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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叔好疯狂     剑开太平txt下载     剑开太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简单的嫂嫂

    李家老爷刚刚归来,屁股还没落在椅子上便被人行刺,怎能不让人愤怒。

    特别是李府护卫,可是李家嫂嫂从军中挖来的,这些家伙可是见过血的老卒。

    如今有人不开面,便是瞧不起他们。军中汉子血性一面,这一刻顿时显露无疑。

    抽刀出鞘,张弩开弓,管你大罗金仙还是宗师之上,照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吃人家的,穿人家的,怎好寸功未见。送上门的功劳,自然是敢拿脑袋拼的。

    一方金色手印,盖在李府头顶,显然出手那人修为无比高绝。这一掌若是落下,怕是大兴城也就没有李府了。

    李太平出三剑后,便又再出三剑,而这还远远不够。

    只见李太平仰头笑道:“李家大郎,借剑一用。”

    李太平没有武人的吐气开声,没有穿云破石的气势,可大宁坊却人人听得真切,仿佛那话伴着风来到耳边。

    老百姓无剑可借,闹不明白大郎要找谁借剑,可佩剑的江湖武者,公子小娘,却知道大郎在找谁借剑。

    剑鞘中的剑,挂在床头的剑,背在身后的剑,这一刻只要是大宁坊内的剑,统统离鞘而出……

    一瞬借千剑,李家大郎成了大乾朝,唯一不是宗师之上的宗师之上。

    那些剑随着六剑,化作一把斩天巨剑,朝着落下的一方金色手掌斩去。

    老百姓,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往李府方向望去。

    一些初来乍到的江湖武者,很是纳闷,军神刚刚离世,便有人坐不住了吗。这是要在大兴城,大打出手。

    “李家大郎回来了。”

    “那个方向,应该是了。”

    “为何?”

    “这都不知,一看你就是新来的……”

    天生异象在李家,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定是那位能惹事的回来了。

    一剑开天,李太平还做不到,剑斩佛门掌印,努努力还是可以的。

    六剑为锋锐,切开漫天金色落下,李府仿佛镀了一层金漆闪亮耀眼。下一刻,却又消散于无形,仿佛一切皆是幻想。

    幻象吗,显然不是的。只看插在李府门前,那千把还在颤动的长剑,可知道刚刚那一幕,真的不能再真了。

    当然总会有人觉得那是幻觉,只不过话出口,就被身旁空着剑鞘的家伙,一顿暴打。

    李府大总管很忙,一个下午竟跟人点头哈腰赔礼道歉了。

    钱满仓有时就在想,老爷的朋友正常人真是不多。那大和尚白吃白喝两年多,见了老爷不说嘘寒问暖的客套一番,上来就是一个金色的大巴掌,幸亏老爷本事了得……

    正想着,远处街道忽然一阵鸡飞狗跳,百步宽的青石大街,黑压压都是人,且正朝李府狂奔而来。

    那些人,手中都拿着家伙,一个个怒火冲天,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粗略估算怕也过千了。

    钱满仓很怕,腿肚子直哆嗦,可他依旧硬着头皮,拦在自家大门前,不肯退后一步。

    “尔等何人,可知这是国公府,可知李家大郎威名。谁敢踏前一步,莫怪李府不仁义……”

    钱满仓声色俱厉的样子,别说还真管用,那些人果然没往里边冲,只是将李府团团围住。

    李太平接了红莲一掌,正聊着一年来的过往,却忽听外边闹哄哄的,不由急急忙忙的赶了出去。

    看着自家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远处还有不断赶来的,李太平心中暗道。好家伙,阵仗不小啊,也不知是大兴城哪个帮派的。

    忽然围在门前的人群散开让出一条路来,便见一乘轿子,被四名大汉抬到府门前。

    轿子微倾,轿帘掀开,一双云锦笏头履出现在李太平眼前。蜀锦的袍子,肩头搭着白狐裘,女子皮肤白皙,样貌端正,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满仓,是哪个敢来咱家闹事。我赛金花倒要见识见识……”

    女子话落一半便自顾打住,因为她看见了钱满仓身后站着的人。

    赛金花嘴角自然而然的挂上了微笑,盈盈施礼道。

    “大郎可算回来了。那么刚才……”

    李太平抢上一步,扶起赛金花,回头望了红莲一眼,这才笑道:“神僧心血来潮,想考教一下小子功夫,嫂嫂莫要担心。”

    赛金花拍着高耸的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嫂嫂还以为有恶人欺上门了呢。”

    说着,赛金花转过身,板着脸说道:“还不见过老爷。”

    只见之前还凶着一张脸的家伙们,相互看了看,下一刻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老爷福寿安康,娇妻美妾,百子千孙……”

    眼前一幕,一看就是排练过的,不然哪能如此整齐划一,李太平不由得扑哧一声乐了。

    “让嫂嫂费心了。”

    赛金花这才挥了挥手,便见那些家伙,哪里来的,便回了哪里去……

    李家正堂,此时只有李太平和赛金花二人。

    赛金花本打算把这一年来的详细收支,说个清楚,却被李太平打断了。

    “钱财方面嫂嫂做主便好,太平只想知道,咱家现在有多少可用之人。”

    见赛金花点了点头,将手中厚厚的账本放下,又拿起一旁更厚的黄纸本,李太平顿时头就大了。

    “嫂嫂无需说的事无巨细,捡重要的说说就行。比如大兴城内能用之人,大概有多少。”

    赛金花笑了笑,说道:“嫂嫂没经过大郎允许,便自作主张的招募了些老兵,还望大郎莫怪。”

    “大兴城皮甲作战三千士,江湖高手三百余人。远海舰队一支,战船七艘,货船十艘,兵卒一万。各地郡县,有铺子四百余间,人手不下两万人。”

    李太平听傻了,这位嫂嫂也太能折腾了。短短一年就置办下如此家业,这要是十年,他李太平不成了大乾朝的土皇帝。无怪,马车上慕道宗会试探与他。

    “大郎,大郎。有听嫂嫂说话吗。”

    李太平愣了一下,忙点头应是。随后皱眉道:“嫂嫂可知我和齐王有过节。”

    赛金花笑道:“大郎可是担心齐王会对咱家下手。”

    李太平点了点头,赛金花这才笑道:“嫂嫂早有应对,大郎随我来。”

    后宅池塘不见了,原先的池塘现在变成了一座假山。假山下,还有一座四方亭。

    李太平站在亭子里,疑惑的望着赛金花。却见赛金花,敲了敲八角石桌,说道:“大郎掀开它。”

    石桌下是一条漆黑的暗道,李太平看了一眼赛金花说道:“通向哪里。”

    赛金花没打算故弄玄虚,而是爽快的说道:“通化门外。”

    李太平不由暗自咋舌“挖了两坊之地!”。

    哪知赛金接着说道:“南路七里长乐坡,长乐驿站。快马五十匹,每五十里有换乘,直到东都。家里只有王伯不通马术。”

    李太平算是彻底服了这位嫂子了,心里却忽然有些伤感。刘大头没福气啊,要是现在还活着,该有多好。

    赛金花望着李太平笑道:“两年积攒的家底,都被我放在海外。等大乾安稳了,在慢慢转移回来。所以只要家里人安全,一切都不是问题。嫂嫂只是怕……”

    李太平疑惑道:“只是怕什么。”

    “大郎平日里看着圆滑,可一旦遇到事,却方正的过了头。嫂嫂知道大郎有很多事要办,嫂嫂只想跟大郎说一句。”

    “这个家可以没有嫂嫂,可以没有钱满仓,没有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没有大郎。嫂嫂说句难听的,大郎莫气。船沉鼠搬家,树倒猢狲散。大郎无论做什么事嫂嫂都不拦着,只是希望大郎能多为靠大郎过活的数万人想想。”

    李太平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晓得嫂嫂那些话是对的。

    赛金花能置办下如此大的家业,能力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这个家,有个男人。家里人才有了主心骨。

    晚饭前,李府的女主人回来了。李家下人知道家中大妇,那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虽然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看到真人后,依旧看傻了眼。有些个小子,眼睛都直,甚至忘了给夫人请安。

    这样的眼神,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以前的冰山美人,现在笑的很美,还不忘朝那些个傻小子点点头。

    赛金花见到慕品山时,先是一愣,这丫头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金花,见过夫人。”

    赛金花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从称为上的改变。

    慕品山笑道:“嫂嫂不可如此,大郎的命都是刘大哥救的。嫂嫂这不是折煞小妹了么。”

    小丫头,哪哪都不小了,精灵的很。一句嫂嫂,一声大哥,便将赛金花的身份,安排的妥妥的。

    赛金花是个明白人,不然也不会闯下一片天来。她知道自己是谁,沾着谁的光,且她这一辈子都不能跟那个男人脱开关系,因为李家大郎是个重情义的。

    赛金花忽然眼泪汪汪的说道:“大头没福气,若是现在还活着该多好,哎,算了不提伤心事。对了,最近快到年关了,事特别多,嫂嫂正打算搬到店里去住,也方便照看生意。家里就要靠妹妹了。”

    慕品山晓得,赛金花这是在避嫌,不由笑道:“嫂嫂无需来回折腾,我和太平过了年就得离开大兴……”

第二百三十八章 皇后和齐王

    李府晚饭之前,来了位非常尊贵的客人,尊贵到李太平和慕品山要亲自接待。

    一位身着华贵衣衫,看起来无比高贵的妇人,此时正站在李府大堂,望着墙上的一幅字发呆。

    “居敬行简。国泰为人便如这幅字。”

    妇人说着忽然转身,朝李太平行了万福礼,这可把李太平弄不会了。

    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李太平忙扭头看向慕品山,只见慕品山抢上一步,就要去扶,却听那妇人忽然说道。

    “品山不可。这是圣上欠李家的,作为皇后,当应替圣上给大郎赔罪。”

    高贵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大乾朝最有权力的女人。如今皇后便衣来访,是要以长辈的身份相见,有些话,有些事,才好说,才好办。

    皇后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子,为了坐稳皇后的位置,她把自家人全部撵出了大兴城。父亲在陇西郡任郡守,长兄甚至连官身都没有。

    皇后起身,这才任由慕品山扶着做到主位。只见其,刚坐下便拉着慕品山的手说道:“我这侄儿命好,能娶上品山,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一句话,皇后娘娘便认了李太平这个侄儿,且无半点惺惺作态,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感。

    贵人无事不登门,登了门又把姿态放得如此低,想来便是有所求。

    当然李太平不会傻傻的开口去问,且要聊着家常,等皇后把话引过去。

    皇后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女人,可那不代表她不够感性。她能感受到李家大郎心中戒备,能感受到慕品山的情绪波动。

    她说笑着,比二人都要放松,因为她知道,情绪是可以互相感染的。

    李家的饭菜弄好了,是赛金花亲自下的厨,南方菜,手艺很不错。

    今天,钱满仓他们没有上桌,因为皇后只牵了夫人和赛金花的手。

    皇后一边吃一边夸赛金花的手艺,还说慕品山要多学学。想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赛金花很懂事,吃了几口,借故离去。不过却没走远,而是候在门外皇后看不见的地方。

    吃喝闲聊中,皇后瞥了一眼李太平,忽然笑道:“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色中恶鬼。只是有些人有分寸,有些人没分寸。”

    “像大郎这样的男人,不多见了。品山可得抓住了。”

    莫名其妙的扯到男人本色上来,李太平晓得皇后是有话要说的。果然,只见皇后叹了口气。

    “本宫一直把太平当子侄,有些话也不怕小孩子笑话。圣上好色一辈子,不过真看上眼的却没几个,这一点本宫还是知道的。”

    说着,皇后看了一眼慕品山,这才继续说道:“年夜饭,你们小两口也去吧。让圣上看一眼什么是郎才女貌,什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明年太子登基,你们两小的婚事就在宫里办,让皇城也沾些喜气。”

    皇后这几句话说的很突兀,颠三倒四的,毫无逻辑可言,一般人还真听不明白。可李太平和慕品山都听明白了。

    慕品山刚要拒绝,便见李太平笑道:“现在的帝师是九妹的师傅,那圣上也就是九妹的师哥,过年了是应该给师哥拜个年的。这些还得看婶婶如何安排了。”

    李太平只提了进宫面圣,却没有提婚事,就是在告诉皇后,有些事等过了这个年再说。至于,这个年能过成什么样,可就看皇后娘娘的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白。因为太直白,谁的面子也搁不住。

    皇后是笑着走的,慕品山却沉下脸来。

    “你还真打算去。”

    李太平走过去,环住慕品山杨柳细腰,挤眉弄眼道:“看一眼也不会少一块肉。正好借着机会,咱们把该办的事,一次做个了结。”

    慕品山惊诧道:“大过年的,你不会打算剑斩天子吧。你可别发疯,要干咱们也得背地里干才行。”

    李太平笑道:“我有那么傻吗。那天谁会拔剑,还真说不准。咱们到时见机行事,只是委屈了九妹,还得被老东西多看几眼。”

    慕品山在李太平腰间掐了一把,这才说道:“你怀疑皇后娘娘大过年的会……”

    李太平吃痛,却强忍着说道:“也许不只皇后娘娘,谁知道呢。”

    皇后虽是微服出宫,却也瞒不过有心人。现在大兴城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且瞒不过齐王。

    齐王现在不住王府,也不住城外军营,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若不是军神仙逝,怕是齐王也不会露面。

    圣上几次宣齐王进宫,齐王都以身体抱恙为由,拒而不去。

    齐王晓得,现在的皇城对他来首,就是张开嘴的怪兽,他若进去,怕是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大慈恩寺对面弄巷里,有处不起眼的民宅,身份尊贵的齐王殿下便住在那里。

    入夜后,街坊邻居家吵吵闹闹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各家不同,街上很静,看不见半个人影。就连大慈恩寺也是寺门紧闭的。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落入齐王所在小院,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只见那身姿曼妙的女子,来到窗前,轻声说道:“殿下,玉钩有要事禀报。”

    齐王放下手中笔墨,笑道:“进来说。”

    申屠玉钩能听出来,齐王并未因军神离世而过度悲伤,反而语气中似有兴奋之情。

    “殿下,皇后娘娘日落前去见了李太平,半个时辰前,才匆匆返回皇城。”

    齐王点了点头笑道:“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女人终究是女人。”

    “李太平是什么人,说他是小人他不是,说他是正人君子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是的人,如何为伍,如何成事。”

    申屠玉钩见齐王将李太平说得一无是处,不由小心提醒道:“殿下,剑斩宗师之上,不可不防。”

    齐王低下头,吹干笔墨,随后笑道:“玉钩来看。”

    桌案上是大兴城街坊图,且许多地方都被笔墨圈了出来,其中大宁坊的候李二府,是圈在一起的。

    齐王微笑着指点二府:“本王会送他们叔侄一程。”

    申屠玉钩见齐王信心十足,似乎胜券在握,不由皱眉道:“妖僧加上李太平,即便打不过也是可以逃的。若是逃出去,以二人宗师之上的修为,怕是大兴城要永无宁日了。”

    齐王冷笑道:“逃,往哪里逃。本王把侯文远一家子也带上,就是让李太平不敢逃。他不是假仁假义吗,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两家数百口人拼命。”

    “宗师之上死战,殿下要搭上许多人命。若是杀了李太平,会不会影响到殿下登基。”

    齐王冷声道:“大乾的天下乃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摇尾乞怜得来的。本王眼里没有圣人,只有大乾数十万铁骑。”

    说着,齐王站起身,推开窗户,指着外边说道:“你看看外边的大乾,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若不是老糊涂瞻前顾后,大乾何以落到这般田地。”

    “我若登基,天下便只能有一个声音。圣人也好,世家大族也罢,本王绝不姑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申屠玉钩忙单膝跪地,朗声道:“殿下英明,玉钩誓死追随。”

    齐王双手扶起申屠玉钩,正色道:“本王也不是无情之人,若是棋差一着,玉钩大可抽身而退。到时只要记得,逢年过节给本王上柱香,弄些酒水……”

    申屠玉钩不肯起身,抬起头时泪水已然打湿眼眶:“士为知己者死,玉钩绝不苟活。”

    齐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本王若输,咱们君臣便同游地府,倒也快哉。”

    扶起申屠玉钩,齐王再次回到案前,指着圈圈点点说道:“这些人交给秦九宝和你弟弟,听话什么都好说,不听就让他们消失好了。”

    申屠玉钩皱眉道:“裴延亭可是百官之首,殿下……”

    “老狐狸最不是东西,他若听话,就给他个善终,若是不听话,本王正好找不到借口呢。”

    申屠玉钩看着那些被齐王标记出来的,沉思半晌后说道:“殿下对秦九宝不放心。”

    齐王摇头道:“那个老女人从帝陵回来后,柳叶剑宗疯了一样的向外扩张,她变得太渴望权力了。”

