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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豆喝咖啡     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txt下载     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醋海生波

    显然,咳出声音的是顾珺竹。

    他看向许诺的眼神内布满了郁闷与嫉妒。守着一个魅力十足的女孩子,最大的困扰就是时时刻刻的不放心。

    而那个让他时时刻刻不放心的女子,下意识里根本没有遵守妇德的意识和自觉性,总是以奋不顾身帮助人的人自居。

    可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

    顾珺竹的嗓子眼又发痒了,他又一次轻轻地“咳咳”了两声。

    “顾少爷您别急,洛惜给您倒茶去。”洛惜也是个憨直的丫头,四处嚷着要给顾少爷找着茶壶倒水喝,一把被顾尘儿拉到了旁边,翻着白眼“称赞”她的“聪明”。

    “顾少爷别急,我给你倒茶喝。”羿景宸捏着嗓子,装作洛惜的嗓音故意重复着,搞怪的样子撩起周围人的笑点,大家不约而同爆笑起来。

    哪知当事人顾珺竹的脸皮厚的如城墙一般,左顾右盼之间一脸浩然正气,犹如全部的错都在凌烟,而且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因为此时,凌烟的一只手举了起来,擦拭着许诺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许大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到底怎么了?”凌烟的心一颤,眼珠有些发红,这个世界上真心对她好的人并不多。

    “没事,前一阵子病了,如今已经好了。”许诺黯然回答着,他不敢让自己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怕承受不了再次的失败。

    “许大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好去看你。”凌烟没想太多,对待每个朋友她都是真心实意的。

    顾珺竹可不这么想。眼看两人情真意切,情意绵绵的,再这样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拉着凌烟飞出这座茶楼,凌烟极力关心许诺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球、他的心。

    顾珺竹冲着羿景宸使了一个眼色,他什么意思羿景宸了然于心。

    “冯掌柜,我们都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了。坐的、喝的都没有,这就是‘状元红’待客之道么?我说这里怎么这么冷清呢!”羿景宸岔开了刚才的话,君临天下的人架势震撼了“状元红”的每一个人。

    可不是。这会来的几个人不都是平民百姓,中间可有一个当朝的皇子、钦差大臣,赫赫有名的靖王爷。

    冯小岚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民女恭迎钦差大臣。靖王千岁、千千岁。”

    这句话一出。惊醒了茶楼所有的丫鬟、男仆,连带着许诺一个个跟着跪下高声齐呼:“靖王千岁、千千岁。”

    一片呼声中,冯小岚低着头,偷偷抬眼看了看羿景宸。

    第一次知道他的身份后,冯小岚就觉得他很眼熟。直至如今,虽然还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但羿景宸的那双眼睛,让她想起了一双狐狸眼。她曾经幻想依靠的一个人,张文。

    两个人的眼神太相像的。虽然前者像狐狸,后者很正经,但两双连眼形都酷似的眼睛中,内敛深邃的光芒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冯小岚灵机一动,冲着羿景宸妩媚一笑:“民女这就给靖王爷带路。”

    不等羿景宸发话,她自己已经站起来,一只玉手指着张文去过的那个雅间:“靖王爷请。”

    羿景宸心中冷冷一笑,暗道:“这个女人不傻,怨不得勾引了一个又一个男人。”

    他也不推让,大摇大摆走进了当日和徐达友、胡宝江、孙松月一起饮酒的雅间,又主动选在张文曾经坐过的位置上坐下了。

    你不是怀疑我么?我偏偏要吓唬吓唬你!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洛邑县城好像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颠覆的世道和人物一如东逝的流水,再也不复返了。

    冯小岚慨叹着:“几个月前,我曾经在这里做东,宴请京城的张文张公子和本地的几个名流,许公子的父亲许老爷,‘福地’掌柜胡宝江、虎头帮帮主孙松月,现在一半的人都不在了。”

    她的话说完,偷偷瞄了一眼羿景宸,看他有没有异常。

    “哦,冯掌柜看来对本王有很多的不满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张家是本王查办、监斩的,孙松月也算是本王审理的,本王是不是要给他们沉冤昭雪呢?”羿景宸微微一笑。

    这句话一出,冯小岚明白自己错的多严重了,再想试探羿景宸,也不能拿朝廷钦犯去说事。

    她双膝着地,跪在了羿景宸的侧面,臻首岛地,开口求饶。

    羿景宸哈哈大笑,指着对面墙上悬挂的八骏图对冯小岚说:“洛邑地脉最适宜的就是牡丹,你这里若是挂着一幅牡丹图,本王或许可以做一个牡丹花下鬼,宽恕了你的罪过,可惜啊可惜!”

    羿景宸知道冯小岚猜测什么、怀疑什么,索性自己先说出来,震震这个聪明过头的女子。

    “民女该死,民女该死,请王爷恕罪。”冯小岚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戳中了王爷的心事,马上吓得慌不择言:“王爷,民女这里岂会没有牡丹图,民女这就把所有的牡丹图都拿来请王爷过目。”

    说完,她半跪半爬到了门口,冲着门外的丫鬟喊:“快点,把库房了的牡丹图全部拿来。”

    不一会,四五个男仆抱着二十多幅外表落了许多灰尘的牡丹图依次走入雅间,逐一摊开在地上。

    羿景宸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原来还真的有牡丹图啊,冯大掌柜倒教本王哑口无言了。”

    “民女不敢,民女不敢。”冯小岚再也不敢多言了,只能在一边唯唯诺诺地赔罪。

    顾珺竹也不老实。跟在羿景宸身后,边看边起哄:“王爷看中哪朵牡丹了?说来听听。”

    羿景宸摇摇头,诚实地说:“本王还真的不懂。凌二小姐。你如今经营画室,不如你来点评一下,哪副牡丹画的好?”

    突然被指名道姓的凌雨吓了一跳,小脸蛋“扑”的一下就变得通红,引得羿景宸哈哈大笑。

    笑是笑,羿景宸猛然感觉从心口窜起一阵阵的酥麻。他再次感到像凌雨这么淳朴害羞的女孩子还真的少见。

    从他过了十五六岁,王孙贵族家的千金想要送入靖王府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假借各种诗会、赏花节、灯节等名目自荐上门的也很多,要么故作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要么俗不可耐。倒贴紧追,个个都让他胃口大倒。

    没成想在小小的洛邑县城,却藏龙卧虎。

    凌家大小姐凌烟义气云天,女中豪杰;二小姐凌雨质朴无华。真诚坦荡。两个人看似性格截然相反。一动一静,一一强一弱,一亮一暗,但内在闪耀的光芒却光可鉴人。

    小妮子凌雨听了靖王爷的话,也不推辞,正儿八经地一幅一幅地看看,看一副摇摇头,直到最后还是在摇头。

    “禀告王爷。这里面,没有一副好的。要么是凡夫俗子沽名钓誉的画,要么是临摹名家的赝品,还不如我姐姐画的好呢!”凌雨失望地点评完,毫不留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句话,让冯小岚想起凌烟在这里时让那些公子、少女准备牡丹图是说过的话:“我喜欢牡丹。”

    姐妹俩时间相差很久的说法前后呼应,没有出入。

    难道自己看错了?

    羿景宸的狡诈她可能看不透,可凌雨的单纯她看的透透的,绝不会有错。

    两人之间分明没有什么阴谋,难道羿景宸真的只是羿景宸,他们来“状元红”也只是简单的喝茶?

    不论冯小岚是否真的相信,反正她不敢再造次了,恭恭敬敬陪着一群人喝了一顿如坐针毡的茶,才在午饭前终于送走了这群惹不起的大仙儿。

    回到凌家,羿景宸、顾珺竹、凌烟和凌雨又围坐在了一起,继续讨论上午的情形。

    “看来那副画已经不再‘状元红’了,我们以后再慢慢找吧。”羿景宸慢慢踱着方步,眼神被花园内干裂的土地吸引了。

    “你自己找吧,我要陪烟儿出门去。”顾珺竹没好气的回答,他可不想什么事都替羿景宸包办了。

    “出门?姐姐你要干什么?”凌雨抢住了下一句话,她已经把姐姐看成了天一般神奇伟大的人。

    “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凌烟不满地瞪了一眼顾珺竹,多大事的值得他满世界的宣扬。

    如果悄悄地走也就走了,这么一说,绝对就走不了了。

    这个笨小子,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果然,羿景宸的眼珠越来越暴虐,大有一口吞掉凌烟的架势。

    “凌大小姐,这是你的主意?”羿景宸慢吞吞地问,脸部的笑容越来越浓。

    “不是,是她。”凌烟面不改色心照跳,芊芊手指指向了凌雨。

    凌雨一声也不反驳地接受了,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脸色明暗不定的羿景宸。

    “啊,是二小姐的想法啊!”羿景宸的狐狸眼一转,脸色笑成了一朵花:“好想法,好想法,只是,我这段时间特别忙,不如等我把贡粮入库后,我陪二小姐周游凤汐国如何?”

    “狗腿子!”

    “马屁精!”

    凌烟和顾珺竹异口同声“夸奖”着羿景宸。

    这时,张晋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过来。

    “王爷,我们都搜过了,别的地方也没有。”张晋抱拳回禀。

    就在羿景宸一群人在“状元红”装模作样的时候,“极影”里的几个高手分别从窗口潜入了各个房间,挨个搜过了所有的房间,除了冯小岚让手下抱去的牡丹图,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了。

    “退下吧。”羿景宸一开口,张晋三人悄悄退下了。

    “快晌午了,你们还不走?”凌烟伸伸懒腰,陪着他们忙了半天,又累又饿的,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对啊,好饿,我走不动了。”顾珺竹趴在石桌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喂,姓顾的,你又我的话说完了,我说什么?”羿景宸不满地敲着顾珺竹的头,对自己的这个搭档忍无可忍。

    凌烟彪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对流氓!”

    羿景宸精敛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了熟悉的狐狸式的微笑:“流氓?你知道我们当过流氓?不过很抱歉,我们不当流氓很久很久了。”

    “是么?”凌烟跟着狐狸也眨了一下狐狸眼:“雨儿,对于曾经做过流氓的人该怎么办?”

    “杀无赦!”凌雨咬着牙狠狠地回答。

    凌烟双手向外一翻,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什么情况?”羿景宸傻眼了,赶忙推推趴在一边的顾珺竹。

    顾珺竹连头都没抬,闷闷的声音从头和胳膊的缝隙中传出:“她弟弟曾经被几个流氓打成重伤。”

    “你为什么不早说?”羿景宸惊叫着。

    “早说了谁来修理你!”顾珺竹终于抬起头,关爱的模样的犹如一个前辈对后辈般的慈祥。

    羿景宸一看在顾珺竹哪里讨不到半分的便宜,就把无辜的脸转向了凌雨,卖萌加可怜的冲着小妮子求饶。

    “啧啧,羿大王爷,您堂堂一个皇子,干嘛总是像小狗一样在我家雨儿面前摇头摆尾的?当心教坏纯洁的小女孩!”凌烟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坏了她的好事,她就会往死里整!

    “对呀对呀,我也纳闷了,你莫非有什么想法?”顾珺竹连忙帮腔,弥补自己的过失。

    他今天犯下最大的过错就是当着羿景宸的面说出了凌烟的计划。

    开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羿景宸和他哪是朋友啊,分明是损友!

    所以他拼着命也要帮凌烟。

    “二小姐为人善良、真诚、正直,哪像你们一肚子坏水,帮自然要帮这样的人了。”羿景宸油腔滑调,滴水不漏。

    凌烟暗笑,这小子像顾珺竹一样精明。可惜啊,想在她面前耍滑头,好像有点难。

    不过,以羿景宸的为人、身世和地位,如果能和凌雨结成一对,不仅对凌家好,也可以为凌雨谋得一个好的未来,甚至还可以荫及弟弟。

    不错,就这么干。

    “也是,像我家雨儿这么善良可爱的女孩,世间还真的就少见。前两天已经有好几个大户人家上门提亲了,靖王爷你要想帮一定要快点帮,再过个月把的,我祖父给雨儿点下亲事,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凌烟一本正经地说。

    “二小姐要订婚了?”羿景宸神色一震,笑意全消,强忍胸口急剧升起的一股怒气,冷漠和不悦的眼神直接射向了顾珺竹。

    这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也是他最彷徨的时间。他刻意想躲开凌雨,又时时期盼着和她相见;既有相见后的喜悦和幸福,又害怕无意中坦露自己的心声。

    凌雨是第一个能让他笑,又能让他怕的女孩子,对他而言非常特殊。

    可在自己刚刚有了这种想法的时候,凌家却要给她定亲了,这不是要在自己的脖子上架一把刀么!

    羿景宸没有说话,继续瞪着顾珺竹。

    顾珺竹心里暗自叫苦:“凌烟啊凌烟,你不是没事给我找事么?”

    就在这时,张晋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王爷,大事不好了,正在运往洛邑的五十车粮饷被烧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粮饷被烧

    五十车粮饷?全部被烧了?

    羿景宸脑子“嗡”的一下,出现了片刻的混乱!

    这种事情,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低级错误。

    敢于在这个时候干这样的事,分明就是公开挑战他的权威,和整个凤汐国为敌。

    “谁押的车?”他怒目圆睁,厉声责问。

    “冯四平,他带着一百名士兵,在距离县城二十公里外的树林内遭到高手伏击。伏击之人武功高强,所有士兵没有一个活口,包括冯四平在内全都死了。对方目标很明确,不要粮食,只烧粮食,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张晋一条一条详细地回答,言简意赅,既还原了一个真实的场景,又没遗漏该有的细节。

    凌烟心中给靖王点了一万个赞!

    别看他眼睛狐狸,嘴里开桃花,举止轻浮,行为放荡,十足的贵匮王孙,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从他手下人的办事能力就能看出靖王府平常的训练有素。

    能带出和统辖这样一支人马的靖王爷,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告诉楚光耀,让他看着办,本王三天后等他的答案。”羿景宸嘴角抿得紧紧,一言不发,看着张晋走出了房间。

    既然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他就给他们一个施展本领的舞台,顺便看看楚光耀这根墙头草如何生存。

    出京之前,父皇已经给他交了实底,不管此行牵涉到那个皇子。他都有权先斩后奏。

    羿景宸看着窗外快要升到头顶的太阳,冷峻的一笑。

    太阳,只有高高地、稳稳地悬挂在天空上时。才能成为真正的太阳。

    他的种种变化,在顾珺竹看来,熟悉的不得了。

    皇权争斗的圈子,你死我活的圈子,自己无法做主的圈子,随波逐流的圈子,这就是他极力想要逃脱的一切。

    有人天生喜欢权力。有人天生厌恶权力。他明显属于后者。虽然羿景宸也不是热衷追逐权力的人,但是是个有责任感、有正义感的人。

    这样的人,能经受得起背叛么?顾珺竹心里“咯噔”一下。他害怕自己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那日他进入牢房,关在了孙松月的旁边,最终追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谁是幕后的主谋?

    孙松月什么话都没说,只伸出了两个手指头。那一刻。顾珺竹的心凉透了。

    “备马。顾二少,咱们去狩猎如何,凌家的大小姐嘴动、手动、心动,这会子估摸着疲惫不堪,需要大补了。”羿景宸说完正事,继续调笑起来,拿着凌烟冲顾珺竹开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这一次。凌烟难得一次的温顺地默认了,没再开口反驳。

    男人。有时真的很难。

    一缕阳光穿透窗子,照在她的双眼上,隐隐可见忧虑的神情。

    这个季节、这个当口发生这样的事,必定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第二天上午,凌烟扶着后花园一棵手腕粗、一人多高的山楂树发愣。

    已经结了满树果子的山楂树经不住干旱的摧残,即将成熟的果子一个个萎缩成了小小的半红半青的干球,挂在没有一片叶子的孤零零的枝头。

    “看来,今年的秋收估计要绝收了。”凌烟拍拍树干,抬头看着刺眼的太阳,杞人忧天的担忧着。

    她哪里会不明白,顾珺竹和羿景宸在那个时候还有心情去干狩猎的事情,这也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说借口也许不正确,他们的确是去狩猎了,至于狩的什么猎,野猪、兔子或者人,谁知道呢!

    “烟儿,还没有他们的消息么?”凌宇飞站在凌烟的背后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他在偷偷向张巧华和画影透了口风,两个女儿出乎意外地同时钓上了两条大鱼后,就获悉了粮饷被烧的事情。

    他和凌烟一样的担心。

    除了国事之外,他更多地是以未来祖父的身份担心两个外孙女婿的安危。

    “没有。祖父,您怎么关心起那两个滑头来了?”凌烟笑着问。

    “哎,怪我多嘴,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娘和雨儿的娘。你娘倒是没什么,早对你们的事凉心了。画影可不一样,一见我就问靖王爷什么时候来,她想要偷偷躲在一边想想这个未来的女婿。你说我能怎么办?”凌宇飞甩着手,对自己的嘴快好不后悔。

    “祖父您怎么看羿景宸?”凌烟反问着。

    这个妹妹是穿越之后的意外惊喜,她真心喜欢凌雨,也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有责任、有能力、有担当。”凌宇飞连声称赞。

    “您是不是还想说,要是不生在帝王之家就好了?”凌烟继续问。

    “你怎么知道?”凌宇飞好奇地问,他的心思恐怕也只有凌烟能猜得透,一般人反而会为攀上皇亲国戚兴奋。

    “反正我知道,而且也赞同。”凌烟走过去,扶住老人的胳膊,搀着他缓慢地往回走。

    第三天清晨,突然之间心神不宁的凌烟早早起了床,独自一人在后花园内焦灼到来回走着。

    她的眼神四处搜寻,好像在等什么人似得。

    都说女人心海底的针,这话一点也不错。平时见到顾珺竹的时候,两人总有不对盘的感觉,每每针锋相对,斗个你死我活的。

    几天不见面,心里偏偏又惦念的要命。

    “看什么?想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徐徐响起。

    凌烟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

    扭头一看,脸上绽开的笑容又停滞了。凌烟被吓了一跳。

    顾珺竹右手手臂上缠着一截绷带,殷殷的血色透过最外层的白布隐隐若现。

    “你怎么受伤了?伤口深不深?身体发热么?”凌烟走过去,轻轻抚摸着伤口上的绷带。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同时,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知道心疼我了?”顾珺竹话里有话,隐隐的醋意弥漫在两人之间。

    凌烟知道他说的是在“状元红”关心许诺的事,不由得莞尔一笑,向后退了好几步,上下打量着对面的男人:“顾少爷,您私闯民宅。要不要我去官府告状呢?”

    “哪家官府敢接你的状子,你大可去试试看?”顾珺竹眉毛一挑,不屑地回答。

    再加你一条罪状。藐视官府!”凌烟伶牙俐齿,一手指着顾珺竹的脑门,笑着反驳。

    “过来,”顾珺竹深情的眼睛看着凌烟。霸气地命令着。

    凌烟一怔。又一笑,顺从地向前迈出了步子,在接近顾珺竹的时候,双臂张开,主动扑进了他的怀抱,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你虽然受了伤,让我很不满意,但是你安全回来了。值得奖赏!”凌烟第一次在顾珺竹面前毫不掩饰地表白自己的感情。

    奖赏?

    顾珺竹轻哼一声,不可置信地微仰着头。略显张狂的眼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倒要看看,这个比他更张狂的女子会有怎样的举动。

    他的哼声落地不久,就感觉左脸颊痒痒的、湿湿的、暖暖的,关键这种感觉瞬间加速了他的心跳,加重了他的呼吸、加升了他的体温。

    顾珺竹眼角的视线看到,凌烟踮起脚尖,温柔温和的红唇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左脸上。

    除了眼神之外,他全身都像被点穴一样,不能动弹了,半举的左手距离凌烟的后背只有一拳的间隔,固化了,像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泥塑。

    反倒是凌烟,一看顾珺竹的反应,“嗤嗤”地笑了。

    自己的举动在古代,绝对的惊世骇俗,连顾珺竹这样厚脸皮的人都能被自己吓到,说明自己的功力太深厚了。

    这一笑,刺激的顾珺竹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左手顺势一收,将凌烟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前。

    靠在结实的肌肉上,凌烟耳边传来“砰砰砰”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

    “吓住你了?”凌烟趴在顾珺竹的胸前,一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他的胸口,强忍着笑声,轻轻地问。

    半天,没人回答。

    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顾珺竹满脸通红,鬓角冒着汗水,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弯曲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凌烟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大笑起来,她把头扎在了顾珺竹的怀里又揉又摩,也顾不得这笑声是否能打击到顾珺竹的自尊。

    顾珺竹嘴角绷紧,略带些恼怒。这种表情坚持了不到一口气的功夫,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眉角嘴角无处不挂着幸福得意的笑容。

    “知道你最让我喜欢的地方是什么么?”凌烟半抬着头,真诚地看着抱着她的那个男人。

    顾珺竹不再接话,微笑着、默默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孩子,任由她天马行空、自由发挥。

    “大度,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一颗宽容体谅的心,纵容我,就像现在这样。”

    凌烟的眼前,从她第一次见到顾珺竹开始,一幕一幕回放着两人交集的片段,有争吵的、有冷战的,有误解的,有开心,不管什么时候,顾珺竹始终是个谦谦君子。即便前一刻可能会深深地伤害了她,下一刻,他总是又想到补救的办法,让她感受到春天般永恒的温暖。

    “那,再来一次。”良久,顾珺竹终于开口了。

    “来一次什么?”凌烟傻傻地问,她煽情的表白还让自己处于激情四射之中,哪里知道顾珺竹再说什么?

