抬起头,满目荆棘,不见锦绣。望云海咫尺,足下崎岖,无尽无休。

    每登高一步,肩头就要多一分厚重,方寸间那把倒悬的巨剑,便要降下一分。其实那剑不曾动过,会越来越近,只因李太平从不曾停下脚步。

    山路考验的是筋骨韧性,哪怕山再高,再险,李太平也可直攀峰顶。而方寸间那把剑,才是真得考验。

    剑如山峰倒悬,锋锐中有着山岳般的厚重。那是剑圣的心剑,所以李太平每行一步,剑刃便要近上一些,灵台方寸便要矮上一分。

    圣人的意志,让李太平觉得呼吸都是一种痛,灵台方寸轻薄的好像一张黄纸,仿佛下一刻就会轻点而破。

    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怕停下便再无勇气面对那把剑……

    日落半山,红霞入眼,风停,珠未落。万籁俱寂……

    春生夏长秋敛冬藏,四时成序,周而复始,循环不已,亘古如是也。这是天地的规矩,道理。而他李太平也有自己的规矩和道理。

    勿在别人心中修行自己,勿在他人心中强行他人。

    我心化生万物,皆为所用。可有人拿了一把剑,在我心中让我修行,这便是,岂有此理。

    眼前的山不是山,方寸间的剑触手可及。李太平伸出手指,点在剑刃之上,一切烟消云散,灵台复归清明。

    山还是山,清风徐来,汗珠落地……

    山峰上抱着酒坛的张鸦九霍然起身,却把一旁打着瞌睡的段振山吓了一跳。

    “师傅,您老人家喝酒就好好喝,干嘛不知会一声就起身。”

    张鸦九将酒坛塞到弟子手中,没好气的说道:“好歹你也是半步圣人,那个登山的,把你师傅的剑意都拔了,亏你还睡得香甜。”

    段振山挠了挠头说道:“徒儿早都说了,由我吓唬吓唬得了,是师傅您非要出手的。”

    张鸦九上去就是一个板栗:“我看你是没睡醒,谁出手是重点吗。我的剑意被人拔除了,这才是重点。”

    段振山尴尬一笑,逐又说道:“我,望山,看山,都能顶着师傅的剑意上山,他能斩杀李辅国,扛住师傅剑意,也没啥大惊小怪的……”

    看着师傅很不友善的眼神,段振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自己却也听不见了。

    “说你没睡醒,你还不服气。你们师兄弟,是扛着剑意上山,而那小子是山登一半,就把识海中剑意拔了。”

    段振山想了想说道:“那就再来一道剑意好了。”

    张鸦九一愣,不是徒弟的建议好,而是这个徒弟压根就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张鸦九如同赶苍蝇一样,将段振山赶跑。九个徒弟,没一个贴心的,作孽啊。

    忽然,张鸦九转过身,云海中钻出一点青黑,眨眼而至。

    李太平收剑入匣,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大礼。

    “小子李太平,给圣人请安了。”

    张鸦九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挥手说道:“起来吧,喜欢取巧的小子。”

    李太平见张鸦九并未生气,忙趁热打铁道:“小子,算是过关了。”

    张鸦九背过身,冷哼一声,算是默认李太平成功登山一事。

    “你小子登山前杀宗师之上,把那些人全部挡在山路之外,这事办得不地道。”

    李太平忙道:“都是机缘巧合,并非有意为之。还望师傅见谅。”

    张鸦九转回身,盯着李太平半晌,忽然笑道:“顺杆爬的本事很不错嘛,这就改口了。我那傻徒弟,就是这么被你忽悠迷糊的吧。”

    见李太平尴尬一笑,张鸦九这才摇头叹道:“就你一个,改口就改口吧。”

    “圣人莫急,还有在下。”

    天边雷音滚滚,却只闻声而不见人。下一刻,云海翻涌,一点黑影,将云海犁出一道沟壑,分作两半……

    张鸦九双眼微眯,因为山峰已然多出一人。

    一名潇洒不羁的中年书生,背负双手,悠然自得来到剑圣面前。只见其,身微躬,抱拳道:“末学后进,见过圣人。”

    张鸦九冷哼道:“藏头露尾百年,如今还未成就世间真魔,就敢跑我铸剑山撒野,当我斩不了你吗。”

    书生摇头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登山只为美人,圣人莫要误会。”

    李太平已知来人是谁,所以他一句话也没说,而是缓缓放下剑匣。

    却见张鸦九挥手按下李太平,盯着千面魔君,一字一顿道:“三息,你若还在。灰飞烟灭。”

    “山上人果然不讲道理……”

    “一息。”

    “世间有真爱,为何在下不可得……”

    “二息。”

    千面魔君笑了,笑声穿云裂石,声震九天……

    “三息。”

    铸剑山有十七峰,峰中有剑,插满山。便见,一道斜阳铺云海,云海有剑十七峰。

    剑便是山,有仙、贤、灵、幽、奇……

    这是天地之势,也是张鸦九的剑意。没人会在铸剑山跟张鸦九打,因为没得打。道首不行,佛陀不行,千面魔君并非真魔,想来也不行。

    李太平仰头看着剑山倒悬,忽然身子一轻,耳中有风,眼前风景变幻。

    “小子,没睡醒吗。没睡醒不打紧,可要是因为没睡醒丢了小命,可就坑人了。到时九妹要死要活,我还能把你从地府揪出来打吗。”

    段振山将李太平带到会仙锋,扔到一旁没好气的训斥起来。

    只见回山有些时日的宁望山,手捧古书不急不缓而来。

    “太平来啦。呦,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嗯,有那么点书生气,就是不一样,以后多看书啊。”

    宁望山口中说着,却盯着镇西峰目不转睛。

    李太平压根没听这俩师兄弟说啥,口中还在嚷嚷着:“那是,世间真魔。二位师兄,还不去帮师傅一把。”

    段振山手里捧着酒坛,此时不知在哪寻来的盖子,正比量着往上盖呢。

    宁望山本是笑看镇西峰上的剑山,此时却回过头,瞥了李太平一眼。

    “世间真魔,天人,修道的,又能如何。即便他们成了仙,师傅照样能剑开天门,把他们揪出来打。”

    宁望山的说的很自信,也许这就是铸剑山敢不讲理的底气。

    李太平不敢不信,他怕那个摆弄盖子的,手捧古书的,两个看起来很讲道理的人,会对他进行不讲道理的人身教育。

    他转头看着镇西峰,那里霞光满天,惊雷密布,仿佛天也塌了下来。

    剑圣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李太平觉得此时若在镇西峰,怕是已然肉体崩解,魂飞魄散了。

    剑山十七,已然落九。且每一次落下,天地都要为之一颤,恐怖的冲击波,更是卷着云海倒退十里又十里……

    当剑山只有镇西时,一点黑影,化作一道流星往西而去,逐消失不见。这时,天地间才有声回荡……

    “剑圣不凡,盼下次能在山外一战。”

    张鸦九收剑,云海复卷,红霞依旧,却忽然望着遁去的千面魔君笑道。

    “山内山外,皆在一方天地。现在打不过,成了真魔就能打过了,无知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镇西峰上,张鸦九身后多了三个人。却见张鸦九迎晚霞而立,头也不回的说道。

    “世间大道千万条,走到极致,便是天道。修武如此,修佛如此,修道亦是如此。”

    说着,转过身盯着李太平,正色道:“你可懂。”

    没等李太平回话,张鸦九逐又说道:“你得真经,感悟天地法则,算是走了近路。不过也没啥好自豪的,只要你稍微懈怠,绕远路的一样能追上你。”

    “再说,这世上能开天门者,想来还是有的。”

    李太平虽说没想过,长生不死,得道成仙之类的美事,却也因大难之后,偶入修道之路,而大感庆幸。

    今日剑圣当头棒喝,顿时将李太平打醒。

    剑道修炼到极致,一样可以敲开天门,得道成仙。只不过,这位喜欢打铁铸剑的圣人,没好意思说罢了。

    “师傅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弟子豁然开朗……”

    张鸦九哈哈大笑道:“还是铸剑山的女婿会说话,这小嘴甜的。受用。也不枉我与那魔头一战。”

    提起千面魔君,李太平皱眉道:“可惜让那魔头跑了。”

    李太平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板栗:“刚夸你会说话,你就给俺添堵。以后就给俺捡好听的说,说错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一旁的段振山点头道:“山上就小师妹嘴甜,这回好了,多了一个拍马屁的,想来定能将师傅拍高兴。”

    “当!”

    段振山脑门挨了一下,跟敲钟一样。

    “什么叫拍马屁,不会说话自己心里没个数。”

    宁望山忙道:“师傅莫气,师兄就一打铁的,没读过啥书,粗鲁些也是很正常的。”

    “当!”

    宁望山也挨了一下子,只见张鸦九怒道:“你影射谁书读得少呢。你倒是书读得多,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让人追着打,屁滚尿流要多丢人,就多丢人。。”

    宁望山还想开口,却见师傅眼睛一瞪:“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碍眼。”

    “太平,你先别走,有些话得跟你说到说到。”

第二百六十七章 鼻尖上的发香

    灵应峰,月攀枝头,微风皱了白衣。

    慕品山瘦了很多,曾经那个高挑惹火的女子,妩媚渐去,眉目间却多了些许愁思。

    那场镇西峰的大战她看得真切,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接师傅那么多剑。

    慕品山不相信师傅会将她许配给不喜欢的人,就算师傅糊涂了,师兄们也会叫醒师傅的。

    现在那场大战已经结束好久,却没有一位师兄给她通风报信,这很不正常。她的心现在静不下来,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在一起,揪心的难受。

    风带来身后的脚步声,每一下都敲在心头。泪水一瞬间湿了眼眶,还要很不听话的滴滴落下。

    “为什么才来。”

    哽咽中的一句话,便如锋利的小刀,割的人遍体鳞伤。

    青衫无语,直来到白衣身后,一把环抱:“什么时候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不再分开。”

    慕品山哭中带笑,将头靠在青衫肩头,看着明月说道:“一辈子吗。”

    “嗯!一辈子,还有下辈子。生生世世。”

    幸福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无需宝马香车,无需锦衣玉食,无需道不尽的甜言蜜语。

    忽然慕品山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挣脱李太平的怀抱,一把抓住对方的脉门,泪水便再也止不住……

    李太平温柔的擦去慕品山脸颊上的泪水,傻笑道:“还能牵你的手,一切便是安好。为何要哭,开心才对。”

    慕品山依偎在李太平怀里,哭着点头:“不哭,我们一辈子住在这里,看着日升日落,哪也不去。”

    怀抱心爱女子,感受鼻尖上的发香,这一刻,便是无数个夜里,梦中的朝夕相伴。他微笑着,看着明月皎洁洒落枝头,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镇西峰,峰顶。

    张鸦九转回身,看着两个徒弟,说道:“一年内,找到他,杀了他。”

    段振山皱眉道:“师傅,为何刚刚不让我和望山出手。”

    张鸦九苦笑道:“那东西正在气势最足的时候,你们追上去,反倒容易被他反咬一口。”

    段振山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道:“师傅,让望山留下吧。家里得有人守着。”

    宁望山忙道:“让师兄留下,我是跑过江湖的人,我有经验。”

    张鸦九冷声道:“都别争了,你俩都去。山上无需担心,若是有人不开眼,我张鸦九不介意拉着他一起下地府。”

    宁望山皱眉道:“要么让三师弟回来。”

    “不可,他得守在皇城。师傅也不瞒你们,军神快熬不住了。一旦动起手,看山得帮军神一把,争取带走一个。”

    段振山不解道:“不是还有院长吗。”

    “院长,院长脱不开身。也不用提秋意浓,到时他将自顾不暇。”

    “都是那个该死魔头,非得在这两年化作真魔。”

    张鸦九望着怒目抱怨的大徒弟,摇头道:“世事无常,岂是人力可以掌控的。再说,咱们这边也没白费心思,太平不是已经入道。”

    宁望山恍然大悟,不由说道:“阴符经是院长故意为之。”

    张鸦九点了点头,说道:“李国泰胸有浩然正气,当年又名声太好。好到,只要他死,便有民怨,便会影响到皇城紫气。”

    “当年我们并未想到这一点,所以才被暗地里那只手,控制无尘害死李国泰。既然太平是李国泰的儿子,很多事便躲不开了。”