    “有欲望,岂非更好控制。”申屠玉钩疑惑道。

    齐王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对那个老女人来说,却并非什么好事。一个极端的人,特别想做一件事时,会更极端。”

    “数万人的生死,本王不允许有半点意外,半点不可控的因素出现。把那些文官交给她来办,办不好也不会影响大局。”

    申屠玉钩点头道:“军方那些老将军呢。”

    齐王挺胸道:“他们不会选太子,便只能选本王。至于彭老将军,希望莫要执迷不悟,给老糊涂陪葬……”

    彭庚切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家,此时正站在大营外吹着冷风。

    军神活着的时候,那些人还有所顾忌,如今老人家走了,天地也就起了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了大雪……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选择

    龙生九子,皆不同。

    着甲后的齐王是冷血的,是大乾的利器,可现在看来,这件利器很有可能会伤到大乾。

    彭庚切答应军神守大兴城十年安宁,可今日看过齐王后,他知道齐王不想等了。

    齐王出现在军神府邸,那血色的眸子,是个人见了心里都要发慌。彭庚切知道,指望不上那些家伙了,他们已经被齐王吓破了胆。

    彭庚切天黑前,换了城门守将,把所有心腹调进皇城之中。面对齐王,彭庚切晓得他守不住整座城,因为金吾卫中有太多齐王的人,他只能集中兵力守住皇城。

    守到那些还忠于大乾的人,赶来勤王。

    他站在冷风中,一是想让脑子清醒一些,二是他在等一个人。他得要一句话,方才安心。

    风中,青衫不皱,径直来到金吾卫大帐之前。

    “老将军这么晚了,可是有急事。”

    彭庚切看着眼前青衫郎君,微笑道:“宗师之上就是不一样,连风都要躲着走。”

    青衫有笑:“老将军咱们还是进帐聊吧,不然小子可就装不住了。”

    彭庚切挥散亲卫,掀开帐帘笑道:“请。”

    大帐内,没有香茶,只有一个炭盆,两把交床。

    彭庚切和青衫郎君相对而坐,只见老将军烤着手说道:“大郎,这次回大兴不只是回家看看吧。”

    李太平笑道:“老将军何时也关心起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来。”

    彭庚切摇头道:“以前大郎做事,都可算作小事。现在不一样了,大郎认为的小事,对老夫,对天下来说,很有可能是捅破天的大事。”

    李太平伸出手,将炭盆中间通红的木炭翻到上面,抬头笑道:“老将军可知小子要做何事。”

    彭庚切按住李太平的手,轻声说道:“不动,也许更好。”

    李太平收回炭盆中的手,微笑看着彭庚切。

    “为我父正名,登门赔罪,就能把手擦干净吗。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君不自重,臣为何重之。”

    彭庚切皱眉道:“我没打算拦着大郎,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现在的大乾,已然千疮百孔,禁不住你们这些云端之上的家伙折腾了。”

    李太平起身道:“皇后刚从我家走没多久,今年过年邀我和九妹入宫守岁。折腾的那个人从来不是我。”

    彭庚切望着掀开帘子的背影,说道:“你可以不去。”

    李太平摇了摇头,大步迈入风中,什么也没说。

    彭庚切看着眼前炭火摇头苦笑,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越到年跟前,有些人越要睡不着。金玉楼的黑面阎罗,是个很精明的人,可现在他掰着指头也算不明白,这个年如何才能熬过去。

    金玉楼不缺钱粮,黑面阎罗的小日子,怕是没几个人比得了。可现在一道难题摆在眼前,解不开,解错了,金玉楼和他黑面阎罗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黑面阎罗这辈子就没这么难过,这全都是因为那一家子人。以前他跟那家的男主人干,现在男主人要不行了,女主人和孩子,便要逼着他选边站。可他哪边也不想选,却不选不行。

    夜里,又有女人来金玉楼找他了。他黑面阎罗不缺女人,很不想见。可依旧点了烛火,煮了茶,且要笑脸相迎。

    有那么一刻,黑面阎罗觉着他好像成了园子里卖笑的姑娘,且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可现在总是有恩客登门,非得逼着他,卖艺又卖身。

    眼前女子笑起来很美,有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看在黑面阎罗眼里,却越发堵得慌。

    “我家大人还没睡,等着楼主一句话呢。”

    黑面阎罗晓得今晚不给个痛快话,怕是糊弄不过去了。形势比人强,他黑面阎罗没得选,选哪边都是赌命。既然逼着他下注,那就赌上命好了。

    “请玉钩姑娘回去告诉大人,金玉楼为大人马首是瞻。”

    黑面阎罗已然下注,可是为啥眼前的女子还是笑看着他,这似乎有些不对啊。

    “玉钩,玉钩姑娘,在下愿意效忠大人。”

    却见申屠玉钩,朝黑面阎罗眨了眨眼睛,并且掩口笑道:“玉钩不想难为楼主,所以玉钩打算多给楼主一个选择。”

    申屠玉钩来时微笑,去时也微笑……

    金玉楼的黑面阎罗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两扇门,上面各有一个字,却模模糊糊的,不知哪个是生,哪个是死。现在又多了一扇门,他决定推开最后出现的那扇门。

    与楼主不同,渭水帮的齐爷早就选了一扇门大步迈了进去,现在即便知道门后是个死字,他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选了便没有回头路。

    夜里,一位笑起来有着小酒窝的绝美姑娘登门后,他方知到,其实他一开始选的那扇门,并非是他看到的那一扇。

    同样的事情,一年前也发生在柳叶剑宗。秦九宝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女人,竟然被人说服了,且那人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申屠玉钩大半夜来到李府门前,她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李府客房,红莲翻了个身,梦呓般说道:“消停点,睡不好觉,神僧是会发脾气的。”

    申屠玉钩落脚时更轻了,直到后宅院门前,才轻轻咳嗽一声。

    “申屠玉钩请见大郎,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李府护卫手握强弩,瞄着那个擅自闯进府的女子,即没射出弩箭,也未吭声。

    当后宅院门开启时,护卫们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朝那个开门的女子,看了好些眼。

    墨绿紧身,凹凸有致,比白日里那一身雪白,还要让人移不开眸子。

    忽然院子里的女子挥了挥手,护卫们晓得此处已然没有他们的事了,便一个个隐入暗影之中。

    慕品山捋了一下额前秀发,打量着申屠玉钩:“为什么每次都选在半夜找大郎,清清白白的说,不好吗。”

    申屠玉钩一身夜行衣,此时见了慕品山,不由挺了挺胸说道:“夜话,当然要夜里说。”

    慕品山冷笑道:“都是夜行衣,与我说也是一样。”

    “你做不了主。”

    慕品山环臂抱胸,更显胸悍:“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个家,我说了算。就算李太平想纳妾,也得我这个大妇拍板。”

    申屠玉钩毫不退让的说道:“你能管的,只是这个家的女人,管不了外边的人,还有外边的事。”

    慕品山嘴角微扬:“外边的人和事我懒得管,我只晓得你是找我家大郎说话,所以要么现在跟我说,要么永远不用说。”

    申屠玉钩本打算试一试,没准聂三礼办不成的事,她能办成。申屠玉钩的底气,是师傅给的。师傅说过,只要李家大郎愿意,弟子可嫁,道士可杀。

    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李家有个一手遮天的妇人,李家大郎怕是耳根子软得很,成不了大事了。

    夜风刮下枝上落雪,打在脸上很冷,可青衫却只觉得耳朵很热。

    离开金吾卫大营,李太平没有回家,而是稀里糊涂走去了骊山。直到他沿石阶而上,书院山门前看到一个人,他才晓得为何会来这里。

    风中有飘雪,白衣道人转过身时,风停雪也停。

    李太平笑着上前说道:“怎地还来,不觉得会惹人厌吗。”

    白云子冷笑道:“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的。”

    李太平笑道:“还想打,再输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手上的剑,院里的人,你都没啥机会,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和生命。”

    白衣道袍缓缓伸手摘下身后宝剑:“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人和剑,都是属于我白云子呢。”

    二人立于山门之前,声音不大,声势却很大。剑意让天地为之静默,让书院寒意更浓……

    一道蓝山推开山门,朝剑拔弩张的二人说道:“先生有请。”

    篱笆小院,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没啥变化。院长老人家,烤着火盆温着酒,望着眼前并排而作的两个人。

    “堵了一次门,打了一次架,怎么还想在书院门前打第二次。”

    “还有你,大半夜回书院,是来看我老人家的,还是来打架的。”

    “你们师傅想要什么,你们心里没个数吗。做事情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院长说着忽然转头望着一旁静立的白衣女子,同时指着李太平和白云子说道:“这俩人都是为你来的,给个说法吧。说好了,谁在纠缠不休,老师也是会大人的。”

    独孤清清微微一笑,淡然说道:“一个不熟,没啥好说的。一个太熟,用不着说啥。”

    院长转头望着李太平和白云子:“都听见了,没啥事过了年就滚蛋。”

    白云子起身朝院长行礼后,看了独孤清清一眼,却见独孤清清低着头盯着李太平,不由仰天叹息。

    “何苦来哉。”

    屋内只剩三人,院长起身笑道:“清清一会可随太平下山,回家过了年再回书院。在这之前,老师有几句话要和太平说……”

    飞雪落满地,岁月静好时。

第二百四十章 同乘一剑

    炭火红彤彤,映着李太平的脸颊也是火红色。

    李太平下山时虽无炭火烧烤,脸颊依旧发热,想来也是红彤彤的。

    独孤清清望着远处大兴城的灯火说道:“你真打算让我走回去。”

    李太平尴尬一笑,这才伸出手来。

    独孤清清瞥了一眼,笑道:“怎么弄得好像情人私会一样。”

    说着,大方牵上李太平的手。

    剑匣有剑飞出,二人踏剑入云……

    一把长剑站着两个人,前有白衣后有青衫,倒是人间潇洒时。

    “飞翔的感觉真好,无怪人人都想宗师之上。”

    一把剑能有多长,李太平既不敢去搂腰,又怕独孤清清得意忘形,此时听白衣打趣,却也不知如何去接。

    “下面最亮的宅子就是了,你在想什么,咱们飞过头了……”

    快到年跟前了,独孤家是很热闹的。凡是大兴城附近的,只要是八竿子能打到的亲戚,都会跑来主家,跟着一起守岁。

    千年大族的底蕴是什么,是人。各行各业,有本事的没本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独孤孝作为家主,晓得一个姓氏想要延续下去,人才是关键。每年独孤家都会花上好大一笔钱置办礼物,凡是登门的亲戚人人有份。

    独孤孝这么做,只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归属感,让他们以独孤家为荣。当所有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独孤家才有可能延续千年辉煌而不落败。

    随处可见的彩灯,已经点了好几天,彩灯下的酒宴落日后也要千杯方才能散。

    独孤家的酒宴与老百姓不同,与其他大族也不同。若是非要说与哪些人相同,倒是与草原人差不多。

    院子里生着篝火,一只只腌制过的肥羊,架在火上,烤的肉香四溢。一大家子人围着篝火,大碗酒大碗肉,倒是没有一点点名门大族的样子。

    独孤烈倒了一大碗烈酒,站起身嚷道:“来,让老夫看看,独孤家的小子这一年来可有长进。只要有人在清风手下走过十招,老夫这碗酒,便赏了他。”

    独孤家依旧保留着鲜卑族善战的本性,每年家族都要借着过年的机会,激发年轻人的勇武血性。

    骨子里的东西不能忘,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要一辈又一辈传下去。这是独孤孝的使命,也是独孤烈的使命,更是独孤家每一个人要坚守的东西。

    独孤清风有多强,下手有多狠,在大乾朝都是有名的。可独孤家的小子们不怕,因为那碗酒是独孤烈的认可,是向上的台阶……

    妇人们聚在一起,喝着酒,看着自家儿孙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也不心疼,反而拍手叫好。

    忽然篝火旁正交手的独孤清风猛然后退,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好像受了惊的野兽。

    独孤清风的表现让他的对手愣了一下,也让在场之人为之错愕。

    独孤烈喝了很多酒,可他依旧反应很快。只见其,手按横刀抬头大笑道:“何方朋友到访独孤家,还请下来一叙。”

    独孤家没有宗师之上,但是现在独孤家高手云集,宗师修为之人,怕是数都数不过来。这些人为了宗族的延续,可以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这是独孤烈也是独孤家引以为傲的资本,所以独孤烈才有底气,才敢请上面那个不知敌友的人下来。

    李太平有些犹豫,轻声说道:“下去吗。”

    独孤清清回头笑道:“怎么,李家大郎也有怕的时候。”

    “不是怕,只是觉得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是我们走的太近吗。”

    李太平心中暗道,这哪里是近,这都手牵手了,一句朋友,可是说不过去的。

    见李太平不说话,独孤清清叹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惧风言风语。”

    独孤孝此时站起身,微仰着头,望着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两个人,忽然开口笑道:“有肉有酒,朋友何不下来畅饮一番。”

    随着独孤孝话音落下,一把剑乘着两个人,众目睽睽之下,缓缓飘落。

    篝火旁是白衣淡笑伴着青衣,倒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独孤烈看清来人,不由皱了皱眉,脸色是有些不好看的。一旁独孤清清的亲爷爷独孤孝,却开怀大笑道。

    “我这个当爷爷的,请了又请,也没把小公主请下山。还是大郎有本事,老夫可要敬大郎一杯的。”

    在大兴城这方地界混的,不知李家大郎的人还真不多。独家那些妇人,看着自家小公主和李家大郎同乘一剑,不由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刚刚是我眼花了吗。”

    “你没眼花,确实是牵手来着。”

    “不对啊,李太平不是铸剑山的乘龙快婿吗。”

    妇人们小声议论着,可又如何能瞒过李太平的耳朵。

    篝火很热,让大冬天的李太平,脸上也见了汗珠。一旁的独孤清清见状,忙解围道:“爷爷,大郎可是很能喝的,听品山说,大郎一个人便放到一众漠北好汉。”

    独孤孝哈哈大笑道:“那可要见识一下了。咱独孤家儿郎,可都是千杯不醉的。”

    家主的态度,就是独孤家的态度,独孤烈虽说心里不痛快,却也不会逆了大哥的意思。

    只见其,举着酒碗说道:“酒正温,大郎何不与老夫共饮一碗。”

    没人去问为何李家大郎要牵俺家小公主的手,也没人问二人是何关系。有的只是酒,一碗接着一碗的烈酒。

    酒后吐真言,人不喝多,总会藏着掖着。独孤孝想要看到喝多后的真性情,想要清楚李太平对孙女到底有着什么想法。

    至于是二女共侍一夫,还是把这个最年轻的宗师之上抢过来,那些都是后话了。

    独孤家的路,得看清粗,弄清楚,不能赌,不能碰运气,这是独孤家的原则。

    独孤清风搂着李太平的肩膀,往肚子里倒酒,打了酒嗝便要想着法挤兑一句。

    “你小子不地道,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不能啥好事都你一个人占了去。”

    李太平陪着酒,还得陪着笑,本就不痛快。别人他不好说什么,面对病书生他可是不会客气的。

    “你跟剑西来喝酒的时候,咋没这么多话。就不能只喝酒,不说话。”

    “凭啥不说,那是我妹子,被你这么拉着手,以后还咋做人。”

    李太平没好气的说道:“男女就不能有过命的交情啦。”

    “咱们也有过命的交情,怎么没见你拉我的手。”

    说这话的不是病书生,而是走来的独孤清雨。

    李太平很是纳闷,这女人有病不成,跟着瞎掺合啥,还嫌不够乱的吗。

    却见独孤清雨,颊升红霞,也不知酒喝多了还是怎地。只见其,端着酒碗仰着头,不服气的说道:“是我没有姐姐漂亮,还是脾气没有姐姐好,大郎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如姐姐。”

    病书生一把夺过妹妹手中酒碗,训斥道:“喝多了就回去睡觉。酒品见人品,不许胡闹。”

    独孤清雨向来怕独孤清风,可今儿却一反常态,红着脸眸子里有泪花打转。

    “我可是你亲妹妹,我哪里人品差了。打小你们就说她比我强,读书比我好,武道修为比我高。她能进书院,我不能,如今找了个男人还是宗师之上。”

    “我独孤清雨差了哪里。独孤家的人说话我不信,你们都向着她。李太平你是外人,你来说,我差了哪里。”

    差了哪里也轮不到他李太平来说,所以他不能像挤兑病书生一样,也给小丫头两句。

    可独孤清雨挺着胸都快撞进他怀里了,那咄咄逼人的样子,着实让他慌了手脚。

    李太平求助的望着独孤清清,却见独孤清清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独孤清清而言,这个妹妹好胜心极强,处处都要跟她比个高低,不然也不会发生边家那档子事。所以此时最不应该说话的就是她。