    顾珺竹贴着她的耳边说了几个字,然后发出了恣意的低笑。

    凌烟的脸色一红,捶着他的胸口笑话着他:“你刚才已经得到奖赏了,现在还想要?没有了,这样的奖赏多了,就没有价值了。”

    顾珺竹一派君子风范,左手摩挲着凌烟的秀发,鼻子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桂花香味,默默无声息享受着美人在怀的幸福。

    “想我没?”顾珺竹喃喃地问。

    “想了,想你在什么?粮饷的事情怎样了?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你会受伤。”凌烟爽快地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天我和羿景宸从你家出去直接到了城郊,靖王府的人早就围住了那里。”

    顾珺竹不想回忆当时的现场,一片血腥。九十九条年轻的生命在瞬间就凋零了。他们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权力的争夺、同胞的阴谋里。

    还有冯四平,也在那里无声无息的躺着,再也不能恶声恶气地欺负人了。

    “除了冯四平,其他人太可惜了。”凌烟一句话出了顾珺竹的心声。

    他无语地点点头。

    “你们发现什么了么?”凌烟显然已经被这场险恶用心的阴谋吸引了,一双好奇的眼睛闪闪发光。

    “只在一个士兵的手里发现了一枚玉佩。”顾珺竹左手松开凌烟,从自己的怀里掏了一个东西。

    他的手一松,一个婴儿手掌大的玉佩垂落下来,通体的碧绿映入凌烟的眼帘。

    “很漂亮!”凌烟欢喜地叫着。

    她有着所有女孩子的通病,看见漂亮的东西,第一时间忘了它存在意义。

    “谁让你看它漂不漂亮?我让你看的是,能不能从这块玉配上发现什么?”顾珺竹又恢复了他的刚毅和理智。

    “顾珺竹,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凌烟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喜欢的这个男人,突然发现自己不了解他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什么?”顾珺竹小心翼翼地问。

    “你根本不懂古玩珠宝对不对?”凌烟突然开口,嘴角浮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这个想法,存在她的脑海里很久很久了。

    “咳咳,胡说!”顾珺竹呛了一口气,脸色发红,神色慌张。

    “每一次,反正只要你带着我,必定和鉴赏古玩珠宝有关。”凌烟扳着指头说:“我相信,但凡你懂一点,就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表现自己的不足和弱点。而且,和南之秀一起去鉴定古墓里的出土古玩时,我就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是的,我不懂。”顾珺竹首次当着外人的面承认了这一点。

    “那我就又有了另外一个疑问了,你家里所有的人一直强调你外出七年去学鉴宝了、学做生意了,请问顾二少爷你这七年去干什么了?”凌烟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眼里闪着诡异着光芒。

    “打住!凌大小姐,现在回答我,你能从这块玉佩上看出什么?。”顾珺竹弯下了腰,和凌烟四目对视。

第一百四十章 偷鸡蚀米

    凌烟认命地拿起玉佩,按照顾珺竹的要求,放在自己的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块玉属于硬玉的一种,颜色为翠色,光泽为玻璃光泽,不强不弱,柔润细腻,油光可鉴,应该产自北方。”凌烟鉴赏完玉的成色,又仔细辨认着上面刻着的一个不大的、好像字迹一样的凸起。

    “这个像字一样模糊的凸起很古怪,我从没有见过,应该是一个家族或一个帮派的象征,或者说是一个徽记。”凌烟把玉佩举到顾珺竹眼前,指着上面的那个东西对他说。

    “北面,有哪些国家?”凌烟问。

    “现今天下,三足鼎立。洛邑北边,是乾东国。”顾珺竹比划着。

    “乾东?不是在北面么?怎么叫东?”凌烟糊涂在那个没有条理的国家的名字里了。

    “还有让你更不明白呢,乾东国的国姓却是南,东西南北的南。”顾珺竹接住那块玉佩,举起来在阳光下打量着。

    “国姓是南?南之秀的南么?”凌烟灵机一动,想起了那个很久没有的朋友了,他就是个北方人。

    “对,就是那个南。哎,想一下就行了啊,想多了就有问题了。”顾珺竹拿着玉佩的左手敲了一些凌烟的脑门,提醒她不要想入非非,他不会忘记南之秀对凌烟也是一往情深。

    “不过想一下,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么?”凌烟一脸的不高兴。

    不对,她明明闻到了那个男人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醋意。凌烟眼神一转。手指也敲响了顾珺竹的头:“你吃醋了?”

    “对,吃醋了。你给我记住,我心眼很小。不喜欢,不对,不许你心里想着别的男人。”顾珺竹理直气壮的回答。

    “那你的心里有别的女人么?”凌烟笑眯眯看着顾珺竹那张俊的没边没沿的脸,忍不住学着他问。

    这样的帅哥应该是很多女子心中的偶像,就是在古代,也不排除出现一两个极品,主动追逐喜欢的男子。

    其实那也没错。

    顾珺竹显然没有想到凌烟身为一个女子。这样直白的话也能脱口而出,他潜意识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眼神恍惚了一下。

    “没有。”他低声回答。心里有些慌乱。

    可那恍惚的、慌乱的一下,还是没有逃过凌烟的眼睛。

    他隐藏了什么呢?难道是涉及女子的事么?

    凌烟摇摇头,没有再想下去,追究以前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还有。你的伤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老虎或者豹子咬得。”凌烟指着他的胳膊。又提出来了一个疑问。

    “你今天的问题真多。”顾珺竹找了一个长条石凳坐下,指着一边空着的位置,示意凌烟也坐下。

    “你今天的疑点更多。”凌烟大大方方和他并肩坐下,很自然地抬起了他的手臂,看那个裹着绷带的伤口。

    绷带缠了很厚一层,依然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血色,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方武功高强。能让顾珺竹这样的高手受如此重的伤。

    “我和羿景宸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袭击。”顾珺竹轻描淡写只说了一句话。

    “只是遭到袭击这样简单?”凌烟微笑的眼仿佛洞悉一切。

    她可以想象到,那时的场面如何惊心动魄。剑花漫天飞舞,利刃寒气逼人,血雾四处喷洒。

    “羿景宸没事,对方除了一人外,剩下的几十个人全部都死了,我么,就这样了。”顾珺竹依然轻轻松松的样子,好像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那么简单。

    “是不是烧粮饷的那群人?”凌烟猜测道。

    “应该是。”顾珺竹相当肯定。

    “他们为什么不走呢?任务已经完成了,何必还要截杀你们?”凌烟小声问。

    说完,两个人的眼睛同时落到了那块玉佩上。

    “他们的目的是抢回这个玉佩!”

    “所以,只要找到这块玉佩的主人,就知道是谁烧的粮饷了。”凌烟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对。”顾珺竹点点头。

    “近期运往洛邑的粮饷多不多?”凌烟突然问。

    “不少。”顾珺竹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主意了。

    “我怀疑,我只是怀疑,”凌烟不敢随便说不确定的事情,可她真的在怀疑:“运送粮饷应该是很机密的事,对方怎么知道的呢?连路线、时间、地点都掌握的那么清楚,除非?”

    “不用怀疑,我和羿景宸都这样想,我们内部肯定有敌人的奸细。”顾珺竹下了不容置疑的结论。

    “除掉他!”凌烟学着男人的样子,做出了一个“切”的手势。

    “大小姐,你不应该呆在内宅,应该去当钦差大臣、八府巡按什么的。”顾珺竹看着万丈苍穹间最闪亮星星般耀眼的凌烟,心醉了。

    “我要是钦差大臣,第一个先审你!顾珺竹,你的身份很神秘啊!”凌烟调皮的说。

    “又来了,我走了,明天要听楚光耀的回话。”顾珺竹现在就怕她提起身份、经历什么的,这个小丫头的韧劲十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时候又很让他头疼。

    三天后,是羿景宸给楚光耀定好的日子。

    粮饷为什么被烧、是什么人所为,他要听楚光耀给出的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如光环一般自动降落在了楚光耀身上。

    三天来,楚光耀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冯四平和所有的手下都死了,粮食全都被烧了,他派出师爷四处查找线索,一无所获,似乎洛邑地界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切与此有关的人、事、物,全部人间蒸发。

    楚光耀气的在内宅摔碎了所有的茶杯!

    操纵这件事的人,就是想阻止羿景宸完成筹粮任务。放眼凤汐国。除了两个皇子之外,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爷,别气坏了身子。”楚夫人从奶妈手里接过一杯参茶,双手端着递给了楚光耀。

    这两天,自己的丈夫把一辈子没发过的火全都集中发泄出来,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县衙内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

    “夫人,你不知道,粮饷被烧不是小事。羿景宸那个王八羔子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让我去破案。这么大的事谁干的,天知地知他也知,我又怎能破的了案呢?他分明想借机除掉我。”楚光耀别的说不清。对自己的仕途倒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楚夫人一听也跟着着急。

    楚光耀摇摇头。接连不断的唉声叹气背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危机。

    就在这时,楚夫人贴身小丫鬟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附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顺手还塞给她一封信。

    楚夫人神态受到了极大震撼,眼睛瞪的像铜铃,慢慢转向了楚光耀。呆呆地落在丈夫的身上,再也不动了。

    借她一百个胆她不也敢相信。楚家会有这样的机遇。

    “夫人,你怎么了?”楚光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夫人的突然变化感到惊异。

    他推了推夫人,又看了看丫鬟。

    丫鬟害怕地低下头,冲着奶妈努努嘴,示意她跟着她一起出去。

    室内,只剩下楚光耀夫妻两人。

    楚夫人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结结巴巴地说:“刚才师爷让秋梅来禀报,三皇子命人到我们家提亲,想娶慧儿做侧妃。”

    说完,她递给楚光耀刚才秋梅带进来的信。

    这是一个带着蜡封的信函,上面苍劲的行书写了五个小字:“楚县令亲启”

    楚光耀亲自走到房门口,轻轻拉开门,左右看了看,又轻轻关上了门。

    然后,他又走到窗户边,认真地查看一番,确定没人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子。

    楚夫人明白丈夫为何有此番举动,三皇子派来的人,事实上已经把楚光耀逼到了必须选择的浪尖风口上了。

    要么与三皇子结盟,要么与他为敌。二选一,楚光耀没有任何退路了。

    楚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

    楚光耀去掉蜡封,抽出信函,静静地看着。

    半响,他抬起了头,“夫人,你觉得慧儿做三皇子侧妃可好?”

    “三皇子为人怎样?将来会怎样?”楚夫人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目前看,和二皇子一样各占一半的机率。为人么,外形俊朗,人品贵重,深受朝臣拥护,风传他比二皇子的个性和手腕更冷酷一些。”楚光耀没有机会和资格直接接触三皇子,说出来的也只是自己的道听途说。

    “生在皇家个性、手腕冷酷不算缺憾,倒是忠厚老实才更容易被人欺负。”楚夫人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但由小及大、由家及国的道理却是分析的相当透彻,几十年跟着丈夫游走官场,她没有白活。

    “不错,夫人说的极是。况且,”楚光耀眼中先闪了一抹光亮。

    “况且什么?”楚夫人听出了丈夫话中有话。

    “况且,三皇子已经查清了焚烧粮饷的全部经过,不仅写清了纵火之人是谁,连人证、物质也全部告诉我了。”楚光耀抖落着手中的信,不无忧虑地冲着夫人说。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三皇子的这封信,既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也给他套上了一个枷锁,在他身上牢牢打上了三皇子的烙印,接受了,可能终身受益无穷,也可能深受其害。

    夫妻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在说话。

    “砰砰”门从外面被轻轻地叩响。

    “谁?”楚光耀不耐烦地问。

    “老爷,靖王爷已经到府门前了。”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

    索命阎王来了!

    楚光耀急促地吐了一口气。

    羿家兄弟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前后脚一起来逼他了!

    “夫人,做决定吧。”他爱怜地看着她,为女儿、自己和楚家的未来寻找新的梦想。

    其实,夫妻俩都知道,他们根本没有选择。从三皇子的人走进来的时候起,不管他们从不从,都已经盖棺定论了。

    楚夫人坚定地点头了。

    楚家这条船,以前是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只孤零零的小船,从这一刻起驶入了既定的轨道,有了航行的方向。

    羿景宸在县衙的大堂上稳稳地坐着,他在等楚光耀给他的一个答案。

    而楚光耀呢,心中已经有了两个现成的答案,稳如泰山。

    “下官参见靖王爷。”此时此刻,跪在地上的楚光耀尽管说出的是卑微的话,可卑微的身躯里不知不觉中已经带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微微抬眼看了一下,羿景宸阴沉的脸色像城北山中被人称为“死泉”的泉水样的黝黑,心中不由冷笑,暗想:“今天,我尊你一声靖王爷,明天,你要称呼我的女儿为皇嫂,届时不知你又是什么想法?在万一,三皇子荣登大宝,你又会做何感受?”

    楚光耀内心的九转十八弯,因为人生不同的轨迹有了显著的变化。他日,他相信自己的人生中再也没有弯弯曲曲的小道了。

    “楚大人,本王要的答案,你可有了?”羿景宸没有像往常一样客气的让座,他很少外漏的霸气和怒气大山般的沉甸甸压在了楚光耀的身上。

    顾珺竹的意外受伤激起了他的斗志,也让他对这次的粮饷焚烧事件有了新的看法。

    如此的高深武功、熟练的配合、杀人不眨眼的狠毒和敢于和朝廷军队为敌的勇气,只表明了一个事实,对手是个强大的组织,背后有着深不可测的后台。

    会是三哥么?

    羿景宸眼神的余光瞥了一下楚光耀,异样地发现了即使是低垂的眼睛,突然之间有了一丝遮挡不住的桀骜不驯的味道。

    有意思!

    羿景宸微微一笑,楚光耀肯定得到什么新消息了。

    这时,张晋从一边悄悄走到了羿景宸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羿景宸边听边点头。

    极影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三皇子准备和楚光耀结亲了。

    那么,三皇子的指令也必然已经传达给了楚光耀,所以,匍匐在脚下的那个男子眼中才会有了桀骜不驯的眼神。

    羿景宸静静无语,等着楚光耀翻牌。

    “禀告靖王爷,下官已经查明,焚烧粮饷的人马是州府王营暗中派出的。”

    这句话,早就在羿景宸的意料之中。

    王营,是凤汐国十八个州府里对抗三皇子最坚决、最猛烈的一个,是二哥的肱骨之臣,也是距离洛邑最近的一个州府,鱼米之乡,繁荣富庶。

    “你可证据?”羿景宸不慌不忙地问。

    “有。”楚光耀按照三皇子教她的说法,头头是道讲明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可惜的是,没人知道,那群下手的人后来又伏击了羿景宸和顾珺竹,留下了一个带着明显徽记的玉佩。

    偷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追根求源

    三皇子羿景文借刀杀人的计策原本很成功。

    可惜,因为无意中丢失了一块玉佩,那些潜伏的杀手又自作主张的回来了。

    为了弥补不被主人知道的过失而再次造成的过失,就像为了圆一个谎言需要再说一百个谎言一样,滚成了越来越大的雪球。

    在这个时候被抛出的牺牲品州府王营,更印证了三皇子和这群神秘的烧粮人,相互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羿景宸的脸色从阴暗变成了艳阳高照,他的喜悦和兴奋在瞬间迷惑住了楚光耀。

    依然匍匐在地的楚光耀,眼前一小片的青砖地上出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一划而过,握住了他的双臂,他耳边响起了羿景宸的声音:“楚大人请起,小王佩服之至,不过三天的时间,大人还在小王一头雾水的时候,竟将这件事查办的一清二楚,不愧是我凤汐国的栋梁之才啊!”

    “下官惶恐,下官不敢。”楚光耀又磕了一个头,才在羿景宸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爬起来了。

    洛邑县衙内,两个诡计多端的男人眉来眼去之间,将各自的戏码演的淋漓尽致。

    “楚大人,”羿景宸的笑声从楚光耀回禀了已经破案之后就没有间断过,他指着身边的张晋,嫌弃地说:“我手下都是些粗人,笔墨不通,想烦请大人的手下现在写份奏折,将焚烧粮饷的事情向我父皇禀告,不知可否?”

    不知可否?楚光耀心里嘀咕:“我能说不行么?臭小子。拿我当猴耍还要让我给你卖票!”

    想是这么想,大面上的活他做的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靖王爷严重了,下官愿为王爷效劳!”楚光耀冲着大堂外高喊:“来人。传师爷。”

    不一会,随着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走了进来,在距离他们一丈之外的地方跪下了:“殷实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这是县衙师爷殷实,文笔还不错。洛邑县所有的上报朝廷的公文都是他写的。”楚光耀指着跪在地上的殷实介绍着。

    羿景宸没有说话,冲着他点了点头。

    楚光耀对着殷实吩咐:“速将州府王营派人纵火焚烧粮饷一事写份奏折,上报朝廷。”

    “是。下官告退。”殷实又磕了一个头,静静地退下了。

    从来到走,殷实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神态自若。虎步生风。给羿景宸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一会,殷实手捧奏折,又走了进来。

    这份奏折经由张晋之手传给了羿景宸。

    羿景宸看后赞不绝口:“楚大人这里竟然藏龙卧虎,还谦虚文笔一般,本王看当朝三品、五品也不过这般水平,恭喜楚大人了,有如此高明的幕僚,升迁指日可待!”

    “承蒙靖王爷夸奖。下官愿为王爷效力!”楚光耀一揖到地,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没来由的惊栗了一下!

    好好地,这个狐狸般的王爷为什么要说升迁呢?难道他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可能啊,这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他还没有回复三皇子呢!

    楚光耀审视的眼神再度落在了羿景宸的脸上。

    喜笑颜开,歌舞升平,满足的笑容充斥了他整个脸部,连大大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他看不出任何不好的端倪。

    “张晋,盖上本王的印章,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羿景宸把奏折交给张晋。

    转手之际,一股隐约地药味随着风,传进羿景宸的鼻孔,他的眼内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惊异。

    “对了,楚大人,你解我用燃眉之急,本王万分感激,前日猎得一只野猪,送与大人作为谢礼,可好?”羿景宸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冲着张晋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张晋又走出去吩咐他的手下了。

    可是,张晋吩咐的内容并不止抬一头已经死了的野猪给楚光耀,他更重要的任务是暗中吩咐“极影”的人盯住殷实,刚写完奏折之后,他要见的第一个人是谁。

    当晚,正在城郊别院的月光下享受的顾珺竹,被一个无聊的人折磨了很久。

    “你来干什么?”顾珺竹发现一道黑影从墙头飘落后,左手抄起了一个茶杯直接扔了过去。

    什么时候,他的别院成了那个家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盘了?

    看来,手下的人需要好好调教一番了。

    哎,真讨厌!

    “把你的讨厌收回去,否则我把凌烟带回京城!”羿景宸早就想到顾珺竹心里想什么了,他拿顾珺竹没办法,但是可以捅他的软肋。

    “我明天就把凌雨卖了!”顾珺竹闭上眼,懒洋洋地回复了他一句。

    敢用凌烟要挟他,对不起了朋友,害你没商量!

    顾珺竹无声地笑了!

    “那个小妮子,谁会买?要长相没长相,要个头没个头,身材像木板,前不凸后不翘,一副肠子一捅到头,愣头愣脑的。”羿景宸一听凌雨的名字,忍不住口是心非,他还真怕有人对那个小妮子上心,他的玩物决不允许别人上手!

    “啧啧,毒舌!人家二小姐粉面桃花,性情直爽,为人诚恳,和你说的是一个人么?”顾珺竹眼睛虽然没有睁开,耳朵却听见了后面微微的声响。

    已经被激的略微有些亢奋的羿景宸哪有心思听周围的声音。

    他最大的麻痹在于认为已经到了信任人的地方,可以不用保持高度的警觉了。

    顾珺竹撇撇嘴,继续点着火:“人家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

    “碍眼啊,我只喜欢美女!”羿景宸摇着头。得意洋洋地说:“宫中美女如云,她只能算一根,路边的草!”

    “哈哈哈!”羿景宸得意的大笑着。

    “哈哈哈哈!”身后又响起了一阵笑声。娇娇的、脆脆的!

    “谁?”羿景宸吓了一大跳,觉得背后刮起了阴风。

    凌烟、凌雨姐妹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药箱,一人手里托着一个果盘,站在距离两个男人很近的地方,嘴还没有完全合拢,眼睛喷着火!

    “顾珺竹你个王八蛋!”羿景宸跳起来。顾不得风度和地位,直接指着顾珺竹破口大骂!

    顾珺竹左手一挥,凌雨托着的果盘立刻飞出一个苹果。当不当正不正堵住了羿景宸的嘴!

    “哈哈哈!”姐妹俩同时大笑。

    凌烟先走过来,气呼呼地推了羿景宸一把,把他从顾珺竹身边赶走,自己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

    她也只是欠着一般的屁股坐在了那里。把药箱放在双膝上。一只手托着顾珺竹的胳膊,另一只手拿了一把小剪刀,直接剪开了外面的绷带,

    然后一层层地慢慢往下揭。

    凌雨也过来了,蹲在一边认真的看,三个人把羿景宸一人晾在了一边。

    “二小姐,二小姐?”羿景宸挪到凌雨身后,半蹲着。讨好地叫着凌雨。

    没人搭理他。

    “我说着玩的,不是有意的。”羿景宸讪讪地解释着。

    还是没人搭理他。

    “我发誓我真是开玩笑的。不是真心的。”羿景宸一只手对天发誓。

    “你说的本来就是真的,我还真是那样的人。”凌雨回头冲着他一笑。

    “二小姐,二小姐,我明天请你吃饭行不行?”羿景宸巴结着问。

    “谁做的饭会有我姐姐在一边指点着做的好吃?”凌雨不再回头了。

    “那我给你卖衣服好不好?”羿景宸换了一个话题,继续哀求。

    “谁做的衣服会有我姐姐做的好看?”凌雨更加骄傲了。

    她的姐姐,突然之间冒出来很多闻所未闻的特长,就连换药,也不比大夫水平差。

    “顾二少,我过几天准备到北边走走,想找几个朋友一起同行,你觉得怎么样?”羿景宸咬着牙,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凌雨软硬不吃,他只好想别的办法了。事情的起源在顾珺竹,他就只能再从顾珺竹哪里下手了。

    “受伤了,去不了。”顾珺竹绝不会轻易上当,他抬起来绷带已经全部被解掉的胳膊。

    一条几乎砍住骨头的深深的伤痕一掌来长,虽然已经开始结痂,但看起来还是相当的恐怖。

    “顾二少,那么多大夫你不请,偏偏要凌小姐给你换药,别吓住美人了。”羿景宸想方设法攻击着顾珺竹。

    “靖王爷,不是他让我换的,是我自己逼着他的,我想看看他到底伤的怎样?”凌烟拿起一块柔软的棉布,倒上不少高度白酒,轻轻擦拭着伤口。

    顾珺竹大拇指指向凌烟,冲着羿景宸骄傲的一笑!