    “以老东西转嫁给太平的气运,用不了几年,咱们便可多个生力军。”

    说着,张鸦九苦笑道:“老东西拿太平道,拿两个徒儿未来,赌上这一局。若是输了,怕是无颜面去见他。”

    段振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都是徒儿无能,悟了这么些年,也没能成圣。”

    张鸦九伸手扶起段振山,苦笑道:“要怪,也应该怪师傅。是师傅,给你们的担子太重了。”

    “当年也是我一心求剑道,不然子曦也不会走上另一条路。哎!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还有什么意义……”

    师徒三人正说着,忽然法门寺方向,又有宝光冲天。

    张鸦九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佛子还是没能放下执念。我真不知道,佛陀在想什么。难道天下佛国,比万千生命还重要。”

    段振山回手一召,便见灶房里那根黑漆漆的烧火棍来到手中:“我去断了他的执念。”

    张鸦九拦住大徒弟,摇头道:“你进不去了,进去也打不过他。事已至此,就把他留给白云子吧,希望那小子吃一堑长一智,能够更进一步。”

    宁望山望着宝光,试探道:“师傅之前为何……”

    张鸦九摇头道:“我不指望佛门能帮我们,也不想把佛门推到对立面。佛陀能保持中立,就是我们最大的幸运了。”

    “去吧,尽快找到那魔头。若是一年内找不到,你们就回山,不可意气用事。”

    襄阳城,火箭映红半天,磨盘大小的滚石在守城士卒耳边呼啸而过。

    护城河早已被添满,王富贵口中叼着横刀,一手将盾牌顶在头上,一手攀梯而上。

    这一年,王富贵大小战阵也见了不少,手中横刀更是染血两三人,早就没了见血就晕的毛病。

    今夜攻打襄阳城,他要第一个抢上城头,到时论功行赏,他这个火长就能升队正了。若是运气好些,砍了城头旗杆,弄个校尉当当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子殿下仁义,爱民如子。南宫将军战阵本事了得,这一年竟然一仗也没输过。王富贵相信,跟着太子和南宫将军干,未来定然一片光明。

    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他王富贵也能成为,护卫一方百姓安生的大将军。那是他的梦想,而梦想要一步一步的来,抢下城头,便是他朝梦想迈出的一小步。

    有些人生来幸运加身,王富贵就是这样的人。上了战场的王富贵,就像诸神上身,刀剑都要避着他。跟他同期加入左翊卫的同乡,大都挂了彩,唯独他王富贵全须全尾,汗毛也没掉一根。

    奇迹,是要靠奇迹来创造的,王富贵便是南宫守眼中的奇迹。所以攻打襄阳城的第一梯队,出现了王富贵的身影。

    别人盾牌上插着射来的羽箭,他王富贵的没有。别人爬攻城梯,没到一半便要栽下来,他王富贵没有。别人登上城头,同时要面对数把长刀,他王富贵也没有。

    城头上,王富贵看着那些敌军悍将,挑飞一名名战友,而他面前的竟然是个瑟瑟发抖的新兵蛋子。

    王富贵晃了晃手中横刀,凶了那新兵蛋子一下,那小子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头转身跑的没了踪影。

    迎风招展的敌旗,就在十丈外,王富贵咬了咬牙,将盾牌抵在胸前,挥刀冲了过去。

    一把长枪从侧翼扎了过来,王富贵压根没注意到。眼看再有三尺便要肠穿肚烂,却见使枪的那个小子,不幸运的被尸体绊倒,枪尖擦着王富贵的屁股捅了个空。

    一把横刀,拦腰斩来,王富贵持刀去挡,却挡空了。只见眼前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踩在血水里的那只脚,猛地一滑,人也向后倒去。王富贵眼见机不可失,冲过去的同时,横刀一拖,便抹了魁梧大汉的脖子。

    运气都让他王富贵占了,留给别人的便只有不幸了。

    一路有惊无险,顺手还干掉两名敌人,眼看旗杆就在眼前。王富贵大吼一声,老娘保佑,纵身一跃,横刀斜斩而下……

    “当!”

    横刀斩在铁枪之上,震得王富贵横刀差点脱手。

    一名敌军校尉,嘴角微扬,轻蔑的看了王富贵一眼,手中铁枪更是一收一刺,便来到王富贵眼前。

    王富贵会几手庄稼把式,军中粗浅功夫也学了些,碰到新兵蛋子,还能耀武扬威一番。若是跟眼前敌军校尉一比,可就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护卫旗杆的校尉,虽说不是什么军中名将。却也在晋阳之战中,一杆铁枪把异族人穿成了串。所以在那校尉看来,这样的对手,一枪就可透心凉。

    刺出一枪后,那校尉看也没看,正打算迎击身后袭来的横刀时,却轻“咦”了一声。

    枪无入肉,断骨之感,说明枪伤的血不是那人的。校尉枪挑眼前横刀,一脚踹碎胸骨,随后看也不看翻腕就是一记回马枪。

    铁枪破甲贯穿,枪上挂了一个人。校尉善使长枪,捅了一辈子人,从来就没捅歪过。而今天,他捅歪了,所以他看到一把横刀,朝着他的脑袋砍来。

    校尉冷笑,砍柴的刀如何能砍下他的脑袋。只见校尉滑步后侧,就要轮圆长枪,将那个家伙甩下城墙。可他后侧的那条腿被人挡了一下,且还是赶来护卫他的亲兵。

    校尉重心偏移,人也往后倒去,发力后的铁枪,却也只抡起一半。眼睁睁看着挂在铁枪上的家伙砸了下来,躲是躲不过了,好在那小子刀法细碎,不是奔着脖子来的。

    看着刀刃奔着胸口而来,校尉长出了一口气。山纹甲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刺穿的,得看刀在谁的手上。

    刀刃扎在山纹甲上,并未破甲。可落下来的那个家伙,却砸在刀柄上。横刀一歪,一滑,无巧不巧刚好划过校尉的脖子。

    校尉捂着喉咙,死不瞑目。因为他看到那个家伙爬起来,挥刀砍向旗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语言是门艺术

    大兴城,紫宸殿。

    弘道帝看着手中简报,大笑着起身,张口便嚷道。

    “辅国,好消息,好消息。襄阳城夺回来了……”

    大笑中的弘道帝忽然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一个个的都走了,朕的喜悦又能与谁分享。”

    “妾身,愿与君共享。”

    紫宸殿门口站着个女人,那是大乾朝最尊贵的女人,最有权力的女人。

    弘道帝笑道:“錐稚来啦。朕,正想去后宫寻你呢。太子又打胜仗了。”

    皇后款步而入,扶着弘道帝坐在榻上:“上次圣上喊我錐稚,好像还是两年前。”

    这话是有些埋怨,有些撒娇的。皇后会如此,也正因圣上唤了她的乳名。

    一次称谓上的改变,让离心多年的夫妻俩,拉进了许多。

    可也只是许多,毕竟皇后是太子的亲娘。

    弘道帝拉着皇后的手,轻声细语道:“孩子大了,长本事了,朕也老了。这个天下,早晚要交到兼儿手中。”

    跟弘道帝过了一辈子,感情有多深,这个不好说,但若说这个世上谁最了解这个男人,却非皇后莫属了。

    在皇后眼里,无论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还是老了,无论开心的时候,还是发怒的时候,他的话都要掰开了,揉碎了,去细品。

    头一句是感叹,是对太子的认可。后一句是安抚,更是告诉皇后稍安勿躁,别着急。

    皇上要给你东西,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你得接着。但却不能伸手便接。你得让,得推,得拿捏火候。

    这个火候很不好掌握,皇后却早学会绕着弯的控制火候。

    只见皇后微笑着摇头道:“圣上这话不对。圣上正是龙精虎猛之时,且兼儿还年轻,还有很多要跟圣上学的。”

    语言是一门艺术,特别是皇城里。因为不会说话的,现在不是丢了脑袋,便是打入冷宫。而皇后,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口碑人品,可是样样拿的出手的。

    弘道帝笑着,捋顺皇后眉角一缕发丝,却没有再提皇位之事,而是笑着说道。

    “想兼儿了吧。三郡收复两郡,想来南宫守一人便能平叛,那便让兼儿回来陪陪你。”

    给了甜枣,吃了开心,后面的事,即使不喜欢,皇后也得开心的点头答应。

    弘道帝的耳朵长着呢,就算没了李辅国,有些话他也能听得见。

    太子仁义,太子英武,太子大智……

    三郡百姓,现在只知有太子,不知有皇上。左右翊卫,更是没报批的情况下,便扩了军。且为太子马首是瞻。

    这些事,进了弘道帝的耳朵,便不能不让老头子多想。

    权力早晚会交出去,可没交之前,谁也不能砰。亲儿子也不行。

    召太子回大兴,让太子好好陪着皇后,尽尽孝心,那么兵权自然而然便要交出来。

    太子交出来的军权,不能把在一个人手里,南宫家也不行。更何况最近有风言风语传进弘道帝耳中,说南宫家暗中资助福王。

    老皇帝送走皇后,便琢磨着派谁去给南宫守当监军。这个人选不好选,此人既不能束缚住南宫守的手脚,也不能让南宫守独揽大权。

    弘道帝正琢磨让谁去好呢,御史大夫钟离履刚好撞在了弓弦拉满的箭镞上。

    钟离履是来谈钱的,虽然跟皇帝谈钱很伤感情,可弘道帝还是忍了。

    “朕知道,俸禄的事官员们怨声载道。可现在三郡叛乱未平,朕得让抛头颅洒热血的儿郎门吃饱饭不是。”

    钟离履也知道,大军在外,且不能乱。不然危害可是比三郡叛乱还要厉害的。可这俸禄的事,也不能拖得太久不是。

    现在已经有官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影响很不好。这事他这个御史大夫得管,但问题是没等他张嘴,便被会被那些官员直接怼了回去。

    “一家子都要饿死了,大人管不管。”

    银钱是户部尚书管的事,他钟离履管不着,遭人白眼便是肯定的了。

    如今硬着头皮找上皇帝,却被圣上一句三郡叛乱给搪塞了。钟离履正感无奈的,却见圣上一拍大腿说道。

    “正好太子不日将回大兴,左右翊卫缺个监军……”

    弘道帝拿战事说银钱,平叛越快,消耗越少,户部便能拿出银子。老大人行事稳重,正是监军的好人选,且能帮上南宫守一把……

    钟离履耷拉着脑袋回的家,刚进门正好撞见了家里的祖奶奶。

    “干嘛垂头丧气的。”

    钟离履望着眼前貌若天仙的祖奶奶,摇头苦笑道:“圣上让我去监军,可我压根不懂战阵上的事。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钟离子曦本是随口应付一句,刚迈出的脚却又收了回来,忽然笑着开口道:“我当什么难事,回头祖奶奶扮成你的亲兵,陪你跑一趟军中不就好了。”

    钟离履晓得自家这位祖奶奶本事惊人,有她跟着去,没准三郡叛乱能更早结束。

    望着满心欢喜离去的乖孙子,钟离子曦微微一笑,只不过那个笑,似乎有些发苦。

    监军瞎指挥祸乱大军,致使兵败的事,古已有之。所以当乖孙子说起此事,钟离子曦便打算让钟离家扛了这个恶名。

    为了大业,牺牲小家,钟离子曦还是有这份觉悟的。只不过,她觉得这么做有些亏欠这个听话的乖孙子了。

    佛子和白云子被李家大郎赶出了大兴城,钟离子曦却没想到,那两个老东西倒是沉得住气。既然两个老东西暂时不打算爬出乌龟壳,那么倒是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再恶心一下老皇帝……

    昆仑山,静室。

    道首背负双手,望着皑皑白雪,轻声叹道:“李太平剑斩皇城宗师之上,已然由武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李太平能做到,你一样可以。”

    “下山吧,找到世间真魔,斩了他。重拾信心。”

    静室石门缓缓开启,云中子眼中有光华一闪而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师傅背影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头也不回的大步下山。

    白云子已然飘然远去,道首这才转回身,念叨了一句。

    “终究是缺少打磨和历练。希望这一去,能看破生死,方入大道。”