    独孤烈眉头一皱,却也不好在此时此地发作,不然丢人丢的可是他这一支,只能朝大孙子使了个眼色。

    独孤清风扭头看了李太平一眼:“回头找你算账。”说着,夹起酒醉的妹妹大步离开。

    让独孤清雨这么一闹,这酒倒是没什么心情喝了,只见独孤孝朝李太平招了招手,笑道:“大郎不如陪老夫走两步。”

    李太平先是看了一眼白衣如雪的独孤清清,这才跟在独孤孝身后,往那登云楼行去。

    登云楼其实只有三层,算不得有多高。站在楼台上,刚好能将独孤家尽收眼底。

    独孤孝负手而立,望着张灯结彩处处热闹的独孤家,忽然开口道:“作为千年世家家主,老夫日子过得很小心,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清清是这个家未来的希望……”

    说着,独孤孝忽然转过身看着李太平:“大郎和福王走的很近,清清又和大郎走的很近,所以大郎打算何去何从。”

    一句话两个问题,李太平晓得,接下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慎之又慎。

    千年世家底蕴有多深厚,绝非有钱有人就能简单衡量的。朝代更迭,高祖起兵,独孤家都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可以说,很多人都在看着独孤家,等着独孤家的大旗朝向何方……

第二百四十一章 独孤孝

    年关临近,好久没回家的独孤清清,却带了一个男人回家,怎能不让人多想。

    作为独孤清清的母亲,柳雅子倒是很淡定,并未急着捉了女儿去问话。

    柳雅子人如其名,姿色天然,般般入画。当年那也是大兴城内出了名的才女。其博览群书,更善画。白描花卉,雅秀绝伦,山水石竹,淡墨淋漓……

    独孤清清这些年一直在书院,母女俩很少有时间说上两句心里话。可知女莫若母,即便离多聚少,自家闺女那点心思,柳雅子还是摸得准的。

    篝火添了新柴,却不见了一袭白衣。

    独孤清清闺房中,柳雅子拉着女儿的手,微笑着说道:“大郎这孩子不错,娘也很喜欢。娘知道你懂事,有分寸,所以娘不拦着。”

    独孤清清点了点头,大方的说道:“处得来,是能换心的朋友。至于未来如何,女儿却也没去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柳雅子微微轻叹:“你这孩子就是太像娘了,凡事看得淡,不喜欢争抢。”

    独孤清清揉着母亲的手说道:“他心中有我,争不争都一样。他心中若是没我,争来何意。”

    柳雅子伸手在独孤清清额头轻点一下,笑道:“娘不喜争抢,可是为了宝贝闺女,这次也得争上一争。过了年,娘便去李家走走,见一见慕品山那个小丫头。”

    独孤清清笑道:“那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去看了,反倒不如不去。”

    柳雅子再次点了一下闺女额头:“傻丫头,你还真以为娘是去看人啊。娘是去探口风,看看那丫头可有容人之量……”

    登云楼上李太平望着不远处的皇城,皱着眉头说道:“谁能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大乾从新站起来,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谁能做到这一切,太平便不遗余力的支持谁。”

    “你觉得福王可以,你有多了解他。福王演了一辈子戏,你能确定看到的那个福王不是演出来的。”

    李太平笑道:“人生如戏,只要福王一直演下去,演好他的角色,太平觉得就足够了。”

    独孤孝望着大兴城看不见灯火的那些地方,摇头道:“不够的。齐王手中握着十二卫,太子有文官支持,福王能有几分机会。大势不在福王,他顶多成就一方豪强。”

    李太平接口道:“家主若是肯推一把,福王便有了天时地利人和。”

    独孤孝忽然笑道:“眼前就有两位皇子想要皇位,独孤家为何舍近求远,选那个机会不大的。”

    “独孤家不选,那么哪个当了皇帝都要选独孤家。所以独孤家为何要选。”

    李太平皱眉,他知道独孤孝在让他选,或者说要他一句话。他没有说独孤清清的事,而是开口道。

    “家主可知离帮。”

    独孤孝点了点头。

    离帮如今声势很大,满山放火。这把火不分好坏,不讲道理,把大乾朝的世家大族,烧的遍体鳞伤。火势渐大,倒霉的就不止世家大族,老百姓也要跟着倒霉。

    “离帮,一群活在梦里的家伙而已。杀富济贫,屠戮世家大族,田地均分,就可再现高祖之盛世,百姓之安居。可笑可笑……”

    分田大治,财富均衡。十年后,有人能干,有人懒惰,有人害病,卖田之事多如牛毛。几十年后,富户变大户,穷人变佃户。百年后,大户成大族。

    大族有钱有粮,便开始谋权。百年后有了权的大族,便是一方豪强……

    独孤孝这一番话,算是把李太平震到了,才真正晓得千年大族的眼界是何等长远。

    李太平恭恭敬敬行礼道:“太平受教了。”

    独孤孝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离帮不可怕,可怕的只是离帮中那几个人而已。说到人,老夫便要问,为何选福王,太平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独孤家需要宗师之上,更需要盟友,所以铸剑山那位的态度很重要。

    李太平是铸剑山的乘龙快婿,也可以是他独孤家的乘龙快婿。只有结成亲家,未来的利益才有保障。所以在独孤孝看来,一夫多妻并无不妥。更何况,自家孙女和这小子,显然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独孤孝看着皱眉不语的李太平,说道:“年轻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婆婆妈妈不可取。一句话,你心里可有我家清清。”

    “有没有,他心里知道。又何苦逼着他说出来。”

    独孤清清缓步登上楼台,微笑的站在李太平身旁。

    独孤孝苦笑道:“哎!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老头子口舌费尽,却被你这不知好赖的傻孩子给搅和了。”

    独孤孝摇了摇头,一边下楼台,一边说道:“非常时期,非常之事,太平不可拘泥于礼法二字。”

    独孤清清扶着围栏,望着家中热闹说道:“你看他们多开心,活的简单快乐多好。至于祖父那些话,倒是没必要放在心里。大道至简,一切顺乎其身,顺其自然。你我无需相忘于江湖,也无需执着一二。”

    李太平忽然笑道:“人生得一知己,我李太平不枉此生也。”

    独孤清清笑看着李太平说道:“读了几天书,吃了几斤米,就敢说此生如何,你啊……”

    独孤烈远远看着楼台,皱眉道:“大哥,真打算将清清许配给李太平。”

    独孤孝摇头道:“言之尚早,过了这个年再说吧。对了,把你手中那一卫把住了,不许掺和到皇位之争。”

    “大哥,太子不足以成事,大乾交到他手里……”

    独孤孝摆了摆手,冷着脸说道:“今晚你就回营,过完这个年,再回来。”

    独孤烈不服道:“大哥就那么不看好齐王吗。”

    独孤孝冷声道:“跳出棋盘外才能看得清楚。如今的大乾,要么浴火后重生,要么改朝换代。我得为独孤家,和那些依附于独孤家的人考虑,不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独孤烈心里不服气,却不会逆了大哥的意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独孤烈行军打仗可以,可若说到观天下大势,跟他大哥一比,却要拍马不及。

    独孤家的酒宴散了,登云楼也看不见白衣青衫,只剩独孤孝一人望着皇城发呆……

    李太平刚到家,便看见一道苗条身影翻出自家高墙,不见了踪影。

    这人是谁,为何家中暗卫连个反应都没有。很快李太平便有了答案,因为后宅一身墨绿的美人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申屠玉钩半夜幽会情郎,可惜……”

    李太平笑道:“当她的情郎,不怕脑袋搬家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就是一句屁话。”

    见慕品山微笑着白了他一眼,李太平这才说道:“说真的,齐王的说客跑咱家来干啥。难道她不知道李家大郎和齐王有仇,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慕品山脸色微红,笑骂道:“平日里说话还算正八经,怎的到了我这,就没个正行。”

    李太平忙赔礼笑道:“夫人再上,还请恕小子口无遮拦之罪。”

    慕品山一把将李太平拉进后宅,关了宅门道:“整日里嬉皮笑脸的,你可是这大宅子里的老爷。也不怕下人说你惧内。”

    李太平咋眼道:“怎能不惧内,九妹可是有着八位师兄呢。对了,三师兄在宫里,要不要传句话。告诉一声咱们回来了。”

    “你借剑一坊之地,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怎会不知。”

    无论冬夏都赤着双臂的铁打汉子,飘落后宅,来到李太平身前。

    只见墨看山上下打量李太平一番后,说道:“看不出修为深浅,看来修道是有些不一样的。”

    慕品山坏笑道:“打一顿,不就知道了。”

    墨看山正色道:“红莲已经出手,师兄也就无需多费力气了。”

    慕品山见师兄很是严肃,不由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事。”

    墨看山点头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刚传来消息,在南海和千面魔君打了两架。大师兄受了伤,那魔头跑了。白云子此时应该正赶去南海。所以这个年,咱们没有臂助了。”

    慕品山疑惑道:“师兄为何如此说,一个齐王似乎还威胁不到我们。再说,金花嫂嫂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李太平皱眉道:“师兄是怕离帮趁着军神老人家离世,大闹皇城。”

    墨看山点头道:“我虽不懂气运一说,却也能感觉到皇城紫气不稳。那两个小子再闹,也是窝里斗,紫气没道理有崩散的气象。”

    “这个大年夜,怕是要出大乱子。太平既然已是宗师之上,到时说不得也要搭把手才行。”

    李太平笑道:“怕是不想参与其中都不行了。皇后请我和九妹一起守岁。”

    墨看山看了眼师妹,说道:“丫头不能去。”

    “打铁师兄,我现在搬一座剑山很快,不会成为累赘的。”

    墨看山摇头道:“师傅没受伤你还能搬来一座山,现在……”

    慕品山惊愕道:“师傅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墨看山看了看李太平,摇头道:“这个不用你管,你只要听师兄的话就行。”

    “打铁师兄我……”

第二百十二章 拜访

    法门寺望云殿,已然不见七彩宝光。

    晨曦中,满是断木瓦砾的望云殿,忽然炸上半空。只见一道白衣,手持金色双轮十二环锡杖,缓步走出,纤尘不染。

    白衣佛子,肌骨莹润,似有七彩霞光流动,端得如真佛临世。

    只见白衣回身,双手合十朝望云殿一拜。那漂浮的漫天瓦砾,这才猛地落下……

    一道高大身影,忽然出现在佛子身后,微笑道:“恭喜佛子,贺喜佛子,修成世间真佛。”

    佛子微笑着转过身,道了声佛号:“谢城主护法之恩。”

    却见厉抗天大笑道:“结个善缘罢了,谈不上恩德。既然佛子已然出关,那咱们有缘再见。”

    佛子望着远去的厉抗天,忽然回头朝铸剑山方向微微一笑……

    相对不相见,却似在眼前。

    张鸦九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茅庐小院。佛子已然成圣,且如真佛在世,这个天下便要再添变数。

    一大早,李府老爷和夫人便坐着马车离开了。要过年了,李家老爷也得走走亲戚,看看朋友,在年前把事都办了。

    第一站,是周家。那个李家老爷两年多都没认的娘亲家。这个家李太平不能不来,且还要把一大家子请去自家过年。

    齐王做事情就如上了战场,一个敌人也不会放过。周家认不认李太平,对齐王来说都一样,只要他齐王认为得杀,就没有放过去的理由。

    周家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亲自迎接,毕竟现在的李太平可不是两年前那个权势不大的穷小子了。

    周家这两年可是没少借外孙子的光,最起码周菁和上官鸿英结婚时,周家可是赚足了银子和面子。那日,光赛金花送来的贺礼,便足足有辆大车,可是把周家人惊得目瞪口呆。

    李家老爷携未来夫人来访,屁股后面虽没跟着装满礼物的马车,却也让周家上上下下喜的合不拢嘴。

    周家没有武道高手,不知李太平已然宗师之上,可他们晓得慕品山是谁,更知道现在的大郎,家里金银可是堆成山。

    周康从前很看不上李太平,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可如今见了面,那张脸笑得都看不见了眼睛。那股子热情劲儿,好像来的不是外甥,而是当今圣上和皇后。

    周老爷子还是能稳住架的,只不过话里话外,全是夸赞。

    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反正老人家能想到的好话,都被说了一遍。

    这一家子,唯一变化不大的便只有周猛。倒是把大舅的身份端住了。不过周猛的两个儿子可是很热情。

    现在周猛的两个儿子,都在赛金花帐下效力。

    老大周天林,不善言语人也厚道,被赛金花放在了身边,主要负责大兴城内各家店铺巡视,修理一些不开眼的泼皮无赖。

    老二周天森,能说会道心眼子多,且这两年有了钱,吃好喝好的,武道修为突飞猛进,已经迈入七品。这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小子,赛金花便让他跟船队出海。

    兄弟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倒是赚得盆满钵满,让周家过上了富家日子。

    周天森也是这两日刚刚赶回来,过了年便要走。如今见了弟妹,眼睛顿时一亮,左思右想,这才来到李太平身前,苦笑道。

    “哥哥在海上跑了一年,异域风情,天材地宝,见得多了……”

    说着,打怀中取出一个镶金的小盒子,只见里面是一颗镂空雕花的金色珠子,细看之下珠子里面还有一颗母子大小的黑珍珠。

    “龙涎香,这是俺们帮着末罗国缚达城城主平叛,得来赏赐。今儿就送给弟妹了。”

    礼尚往来,欢声笑语,李太平这才借机表明了来意。老人家虽说觉得大过年不守着家,有些不是味,却也点头答应了。

    外孙子放低了姿态,兴许这个年便能认了他这个外祖父,周老爷子对此还是很期待的。

    至于齐王要对李太平下手的事情,李太平压根没提。以周家人的胆子,若是把话说明了,怕是要吓死几口子的。

    李太平在大兴城的亲戚朋友不多,上官家是一定要去的。毕竟得了刀魔的好,可不能在坑了人家最后的那一点血脉……

    离开上官家前往京兆府的马车上,李太平皱眉道:“祖父那里用不用,我怕齐王疯起来……”

    慕品山笑道:“祖父这些年,虽说和齐王走的不近,却也与太子不近。齐王应该不会傻到得罪一部尚书。再说了,咱俩不是还没拜堂成亲呢吗。对我慕家下手,文武官员可是要寒心的,齐王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李太平点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咱们也得防着疯狗乱咬人。回头,跟金花嫂嫂说一声,多照看一下。”

    “要么皇城九妹就别去了。”

    慕品山板着脸道:“不是说好了吗,不让三师兄知道,怎么又要变。再说了,我不去,老皇帝看你啊。李家大郎有那么好看吗。”

    昨晚墨看山走后,李太平实在是扛不住九天飞狐的软磨硬泡,只好点头答应。有时李太平也会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闹腾的,找的人必然也是个能闹腾的主。

    甘蔗最近很忙,整个人瘦了一圈又一圈。大兴城暗流涌动,作为父母官,可以说甘蔗比谁都累,都更费心。

    皇后娘娘多次宣他入宫,嘱咐着要过年了,可得打起精神头,让老百姓过个安稳年。可这话,不能这么听,一件事说了好些次,那说的就不是一件事了。

    甘蔗晓得皇后的意思,帮她盯紧了齐王,最好把齐王现在的落脚点找出来。甘蔗来到大兴,并非只为了升官,而是想着学有所用,能为百姓多做一些事。

    皇家的那些事,他不想参与,那与他的初衷不符。在甘蔗看来,治国需要的是能臣武将,压根就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事。

    太子和齐王各有所长,又正直盛年,无论谁当皇帝,都要比现在那位强上许多。

    不选边站,虽说新帝登基后,不会大力提拔,却也不会出手打压。这对他甘蔗来说已经很好了,因为老师说过,人贵在自知,不能有十分力,却要去做二十分力的事。

    他甘蔗再往上走,只能是各部尚书一角。术业有专攻,那些都是专业性很强的活,他甘蔗干不来。

    京兆府内,甘蔗有些头痛的翻阅着卷宗。要过年了,家家户户求个团圆,大兴城的人口一下子多了起来。

    甘蔗很担心,他怕有人浑水摸鱼,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知道,齐王治军严明,即便会用兵,也是目的性极强的,绝不会祸害老百姓。可那些混江湖的,没收没管的,却是保不齐会赶出啥事来。

    甘蔗正犯愁呢,却见捕头刘老三,满脸帯笑的跑了进来。

    “大人,李家大人带着夫人来看您了。”

    甘蔗疑惑道:“哪个李家大人。”

    刘三哥一拍额头,笑道:“看我这记性,李家大郎已经没有官身了。”

    “你说太平回来了。快,快,带我去迎。”