    羿景宸翻着狐狸眼,一屁股坐在凌雨身边,双手托着腮帮子,两眼直直的盯着凌雨。

    “碍眼!靖王爷请看那边。”凌雨指着一个方面对羿景宸说。

    羿景宸扭头一看,凌雨手指的方向,一只很丑很丑的小猫蹲在石桌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

    “去去去,”心烦的羿景宸用手轰着那只向他一样没人喜欢的小猫,一脸的不耐烦。

    “多可爱!”凌雨叫出了一句让羿景宸闭气的话,她站起来慢慢走向了小猫。

    小猫乖巧地蹲在那里,像看见主人一样两只瞳孔放射出喜悦的光芒,还讨好地叫了两声“喵喵”。

    凌雨走大小猫身边,伸出两只手,等着小猫。

    那只小猫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凌雨手边,先伸出一只前爪碰了碰她的手指头,看凌雨没有恶意,又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

    凌雨依然微笑着看着小猫,一双手放在那里等着小猫向前走。

    终于,那只小猫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一步一步挪到了凌雨的手心上。

    凌雨轻轻收回了手,把小猫搂在心口。

    “这只猫好丑,你要喜欢的话,我给你逮只漂亮的、名贵的来,好不好?”羿景宸终于找到了一个凌雨喜欢的话题,马上借机发挥。

    “不要,我喜欢这只,我从小就像这只小猫一样可怜。”凌雨无意识中说出了自己心酸的往事,她看着小猫的眼睛里慢慢渗出了泪花。

    “还有,就像你说的,我真的就是路边的一颗草。小时候,爹来的次数少,我和弟弟没人管。”凌雨的话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片刻之后,静静的院子里响起了凌雨的啜泣声。

    慢慢地,哭声越来越大,直接变成了“哇哇”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羿景宸再也不故意装酷了,他急的直跳,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凌雨哄好。

    羿景宸私下也不过是个比凌雨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生在皇家,年少得宠,任意妄为,猛然遇见像凌雨这样清纯、简单的女子,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的,完完全全信任了他,按照他说的去做,一来二去的,却被她用他自己的话拴住了他自己。

    无奈之下,他求助的眼睛只好看向了凌烟。

    凌烟楞了他一会,摇摇头,匆匆给顾珺竹重新包扎上,然后走向了凌雨:“凌雨,都怪姐姐不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否则早就把你们接进府,一家团圆了。好了,别哭了,明天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凌烟的几句话,比羿景宸的又碰又跳管用多了,凌雨听完后,用袖口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娇声娇气地问:“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

    凌烟扭头问羿景宸:“你不会骗我们吧?”

    羿景宸马上点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想去哪里都行。”

    “好了,决定了,凌雨定去的地方,我定吃住的地方,至于你,靖王爷,银子你来出。”凌烟双拳一抱,做出一个侠客的模样:“谢了!”

    羿景宸聪明的大脑飞快的转啊转,怎么就觉得自己又被坑了似的。

    他悲哀的眼睛看向顾珺竹,后者乐不可支,正冲着心爱的凌烟微笑。

    “啊!”羿景宸憋闷的快要发疯了,遇见凌家姐妹是他人生的最大不幸,以前是他训别人,现在是他看人家眼色,满肚子的委屈只能消化在自己的肚子里!

    不行,这股怨气他必须找个地方发泄!

    张晋按照羿景宸的吩咐,在不同场合故作神秘,极力背着别人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偷听到,安排了五次小规模的押运粮饷,其中一共有三次在半路遭到打劫,损失过半。

    这五次,极影都在暗中进行了全程跟踪,有两次,偷听的人听见之后,没有任何反应,排除了嫌疑。

    被伏击的三次,极影发现,偷听的人不管拐了多少道弯,最终都能汇集到一个人的身上。

    殷实,县令楚光耀的师爷!

    羿景宸嘿嘿一笑,凤汐国的蛀虫,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伉俪情深

    “楚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羿景宸坐在县衙内,懒洋洋的说。

    自从他被顾珺竹设计得罪了凌雨、又被凌烟踩了一脚之后,他就一直在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这一段时间,他笑也笑了,赏也赏了,急也急了,该出的血本全出了,一切也该说正事了,该付出代价的人必须回报他。

    楚光耀厌恶地陪着笑,不住地点头:“王爷哪里话,有什么尽管吩咐。”

    “是这样,本王观察许久了,发现楚大人能力出众,尤其在查办焚烧粮饷一事上表现极为出色,智勇双全,本王极为赏识大人。近几日,本王外出一趟,欲将筹办粮饷之事全权交给大人处置,一个月后,今年的粮饷就要全部入库了,届时本王正好赶回洛邑。”羿景宸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向楚光耀。

    恶心!楚光耀只想呕吐!

    他又不是绝色美女,值得他牺牲自己的色相下那么大的本么?

    “下官感谢王爷的信任,只是下官能力……”楚光耀的话没机会说完,直接被羿景宸打断了。

    “就这么说定了,本王马上启程,楚大人辛苦了!”羿景宸说完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剩下楚光耀站在自己的地盘里发愣!

    这算什么事啊!打着征求自己意见的旗号自说自话,根本不给他发言的机会就武断地作出决定,楚光耀冲着羿景宸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

    伪君子!还不如直接命令他更好。

    羿景宸的身影刚刚消失。殷实从侧面走了出来。

    “大人稍安勿躁,我派人去查查靖王爷到底干什么去了?”殷实也搞不明白羿景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按说此时已经到了征集粮饷最关键的时刻了,他怎么突然抽手了呢?

    翌日黄昏。几个短衣打扮,显然比衙役更神秘和精明的男子先后回复了殷实。

    第一个人说:“靖王羿景宸带着一个女子和几个手下,赶着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去了老君山下一座别院。”

    第二个人说:“属下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划船游乐。”

    第三个人说:“当晚,他们在花园凉亭内饮酒吟诗。”

    第三个人说:“他们在山内游玩。”

    殷实对手下的办事能力感到欣慰,他的人和县衙的那群蠢货就是不一样。他吩咐着:“继续盯住他。直到他返回洛邑。”

    一直以来像老虎一样警觉的羿景宸为什么突然松懈,热衷游山玩水,沉醉风花雪月了呢?

    殷实心里有了十万个为什么?他无法理解。

    “大人。京城飞鸽传书。”一个悄无声息走进来的下人打断了殷实的沉思。

    大人,这才是殷实的真实身份,三皇子羿景文身边的四品带刀护卫,文武全才。安插在洛邑县县衙的眼线。

    五年前。投靠三皇子羿景文大臣,已经被斩首的京城侍郎张冉,为了协助他登上皇位,早早下了手,将殷实安排到了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在天下粮仓里安插上自己的人,为将来谋划大计做准备。

    这么多年来,殷实老老实实蛰伏在这里。尽忠职守,按照三皇子的命令。牢牢监视着楚光耀的一举一动。

    殷实展开纸条,上面书写一行小字:“近日朝廷收到诸多奏折,状告羿景宸借筹粮谋逆反之事。”

    原来如此!

    殷实终于明白羿景宸性情突然大变的缘由了,他肯定也收到这样的密保,知道背后有人拆他的台,所以将筹粮的事情交给楚光耀打理,自己故意携带美人游山玩水,就是要给世人表明他的心态,他一个花花公子根本没有觊觎江山的野心。

    自古君王多疑心。他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无能,却无法接受一个聪明胜过他、威望胜过他的儿子。

    羿景宸自然明白功高盖主的道理,在主动避嫌。这样的话,就能解释通他突然离开的原因了。

    殷实得意一笑,打着火石烧了那张小纸条。

    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楚光耀,进一步稳定他投向三皇子的心。

    “楚大人,我刚刚听到个消息,京城上下如今有了一个好玩的谣言,说是六皇子居心叵测,试图图谋大宝。”殷实换了一种说法,给楚光耀下套,他要让楚光耀自己做出一个合理的判断。

    “靖王爷到底去了哪里?”楚光耀烦躁的问。

    若是在平常,他恨不得羿景宸早早滚蛋,自己才能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可如今,他把棘手的难题交给了他,自己没了踪影,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替他兜着?

    “他根本没有离开洛邑县城,只是带着一个女子和几个下人,去了老君山下的别院,一直住在了那里。”殷实不动声色的回答着,他要看看楚光耀有什么表示。

    这一句话,果然如他所愿在楚光耀心里产生了巨大影响。

    楚光耀先是沉思了一阵子,然后仰天大笑!

    “大人,为什么笑?”殷实明白楚光耀心中所想,但是还是想亲自证实一下。

    “我明白六皇子为什么匆匆将这里的事交给我了,他怕再管粮饷的事情,彻底坐实了他谋反的传言,所以匆匆跑了。”楚光耀自作聪明地给殷实分析着。

    殷实一看时机已到,故意恭维着楚光耀:“如此一来,下属就恭喜大人了。”

    楚光耀笑着道:“我有何喜?”

    “大人,筹粮是一件很难的事,如今京城有了这个传言,而且靖王爷是带着女子躲进了别院。这样一来,筹粮的事情办的好。是大人的功劳;万一有什么变故,靖王爷临阵脱逃,难咎其辞。对大人百利无害!”殷实的不烂之舌全部说到了楚光耀的心里头,打消了他一直以来的忧虑。

    主仆两人相互对视,哈哈大笑。

    没人知道,这一切,全是羿景宸暗中安排好的。从洛邑到京城,他无时无刻不再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就在殷实接到飞鸽传书的时候,他已经和顾珺竹、凌烟、凌雨悄悄离开了老君山下的别院。一路向北,赶往乾东国和凤汐国交界的崔城。

    别院内,当然他还在继续地玩。只不过外人不知道,那只是他的替身而已。

    越往北走,地势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洛邑县城周围四处可见的石山和丘陵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马平川。

    凌烟对平原和山丘的区别。已经习以为常了。可第一次出门的凌雨,却欢喜的像一只小喜鹊,一路叽叽喳喳的,正好和爱玩爱热闹的羿景宸凑成了一对。

    羿景宸早就没了靖王爷的架子,完全变成了一个大男孩。他和凌雨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一起叫、一起笑,给四人的旅途增添了无尽的乐趣。

    凌雨的身边,卧着那只被她叫做“凌彩”的小猫。

    “凌彩”出门前。和凌家唯一的少爷凌弘发生一场内讧。

    内讧的原因凌彩根本无法控制,它只是一直无法自己做主的小猫。原因之一。它叫彩。凌雨说:“我们姐弟三人,烟雨和弘都有了,中间缺个彩,猫咪就叫凌彩吧,是我的妹妹,凌家就是烟雨彩虹齐全了。”

    凌弘生气,它排在了他的前面。

    两个姐姐出门玩,他也想去,被所有人拒绝了,原因是他要读书,这点他认了,但是两个姐姐要带“老三凌彩”去。

    凌弘又生气了,他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所以。一路上,“凌彩”的存在,也是大家经常说出来的一个笑话。

    十天之后,坐着凌家三姐妹的马车离崔城越来越近了。从洛邑看不尽的苍松翠柏到崔城满山满眼的红叶,一个不同于中原腹地的全新景象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时,他们再次看到了山脉,和山脉上修筑的一段段城墙。

    凌烟心想,这也是长城的一部分么?那么,他们现在的位置基本接近塞外了。

    崔城,是燕山脚下一个富庶的县城。

    凤汐国和乾东国虽然两个比邻的国家,但已经延续了百年的和平让这里的百姓早就忘了城内城外分属两个不同的国家,形成了很多一家两国、两国一家的奇观。

    凤汐国的男子娶了乾东国的女子,或者乾东国的婆家娶了凤汐国的儿媳等等,这样的事情早就不足为奇了,当地人谁也不会介意。

    就连崔城的城门,进进出出也无需检查通关碟牌,自由出入。

    这天,两辆马车随着入城的人流,缓缓进入了崔城。

    和洛邑县城不同的是,这里的人种和口音明显比内地混乱多了。

    身高差异较大的男人、女人随处可见,听懂的、听不懂的话音随时响起,各种各样的服装目不暇接。

    一切的一切,变得丰富多彩。

    靖王爷的手下一路都已经打好了前站,崔城也不例外。

    赶车的人直接把马车赶到了城内最大的一间客栈前。

    羿景宸和顾珺竹各自下马,走到前面的一辆马车前,等着凌氏姐妹下车。

    车帘子一挑,人还没见,凌彩已经窜了出来,第一个蹦到了车下,引来顾珺竹和羿景宸的大笑:“三小姐出来了!”

    他们的笑声未落,凌烟也跳下了车,回身抬手,接住了凌雨的小手:“你慢点。”

    这个时候,凌雨比凌烟更像一个大家闺秀,迈着小方步,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纯真中带来威严,善良中带着威仪。

    顾珺竹捅捅羿景宸:“你看凌家二小姐,天生带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住,嘴!”羿景宸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顾珺竹的脑门,拖着唱腔叫喊着。

    什么叫母仪天下?她要母仪天下了,皇帝不是自己怎么办?自己不是瞎忙活了。皇帝要是自己了,自己这辈子岂不又要苦死了?

    所以,为了自己着想,凌二小姐说什么都不能母仪天下!

    不过,听着顾珺竹的话音,羿景宸偷偷看了一眼凌雨,又扫兴了看了一眼顾珺竹,他说的还真的没错,小妮子年纪不大,怎么就能做到威风八面了呢?

    “你们看什么看?”凌烟的脑子里哪有他们那么复杂,她做惯了现代人,跑上跑下、蹦蹦跳跳的根本不算什么,反倒看着凌雨规规矩矩的感觉着急,直想催她能不能跑两步试试。

    四个人并肩走进客栈,出色的外貌和出彩的打扮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是哪里来的大家公子,风度翩翩,真想认识啊!”墙角两个小媳妇一点也不害臊,连比划带喊叫的说着。

    凌雨小脸一红,偷偷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不觉得羞耻么?

    凌烟笑了笑,悄悄告诉凌雨:“怎么样,她们够豪爽的了吧,塞外人很多都是这样的直来直去的性情。”

    她们的话音还没落,门外进来两个小伙子,一眼就看上了凌氏姐妹。

    其中一个走过来,直接打着招呼:“小姐好漂亮啊!”

    凌烟嫣然一笑:“是么?谢谢夸奖!”

    顾珺竹却是冷脸的出现她身边,一手马上搂住她的腰:“拙荆当然漂亮了。”

    那个男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马上又转向了凌雨。

    羿景宸一看,慌忙学着顾珺竹的样子,走到凌雨身边,动作、话语如出一辙,把凌雨也护了个水泄不通。

    两个小伙子一看阵势不对,摸摸鼻子讪讪走掉了。

    顾珺竹不满地责怪凌烟:“你到底想怎么样?怎么到处招蜂引蝶啊?”

    “我哪有,是他主动的好不好?”凌烟委屈死了,大声反驳。

    羿景宸的小脸也嘟噜着看着凌雨。

    凌雨却和顾珺竹出奇的相似,声讨着羿景宸:“你又到底想怎么样?我和你有关系么?”

    羿景宸的手像摸着火炭一样,被烫的赶忙缩回去了。

    他先是摇摇头,一想不对,又点点头,再想和还是不对,只能可怜巴巴的站在凌雨身边,一声不吭了。

    刚刚还在争吵的顾珺竹和凌烟一下子又被凌雨和羿景宸两人既别扭又好玩的模样吸引了,两人同时住口,齐刷刷地指着那两个人笑。

    这一笑,又让凌雨和羿景宸消除了成见,一致对外,瞪起一个比一个大的眼睛,怒视顾珺竹和凌烟。

    这一瞪眼,让顾珺竹和凌烟的笑声更大了。

    凌烟实在忍不住了,她指着羿景宸问:“你到底怕她什么?我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秀才遇见兵。”羿景宸摸着后脑勺,喃喃地说。

    “哪里是秀才遇见兵,分明是兵遇见了秀才。”凌烟摇摇头,一副“我才不信”的样子。

    “四位住店么?”一个长袍打扮的男子迎来上,笑呵呵的问。

    “对,房间我们已经订好了,三间最好的。”张晋在一边回答。

    “当然,小店早就准备好了,两对贤伉俪都是人中龙凤,令人羡慕啊!”

    凌烟和凌雨撇着嘴,分别看向了顾珺竹和羿景宸。

    谁造的谣,说他们是贤伉俪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的徽记

    凌烟的眼睛带着鄙视,凌雨的眼睛带着羞涩,姐妹俩神色各异。

    顾珺竹和羿景宸谁也不说话,哼哼哈哈地装着糊涂,张晋在一边打着圆场:“掌柜的,叫个小二带我们上去。”

    掌柜的在一边还以为两位夫人新婚不久,不好意思呢,哈哈笑了几声躲到一边去了。

    一行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位于三楼的最大三个房屋里。

    这里的配置显然是整个客栈最好的,地方最大、桌椅板凳最新,窗帘、被褥色泽喜庆,墙角和桌子上摆放的几盆鲜花将屋子填充的温馨雅致,尤其是窗户上悬挂着的一串装饰有白色鲜花的风铃,在风中“叮叮当当”的舞动着,活力四射。

    凌烟笑着问:“这次是谁打前站的?”

    张晋的脸猛地红了,结结巴巴地回复着:“大小姐,是我,是哪里做的不好么?我马上改。”

    凌雨惊喜地叫到:“哪有什么不好,简直好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情调的房间。”

    “谢谢二小姐夸奖,卑职刚才吓坏了,还以为什么地方做错了。”张晋一脸的兴奋,得到二小姐的夸奖,自己的主子也肯定会高兴。

    “靖王爷的手下果然都是能人,堪当重任。”凌烟当然明白张晋邀功的心思,马上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好话,乐的送给张晋一个顺水人情。

    “谢谢大小姐夸奖,以后有用得着张晋的地方。尽管吩咐。”张晋乐的什么似的,能得到凌家姐妹的赏识,在他看来。比伺候好自己的主子和顾家二少爷更重要。

    跟了主子这么久,他比别人更清楚更明白的一点是,凌家姐妹现在动动嘴就能控制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和顾家二少爷,她们日后的地位不用说自己也明白,对她们的忠心表白宜早不宜晚。

    张晋光想着讨好未来的主子了,反倒把眼前的主子忘了。羿景宸一看自己的手下转瞬间又被凌烟策反了,心中的郁闷和气愤不打一处来。

    “张晋。你摆的什么水果?”羿景宸马上鸡蛋里面挑骨头,借此敲打自己不清醒的手下。

    “柿子、苹果、大枣、梨啊!”张晋奇怪地看着靖王爷,这不是他专门交代好的么?他可是下了好大劲。从时令水果中一个一个挑的,个头均匀、色泽鲜亮,而且没有虫眼、伤疤,又一个个放在井水中小心地洗了一遍。用干净柔软的棉布擦了一遍。才摆出来的。

    靖王爷又犯了哪门子的邪了?

    “本王牙疼,能吃这些硬东西么?”羿景宸脸色黑臭,强词夺理。

    张晋委屈地烂了一眼凌烟,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凌烟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她拿起一个比鸡蛋略小一些的红枣,递给凌雨:“凌雨,你最喜欢吃的鲜枣,尝尝味道怎样?”

    凌雨并不用手接。撒娇地张开嘴,等着姐姐喂她。

    “切!”顾珺竹摇头笑笑。羿景宸啊羿景宸啊,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净在这个时候犯迷糊呢?

    男人跟女人斗,能斗的赢么?

    “真甜,姐姐,好吃,你也吃一个。”凌雨孩子似的兴奋,自己也拿起一个喂到了凌烟的嘴里。

    凌烟一边吃,一边又拿起一个喂到了顾珺竹的嘴里。

    人前人后顾珺竹第一次被凌烟喂东西吃,原本就惊喜的无以言表了,又为了给羿景宸看,故意大声吧嗒着嘴,含混不清地高声说:“真甜!”

    几个人嘻嘻哈哈喂了一圈,羿景宸发现,竟然没有自己的事,自己又被几个人排挤掉了。

    他的狐狸眼向外喷着火,哀怨到极致的眼睛兔子眼般通红,好像还有一层水蒙蒙的雾气,多少令凌雨有些不忍心了。

    她怯怯地拿起一个红枣,手在自己的脸前来回摇摆了好几次,最终痛下决心,冒着被吼、被训的危险慢慢地递向了羿景宸。

    当红枣递到了靖王爷的嘴边,凌雨使劲地闭上眼,盲人摸象般的小手捏着红枣举在那里,小声问:“你,牙疼,能吃么?”

    此时的羿景宸像一只急于扑向小绵羊的大灰狼,通红的大嘴长得大大的。

    偏偏这时,凌烟说了一句:“靖王爷牙疼,好可惜啊!”

    像是当头的一盆凉水,瞬时浇灭了羿景宸心中刚刚燃烧的熊熊火焰。

    “姐姐,”凌雨睁开眼娇嗔地叫了一声,又试着把红枣递到了羿景宸嘴边。

    羿景宸不再犹豫,“啊呜”一口,吞进了那枚红枣,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阵秋风吹过,窗边的风铃再次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和着屋子里的笑声,奏响了一曲动听的歌谣。

    晚饭后,羿景宸叫来王府在当地布下的几个眼线,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凌烟拿出那块玉佩,指着凸起的东西问几个当地人:“这上面是什么?”

    几个当地的壮汉只看了一眼,都毫不犹豫地说:“是乾东文字中的‘南’字。”

    “‘南’?东西南北的南么?”凌烟反问了一句。

    “是。”为首的一个叫做周军的男人说:“南,是乾东国的国姓,这样的玉佩一般是家族徽记的可能性较大。”

    “乾东国姓‘南’的人多不多?”凌烟又问,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南之秀的影子。

    南之秀和乾东国的皇族有什么联系么?

    周军摇摇头:“不多,乾东国的国君大多专情,不像历朝历代的君主后宫充盈,他们一般都是一夫一妻。几乎每代帝王的子嗣只有几个,而且因为一母同胞的关系,兄弟关系亲密。也很少发生兄弟阋墙的事。”

    “这一代呢,皇室有几个孩子?上一代还剩下几个?”凌烟虽然对焚烧粮饷的神秘人不感冒,可一听说乾东国的国君居然能做到一夫一妻,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那个时代,那样的地位,那样的作为是一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乾东国的国君值得敬佩和推崇!

    “如今的皇帝是上一任皇帝唯一的儿子。他也只有两个儿子,大皇子今年二十六岁,二皇子二十三岁。”周军恭敬的回答。

    进到屋子里只一会的功夫。他已经看出凌烟虽是个女子,但地位超然。她发问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包括自己的主子都在一边默默的听。谁也没有打断过她。

    “有没有一个叫南之秀的。个子高高壮壮的,长相非常俊朗。”凌烟犹豫片刻,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顾珺竹一愣,凌烟怎么和他又想到一块去了?