    道首为了这个徒弟,可谓倾尽所有,费尽心思。

    道门需要新的圣人,原本道首有得选,他那个师弟就很不错。可惜天不遂人愿,下了山的无尘,染上太多尘世间的污浊,走上了一条无法转身的岔路。

    道首这些年没放白云子下山,也是怕他重蹈无尘覆辙。可温室里的花儿不见风雨,终究不如风吹雨打的野草有韧性。道首不放心,却也没有办法,人总要经历磨难才能真的长大。白云子若是一直在他的羽翼下,百年后如何能挺起昆仑门庭。

    风云上的人物,有他们的苦恼,尘世间的苦恼又怎会少。

    一大早,兵器小镇上山路口,走来一对男女。

    李家大郎携美下山,一路逢人便要点头微笑,心里那个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慕品山更是直接挽上青衫手臂,曾经的冰山美人,如今媚眼含春笑若花开,端得娇艳欲滴。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原来他们这些人,即便能接圣人一剑,怕也是空欢喜一场。

    绿叶的活计干完了,继续待在这里除了徒增烦恼,就只剩闹眼睛了。混江湖的到哪里不是混,拎着新买的家伙事,大包小包一个个转身便朝小镇外行去。

    澹台紫衣站在铺子前很是纳闷,这些人咋说走就走,她还想多费些口舌,跟大家讲明利害弄个攻守同盟呢。当她看见,石街上走过来的一对璧人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明火执仗,这是昭告天下,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以前的那点猫腻啊。

    “紫衣姐姐。”

    慕品山松开李太平,紧赶两步抓住澹台紫衣的手,眉眼含笑,一声姐姐叫得格外甜。

    澹台紫衣将小丫头拉进怀里,低语笑道:“瞧把你美的,好像掉进蜜罐子一样。”

    “你倒是美了,却把镇里那些个江湖人都气跑了,叫姐姐哪里寻去。”

    慕品山笑道:“师傅晓得姐姐来意。一大早下山,便是来请你们上山的。”

    山路还是昨日那条山路,再走一次景色却大有不同。

    李太平落在最后,身旁只有木头人,其他人则有说有笑,大赞镇西峰之雄奇秀丽。

    登过半山,陈不问却把一直没开口的剑西来换走。

    “跟姐姐说,你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李太平不由皱眉道:“姐姐这话,小弟听不懂。”

    “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或者说打算逃避。”

    陈不问说着一指远处白衣同行,摇头道:“她说一生一世,一知己。既是知己,为何昨夜无眠。”

    李太平低头不语,陈不问不再追问,直到山峰见顶,李太平才开口说道:“我会和她说清楚。”

    陈不问点头道:“长痛不如短痛,别坑了人家丫头。”

    其实“到底喜欢哪一个”,这话昨晚就有人问过,且一个回答不好,世间便再无李太平此人。

    剑圣的世界里,剑和弟子便是这世界最重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替代。所以,张鸦九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有些事,有些人,李太平得给个交代……

第二百二十九章 烛火摇曳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便要身不由己。可有一点要牢记,有多大脚,穿多大鞋,穿大穿小,脚上都要磨出血泡。疼的人是你自己。

    夜里的镇西峰,风凉,语更凉。

    张鸦九忽然转身,盯着李太平笑道:“山下的丫头见过了,是个好生养的。所以,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剑圣之前那些话,说江湖,说命,说人要有自知之明。李太平便知道后面的话,怕是不好接,却没想圣人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很不好答,答不好,圣人笑着也会要人命。

    既然不好答,就莫要想得太多,想的越多,越容易出错,不如心里是什么便说什么。

    “独孤清清天仙般的女子,我若说不喜欢,怕是连我自己也不信。可我知道,我的心有多大,我的爱就那么多,齐人之福并不适合我。”

    张鸦九笑容渐渐淡去:“现在如此说,那么将来呢。”

    李太平笑了:“师傅可知明天一定怎样。”

    “爱到海枯石烂,爱到天荒地老。太平不敢说那些话,虽然那些话,很好听。太平只晓得,守护一个人,要用一生的时间。”

    张鸦九沉默不语,半晌后丢了一句话。

    “把话说清楚,别坑了人家姑娘。”

    别坑了人家姑娘,这话李太平已然第二次听到。他晓得,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即便很难开口,却也要开口。

    镇西峰,圣人说着天下事,独孤清清却飘然离开,因为有一个人不在,她知道那个人在等她。

    她了解他,甚至无需一个眼神,也许这就是知己才有的灵犀相通。

    青衫望云海而立,身旁白衣为伴,久久无言。

    沉默终须打破,有些事,彼此总要有个交代。

    独孤清清扭头笑看:“干嘛那弄得那么沉重,又不是生离死别。情啊爱啊的事,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李太平点头道:“确实没必要。你知道……”

    “我知道。所以,陪我看次日落,可好。”

    二人望着云海翻卷,默默无言。也许这一刻惜字如金,才是最好的。

    不用去解释什么,不用去掩饰什么,更无需去表白什么,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懂你,尽在无言相伴……

    午后,众人离开茅庐。有人去看十七峰青山绿水,有人观山中之剑,有人跪在茅庐之外不肯起身。

    众人很默契的忽略了两个人,就连铸剑山的小师妹,也不曾多问一句,而是拉着陈不问和澹台紫衣,去了灵应峰小楼。

    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张鸦九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茅庐,看着院子里跪着的那个人。

    “比你有诚心,有毅力的人,有很多。有些人,跪在上山入口,一跪便是半月,直到昏死过去被人抬走。”

    “这次你是借了李家大郎的光,才能跪在我面前。可你凭什么认为,跪在我面前,我就会收你为徒。”

    袁克文不傻,他知道能否接住圣人问话,是他留下来的唯一机会。

    上山前,他早就想好了腹稿,可当圣人站在他面前,问出那句话时,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袁克文仰起头,看着茶碗在手的剑圣大人,也不知脑袋哪根筋没搭对,脱口说道:“我,我会煮茶。虽然煮的不算好……”

    袁家的大少爷哪里会煮茶,怕是连水都没烧过。这话说的便没了底气,声音也就越发小了。

    “我这缺个烧水做饭的……”

    “我愿意,我愿意。”

    张鸦九笑道:“不是徒弟,不教本事,只是个打杂的。想好了。”

    袁克文拼命磕头,脑门子这阵子都磕青了。

    “起来吧,磕傻了,就得换人了。可不能走了个憨货,又来个傻子。”

    袁克文刚站起身,便见圣人摇头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不是振山出门,其他那些个家伙又不知道尊老,且用不到你的。”

    袁克文不知道这话咋接,他只晓得自己很幸运。他却是很幸运,不过却并非圣人说的那样。

    剑圣想要生火做饭的,传出去怕是天下厨子,打破头也要争上一争。

    好事能轮到一个五体不勤的人,那是因为澹台紫衣答应圣人,一定会把祖父拖上山,住上十天半月,才给袁克文争取来这么一个烧火做饭的活计。

    铸剑山一行,袁克文算是达成心中所愿,福王等人也大都没白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带着某些目的登山,唯独剑西来最简单,他是来看剑的。

    剑悬于绝壁,挂于青竹,藏于溪水,于漫山遍野之中。

    剑有长有短,有轻有重,有钢有柔,有千万无一相同。

    喜欢剑的人有很多,理由各不同。有人佩剑,是为了装饰门面,比如世家公子。有人佩剑,因为剑是君子,比如书生。有人佩剑,是江湖险恶,比如江湖混饭吃的。

    剑西来喜欢剑,只因他用剑杀人,且从漠北杀到大乾。

    流云亭,亭子不大,三面挂有许多剑,风来便如风铃叮当响……

    剑西来微仰头,从每一把剑上看过,却未有碰任何一把的打算。

    忽然亭外有人问道。

    “不喜欢。”

    “很喜欢。”

    “那,挑一把。”

    “自己的顺手。”

    “有多顺手。”

    “试试便知。”

    亭子里青衫静立,手中有剑。亭子外,粗布麻衣,手中无剑。

    忽然风停,铃音骤断,因为亭子外有人摘剑。

    剑入手,便见亭内剑光乍现。人出亭剑已至,杀气如一道线,凝儿不散。

    亭外人信手挥剑,杀气倒卷,剑光漫天,不见星月。

    剑西来迎剑光而上,遇强则强,依旧是刚刚那一剑,只不过,此时已然人剑合一,锋芒毕露。

    冲天境要的便是一往无前捅破天的气势,剑西来将这一点做到了极致,他手中的剑,可开天,断江,透山河……

    却见漫天剑光骤减,只剩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可就是这么一把普通长剑,却挡下了一剑西来。

    剑尖对剑尖,仿佛剑西来的剑主动撞上来一样……

    流云亭外,剑西来收剑行礼。

    张鸦九端详剑西来好一阵,这才说道:“很像年轻时的我,眼里只有剑,不过这并非什么好事。”

    “剑中只有冷酷无情,并非大道。你要晓得为何出剑,为谁出剑,而不是为了出剑而出剑。”

    “剑也是有生命的,就像人一样。得有喜怒哀乐,得知酸甜苦辣。这些你剑里都没有,那么你的人剑合一便是假,是你自己骗自己。”

    剑西来再次躬身行礼道:“谢,圣人指点。”

    抬起头时,剑圣已然转身离去,风中却有话传来。

    “珍惜身边人,啥时知冷知热了,剑道也就在眼前了。”

    剑西来望着远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珍惜身边人,他想起了风沙中并肩作战的六道身影,想起了青衫染血的拼命大郎,想起了鹅黄碎花裙的温柔体贴……

    他一路走来,身边的人不多。他们把他当成兄弟,当成朋友,当成最亲的人。

    剑西来闭上双眼,他在想,他是否也把他们当成……

    灵应峰,小楼。

    剑西来望着小楼二层的微光,半晌后,他鼓足勇气,喊了一句话。

    “不问,我喜欢你。”

    这可能是剑西来这辈子说过最肉麻的一句话。怕是他以后,也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小楼内,陈不问淡淡的笑着,没有春闺中的欢欣雀跃,春心荡漾,更不会感动到泪流满面。她只是走下楼,推开门,拉住那个木头人的手,轻声说道。

    “傻子。”

    剑西来笑了,他的笑是有些不自然,有些僵硬的,不过陈不问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小楼内,澹台紫衣摇了摇头说道:“走啦。”

    慕品山忙道:“不过夜了。”

    “不过夜,眼不见心为静。”

    铸剑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因为上山的人,借着月色下了山。

    大家都忙,都有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即便在铸剑山住上一宿,世人便要想一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青衫登上小楼,便见美人白了一眼,醋劲十足的说道。

    “陪着站了一天,一定很辛苦吧。啥时也陪我看一次日落。”

    李太平看着慕品山故作娇嗔的样子,微笑着推开窗,让月光洒进屋内,随后搬来一把藤椅,一把将慕品山拉进怀里。

    “陪你看日出可好。”

    “毛手毛脚的,快别闹。”

    烛火摇曳,夜已深。慕品山如那乖巧小猫一样,依偎在李太平怀里睡得香甜。

    她能睡得安心香甜,是因为她相信,他做事有他的底线。

    李太平搂着怀中女子,轻轻摇晃着藤椅。他知道,将来的路还有好长,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那些事兴许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

    他不想看到她痛苦伤心的样子,那么只有变得更强,变成比剑圣还要强大的男人。直到有一天,天下太平,他会携她的手,去看大漠孤烟直,去看海上明月升,去过那早就期盼的,没羞没臊的日子。

    每个人都有他梦想中的美好,而实现那份美好的过程,充满了荆棘。想要趟过去,需要坚持,需要舍弃,需要的很多很多。

    有些人为了心中美好,舍弃父子亲情,舍弃手足情谊,甚至舍弃看上的女人。绝情绝性的人不多,而齐王便是那样的人。

第二百三十章 老糊涂

    大兴城外,右骁卫大营。

    夜里军营很静,除了巡夜士兵,大都沉沉睡去,而大营主帅的灯火还亮着。

    齐王正翻着兵部简报,他睡不着,大哥又打了胜仗,那个糊涂的老头子,现在越来越不重视他了。兵部的军饷到现在还没下来,他这边已然捉襟见肘了。铸剑山那边,怕是已然选出乘龙快婿。

    好多事,却没有一件能让他开心起来的。

    “玉钩,你说老头子是不是越来越糊涂了。陈兼打败一群泥腿子,竟也被老头子拿来宣扬。”