    李太平可是京兆府的老熟人了,哪里会有人拦着。如今甘蔗还没见着,是因为李家老爷和夫人被人围住了。

    在京兆府当差的,这两年,在李太平身上没少赢银子。听说一年不见的李捕头带着夫人来了,便一窝蜂的跑了出来。欢迎叙旧是其次,主要的还是想见一见,李捕头的娘子,到底是不是四大美人中的九天飞狐。

    赵四看着美人,果然还是那个美人,不由挤上前去,朝李太平竖起大拇指。

    “还是大郎本事大,艳福深,咱大乾男人的梦中情人,都被您……哥哥那里有小册子,晚些时候哥哥给你送过去,包你……”

    说着,还朝李太平挤眉弄眼的,一副男人都懂的眼神。

    李太平不好接话,只能干咳两声,以掩饰尴尬。

    却见赵四笑道:“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是男人,回头哥哥那里还有些虎鞭酒,一并给你送过去。”

    李太平只好笑道:“谢谢四哥。”

    赵四拿胳膊肘拐了李太平一下:“还跟哥哥客气什么。”

    赵四声音压得很低,本以为身后美人听不见,却忽然发现美人突然故意落后几步。不由偷偷瞥了一眼,见美人脸颊绯红,很是懊恼的说道。

    “咋不提醒哥哥一声,弟妹能听见,这多不好。”

    李太平苦笑道:“四哥,也没给太平说话的机会不是。”

    赵四忙附耳道:“不会报复哥哥吧。太平回头可得给哥哥美言几句。哥哥可也是为了你和弟妹好,都是好心啊。”

    正说着,刚好瞧见甘大人迎了上来,赵四忙低语道:“哥哥先闪了,回头让你嫂嫂给你送过去,我可是不敢登门的。”

    赵四瞄了一眼白衣美人,见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不由摇头苦笑。马屁没拍好,这回拍马腿上了……

    京兆府后院,甘蔗看了看李太平和慕品山,不由大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好好。啥时吃喜酒,可得通知哥哥一声。到时哥哥定然备上一份大礼。”

    李太平笑道:“哥哥应该好久没拿到俸禄了吧。大礼就免了,只要哥哥写上一副字便好。”

    甘蔗苦笑道:“多亏了大郎的嫂嫂接济,不然这年怕是都过不去了。”

    李太平没想到,赛金花竟然连甘蔗也没落下,这位嫂嫂脑子里也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二人叙过旧,李太平这才说起了正事。

    “甘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二百四十三章 被打的楼主

    李府的马车不算华贵,该有的却也都有了。

    马车里铺了羊皮毯子,厚厚的很是暖和。慕品山身着白衣,肩搭白狐裘,有些慵懒的样子,着实让李太平心里发痒。

    李太平用力的嗅了一下,两眼放光:“好香。”

    说着,便将慕品山搂入怀中,一只手摆弄纤腰上挂着的鎏金龙涎,另一只手却有些不老实起来。

    数年前还要为吃食犯愁的穷小子,如今坐香车搂美人,仿佛坠了云里雾里,总有那么点不真实。

    “真怕明日醒来,天当被地当床,不过黄粱一梦。”

    慕品山俏脸发红,在李太平腰间掐了一把,娇嗔道:“疼不疼。”

    李太平傻笑道:“疼,不是梦。”

    “知道不是梦就好。两天后就是大年夜,说不好就要恶战一场,不养精蓄锐,跑我这使什么坏。”

    李太平搂着慕品山不肯撒手,摇头道:“也不知怎地,去京兆府的路上,就有些心神不宁。”

    说着,李太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神识外放,却无任何发现。

    “不会有人给咱们下了药吧。按理说不应该啊,午时是在上官家吃的,没道理啊。”

    慕品山面颊发烫,再次掐了一把李太平:“还好意思说,你收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东西有什么功效。”

    李太平捂着嘴,惊愕的看着那鎏金龙涎:“是这小东西闹得?还有这功效。”

    “你说呢。”

    李太平哈哈一笑,再次将慕品山拉入怀中:“这回可真变成狐狸精了。”

    慕品山推了推李太平,正色道:“说好的,宗师之上前不许乱来。”

    李太平挠了挠头说道:“要么我将阴符经传给九妹。”

    慕品山瞪了李太平一眼:“瞧你那猴急样。我师从剑圣,剑为根本,怎能去学道门真经。”

    李太平叹了口气,点头道:“却是不能胡来。”

    慕品山点了一下李太平额头:“下一站金玉楼,你不想想怎么对付黑面阎罗,还敢在这胡思乱想。”

    李太平笑道:“那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只要有银子,怕是连自家婆娘也能卖了。”

    “再说了,他要是不开口,我就让金花嫂嫂斩了他伸出去的手,断了他的财路。只靠卖消息,看不饿死他。”

    慕品山扑哧一声乐了:“你不是喜欢讲道理吗,怎么也扮起恶人来了。”

    李太平伸了个懒腰道:“恶人就需恶人磨。道理说的多明白。”

    安业坊,金玉楼。

    李府的马车刚停下,便见一名昆仑奴跑上前来,半跪在马车旁,当起了人肉马镫。

    李太平掀开车帘,牵着慕品山的手,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昆仑奴,却没有动。

    只见车把式跳下车,放好马镫,朝那昆仑奴笑道:“李府不兴这个,快起来吧。”

    李太平下了车,打怀里掏出几文钱丢给昆仑奴,那黑不溜秋的家伙,才露出满口白牙,笑着说道:“贵人,里边请。”

    李家大郎虽说第一次来金玉楼,跑堂的伙计却一眼认了出来,忙转身上楼通知大掌柜去了。听说是那位能闹腾的来了,大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腿脚可是不像老人家该有的样子。

    “大人,快楼上请。”

    大掌柜点头哈腰,把恭敬二字可谓演绎到了极致。

    却见李太平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也不是洒银子来了。这不,要过年了吗,提前来给楼主拜个早年。”

    李太平话音刚落,便见几名花枝招展的小娘走下楼来,朝李太平行了万福礼。

    “楼主有请贵人。”

    当李太平登上二楼,见到两尊黑不出溜的门神时,不由心中暗道。楼主还真是有趣之人。

    三楼,露着香肩美腿,分立两侧的美人们,与楼下昆仑奴视觉上的反差,让人觉得这些小娘更白了。

    李太平目不斜视,径直来到那扇很少有外人来的房门前……

    半个时辰后,大名鼎鼎的金玉楼忽然传出剑鸣之声。下一刻,三楼的窗户猛地爆开,一道身影飞了出来……

    那身影刚刚摔落在石街之上,便见破碎的窗口中跃下一青一白两个人来。

    其中那绝美白衣女子手持长剑,抵在倒地之人咽喉上,面露寒霜的说道:“堂堂黑面阎罗,竟然也是个登徒子,若是再敢出言不逊,就不是打断两根肋骨的事了。”

    只见黑面阎罗,转头瞥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硬着头皮说道:“仙子岂可如此不讲道理,在下只是多看两眼,何来的出言不逊。”

    慕品山俯下身,盯着黑面阎罗的眼睛说道:“我说出言不逊就是出言不逊,再多嘴,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太平负手而立,看着那些围将过来的黑炭头们也不说话。不过眼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再近点是会血溅五步的。

    大名鼎鼎的黑面阎罗,让人在自家地盘生生给打了出来,着实让人震惊。而更震惊的是,原来黑面阎罗也是昆仑奴,且下半身支棱起来的帐篷是很可观的。

    有人瞄了一眼黑面阎罗,又看了看白衣女子,这事也就明明白白不用说了。

    却见黑面阎罗挥退手下,挺直了脖子说道:“二位的面子在下给足了,那鎏金龙涎是本楼非卖品,在下已然低价转让了。如今就因多看仙子两眼,便要打要杀,在下不服。”

    黑面阎罗这话是说给那些看热闹的,便见人群中忙有人钻了出来。

    “剑下留人……”

    京兆府捕头刘三哥和赵四,忙拦在慕品山身前。

    “二位,楼主即便有错,该受的罚,也受了。再喊打喊杀,王法何在,天家威严何在。”

    刘三哥话音刚落,赵四便嬉皮笑脸的说道:“弟妹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楼主也是男人,哪能不多看两眼。弟妹,您大人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

    京兆府捕头抓人的本事厉害,和稀泥打的本事更厉害。遇到两头都不好惹的主,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往往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太平上前按下慕品山手中剑,朝刘三哥和赵四抱拳道:“看在俩位的面子,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是再有下次,莫怪我李太平不讲律法,只讲江湖规矩。”

    说着,恶狠狠的瞪了黑面阎罗一眼,拉着慕品山上了马车。只见车夫放下帘子,却没有马上驾车离开,而是来到刘三哥面前,打怀里掏出碎银子塞进其怀里。

    “让两位官爷受累了,一点酒钱不成敬意。”

    京兆府捕头当街收银子的事没少干,倒是没人敢说三道四,不过黑面阎罗的脸却更黑了。

    这些年金玉楼没少打点,京兆府捕头就这么放那二人离去,却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只见刘三哥朝黑面阎罗点了点头,随后瞥了赵四一眼。便见赵四叫住就要离开的车把式,小跑来到车前,先是小声赔笑,随后才朗声吼道。

    “二位随本捕头京兆府走一趟吧。”

    各家的面子都给了,剩下的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一点没人看不明白。

    就连老百姓也晓得,李家大郎和京兆尹大人交情匪浅,这一去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便可大摇大摆的走出京兆府。

    京兆府已经给了你黑面阎罗面子,若是不识趣,那就要大家都下不来台了。到时你黑面阎罗会不会比现在还难堪,可就不好说了。

    黑面阎罗擦了嘴角的血,冷哼一声,才在手下搀扶下走近金玉楼……

    京兆府内,李太平打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甘蔗。

    “黑面阎罗果然不简单,为了不让人知道是他走漏了风声,就连如此丢脸的苦肉计也想得出来。”

    李太平话音刚落,便见慕品山红着脸笑道:“一个昆仑奴,竟然活得比乾人还像乾人。脑子灵光的不得了。”

    甘蔗笑道:“我倒是更想知道,大郎是怎么让黑面阎罗那家伙把这东西交出来的。”

    “黑面阎罗是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就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

    听了李太平的话,甘蔗掂了掂手中的小册子:“这得花多少。”

    李太平笑道:“分文不用,且他黑面阎罗还得给我银子。”

    慕品山瞪了一眼故作高深的李太平,开口道:“黑面阎罗想要搭上金花嫂嫂的大船走货,所以银子和册子就都有了。”

    甘蔗点了点头,翻开手中小册子……

    李太平和慕品山离开京兆府,果然没用上一盏茶的时间,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回家的路上,慕品山将腰间琉璃龙涎摘了下来,丢到李太平怀里。

    “这东西还是不带了,回头放嫂嫂那高价卖掉得了。”

    李太平忙道:“这可使不得,人家周天森送的礼物,咱们转头给卖了,让人家知道了多不好。”

    说着,又给慕品山挂在了腰间。

    “挺香的,现在用不上,以后不是能用上吗。”

    东西是好东西,光那镂空的雕花手艺,就不是大乾匠人能比了的,更何况里面那颗珠子了。

    这颗鎏金龙涎,拿到市面上不说价值连城也相去不远了。慕品山是喜欢的,只是有些功用,真得不太适合罢了。

    忽然前行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吃不死你

    大兴城坊街宽敞,就算十驾马车并排跑也不是问题。可就是这么宽的路,竟也发生了意外。

    李府的车把式,干这一行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意外。可今儿却霉运到家了,居然撞了人。

    车轮下那人看着像个书生,此时正哎呦哎呦捧着右腿哀嚎。车把式拍了拍书生肩膀,指了指车轮下书生的左腿,皱眉道。

    “应该捂着这条腿才对。快过年了,不能让你白忙活,十文钱不少了。”

    那书生从车轮下爬了起来,看也不看车把式,径直往车上爬去,口中还嘀咕着:“十文钱,打发要饭的呢。怎么不得,白吃白喝十年八年的。”

    车把式忙去拉书生,口中急道:“车内有女眷,你这书生怎的如此不懂礼数。”

    拉扯中,车帘忽然掀开,一道清冷的声音飘了出来。

    “咱家积德行善,多个白痴也无所谓,让他上来吧。”

    夫人发了话,车把式忙松开手,放那书生上车……

    李太平看着笑嘻嘻钻进车厢的俊朗书生,摇头道:“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这不快过年了,想看看师弟和弟妹,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慕品山可是没有啥好脸色,冷哼道:“聂三礼,你空着一双手,惊喜何来。”

    聂三礼丝毫不在意慕品山言语上的不敬,反而神神秘秘的笑道:“惊喜,过两天就有,保管师弟和弟妹满意。”

    李太平皱眉说道:“咱们的事能不能过了年再说。大过年的,不好见血。”

    聂三礼往车厢上一靠,伸着懒腰道:“大郎家我这个师兄还没去过,弟妹的厨艺也未见过……”

    慕品山翻了一眼聂三礼,冷声道:“吃不死你。”

    李太平晓得聂三礼不会无缘无故来寻他,更不会跑他这耍无赖蹭吃蹭喝。显然有些事,聂三礼不想说,或者现在不想说。

    李府老爷带着夫人走亲戚,回来却多了个吃白食的。没人知道那俊朗书生是谁,老爷没说,夫人也没说。更关键的是,老爷和夫人看那书生就像看仇人一样。

    老爷和夫人的态度,可是让下人犯了难。热情招待还是冷脸相对,好像都有些不妥。好在是,那书生找到了能说话的人,且两人聊得还蛮开心的。

    红莲没见过聂三礼,也不知聂三礼是谁,可他知道眼前这位温文儒雅的俊朗书生,有着不弱于他的修为。而慕品山的举动,则让红莲对眼前这位兴趣大增。

    白衣美人冷着脸,端来两盘黑乎乎吃食,别说看不明白,就算吃进嘴里都不晓得是何物。

    红莲喝了一口老酒,压了压嘴里的苦涩味道,疑惑的看着小丫头:“你做的,这是打算药死谁。”

    慕品山白了一眼聂三礼,这才朝红莲笑道:“药死那个该药死的。”

    却见聂三礼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的说道:“这是家的味道,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上一些。不过,下次还是太平来吧。家中有苦不宜多。”

    慕品山瞪了聂三礼一眼,拎着托盘就往外走,直到门口才丢下一句话。

    “挑肥拣瘦的,有的吃,你就吃吧。吃不惯,你就换家吃,俺们不拦着。”

    红莲见聂三礼只是苦笑,不由问道:“有仇。”

    “嗯,有仇。”

    “多大仇。”

    聂三礼想了想说道:“没多大。白衣服的想药死我,青衫背剑匣那个想一剑斩了我。”

    红莲喝了一口老酒笑道:“横竖一条命就能了结的恩怨,却是没多大。”

    聂三礼一口菜,一口酒,红莲只喝酒不吃菜,两个人倒是越聊越投机……

    李府后宅,慕品山皱眉道:“聂三礼来了,咱们是不是通知甘大哥一声,先按兵不动。”

    李太平点头道:“咱们前脚离开京兆府,后脚聂三礼便上了门,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已经让嫂嫂派人通知甘大哥了,先盯死离帮落脚点,且看聂三礼想干嘛。”

    说来也怪,聂三礼住进李府后,除了与红莲喝酒,便是在客房休息,哪里也不曾去,直到大年三十那一天。

    一大早,聂三礼吃过慕品山弄得那些算作吃食的东西后,忽然打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小册子,丢给了李太平。

    “师兄说给惊喜,定然便是惊喜。”

    慕品山好奇的望过去,只见小册子上写着……

    阴符经中篇。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李太平只是粗略的看了几眼,便晓得这东西假不了。

    只见聂三礼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起身,擦了擦嘴,笑道:“别问下篇。就这,差点没要了我的老命。”

    说着,在李太平二人愕然之中,转身朝外走去……

    “缘起缘灭,聚散离合,师兄弟一场,就算咱们最后的告别吧。”

    李太平追了出去,仰天吼道:“为何如此。”

    人已远去,不见回音。

    红莲捧着方方正的木盒走了过来,摇头道:“印堂发黑,怕是熬不过这个年了。”

    李太平皱眉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絮叨了一些过往。人要死的时候,总是会提起从前,却只字不提将来。”

    慕品山追了出来,疑惑道:“我看他活的好好的,不像生了大病。再说这世上有几人能杀得了他。”

    红莲摇头笑道:“这就要问他了。”

    红莲似乎想起什么,忽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木盒。

    “差点把这个给忘了。还记得八根封魔钉吗。我让打铁的弄出八枚小剑,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怎么用,我就不废话了。”

    李太平打开盒盖,一股极寒之气瞬间溢了出来,仿佛要把人的血脉也冻结一般。

    慕品山打量着八枚通体黝黑,长不过半尺的小剑说道:“这东西小了些,能干嘛。”