    “没有,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至于个子,乾东国的男子身材普遍都高。”周军回答完,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也同时摇了摇头。

    凌烟释然地笑了。她心中有些担忧和害怕,生怕南之秀是乾东国皇室的人。更生怕他牵涉其中,日后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你们见过这样的玉佩。知道它属于哪个家族么?”凌烟递给他们每个人传看。

    “没有,一般这样的东西不会让外人知道的。”周军的话说完,羿景宸和顾珺竹都了头。

    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徽记,不要说外人了,就连凌烟凌雨这样和他们关系算得上亲近的人,也没给她们看过。

    “我们如果去乾东国的店铺逛逛,说的话他们能听懂么?”凌烟思索了一下,她准备明天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以,崔城内外,不管是凤汐国还是乾东国的人或店铺很难分的清清楚楚,语言说那面的都能听懂,货币用哪国的都行,没有什么分别。事实上很多人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算是哪国的人。”周军从出生就居住此地,他自己家里就是哪国人都有,要不是凌烟这么一问,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该算哪国人。

    羿景宸的手轻轻敲击着桌案,感慨道:“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维持下去该有多好,民康物阜,安居乐业。”

    可是,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对于呢?没人知道。

    顾珺竹的眼睛一直盯着凌烟,他明白她的想法。可他的心思比凌烟要复杂的多,一个人想隐藏自己的身份,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不了什么。

    南之秀,既然用的是国姓,只要他是乾东国的人,就必定会和乾东皇室有蛛丝马迹的联系。

    “这位大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请你们回去后,找几个带有乾东文字的玉器,我明天要用。还有,再帮我们找几套当地人喜欢穿的衣服。”凌烟笑着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已经坚持不住,开始捂着嘴巴打哈欠了。一路上虽然一直坐在马车上,可现在腰痛、肩膀痛、浑身上下都痛,哈欠又一个连着一个,明显支撑不下去了。

    羿景宸的头像外一甩,手下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你准备怎么办?”他问凌烟。

    “明天去转转,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凌烟把玉佩塞到枕头下面,冲着两个男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二天一早,顾珺竹和羿景宸早早的就起来了,他俩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转啊转,大眼瞪小眼,甚至又躺回床上睡了一个回笼觉,再醒后,还是听不见隔壁起床的声音。

    “她们不会有什么事吧?”羿景宸心慌了,生怕凌家姐妹半夜遇到采花大盗什么的,发生不测。

    “安心吧,那是两只猪,不睡到太阳晒着屁股就不会起床。”顾珺竹虽然陪着羿景宸瞎忙活了一个早晨,可他心里有数,并不着急。

    终于,日上三竿之时,隔壁传来“吱”的一声,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了,凌烟伸着懒腰,叫了一声:“啊,真舒服!”

    凌雨在其后也跟着叫了一声。

    姐妹俩终于起床了。

    沐浴在朝霞之中的凌氏姐妹如出水芙蓉,肌理细腻、朱颜酡红,眉目顾盼,倾国倾城。

    “终于起来了,饿不饿?吃饭吧。”顾珺竹笑看美人,一往情深。

    羿景宸不齿地瞥了一眼顾珺竹,饭明明是自己手下送进来的,好却全让顾珺竹一个人得了。

    此时,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明确的定位,有顾珺竹和凌烟在,自己根本讨不到半分的好处。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周军带来了几套衣服和凌烟所需的玉器。

    衣服,都是当地人爱穿的颜色和款式,四个人换上后混在大街的人堆里,根本看不出是从刚从中原去的。

    玉器上面刻着不同的乾东国文字,凌烟临时抱佛脚像周军请教了一下,勉强记住了几个。

    倒是凌雨,聪明过人,一教就会,当时就把几个乾东文字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四个人收拾停当,信步走上了大街,张晋带着几个随从混在人群中,不远不近地跟着。

    此时的天气不冷不忍,阳光不毒不晒,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凌烟和凌雨虽然身带任务,可女孩子家的天性让她们经常走着走着就忘了初衷,一会看看衣裳,一会看看头饰,一会看看美食,一会又去看看脂粉什么的,姐妹俩乐的喜笑颜开,手里逐渐堆起了一大堆采购的大小包包、袋袋。

    凌雨一直自己抱着,凌烟却是一个使唤人的高手,她回头看看顾珺竹,撒娇地叫着:“顾二公子,我肩膀疼、手臂酸,好累啊!”

    顾珺竹温和地笑笑,什么也不说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去了所有的东西,两只大手像抓小鸡一样牢牢地抓住了所有的东西。

    凌烟手头变轻巧了,眼睛又直直地看向了羿景宸。

    羿景宸也看着她,半天没有反应,不理解凌烟看他的含义。

    他从出生后,一直被太监伺候的密不透风,哪里懂得照顾别人。

    “靖王爷,注意风度!”凌烟忍无可忍,指着凌雨挑明了提醒他。

    “叫张晋拿。”羿景宸习惯的指着身后。

    “张晋没在你身后。”凌烟头皮发麻,对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火大!

    情急之下,她也不管不顾了,自己动手,从凌雨手中拽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羿景宸怀中,然后拉着凌雨向前跑了,留给顾珺竹和羿景宸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羿景宸无可奈何,跟在顾珺竹后面,抱着满怀的东西唉声叹气:“以后我们就是这种命么?”

    终于,四人第一次迈进一个古玩店。

    进门后,凌烟从怀中掏出那五六个玉器,摊在柜台之上,问:“你们这里能不能凑齐四类这样的,上面有‘南征北伐’四个字的玉器?”

    此时,她早已把穿在那块玉佩上面的丝绳剪断,将玉佩混迹在周军招来的玉器之中。

    店小二拿起看了来看,摇摇头回答:“没有。”

    凌烟不甘心地追问:“你再看看。”

    店小二肯定地摇摇头。

    凌烟笑笑,收起所有的玉器,拉着凌雨走出来,顾珺竹和羿景宸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当四个人走进第五家店铺,如出一辙的摊开玉器时,柜台后的一个小伙计指着玉佩脱口而出:“咦,这不是二皇子府中的徽记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发现秘密

    小伙计的话刚刚出口,恰巧门外传来一声赶车人拖得长长的、高高的喊叫:“驾!”连同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几乎把小伙计的话全部遮住了。

    凌烟和凌雨只见小伙计的嘴巴动了动,说的什么却一点也没听清楚。

    等赶车人明显从门前走过后,凌雨忙不迭问:“这位小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我一点也没听见。”

    小伙计刚才已经后悔了,他的话音刚出口,就看见了掌柜犀利的眼神直接瞄向了他。

    小伙计指着身边一个人回答:“我请掌柜的看看。”

    凌雨这一问,正好打消了掌柜的怀疑。

    也是,他站在小伙计身边,连他都没听清楚的话,距离比他还远的两个女子听见的可能性更不大,将近一丈远的两个男人更不可能听见。

    掌柜暗暗出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去给公子、小姐们倒杯茶。”他寻了一个借口把小伙计打发开了。

    这个掌柜,个子不高,黝黑的脸颊上长满络腮胡子,一身宝蓝色的长衫罩在他瘦弱的身板上,总让人担心衣服随时可能滑落,露出他排骨般的身材。

    “掌柜的,您这里的玉器能不能给凑出‘南征北伐’四个字?”凌烟向掌柜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黑瘦的掌柜笑眯眯看着凌烟,诧异地问:“姑娘为什么要凑这个几个字呢?”

    凌烟指着身后的羿景宸和凌雨,快人快语:“您看,这是我兄弟和马上要过门的兄弟媳妇。我家祖上是个武将,为了逃避朝廷追杀改名换姓。按照‘南征北伐’的辈分起名字,到我们这一辈是‘南’字辈。恰巧昨天刚到崔城,我和我相公在街边的一个地摊上看见了这个玉佩,又想着兄弟要大婚了,如果再能找个有‘征’字的玉器,就当是送给未来侄子的礼物。如果能凑齐,回家交给父亲,我们家就可以世代相传了。”

    她的这番话,应了顾珺竹和羿景宸手里的大包小包了,任谁看起来的确像是采购结婚用品的人家。

    掌柜的脸上虽然堆满了笑。但眼缝里一抹不轻易被外人察觉的贼光却逃不脱顾珺竹和羿景宸的眼睛。

    羿景宸站在凌烟身后用胳膊肘捣了捣凌烟,凌烟马上挥手一甩:“六弟,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大人了。”

    “相公,我说的对么?”凌烟看向了顾珺竹。

    顾珺竹像是一个对夫人百般宠爱、言听计从的相公,他附和着凌烟:“夫人所言极是,以六弟的身份和聪慧,怎能不明白你这个当嫂嫂的意思呢。”

    身份?聪慧?凌烟从顾珺竹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难道刚才小伙计说出了什么**?

    六弟?羿景宸暗中思量。那两个人倒会顺杆爬哈,一眨眼的功夫摇身成了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了,以他们的个性,以后难保不用这个名义欺负自己呢!

    凌雨的脸瞬间红的像树枝上红彤彤的大苹果。她不好意思地躲到了凌烟的背后。

    掌柜看着眼前几个人的言谈举动,于情于理非常符合凌烟所说的状况,于是又笑着问:“小姐。现成的还真没有。如果能等,我们店铺可以专门为你做一套出来。只是价格要略微贵一些。”

    “真的?我已经找了三四家店铺了,就你家这样答复我了。需要多久?我们在本地逗留的时间超不过十天。”凌烟按照来时的路程算,一个月的时间路上最少需要二十天。

    “这样的话,我让店铺的工匠连夜干就是了。”掌柜的态度极好,完全配合客人的需要。

    “这样太好了,我先预付你五两银子的定金吧。”凌烟更爽快,看起来对掌柜的提议特别满意。

    “这位娘子一看就是豪爽之人,我最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如我说个痛快话,娘子看可行不可行。定金各位可以不用急着给,你手里的那几个玉器如果没用的话,可以折抵成银子,算作定金,各位看如何?”掌柜好心好意的给出了一个对凌烟他们更为有利的方案。

    “真的?”凌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笑成了一朵花,一副天真的、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样子,她回头看向顾珺竹:“相公,这家店铺的掌柜真的很好啊,你说行不行?”

    她用自己的萌作出一个了姿态,包括掺杂其间的玉佩对他们来说,现在只是一个带着字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要能折成银子就可以出手的东西。

    同时,她在等顾珺竹给她一个明确的信号,是不是已经确认了这枚玉佩的归属。

    顾珺竹如她所愿,含笑点了点头。

    一时间,屋子内的几个人虽然各怀心腹事,又都因为达到了目的而如释重负,在彼此虚伪又夸张的言谈中完成了交易。

    走出这间店铺,凌烟和顾珺竹自然走到了一起,羿景宸和凌雨也情投意合地凑到了一起,根本无需伪装,他们自然喜悦的神态落落大方,像一幅和谐无暇的画卷,被掌柜派出监视的人全部看到了眼里。

    顾珺出门后就冲着眨了眨眼,示意已经听到了结果。

    这一眨眼,彻底解决了凌烟心中的忧虑,她像一匹撒开欢奔跑的小马驹,带着凌雨出东门、进西门,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棉花糖,吃的嘴角沾着芝麻粒,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凌雨和姐姐一样,甚至比凌烟更兴奋,她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又有人给白掏银子,想买什么有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可着劲地花,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看着两个女孩子疯疯癫癫的模样,羿景宸善意地讥讽着顾珺竹:“顾二少爷,请问这样的夫人你养的起么?”

    “哪里需要我养。花的银子都是你的,我们乐享其成。所以我觉得,凌烟花的太少。她应该拉着凌雨买几块地才对得起六弟你。”顾珺竹挤着一只眼,调侃地回答。

    “回到洛邑后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凌雨和凌烟分开,小已经被大带坏了!”羿景宸气的跺着脚。

    “你有那个本事么?”顾珺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瞧不起他,而是凌雨太崇拜凌烟,除非羿景宸能找出一个比凌烟更机灵古怪的人来,否则想让凌雨离开凌烟,根本没有可能。

    回到客栈,四个人围坐在凌烟凌雨的屋子里,张晋和其他人在暗中撒下暗哨。给主子们创造了一个安静、安全的空间。

    “那个小伙计说,徽记是二皇子的。”顾珺竹告诉两个女孩子。

    “你们听见了?”凌雨好奇地问。

    两个男人点点头。

    “我们怎么没听见?”凌雨不解地问。

    两个男人谁也不说话。

    “那么焚烧粮饷的就是乾东国的人了。”凌烟当然知道为什么,她从不纠结过程,只注重结果。

    “自从除掉张冉之后,乾东国的奸细已经变得很少了,这次再次出现,而且深入我国的中原腹地,说明他们又开始活动了,而且还是不小的举动。很可能会危机到江山社稷。”羿景宸忧心忡忡。

    “他们和谁联系的呢?怎么会知道运送粮饷的时间和地点,洛邑县城肯定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凌雨嘀咕了一句。

    “二小姐聪慧过人啊!”顾珺竹挑起了大拇指。

    这些事他们很少当着凌雨的面谈,这一次也只说了几句,她就能从中推出结论。可见凌家人的学识和见识非一般人能比啊!

    “你还能知道什么?”羿景宸侧脸向着凌雨,期望很高地看着她。

    “顺着今天这个掌柜抓鱼。”凌雨有把握地回答。

    “怎么抓?”顾珺竹紧跟着问。

    “你们说听见了小伙计在说二皇子,掌柜的最后把玉佩拿走了。说明他跟二皇子肯定有牵连。”凌雨说完后看着周围人的反应。

    顾珺竹、羿景宸、凌烟一致点头同意。

    “这里距离洛邑千里之遥,他们若要联系最好的方式只能是飞鸽传书。我们只要能截下书信,就知道他们下一步的阴谋了。”凌雨说完后挠挠耳朵。瞪大眼睛看着大家。

    她的年纪还小,对自己的建议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靠着大家的反应来验证自己主意是否可行。

    “咦,小妮子,你怎么这么聪明可爱啊!”羿景宸趴到她的脸前,两只手拽住她两边的脸蛋,轻轻地拧着,宠溺的眼睛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女。

    “疼!”凌雨讨厌地拍着羿景宸的手,这个靖王爷简直是个虐待狂!

    “我根本没用力好不好!”羿景宸委屈地叫着。

    “一对小孩子!”凌烟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羿景宸和凌雨的脑门上一人捅了一下。

    凌雨和羿景宸同时瞪了一眼凌烟。

    凌烟摇摇头,不再搭理他们。

    她看向了顾珺竹:“你们有没有办法打落信鸽,只让它晕一会,看完信后再放它飞。”

    “很简单,肯定行。”顾珺竹很有把握,这对武功高超的人来说,是小菜一碟。

    他冲着羿景宸一摆头。

    羿景宸冲着门口一拍手,张晋推门进来了。

    “从现在开始,在二皇子府邸周围和今天我们去的那家店铺安排人手监视,只要有信鸽出入,打晕它,把信抄下来。”羿景宸吩咐着。

    “那我们呢?”凌雨问凌烟。

    “我们?靖王爷有花不完的银子,我们的任务就是助人为乐,替他减轻行李的重量。”凌烟一吐舌头。

    “顾少爷,麻烦告诉你家夫人,我的行李不重,不需要她的帮忙。”羿景宸没好气的反驳着。

    第三天傍晚时分,张晋第一次回禀,他们发现来到崔城后的第一只信鸽。

    按照羿景宸和顾珺竹的交代,张晋用一颗石子打晕了信鸽,抄下了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上的内容。

    他把这张纸条递给了羿景宸。

    羿景宸看完,苦涩的笑了一声,竟然是自己的三哥写给乾东国二皇子的秘信。

    “看来三哥真的想借助乾东国的力量篡位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从来没有对顾珺竹隐藏过。

    “反过来,乾东国的二皇子会不会也想借助你三哥的力量夺权呢?”顾珺竹反问。

    “按照周军的说法,乾东国的皇位应该是大皇子继承,二皇子是大皇子的亲弟弟,不该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羿景宸分析。

    “哼,这是一片千载难寻的逆鳞。”顾珺竹优雅的一笑,脸色中隐隐露出了担忧。

    如果真是这样,凤汐国和乾东国两个皇子相互勾结,迫不及待的想篡权,动乱恐怕就不可避免了。

    “你们盯紧了,恐怕最近还会有飞鸽传书,距离粮饷入库的时间越近,危险就越大。”羿景宸交代着张晋,看了三哥的密信后,他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

    接连几天,张晋几乎每天都能送来一两封出入二皇子府邸的飞鸽传书,有乾东国国内的,也有凤汐国来的。

    这一天,到了约好去取带有“南征北伐”字样玉佩的时候了,四个人一起走进了他们去过的那家店铺。

    老板依然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把刻有四个字的玉佩并排摆在了木桌上,对凌烟他们说:“几位,来看看我家的活干得怎样?”

    四个人围了上去,细细端详着刻了字的玉佩。

    看,他们也是白看,哪有人懂得乾东国的文字呢?

    掌柜的在一边不漏声色的观察着他们。

    几天来,他一直派人跟踪他们,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但二皇子的徽记出现在他们手里,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出处,他不得不防。

    凌雨只看了一眼,就笑着说:“掌柜的,你的手下不怎么样啊,竟然刻错了一个字。”

    她指向了第三块玉佩。

    “啊,我看看。”掌柜的伸过手,拿起了第三块玉佩。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拿错了。”掌柜的一边道歉,一边走到柜台里,拉开一个下抽斗,从里面又拿出一块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玉佩。

    顾珺竹和羿景宸明白了,这是掌柜的在考验他们。

    既然专门找这几个字,就一定应该认识这几个字。

    幸亏凌雨认识,否则他们非被识破不可。

    凌烟心里冷笑着,越是这样,这个掌柜的越有问题。

    她决定了,今晚,她要跟着掌柜的,看看这个神秘的掌柜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时间之差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连续晴朗了半个多月的天气傍晚时分突然转阴,乌云遮住了所有的星月。

    天际下,除了零零星星的烛火外,是一望无际的黑夜。

    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色面纱,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凌烟,和顾珺竹一起“飞”上了高高的围墙,又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

    这所院子,红砖绿瓦,雕梁画柱,气势巍峨,从外面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这里是乾东国二皇子南睿琛的皇子府。

    乾东国建国时间比凤汐国还要长几十年,历代国君父慈子孝,善政养民,经过二百多年的积累和沉淀,到了南睿琛这一代,国富民强,安居乐业,富丽堂皇的二皇子府邸就是最好的见证。

    按照手下人事先的查探,他们躲在书房的窗户外,监视二皇子在里面的一举一动。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头上,羿景宸斜靠着一根粗大的树枝,举目仰望天上的星星。

    白天从店铺出来后,他们又在街上逛了很久,直到晚饭之后,羿景宸让张晋在客栈护卫凌雨,他们三人才趁着夜色来到了这里,跃上围墙,悄悄进了院子。

    “想什么呢?”顾珺竹附在凌烟的耳边,悄悄地问。

    周围一片黑暗,在月色的映衬下,凌烟露在外面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

    这是凌烟第二次做“贼”,上次是在狗子家。不知为什么,她好像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很好玩。很刺激。”凌烟看着黑乎乎的四周,情绪高涨。

    这层院落。应该是二皇子独处的地方,除了他的书房亮着烛火。其他地方空无一人,整个院落笼罩着幽森和恐怖。

    “不觉得危险么?”顾珺竹轻轻捏着她的鼻子。

    “有你在,会让我有危险么?”凌烟反问着,炯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对视着顾珺竹。

    月光下,一对男女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对方。

    这句话,让顾珺竹心里感动。从第一次见到凌烟,他就知道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胆大、心细、善解人意。越对她了解的深,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就越重。重到无法分离。

    “嗖!”凌烟的头上飞来一根树枝,距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击中凌烟露在外面的眼睛。

    顾珺竹伸出左手,将凌烟的头搂进自己的怀里,右手中指和食指夹住树枝,原路甩给了树杈上嫉妒的羿景宸。

    羿景宸讨厌地冲他们倒下了大拇指。随时随地秀恩爱,真烦人!

    就在这时,顾珺竹的耳朵已经听到了不远外有人走了过来,他冲着凌烟做出了禁言的手势。“嘘…”

    不远处,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挑着一个灯笼,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个男子。

    烛光一闪之际。凌烟和顾珺竹发现,走在后面的那个男子正是店铺掌柜。

    仆人恭恭敬敬将掌柜带到了书房前,自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按照规矩。这座院子除了二皇子之外,府内的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二皇子最为宠爱的如夫人都不行。

    是以仆人离开后,整个院落再次陷入漆黑之中。只有书房的一盏烛火孤零零地闪烁着。

    掌柜推开门,侧身进去后,又从里面紧紧关住了门。

    “见过王爷。”掌柜的在南睿琛前跪下了。

    “情况怎样?”南睿琛靠坐在桌案后一把红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洛邑已经传来消息,再过十三天,今年朝廷的粮饷即将入库,羿景文的意思是让我们配合他在当地的人,毁掉粮饷,再以失职之罪弹劾靖王羿景宸,除去二皇子的左膀右臂。”掌柜一五一十回禀着洛邑传来的消息。

    “洛邑那边可有异常?”南睿琛双目突然睁开,阴毒的眼神直接射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掌柜,内室氛围斗转直下,巨大的压力笼罩其间。

    掌柜地下的头上冒出了一丝冷汗。

    他紧紧咬了一下牙关,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略微动摇一点点的心,迅速回答:“没有。”

    没有么?他不敢下这个判断,可更不敢回复王爷有。

    从他看见那几个人拿着二皇子府的徽记那一刻起,他的心就被紧紧的揪起了。

    二王爷是个阴险狠毒的人,对自己的手下也不例外。他曾经毫不留情地棒杀了两个人丢掉徽记的武士。

    这次派去洛邑的人是他的亲兄弟带队,万一这枚徽记是从他那里流出来的,兄弟的命就难以保全了。

    所以他一见到陌生人拿着的徽记,就多了一个心眼,他私下拦截了玉佩。

    也亏得他的这一举动,给了凌烟他们最后反败为胜的时间和机会,让南睿琛永远不知道他错在了哪里。

    “羿景宸现在在哪里?”南睿琛追问。

    “洛邑飞鸽传书,自从上次粮饷被烧之后,他就躲在城郊的别院里没出来,把所有的事交给了洛邑县令楚光耀打理。”掌柜细细地回答。

    “他们有什么计划?”南睿琛狰狞的脸在晃动的烛火中越发的恐怖。

    他原本也是一个长相斯文清秀的人,但常年以来对帝位的强烈觊觎之心,竟让他的本来目前变得像魔鬼一样的扭曲可怕。

    “上次他们提出想要在粮饷入仓的时候,和我们里应外合全部烧掉,现在只剩最后的时间没有敲定了。”掌柜急忙回答。

    南睿琛手下的人都知道他的个性,心高气傲,小肚鸡肠,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手下人办事不周和出错。

    “信鸽什么时候到?”南睿琛不耐烦地问。

    他才不管手下和对方用什么办法,只要毁掉粮饷就行。

    从羿景文主动联络他的时候起,他的内心突发奇想。产生了和羿景文一样的幻想。

    他为什么不能登上皇帝的大宝呢?他也是天之骄子,资质聪慧。血统高贵,凭什么比大皇兄南睿焱晚生几年就要屈从于他。失去指点江山、雄风震天的资格?