    齐王已经不把申屠玉钩当外人了,当着她的面可以毫无顾忌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只见申屠玉钩微微一笑,浅浅的酒窝,很美很迷人。

    “王爷,圣上老了,太子过些时日又要回大兴,我怕……”

    申屠玉钩,欲言又止。

    齐王抬起头,望着申屠玉钩皱眉道:“怕什么,直接说。”

    “太子回到皇城,我怕他会趁着圣上糊涂的时候,骗圣上传位给他。我觉得,太子回来后,王爷不应待在军中了,应该回王府,也方便时刻到圣上跟前尽人子之孝。”

    “也许,明日王爷就应该回城,看看圣上。也许圣上一高兴,就把皇……”

    后面的话申屠玉钩没说,可齐王知道她想说什么。

    齐王皱眉道:“没到那一步,我不想那么做。就算陈兼说动老头子,我也有办法让圣旨出不了宫。你知道,李辅国那条老狗已经死了。”

    申屠玉钩见齐王还是不打算摊牌,不由皱眉道:“彭庚切过于方正,不懂变通。圣上若是……”

    齐王摆了摆手道:“太子手里的左右翊卫在三郡,彭庚切也只有金吾卫,十二卫本王握着一半,天塌了本王也能顶起来。”

    “军神……”

    齐王望着申屠玉钩笑道:“军神老人家活着,会站在我这边。若是有一天老人家走了,那么十二卫将落于我手。我只是想要个名正言顺,不想让人背后嚼舌根。”

    申屠玉钩知道,齐王还是下不了决心逼老皇帝退位。那么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口舌,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只见申屠玉钩笑道:“王爷智珠在握,必登大宝。。”

    齐王嘴角微扬:“老糊涂以为只给我留下右骁卫,再给陈兼造势,便可削弱我在军中影响力。看来是真老了。”

    “大乾朝军中,彭庚切善守,齐王善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借着南宫守打两场胜仗,陈兼就是正八经的军人了,可笑,可笑……”

    年轻人的视野,终究是差了点,无论齐王还是太子。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大兴城这一亩三分地,却没看见,天下格局已然今非昔比。

    天下城占着蜀地,坐拥精兵不下十万,且高手众多。拓跋家控制江南一带,且触手已然伸到汝阴。大乾各郡,更是由世家大族把控,就等军神老人家归天,便要各扛大旗,做那不臣之事。

    军神府邸,荷花池。

    军神已然垂钓半日,鱼篓里却空空如也,一条小鱼都未曾进账。

    只见老人家脸色很是不好看,顺手将一旁的鱼篓拖了出来,负气道:“没意识,不钓了。回去吃鱼。”

    “哎!哎!干嘛呢。你不钓,就不钓,拖我的鱼篓作甚。我可是钓了十几条大鱼,回头让老伴炖着吃呢。”

    彭庚切急忙起身,一把夺回鱼篓。

    军神掐腰道:“你这人怎的越发不地道了。在俺家的池塘,钓俺家的鱼,还要拿回家吃。我看你善守的不是城,是鱼吧。”

    “说的是什么话,各凭本事钓鱼,你钓不上来,怪的谁来。瞧,又上钩了。”

    彭庚切喜笑颜开,又拽上一尾大鱼……

    天气转暖,彭庚切时不时便来陪军神聊天钓鱼,只是军神的运气最近一直不好。

    祖不弃没能考上书院,却也没有回到军中,这一年多来一直陪着老人家。此时见状,忙上前打起圆场。

    “午饭已经准备妥当,两条大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却见军神一把拉过祖不弃,瞪着彭庚切说道:“不给他吃,要吃就吃他鱼篓里的。”

    祖不弃忙道:“老祖宗,那鱼就是彭老将军鱼篓里的,半个时辰前不弃才取的,您忘了。”

    军神皱眉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有此事了。”

    彭庚切闻言,微微叹息。曾经跺一跺脚,天地都要颤一颤的军神大人,竟也有老糊涂的那一天。

    军神最近半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就连大兴城的老百姓都晓得,老人家怕是时日不多了。

    饭桌上,军神喝了一大碗老酒,人又清明起来。

    “庚切啊,跟哥哥交个底,你到底支持哪一个皇子。”

    彭庚切已经忌酒的人,每次却都要陪军神喝上几口。只见其,放下手中酒碗,看着军神摇头道。

    “老将军,恕庚切不敬之罪。太子和齐王,庚切都不看好。他俩要是揉吧成一个人,倒是个好选择。”

    军神笑道:“庚切看好晋王。”

    彭庚切摇头道:“站好最后一班岗,庚切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军神叹道:“庚切,就这么不看好大乾的未来吗。兴许到了年底有转机也说不准的。”

    彭庚切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对彭庚切来说,如今的弘道帝不比眼前的老头子清醒多少。两位皇子为了皇位都动上刀子了,另一位则在书院躲清净。大乾还能有什么转机,眼前这个老头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年都是两说。

    军神见对面的老小子只是灌酒不语,心里却也不是个滋味。他们都老了,没了年轻时的天不怕地怕,就算有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庚切,答应我,先别放弃。无论发生什么叫,过了年再说。”

    彭庚切点了点头,叹道:“一辈子都听你的了,也不差这一年。”

    一年能发生很多事情,对拓跋迥来说,只要等到上秋,新罗国便会有源源不断粮草乘船而来。到时只要军神归天,大乾最后一口气也就断了,拓跋家的黑甲大军便可横扫天下。

    江宁城,拓跋家老宅。

    包阎王顶盔掼甲,手按腰刀,亲自守在书房外。今天叶方山回来了,这是之前便约定好的。

    入伏后的天气很热,叶方山进门时满脑袋都是汗。

    拓跋迥亲自起身拉过叶方山的手,说道:“方山莫要仗着长寿丸的功效,便不拿身子骨当回事。眼看着大事将起,你这个兵马大元帅可不能病了。”叶方山微微一笑:“赶得急了些,倒是让父亲大人见笑了。”

    说着,叶方山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兴那边可有消息。”

    拓跋迥摇头苦笑:“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见面连句家常话也不让聊。”

    叶方山无奈的叹道:“不急不行啊。澹台家的那个小丫头,又开始闹腾了。有了大兴那边准确的消息,儿臣就想动悬瓠城了。”

    拓跋迥点头道:“军神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来是大限将至了。”

    “糊涂了,糊涂了好。那儿臣这次回去,便要动手了。不能等军神归天在动手,且得抢在离帮前头,兵临大兴。”

    拓跋迥皱眉道:“十二卫还是有战斗力的,我们这边先动,岂不便宜了离帮那群家伙。”

    叶方山笑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一动,离帮想忍着却也不行了。到时大兴城必然有一场恶战,儿臣是想军神发挥些余热,最好能带走离帮一二人。”

    拓跋迥点了点头,笑道:“与虎谋皮,是需要更狠辣一些。那就按方山的意思办,新罗那边为父会亲自跑一趟,看看他们能否出兵配合一下。”

    大乾朝现在这个烂摊子,内部敌友难分,外部一些番邦小国却也不老实起来。好在是铁摩勒一族被打趴下了,否则天下怕不再是汉人的天下了。

    离帮这盘大棋,数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又怎会让意外发生。

    距离法门寺最近的一处小镇,有姜家大户。正值午时,大门前锣鼓喧天,爆竹齐鸣,很是热闹。

    大院里摆了数十席,十里八乡有点脸面如今都被请了来。

    今日姜家老爷子大喜,当然老头子已经七十有三了,纳妾这种事,他是有心无力了。且这个岁数,刚好在坎上,也绝非庆寿。

    大办宴席只有一个原因,老爷子花五百两白银买的官衔文书到了。现在要尊一声员外老爷了。

    弘道帝卖官,已经卖疯了。只要肯掏银子,就给官。特别是员外官。

    现在的员外官,已经烂大街了,就是在朝廷有个编制的官身而已。可对考不来功名的大户来说,这钱花得值。以后见官不用跪,做事情也方便了。

    弘道帝不在意的官,很多人在意。特别是对离帮来说,这个散官很有用。之前的大户虽有号召力,却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官身,到时登高一呼,不懂事的老百姓还不乖乖听话,跟着官老爷发大财。

    姜员外家后宅,一间僻静房舍内,桌案前坐着两个人。

    一名温文尔雅的中年书生,一白眉赤目的老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打铁

    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吾不如也。

    天下城城主,一方圣人,却也干那拍马屁的事,却是让人想不到的。

    只见中年书生笑道:“弘道小儿,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已然失了方寸,不足虑也。至于军神,老死不死,大可忽略不计。张鸦九受了伤,他的两徒弟,正满世界寻找真魔,也无需担心。只剩院长和秋意浓,也翻不了天了。”

    城主想了想说道:“李太平剑斩李辅国,又蹲在铸剑山不肯下来,想来下山时当是云端上的人物了。”

    中年书生摇了摇头,叹道:“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花在李辅国身上的心血,却因缘巧合下给李太平当了垫脚石。不过,倒也无妨,只要守好了法门寺,多几个李太平也无大碍。”

    说着,起身来院中,望着法门寺方向:“佛子,需要时间。”

    城主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佛门会不会出尔反尔。”

    中年书生笑道:“佛门想要天下佛国,给他们。”

    “您不怕……”

    书生回头看着城主笑道:“不怕,为何要怕。”

    “高祖当年逐佛其实是个错误。佛门教化世人为善,苦今世修来生,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人心稳了,国家也就稳了。”

    “我给佛门指了一条路,他们想走,就得求着我们。怕出尔反尔的应该是佛门才对。”

    与厉抗天说明关键,是因中年书生想让他做一件事。

    “劳烦城主一件事。”

    厉抗天忙笑道:“先生吩咐就是,何来劳烦一说。”

    中年书生点头道:“守着佛子出关,别让人坏了佛子修为。”

    “包在老夫身上了。只是,老夫很好奇,佛子吸收佛骨舍利,出关后的修为……”

    中年书生笑道:“无需担心。”

    厉抗天点头应是,心里却不这么想。七巧玲珑心的佛子,若是完全将佛骨舍利吸收,没准便要多一尊世间真佛了。

    中年书生似乎看破厉抗天心思,不由笑道:“大乾朝六百余年,也没出几个惊才绝艳之人。最近这几十年,却高手辈出。其实这是好事。”

    “以前的大乾朝是一潭死水,现在死水变活水,才真得有了希望。”

    “这个世界需要来一场大的变革,而不仅仅是,权力交接,朝代更迭。”

    厉抗天似懂非懂,不过他觉得先生说的对。先生学究天人,修为更是让他这个圣人也要望尘莫及。离帮能有钟离子曦,无尘等人效命,不正因为先生手眼通天吗。

    法门寺宝光忽明忽暗,牵动的不只江湖上那些不死心的窃宝者,更牵动着圣人的心思。

    张鸦九数月来一直关注着法门寺,因为走出法门寺的佛子,怕是连他也无法制衡了。

    书院那个小丫头,是个不省心的,院长又是个喜欢放养的,也不知哪年哪月秋冬才能成就天人。期待小丫头早日天人,还不如他张鸦九每日里折磨那个小子更有盼头。

    李太平抱着美人过夜的幸福时光是短暂的,短暂到第二天一大早,便被剑圣揪出温馨小窝。

    铸剑山的乘龙快婿不好当,这一点李太平是有心里准备的,只不过他没想到,山上人的不讲理,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时值三伏天,天和地就像个大火炉,哪哪都热,哪哪都不敢碰。可就是这么热的天,他李太平还得蹲在铁匠炉里,玩了命的打铁。

    有时李太平也会想,没准铸剑山招乘龙快婿是假,招苦力才是真。

    也不能怪李太平如此想,因为自打他被剑圣揪出小窝,他便看到,铸剑山的驴子、马……那些大牲口都歇着了,十七峰铸剑打铁的好像就他一人。

    这种不公的待遇,很没道理。他李太平抱着美人,也就手脚上占了点便宜,凭啥就把人当牲口使。

    当牲口使也行,凭啥不让回小楼住。咋的,拜天地,入洞房,这些都省了呗……

    镇西峰半山腰有处铁匠炉,那是圣人让小镇白头翁那些老铁匠,连夜为李太平准备的。

    山腰铁匠炉就一人,除了一天三顿能见到挑着食盒的袁克文以外,李太平就没见过其他人。当人,剑圣在李太平心里,早已算不得人了。

    铁石心肠不足以形容张鸦九,毕竟就算养些鸡鸭鹅狗,没事还要逗弄一阵呢。可他李太平除了能吃饱,好像每日里就剩打铁了,旁的一概没有。

    书院还有独孤清清陪着,来到铸剑山后,自家名义上的媳妇都见不着,世道何时变得如此冷血。

    铁匠炉内,李太平要一人拉着几人才能拉动的风箱,给炭火加温。墙上挂着小锤,地上摆着大锤,烧红了铁器,便先抡大锤,在大铁墩上敲打一番,再换小锤。

    说不上哪道工序轻松,因为一个人干,哪个都够要命的。外面的生铁料堆成了山,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打完。