    李太平笑道:“能让圣人变成凡人的东西,希望用不上才好。”

    红莲拿出一把小剑,把玩道:“小子,这东西可不是白送你的。过了这个年,我得去趟洞庭山,见一见我那死鬼师兄。所以,梅执礼那小丫头,以后你得帮我照看着。”

    李太平晓得,红莲登得了山,却不一定下得了山,不由皱眉道:“不能不去吗。”

    红莲笑道:“总要见一见,说一说的,我和他没有下一个百年了。”

    李太平点了点头,随后笑道:“当年让知客僧踢下山的事我还记着,过了年,我陪神僧走一趟。”红莲大笑道:“你不陪神僧去,没准咱们还能再见,你若去了,怕是咱俩都得栽在显通寺。”

    二人大笑,却见侯离人提着裙摆打回廊那边快步走来……

    “大哥好,嫂嫂好。爹请大哥过府一叙。”

    侯离人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样。

    慕品山拉过侯离人冰凉的小手说道:“大郎且去吧。许久没见离人了,我们姐妹聊会天。”

    文武阁内,侯文远打量着李太平,满意的点了点头。

    “长大了,有本事了,只差成家了。慕公跟我寻思着明年春暖花开,便把你和品山的婚事办了。”

    李太平笑道:“全凭叔父做主。”

    “金花昨晚来了,跟我说了密道的事。我已经跟你婶婶说好了,让金花带着离人走。”

    李太平皱眉道:“只是暂避,叔父没必要和婶婶冒险的……”

    侯文远挥了挥手,打断李太平的话。

    “十二卫不是齐王的十二卫,他若私自调兵,便是谋逆大罪。你二叔还有吴六七……”

    侯文远一番话,让李太平知道了,齐王在军中并不能一手遮天。

    侯文义,吴六七,独孤烈,手里各握着一卫兵马,这些人不见虎符是不会动的。若是齐王对文武大臣下手,恐怕会有更多人倒戈一击。毕竟,军中很多将校,都是来自各大家族。

    侯文远乃大乾的兵部尚书,即便死也不会夹着尾巴逃出大兴城的。

    这是李太平离开侯府时,叔父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知道,他无法改变那个男人的决定。

    午后,与李府有着一墙之隔的坊街,不见往年的喧嚣热闹,空气中似乎飘荡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赛金花看着府中挂起的彩灯,还有下人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转过身说道:“大郎什么时候进宫,我在让他们撤入密道。”

    “辛苦嫂嫂了。”

    说着,李太平又自顾笑道:“兴许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齐王并没有胆子将天翻过来。”

    “探子来报,十二卫今日两餐,现在应该正吃着呢。估计刚好会在日落后进城。”

    说着,赛金花看了看天色:“日落时分,三千甲士会在府内集结,加上候公手中的一千战兵,齐王想吃下咱们两家,不崩掉满口牙是不行的。”

    李太平想了想说道:“派人给齐王捎个信,说我会在皇城内等他,是男人便来皇城找我。还有,备好马车,我和九妹会让外面那些眼线看着……”

    “希望齐王像个男人一样,少干些让人不耻的事。”

    赛金花摇头道:“齐王怕是不会露面的,露面的只会是齐王手中的刀……”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后宫的女人们

    皇城,紫宸殿。

    弘道帝面有红光,看起来精神头很足。此时正拉着皇后的手,看着江山社稷图。

    “过了今夜,朕就传位为兼儿。到时朕就是太上皇,可以在蓬莱仙岛享享清福了。对了,陈标那小子何时进宫。”

    皇后摇了摇头:“往日称病,这次干脆连个音也没有了。外面都在传……”

    弘道帝冷着脸道:“传什么。”

    皇后皱眉不语,她不是不敢说,只是再等圣上追问,或者圣上自己说出来。

    弘道帝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冷,眼神中闪过一缕寒芒。皇后见过那个眼神,晓得圣上已然动了杀心。

    是你的,不给你,不能拿。不是你的,想要,甭管是谁都得掉脑袋。皇家没有亲情,儿子爹妈都不行。

    “风天养……”

    弘道帝声音不大中气不足,不过帝王积威还在,还能一声冷哼,便让人鸡皮疙瘩落满地。

    风天养单膝跪地,头埋得很深……

    只见弘道帝拍着风天养的肩膀,让其抬起头来:“你的刀,可还够快。”

    风天养忙道:“天养,一直是圣上手中最快的那把刀。”

    弘道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让你把谁擒下,你便让谁脑袋落地,不许有一丝一毫迟疑。”

    风天养退了出去,皇后这才扶着弘道帝说道:“这又是何苦呢。”

    弘道帝摇头道:“我给了他无数次机会,他没来看朕。他来了,便能活,可他没来。”

    皇后很想齐王死,最好现在就死,可她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且要继续劝慰。

    “虎毒不食子,留他一条命吧。”

    弘道帝扭过头笑了笑:“这个恶人还是朕来当的好,不能让儿子背上骂名。”

    今天的弘道帝脑子很清醒,清醒到让皇后心里很不踏实。

    “陪朕出去透透气,瞧一瞧宫里可还热闹。”

    皇后忙给弘道帝披上狐裘:“要下雪了,瞧一瞧咱们就去麟德殿吧。”

    天色渐晚,彭庚切身着甲胄,手按腰刀,站在承天门的城楼上。

    老人家望着城墙上那些重弩,本是花白的胡子,罩着一层白霜,加之心中悲凉,看起来却有些英雄迟暮……

    “圣上驾到。”

    尖锐的嗓音听在彭庚切耳中,很不舒服。

    老将军转过身,朝来到城头的弘道帝看去,该有的礼数却懒得去做。

    弘道帝也不介意,在皇后搀扶下来到彭庚切身旁,望着满眼彩灯的大兴城笑道。

    “大过年的,还让庚切在此吹冷风,朕心里过意不去啊。”

    彭庚切不喜当今圣上所作所为,特别是在两个皇子之间摇摆不定,让大乾朝的明天变得更加阴暗。

    玩火者必自灼,失德者必自戕,践法者必自灭。

    看不到老皇帝,彭庚切心里还能舒服些,如今看到了,莫说君臣之礼,他恨不得及劈头盖脸大骂一顿。

    “站好最后一班岗,老夫对得起圣上,对得起大乾,唯独对不起老百姓。”

    皇后忙笑道:“老将军一世英名……”

    彭庚切冷哼一声,打断皇后的话。

    “英明个屁。今晚若是举起刀,你可知这大兴城,会多出多少孤儿寡母,又有多少白发送黑发。”

    弘道帝长叹一声:“对不住老百姓的不是老将军,是朕。”

    “朕已经派人去唤陈标,只要……”

    弘道帝没有继续说下去,彭庚切却也知道后面那些话。只见其,摇头道:“军神还在,他会来,现在来的只能是……”

    彭庚切闭嘴不言,他不怕弘道帝恼怒,只是怕看到儿郎们染血城下。

    日落西山,风起飘雪。

    皇城延禧门,停了一架马车。马车上走下二人,便见城头等了许久的小太监,操着一口公鸭嗓,冻得哆哆嗦嗦的嚷道。

    “可——可是李大人。”

    见城下青衫点了点头,小太监忙道:“快,快开城门。”

    李太平拉着慕品山的手,跟在执灯引路的小太监身后步入皇城。

    延禧门两侧的金吾卫,忽然齐齐跪地,倒是把引路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只见一名顶盔掼甲的军中校尉,来到李太平身前行了军礼。

    “属下曹满金,见过将军。”

    李太平拍了拍曹满金肩膀,笑道:“好好干,缺啥少啥吱一声,别亏了兄弟们。”

    曹满金红着脸说道:“金花嫂嫂,年前便给兄弟们家里送了年货,这个年苦不着的。”

    说着,曹满金附耳低语道:“气氛有些不对,将军要多加小心。”

    李太平点了点头,低语道:“照顾好兄弟们……”

    小太监带着哭腔的回头道:“大人,咱们长话短说吧,圣上还在麟德殿等着呢。”

    李太平笑了笑,并没有难为小宦官。

    “还请公公前面引路。”

    麟德殿张灯结彩很是喜庆,不过这次与上一次不同,没有文武百官,只有皇家的人。

    弘道帝的女人很多,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拥有这么多女人,年轻时弘道帝身子骨又很硬朗,按理说应该儿孙满堂,最不济也得有十个八个儿子才对。

    很可惜,老天爷给了弘道帝足够多的色胆,还有床榻厮杀的本事,却吝啬的没有给他千子千孙的福气。

    弘道帝高坐玉台只是陪着皇后闲聊,将三宫六院的美人当成了空气。甚至懒得去多看那一眼。

    至于前排坐得那几位皇子,弘道帝倒是多聊了两句。特别是一年半载也见不上一面的晋王,老皇帝甚至起了身,捉着晋王的手不肯撒开。

    “治儿的本事父皇心中最清楚,治儿的心思父皇也明白,所以父皇从来没有让治儿做不喜欢做的事。”

    “如今父皇想求治儿一件事,未来一定要用你的本事帮兄弟一把,将这个国家治理好……”

    弘道帝撒开晋王的手,因为他最小的儿子跑了过来。

    陈聪,韩才人所生。韩才人没啥根基,只是选美选上来的。不过这个女人很幸运,同时也很不幸。

    弘道帝一次临幸,韩才人便怀了孕,且为老皇帝生下一子。这得多么幸运,怕是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快妒忌疯了。

    韩才人又是后宫所有佳丽中那个最不幸的,孩子刚过百天,便因体弱多病,而撒手人寰。

    陈聪今年才八岁,是皇后一手带大的。小孩子聪明伶俐,小嘴很甜,这些年倒是成了皇后娘娘的开心果。

    如今陈聪跑将过来,被皇后一把扯进怀里。却见陈聪挣脱皇后臂弯,有模有样的跪下磕头。

    “孩儿祝父皇母后,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弘道帝大笑着拉起陈聪,并让其坐在他和皇后中间,坐在那最高的椅子上。

    “圣上,别惯坏了聪儿,让他……”

    弘道帝笑道:“无妨。小孩子,坐便坐了。”

    一家团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有人开心,有人嫉妒,还有人恐惧着。

    齐王生母淑妃看着圣上亲近别人家的儿子,心里很不是味道。她既害怕又兴奋,因为她知道过了今夜,儿子将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不过,这一切恐怕她是看不到了。

    她不怪儿子,没有接她出宫。因为能出宫时,她不肯。

    为了儿子能够成就大业,她愿意舍弃一切,包括自由和生命,这是作为一名母亲的觉悟。她和皇后斗了一辈子,她终于要赢皇后一次了,而且是最关键的一次。

    笑吧,笑吧,看你们能笑到几时。淑妃表面挂笑,案子下的手,却攥着衣襟有些发白。

    淑妃身旁另外两位贵妃,故意坐得有些远,唯恐让人误会她们姐妹感情很好。甚至进了麟德殿,就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也不怪后宫里的妃子躲着淑妃,实在是怕惹火烧身。齐王要干嘛她们不晓得,可她们知道,圣上现在不喜齐王。

    父子不和,现在已经端到了明面上,只看大过年齐王都不肯入宫,便可知道,父子俩已经走到哪一步。

    皇子成年要搬出皇宫,封王开府建衙,没有圣上点头不可入宫。可大过年又不是分封外地,有什么理由不进宫给圣上和皇后请安。

    聪明的后宫女人们,此时已然心中雪亮,皇位跟齐王不沾边了。所以巴结太子,便成了她们现在要做的事。

    不过,人和人总有不同,德妃便是特例。她给圣上和皇后请过安后,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始终挂着笑。

    德妃不争不抢,温婉贤淑的性子,让她在后宫很有人缘。虽说无儿无女,却颇得弘道帝和皇后喜欢。

    能同时让圣上和皇后喜欢,显然德妃是有着大智慧的。只见话不多的德妃忽然起身,朝陈聪招了招手。

    “聪儿,到姨娘这来,姨娘这有你最爱吃的蜜饯。”

    德妃的举动,不但让皇后和太子欣喜,就连弘道帝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见太子起身,将案子上的蜜饯端了起来,走到德妃身前笑道:“聪儿贪嘴,吃了光德妃盘子里的蜜饯怎么行,来吃皇兄这盘。”

    陈聪忙行礼双手接过:“聪儿谢过大哥。”

    德妃不急不缓的起身道:“谢过太子殿下。”

    嫡长子,又是太子,在场之人除了弘道帝和皇后,没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贵的了。即便皇帝的妃子,在太子面前,也得恭敬着。

    德妃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让弘道帝大为满意……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乱(一)

    今年皇家的年夜饭大不如前,山珍海味少了许多,不过却也不是一般大户家能比了的。除了主菜,光是甜点,挖空心思的御厨就弄了八道。

    弘道帝见甜点撤下,不由看了一眼麟德殿殿门,很可惜他没看到想见的人。

    圣上这已经第几次看向殿门方向,皇后心里有数,不由笑道:“人是我亲自去请的,圣上大可放心。”

    弘道帝也不怕皇后笑话,扭头笑道:“长寿门的龙虎丸,朕可是当饭吃了,錐稚可莫要让朕失望。”

    皇后心中暗喜,她刚刚还担心,今日里清醒的圣上不会去碰那东西。龙虎丸可是她让太子弄来的,就是想老皇帝多吃上几颗。

    是药三分毒,何况虎狼之药。上了年纪的人,把这种药当饭吃,到时李家大郎和慕品山同时出现,怕是血脉偾张下,老头子连大年三十都熬不过去。

    皇后心里很美,算计了十几二十年,斗了十几二十年,今日可算替儿子争来了。要知道,为了让后宫那些女人生不出来,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正暗自窃喜的皇后,忽然愣住了。因为殿门外,那声公鸭嗓,让她听得直皱眉头。

    “圣人弟子慕品山奉旨觐见。”

    殿门高两丈有余,开启后有飞雪飘落。只见风雪中,一袭白衣的绝美女子缓步走入大殿……

    皇后腾地一下起身,笑脸有些僵硬。为何李太平没来,他怎么会放任慕品山一个人来,之前那些话,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皇后自问,可是她答不上来。她算计无数,他需要李家大郎出现,需要二人在弘道帝面前恩爱有加,不然老头子如何怒火攻心。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独自前来的慕品山会被弘道帝吃了,那些药,不但要不了弘道帝的命,反而成全了他,这是皇后无法接受的。

    皇后看了太子一眼,却见太子低眉摇头。摇头说明不知,说明不能动手。

    冷静,冷静,皇后不断告诫自己,并亲自迎向慕品山。

    “怎的才来,可是让本宫等的心急如焚。”

    说着,皇后还瞥了一眼跟在慕品山身后的小太监。却见小太监额头见汗,两条腿直哆嗦。

    宫里不养吃白食的,无用之人的下场往往不会太好。小太监见过太多宫女宦官,莫名其妙的失踪,他知道就快轮到他了。

    皇后娘娘安排他去迎人,人是迎到了,可是为啥到了麟德殿门前,这人就不声不响的少了一个呢。

    长公主打量小太监一番,不由回头低语一句。

    “殿外还有人么。”

    却见二黑站得笔直,微微皱眉的摇了摇头。

    长公主相信二黑,因为皇城内,即便那个打铁铸剑的男人,如今也奈何不得二黑……

    慕品山行过礼,便被皇后牵着手安排到右手第一个位置坐下。

    家宴,一个外来人坐在贵妃才应该坐的位置,这不合礼数,也没道理。

    皇后的举动,引起众嫔妃心中不满,却没人敢流露出来。

    弘道帝见心心念的美人已然落座,不由起身道:“今儿是家宴,朕的小师妹能来,朕很开心……”

    这一刻的弘道帝,就像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把开心,得意,全都写在了脸上。

    帝王开心,气氛自然热闹,可在那些笑脸之下,却隐藏着会让人流血的刀子……

    人心藏着刀子是看不见的,大兴城里那些出了鞘的刀子,却明晃晃的让人心里发寒。

    齐王手中的十二卫,在落日后无声无息的进了城。步兵乙作为齐王近卫头领,今晚一切行动都由他来负责,且还担着打进皇城后,送皇后一家子上路的活。

    十万大军攻皇城,彭庚切凭手里那一万多金吾卫,能坚守到日出都算是奇迹。毕竟乾人善守,也善攻,攻城的手段可是要比异族强了太多。

    十二卫纪律严明,是无声无息的。相比之下,渭水帮还有柳叶剑宗可就不一样了,就好像下了山的盗匪,一窝蜂的冲向百官住所,冲向各大家族宅子。

    风雪里,按着横刀的刘三哥盯着不远处的宅子,却忽然扭头看向街角。他看到一群人手握刀枪剑戟,径直围了鸿胪寺少卿曲解家的府邸。

    赵四探出头看了一眼,疑惑道:“没见兄弟们的响箭啊,这伙人是咋跑出来的。”

    刘三哥轻声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那个小老头是谁。”

    赵四惊大了嘴巴,支吾道:“渭水帮的满江水,他,他要干嘛。没听说曲大人有得罪过渭水帮啊。再说了,大半夜上门,这是……”

    没等赵四说完,便见渭水帮已撞开曲府大门,一群人猛地冲了进去。

    曲府顿时传来哭喊惨叫之声,这回可把赵四吓傻了。

    “造——造反。渭水帮造反了。”

    渭水帮不是没干过杀官的事,可那大都是利益之争,搞些下毒暗杀见不得人的手段。如今不一样,这是要灭人满门啊。这不是造反是啥。

    赵四回过头正打算问三哥咋办,却见刘三哥已经带着兄弟们冲了出去。

    刘三哥手里的活是监视离帮,有需要时便动手擒人。可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在等下去,曲大人一家子,可要救不回来了。

    为了对付离帮高手,这次京兆府的捕快配备了军用强弩。便见弩弦嗡嗡作响,那些守在曲府门前的渭水帮众,还没反应过来便倒下一片。

    刘三哥第一个跑到府门前,横刀一闪,便结果了一个还要爬起来的。

    在刘三哥看来,平日里京兆府和渭水帮井水不犯河水,即便看着不顺眼,也得留些情面。如今渭水帮竟敢灭人满门,就算眼前的不是曲府,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刘老三也忍不了。

    刘三哥往门里一看,胸膛里好像起了火。只见一名双十年华的小丫鬟倒在血泊之中,其身下还压着个手握炮竹的小男孩。

    渭水帮大汉,一脚踢开小丫鬟的尸体,揪起吓傻了的孩童,满脸狰狞的大笑道:“这里还有个小杂种,老子叫你们这些官老爷骑在俺们脖颈作威作福,今儿老子就给你来个断子绝孙……”

    说着,大汉举起刀……

    “噗!”