    他不甘心。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谋划了。

    “两三天左右的时间。”掌柜的心中已经算计了,不出意外的这一两天就差不多了。

    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延迟了一天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凡事他都不会回答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要给自己留些余地,这样主子才会满意,自己才能活的更长久。

    “你回复他们,就按照他们的计划行动。叫你的手下好好配合他们,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叫他们提头来见。”南睿琛恶狠狠的嘶吼着,一点也不顾及掌柜的情面。

    在他眼里,不管是跪在眼前的人,还是外出替他办事的人,都不过是他豢养的狗。

    狗为主人看家护院是理所应当的。

    “是,属下明白。”掌柜的惶恐地回答。

    “这几天你不要来了,好好在家等着信鸽。我要外出几天,等我回来,希望能听到好消息。”南睿琛又靠在了椅子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掌柜的明白,二皇子这是下逐客令了。

    他趴在地上诚惶诚恐地磕了一个头,默默退出了书房。

    仰头望天。外面的天色和自己的内心一样,乌漆墨黑。看不见任何光明和希望,掌柜的无声叹息着。

    他和他的兄弟。他们还有未来么?

    半个时辰之后,凌烟、顾珺竹和羿景宸从后窗飘进了他们的住所。

    张晋一看自己的主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也不漏痕迹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那一刻起,周军和他的手下牢牢定死了掌柜的家和店铺。

    羿景宸他们,每天照样在繁华的大街上东转西逛,买一些新奇的玩意,吃一些从没吃过的小吃和零食。

    只是,他们转悠的范围固定了,白天围绕在店铺附近,傍晚时分又转移到了掌柜的家附件。

    第二天傍晚,在距离掌柜家不远的地方,羿景宸接到周军的报告,他们在距离掌柜家不远的地方打晕了一只信鸽,截获了一张纸条。

    羿景宸和顾珺竹看完纸条后,递给了凌烟。

    凌烟看完后又交给了周军,照着原样绑到了信鸽的腿上。

    不一会的功夫,信鸽苏醒了。

    周军两手向上一扬,信鸽照着原路,飞进了掌柜家的院子。

    两个时辰后,两只信鸽越过院墙,一先一后飞出了墙外。

    在距离院墙几丈远的地方,两只信鸽脖颈上伸,羽翅伸展,做出了展翅高飞的架势。

    就在这个时候,平地窜起两个敏捷的身形,接二连三踩着一个比一个高的树枝,快如电光,眨眼间的功夫跃到信鸽的后边,猿臂长探,一人一只轻轻将信鸽握进了手掌心。

    “哇,你们是人么?”凌烟对着天空叹为观止。

    她见过顾珺竹和羿景宸的身手,可乍见他们行云流水般的轻功,她还是忍不住赞叹了!

    顾珺竹和羿景宸,化作振翅的飞鸟,翱翔天际。

    古人的身体没有重量么?身上安装飞行器了么?怎么说飞就飞了呢?

    凌烟摇着头,讪讪一笑:“你们原来都这么厉害啊!”

    以前不知道,自己还在这两人面前不停地嘚瑟,原来人家都是让着自己的,看来以后还是乖乖点吧。

    落回地面、恢复成人样的顾珺竹、羿景宸利落地拿下了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将信鸽交给手下人,自己展开了纸条。

    两张纸条,一张是写给里应外合的人,一张是写给乾东国的人,应该就是那群袭击顾珺竹他们的人。

    “纸条上写着同意按刚才的那个时间里应外合,烧毁粮饷。”顾珺竹念完,三个人的眼睛对视到了一起。

    羿景宸反问:“你们怎么看?”

    顾珺竹回答:“浑水摸鱼。”

    凌烟说:“李代桃僵。”

    三个人心有灵犀。

    “张晋,”羿景宸叫了一声。

    跟在后面的张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走到了凌烟身边。

    “跟着你们真可怕。”凌烟心有余悸,他们怎么什么都事先准备好了呢?

    “大小姐,请你照着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再写一张,把时间向后延迟半个时辰。”羿景宸不假思索做出了决定。

    凌烟微微一笑,三个人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她端详了一会纸条上的字迹,然后提笔再一张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后,就在张晋已经裁好的一张和信鸽身上大小形同的纸条上,仿照写信人的语气,重新写了一张。

    她按照羿景宸的说法,把约定的时间向后延迟了。

    这样,两只信鸽送出的两张纸条。在时间上就有了半个时辰的差距。

    洛邑县城内,三皇子羿景文的手下会按照原定时间出现在粮仓,而乾东国二皇子南睿琛的手下会在预定时间的半个时辰之后才出现。

    这中间的时间差,就是羿景宸和顾珺竹各个击破的最佳时机。

    两只信鸽终于自由了它们带着各自的使命,飞向了不同的主人。

    凌烟抬头看着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信鸽,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担忧地问顾珺竹:“乾东国里面是不是有高手?你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次不会有问题吧?”

    顾珺竹和羿景宸无声地笑了。

    羿景宸抢在顾珺竹之前酸溜溜地说:“大小姐,人家二少爷是故意的,你担心什么?”

    “故意的?”凌烟吃惊地问。

    “对,给他们一个‘好’印象,凤汐国不堪一击。”顾珺竹的唇畔荡漾着笑意。

    “你疯了吧你?”凌烟恨恨的说。

    “你放心,我有分寸。”顾珺竹一看凌烟焦急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眼前的女子对自己多么担心和偏袒。

    他甚至担心,以凌烟大大咧咧的个性,会不顾情面直接责怪羿景宸。

    但是凌烟忍住了,她赌气的转过身子,再也不搭理顾珺竹来了。

    “张晋,你快马加鞭,马上赶回洛邑,做好部署,我们十天后到。”羿景宸安排好手下,自己先走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凌烟气上加气,还不如早点回去,找凌雨玩呢!

    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一块长满绿草的空地里只剩下了凌烟和顾珺竹。

    顾珺竹走到凌烟背后,轻声问:“还生气啊?”

    没人搭理他。

    此时的凌烟异常沉默,既不责怪也不埋怨,眼睛一直注视远方。

    顾珺竹长叹一声,从后面环住了凌烟的腰,把自己的下巴压在了凌烟的肩膀上。

    凌烟挣扎了一下,未果。顾珺竹的双手向钳子一样,牢牢地环住了她。

    两个人保持了这个姿势,谁也不再动了,可谁也没有主动先说话。

    半晌,凌烟悠悠地说:“知道么,我怕,怕我喜欢的人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像后世去世的母亲和前世去世的父亲,让她无依无靠。

    顾珺竹心里“呼”的一下感动了,他知道凌烟也喜欢自己,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他环着她的手收紧了,把她较弱纤细的身躯紧紧锁到了自己的胸怀里。

    “就这么喜欢我、担心我?”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边。

    “嗯,”凌烟大大方方承认着。

    “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坦率的个性呢?”顾珺竹突然举起两手,轻按凌烟粉嫩的脸颊:“水一样的脸,很可爱!”

    “少转移话题!”凌烟不客气地拍打着顾珺竹的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情况有变

    “我带你去一个没认识人我们的地方,过没人打扰、不用操心的悠闲的生活怎样?”顾珺竹的眼前出现了江南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他是樵夫,打柴狩猎;她是农妇,纺织做饭。

    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一个是挥舞着木剑,有模有样的男孩,一个是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女孩。

    “天冷的时候你捂被,天热的时候你打扇,我犯小错误的时候你不能说我,我犯大错误的时候你要原谅我,我懒的时候你干活,我勤快的时候你陪着我干活。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跟你走。”凌烟撒娇的脸上带着耍赖般的笑容。

    她从来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只想找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

    “我什么都干了,你能给我什么?”顾珺竹戏谑地看着她。

    “我哭的样子,只给你看。”凌烟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哭给你看。”顾珺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声音,连同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心头掠过。

    顾珺竹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凌烟不止一次敏锐的察觉到了。

    她知道,顾珺竹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心事。

    “那我笑的样子,也只给你看好不好?”凌烟双手指着唇边的酒窝,冲着眼前的男人做了一个鬼脸。

    她不想逼他,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她也曾经有过,虽然只是自己的单相思,可思恋存在的那些日子里。才是她笑的最甜、哭得最痛、念的最真的时候。

    “你说的,你的哭和笑只能给我看。”顾珺竹突然抓住她的手,紧紧的、狠狠的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暗暗发誓,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了。

    次日,凌烟和凌雨早饭后又转了半天,又是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只是这次,她们再为回去做准备。

    包囊之中。很多当地的特产、小吃、坚果什么的,有回去送人的,有路上当零食吃的。

    “可惜啊。”凌烟托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行色各异的路人,长吁短叹的。

    “可惜什么?”顾珺竹侧着身子,把头也探向了窗外。跟随着凌烟的眼光四处巡视着。

    “在这里没有见到南之秀。我总觉得这里跟他有关系。”凌烟瘪着嘴,闷闷不乐。

    “是这里跟他有关系,还是你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他?”顾珺竹醋意横生,不满地嘟囔着。

    “你说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是不是也可以有三夫四夫什么啊?”凌烟故意逗着顾珺竹玩。

    这种先例不是没有过,古代的武则天有过,现在的走婚族也有过。只是,像顾珺竹这样的人听到这种骇世惊俗的言论。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凌烟最好奇的其实是这一点。

    “这种女人你也敢要?”他们的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凌烟仰天大笑。

    什么人接话不好。偏偏是羿景宸。

    这个小人精,滑头的时候比狐狸还精明,执着的时候比茅厕的石头还臭还硬。

    “那请问靖王爷,像你这样三妻四妾的男人,女人敢要么?”凌烟别有所指,她的眼神瞄向了凌雨。

    虽然姐妹俩没有深谈过,但凌烟大概知道妹妹的一些心思。

    身为妾的女儿,恐怕没一个人满意自己的出身和地位,更不会有一个人是为了以后再当妾而迫不及待地长大。

    她们内心的阴影和不安,远远大于外人表面看见的一切。

    果然,凌雨一声不吭,别过去了脸,默默地抱着围在自己怀里的“凌彩,”眼珠痴痴傻傻地看着枕头。

    “我,我,”羿景宸吭哧半天,不再狡辩了。

    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生在帝王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是身为皇子的责任和本分,没人能逃避得了。

    再若不幸,他被父皇传位为皇帝的话,三宫六院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呢?

    顾珺竹同情地看了一眼羿景宸,什么话也没说。

    几个人的谈话因为凌烟的有意引导最后不欢而散,在四个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返回洛邑的路上,凌雨和羿景宸渐渐有了一些隔阂,两人不像来的时候那么随意了,相互碰撞的眼神往往在对视的瞬间,一个低头,一个扭头,十分的别扭。

    倒是凌彩,这一趟出门,几个人对它极其宠爱,好吃好喝的供着,从一开始见到东西狂吃,变得返回时已经非肉不吃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浑身的皮毛油光发亮,小肚子肥嘟嘟向下坠着,走起路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成了人见人爱的小公主。

    十天的路程,因为操心粮饷的事情,又有羿景宸和凌雨生分的缘故,只用了八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老君山下的别院。

    羿景宸换了变装,带着张晋从山脚下一处隐秘的地方跳进了围墙,人不知鬼不觉地又做回了他逍遥奢侈的靖王爷。

    当天晚上,他修书一份,派人送给了楚光耀,询问粮饷筹办适宜。

    此时,楚光耀正在县衙内和殷实商量此事。

    “你看,靖王爷派人送信了。”楚光耀顺手把信件交给了殷实。

    “老爷准备怎样处理?”殷实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他要先掌握了楚光耀的想法,才能按安排自己的计划。

    “那个小狐狸,想把全部的胆子都压给我,我自然要好好想一想。”楚光耀来回踱着步,他要设计出一个万全之策。既不能坏了此次大事,让羿景宸不起他,又要给为来的女婿。三皇子争光,日后行走朝廷的时候能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板。

    “殷实,粮饷什么时候能全部到位?”楚光耀已经让殷实抽调、动用了县城内外的全部人手,他亲自制定路线,羿景宸派人拿着令牌,联合外地的州府、县衙,源源不断从周围向洛邑运送粮食。

    “禀老爷。最后一支车队后天晌午之前可以赶到。”殷实右手指着摊在桌子上的一张地图,弯弯曲曲画出了具体路线图。

    “这几天靖王爷都干什么了?”楚光耀眼睛盯着地图,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羿景宸真的就那么老实么?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派人守在门外。别院的大门从来没打开过。其间从里面出来过几个下人,也都说靖王爷一直呆在那里,除了喝酒做了,就是划船听戏什么。也没有外人进去过。”殷实比楚光耀更忌讳羿景宸。他甚至在这个县令知道的人手外又加派了更多的人监视那所别院,以防出现别的不测。

    十天来,每天都有人向他报告羿景宸的行踪,虽不至于细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但他在别院的哪个部位,大体干了什么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这让殷实略略放了心。尤其是他收到飞鸽传书后,立即按照乾东国的计划安排自己的属下,做好完全准备。

    “殷实。你安排一下,后天辰时封城。所有人等不得出入,等最后一支车队入城,即刻赶往谷仓街粮库入库。”

    殷实即刻回答:“是,老爷。”

    这个时间和他计算好的时间正好一致,后天,他也要开始行动了。

    “你跟本县现在去靖王爷那里,请他后天到场。”楚光耀知道,这么大的事,就算全是自己出的力,最后的功劳也得算在羿景宸的头上。

    人家是空降的皇子,自己是区区的七品县令,没有任何可比性。

    “王爷,楚光耀求见。”张晋在书房门口轻声禀告着。

    从回到这里,他家主子的心情就不太好,或者说,从返回的那一刻,靖王爷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先叫若柳过来,再带楚光耀来。”羿景宸扔下手里的书,翻身从贵妃椅上下来。

    若柳,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羿景宸带到别院的美人,十天里形影不离的他的新欢。

    楚光耀第一次来这座别院,走进之后,他算真正见识了皇家的高贵和皇子的骄奢淫逸。

    如果说城内的皇子府邸金碧辉煌、奢侈浮华,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依山而建的别院,一院一个景致,既有苏州园林的典雅精致,又有北方建筑的大气豪放,情调独特,宁静致远。

    尤其是进到第三层院落,满目摇弋的绿叶间水雾缭绕,一个个鹅卵石修建的水池,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飘散着淡淡硫磺味的清澈温泉,咕嘟嘟向外翻着水泡,冒着热气,

    隔着氤氲雾气,楚光耀依稀看见一个身着红色锦缎的窈窕女子轻移莲步,抬腕低眉,水袖飞舞,墨发如瀑。

    在距离美人不远的一个水池中,羿景宸慵懒地靠在水池边,闭目养神,根本不看美人一眼。

    楚光耀隔着很远高声禀告:“下官见过靖王爷。”

    他有些后悔了,选择这时来本身就是一个过错,扰了王爷的好兴致。

    羿景宸慢慢睁开眼,举起右手摆了摆,那个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连忙蹲下施了一个礼,倒退着退出了这个院落。

    羿景宸站起身,精瘦裸露的上半身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威武神勇。

    张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件白色长袍,披到羿景宸的身上,伺候着他坐在一个摆满各种水果的桌案前。

    “楚大人到此何事?”羿景宸冷冷地问,似乎对他打断自己的雅兴非常不满。

    “下官告罪,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楚光耀停顿了,他再等着羿景宸的发话。

    “什么事?”靖王不耐烦的问,他举起已经凉了一会的一大杯茶,“咕咚”一口一饮而尽,随手“啪”的一声扣在桌案上。

    这声响把楚光耀吓了一跳。他长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慢慢回禀着:“后日最后一批粮饷入仓,请靖王爷到场主持。”

    他不信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狐狸听到这个消息不激动。

    他带着钦差大臣的光环来到洛邑,不就是为了这个而来么?

    “真的?”羿景宸果然一改刚才的傲慢和厌恶,精致的五官立刻布满了欢喜和得意。

    “是,下官已经下令后天辰时封城,午时入仓,特来禀告王爷。”楚光耀刻意讨好,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心中暗想,只要自己办成了这件事,确定能和三皇子成为翁婿,他害怕眼前这个靖王爷么?到时候,不要说六皇子了,就是二皇子也得给他三分情面。

    “好,本王明日京城,后日在谷仓街恭候大人。只要楚大人扮成此事,本王即刻上奏父皇,给楚大人奖赏!”羿景宸兴奋滴拍起了桌案,满脸如沐春风,看着楚光耀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张晋,传令下去,明日回城。”羿景宸雷厉风行的做出了决定。

    楚光耀暗中冷笑,这时他倒有能耐了啊,缩头乌龟般冬眠了十天,等自己准备好一切了,他就出来抢占胜利果实了。

    呸!别看他官小,他也瞧不起这样的人。

    第二天傍晚,羿景宸的车队在太阳落山前慢悠悠晃进了城门,又慢悠悠回到了靖王的临时府邸。

    当晚,殷实禀告楚光耀,靖王爷的府邸唱了半夜的戏,余音缭绕,三日不绝。

    呸!王侯将相宁有种,自己只能给他们乖乖地打洞。楚光耀心里再次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泛亮的时候,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拉着一匹骏马,从县衙的后面悄悄走出,而后翻身上马,像城门疾驶而去。

    卯时,一夜睡不着觉的殷实早早起了床,在自家的院子里绕弯弯,他心情急躁的等着手下人的回禀。

    “一圈、两圈、三圈……”殷实心中暗暗数着,一直扰了四五十圈,也不见来人。

    “怎么回事?”殷实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他昨天明明已经告诉了手下,今天最迟卯时末必须全部乔装进城,在谷仓街东头的“老李家牛肉汤铺”集合。

    可现在已经快到辰时了,自己必须马上就要赶到县衙,手下的人还没有来人向他回禀消息。

    殷实再也待不住了,他拉着一匹马走出院门,马上发现了古怪之处。

    往日早就人来人往的街道今天稀稀拉拉了的只有几个人,他们的手全部指向了城门,嘴里还都嘟囔叫骂着。

    殷实心慌了,他立刻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奔向了城门口。

    等他骑到城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很多急于出城的人,都在大声喊叫着:“为什么不开城门?”、“快点开门,我们要出城!”

    这时,一个士兵站在城门楼上,厉声呵斥:“楚大人有令,城门直至正午全部落锁,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第一百四十七章 自相残杀

    楚大人有令?!

    哈哈哈,殷实无声的仰天大笑。

    谁说楚光耀傻?谁说楚光耀笨?事不临头,他又怎么能想到自己守了好几年的,一个看似没有主见、人云亦云的墙头草,疾风暴雨来临的前夕突然挺直了腰杆,在关键性的一场战役中试图发挥关键性的作用。

    这样的人,才真正称得上老奸巨猾,他欺骗了所有人,包括自己。

    殷实抬眼看看天上的太阳,时辰距离粮饷入库越来越近,如此一来,他预谋已久的、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那样完美无缺,只是,到头来竟然没有一个执行者了。

    柔和的光线下,殷实眯起一双苦涩的眼睛,浑身上下的血液急速运转,紧急关头,自己该怎么办呢?

    放弃这次行动,以后再寻找机会图谋大计?还是破釜沉舟,豁出去自己潜伏五年的一切,促成三皇子的大业?

    怎么办?

    殷实左右为难了。

    “去去去,快点散开,再在这里闹事,就把你们抓起来!”眼看越聚越多的百姓,城墙上的士兵急了,他甚至抓过身边一个士兵手里的弓箭,拉弓搭箭,左右晃动,对住了城门边拥挤的人群。

    城门下的士兵也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短剑,极力驱散身边的人群。

    反复几次后,围堵的百姓眼看根本无法出城,也就不再坚持了,三三两两咒骂着离开了。

    不一会的功夫。城门口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殷实骑着马,跟随离开的人群向城内走去。

    突然,他心里产生了一股疑惑。

    今天原定应该还有一支车队入城才对。楚光耀为什么这么急急的提前封城了呢?

    难道他还有别的安排么?

    想及此,殷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懊恼和轻率!他必须马上知道目前事情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经过家门口的时候,他弃马步行,急匆匆赶到了县衙。

    县衙内,所有的衙役已经整装待发了。

    楚光耀罕见地站在院子里,一身新嘎嘎笔挺的朝服,衬着他那张下巴刮得青溜溜的白脸。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姿勃发。

    这个瞬间,殷实恍然大悟,尽管洛邑县令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是能稳坐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左右逢源、上下通吃,常年屹立不倒的人,怎么可能是傻瓜呢。

    算来算去。真正的傻瓜里。怕是他最傻了吧。

    “大人,我刚听到消息,城门已经封了,最后一批粮饷怎么入城呢?”不管如何,殷实还要老老实实尽他现在的本分,越吃惊越能体现他的诚实度。

    光耀既然背着他,他当然要作出相对应的姿态,才不辜负县令大人的一片“苦心”。

    “师爷不必惊慌。今日丑时,靖王爷调派他的随行卫队。连夜赶路,已将粮饷运入城中。”楚光耀处之泰然,早先遇到事情总是左右问计的仓促模样荡然无存。

    殷实低下头,拱手拜了又拜:“佩服佩服,老爷果真睿智过人!”

    可是他的心里,却咬牙切齿的恨:“蠢货!你的自作聪明坏了三皇子的大计!”

    他想起了上次进京面见三皇子时,那时三皇子为了扳倒反对他的人,制造了一起中毒事件。

    在他终于等到三皇子召见的时候,密谋的就是靖仇粮饷的问题。

    可惜啊可惜,三皇子遇见一个愚不可及的老丈人,居然在关键时刻主动和自己的对头合作,成为三皇子完美计划的终结者,也可能成为三皇子终身大业的终结者。

    殷实的内心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经历过大风大浪,最后在小河沟里翻船,他觉得憋气和忍无可忍。

    歪曲的行道他必须要纠正过来。

    他低垂的眼睛瞥向了县衙的左侧,那里,是县衙的茅厕。

    “哎呀,”殷实捂着肚子轻喊了一声。

    楚光耀嘲笑地看了一眼:“又肚子疼了?”

    他的这个手下,才华横溢,文采出众,可惜是个拿不出手、糊不上墙的酸秀才,自从投靠他之后,但凡遇见刀光剑影的事,就会心慌、肚子疼,比他一个纯纯粹粹的文人还胆小。

    “去去去,蹲了茅厕回家吧,反正今天衙门不会有事了。”楚光耀挥挥手,向一边撵着殷实。

    午时将至,洛邑城内的谷仓街里三层、外三层被围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一年一度的粮饷入仓仪式就要街口的谷神庙举行了。

    相传谷神庙是凤汐国建国后的第一位皇帝和皇后省下三年一切节日的例银所建,庙内供奉着谷神后稷的金身,为了保佑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从那以后,作为天下粮仓的洛邑县城每年都要举办盛达的谷物入仓仪式。

    今年的仪式,在百姓看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但是在某些人的眼里,却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羿景宸、楚光耀、各地押送粮饷的士兵和洛邑县内的部分粮商、米铺的掌柜们,鱼贯涌入不大的谷神庙。

    这座谷神庙,秉承了凤汐国历代君主节俭朴素的习惯,四四方方的小院内只搭建了一个戏台式的殿宇,内供金身谷神,端坐在以麦谷穗为底座的谷物台上,预示着谷物高产,永保丰收。

    羿景宸独自一人上前三步,高举手中头柱祭祀高香,对着谷神拜了三拜,恭恭敬敬插入香炉之内,然后又后退三步,撩起前衣襟对跪倒在地,高声祈告:“请谷神保佑我凤汐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和年丰、国运昌盛!”