    铸剑这活,李太平已经驾轻就熟,虽然屋子里挂的那些剑,看起来不怎么像剑。

    头两个月,他的手臂粗壮了一圈,不要误会,那不是腱子肉,那是肿的。现在手臂已经不肿了,吃饭时也能拿得动筷子,不用猫腰撅腚舔盘子了。

    每日里最舒服的不是倒在床上那一刻,而是跳进溪水里,好似给剑坯淬火时的畅快感。

    晚上太阳落山,送饭的依旧是袁克文。李太平掀开食盒,瞧了瞧,闻了闻,皱眉道。

    “小子,你不是打击报复吧。这都几个月了,厨艺怎能半点精进也没有。”

    袁克文白了李太平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没有你,我犯得着,一天跑三趟吗。你以为挑着两桶吃食不要力气的吗。”

    李太平不想听袁克文抱怨,不由问道:“你给圣人也弄这个。”

    袁克文笑了:“不一样的。”

    李太平一听不乐意了,把手中的勺子往饭桶里一摔:“几个意思。都是一鼻子,两眼珠子,还要区别对待。”

    袁克文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道:“能一样吗。圣人用碗,你用桶。我没弄成猪食,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不就能吃了点吗。能吃我还能干呢。”

    袁克文指着两个大木桶,瞪着眼珠子大叫:“这叫能吃点,铸剑山师兄弟一天吃的,加一起,都没你一顿吃的多。”

    两个人在铁匠炉前,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其实俩人早就没了敌意,现如今相互挤兑,完全是铸剑山的日子太枯燥,太淡了。都快淡出鸟了……山峰之上,慕品山乖巧的给师傅捶着肩膀。

    “师傅啊,这么整日里打铁,不会把身子骨熬坏吧。”

    张鸦九打着哈哈说道:“他一个人,一个月吃的,都快赶上咱铸剑山一年消耗了。他会熬坏了,我看你更应该担心,后半年咱们吃啥。”

    “师傅啊,他一个修道的,犯得着这么打熬身体吗。再说他以前也有过锻体的。”

    张鸦九腾地一下起身,回头道:“那也叫锻体。今师傅就跟你说到说到。”

    见小丫头吓了一跳,张鸦九忙温言软语道。

    “你看啊,太平以前跟着老道士学剑,虽说偷学了大雪山秘法,可他那个锻体,就跟小屁孩过家家一样,纯属闹着玩的。”

    “不要误会,师傅可没自大到,不把大雪山外加功夫放在眼里。师傅只是说,李太平锻体差了火候而已。”

    “妖僧倒是干了点正事,把那小子泡在寒潭里了。可那终究是外力,没有汗珠子摔八瓣的日积月累……”

    至于为啥修道的要锻体,张鸦九把李太平塞进铁匠炉时便说了。

    李太平当时也有不解,便躬身行礼虚心请教。

    张鸦九没有说为什么,而是说了法门寺那一战。他只是冷笑的表示,把李辅国换成其他任何一位宗师之上,李太平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不堪一击。

    要打人得先学会挨打,一拳就成了肉饼,再厉害有何用。

    道理很简单,也很实用。李太平清楚,所以心中不爽,却也没撂挑子不干。

    如今这一干,便是白日里打铁,夜里抄书,时间用了个精光,想干点别,却也挤不出时间来。

    时间对如今的李太平来说,就好像大乾朝的税银,是没有结余的。

    当一个人,感觉时间怎么都不够用的时候,说明他在很认真,很努力的做一件事。而这一做,便是数月有余……

    一对情侣,见了家长,定了婚事。却忽然间两不相见,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师傅,我可以去看看太平吗。”

    张鸦九笑道:“你去看他,他便要看你。到时落锤砸了手,你可莫要后悔。”

    “师傅,我只是偷偷的去看。”

    张鸦九见徒弟不死心,笑脸便换了冷脸:“你很清闲吗,你不打算和那臭小子一起下山吗。”

    慕品山娇羞道:“当然要一起下山。”

    “那你还不去修炼,功夫都练到家了吗。”

    慕品山吐了吐舌头,忙回转灵应峰。

    张鸦九摇了摇头,轻叹道。

    “没一个省心的……”

    张鸦九话音刚落,便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木剑

    剑圣一生收了九名弟子,每一个都很有特点。

    大徒弟,喜欢煮茶弄饭,整日里围着灶台转。

    二徒弟,喜欢看书,一张藤椅,一本书,就能一日夜不吃不喝。

    三徒弟,喜欢打铁,从早到晚,铁匠炉里都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四徒弟,喜欢木雕,一把小刀,便能让一截木头活过来。

    ……

    镇西峰上,张鸦九转过身,看着一路低头摆弄木雕,慢悠悠走来的四徒弟,冷哼道:“什么风,把闻人听山吹到这镇西峰来了。”

    闻人听山头也不抬,小刀子上下飞舞,口中却说道:“师傅这话不对,听山是一路走上山的,可是没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的本事。”

    张鸦九摇头道:“上山手里也不拎两坛酒,上来干啥。”

    闻人听山叹了口气说道:“师傅把师兄弟都派下山了。无聊呗。”

    “你比你大师兄性子还慢,能怪得谁来。”

    闻人听山一屁股坐在张鸦九身旁,一边摆弄手中木雕,一边说道。

    “性子是天生的,这个不怪师父。可师傅也应该知会弟子一声啊。现在无聊了咋办,小师妹不用人陪,那小子我又不想陪。”

    听到四徒弟提到李太平,张鸦九忽然摇头叹息道。

    “你小师妹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小子了,未曾想。哎!想要锻体,想要修道,那是水磨工夫,且得有个性子好的帮衬着。为师觉得,为了你小师妹的幸福,听山应不计得失……”

    闻人听山缓缓放下手中活计,扭头看着师傅说道:“师傅想让听山监督那小子修行,直接说好了,何必搬出小师妹。”

    闻人听山从此多了一个活,不过并非监督李太平修行,而是去当了半个师傅。

    镇西峰上只剩张鸦九,他手中正把玩着两个桃木雕刻的酒葫芦……

    剑圣的徒弟哪里会有傻子。闻人听山在师兄弟中,修为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有学识的,可他的性子却是最稳的那个。而这,并非重点,重点是闻人听山的木雕手艺,可谓巧夺天工,世所不见。

    一个人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必有他的不凡之处。闻人听山,能让一节节平凡的木头活过来,说明他对这个世界有足够多的感悟。

    日落西山,铁匠炉前出现了一个人。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扛着一棵树。

    一颗大愧树丢在门前的声响,是很吓人的。李太平一手拎着铁锤,一手握着剑坯,光着膀子冲了出来。他还以为,哪个不开眼的,打上铸剑山了呢。

    可当看到门前那个斯斯文文,面带笑意的中年男子后,他知道这人是谁了。自家人不会砸了自家人的锅碗,何况一向慢条斯理,从不红脸闻人听山。

    刻刀,斯文,四师兄。这是慕品山告诉李太平的,所以这一刻,李太平忙躬身行礼:“太平,见过四师兄。”

    只见闻人听山皱眉不语打量着李太平,半晌后才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配小师妹略显不足,不过还算说得过去。”

    李太平尴尬一笑,却又听四师兄说道:“多学些本事,还能拉进一些距离。师兄勉为其难,教你点本事吧。”

    也不等李太平回应,闻人听山便自顾绕着大愧树转了两圈,同时口中说道。

    “木雕是一门古老的手艺,这与你铸剑,练剑,修道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艺的一种。艺,可出神入化,化繁为简,百理相通。”

    “艺,是心境的拓展,道的延伸……”

    闻人听山说着,抽出背后宝剑,将一根树枝切上半空。下一刻,剑花朵朵而出,煞是好看。

    剥皮,断枝,修型……枝落,已是木剑。

    木剑落到李太平手中,闻人听山转身向山下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

    “都是木剑,差距几何。每日一个时辰,飞剑雕木,直到我满意为止。”

    李太平翻来覆去的看,逐又看向那道慢慢悠悠下山的背影,不由惊为天人。

    木剑锋锐断发,臂之延伸,似如手足……

    李太平感叹之余,看了看身旁的大愧树,又瞧了瞧另一侧堆积如山的铁料。忽然仰天长叹。

    “铸剑山到底是干啥的,娶个媳妇咋比登天还难。”

    李太平话音还没落,便听下山路有声传来。

    “你要娶九天飞狐,铸剑山的小师妹,天下四大美人,国公家的孙女,不落几层皮,这事你也敢想。莫偷懒,山上的愧树还有许多。”

    当人经历苦难时,总是会有更多的苦难找上门。挺过去,苦难便不敢再来。老道士的话一直在耳,李太平坚信不疑,因为苦难一直找上门。

    打铁铸剑,练字,吃袁克文弄的吃食,已然是三苦,今再添一苦,也未尝不可。

    木雕在晚饭之前,理由很简单。因为红霞满山时,纷飞的木屑,李太平觉得很好看。

    世间处处皆平凡,平凡之处见不平凡,只需一颗不凡的心。

    大愧树只剩下半截,李太平已可做到,御六剑刻六剑。只是想要达到四师兄的水平,还有很多的大愧树等着他。

    夏去秋来渐深,黄叶落满石阶,望之金黄喜庆,格外讨喜。半山处,叮叮当当之声不觉……

    袁克文挑着两大桶吃食,踩着厚厚软软的金黄,来到铁匠炉前。朝里边喊了一句,每日都要喊的话。

    “饭好,来吃。”

    可今天,袁克文一连喊了三遍,都没见到那个饿死鬼托生的家伙冲出来。这很不正常,所以他想看看。

    铁匠炉的门一直开着,袁克文蹑手捏手脚来到门口,偷偷探出头往里瞄了一眼……

    没有惊天动地,却也足够惊世骇俗。

    袁克文看到光着膀子的那个家伙,躺在摇椅上喝着茶。风箱呼哧呼哧,在那自己拉着。大锤小锤三四把,自顾敲打着大铁墩上的剑坯,且那叮叮当当之声,还颇有韵律之感。

    袁克文被眼前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好些话卡在喉咙里,吼也吼不出来。

    闹鬼,铸剑山怎么可能闹鬼。光是那满山的剑,怕是厉鬼也要躲远远的。

    冷静下来的袁克文,脑子里飘出来的第二个想法是,偷懒。对,偷懒。

    师傅让你锻体,你就这么锻体,这是偷懒,我得告诉师傅去。

    袁克文转身就往回跑,却发现身子一轻,人便被抓进了铁匠炉内。

    “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趴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你想干啥。”

    袁克文冷笑道:“小子,你摊事了,摊上大事了。”

    “多大的事。”

    袁克文一指那些自顾干活的铁锤和风箱:“你偷懒,我要告状。”

    李太平站起身,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大铁锤,仿佛捏着一根绣花针,在袁克文眼前晃了晃:“说说看,哪只眼睛看到的。”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袁克文已然不是之前的袁克文了,只见其冷笑道:“敢动我,你会饿死。”

    李太平整张脸都快贴在袁克文的脸上,瞪着眼:“威胁我。”

    袁克文退后一步,仰头看了看飘在脑袋顶上的大小铁锤,冷哼一声:“彼此,彼此。”

    李太平见状,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便见风箱停了,大小铁锤也落了下来……

    “砰,砰……”

    袁克文皱眉看着落在脚边的大小锤子,随后便觉肩膀一紧,被李太平搂着来到铁匠炉外。

    “克文果然胆识过人,兄弟佩服佩服。”

    “来,瞧瞧,兄弟给克文准备的礼物。”

    袁克文皱着眉头,看着嬉皮笑脸的李太平,打房檐取下两把木剑。

    “就拿这个贿赂我。咦,这么锋利。”