    鲜红的血,溅了小男孩一脸,随即摔在青石地面,而那大汉则捂着脖子,难以置信的回过头。

    赵四将射空的强弩从新上弦,口中嘀嘀咕咕骂道:“姥姥的,还是个人了。”

    刘三哥双眼经发红,冲入府门大吼道:“他娘的,见一个给老子砍一个。一个活口也不用留,大人问起来,有我刘老三扛着。”

    渭水帮干脏活的,都是些江湖上混不下去的刀客,没几个有真功夫,面对军中强弩,运气不好的便会被穿了窜。

    一瞬间前厅便被捕快们清理干净,刘三哥带着人冲进后宅时,已然到处起火。只见渭水帮一众恶徒,举着刀见人就砍……

    刘三哥回头望着赵四道:“这里交给你,我带几个兄弟去救曲大人。”

    当刘三哥冲进后宅深处,一众恶汉已然跟曲府护院激战在一起,而满江水则冲破防线,往护院身后的小楼杀去……

    弩弦再响,又有数名恶汉被射翻,刘三哥趁机带人追着满江水冲进小楼内。

    满江水虽说是渭水帮副帮主,可人家是动脑子为主,动手为辅,手上功夫却是一般。不过这一般也绝非刘三哥能对付的。

    刘三哥撑死了三品修为,面对五品的满江水,一个照面都没走过,就被满江水一巴掌打窗户扇了出去。

    跟着刘三哥冲进去的捕快见状,丝毫不惧,怒吼一声便扑向那个扎手的小老头。

    刘三哥口中发甜吐出一口血来,其中还有两颗后槽牙。

    “他娘的,这一脚还真带劲儿。”

    嘴上说着,人却跳将起来,再次扑进小楼……

    小楼中不断有人飞出,又不断有人冲进去,直到赵四带人赶过来加入战团,依旧没把满江水拿下。

    刘三哥弯着腰,一只手握刀杵地,一只手臂游荡着,看来应该是被打断了。只见其,拦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扭头吐出一口血,咬牙道:“满江水你个老东西,是真得老了。”

    赵四用袖子蹭了一把脸,反倒是弄得满脸血,看起来怪吓人的。

    “嘿嘿,老东西快不行了,三哥咱们加把劲儿弄死他。”

    满江水环顾那些里倒歪斜,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捕快,皱眉道:“一个月才赚几个钱,犯得着拼命吗。要老夫说,只要哥几个让开路,我满江水定然不会亏待了兄弟们。”

    听了满江水的话,刘三哥费力挺直腰板,盯着满江水说道:“老子打生打死,你他娘的才跟老子谈钱,是不是晚了点。老子断了胳膊,还有兄弟们的伤,你咋说。”

    满江水心中暗笑,果然京兆府的捕快还是认钱不认人。既然认钱那就好办,不由笑道:“三哥只要有价,老夫便应承……”

    “嗖——”

    “噗!”

    饶是满江水伸手了得,也被弩箭射穿了手臂。

    只见赵四丢掉手中强弩,嘲笑道:“任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

    满江水转身怒喝:“敢戏弄老夫……”

    话音未落,满江水忙就地一滚……

第二百四十七章 乱(二)

    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满江水哪能不怒,可他这一转身,便把后背留给了刘三哥。

    刘三哥见机不可失,忍痛欺身而上,一刀斩出。这一刀若是砍中了,便要一刀两段。

    满江水也算果断,瞬间使出懒驴打鬼的保命绝学,躲过了致命一刀。可还没等他站起身,便见一个更果断的,丢了刀飞扑而来……

    刘三哥晓得机会只有一次,等老东西起身,定然会翻窗而逃,不由飞刀断退路,同时将满江水扑倒。二人顿时成了倒地葫芦,纠缠到一起。

    刘三哥用唯一能动的手臂死死抱住满江水,任由满江水拳头落在后背,打的他口喷鲜血也不肯撒手。

    “砍啊,还等个屁。”

    地上两个人滚在一起,赵四举着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急的直跺脚……

    刘三哥见半天没人下刀子,不由怒吼道:“老子自己来。”

    只见刘三哥仰起头,下一刻猛地撞在满江水面门上,两人顿时口鼻喷血。

    满江水还是老了,这一下撞得他头晕眼花,半天没缓过神来。可这还不算完,满江水只觉面部再次吃痛,头更晕了。

    “砰!”

    “砰!”

    一下又一下……

    刘三哥没练过铁头功,他也疼,也晕。可他脑袋里一直有一个人声音告诉他,再给这老东西来一下,再来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三哥觉得自己被人拉了起来,耳中似乎有人在喊。三哥别撞了,那老东西已经完犊子了……

    当赵四扶着三哥走出曲府时,城里已然乱成了一团,到处火光冲天,喊杀不断。

    刘三哥双眼肿成了一道缝,模模糊糊看向远处四起的光火,咳着血说道:“还,还有多少兄弟能战。”

    赵四回头看了看,苦笑道:“还能拿动刀子的不过十几个兄弟了。”

    刘三哥费力的推开赵四,一屁股坐在石街上。

    “不用管我,能救多少,救多少。咱们京兆府的捕快,死也得死个人样出来。”

    赵四将横刀塞进刘三哥手中,苦笑道:“四儿,今天就陪三哥疯一把。若是不死,三哥记得请酒吃。”

    说着,赵四转头望着还能战的捕快笑道:“我赵四一向胆小怕死,可今天却想疯一把,有哪个想疯的就跟兄弟来。”

    刘三哥听着脚步声渐远,不由自言自语道:“你小子不是怕死,你小子是怕婆娘改嫁……”

    大兴城警钟大作,盖过了喊杀声,盖过了噼啪作响的炮竹声。将年三十的那点喜庆,完全吞噬。

    刘三哥躺在冰冷的石街上,忽然耳边再次传来脚步声,不过与赵四他们不同,那脚步声很轻,人很多。

    “是盯着咱们的捕快。还有气,结果了他。”

    “京兆府的废物而已,犯不上费那个劲儿。咱们的目标是独孤家,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曲府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一道缝,鸿胪寺少卿壮着胆子探出头。见四下再无恶人,这才一阵风般冲了出去,把刘三哥拖进家门。刘三哥一把抓住曲解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快,快通知甘大人,离帮……”

    曲解看着晕死过去的捕快,一脸悲愤的说道:“曲府已然这样,自保尚且不能,我又如何通知甘蔗。哎!”

    承天门。彭庚切站在城头之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十二卫,冷声道:“尔等可知,没有虎符擅自离营便是谋逆大罪。不但你们的脑袋要落地,你们的家人还有亲戚都要受到株连。”

    “老夫看在尔等晋阳为国奋勇杀敌的情分上,只要你们回到军营,老夫便当做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彭庚切心里清楚,下面那些家伙,对于掉脑袋还是拥龙之功已经有了选择,可他还想再试一次。不过很可惜话已然说道这个份上了,下面依旧鸦雀无声。

    忽然万军之中有一骑策马而出,朝着楼台上的彭庚切行了军礼:“老将军皇城中有人作乱,欲要谋害圣上,窃大乾江山。属下奉齐王之命入宫护驾,还请老将军……”

    楼台上彭庚切摆了摆手,朗声道:“想要进宫,拿虎符和圣旨来,否则便是谋逆。”

    步兵乙摇了摇头,低叹一声:“可惜了一世英名。”

    当步兵乙回到军阵之中,皇城之战便打响了……

    麟德殿内的歌舞升平,热闹喜庆,被持续不断的警钟打断。只见弘道帝将贪婪的目光从慕品山身上收回,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风天养何在。”

    还未等风天养答话,麟德殿的大门却猛地被人撞开,一名甲胄染血的军中校尉闯了进来。

    禁卫军正要将其拿下,却见弘道帝挥手道:“让他上来。”

    校尉跪在玉台下,俯首道:“十二卫作乱,此时正在攻打皇城,彭老将军请圣上暂避。”

    弘道帝脸色虽然难看,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震惊之色,好像这一切早已知晓一般。

    “避,往哪里避。这皇城是朕的,这大乾也是朕的,朕倒要看看,谁能从朕手中夺了这天下。”

    说着,弘道帝望着风天养道:“摆驾含元殿。”

    皇后忙要上前劝慰,却见弘道帝忽然转回身笑道:“皇后也陪朕去含元殿可好。”

    这不是请,这是命令,而且这道命令不只是给皇后的,还有几位皇子和长公主。至于那些嫔妃,倒是没在邀请之列。

    弘道帝大步走下玉台,倒是步履矫健龙威还在。只见其来到慕品山身前,微笑道:“小师妹也去凑个热闹可好。”

    见美人点头,弘道帝这才望向那些惊慌失措的妃子们。平日里的山盟海誓,矢忠不二,这一刻全不见了,只剩下闪躲游离,唯恐被圣上点了名。

    不过有一位妃子没有躲,且趾高气扬的抬着头,嘴角上还挂着冷笑与轻蔑。

    弘道帝打淑妃身旁走过,却没有多看一眼,而是来到德妃身前站定:“带好聪儿跟朕到含元殿。”

    说着,弘道帝便当先行去,走到麟德殿门口时,却又回过头来,瞟了一眼淑妃。

    “怎么,还得朕请你。你不想看看,你儿子到底有多出息吗。”淑妃也不多说,而是冷笑着跟了上去。

    皇后跟在弘道帝身后,没有去看慕品山,也没有去看淑妃,而是时不时去看德妃,还有德妃牵着的陈聪。她有些纳闷,圣上到底安着什么心思,为何要德妃带着聪儿……

    去往含元殿的路上,慕品山时不时望向四周,直到瞥见太液湖上一闪而过的影子,这才嘴角挂笑。

    她和李太平约好了,一明一暗,瞧瞧皇后和老皇帝到底唱的哪一出。省得李家大郎现身,这出戏便不好看了。

    只见龙辇上的弘道帝,朝慕品山招了招手,毫无顾忌的微笑道:“师妹上来坐,朕有些话要与你说。”

    龙辇上皇后笑了笑说道:“我去看看聪儿,那孩子跟我。”

    一人下,一人上,龙辇上还是两个人。

    这一幕看得晋王直皱眉头,且不说礼法不合,单说皇家脸面,也不应如此。这两年,晋王虽然不咋下山有些事却也传进耳中,如今看来,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龙辇上,弘道帝盯着慕品山看了半晌,这才说道:“师妹和大郎的事,师兄听说了。师兄只是叹,苍天弄人,没能早一天认识师妹。”

    “虽然有些话现在说来已晚,可是师兄觉得还是应该让师妹晓得师兄是真心的,并非只是贪慕美色。”

    “古往今来,皇帝称孤道寡,皆因他们不敢去爱,朕也是如此。可自打朕第一眼见师妹,便知道,朕舍得用江山换一世与师妹双宿双飞。”

    慕品山忽然羞红了脸,低头轻语道:“已然和大郎定了亲,师哥还说那些作甚。难道师哥……”

    弘道帝见美人如此说,不由心里一热,脱口说道:“只要师妹愿意,自然有人可以为你我做主,圣人也不可挡……”

    话说了一半,弘道帝自知失言,忙然闭口不语。

    慕品山低着头,心中不解。李辅国让大郎斩了,军神老人家仙逝,这死老头子难道还有更硬的靠山,不然哪来的底气。

    只见慕品山忽然抬起头来,便如绽放的花朵,百媚千娇甚是惹人怜爱。

    “师哥,品山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所以品山的男人也不能是那多情种。不瞒师哥说,大郎这两年和独孤清清……”

    “师哥若是真心,且得过了师傅和李太平那一关。可就算李太平,却也不是世间凡人,师妹怕……”

    慕品山是那种天生媚骨,这阵子说起谎来,真假参半。特别是当慕品山娇羞的说道,天蚕宝甲师妹一直贴身穿着的,弘道帝这才戒心大消。

    弘道帝盯着慕品山,那双眼睛仿佛能透过白衣,看到一抹墨绿下的玲珑有致……

    弘道帝也许真得老了,也许色令智昏,只见其开口说道:“师妹放心,师傅那里自会有人会帮我们去说,至于李太平,就让他去找独孤清清好了。若是李太平还想左拥右抱,就莫怪师哥请那人打杀了他。”

    慕品山忙追问道:“那人是谁……”

第二百四十八章 乱(三)

    大兴城四处起火,且这把火专门烧在百官住所,大族之家。

    申屠永嘉站在曾经的户部尚书府邸门前,看着柳叶剑宗门徒黑衣冷血,却毫无办法。

    齐王说只是围了各大家族,为何如今却要见人就杀,灭人满门。申屠永嘉心中不解,更是不忍,想要改变这一切,却又做不到。

    一名华服公子被柳叶剑宗外门弟子拖出府门,丢在申屠永嘉脚前。

    “堂主,这小子自称卢家少爷,还说和您交好……”

    申屠永嘉看着一脸惊恐的卢镇沅,心里虽然厌恶,却开口道:“却是本堂主的至交好友。”

    卢镇沅忙抱上眼前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爹喊娘的嚷道:“永嘉啊,救救兄弟吧。以前都是兄弟做得不对,兄弟给您磕头赔礼了。”

    申屠永嘉拉起磕头如捣蒜的卢镇沅,摇头叹道:“同窗一场,且保你一命吧。”

    黑衣人见堂主如此说,这才舍了卢家公子,转身扑进府内,因为那里还有好多金银等着他……

    兵部尚书府邸紧挨着李府,现在是十二卫重点关注对象。不过正因十二卫围了两家,反而让俩家成了这大兴城内,百官住所中最安稳的。

    李太平在皇城,那么这两家人就不能死,否则没了牵绊,被一名宗师之上惦记着,怕是当了皇帝也不可安生。且要做到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齐王虽藏身坊间,却也发现不对,明明没有下诛杀令,为何大兴城内喊杀不断火光四起。只见其,来到院中,冷声道:“把申屠玉钩给本王找来。”

    齐王近卫,在慕府外寻见了正命人攻打府门的申屠玉钩,却见申屠玉钩冷哼一声:“大胆,竟敢冒充王爷近卫。”

    话落,剑光至,四名近卫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便倒在血泊之中。

    申屠玉钩识得齐王近卫,那些渭水帮众可不认识,这阵子更是死无对证,也就毫不在意的继续攻打幕府。反正对这帮家伙来说,齐爷只说听这个女人的命令行事,旁的无需去管。

    还有一点很重要,大乾朝有钱的尚书,除了裴延亭可就要属慕道宗了,且幕府抵抗越激烈,说明府里银子越多。

    对于这帮江湖上混得不如意的,管你尚书还是圣人门徒家。抢了杀了,过了今夜便远走高飞,到时圣人要报仇,且去找渭水帮齐天宝好了。

    申屠玉钩晓得慕府大总管乃宗师修为,她亲自前来,便是为了对付此人,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慕道宗竟然养了成建制的私兵。