    说罢行三叩首礼。

    在他身后,呼呼啦啦跪下了其余所有的人。跟着靖王祈祷叩拜。

    就在这时,一道霞光穿透升腾缭绕的烟雾,笔直地照耀在羿景宸头顶。顺势而下,为他周身笼罩了一圈金色光芒,熠熠生辉。

    在他之后几步的楚光耀惊异了,这难道就是天降祥瑞么?

    不仅仅他,所有在场的人都私下交头接耳,议论着突然出现的吉兆,到底代表着什么!

    耀眼光环之中。羿景宸双手合十,举在胸前,他凛冽的目光目不斜视。坚定地注视着谷神。

    “谷神啊谷神,请保佑我一切顺利!”这一句话,羿景宸默默在心里念叨着,没人听见。他的衣袍之内环腰缠绕着一柄软剑。这是他从未外露的独门兵器“穿山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轻易不用。

    他算计着,有些事情该发生了。

    谷神庙殿宇后方,一圈围墙围成了这座庙的小院,因为被前面的大殿当着,成了这座庙的唯一死角。

    就在羿景宸率领众人焚香祷告时,一个蒙面身影翻墙而过,落在了院墙之内的一个柴火垛前。

    他小心谨慎地靠在柴火垛边。四处巡视一番,在确定周围没有一个人之后。轻手轻脚扒开一边的木柴,地面上赫然露出一个用一块圆木遮挡的洞口。

    洞口向下不到一人高,他跳了进去,露出了上半截身子。这个人把推到一边的木柴垛挪到圆木盖上,然后蹲在洞里一点一点把圆木盖挪到了洞口之上,连带上面的木柴,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原貌。

    在他蹲下的一边,斜向下有二十多阶台阶。蒙面人斜侧身顺着台阶向下移动,半盏茶的时间,他弯腰钻进了一条一人高宽阔的隧道。

    这条隧道,走到一半的地方,出现了十个岔口,一共可以通向十个不同的地方。

    岔口汇集处的地面上,一根粗粗的捻线分成十股,沿着十个岔口向里面狰狞地延伸。

    每个岔口里面,还或多或少地又分出了几条,密密麻麻布满了地洞。

    蒙面男人得意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打火石、一把碎木屑和一根粗粗的蜡烛。

    “刺啦刺啦”几个响声后,打火石摩擦产生出的火星引燃了碎木屑,又点燃了蒙面男人手中的蜡。

    幽幽烛光中,蒙面男子看着地上的捻线,眼里闪过一抹狠毒的眼神。

    他拿着烛火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了捻线。

    “滋滋滋”捻线上冒着耀眼火花,像一条蜿蜒前行的蛇身,迅速向每个岔口的深处移动。

    蒙面男子迅速转身,一路疾行,用最快的速度爬出了洞口。

    当他探头钻出时,两柄闪亮的利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蒙面人惊呆了,他隐秘所做的一切怎么可能被人发现呢?

    片刻之后,他猖狂地吼叫着:“咱们一起见阎王吧!”

    “可能么?”张晋在一边冷冷地说。

    午时刚过,凤汐国今年征收的所有糙米、粟、小豆等堆满了50座粮仓,一年之内,凤汐国不惧任何狂风暴雨。

    羿景宸亲手将最后一块刻有粮饷来源、入窖年月、授领粟官的职务和姓名的石砖放入窖内,以土密封,完成了今年的粮饷征缴。

    就在商贾撤离,只剩下楚光耀之时,羿景宸脸色一变,怒声喝到:“来人,带上来!”

    张晋带着十余名卫兵,押解一个蒙面人来到粮仓一侧的一个营帐内。

    “怎么,听说你还奢想本王陪你一起去见阎王?”羿景宸轻蔑地一笑:“殷实殷大师爷,你未免狂妄之至了吧!”

    “殷实?”楚光耀像被火烧一样蹦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话音未落,楚光耀窜到蒙面人前,一把拽下那人蒙在脸上的面纱!

    不是殷实是谁?

    楚光耀赫然倒退好几步,嘴角抖动,牙齿乱碰,语调颤抖:“怎么、怎么是你?”

    殷实鄙视的眼神在他身上略作停留,就直接看向了羿景宸:“靖王爷怎么知道是我的?”

    “是他告诉我的。”羿景宸手指楚光耀。

    “什么意思?”殷实糊涂了,楚光耀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巧合,本王来了一段时间,有事没事的时候爱在街上瞎转悠,结果在谷仓街上每天都能发现几个挑土的人,沿街星星点点洒落的土沫,潮湿黏硬,一看就是新挖的。”羿景宸像和老朋友唠家常一样,徐徐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时谷神庙正在翻修,有一些土不足为奇。”因为这些土就暴露了他的行踪,这让殷实无法接受。

    “对,本来应该不足为奇的,可楚县令在向本王邀功时,告诉本王谷神庙挖出的土又恰好可以用来脱土坯、建粮仓。”羿景宸哈哈一笑:“据楚县令说,这还是你殷师爷出的好主意。”

    殷实脸色乌青,眼珠瞪得鸡蛋般大小,额头上青筋暴跳,满身的怒气火山喷发般射向楚光耀。

    楚光耀吓得浑身乱颤,一屁股竟然做到了地上。

    “啊,对了,楚县令,本王还忘了告诉你,这殷实么,其实是我三哥的得力干将。”

    “什么?”楚光耀脑门上冒出了冷汗,眼前天旋地转。

    殷实是三皇子的人?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不可能,不可能!”楚光耀慌乱地说,他不相信,这肯定是羿景宸的挑拨离间之计。

    “不信啊?”羿景宸恢复了从前的轻佻和不羁,再度变得狐狸般机灵鬼怪。

    “来人,带上来。”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只脚高举着放在了桌案上。

    门帘一挑,两个侍卫推搡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一边一个侍卫一抬脚,提到了那个男子的膝盖上,“扑通”一下,那个男人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姚华,把你对本王说的话再对着楚大人和殷师爷说一遍。”羿景宸懒洋洋地说。

    “是是是,小人马上说。”姚华急急如丧家之犬,生怕已经极度厌恶他的主人真的赶他出门。

    “我是四年前认识殷师爷,不,不是,是殷实。”姚华忙改口:“三年前,楚县令知道我和殷实关系过密,又知道我线人的身份,就下令我调查殷实的过往是否可靠,这样一来,我就一直游走在赌庄、县衙、殷实、当时还有聚贤庄之间,靠买卖情报为生。”

    “你调查我?”殷实呵斥了楚光耀,瞎眼了,他怎么能如此小看楚光耀了呢!

    楚光耀自从知道他是三皇子的人后,又气又悔,苦不堪言。

    “一个月前,我从赌庄听到风声,殷实雇佣了两个人在神神秘秘干一件事情,我就用钱收买了那两个干活的人,他们从头到尾全都告诉我了。”姚华毫无保留地全都说出来了。

    “然后,楚大人上上月酒醉之后告诉我,想要知道洛邑县城的事,找到’福地‘的姚华就行。”羿景宸哈哈大笑截断了姚华的话。

    姚华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跪在那里无地自容。

    “所以,是楚光耀让你找到了姚华,又抓到了我,对不对?”殷实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暴露的缘由了。

    “对,”羿景宸打了一个响指,“你说,本王不感谢楚大人行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网打尽

    “感谢你们的,”羿景宸眉头一挑,毫不避讳,笑嘻嘻说出了一个谁都明白的事实:“自相残杀。”

    “对了,提醒你们,如果有下次,记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羿景宸十指相扣,略一用劲,指节间发出了“卡巴卡巴”的响声,和他白皙漂亮、清秀斯文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殷实淡淡地说,他的脸上甚至带着清晰可辨的微笑:“二皇子何其有幸能将你收至麾下。”

    “三皇子何其不幸,麾下不都是你这样文武全能的高手。”羿景宸长叹了一口气,眼神看向了楚光耀,意有所指。

    光耀明白他们冷嘲热讽的话,句句指向他,男人心中郁结的愤恨无处发泄,只能一下一下用手狠狠地匝墙,不一会手上就顺着手缝“滴滴答答”流下了殷红的鲜血。

    “殷实,你还有瞒着本王的事情么?”羿景宸话锋一转,清风细雨间乌云压头,牵起了阵阵波澜。

    羿景宸用意何在?他还知道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问?

    殷实警觉的眼神牢牢看向了年轻、沉稳、机制的靖王。

    从刚才开始,他的心里就紧绷了一根弦。

    即便自己被抓了,预期中耳边震天的呐喊并没有响起。周围寂静无声,连平时的鸡、狗都偃旗息鼓,安安静静地回窝了。

    肯定哪里出差错了,殷实的心脏“突突突”狂跳了。

    但是。他还心存一线希望:“靖王爷神机妙算,我哪里还能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王爷?”

    “说的好,”羿景宸“啪”的一声拍响了桌案。豪气冲天:“就凭这句话,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诚信诚意投诚本王,本王放过你。”

    “来人,拿酒来。”他冲着军营外大喊一声。

    片刻之后,两个士兵一个抱着一坛酒、一个用木托托着几个碗走了进来,他们把酒放在了大帐正中。自行退出。

    羿景宸健步走到酒坛边,一手轻轻一提,举起一坛酒。揪下裹着红绸布的盖子,“哗啦啦啦”倒满了三碗。

    张晋一手端起一个碗,分别送到了楚光耀和殷实的前面。

    羿景宸端起最后一个碗,走到两个人面前。

    “来吧。为了。为了什么干杯呢?”他停顿一下,略作思考,调皮地一笑,狐狸眼里充满了好奇:“为了你们的希望吧。”

    说完,他的脸色“嗖”的一下变得无比冷峻,像结了冻的城墙。

    楚光耀和殷实谁也没有弄明白这个年轻人的真实想法,谁也不敢贸然喝下手里的那碗酒。

    羿景宸不再徘徊,他举起一坛酒。直接对到嘴边,“咕咚咚”一口气狂饮。张大的嘴、蠕动的喉咙甚至来不及全部接纳迫不及待涌出酒坛的酒水,就有一部分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醇厚的酒气立刻弥漫了整个营帐,熏傻了两个还端着碗的男人,更熏红了那个抱着酒坛一饮而尽的豪迈青年男子。

    羿景宸大喊一声:“更为了一网打尽!来人,把他们两个带下去。”

    说是带,殷实已经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自然又被士兵推搡着出去了,楚光耀随时自由之身,士兵对他也很客气,可他的待遇似乎也是暂时失去了人身自由,被一路挟持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反锁到了屋内。

    羿景宸精神抖擞地走出营帐,以营帐大门为分界线,来到门外的他,立刻成了摇摇晃晃的酒鬼,红着脸,张牙舞爪,乱喊乱叫。

    “来人,扶本王回府。”他的嗓门几里地之外都能听到。

    “王爷,县衙的官兵还没到,我们这个时候走了,粮仓就空了,万一有事怎么办?”张晋好说歹说的在一边劝着。

    “胡说!本王亲自监督,粮仓已经全部封存好了,朗朗乾坤下,谁敢抢劫这里,不要命了么?”羿景宸的嗓门更大了,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地凸起,将他激动狂躁的情绪彰显无遗。

    “王爷,”张晋冒着被责罚的危险,苦口婆心的继续劝着。

    果然,醉酒的羿景宸被他一而再的冒犯激怒了,扬手一个嘴巴子,直接呼到了张晋的脸上,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张晋的半张脸上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手印,脸慢慢肿了起来。

    “还说不说?还说不说?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本王宰了你!”羿景宸嚣张跋扈的气势越来越盛,眼珠越来越红。

    “你们,都随本王回府,而你,”他站在粮仓门前,一把推开张晋,高声呵斥:“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看守粮仓,直到官府的增兵到来为止。”

    羿景宸的身子左摇右晃,几乎站不稳,可他的手四处舞扎,喉咙还在狂吼:“不出事的话,本王重赏你,出事的话,嘿嘿,别怪本王心狠手辣,拿你的狗头祭祀谷神!”

    话音刚落,羿景宸的身体像一根歪倒的木棍,“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醉了,睡着了。

    靖王府几个侍卫涌上来,左搀右扶,前拉后推的,抬着羿景宸走出了粮仓,又临时从路边叫了一顶轿子,把他们的主子抬走了。

    就在他们这一堆人轰轰烈烈演着醉酒、打人戏码的时候,距离殷实被抓正好半个时辰。

    粮仓对面的一座二层酒肆里,几十个手握钢刀利剑的高大男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

    当羿景宸被台上轿后,为首的一个男子回头冲着自己的伙伴说:“看来,羿景文派到粮仓里的人已经把羿景宸灌醉了,等靖王府的侍卫离开。我们马上杀进去,记得,每个人找到一个粮仓。点燃炸药后就可以离开了。”

    “还有,”他阴毒地看着每个人:“千万不要被俘,万一被俘了,”他低头看看领子口,在那里,每个人都藏着一枚药丸,吃到肚子里。立刻毙命。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也无需再说。

    “明白。”整齐的声音低沉地回荡着他们所在的屋内,壮士扼腕的悲壮气概和英雄末路的悲壮人生浑然天成。造就了他们身为死士的惨烈命运。

    此时,天色突然一暗,夹带着“呜呜呜”声音的狂风骤然刮过,掀起了漫天尘土。飘落的树叶随风上下飞舞。天地之间混沌无比。

    领头人的那个男子,正是凌烟他们在崔城见到的掌柜的亲弟弟,名叫何平。

    “何统领,变天了。”何平身边的一个人指着窗外说。

    “老天都向着我们,本来看守的人就少,这大风一刮,他们肯定都钻进屋子里去了,我们马上行动。记得,自己的任务完成后。城东十五里的老地方汇合。”何平一挥手,自己率先从窗子里跳下了楼。

    就在狂风乍起的时候,张晋捂着嘴退进了粮仓的大门之内,他走进了关押殷实的那个屋子,准备陪殷实看一场好戏。

    没人知道,羿景宸的卫队撤走了,粮仓内隐藏着另外一支更为神秘的队伍。

    曾经以身为饵的顾珺竹此时此刻,大摇大摆坐在“暖心窝”里,和城内几个年纪、家世和他相仿的公子少爷一同饮茶。

    他面带雍容,谈吐风趣,举止高雅,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羡慕。

    顾珺竹需要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给他证明,顾家二少爷是个良民,从来不会跟官府为敌过,从来不会和黑道联手,更从来没有和不法勾当有任何牵连过。

    至于他背地会干什么事,天知地知他知他知,除此就没人知道了。

    那个他知,自然是醉酒的羿景宸了。

    何平带着自己的手下,小心翼翼走进了粮仓。

    满目尘埃之中,一排用于庆祝粮饷入库的锦旗已经七歪八倒,场面颓废凄凉,几十个硕大的粮仓周围,空无一人。

    何平大手一挥,几十个手下分散开了,每人奔向一个粮仓,转眼之间,他的周围空荡荡的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风声也一点点变小,随着半空中尘埃的消失逐渐消失了。

    整个粮仓内寂静无声,只有一闪而过的来回快速移动的身影。

    何平成了一个中心轴,他无言地站在那里,等着美好结局的实现。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甚至三炷香的时间也过去了,何平依然依然孑然一身,站在空旷的场地中间。

    他的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显然,他已经发现了问题,手下的人全部出去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回来。

    他成了孤家寡人。

    暮然,耳边响起一阵凄凉的乐曲,伴着委婉哀怨的歌声,粮仓的中心粮库走出一个英俊潇洒、白衣长发的男子,他边走边吹着长笛,宛如仙人下凡,在何平的眼里竟然变成了一副虚无缥缈的画卷。

    那个男人越走越近,在距离何平仅有一丈远的地方,终于停止了奏乐,抬起了温润的面庞,一双狐狸似亮晶晶的双眸愉悦地看着对手。

    “是你!”何平惊叫着。

    看见这张脸,他知道大势已去了,一片死寂般凝结不散的悲哀团雾,深深地刻在他心头、他的脸上。

    羿景宸如花样的面庞清晰的出现在已经散去尘埃、霞光乍现的场地中。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何平的脑袋如铅般沉重,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贵国二皇子真的很繁忙啊,连我凤汐国的事情都要操心,身为凤汐国的六皇子,我很惭愧啊!”羿景宸的手一抬,长笛如利刃般飘向了半空,插在了场地正中央一个高高竖起的旗杆上。

    “嗖!”的一声,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冲向半空,绽放出的璀璨像一颗划空而过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慢消失在天宇之中。

    “啊啊啊啊,”连绵不绝的呼喊声从粮仓的四面八方传来,墙头上、粮仓的顶层,数不清的手持各种兵器的精兵强将,摇旗呐喊!

    何平成了天罗地网中的猎物,成了无数刀枪剑戟的靶心!

    他仓皇的环顾四周,一个、两个、三个,慢慢地,他的手下,分别被人押解着,垂头丧气的聚集在了他的周围。

    他的意识像一盆泼洒到地上的水,没有边际的扩散着,直至全部浸道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羿景宸潇洒的、微笑着站立在那里,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白衣白裤映衬他唇红齿白间的桀骜气息,凭空增添了令人胆战心寒的敬畏。

    “你们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何平声嘶力竭,他不相信自己预谋已久的计划竟然被消灭在无声无息之间。

    “我没有啊,我只是不小心抓到了两只信鸽。”羿景宸无辜地拍拍脑袋,装出纠结的样子:“我还见到了一枚玉佩,又到崔城逛了逛街,认识了一个玉器店的掌柜。”

    “不过,”他双手一摊,高深莫测的问了一句:“这些之间,会有联系么?”

    这时,张晋带着殷实走了过来,站在了他们之间。

    “你们,认识么?”羿景宸左右看了看,脸上绽放出了温柔的笑容。

    “如今围住粮仓的人是谁?”殷实抬眼看着羿景宸无邪的眼睛,心服口服的问。

    “隐龙出谷,龙飞凤舞。”羿景宸仰起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温柔地回答。

    “你,你竟然能动用隐龙谷的人?”殷实脸色刷白,没有一丝血色。

    “区区一个隐龙谷?很吓人么?”羿景宸天真地问,仿佛他是一个从小到大隐居世外的人,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样。

    “哈哈哈,”殷实凄惨的笑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成了何平心中瘆人的哀嚎!

    “你什么时候被他们抓住的?”何平不解的问。

    “你们为什么又晚出现了半个时辰?”殷实漠然地问。

    什么都已经晚了,两人只是想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

    “你抓到了两只信鸽?”何平不敢置信的问着,他终于明把刚才羿景宸说的那些话的意思连接到了一起了。

    是羿景宸动的手脚,他去了崔城,去了自己的老穴,去了二皇子以为很安全的,位于两国交界处的皇子府邸。

    “你怎么知道的?何平尽管已经入行尸走肉,可心里的不甘仍让他想在死之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羿景宸右手一样,一个闪亮的东西划空而落,掉在了他的脚下,是一枚刻有“南”字的玉佩,他安排人仿照原物重新雕刻的。

    “是你,那天我们袭击的人是你!”何平面如死灰,他明白了一切。

    最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二皇子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何平平静地一笑,突然长啸一声,然后低下了头。

    和他一样,所有被俘的人都低下了头。

    片刻之后,乾东国的人全部倒地,无声无息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共侍一夫

    羿景宸猛然察觉不妙,他飞身扑向距离他最近的何平。

    可惜,晚了。

    所有倒在地上的人无一例外口吐白沫,死了。

    死士,最终成了名副其实的死士。

    羿景宸挥挥手:“拉下去,好好的埋了吧。”

    成功与否,这些人忠于职守的操行,往往会得到身为他们对手和同行的敬重,殷实明白这个道理。

    “殷师爷,你觉得怎样?”清场之后,羿景宸回到了营帐之内,屏退左右,只剩下了他、张晋和殷实三个人。

    “你凭什么确定他们是乾东国的人?”殷实还有些怀疑。

    他对皇子们之间争夺皇位的做法并不反对,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只是履行了一个身为臣子、各为其主的职责,无所谓对错。

    但勾结外邦,里通外国,这件事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不能容忍。

    “请问殷师爷真的以为我会在别院呆那么久?”羿景宸微微一笑,娃娃般稚嫩的脸上带着令人咬牙切齿的痛恨。

    张晋把那枚刻有“南”字的玉佩递给了他。

    “什么东西?”殷实不认识。

    “乾东国的‘南’字,”张晋解释着。

    “他们都是乾东国的人?”殷实惊讶了,他从不知道已经有这么大规模的外族人到了凤汐国的中原腹地。

    这仅仅是洛邑一个地方,如果其他地方还有的话?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不知道么?”羿景宸反问道。

    “我只是按照飞鸽传书上的命令去做。其他的从不过问。”基本上,他和所有人只保持单线联系。

    “如果不是我散布运粮的消息,逐人跟踪。最后找到你,你还会继续潜伏下去的,说到底,你才是只狡猾的狐狸。”羿景宸不客气地调侃着他。

    棋逢对手才是有意思的事。

    殷实第一次仔细端详羿景宸那张任谁都能感觉出稚气未脱的脸,始终复杂的烦躁心突然释怀了。

    “你为为何不染指皇权?”他抛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也在突然之间对他有了一点点的希冀。

    在他,甚至在所有人看来。皇权对于皇子和天下任何一个有雄心和野心男人的诱惑,可以让他们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更何况靖王握有三皇子里通外国的证据,完全可以在一夜之间扳倒一个最大的对手。自己取而代之。

    “天下对我而言,就像天上的星辰,当我手可摘星辰的时候,天空是不是还能晴朗。光辉是不是还能普照大地。庄稼是不是还能茁壮成长,百姓是不是还能安居乐业,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的话,乾坤颠倒,天下大乱,国运衰败,民不聊生,我就是登上九五之尊。能安心睡个安稳觉么?”