    木剑斩愧枝,碗口粗的树枝断面没有一点毛刺,非常的光华。

    李太平微笑着将两把剑塞入袁克文怀中,拍着袁克文肩膀说道:“听说克文练剑以快为主,兄弟别特意弄了两把削铁如泥的木剑。怎么也能让克文的剑法,快上一二分。”

    “木剑易断,似有不足……”

    见袁克文皱着眉头如此一说,李太平指着山中愧树笑道:“克文想要多少,有多少。哥哥包了。”

    袁克文逐而笑道:“敞亮,就是不知多久能弄一把。”

    李太平也不多说,只是回手一召,嚷了一声“剑来”。便见六把飞剑打铁匠炉内飞出,围着大愧树上下翻飞,如蝶起舞……

    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六把剑便如李太平手中笔,那六把木剑,便是李太平落下的字。

    片刻工夫,剑入匣,六把木剑出现在袁克文眼前。一样的锋利,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重量,半点不差,端得鬼斧神工。

    袁克文收了木剑,哈哈笑道:“剑好,艺更好。恭喜太平兄,贺喜太平兄。”

    两个人插科打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情谊却要深了许多。

    “来,看看今日的吃食,想必太平兄,怎么也得赞上几句了。”

    李太平搓着手掀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肉香,顿时扑鼻而来。

    “山猪肉。”

    李太平回头,见袁克文点头,忙塞了一大块入口。

    袁克文忙道:“烫,刚弄好不足半盏茶的工夫。”

    李太平美美的吃了一顿,这才剔着牙问道:“今日怎地都是肉食。”

    袁克文摇头叹道:“怕是以后都要是肉食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怒火攻心

    肉食很对李太平胃口的,可若是天天吃,顿顿吃,怕是龙肉也有吃腻的时候。

    听说只有肉食了,李太平先笑,后不笑,皱着眉头问道:“为何。”

    袁克文摇头叹道:“老百姓靠天吃饭,老天爷今年耍脾气,不肯赏饭吃了。”

    去年入冬便早了一些,今年开春却又晚了。节气不像个节气样。

    雨水到了,不见雨水。立夏来了,没有日头。秋分刚到,却来了寒露……

    袁克文哀叹道:“全国各地粮食减产,老百姓本就吃不饱,今年冬天怕是要饿死很多人。”

    铸剑山都没粮了,可想而知老百姓的日子,怕是水深火热都不足形容。

    李太平也叹了口气,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乾,怕是消停不了了。”

    袁克文望着远山说道:“我跟师傅说要回悬瓠城,师傅没让。可我很担心……”

    秋分,拓跋家黑甲杀出汝阴城,一路割了麦子,抢了地盘,直杀到汝南郡才停了下来。

    黑甲是不想停的,叶方山更是想一口吃下悬瓠城,不给朝廷反应的机会。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黑甲在汝南郡遭遇一支部队的顽强抵抗,不得不停下脚步。

    本来,叶方山没将那些东拼西凑而来的杂兵,放在眼里,但是一支骑兵部队的出现,让他选择了休战。

    那是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兵,数量虽不多,却看得叶方山剑眉也要皱了。

    具装重甲骑兵,三千众。难道皇帝老儿提前收到消息了,不对,大兴城那面风平浪静,一兵一卒未曾离营。

    叶方山皱眉打量着三千重甲骑兵,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既然摸不清,就不要打,因为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安营扎寨,构筑防御工事,该打打,该撤撤,绝不犹豫。叶方山的一举一动,稳如磐石,尽显帅才。

    这边防御工事还没构筑完,叶方山便派出大量斥候骑兵,同时命人传信家主,查清眼前这支重骑兵到底什么来头。

    叶方山如果不计代价,是可以吃下三千重骑的,可是为了一个悬瓠城,是否有这个必要,就得掂量掂量了。且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无论这支骑兵隶属于谁,若是被拓跋家剁了,对方都得不死不休。

    拓跋家虽然止步汝南郡,消息传到大兴城后,却依旧朝野震动。因为这个秋末,坏消息并非一个,且是很多个。

    十万大军开出蜀地,各郡不但没有抵抗,有甚者竟然带着粮草牛羊夹道欢迎。这已经不是墙头草随风倒了,这是早就投靠了天下城。

    各郡吃不饱饭的灾民,要么投靠叛军,要么自立山头。生逢乱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明宫弘道帝面对文武百官,拍龙椅,砸琉璃灯,气得直哆嗦。心中怒火却依旧无法平息,且有越烧越烈的趋势。

    老皇帝面色通红,猛地拍案而起,刚要再骂两句,却忽感头晕眼花,晃了两晃晕倒在龙椅之上。

    文武百官吓傻了,一个个跪伏余地,叩头如捣蒜……

    紫宸殿,各部尚书,皇子皇孙,该来的都来了。此时正守在紫宸殿外间,扒着眼睛往里看呢。

    韩百草紧皱着的眉头略微舒缓,起身朝皇后娘娘行礼道:“圣上一时怒火攻心才会晕厥,等圣上醒了,服些养心安神的药物便可无大碍。”

    皇后悬着的心刚要落地,却又听韩百草说道:“怒气伤肝,且圣上年岁……还是要少生气,保重龙体重要。”

    韩百草虽说是个直性子,当着皇后的面,有些话也得说的婉言些。总不能张口就来,年岁一大把了,再气就得入土了。

    韩百草的医术,还是让人信服的。可即便如此,该守在里边的,还是守在里边,该跪在外边的还是跪着,可是没一个人肯走。

    圣上不醒谁敢走,万一韩百草误诊了,那可是关乎江山社稷,身价性命的大事。

    皇后走出内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齐王,朝彭庚切下令道:“关城门全城戒严,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违令者斩。”

    说着,皇后来到紫宸殿门口,盯着压刀而站的风天养半晌:“本宫可能信你。”

    风天养这阵子不傻了,二话不说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

    “天养这辈子,只听圣上和皇后的,皇后娘娘让臣砍谁,臣就砍谁。”

    皇后微微一笑,亲手扶起风天养:“现在还用不到你去砍谁……”

    剩下的话,皇后没说,风天养却也明白了,忙再次叩首道:“臣听皇后娘娘号令执事。”

    皇后这一次没有去扶,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回到紫宸殿,皇后拉着长公主的手说道:“那些个宫女宦官,毛手毛脚的,还是鸾儿守着,母后才放心。”

    听到皇后的话,齐王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只见皇后转身说道:“你们的孝心圣上晓得,就别跪着了。起来吧。”

    齐王和太子直到几位尚书起身,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尚书们松了口气,可齐王却越发不安。因为他失算了,未曾想老头子说晕就晕。

    现在他人在紫宸殿,门外有风天养,内室有陈鸾,彻底成了笼中雀,什么话也传不出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用。

    若是老头子真得走了,怕是眼前这位看似仁爱的母后大人,转眼就能变成蛇蝎女子,狠狠的咬他一口。

    必须把消息传出去,得让军神老爷子赶来,哪怕老人家糊涂了,抬也得抬来。因为齐王很怕一件事,他怕这位母后大人,进去后,再出来时,老头子便没了命。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谁也不敢保证,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儿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齐王心里没底,几位尚书心里其实也没底。只不过,就算圣上驾崩,新帝登基,也得用他们稳定朝局,暂时不会动他们。

    众人心里画着魂,好在是此时内室传来一声咳嗽……

    “父皇,您醒了。父皇莫要起身……”

    “扶我出去。”

    弘道帝虽说脸色发白,可帝威还在,陈鸾不敢不听。

    外室众人见圣上在长公主搀扶下走了出来,一个个忙跪了下去,口中高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忙抢上一步,扶着弘道帝说道:“錐稚私自做主,封了城门,还请圣上责罚。”

    弘道帝微微一笑,拍了拍皇后的手说道:“錐稚做得很好,何来责罚一说。”

    说着,弘道帝面向跪伏余地的众人,挥了挥手。

    “都起来吧。朕即便不能万岁,再活个十年八年还是没问题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之前,该喊的话,且不能少了,真傻傻的站起来,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该打包袱滚回老家了。

    “天下缺粮,烽烟四起,朕心甚痛。几位股肱之臣,今日且得给朕个说法。”

    说着,弘道帝望向皇后:“錐稚且回去休息,咱俩口子可不能都累倒了。”

    皇后都得退避,太子和长公主等一众皇子皇孙也不傻,忙行礼道。

    “父皇保重龙体,儿臣……”

    弘道帝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才在宦官的搀扶下带着几位大臣进了内室。

    弘道帝半靠榻上,看着彭庚切说道:“老将军,战阵上的事,朕不懂。可朕想老将军交个底,现在这个局面,需要十二卫出动多少人,才能平叛。”

    彭庚切看了看侯文远和南宫静仁,正身说道:“军械,银钱,粮草,只要充足,十万大军足以。”

    这是弘道帝今天听到最开心的一句话,不过老皇帝还是谨慎的问道:“不说别的,蜀地叛军不下十万,南边还有拓跋迥那逆贼,老将军何来的自信。”

    “圣上,拓跋迥在汝南郡碰了钉子,一时半会动弹不得。我大军可集中兵力与平叛在外的南宫守汇合,先剿灭三郡乱匪,乘胜而下,当可一举击溃蜀地叛军。”

    弘道帝很开心,看来复用彭庚切是对的,关键时候还得看军中老将的。可这份喜悦没能超过三息,便被一道声音敲得稀碎。

    “圣上,国库空虚,经不起一场大战的消耗。”

    作为户部尚书,南宫敬仁知道这话不中听,可他不能不说,因为国库确实没有钱粮。他又不是大食来的艺人,可是变不出钱粮来。

    弘道帝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旁的裴延亭忙躬身道:“出动大军之事,却要从长计议。老臣觉得,为今之计,不如采用怀柔之策。”

    “哦,说来听听。”

    裴延亭见圣上充满期待的看着他,不由挺身说道:“圣上可派大臣分别安抚蜀地和拓跋迥,争取拖到明年。到时朝廷有了钱粮……”

    “胡说八道。”

    彭庚切没等裴延亭把话说完,便面带怒色的将其话语打断。

    裴延亭看着武匹夫,冷笑道:“老夫是胡说八道,彭老将军难道就不是胡说八道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罪己诏

    紫宸殿几位尚书老将军,就是否出兵一事各说各理,吵的不可开交。

    “朝廷没钱,没粮,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出动十万大军,怕是大军还没到三郡,大兴城就得先乱了。”

    裴延亭这话在理,这一点彭庚切也知道,可是怀柔之策,他绝不同意。朝廷越是软弱,地方大族世家越会登鼻子上脸,给朝廷难堪。

    几位尚书大都表明了态度,唯独兵部尚书一声不吭。弘道帝看着低眉不语的侯文远,敲了敲榻上扶手,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文远,说说你的想法。”

    弘道帝都已经指名道姓了,侯文远不得不躬身行礼:“诸位国公老将军,说的都是实情,也都在理。大乾现在不缺兵,不缺将,缺的是钱粮。”

    这些话既是废话也不是废话,肯定几位大人的说辞,才能让下面的话说下去,否则几位大人非得插话挤兑不可。

    众人都看着侯文远,想知道这个向来低调的人,可有什么高明的办法。

    侯文远清了清嗓子,望着弘道帝说道:“圣上也知道,我那侄儿身家今非昔比,资助五万大军一年军饷粮草应该不成问题……”

    话到此而止,办法给你们了,至于怎么让李家大郎心甘情愿,掏钱掏粮,你们看着办吧。

    李家大郎没了官身,且永不录用,话都是你弘道帝说的,难题自然要弘道帝来解决。至于是否自己打自己的脸,我侯文远可管不着。

    诸位大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望向脸色发青的老皇帝。

    弘道帝可不想出尔反尔,让人看笑话,不由皱眉道:“要么朝廷先借,回头有了银子在还上。”

    这话是对着南宫敬仁说的,却见南宫敬仁皱眉道:“可行倒是可行,只是一时半会,怕是还不上了。”

    现在大乾朝是个什么局面,大家心里都有数,拆东墙补西墙且还不够,哪辈子能还上李家大郎的银子,人家又不是傻子。

    强取豪夺这事,弘道帝是不敢想的,能剑斩宗师之上,现在又有铸剑山做靠山,抢谁家的,也不能抢李家大郎的。

    想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朝廷就得给人家好处。可永不录用这话都说出去了,朝廷还能给啥。