    天子脚下养些江湖护院还能说得过去,养私兵就有些过了,除非早有不臣之心。可显然,慕道宗没有谋反之心,毕竟他只是个文官。

    在申屠玉钩眼里,硬骨头难啃,也要啃。大兴城的文武百官,各大家族,今夜便要去其十之八九,就算千年大族独孤家也不能例外,这是事先便确定好的。

    独孤家高手如云,所以对付独孤家仅凭渭水帮是不行的,且要柳叶剑宗和离帮众高手合力,才有可能连根挖断。

    独孤家,登云楼。

    独孤孝望着皇城喊杀震天,望着周边高官家中起火,不由得皱眉叹道:“齐王难道疯了。攻打皇城,屠戮百官,他这哪里是夺皇位,他这是给大乾掘坟啊。”

    独孤家现在还算安稳,可独孤孝心里清楚,这把火迟早要烧过来,说不定还是最大的一把火。以齐王不是朋友便是敌人的性子,独孤烈不归顺,那么独孤家便很难幸免。

    只见独孤孝转过身,望着独孤清清说道:“你大哥和二爷爷都在军中,若是有敌来犯,你要护好后宅,其它的无需你管。”

    独孤清清皱眉看着骊山方向:“为何老师和师哥还不出手。”

    独孤孝摇头道:“这天下人的心思,包括皇帝的,老夫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唯独圣人的心思,老夫……”

    骊山篱笆小院,秋意浓望着大兴方向摇头道:“还真让老师说对了,既然弄出这么大动静,果然会有人拜访书院,让咱们无暇分身的。”

    登山石阶三千,行半处,有三道身影缓缓而上……

    “大巫还真是准时,三礼还以为大巫无法从三郡赶回来呢。”

    钟离子曦看着身背剑匣的聂三礼笑道:“右护法说笑了,这么大个事,子曦怎能迟到。倒是右护法连剑匣都背上了,倒是叫子曦很是意外啊。”

    却见聂三礼笑道:“为了今夜之事顺顺利利,三礼把老前辈都请来了,又岂能不把剑匣带上。”

    大巫回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刀魔,深表愧疚的说道:“打扰前辈清修,子曦代先生给您赔不是了。”

    刀魔没吭声,脸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一旁的聂三礼笑道:“刀魔前辈最近在修佛门闭口禅,不过并不耽误出刀。”

    钟离子曦微微一笑,三人便不再言语,缓缓沿着石阶而上……

    三对二,钟离子曦相信,两位读书人这次有理也要说不清了。搞定书院,铸剑山那位弟子即便加上李太平,也翻不起多大浪。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都在离帮这边,大乾的气数也该尽了。不过这只是大巫的想法,弘道帝那一家子可不这么想……

    李太平看见慕品山登了龙辇,看见小丫头朝他坏笑,还看见小丫头扮出那副样子去骗老皇帝,所以他竖起耳朵去听。

    可弘道帝毕竟是庙堂里的老狐狸,当慕品山追问那人是谁时却顿时警醒,原来小丫头在跟他玩心眼。

    说到耍心眼,弘道帝这辈子没怕过谁,就算眼前的是狐狸精,怕是修炼的火候也要差了些。

    只见弘道帝,色眯眯的岔开话题道:“师妹莫急,这里人多眼杂,等到了含元殿,我们到内室敞开了说。”

    弘道帝一语双关,就是在告诉小丫头,想知道的更多,就要看敞开到何种程度了。这话慕品山听得懂,只见其笑的很迷人,心里却在想,到时抛心挖肺虽然不至于,让你敞开了胸膛说却是一定要的。

    玩火者必将自焚,老皇帝玩了一辈子火,对于如何火中取栗可是很有研究的。但这把火到底会烧到谁身上,怕是只有天知晓了。

    今夜,是大年三十,弘道帝要做很多事。吃下小丫头只是其中一件,而且要放到最后,慢慢来吃。

    江山社稷在帝王眼中,终究是要重于美色的,就算千古昏君,也会拎得清,哪头轻哪头重。

    李太平飞身落在嵒悦楼上,望着打铁师兄说道:“老皇帝说所之人,师兄可有发现。”

    墨看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把李太平弄糊涂了。

    “皇城里曾经来过两位书生,其中一位想来应该是千面魔君,至于另一位师兄不知。那人看着没有修为在身,所以师兄并未过多关注。”

    说着,墨看山冷声提醒道:“你俩别玩的太过火,今晚绝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还有,注意你的行藏,莫要跟那个黑炭头先打起来。”

    李太平摊了摊手说道:“师兄,九妹那丫头你也晓得是个什么性子,我如何管得了。至于黑炭头,我还没心情跟他掰手腕。”

    说着,李太平凭栏望向承天门,皱眉道:“彭老将军坚持不了多久了。”

    墨看山却看着骊山方向说道:“今夜成败不在军中,你我也只需撑到山上分出胜负。”

    李太平皱眉道:“师兄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墨看山笑道:“一场几十年前就开始下的棋局,也该到定胜负的时候了。只是可惜多了个变数,让师傅受了伤,不然今晚会是稳超胜券的局面。”

    李太平忙追问道:“说来听听。”

    墨看山却不耐烦的说道:“很快你就会知晓,现在还不去盯着自家婆娘。”

    李太平踏着飞剑先一步潜藏在含元殿内,脑子飞快转着打铁师兄说的那些话。齐王手中有十二卫,胜负竟然不在军中……

    大兴城内的血雨腥风依旧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齐王没等来申屠玉钩,所以他坐不住了,他要看看申屠玉钩到底在干什么。

    齐王带着近卫离开了晋昌坊,往皇城行去。一路上,他看到渭水帮和柳叶剑宗大肆抢掠屠杀朝廷命官,把世家大族往死了弄。

    齐王无比愤怒,这些人在干吗,不知道这是把他往绝路上推吗。他是要当皇帝,不是要当光杆司令,杀一儆百可以,却不能都砍了,不然谁来干活。

    “命左右骁卫撤出攻城战,全城宵禁。命渭水帮和柳叶剑宗滚回去,违令者斩。把申屠玉钩找出来,生死不论。”

    当齐王来到承天门时,他看到守城的金吾卫已然死伤惨重,彭老将军甲胄染血立于城头,未曾退后一步。

    齐王手持方天画戟站在承天门下,仰天大吼:“全军后退。”

    “彭老将军何苦螳臂当车。”

    说着,也不给彭庚切答话的机会,而是一振手中方天画戟,指向承天门。

    “本王给老将军半盏茶的时间,半盏茶后,本王将亲自破门……”

第二百四十九章 乱(四)

    天上的雪飘飘洒洒一直再落,却怎么也盖不住那满目殷红。

    当劫难降临,即便千年大族也无法幸免。

    独孤孝站在登云楼上,望着黑衣秦剑杀入府内,望着那些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江湖高手,晓得今夜将是独孤家,千年来要面对的最大一次危机。

    府中老弱妇孺早已被安置到密室中,现在独孤家便如炸了毛的刺猬,谁来便要扎谁。

    后宅独孤清清带领着一众手持宝剑的丫鬟小娘,面对黑衣凶煞,秦剑冷血,也毫不示弱。独孤家的女人不好惹是出了名的,当年有三后,如今有独孤清清和独孤清雨。

    独孤清雨脾气暴戾,像极了独孤烈,打架不要命那股劲儿,则跟病书生一样。白衣染血,越战越勇,这一刻甚至把独孤清清比了下去。

    独孤姓氏的勇猛好战,就连秦九宝看了都要心中感叹,无怪独孤家能屹立千年不倒。

    感叹归感叹,秦九宝下手可是毫不留情。今夜既然出剑,便没了回头路,柳叶剑宗的未来便和离帮死死捆在了一起。

    独孤家今晚有两个人必须死,一个是家主独孤孝,一个便是独孤清清。

    独孤清清是独孤家未来的希望,杀掉独孤清清是秦九宝今晚必须做的事情。这是秦九宝献给离帮的投名状。

    面对独孤清清,秦九宝虽有必杀的信念,却无必胜的把握。那么精心培养的门人弟子,便成了消耗对方的唯一手段。

    柳叶剑宗不缺八九品的高手,且黑衣秦剑在大兴城内都是些出了名的狠人。

    数把秦剑死死缠上独孤清清,便见风雪中白衣舞动,长剑收放间血洒庭院。

    独孤九式中的第六式风里剑,很适合眼前这场厮杀。独孤清清于风中灵动的身影,让黑衣吃尽苦头。可无论伤在哪里,伤的多重,只要还能出剑,黑衣便会义无反顾的拿命去拼。

    柳叶剑宗这种沉默的,拿命换伤的打法,让一向内心平静的独孤清清,心中也要起了波澜。一幕幕的血色,钻进独孤清清眼眸,骨子里的血性,这一刻彻底激发。

    风里剑的灵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简单与粗暴。

    独孤九式,第三式,战八方。这是独孤家从战场上悟出的杀人技。这一式独孤清清虽然早已练得纯熟,可每一次使出来,似乎都缺少了点意思,甚至不如独孤清雨。

    独孤清清曾经问过大哥,这第三式的剑意是什么。当时病书生笑着说,只要清清上过一次战场,便会自然而然悟得。

    现在独孤清清知道了,战八方的剑意只要两个字,“血性”。

    军人的血性,是不畏生死,是奋勇杀敌。战场上没有对与错,有的只应该是倒下的敌人。

    独孤清清不喜好勇斗狠,更不喜以杀止杀。现在她知道,上了战场怜悯敌人,便是对自己对家人的无情。战场上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想要讲道理,得先把敌人打服,打趴下。

    剑招变了,人的气质自然也就变了。刚刚的仙子,这一刻化作收割人命的刽子手。每一次出剑,要么剑断,要么人断,绝无第三种可能。

    秦九宝看着一名名弟子倒在血泊之中,眼神变得越发阴冷,仿佛比这北风还要让人刺骨。她的手摸象身后剑柄,而那剑柄长足有二尺。

    秦九宝的剑与弟子有些不同,现在的秦剑大都是单手剑,只有秦九宝的佩剑,还是原来那个味道。

    双手剑,刃更长,更重,更适合战场厮杀。

    上一次秦九宝对付崔天霸,都没有选择这把剑,而这一次对付独孤清清,秦九宝却毫不犹豫的带了来。因为她更善双手剑。

    以战阵杀人剑对战阵杀人技,孰强孰弱,秦九宝很想知道。所以剑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风雪中怎会有雷鸣,可偏偏就有了。只见承天门,那高大厚重的城门,一瞬间四分五裂,宛若纸糊的不堪一击。

    齐王只是带了一千重骑,朝承天门挥出一戟,却有着宗师之上的威势。

    城门被攻破,本应是更惨烈的近身战,可一道命令传来,双方却停止了兵戎相见。

    “圣旨道,宣齐王与十二卫上殿。”

    弘道帝的旨意来的很是时候,却让齐王有些摸不着北。这是打算放弃了吗……

    含元殿内,皇后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在顾忌夫妻情分,冷声说道:“本宫答应圣上的事,本宫可是尽心尽力了。圣上如今放齐王和十二卫入皇城,不知是何意。”

    却见弘道帝也不生气,而是微笑着说道:“皇后稍安勿躁,一会自然见分晓。”

    皇后望向二黑手中的刀,眯着眼说道:“希望圣上言行合一,莫要让本宫难做。”

    皇后的话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胁,却见弘道帝不以为意的往龙椅上一靠,顺手从垫子下边拿出诏书晃了晃。

    “朕早已拟好,就等今晚了。”

    皇后脸色这才好了许多,虽然齐王带着十二卫入城,可只要二黑在,便可带着太子逃出去。到时有圣旨在手,天下归心,齐王再想发兵,那可就出师无名了。当然若是齐王肯进殿,也许会更省事。

    皇后能想到的事情,显然齐王也能想得到。进殿送人头的事情,齐王不会干。只见其距离含元殿石阶还有一段距离,便命大军止步,并摆好强弓重弩。

    齐王身处军阵之中,并未下马。他有信心凭借手中方天画戟,以万军之势,阵前斩宗师之上。

    “孩儿参见父皇,孩儿身体有恙,还请父皇恕孩儿无法进殿面圣之罪。”

    皇后脸色一变,却见老皇帝笑呵呵的打龙椅上起身,朝众人说道:“走吧,出去见一见吧。”

    弘道帝当先而行,皇后去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来到二黑身前低语道:“保护好太子。”

    长公主看了一眼二黑,二黑这才点头领命。

    慕品山美目朝含元殿梁柱上瞥了一眼,这才跟上众人脚步来到大殿之外。慕品山在边关三郡见过两军对阵的大场面,可如今看到石阶下黑压压的十二卫,心中却也为之震撼。

    这是大乾精锐,若是这些家伙想要踏平皇城,怕是师傅来了也挡不住。可为什么站在台阶上的那个老家伙,一点也不怕,难道他以为,十二卫还会听他的。

    十二卫当然不会听老皇帝的,不过弘道帝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一点。只见其,望着拦在台阶之下的彭庚切,笑道。

    “老将军,看看朕的十二卫如何,有没有吞天食月之势。”

    说着,弘道帝仰天大笑,似乎心情很好,很美丽。

    却见此时军阵中的齐王朗声道:“天寒地冻,不如孩儿护送父皇回紫宸殿……”

    弘道帝摆手道:“标儿怕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父皇怎忍心让标儿再等。”

    说着又转回头看着皇后和太子。

    “你们说是不是。”

    见皇后和太子皱眉,弘道帝很是开心的转回身,望着军中勇士朗声说道:“朕执掌大乾三十余载,也该让朕歇歇了。”

    弘道帝晃了晃手中圣旨笑道:“朕今天就亲自下旨……”

    圣旨一旦宣布,任谁也改变不了。即便齐王有本事踏平整座皇宫,却也没本事改变那几个字。

    要知道,有些事暗地里怎么弄都可以,甚至刀剑架在皇帝脖子上都行,就是不能端到明面上。

    明面抢来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屁股下面那把椅子便坐不稳。大乾已然烽烟四起,到时那些人便会手握大义找他齐王算账。

    齐王不能让老皇帝当众宣读圣旨,只见其刚要开口阻止,却见老皇帝一脸笑意的朝他压了压手。

    “标儿不是打算大庭广众之下乱箭射死父皇吧,要知道就算你能狠下心杀光你的兄弟姐妹,可这皇城内的十二卫,你能杀光吗。弑父的罪名,可是比弑兄大得多。”

    弘道帝一句话,差点没把齐王噎死。就算齐王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一刻却也毫无用武之地。

    皇后和太子相视微笑,总算没白费劲儿,同时也暗自庆幸。好在还是忍住了,没有直接逼迫老皇帝传位,不然面子和心里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弘道帝慢慢摊开圣旨,却没有直接宣读,而是回头瞥了一眼慕品山,说了一句不着边际,只有慕品山能听懂的话。

    “朕,舍得江山。”

    说着,弘道帝转头望向十二卫,无比郑重的朗声道。

    “朕劳心三十余载,自感力乏体虚,思虑再三,众皇子德行兼备者……”

    弘道帝略微停顿,看着马上齐王摇头道:“陈标善战,却不懂战之根本。且拥兵自重,目无父皇长兄,心无百姓黎民,薄情寡性不可为帝。”

    “陈标擅离职守,带兵冲撞皇城,有不臣之心。今,剥其王爵,幽禁府邸终生。”

    老皇帝终究没有砍了齐王,而是选择了幽禁。却见齐王马上仰天大笑。

    “谢父皇不杀之恩!看来父皇最终还是选了那个胆小鬼。”

    弘道帝没有在意齐王的大不敬,而是转头看着皇后和太子……

第二百五十章 暴雪(一)

    齐王带兵入城,杀至含元殿前,却被老皇帝当众摆了一道,不过鹿死谁手未曾可知。齐王打算看完老皇帝的表演,在发兵也不迟。

    弘道帝瞥了一眼皇后和太子,微笑着转回身,望向十二卫。

    “太子聪明绝顶,且有仁爱之心,乃治国理政的不二人选……”

    老皇帝话说一半,却又打住摇头,本以嘴角挂笑的皇后,心里猛地一沉。

    “可惜,大乾动荡,并非安稳之年,太子其力不足以安天下。且太子登基,母强子弱,后宫干政,天下必乱。”

    “皇后执掌后宫,本应仁爱,善待嫔妃,以身为正。却手段下作歹毒,害朕之龙子龙孙。今,废其后,打入冷宫,生死不见。”

    弘道帝这一番话,可是风雪中见霹雳,把所有人都劈蒙了。就连太子的死对头齐王都傻眼了,这是要干嘛,这出戏似乎唱过头了吧。

    皇后脸色一瞬间比飘雪还要白,她没曾想老东西这么些年,竟然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做。既然没做,为何又要等到今天,难道他要捧陈治为帝不成。