    羿景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激起了殷实眼中讶然的光芒,眼前的男子年纪不大。心胸却宽广如海洋,放得下天地之间的一切。

    天下为重,百姓为重。

    殷实在羿景宸的眼中,看到了那八个字。

    他竟是有眼无珠的人。

    “殷实,你招供吧。本王知道你几年前为张冉做事,是因为他救了你母亲的缘故。本王最敬佩的就是孝子,虽然你做了不少坏事,也属于不得已而为之,切没有罪大恶极之事。如今张冉已经丧命,本王几天前已经把你家人全都接到了洛邑,签字画押之后,你可以带着家人离开此地,只要不再为非作歹,本王既往不咎。”

    多年的历练,能让羿景宸轻而易举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就像殷实忠诚效忠三皇子,他也只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愚臣而已,本质不是一个坏人。

    “你怎么知道?”殷实愕然,这个六皇子的神通广大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数月之前,本王审理张冉一案时,他曾交代过,为三皇子网罗的人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以命相交,死心塌地为之卖命;第二种,以权钱诱惑,双方各取所需;第三种,以把柄相要挟,胁迫为其卖命,你显然属于第三种。”羿景宸侧着脸,一扫刚才紧张的戒备神态,像和朋友谈天一样轻松。

    他知道殷实的一切,在他手下人察觉出这个师爷不同一般的真实身份那一刻起,他就又派人仔仔细细调查了他的全部过往,从落魄的武士到县衙的师爷,他从武转向文的巨大变化,源于病重的母亲被一个号称是张冉手下的郎中相救。

    “以小博大,老谋深算。你可能还不知道的是,张冉派出很多手下,四处寻找他们需要的人才,再制造一些事端,比如在你母亲的饭菜和水中下毒,他们再出面相救,让像你这样的人对他们感恩戴德,誓死效忠。”羿景宸对三哥的恶习恨之入骨。

    “你瞎说,我不信。”羿景宸的话好似擎天一声霹雳,震得殷实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

    他不信,他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怀着一颗必死的心,效忠的人竟然是下毒的人。

    “你自己看吧。”羿景宸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亲自走近殷实,又亲手递给了他。

    那是一个张冉亲笔书写的花名册,但凡他的手下,向他报告过的,采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收买了哪些人,他在招供的时候一五一十都写出来了。

    当殷实翻到第五页,他在右边第三排,看见了他的名字。在名字之后,备注这一排小字:堵其出路,向其母下毒。

    看完这排字,那个本子从殷实的手里掉落在了地上。

    殷实脸色苍白,脑子在剧烈疼痛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为什么自己的武功明明比别人强,别人总是轻而易举找份好的差事。而自己屡试屡败。为什么吃同样的饭,自己没事,母亲却上吐下泻、卧床不起?为什么母亲生病后请了好几个大夫医治都看不出所以然。只有那个大夫一到家就马上能开出救命的药方。

    原来这一切,都是事先有人动了手脚。

    “我又何德何能,值得三皇子如此大动干戈!”殷实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嘲讽地自问着。

    忽然之间,他觉得脸前袭来一股疾风,羿景宸高举右手中、食两指,修长硬挺的手指笔直地插向他的眼眶。

    殷实身上捆着几道绳索。双手失去了反抗能力,只得上躯向后弯曲成九十度角,在最后一瞬间躲过了疾如闪电的双指。

    “明白了么?”羿景宸怜惜地看着他。

    摇摇头。殷实没有悟出其中的缘由。

    “我看过你写的奏折,当场就夸过你有行走朝堂的才华。所以你的文武全才,最是难能可贵。”羿景宸欣赏的眼光也跟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颇为可惜,如果他先三哥一步认识他。可能又会是另外一番状况。他的手下,会增加一名骁勇善战、谋略过人的勇士;未来的凤汐国朝堂,会脱颖而出一名敬忠职守的大臣。

    “我真的可以带着家人走?”殷实终于抬起头,问出了一句表明他态度的话。

    无声地点点头,羿景宸承诺他了。

    殷实走到桌案前拿起那里的笔,蘸足了墨,笔走龙蛇,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心思和才华。写下了自己的忏悔录,也成了指证三皇子里通外国、试图毁掉粮饷的一份详实的证言证词。

    一天之后。殷实带着父母和妻儿,驾着羿景宸奉送给他的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洛邑城。

    两天之后,羿景宸在自己的临时府邸等到了顾珺竹。

    “我要回京复命了。”羿景宸的衣衫散开,一脸的通红,斜靠在贵妃椅上,刚刚喝完的酒杯杯口冲下,被他的捏着倒垂在他的嘴上,最后一滴酒水滴在了他的嘴唇一合一开的嘴唇上。

    “恭喜靖王爷不辱使命,回去后龙颜必定大悦,各种奖赏会让你拿的手软。”顾珺竹端着一杯龙井茶,一边闻着飘出的香味,一边慢慢地饮着。

    知道羿景宸在为什么忧愁。

    从崔城返回后,凌家和羿景宸突然变成了陌路人,也连带着他受到了凌家的漠视。接连两次登门,只有凌宇飞一人出来见他,凌烟每次都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躲避了他。

    “那些东西,我稀罕么?”羿景宸摔出了酒杯,无数个碎小的瓷片绽放在地上。

    门外的张晋闻声跑了进来,却遭到了羿景宸的怒斥:“滚出去!”

    张晋当时就愣住了,自家王爷顺利解决了粮饷的问题,原本喜事一件,他以为能轻松几天了。谁知主子的情绪越来越古怪,三天两头无缘无故冲着他们发火。

    此刻又是这样,一边是难看的脸,一边是地上的满目狼藉,张晋进退两难。

    “还不滚!”羿景宸脸色泛青,只差手里再有一个酒杯,直接就砸到张晋的头上了。

    顾珺竹没有动,只是冲着张晋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退下去。

    张晋一见有人给自己解围,也顾不上在看王爷的脸,慌不迭地退出去了。

    “别喝了,我们出去走走。”顾珺竹放下茶杯,走到椅榻前,一只手拉起一滩泥一样没型的羿景宸。

    兄弟两人出房门,拐进后花园,并肩沿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的小道向深处走去。

    “你看,”顾珺竹指着周围:“今年的天气多怪,前一阵子恨不得一滴雨都不下,恨不得旱死所有的植物,渴死所有的动物。转眼之间,又变得雨水不断,春回大地了。”

    他拍着羿景宸的肩膀:“兄弟,大人,王爷,看开点,该回去先回去,好好想一想,你能不能做到她想要的那样?能的话,恭喜你们;不能的话,也恭喜你了,早早解脱吧。”

    “你呢?怎么看待凌烟的话?你能做到么?”羿景宸语气不善,对顾珺竹不疼不痒的话很不满。

    要知道,凌烟那天说的话在他看来,离经叛道。男人三妻四妾自古有之,况且他生在皇家,娶上成堆的妻妾很正常,反倒是只娶一人才能成为被皇室不容、被人戳脊梁骨。

    “我跟你不一样,我和我娘从小就看着大妈的眼色生活,也受尽了她的欺负,虽然现在已经雨过天晴了,可受过的那种罪刻骨铭心,一辈子忘不掉,我厌恶这种生活,不希望我的孩子再受这种罪。”顾珺竹感同身受,理解赞同凌烟的想法。

    “其实凌雨也会有这样的想法,虽然她不是在凌家大宅长大的,但心里肯定会有被抛弃、担惊受怕的阴影,不过在我们面前掩饰着罢了。”凌雨第一次见顾珺竹,态度并不太好,可随着以后的多次接触,顾珺竹反而越来越喜欢凌雨了。

    他的喜欢,纯粹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有别于对凌烟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别自寻烦恼了,回京城吧,说不定你一回去,立刻就迷失在灯红酒绿之中,忘掉这里的一切。”顾珺竹半玩笑半当真的劝解着。

    京城的繁华富庶根本不是洛邑所能比的,那里的妖娆妩媚之风盖过洛邑所有的大街,想不迷失都难。

    “是么?我怎么没有觉得?”羿景宸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讪讪地问。

    他也希望这是真的,这样的话内心的苦难和烦闷就可能成为一阵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京城的情况怎样?”顾珺竹在恰当的时候挑了一个恰当的话题,成功转移了羿景宸的注意力。

    “父皇的身体很不好,也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病因,我很担心,所以我恐怕马上就要回去了。”

    当今皇上的龙体是否安康,关系着凤汐国的安危,不操心都不行。

    顾珺竹同情地看着羿景宸,他还是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撑下来的。

    他平常的嬉皮笑脸、洒脱不羁是不是自我解压的一种方式呢?

    细细想一想,羿景宸的个性跟凌雨的个性还倒是很相配,除了正事之外,两人一个荒唐,一个严肃;一个玩性大,一个很执着,凌雨似乎在方方面面都是羿景宸的克星,能约束住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

    可怕,如果他们能成,羿景宸就要荣升为一个可怜的妻奴了!

    想到这里,顾珺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羿景宸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顾珺竹连忙收回裂开的嘴:“没事,没事。”

    可他还是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对了,走之前,去不去看看你的那个小妮子?”顾珺竹看着天边迤逦的彩霞,心中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让他揪心的小丫头。

    他们兄弟两人,命该如此么?明明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站在大街上属于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人物,偏偏自愿吊着凌家的一棵小树上。

    悲哀!

    “悲哀!我们女人为什么要吊在一棵树上呢?”凌烟此时正在和凌雨聊天,她们讨论的问题和顾珺竹、羿景宸讨论的一模一样。

    “我不会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凌烟眯着眼睛,握紧了双手,她知道某个人心中隐藏了一个她不知道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章 伊河决口

    “珺竹,眼看快到年底了,又一年过去了,你的婚事到底怎么办呢?”谢雨涵瞧着儿子一天天在家晃荡,不是书房就是卧房,最多在加上一个花园,三点一线的生活让她焦急的心又开始迫不及待的萌动了。

    眼光凝视之处,儿子身穿一件朱红色长袍,站在被秋风吹红的枫叶间,光洁的额头、深邃的双目、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被金色的阳光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环。

    谢雨涵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此气宇不凡、足智多谋的儿子,竟被那个叫凌烟的女子嫌弃,至今不肯乖乖地嫁进顾家大门,不仅耽误了儿子,更耽误了顾家的孙子,她对凌烟的怨恨更深了一层。

    是,以前是顾家的不对,说他们势力也行,说他们黑心也罢,顾若天已经带着一家登门谢罪了,可人家根本看不见顾家的诚心诚意,对他们置若罔闻。

    谢雨涵走到儿子身边,拉着他的手,温柔地问:“要不,看看别家的女孩子怎样?”

    她的手头,又收到了不少女孩的生辰八字。她也暗地里找人算过,有几个还真的不错,算命的说都是旺夫的命格,可以为儿子的前程锦上添花。

    她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满意,可就是儿子这一关还没能过,她现在已经有些胆怯给儿子提及此事了。

    “娘,您又着急了不是?”顾珺竹温和对母亲一笑。

    他不是不理解母亲的心。当娘的都恨不得马上看着儿子入洞房、抱孙子,大哥顾珺非如今和他一样。每日里也被大娘逼着成亲。

    兄弟两人见了娘就像耗子见猫一样的害怕,即使溜着着墙根、钻着草丛、爬过狗洞,也要想法设法躲开逼婚比逼命更甚的娘亲。

    “你马上就要二十三岁了。和你同龄的男子,孩子都有两三岁了,你又是娘唯一亲生的孩子,娘能不急么?”谢雨涵又打出了煽情的牌。

    她和段红云为此没少在一起研究过,今天强迫过了两个孩子,明天就改换苦口婆心的策略;第三天又会以泪洗面,总之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竟然可以三五天不重样的轮番动摇顾氏兄弟的心。

    “娘,我再跟您说一遍,孩儿是非凌烟不娶。而且,我估计您那个厉害的儿媳也不会让我纳妾,所以,您以后就别再看女孩子的生辰八卦了。”顾珺竹笑着回答着母亲。

    这一点。他比谁都肯定。凌烟绝不会和另外一个女人跟他共同生活。

    “你明知道她很厉害,还非要娶她么?还有,你这么点出息啊?”谢雨涵凄凄惨惨看着儿子。

    她眼前一黑,看不见任何前途和光明了。

    自己算计过、嫌弃过,又逼过那个孩子,偏偏她又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温柔不足,泼辣有余。人还没过门,儿子就已经成了“妻管严”。过门后如果她再稍微施展一下魅力,自己还不得彻底站在一边凉快啊!

    谢雨涵美目怒睁,圆溜溜的眼神冒着火,看着一边偷着笑的,不争气的儿子。

    “姐姐,”离开后花园,谢雨涵带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怒火来到段红云的房间,准备向近来关系改善的很好、以前的情敌讨教一些本领。

    “哦,”段红云精神萎靡,半坐半躺在床上,一张大红色的锦缎薄被盖在身上,看起来病怏怏的。

    “你怎么了?”谢雨涵吓了一大跳,昨天她还不是这样啊,那时两人的劲头一个比一个大,说到儿子的时候恨不得跳起来。

    “妹妹,你快点给我想个办法,珺非说不想成亲,我该怎么办?”段红云鼻头发酸,眼珠泛红,眼看泪水就要“滴滴答答”成挂的掉下来了。

    “你真烦人,我就是找你来商量珺竹的事,你怎么又被珺非刁难了?”谢雨涵拍着段红云的大腿,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子大眼瞪小眼,恨不得把自己的孩子抓在手里当泥人一样的捏,让他站就站,让他跪就跪,想怎么修理他就怎么修理他。

    两个斗了半辈子的女人在和好后,又开始为如何为跟儿媳妇斗“同流合污”了。

    “妹妹,你看老天都同情我们了。”段红云忍不住落下的泪,和天上下的雨一样,让人心痛。

    这年秋天,在经历了长期的干旱后,老天爷的脸终于变了。

    但是,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淅淅沥沥的秋雨,只在百姓喜悦的眼里停留了一两天的时间,就骤然变成了瓢泼大雨,从撕开的天缝里倾盆倒出。

    “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打着伞,趟着积到了小腿中间的雨水,顾珺竹不无担心地查看后花园的状况,将近一小半的树木被狂风暴雨拦腰斩断了,水面上飘满了枯萎的落叶,整个顾府满目苍夷。

    “二爷,大爷叫人回府来报信,县城内的大街小巷也积了很深的水,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出大事了。”顾尘儿浑身被雨水浇的透透的,出现在顾珺竹的身后。

    “官府那边有什么动静么?”顾珺竹问。

    洛邑县城内外有两条水系经过,分别是伊河和洛河,水面宽阔,水流湍急。沿河两岸,是整齐的稻田,地面开阔低洼,直通城内,中间没有任何阻碍。

    县城内还有两条引入两河河水的河渠,被称为瀍河和涧河,在城内城外形成了蜿蜒曲折、纵横交错的水路。

    “王老爷刚来没多久,对洛邑的地形还不知道呢,哪里会有什么安排,况且据说这位老爷是皇宫的一个什么贵妃的亲戚,来了以后整天就是和地方的乡绅吃吃喝喝的。什么都不操心。”顾尘儿把自己最近听到的所有小道消息一股脑爆料给了自家二爷。

    粮饷事件之后,羿景宸暂时压下了三皇子羿景文通敌的证据,不想在内忧外患之际同室操戈。激起不必要的反弹,给乾东国可趁之机,给父皇久治不愈的龙体增加精神负担和压力。

    羿景宸禀告父皇之后,派出极影,全国范围之内再度清洗乾东国潜入凤汐国的奸细;同时,他还上奏朝廷,请求调换了洛邑县县令。

    十天之前。楚光耀在三皇子的庇护下,去了一个距离京城更近的县城徽县,继续他太平安乐的县太爷生涯。

    取而代之的王文彪王老爷。是一个外形和内涵都与楚光耀相差千里的干瘦的中年男子。

    在他第一天到任之际,就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让手下的衙役把嗓子喊到破锣一样沙哑,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履任了。

    当晚。县城内的商贾就私下交头接耳。暗地里三五成群地商量以何种形式拜见新来的县太爷,什么时候邀请他吃个便饭、喝个便茶之类的。

    这一拜见,这一吃、一喝的,就给洛邑县城带了连绵不绝的雨水。因而王县令私下里被洛邑县城的老百姓起了一个外号,叫做“王龙王”。

    顾尘儿的这番描述让顾珺竹忧心忡忡。

    环顾四周,自家深宅大院的积水无处排泄,侧院已经有三堵年久失修的围墙不堪水泡,昨晚轰然倒塌了。

    县城内的低矮建筑举目皆是。平民百姓的房屋过半以上都是泥土混合着稻草脱胚建成,再这么泡下去。不倒塌才怪。

    这些还不算可怕,最恐怖的是县城边的伊、洛两河一旦水涨决堤,城内的瀍河、涧河外溢,肆虐的洪水没有任何遮挡,将会以摧枯拉朽、一泻千里的气势,淹没整个洛邑县城,届时将会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二爷,靖王爷派人来了。”顾尘儿不知什么后带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靠近了他身边。

    “见过二爷。”那个侍卫躬身行了一个礼,他身上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胳膊、胸口往下流,可见行路之急。

    “什么事?”这个时候派人来,必定是紧急得不得了的事情。

    那名侍卫从怀中抽出一个油纸包裹的卷筒,打开盖子,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纸,递给了顾珺竹。

    顾珺竹打开一看,是羿景宸的亲笔书信。

    靖王在信中,给顾珺竹提出了一个难题。

    洛邑县城的水灾已经成了定局,刚刚入仓的粮饷面临水泡、被冲或灾后被抢几种可能。无论哪一种情况的发生,都会给凤汐国带了不可弥补的危害。

    顾珺竹当然明白后果的严重,也知道羿景宸给他写信的用意。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对方立刻从贴身衣物中掏出一块黝黑发亮的圆形碟牌,上面刻着一个草书的“靖”字,恭恭敬敬递给了顾珺竹。

    这是无声的信号。

    羿景宸的碟牌分为三种,一种是平日里交代从京城到地方各级官府办差办事用的玉蝶;第二种是调遣地方官员和五百人以下军队用的铜蝶,第三种是紧急状况下使用的铁蝶。

    一般来说,从铁到玉,越是容易的事,平常人肯定会用不值钱的东西,而羿景宸的习惯刚好相反,他的这个特点没有几个人知道。

    他在分派不同的人去办不同的事时,碟牌都是他亲自给的、亲自交代的,很多时候连张晋都未必知道。

    羿景宸是个心细如发的决断者,他的地位、他的使命要求他必须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侍卫从顾珺竹的手势,顾珺竹从碟牌的种类,就可以知道对方是自己人了。

    顾珺竹随手将身上的一个腰牌摘下,递给了那个侍卫:“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我知道了。”

    没人知道羿景宸在信中写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承担了何种艰巨的任务。

    他的风轻云淡,他的雍容高贵,越在艰难危险的时候越超群出众、无人可比。

    “属下这就回京禀告王爷,属下告退。”侍卫双手接过腰牌,躬身后退,消失在后花园月亮门外。

    “尘儿,你跟我来。”眼见侍卫消失后,顾珺竹带着顾尘儿返回自己的书房。

    他取出纸笔,匆匆写了一封信,交给顾尘儿:“把这封信送到凌家,交给大小姐。你再告诉大少爷,让他照顾好顾家,照顾好老爷和夫人,我要出去几天。”

    说完,顾珺竹独自一人走回自己的卧室,拿出一些随身衣物,塞进一个蛇皮袋子。

    他给自己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从马厩里拉出的坐骑,从后院小门走出了顾家。

    雨,在不停的下。

    凌烟从几天前就开始做了准备。

    她眼见雨水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就悄悄留心了。

    凌府自从重建之后,凌烟下的最大功夫就是在丫鬟仆人的挑选上。

    她亲自面试,选择了十名身轻力壮、老实本分的中青年男子做护院家丁,五名手脚勤快、干活麻利的丫头侍候家人,还制定了奖罚严明的规矩,重新整治了凌府的秩序。

    前一段时间,她每天带着几个家丁外出采购柴米油盐和衣物,又在城北一块地势较高的山坡上租了一个农家小院。

    囤积够足够吃个把月的粮食之后,她把家人全部转移到了这个小院里。

    “烟儿,你是不是多此一举了呢?你看城内哪户人家像你这样。”母亲张巧华坐在狭小简朴的屋子里,笑话着自己的闺女。

    “娘,您可别小看这场雨,伊河、洛河上游如果同时也下雨的话,只怕就要发洪水了。”凌烟不无担心。

    今年的天气太反常了,她不得不防。

    “啪啪啪,”嘈杂的雨声中门板传来被敲击的声音,还有几声模模糊糊的叫喊声:“大小姐,大小姐。”

    凌烟左右看看,刚到奇怪,谁能知道她住在这里呢?

    她披了一件蓑衣,打着把油伞,穿过泥泞的小院,走到门前,来开门栓一看,原来是顾尘儿。

    “大小姐,我可找到您了。我家少爷出门了,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我先去了凌府,那里留守的大哥告诉我您在这里,我就找来了。”顾尘儿解释了半天。

    凌烟接过信,打开一看,原来是顾珺竹提醒她照顾好自己的内容,一颗芳心当时就感动了。

    “进来坐一会再走吧,雨水太大,路上不安全。”凌烟让着顾尘儿。

    “谢谢大小姐,我半路刚好遇见大少爷,顾家一批货路上遇到点麻烦,他出城了,也得几天之后才能回来,家里没人照应,我的马上回去。”话音未落顾尘儿就急匆匆出了院门。

    凌烟一撇嘴,这个时候顾家两个少爷怎么都出门了,万一有什么事顾家谁来管?

    一天之后,屋子里的凌烟听到院子外面街坊邻居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伊河决口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顾府救人

    伊河决口了?

    凌烟的心,像一个正在自由飞翔的风筝,突然被拽住了,绷得紧紧的,她想起了什么。

    正在屋内聊天的凌宇飞、张巧华和画影也从大敞的门外听见了慌乱的声音,几个人神色不安,先后走到凌烟身边。

    画影一把抓住凌烟的手,反复抚摸着,忐忑的脸上带着钦佩和惊喜:“孩子,昨天我们还在笑话你,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仙女下凡么?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二娘,我哪有哪么大的本事啊,不过是瞎猜的。”凌烟越来越心不在焉了,她支起耳朵,专注地听着门外的吵吵声。

    “三娘,你家闺女不是嫁到城里去了么?如今怎么样啊?”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啊,我家老头子已经去打听消息了。”明显是那个被称作三娘的女人的回答声。

    “我可是听说城里的水还在涨,快有半人深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又传进了凌烟的耳朵。

    “我刚从下面上来,城里的人已经开始有往外面逃得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

    各种谣言满天飞,已经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很快地,院子外的七嘴八舌混杂在一起,声音虽然越来越大了,可说的是什么也彻底听不清楚了。

    凌烟扭头问凌宇飞:“祖父,伊河决口了,如果洛河再决口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

    凌宇飞沉吟了一下:“我从没见过,不过我曾在史书上见过记载,当时洛邑县城被大水淹了七、八天。八成以上的民居倒塌,淹死的百姓数以千计,而且水灾之后又饿死很多人,还流行了瘟疫,十户九空,状况惨不忍睹。”

    “祖父,趁着现在水不还不大。我要进城一趟。”凌烟当即做出了决定。

    “你去哪里干什么?很危险。”凌宇飞不明白孙女的想法,一家人已经安全转移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冒险?