    弘道帝眼巴巴的看着侯文远:“文远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侯文远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赵家各地商铺停的停,歇的歇,已然自顾不暇,除非诸位国公……”

    这话啥意思,各位尚书心里可是明镜呢。掏钱堵大乾这个无底洞,想也莫要想。只见裴延亭瞥了一眼慕道宗,心想你倒是说句话啊,那可是你家的孙女婿。

    慕道宗晓得装死怕是躲不过去了,不由把心一横,朝弘道帝行礼道:“依老臣之见,既然无法封官,那就追封太平师傅为国师。反正长寿门那位也是国师,多一个不多。”

    办法是好办法,只是分量有些不足。当然还有两条路可以走,诸位大人也都想到了,却没人敢开口。

    赐婚,圣上女儿不少,嫁一个公主也无妨。可这事,即便弘道帝肯,铸剑山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平反,还李国泰清白。这事好办,只要弘道帝点头,可这话谁敢说,除非脑子让驴踢了。

    当年的案子是圣上拍板的,若是错那就是圣上的错,那可就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能说过去的了。

    可侯文远要的就是这个,不趁着这次机会,他那好友如何能沉冤得雪,太平如何挺起李家门楣。

    弘道帝实现扫过诸位国公老将,他发现侯文远心里是藏着事的,不由面带怒色的说道。

    “文远,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岁老迈,还是知道江山社稷为重的。”

    侯文远晓得,时机已然成熟,不由上前一步,一个头磕在地上。

    “请圣上为李国泰翻案,还其清白。到时,臣就算磕死在李家梁柱上,也定然给大军要来钱粮。”

    球又踢了回去,江山还是脸面,孰轻孰重,圣上你自己看着办。

    紫宸殿的闭门会散了,本就强撑的弘道帝,摊在了榻上,脸色白中有青,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好似风烛残年的百岁老人一样……

    罪己诏,通常在三种情况下会出现。一是君臣错位,二是天灾,三是政权危难之时。而弘道帝把这三样占全了,这事,他也只能不顾脸面的做了。

    千字罪己诏,说德行,说过失,深刻的自我反省,当中还夹了一句“误信谗言,害国之栋梁李国泰……”。

    一言而过,却是罪己诏中最有分量的一句话,因为其它那些都是虚的,唯独这句是实实在在的认错。

    李家现在扬眉吐气了,李国泰不但沉冤得雪,还追封了国公,且是世袭罔替,只不过到李太平这需要降一级,不过那也是郡公。

    罪己诏一出,侯文远便拜访了李家。如今当家做主的赛金花,二话没说,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不过,亏本买卖赛金花向来不干。

    大军收复失地后,要给李家方便。店铺门面,得李家首先挑选,当然李家也是会给银钱的。

    大军还是以南宫守为主帅,而南宫守和李家大郎的关系,傻子也知道这事要怎么办,才会漂漂亮亮的。

    书院里,院长看着秋意浓笑道:“没想到圣上会下罪己诏。”

    秋意浓点了点头,说道:“老百姓会为了钱财不顾一切,没想到当今圣上竟也……”

    院长落子棋盘,抬头笑道:“人这一辈子,有三道坎,金钱,权力,美色。能安稳跨过去的不多,皇帝也不例外。”

    秋意浓扭头看着山门方向,皱眉道:“白云子迈不过去的是什么。”

    院长笑道:“独孤清清呗。”

    白云子奉师命下山,不去寻世间真魔,却跑到书院守着山门不肯离开。

    白云子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解释,真魔无处寻,且等送上门。大兴城有皇城有书院,真魔早晚要来,何不守株待兔。

    既然要等,那么修行就不能落下,而情和爱在白云子看来,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自打山门见白衣,白云子便忘不了那出尘脱俗的女子。

    独孤清清给白云子一种清心寡欲不沾人间烟火的感觉,这样的女人世所难见,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他的人生注定漫长,他需要有人陪着,共走过漫漫长路,所以他来了书院。相见而不可见,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是带着诚意来的,可那个女子却不肯见上哪怕一面。

    书院有书院的规矩,白云子只能等。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耐心,他相信终究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岸秋黄夹着一弯碧绿,碧绿旁是白衣捧书,淡雅浅笑。

    离开铸剑山,独孤清清直接返回了书院,甚至连大兴城那个家她都没有回去。

    她在书院长大,她的所有美好都在书院。

    无论篱笆小院,还是一弯月牙,或是老君殿旁的那个茅草屋,都有她美好的回忆。

    回到书院,捧起古书,是放下后的轻松,是无欲无求的淡雅。这份淡雅感染着周遭的一切,有这山,有这水,也有着山里的人。

    白云子来的那天,独孤清清就知道了,不过她没打算去见。宗师之上,道首弟子,在独孤清清这里,并不比手中古书还重,即便家里捎来信想让她见上一见。

    大兴城的独孤家不需要巴结谁,独孤孝只是觉得白云子要比什么皇子,俊杰,更适合家里的小公主而已。

    作为独孤清清的亲爹,独孤子旭现在没工夫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他风风火火的赶回家,因为今天圣上又晕厥了,且时间更长。

    书房里独孤孝有规律的敲击着桌案,望着儿子说道:“上次应该是月前的事了吧。”

    独孤子旭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再有一次,怕是皇子们就坐不住了。爹,您到底支持哪一个。”

    “哪一个,哪一个当皇帝独孤家就支持哪一个。对了,你姑娘从铸剑山回来,家也不回,白云子来访,她也不见,你就不好奇吗。”

    独孤子旭很纳闷,明明说江山大统的事,怎么就跳到自家闺女身上去了。

    “清清有大先生照看着,会有什么事。”

    心不细,是独孤子旭最大的毛病。知子莫若父,独孤孝这个当爹的比谁的清楚。既然儿子什么也没想,那还是莫让他想了。

    独孤家的未来,早晚是要交到孙女手中的,那么孙女的意见对他独孤孝来说就很重要。

    只见独孤孝,摇了摇头说道:“丫头也不回来说一声,我这个祖父又不是神算子,可是猜不准的。”

    独孤子旭听的一头雾水,脑子里也就越发糊涂了……

    罪己诏,传遍四方,当消息传到铸剑山时,李太平和慕品山面北而跪,给他们的爹娘磕了三个响头。

    慕品山抹着眼泪说道:“大郎应该高兴才对。”

    李太平望北说道:“爹娘在天之灵保佑,儿定会手刃贼子,替爹娘报仇雪恨。”

    慕品山扶起李太平,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苦了,大郎了。”

    李太平看着花脸猫,笑道:“俺家的大美人,原来也有感性的一面。”

    “谁是你家的大美人,不要脸。”

    一声用力的咳嗽,忽然打山路传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噩耗

    大乾烽烟四起,特别是弘道帝多次晕厥的消息传出后,各地豪强便如疯了一般,开始大肆动兵,能吞吞,能抢抢。

    各郡也好,世家大族也罢,就好像山野里的刺猬,逮谁扎谁。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天寒地冻,漫天飘雪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铸剑山比往年似乎还要冷了许多,满眼银装素裹,北风呼啸带起林间飘雪,便如卷起银白色的毯子……

    飘雪中有赤着上身的家伙,踩着银白色的毯子,随着山势起伏,一会钻进毯子里,一会又兴奋的钻了出来。

    每一次进出,都有一颗愧树化作无数木剑,跟在那家伙身后。就好像,他是鱼群中的头领,他往哪里鱼群便会去到哪里。

    袁克文挑着饭桶来到铁匠炉前,朝着风雪大声嚷道。

    “大郎,收了神通吧。用不了那么多木剑的。”

    一道身影冲出风雪,落在袁克文身前,下一刻漫天飞剑落下,插在二人四周。

    “这不是要下山了吗,多给你准备点。”

    袁克文笑道:“当柴火烧都够了,赶紧趁热吃。对了,不送你下山了,不然我怕会偷跑回家。”

    李太平一边吃一边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忙咽下口中吃食。

    “有机会去悬瓠城,用不用给家里带个话。”

    “就说一切安好,不用惦念。艺成下山。”

    二人没有告别,袁克文收拾了吃食便回到山峰之顶。

    “师傅,不去送送师姐吗。”

    “送啥,女大不中留。走了好,走了清净。”

    峰顶,张鸦九抱着酒坛,往下山路望去,却只见白茫茫一片……

    山脚下,李太平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闻人听山。

    只见其微笑望着慕品山:“这一去,再见不知何年,若是这小子欺负你,捎个信回来,师兄们会和他好好讲讲道理的。”

    “听见啦。以后乖乖听话,不然小心我师兄们的拳头。”

    李太平朝闻人听山,恭恭敬敬一礼:“谢师兄授艺。请师兄放心,太平定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闻人听山点了点头,嘱咐道:“太平现在虽可独当一面,若是遇到难处,却也不可蛮干,可寻三师兄帮忙。有些事,不是非得一个人面对,太平可懂。”

    闻人听山就像看着儿女离家的父母,哪哪都不放心,且要嘱咐一番……

    春上山,冬下山,不足一年,大乾却好像被巨大的磨盘碾过一样,满眼尽是破败荒芜。

    李太平一路行来,看见的除了苦难还是苦难,活着对老百姓来说,俨然是一种奢求。可以想见,如今的大乾朝,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便只剩下无助的悲凉。

    大兴城在这个冬天,笼罩在阴霾和悲伤之中。老百姓为了过年时,吃上一顿饱饭而犯愁,早已看不见笑脸。而相比老百姓,皇城里的人就更惨了,甚至连笑都不会了。

    李太平携慕品山进城时,似乎空气里闻到一丝让人心悸的不安。李太平很熟悉,那是死亡的味道。

    守城士卒虽说面色发黄,眼珠子却瞪得溜圆,盘查起来,就差把祖宗十八代抠出来挨个过一遍了。

    李家大郎的青衫剑匣,慕品山的白衣绝美,守城士卒大眼珠子看得真切,便只剩恭恭敬敬让开路。守城士卒不想找麻烦,可李家大郎却偏偏凑了上来。

    一两碎银子,很硬很硌手,守城士卒却很开心,许久不见的微笑挂在脸上,只是寒风中却显得有些僵硬。

    “使不得,使不得。有啥事,大人尽管吩咐,小的绝无二话。”

    说是说,做是做,到手的银子早已落进了口袋。

    李太平只是微微一笑,凑到耳边说道:“怎么要过年了,还弄得这么紧张。大冷天,后面可是排了好些人。讨生活都不易,谁还不想早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士卒收了钱,面子是要给的,可也不能按李家大郎的意思,放后面那些人进城。只见其,皱着眉头,附耳低语道。

    “圣上昏迷好几天了。小的也是职责所在,还望大人体谅。”

    李太平拍了拍士卒肩膀,点头道:“辛苦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李太平毫不犹豫的拉着慕品山便走。他要尽快赶回家,弘道帝若是现在咽气了,怕是齐王会把天也翻过来,那是关系到身价性命的。

    李太平紧赶慢赶,人还没到家,便听哭天抢地之声远远传来。哭声连成了片,耳中同时传来钟鸣……

    “死了。不会这么巧吧,咱们前脚进城,后脚老皇帝就崩了。”

    慕品山俏脸微寒,冷声道:“便宜那个老色鬼了,本姑娘还想扇他俩个嘴巴子呢。”

    李太平苦笑道:“现在可不是打嘴巴子的时候,我怕齐王会发疯。”

    忽然李太平一愣,因为传进耳中的哭声,哭的并非老皇帝,而是……

    “苍天无眼,老祖宗怎么就驾鹤西去……”

    “老祖宗啊,没了您的护佑,我们这些苦哈哈还怎么活……”

    无数人口中的老祖宗,只能是一个人。那就是守护大乾数百年的军神大人。

    圣人仙逝,那可是大乾朝的定海神针,李太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弘道帝死了,大不了皇子争位,血染皇城。可军神一旦仙逝,大乾基石便碎了,所有的一切,便成了无根之木。

    李太平皱眉道:“先去给老人家磕个头吧。没想到,竟然连老人家最后一面也没能看到。”