    晋王晓得父皇心思缜密,善于操控人心,可他已经明确表示不会争帝位了,父皇又弄这么一出何意。

    忽然陈治想起麟德殿,父皇拉着他的手,说的那番话。不由扭过头,看了一眼德妃牵着的那个孩子,同时耳畔再次响起父皇的声音。

    “德妃端庄贤良,德才兼备,乃后宫之榜样。今,封其为后,掌管后宫一切事宜。”

    弘道帝话音刚落,淑妃顿时明悟,为何老皇帝一定要带德妃来此。她跟皇后争了一辈子,未曾想,最后却让无所出的德妃捡了便宜。

    帝位到底落在哪个皇子头上,现在还没有定论,所以场中很安静,大家都在等最后一刻,同时也在为最后一刻做着准备。

    弘道帝慢慢看向手中诏书,微笑着念出那句压在众人心头的话。

    “皇十四子陈聪,人品贵重,深消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即皇帝位。”

    弘道帝话音刚落,便听皇后冷声道:“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治理国家,圣上已然昏聩,把帝位视作儿戏,本宫代聪儿拒旨。代满朝文武驳回帝命。”

    此时齐王也于马上朗声笑道:“父皇昏聩,皇后干政,本王代大乾数十万虎贲驳回旨意。”

    慕品山心中暗笑,要打起来了,很快就要打起来了。却见弘道帝丝毫不慌,淡定的说道。

    “皇八子陈治,学富五车,德才服众,且乃圣人弟子,可辅佐幼帝治理国家。德妃为太后,可安天下民心……”

    说着,弘道帝扫视全场,冷声道:“朕知你们不服,还想趁朕体虚,谋夺帝位。你们以为架空朕,就能得偿所愿,简直痴心妄想。”

    “先生,事已至此,还请为朕做主,为天下谋福。”

    弘道帝身为帝王,竟然向天一拜,似乎口中先生,便是天人一般。

    老皇帝的举动,让齐王和皇后有片刻愣神。发神经吗,这是拜谁,难不成是天上的神仙。

    若是老皇帝的靠山真是天人,是这天上的神仙,他们还真会栽在含元殿。齐王紧握方天画戟,整个人崩的紧紧的,胯下战马也因齐王的过度紧张,而畏缩打转。

    齐王有信心凭借数万大军的战意,跟圣人掰手腕,却无信心跟传说中的仙人叫板。可是半晌过后,风雪依旧,这天,还是这天……

    含元殿石阶上,洋洋得意的弘道帝此刻也慌了。不是说好的,会替朕做主吗,不是说好的让朕多活个几十年吗,不是说好的让朕抱得美人吗。

    “先生,先生,还请先生现身一见。”

    弘道帝这次是躬身行礼,老人家的腰都快弯折了。

    皇后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圣上已然发痴,言如疯话。兼儿,还不扶父皇回含元殿内室静养。”

    太子上前欲扶,却见弘道帝眼睛一立,冷声道:“风天养,还不把他们给朕拿下。”

    风天养还记得,圣上说过,拿下谁,便是砍谁的头。他眨眼看了看皇后和太子等人,脑袋顿时往下一耷拉……

    皇后笑了笑,说道:“天养也晓得圣上在说疯话,在场之人都晓得,唯独圣上自己不知。哎!”

    晋王脸色一变,本打算站出来问问,一个个穷尽心力的互相算计,这就是皇家的大年夜。这还是一家人吗。

    德妃眼尖手快,一把拉住晋王,摇头低语道:“事情都端到台面上了,撕破了脸,什么手段都敢用的。治儿,现在只有你能保住其他兄弟姐妹。别再掺和了。”

    含元殿内,李太平津津有味的看着皇家上演的一出出大戏,直到老皇帝提起那个所谓的先生,这才神识外放笼罩了皇城。

    李太平并未感觉到,那个所谓的先生存在于天地之间。以他现在的本事,即便圣人也无法躲过他的神识,除非弘道帝口中的先生,真得不是人。

    弘道帝见风天养老老实实的,不由张口大骂:“你个无耻小儿,朕带你不薄……”

    却见皇后出声喝止太子,随后望向风天养笑道:“圣上确实带你不薄,应该感恩。那么,还等什么,怎么能让圣上在此吹冷风。”

    风天养憨憨一笑,上前一把拉住弘道帝,就往含元殿内扯……

    “圣上莫要着凉,天养扶您进去休息。”

    “你——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要害朕。先生,先生快来救救朕……”

    一旁的慕品山忽然动了,跟在风天养身后,往含元殿行去。因为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需得上些手段让老皇帝说说那位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没人注意慕品山的离去,因为大家都在盯着皇后娘娘看。

    弘道帝的声音渐渐小了,这时皇后才瞪了一眼德妃,一把拽过陈聪。只见其弯下腰,揉着陈聪的小脑袋,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只见皇后微微一笑,将陈聪抱了起来,走到石阶前,望着十二卫朗声道。

    “聪儿还真像圣上,也许圣上的决定是对的。”

    德妃见状,一瞬间吓得花容失色。陈聪不继帝位,有陈治保着还能活,若是继了帝位,皇后恐怕不会让他活过两年,到时皇位依旧会回到太子手中。

    只见德妃忙跪了下去:“聪儿还小,哪里担得起大乾未来,还请皇后以国家为重……”

    却见皇后挥手打断德妃,朝齐王挥了挥手中诏书:“这是你父皇亲笔所写,标儿欲意何为。”

    齐王也不客气,冷声道:“父皇得了失心疯,十二卫人人得见,这份诏书是真是假,怕只有皇后心里清楚。又或者说,这份诏书就是皇后娘娘逼着父皇写的,演给天下人看的。”

    皇后冷笑道:“标儿这是不认了……”

    齐王晓得发兵之前,且得把大义抢在手里,所以还得与这位歹毒的母后周旋一二……

    含元殿内室,风天养躬身行礼道:“圣上,屋子里暖和,就莫要出去吹冷风了。”

    弘道帝气得浑身发抖,却拿这个看起来呆傻的家伙毫无办法。

    风天养躬身退出房门,却正好瞧见慕品山走了过来,只见风天养忙侧过身,微笑着说道:“仙子劝劝圣上也好。”

    风天养压根就没打算拦着眼前女子,至于眼前女子是进去与皇上厮混,还是拔剑砍了脑袋,他才不在意。对他来说,也许砍了脑袋会更好一些。

    弘道帝正感绝望,却见美人款步而来,顿时如那溺水之人,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师妹,师妹快救救朕。三师兄还在皇城内,只要三师兄保下朕,朕便能治那些叛逆死罪,这个天下就还是朕的。到时朕封你为皇后,咱们的孩子就是大乾未来的皇帝……”

    弘道帝见慕品山微笑着摇头,还以为小丫头误会自己年老体衰不能再生,不由忙拍着胸脯说道。

    “朕还年轻,还有许多龙虎丸,且先生答应朕,朕还能多活几十年。朕这些年子嗣不多,并非朕身体不行,而是皇后那个恶毒女人,害得朕。”

    慕品山叹了口气说道:“圣上有龙虎丸何用,外面分出胜负,怕是我师兄也顶住不。至于圣上口中的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否镇得住皇后和十二卫,谁又能知道呢。”

    “所以,圣上说的那些话,品山不敢信,更不敢拿未来当赌注。”

    弘道帝忙道:“师妹放心,先生乃神仙一样的人物……”

    慕品山打断弘道帝:“何方神仙,说来听听,可有神迹显现。”

    弘道帝皱眉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只见慕品山说道:“圣上不肯说,品山便不敢赌上终身幸福。”

    此时的弘道帝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晓得,李辅国说过,那人的本事很大,怕是一只手便能打杀了他。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同时有人轻笑。

    “圣人弟子,江湖儿女,又何必执着于这世上是否有神仙。”

    守在门口的风天养,此时将头埋的更低,当那说话的人走近,便双膝一软跪伏余地,激动的都有些口齿打结……

第二百五十一章 暴雪(二)

    风天养作为皇帝近卫,见过的大人物多了去了,能让他下跪的却是没有几个。可以说除了弘道帝和皇后,他还没给皇家以外的人下过跪。

    可今天,他不但跪,且把头磕得很响,玉石铺成的地面,都磕出了裂纹。可见风天养是真得用力,真得用心。

    “属下风天养,见过先生。给先生磕头了。”

    却见那人挥了挥手笑道:“起来吧。明明不是傻子却要装作傻子呆子,这几年也苦了你了。离帮不会忘了有功之臣的。”

    风天养忙起身,不过头却没敢抬起来,甚至偷瞄一眼都不敢。

    内室,弘道帝忽然喜上眉梢,望着慕品山笑道:“师妹,先生来了。先生果然没有骗朕。”

    只见内室门打开,一名温文儒雅的中年书生走了进来。

    慕品山见过许多不凡之人,可这一位却让她也要刮目相看。

    一身素雅青衫,剑眉入鬓,目生重瞳,望之不怒而威,如那九天帝君临世。

    不用说,慕品山也晓得,这位便是弘道帝口中的先生。也无怪弘道帝会把这样的人当做神仙,却是有着凡人所没有的绝世风采。

    只见弘道帝卑躬屈膝道:“先生可算来了,朕还以为先生不管朕了呢。”

    弘道帝见先生只是望着他微笑不语,心中很是没底,不由轻声问道:“先生答应朕的那些事,可还作数。”

    只见中年书生微微一笑:“当然。不过,你得送我一样东西。”

    弘道帝长出了一口气,忙点头道:“先生尽管说,无论什么,朕都舍得。”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要你的江山而已。”

    弘道帝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先生您要什么?”

    一旁的慕品山笑道:“他要当大乾朝的皇帝。看来神仙也想过把人间帝王的瘾。”

    弘道帝见中年书生点头又摇头,不由震惊的说道:“大乾的天下只能姓陈,先生莫要开玩笑。”

    中年书生说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只见弘道帝好像得了失心疯,突然大笑起来……

    “都想要朕的皇位,原来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朕拼了命的守着陈家江山,熬心熬血几十年,岂是你们想拿就拿的,朕即便死也不会成全你们。”

    只见中年书生笑道:“你不给,其实对我来说是好事。拿了你的,便不好不给答应你的。人都是自私的,好东西哪里喜欢送人。”

    弘道帝愣了一下,逐看向慕品山,忽然大笑道:“红颜多祸水……”

    中年书生摇了摇头笑道:“莫要误会,这孩子我的确相中了,不过不是给我,而是给未来的大乾皇帝当皇后才对。”

    慕品山听出话语中的关键,不由笑问道:“未来的皇帝,哪一位,不是阁下吗。”

    中年书生没有马上回答慕品山的话,而是打量着内室中的摆设,轻声感叹道:“百多年来,这里一点也没变,还是老样子。可这国家不能是老样子,这里的人也不能是老样子。”说着转头看向慕品山:“天下四美,最适合皇后位的应该是独孤清清,可惜独孤家人都死绝了,她怎肯为后。陈鸾和陈不问都是皇家人,也不在人选之中。”

    “挑挑拣拣,也就只剩你了。”

    弘道帝皱眉道:“你到底是何人。”

    中年书生转过身,望着老皇帝摇头道:“你有多久没去太庙了。历代先帝,你就这么不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弘道帝猛地醒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无怪他觉得眼前书生如此眼熟,只见其口齿打结的说道:“你——你是……”

    中年书生笑道:“认出来啦。”

    眼前一幕,让慕品山把书生立后的那番话抛到了脑后。这什么情况,老皇帝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可接下来一幕,却让慕品山结舌瞠目,大吃一惊。

    老皇帝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跪了不说,还要磕头告罪。

    “后世不肖子孙,拜见启年大帝。还请大帝……”

    只见中年书生挥了挥手道:“当年的陈启年早死了,还是叫我先生顺耳些。”

    一旁的慕品山很是纳闷的问道:“你是皇帝,他也是皇帝,都是大乾的皇帝,那今天这一出又是何意。”

    陈启年苦笑道:“小丫头,也不怕说与你听。大乾朝早已被世家大族掏空,若不打碎重建,如何能现往日盛世之貌。”

    慕品山皱眉道:“如何打碎,如何重建。”

    陈启年看着慕品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丫头问道点子上了。要打碎,又不能改朝换代,还是我陈家人做主,确实需要一些手段。”

    说着,陈启年便将如何假死,如何创建离帮,一五一十的说了,且没有半分隐瞒……

    只见慕品山皱眉道:“离帮,天下城,拓跋家,三为一体。把大乾拖入战乱之中,趁机铲除世家大族,逼迫老皇帝让位,果然好算计。不过,这么做将老百姓置于何地,可有想过为大乾战死的数十万儿郎。”

    陈启年苦笑叹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大乾要重生,就得先死,不死如何重生。至于老百姓,长痛不如短痛,就算为了来世积攒福报吧。”

    弘道帝这阵子算是彻底明白来,什么异族入侵,什么各地叛乱,原来都是眼前这位一手弄出来的。

    只见弘道帝愤怒的站起身,指着陈启年的鼻子吼道:“你还有脸说,你对得起高祖,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把好好一个大乾祸害成这样,你有什么脸面自称陈家子孙。”

    “朕,虽没能把大乾从泥潭里拖出来,可朕也没把大乾架在火上烤。朕这一辈子所作所为,对得起大乾,对得起百姓,即便到了地府,也敢问心无愧的面对陈家先祖。而你,是大乾的罪人,是陈家的叛逆……”

    陈启年笑道:“这些年你做的却是蛮用心的,可惜一个色字,把一切都毁了。李国泰是我们选出来送给你砍的,你若不贪图李夫人美貌,又怎会毫不犹豫的给人家定罪。”

    “钟离子曦也是我们推到你面前的,不然也不会有铁摩勒大巫的问世……”

    “知道么,这天下男人都可以好色,唯独皇帝不能。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怨不得任何人。”

    弘道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怒声骂道:“放屁。朕乃一国之君,天下都是朕的,几个女人算什么。”

    陈启年笑道:“做事情要看结果,如今结果显而易见。你是个昏聩好色的帝王,这一点百姓晓得,百官晓得,你那几个儿子也晓得。”

    弘道帝冷哼一声:“朕不晓得,也不想晓得。不过圣人们一定会晓得,定然不会让你胡来。”

    陈启年笑道:“你是说院长和剑圣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们现在忙不过来。至于皇城里那个打铁的,还有房梁上那位,恐怕分量是不够的。”

    被人一语道破藏身地,李太平不由皱眉飘身而下。他从始至终没有发现陈启年进入皇城,直到陈启年来到内室门前,他才感知到陈启年的存在。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个人不是人。

    风天养守着内室门前,忽然眼前多了一个人,倒是吓了一跳。不由条件反射的抽刀,却听内室中陈启年说道。

    “让他进来吧。”

    李太平推门而入,当他看到陈启年的第一眼,他觉得这人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忽然他想起晋王,这人与晋王竟有六七分相像。果然是一家子无疑。

    “李家大郎,三礼的小师弟。”

    说着,陈启年看了看李太平,又瞧了瞧慕品山,忽然笑道:“郎才女貌,却是不错。归顺离帮,可为护法,小丫头也不用当皇后,考虑一下吧。”

    李太平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算起来你应是我的仇人才对。”

    陈启年摇头叹道:“家国大义,在你们心里总是大不过私人仇怨。”

    李太平忽然笑了:“别把自己捧的那么高,你代表不了家国大义,你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说的那么好听干嘛。”

    正说着,骊山方向忽然传来雷鸣之声,久久不绝……

    李太平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显然此时有人已经找上书院。

    却见陈启年笑道:“开始了,咱们也出去吧。甭管有仇还是有怨,今晚做个了结。”

    陈启年当先迈出内室,却见弘道帝来到李太平身前,眼中早已没了光华:“太平,朕有罪,朕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看在罪己诏和治儿的份上,拉大乾一把吧……”

    李太平挥手冷声道:“平反的事,我掏银子了,甭跟我论情义,咱们只论对错。咱们的账不着急,得慢慢算。”

    正说着,却见风天养探头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圣上,大人,咱们走吧。”

    李太平笑看着风天养:“我们是不是在玉龙剑洞见过。”

    只见风天养,忙躬身道:“大人好眼力,好记性,小人却是与大人在玉龙剑洞有过一面之缘。”

    李太平点了点头,打风天养身旁走过时,忽然丢下一句话。

    “你确定离帮不会卸磨杀驴,刚才你听了太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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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太平介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一剑,问世间不平,讲世间道理,斩世间妖魔,开天下太平。
我叫李太平,天下太平的太平,可这天下很不太平!老道士说太平道的宗旨是剑出天下太平,可我很想问老道士,太平道就咱俩人,哪天你要嗝儿屁了,就我一个人还咋剑出太平……剑开太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太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太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