    “祖父。顾珺竹出门了,顾珺非也不在家,只剩下三个老人,我怕出什么意外。”凌烟一直担忧的就是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管他家的事?”凌宇飞故意提出这样的问题。

    那日见过顾珺竹和羿景宸之后。凌宇飞心中明白两个孩子之间的情谊。但碍于两家之间曾经有过的问题,对这件事没再过多的过问,他始终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冷静的观察着,等着孙女做出最后的决定。

    如今,孙女在危难的时候主动出手,是不是发出了什么信号呢?

    “祖父,您以前曾经帮助过很多人,又是为了什么?”凌烟反问。

    “各种各样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朋友有难,当然要帮。也有陌生的可怜人,遇见了就搭个手、出点银子,能帮就帮,积德行善的事,多做无妨。”凌宇飞一生帮助过多少人,连他自己也记不过来。

    “祖父您言传身教,孙女我‘深受其害’。说到底,我今天能这样做,还不都是在向您学习么?”凌烟调皮的回答着。

    以她的个性,即便和顾珺竹最后不能走到一起,她也不能在关键时刻抛弃他的家人不顾。

    “嗯,你带个人一起去,路上一定要小心。”凌宇飞的一辈子也是沿着这条路走过来的,他比谁都明白孙女的心,也支持孙女这样干。

    “谢谢祖父,”凌烟扑进凌宇飞的怀里,紧紧抱住了祖父已经不再强壮威武的身躯,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留下来。

    穿越之后,她感到最幸运的是自己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

    物质上的富裕或贫困对她而言是可以忍受的,但精神上的贫瘠和折磨会要了她的命。

    这方面,她很充实。祖父凌宇飞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坚定的支持她,不管她做出怎样的决定。

    “好了,快点去吧,晚了怕是水更大了。”凌宇飞怕拍孙女的肩膀,用真心的微笑鼓励和支持她。

    “孙二哥,你拿着那些东西,跟我进城。”凌烟指着墙角的一个竹篓子,对着院子里一个水性好的汉子说。

    “是,小姐。”孙二哥走到墙角,把竹篓子背到了肩上。

    竹篓子里面,放着一盘粗粗的草绳、一个用防水油纸包裹的非常严密的薄木板做成的四方小箱子。

    孙二哥疑惑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吃不不能、穿不能穿的,也不知道大小姐是干什么用的。可身为一个下人,他谨守自己的本分,老老实实做事,从不多问。

    凌烟带着孙二哥沿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一路下坡,这时,和他们同方向下行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全是背着大包小包、锅碗瓢盆的逃难者,蜂拥朝着地势高的地方拥挤。

    “大娘,城里情况怎样?”凌烟拉住一个缓慢走过身边的老太太问。

    “水已经很深了,能跑的人都出城了。”老太太有气无力的回答完,继续向着上面慢慢挪动。

    “孙二哥,城里的地形你熟悉么?”凌烟担心自己在水泽中找不到顾家的位置。

    “放心吧,大小姐,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孙二哥信心十足的回答,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洛邑城内外的布局和建筑了如指掌。

    下了土坡,眼前果然一片汪洋。

    所有的道路都已经水淹没,只能从两旁房屋中间的距离上大概看出道路的方位和走向。

    “孙二哥,我不熟悉路,全要靠你了。你找一条离顾家最近的、最安全的路,我们现在过去。”凌烟混沌的脑子没有任何好办法,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家丁的身上了。

    孙二哥左右环顾了一下。找准了基本方位,他手指着正对面两座房屋中间一条窄窄的、水流很急地方,说:“大小姐。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后面是一条地基挺高的空地,穿过去再拐三个弯,就可以到顾府的后门了,水面应该不太深,只是这一段不太好走,您看可以么?”

    凌烟先把脚试探性地放进了水里。还好,刚过膝盖。按照孙二哥的说法,只要穿过那段两丈长的小路。后面的路就很安全了,她决定了,就这么走。

    洪灾面前,时间和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凌烟伸出了手。伸向了孙二哥。

    她的意思很明确,让孙二哥拉住她,一起蹚水,走过那段水流湍急的小道。

    孙二哥登时吓了一跳,脚步向后小退了几步。

    从小到大,他都是见到主人就低头下跪的人物,连小姐、夫人的身边都没有靠近过,跟不说拉住小姐的手了。

    这辈子。他拉过的女人的手,也之后自己的老婆了。

    “孙二哥。这段路不好走,我们又赶时间去救人,保证了自己的安全才能去救别人。你别怕,也别担心,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就行了。如果有难的时候,你肯定会救自己的妹妹对不对?”凌烟微笑着,真像一个妹妹对待哥哥那样的诚恳,丝毫没有主人高高在上的架子。

    进入凌府后,孙二哥从凌家三代人的言谈举止中,能感到这家人不像其他大户人家那么刻薄尖酸,对待下人礼遇有加,从不横加指责和刁难。

    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大小姐能这么平易近人,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

    孙二哥的眼眶一下子潮湿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使劲地点着头。

    迈开长腿,孙二哥在前面走向了那个狭窄的胡同,当他的身躯刚刚进入胡同口的时候,被身子拦挡住的流水溅起了一人高的水花,打在了他身后的凌烟的脸上和身上。

    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在海洋世界里冲浪的感觉,凉飕飕的很刺激,凌烟抬手抹了一把脸,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声笑,打消了孙二哥的一切顾虑,他回头看了看已经很狼狈,却很开心的大小姐,忍不住也笑了。

    孙二哥在前面,靠着墙边,侧着身子拦住了流的很急的水,用自己的身躯趟出了一条安全的路,一只大大的、有力的手掌紧紧握着凌烟的小手,把凌烟保护在他的身后。

    此时,孙二哥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不再是凌府的大小姐,他已经把凌烟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用命在保护着她。

    凌烟也是如此,她小心翼翼地的、用劲浑身的力气,尽量不给孙二哥增添麻烦。

    两人相互支撑着,一点点向前挪。

    终于,他们在窄窄歪歪了几次后,艰难地穿过了那段窄道。

    后面,就像孙二哥所说,水面虽然一样深,但水下的路基多了不少,相对前面的路好走了许多。

    孙二哥松开了凌烟的手,让大小姐走到了自己的前面,他距离几步之后的地方指着路,兼任着保护的职责。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顾府的后门。

    顾府的后门敞开着,门扇被几根折断的树枝顶住了。

    “大小姐,您等一下,我把树枝拿走。”孙二哥又走到了前面,动手挪走了那几个挡住路的树枝。

    顾府后花园,凌烟虽然来过一次,但此时此刻已经全部被水淹没了,

    她根本想不起来该怎么才能走进去。

    “有人没?有人没?”凌烟双手笼在嘴边,大声地喊叫着。

    空旷的内院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却没有任何回答。

    无奈之下,凌烟只好让孙二哥走在前面,两人沿着墙根一点一点向前挪。

    就这样,两人又用了好久的功夫,才沿着后花园的内墙,穿越了月亮门,进入了顾府女眷居住的内宅。

    放眼望去,院子里的水面上漂浮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和一些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小玩意,随着水浪一起一伏的。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发生的水灾,看这种景象的人还会觉得很好玩。

    凌烟心酸地一笑,大灾大难面前,娇生惯养的身躯又哪里比得上孙二哥那种因为常年干苦力而造就的强壮体魄,人的地位和身份又有什么用呢?终究还是人去楼空,无所依靠。

    “有人么?有人么?”凌烟再次喊起来。

    “有,有,在这里,在这里!”两声拖着哭腔的声音一前一后从她对面的屋子里响起。

    凌烟冲着孙二哥一点头,自己先向前走去。

    门从里面关的死死的,推不开。

    凌烟又走向窗台,她从外面捡起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凳,狠狠砸向窗户。

    “咔嚓”几声,窗户被砸掉了。

    凌烟探头向里一看,两个女人哆哆嗦嗦地坐在一个将近一人高的木头柜子上,一脸的绝望和恐怖。

    凌烟认出了其中的一人,正是顾珺竹的亲生母亲谢雨涵。

    “伯母别怕,我来救你们了。”凌烟感到自己心里涌起了一团热气,无法抑制的兴奋让她在一瞬间感到了身体的疲惫,她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到水里。

    终于找到想要找的人了。

    “大小姐,您怎么了?”孙二哥赶紧扶住凌烟,关切地问,他生怕小姐哪里受伤了。

    “没事,高兴的。”凌烟满脸的喜悦,嘴都合不上了,指着窗台说:“孙二哥,咱们从这里爬进去。”

    说完,她把刚才砸窗户的木凳按在水里,自己踩着先爬进了窗户,跳进了屋内。

    孙二哥自然不需要用什么凳子,他双手一撑,身子就已扑到了窗台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蹚水走到柜子前。

    还不错,这个柜子紧挨着木床,谢雨涵和段红云眼看水位越长越高,就在床上放了一把椅子,两人踩着椅子爬到了柜子上。

    等凌烟来救她们的时候,屋外积攒了一院子的水已经透过门缝慢慢流入了屋内,漫过了床板。

    孙二哥蹦上了床,一只脚踩住了木凳,伸出两手接住段红云,先把她搀扶下来,又接住了谢雨涵。

    凌烟站在地面,接住了顾珺竹的两位母亲下床。

    他们又费了很大劲,把段红云和谢雨涵从窗户中拉出来。

    “伯父呢?”凌烟担心的问。

    “他昨天出去查看县城内的店铺,就没见他回来。”谢雨涵哭泣地回答。

    丈夫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家了,家里的仆人眼看水势越来越大,各顾各的四散逃命了,只剩下她们两个女人无处可逃,只能守在家里等顾若天回来救命。

    “好了,伯母,别担心,伯父不会有事的,咱们先出去再说。”凌烟一边安慰着谢雨涵,一边示意孙二哥扶住段红云,准备原路走出顾府。

    就在他们四个人刚刚走出几丈远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几个人刚刚离开的那间屋子倒塌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奇葩女子

    “轰隆”一声巨响,倒塌的墙体在距离四人后脚跟处不足一丈的地方堆积成一座小山,溅起的水柱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凶猛,把四个人狠狠冲倒在地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几个人,呆愣愣地坐在泥水中,魂飞魄散,面部苍白,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

    良久之后。

    段红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哆嗦的如筛糠般的她死死地扑到谢雨涵身上,湿漉漉的脑袋拼死地扎在她的肩膀窝里,说出的话也是哆嗦的:“谢…谢雨涵,我们…我们是不是已经被砸死了?”

    坐在水窝中的她一改平时已经叫顺嘴了的妹妹,脱口成了直呼其名。

    “我们死在哪里了?”谢雨涵不比段红云好到哪里,她也跟着段红云神游九霄了。

    反观凌烟,楞了一小会后就跟孙二哥一样的冷静了:“两位夫人,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水在慢慢地往上涨,因为这座房屋的倒塌,周围肯定会有围墙什么的跟着被摧毁,一旦出去的路被挡死,她们想要趟着水,穿越矮木、石凳、花草什么的走出去,速度就会大大减慢。

    “孙二哥,你拿好那个竹篓子。”里面的应急用品千万不能丢。

    “大小姐,知道了。”孙二哥刚才虽然也摔倒了,但背上的竹篓子还在。他不放心地又褪下来,重新检查了一边,才妥妥的又背上了。

    “你怎么来的?”谢雨涵回过神的那一刻。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凌烟,又感激又怀疑。

    “夫人,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凌烟从不会居功自傲。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救了谢雨涵就自我拔高自己的位置。

    根本没必要。

    “大小姐,您扶着那位夫人,我扶她,快点出去吧。”孙二哥担忧水势,在一边忍不住催促起来。

    凌烟点点头,自己先站起来,然后夹住谢雨涵的胳肢窝猛地向上一提。终于把双腿软的如面条一样的谢雨涵从地上拉了起来。

    “咱们走。”凌烟镇定自若的像个将军,她不再征求其他人的意见,捡起水中漂浮着的一根树枝。一手摇摆着树枝在水里探路,一手拉着谢雨涵的手使劲地往前走。

    事情真如凌烟所料,出现了最坏状况。

    因为房屋的倒塌,他们来的时候眼墙根走的那条路已经被倒塌的围墙堵死了。剩下的路就是穿越平常的后花园。再走到后院的小门了。

    “夫人,我们该怎么走?”凌烟扭头看向段红云和谢雨涵两人。

    眼前水漫金山,一片汪洋,只有一二十颗大树和一座假山露出了水面,残枝败叶可怜巴巴的在风中飘摇。

    “那边?不对,是那边。也不对,好像是那边。”段红云眼泪还没擦净,伸出的右手跟着模糊双眼的视线。在一片晃动的水面上迷茫不定,她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凌烟无奈。只好看向谢雨涵。

    谢雨涵到底是贫民出身,看惯了困难,不惊不慌了。她四处看了看,最终以假山为坐标,一只手指着他们的右前方:“你应该还记得那座假山吧,假山的前面就有一条通向后门的路,最近、最好走,但现在也最危险。”

    说起那座假山,凌烟的脑子里逐渐出现了一幅顾家后花园的地图。

    谢雨涵曾经让丫鬟把她带到那座假山后,亲耳听顾珺竹说欺骗她的事情。

    当时,她就是沿着那条路走进来的。

    “我没记过的话,路的右边有一个池塘对不对?”凌烟恍然大悟,明白谢雨涵所说的危险是什么了。

    “对。”谢雨涵点点头。

    “还有没有别的路?”凌烟再问,她不想冒任何的险。

    “有是有,但都是曲里拐弯的,路边还有各种矮木、花草什么的,根本分辨不出来,肯定不好走,尤其是我们。”谢雨涵轻声说。脸上浮现出了抱歉和难过的表情。

    家,就是这样,平时恨不得用各种各样的东西装饰出最美的图案,可一到紧急时刻,绝大部分东西就变成了最大的拖累和障碍。

    如今,连后花园的花花草草都成了绊脚的物件,想想也真的很可悲了。

    凌烟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目测了一下后门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假山前后,最终下定了决心:“我们还是沿着直路走,孙二哥,你也拣一根树枝探路,扶着段夫人跟在我们后面,记住,一定要靠着里面走。”

    说完,她小心抬脚,凭着依稀的记忆,和树枝戳到地面的感觉,拉着谢雨涵一点一点朝前移动。

    走过假山旁边,他们的右边已经肯定是池塘了。

    段红云刚才虽然糊涂,现在却清楚的不得了,她的嘴唇又哆嗦起来了:“妹妹啊,我们右边已经是池塘了,我怕啊!”

    孙二哥憨厚的嗓音马上接上了话:“夫人您放心,有我在您肯定不会出事的。”

    就在这时,天空陡地传来一声霹雳,在他们的头顶“哗啦啦”响起,一道闪电从云端斜劈下来,乌云瞬时贴近了地面,这个天地好像融合在了一起。

    天色迅速阴暗了下来,狂风夹带着豆粒大的雨滴“噼噼啪啪”淋在每个人的身上。

    天气变化之快让所有的人措手不及。

    “啊…”后花园内传出段红云惊栗的叫喊声,她仓皇狂乱的眼神扰乱了几个人的思绪。

    一股水浪突然从他们的后面冲了过来,把没有任何防备的孙二哥和段红云掀向了右边。

    人高马大、身体强壮的孙二哥只向右边偏了几步,可段红云就不一样了。她好像小跑似得,跟随着水浪前进的方向快速向右引动了一丈多远,身体突然倒在了水里。

    “啊!”伴着一声凄惨的叫喊。后面跟上来的一股浪花瞬间淹没了段红云。

    “夫人,”孙二哥狂吼一声,吓得谢雨涵一哆嗦。

    “她,她掉进池塘了?”谢雨涵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就这么消失了。

    “凌烟,怎么办?咱们怎么办?”谢雨涵哀求地问着,她把凌烟当成了万能的守护神。

    “孙二哥。你先用绳子把谢夫人固定着这棵树上,然后跟我一起进池塘救人。”凌烟指着身边的一棵大树。

    这时,孙二哥终于明白凌烟准备这些东西的用处了。他的眼里充满了敬佩之情。

    自家不仅小姐出身高贵。而且才思敏捷,考虑问题周到细致,比起那些无病**的富家女强了不止千倍万倍。

    孙二哥马上按照凌烟的吩咐去做。

    等他弄好一切,一回身。妈呀!他吓的大叫:“大小姐!”

    几丈开外。凌烟的身体一沉一仰,向着隐隐飘在水面上的一团黑发游去。

    凌家大小姐还会游泳?怎么可能?

    孙二哥和谢雨涵惊傻了。

    片刻之后,恍惚之后的谢雨涵在后面呵斥着:“还不快去救人。”

    孙二哥如梦初醒,他把篓子挂在树杈上,迈开大步向着池塘的方向走去。

    “扑通”一声,孙二哥也直接掉进了池塘里。

    喝了一肚子水的段红云慢慢地开始沉底了,披散的头发入柱般树立起来,随着她身体的下沉逐渐从水面消失了。

    往事如烟。睁着大眼的她一动不动,痴望着前方。任凭记忆之河打开闸门,美好的回忆从眼前一幕幕地划过。

    大婚时鲜艳的红色盖头,挑开盖头后第一眼看见的俊美新郎,身怀六甲时漫天飞舞的桃花,珺非抓周时那只肉嘟嘟白乎乎的小手,母亲六十大寿时慈祥的双眼……

    “娘!”段红云微弱的心脏里冲出一个声音,她想起母亲去世时自己的无助,恨不得和母亲一起离开的心痛。

    “娘!”段红云的耳边又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她眼前闪动着珺非一岁多,举着小手扑向她的清晰身影。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还有珺非,没看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段红云被水压迫的即将爆裂的心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

    已经意识模糊的她双手拼命的挣扎着,试图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挽救生命的东西。

    她抓住了!

    抓住了一只手,凌烟的手。

    段红云像一八爪鱼,死死地纠缠住了凌烟,扑扑腾腾之中不仅没有被凌烟拉出水面,反而把凌烟拽向了水底。

    “咕咚咚,”一连串的水泡冒出水面,凌烟连着喝了几大口水,情况异常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孙二哥远远看见了水面冒出的水泡,他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挣着如铜铃大般大的眼睛,努力在浑浊的水中寻找两个人的身影。

    终于,他发现了目标。双足一蹬,他的身子游到了段红云的背后,虎臂一抄,孙二哥把段红云夹在了自己一个手臂之中,又有另外一只手向上推了凌烟一把。

    失去拖累的凌烟身体猛地一轻,她借助孙二哥的一推,迅速把头升到了水面之上,贪婪地呼吸着保命的空气。

    这是她穿越之后第二次面临的生死考验。第一次是穿越当天,喉咙里卡进了东西,这一次又差点被水淹死。

    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怵。

    美好的生活还未曾体验,她就两次差点失去这样的机会了。

    不行,她不能这样,绝不!

    顾珺竹,他在哪里?她想他了,迫不及待地想他了。她再也不想隐藏自己早就明确的、对他的情愫,她想和他一起生活,开启两人不管甜的还是苦的人生之旅,只要他们每天能厮守在一起,听见对方的呼吸,看见对方的眼睛就足够了。

    人的意志一旦顽强起来,什么困难都不在难了。

    天气说来也奇怪,就在两人救出段红云之后,豆大的雨滴慢慢变小,直至消失,天色也跟着人的心情逐渐转晴了。

    段红云因为在水里侵泡的时候过长,整个人没有了知觉。

    “姐姐,你不能死啊!”谢雨涵鼻子一酸,眼眶红了起来,一连串的泪珠忍不住掉了下来。

    凌烟举目四望在,周围全被水包围了,一块露出水面的空地都没有,想救段红云都没有办法。

    “孙二哥,快点,把篓子里的南那个小箱子拿出来。”她灵机一动,想到了竹篓子。

    “哦,”孙二哥笨笨的,想不通为什么,只知道自己要听小姐的。

    那个小箱子被拿下来后,凌烟心急火燎的顾不上说抱歉和感谢的话,

    她让孙二哥用双手平平的抱紧箱子,放到和一快刚被水面超过的大石头等高的位置。

    她解开了谢雨涵身上的绳索,两人合力把段红云平放在木箱子和石头组成的一个平面上。

    孙二哥成了一个托,非常累的托,他的双臂,必须坚强有力。

    凌烟开始给段红云做起来人工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凌烟又是挤压、又是对嘴吹气,这样的做法再次震撼了谢雨涵和孙二哥。

    他们都在心里想,凌烟受到的刺激如此之大么?以至于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来!

    就在他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吐出了很多“口水”。

    凌烟不停地抢救了一段时间之后,段红云“噗”的一下,嘴里开始“咕嘟咕嘟”向外喷水,随后她竟然咳嗽了几声,紧闭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

    “啊,鬼!”孙二哥和谢雨涵两人两手,一个指向凌烟,一个指向段红云,却喊出了一个声音。

    谁也没想到,两个人同时伸手后,段红云的身子一下子侧向了一面,差点又掉进水里。

    凌烟一把抱住她,恼羞成怒地呵斥:“你们还想让她再死一次啊!”

    这一嗓子,吓醒了孙二哥,他迟疑了一下,马上狂喜地追问:“活了?真的活了?大小姐您用的是什么办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凌烟瞪了他一眼,废话,他要见过,肯定也是穿越回去的人,有一个大老爷们在,还用得着她一个人费尽么?

    “别说废话,你背着段夫人,”凌烟顺手把用油纸包裹的严密的小箱子从水面上推给谢雨涵:“谢夫人,你抱着这个小箱子,千万不要松手,水深的地方,它可以浮起来你。”

    这句话,又招致孙二哥和谢雨涵两人的古怪的眼神。

    半天下来,她带给他们的古怪一个接着一个,凌烟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什么都会,那么奇葩呢?

    凌烟明白他们心中的疑惑,更懒于解释什么。

    当务之急,摆脱困境,远离危险才是最重要的。

    她摆摆手,粗声粗气地吆喝着:“快点走了!”

    天色将黒的时候,四个人连滚带爬,终于从深到半腰的水中走到了泥泞的土路上。

    他们转危为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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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介绍:
穿越的人生分为两段,即便被人誉为“克父女”、“败家女”,只要不是自己的错,只要还有米有家,她就能默默的忍受。
可人生的底线不能超越要了她的命。从想要她的命那一刻起,就别怪她不珍惜敌人的命了。
她的命和皇帝的命一样值钱。
她不是笨蛋,也不是白莲花,权谋、宅斗神马的算毛线,她也照样玩的转!(猴年希望:第一本一定会坚持到完本)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