    这一路行来,李太平见到老百姓自发面向军神府邸,行那三拜九叩的大礼。

    百姓知道,他们没资格到老人家的棺椁前磕头,可他们依旧要做。百姓做这些,不是给谁看的,而是发至内心的。至于那些能登门祭拜的,到底有多少真心却是不好说了。

    李太平在军神府邸见到了很多熟人,有国公大臣,有皇子皇孙。看到这些人,李太平并不觉得什么,可这些人对李太平携慕品山的突然出现,倒是大感意外。

    齐王双眼通红,老人家仙逝,可以说除了祖家人以外,齐王是那个最伤心的。所以那双眼睛盯着李太平时,着实有些吓人的。

    李太平瞥了齐王一眼,心中暗道。这是演都不打算演了,怎么说自己也是斩了李辅国的大高手。这么想吃了我,就不怕崩下满口牙。

    齐王确实不打算演了,所以他不但想吃了李太平,也想吃了李太平身旁的女子。

    齐王的胃口很大,他还想吃了那些倒向太子的国公大臣,甚至皇城里的好些人,他也不想放过。

    现在大兴城内到底有多少齐王的人,没人知道。

    彭庚切作为大兴城里那颗最大的钉子,此时皱着眉头来到刚刚行过礼的李太平身旁。

    “你回来的很不是时候,有些人想吃人了。”

    李太平瞥了一眼齐王,点头道:“看得出来。老将军打算如何对付吃人的野兽。”

    “若是野兽,打杀了,也就消停了。可那是龙子,得开口见血后,才能打杀了。”

    李太平苦笑道:“可知会先咬谁。”

    彭庚切拍了拍李太平肩膀,笑道:“之前不好说,现在知道了。”

    二人正说着,却见太子很不合时宜的凑了过来。

    “太平回来啦,回来就好。见过弟妹……”

    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这不是告诉齐王,要砍也得先砍了这小子嘛。

    李太平皱眉道:“殿下应该在皇城守着圣上。”

    “老祖宗走前,父皇便醒了。捉着我的手非让我来看看,谁想还没出宫就闻到噩耗。”

    “圣上洪福齐天,定然百岁安康。”

    这话是李太平说的,虽然这话和心里想的截然相反。

    “父皇醒了后,一个是想见军神老人家,另个一个就是想见小师妹。兄弟能满足父皇第一个愿望,却不会满足第二个愿望。”

    太子话音刚落,彭庚切便很是厌恶的看了太子宜眼,随后朝李太平挥挥手转身而走。

    这话弘道帝说没说,只有太子晓得,可就算说了,他也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便只有一个目的,拿他爹的过错交人情。

    弘道帝好色,馋人家姑娘身子的事,在他第二次昏迷就藏不住了。弘道帝说了一辈子假话,也许只有他昏迷中,无意识说出来的话才是真话。

    慕品山冷着脸,眼神好似刀子一样。一旁的李太平,确乎然拉着慕品山的手说道:“想见,晚些咱们便进宫见一见好了。”

    李太平的话,让太子有些不会接了,一时楞在当场……

    “圣上,皇后娘娘驾到……”

    奸细的嗓子,远远传来,祖不弃忙起身迎了出去。

    老皇帝是被人抬进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很糟糕。两眼凹陷,腮帮子的肉也塌了,身上的衣服好像大了一号。

    十六人抬的龙辇就放在棺椁前,老皇帝费力的爬起身,竟然给军神老人家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朕,是老祖宗看着长大的。朕,让老祖宗失望了……”

    弘道帝的话戛然而止,倒不是又晕了,而是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家还要通报

    弘道帝祭拜过军神大人后,却没有马上回宫,而是扭头趴在皇后耳边低语数句。

    “咱们的儿子就要当皇帝了,朕一辈子做了很多糊涂事,却没有亏待你们母子。朕,还有最后一个愿望,等着錐稚帮朕实现。”

    弘道帝拿帝位跟皇后说话,是想告诉皇后,虽然朕现在的话不好使了,可你们娘俩不是想要个名正言顺吗。

    什么意思,冰雪聪明的皇后娘娘心里有数。只见其,微笑的看着弘道帝说道:“先回宫,錐稚会尽心的。”

    弘道帝坐着龙辇,眼珠子一直盯着慕品山,就算扭着头,他也想多看一眼。

    一旁的皇后摇了摇头,她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真得时日不多了。

    李太平目送弘道帝离开,这才扭头笑道:“九妹不是想打嘴巴子吗,我看这事能成。”

    “想打谁嘴巴子。”

    李太平转过头,忙笑脸相迎:“太平见过祖父。”

    慕道宗冷声道:“这是何处,嘴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走,跟我回家。”

    李太平本打算再问问彭老将军,如今也只能暂时作罢。

    上了马车,板着的脸慕道宗,没好气的说道:“还知道回来啊!”

    慕品山忙挎上老人家的胳膊,撒娇道:“这不会来了吗。再说,以前多少年都不归家,您老也没生气,怎么今儿还挑理了呢。”

    慕道宗瞪了李太平一眼,说道:“能一样?怎么你们是打算着抱娃回来看我这个祖父吗。”

    慕品山俏脸浮现两朵红云,娇羞道:“祖父怎地乱嚼舌根,这不是还没拜堂成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人还是心里有数的。回头我去找文远,把你们的日子定下来,爷爷就去了一块心病了。”

    见二小没说话,慕道宗这才说道:“其实晚些日子回来或许更好一些。军神这一走,怕是齐王要动手了。”

    李太平接口道:“老皇帝到底想如何。不会真想看着,血染宫墙吧。”

    慕道宗叹气道:“若是早些罢免齐王还好,现在晚了。别看彭庚切是金吾卫的头,可他真能调动的人不会超过一半。”

    李太平皱眉道:“祖父的意思,另一半在齐王手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慕道宗笑道:“大郎怕什么,你家可是有一位宗师之上坐镇,如今再加上大郎,老夫不信齐王敢乱来。”

    李太平疑惑道:“宗师之上,哪位。”

    “红莲神僧吃住一直都在你家,你不知道吗。”

    李太平大感错愕,不由苦笑道:“我离家近一年,那妖僧怎地还赖着不走。”

    慕道宗笑道:“这就要问你家那位嫂嫂了。”

    说道赛金花,慕道宗盯着李太平半晌说道:“怎么留下红莲,老夫不知道。老夫只晓得,你那嫂嫂很不简单。”

    李太平晓得赛金花做生意的本事,自家现在有多少银子,他自己都不知道。

    “嫂嫂很有经商头脑,我也就任她施为。”

    慕道宗摇头道:“大郎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大兴城从前有,二爷,一楼,一门。大郎可知少了崔天霸崔爷后,哪个顶上去了吗。”

    慕道宗如此问,傻子也晓得怎么回事。只见李太平惊诧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你就要回去问问了。不过,以老夫了解的情况,你那嫂嫂若是吼一嗓子,这大兴城的地下世界也得震一震。”

    慕道宗也不管李太平信与不信,忽然话锋一转:“你家那些个事老夫本不想管,可老夫的孙女嫁过去,这个家谁做主,不能还是赛金花吧。”

    慕品山忙拉了一把祖父衣袖,低语道:“孙女可是不在乎那些的。再说,我和太平也没打算长住大兴。”

    慕道宗立马板起脸来教训道:“傻孩子,你可知那是多大的家业,可知手中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通过祖父这一年的调查,赛金花手中有一支舰队,一支可以灭番邦小国的舰队。现在的李家,已然和崔家捆在一起,不缺钱,不缺粮,不缺兵。若是大郎愿意,争天下也是有希望的。”

    慕道宗丝毫没有避讳李太平,甚至说,很有可能是故意说给李太平听的。

    没有实力以前,人只求安稳,有了实力后,欲望便也会随之膨胀。

    李太平忙摆手道:“人贵在知,有多大脚穿多大鞋。皇宫里那把椅子,请我坐,我都不会去坐。那就不是人干的活。”

    慕道宗也就是试探一下,此时不由笑道:“祖父晓得太平志不在此,人间帝王过的苦日子,怎比得了神仙过的快活日子。”

    “不过,俺家的小公主嫁过去,可以不管世俗那些糟心事,但必须是李家里里外外的一把手。”

    李太平忙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对了,那把椅子的人选,祖父心里可有数……”

    慕道宗刚要开口,却见李太平打出禁言的手势,掀开车帘往头上瞥了一眼。

    “走远了,是白云子。”

    李太平把自己都说愣了,不由皱眉道:“白云子不是跑了吗。”

    慕道宗把白云子守在书院的事,跟李太平说了,慕品山便紧紧盯着李太平的反应。

    李太平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岔开话题说道:“若是齐王铁了心和我过不去,就算我和妖僧联手,也得活活累死。所以我打算让赛金花带着家人出去避一避,在这个关键时期,没必要冒那么大风险。”

    马车到了慕府,李太平却没有下车,他得先回家,把事情敲定。毕竟老皇帝面上可是黑气萦绕,跟那帝陵里的也差不了多少颜色了。

    再说,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等不急,先亮了刀子。

    皇位之争,刀光血影,输了就不是一条命,一颗脑袋的事了,怎会如表面看得那样平静。

    马车停在李府门前,李太平还没下车,便听甲胄作响……

    下了马车,李太平看到一名顶盔掼甲武装到牙齿的军卒,大步老道马车前。

    “公子何人,有何事到访李府。”

    李太平没想到,有一天回家还得让人通报,不由看着自家门前八名身材高大的兵丁,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下李太平,还请官爷帮忙通报一声。”

    这些人肯定不是候叔派来的,不然怎会连侯府常客都不认识。

    却见那兵卒皱眉念叨“李太平,哪个李太平!”。

    哪里都有木头人和聪明人,李太平一下车,眼尖的便扭头跑进门房,把看门老汉拽了出来。

    “慢着点,慢着点。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经不起你小子拖拽。”

    门口,老汉揉了揉眼睛,下一刻拍着大腿嚷道:“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李家老爷,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可以说是李家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人。可就是这么个人,一旦回到家,对这一大家子来说,便是如过年一样的日子。

    把自家老爷拦在门外,老爷若是不高兴,这不是自砸饭碗吗。那是士卒,忙单膝跪地,耷拉着脑袋说道。

    “虎子没能认出老爷,还请老爷责罚。”

    李太平拍了拍虎子肩膀,笑道:“责任不在你,在老爷。老爷一年年不回家,都成了这家的生面孔了。”

    看门老汉,踢了虎子屁股一脚,笑骂道:“这一脚,算是替老爷责罚的。回头夫人回来时,可要把眼睛擦亮了,若是在犯错……”

    李家大郎成功登山的事,早在大兴城传开了,李家夫人算是定下来,所差的也就大花轿迎进门了。

    “夫人没回来?”

    李太平笑道:“王伯,夫人先回家给父母请安了,晚些时候就能回来。”

    看门老汉笑着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正说着,钱满仓快步迎了出来。蜀锦的袍子,面色白里透粉,笑起来脸就更圆了,看着倒是喜庆。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不在家,满仓是吃不下,睡不好。咦,夫人呢。”

    钱满仓说着,探头朝马车望去。

    李太平大笑着说道:“走,回家说。”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曾经的家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人多了。多了许多着甲的强壮汉子,且还看到一些带刀佩剑的江湖武者。宅子明显翻修过,不过大都是按原样来弄,并未破坏原貌,只是看着新了些,也富贵了些。

    李太平正打量家中变化,人还没到正堂,却陡然心生警兆,不由眉头一皱。

    “嗖!嗖!嗖!”

    三柴剑鱼贯而出,径直冲天而起……

    钱满仓没学过武,且还吓了一跳,其反应却不可谓不快。只见其大吼道:“保护老爷,保护老爷。”

    别看钱满仓是个普通人,这阵子可是不含糊,毫不犹豫挡在老爷身前,张开双臂,就像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护卫手中有强弩者,顿时瞄着飞剑方向,却压根没看到半个人影。

    护卫们很纳闷,自家老爷可是传说中,剑斩宗师之上的大人物,传言不会有假吧。

    就在众护卫疑惑时,一股恐怖的真气波动,出现在剑尖所指方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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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太平介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世间不平,讲世间道理,斩世间妖魔,开天下太平。
我叫李太平,天下太平的太平,可这天下很不太平!老道士说太平道的宗旨是剑出天下太平,可我很想问老道士,太平道就咱俩人,哪天你要嗝儿屁了,就我一个人还咋剑出太平……剑开太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太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太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