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牢笼相见
顾珺竹“吭吭吭”地把强忍在嘴里的一连串笑声转化成几个闷闷的单调音符,他简直对这个鬼怪丫头折服的五体投地。
也就只有她能想出这么一个敢于主动自毁身价和名誉的做法。
“真可爱!”他伸出大大的手掌,在她的脑顶上亲昵地揉了几下,心中升盛满了感动和喜欢。
“真讨厌!”凌烟像躲避传染病病人一样扭着身子,水蛇一般左右摇摆着脑袋,一只脚趁其不备攻击着顾珺竹,毫不留情地踢在了他的小腿上。
这一踢,倒霉的还是凌烟,她的脚感觉像踢在了铁板上,对方分毫没有感觉,自己的脚却疼的不得了。
她跳了起来,弯下腰攥住自己的脚,哼哼唧唧的直想哭!
李长生听见这边的叫喊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站起身子看了过来。
那一眼的看,惊吓的他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什么状况?
两个逆天的人纠缠在一起,是逗着玩呢还是真的反目成仇了?
他永远搞不清楚他们的状况。
李长生冲着他们摆摆手,又折回手指。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凌烟看了他手势后,冲着他勾着手,小猫似得地“喵喵喵”地怪叫着:“抓住他,他是采花大盗,他非礼我。”
那娇柔的声音,讽刺意味极其浓重,不像在呼叫求救,倒像在演戏。
确定了对方的目的。李长生鼓捣了一下身边的两伙计:“走了,那边出事了,快去看看。”
和李长生一样。那两个也都是县衙最低级的人物,成天接触到的都是街头的混混和流浪汉,他们哪里认得顾珺竹和凌烟是谁?
李长生带着那两个人走到了凌烟身边,故意粗声粗气的吆喝着:“发生什么事了?”
凌烟委屈地抽泣着:“官爷,他,他,他非礼我。你们一定要把这个人抓起来啊!”
她边哭边用袖口抹泪,在半幅袖口的遮挡下,凌烟先是挤了挤眼。然后又点了点头,再次向李长生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和态度。
她明明白白告诉了李长生,按照她的说法,把顾珺竹弄到大牢里去。
那天李长生背后偷袭凌烟。被顾珺竹抓住后。不仅没有出事,反而受了凌烟的恩惠,拿着银子回家后给母亲抓了药。
后来凌烟又专程去李家拜访了李母,带去了一些吃的东西,又按照自己掌握的现代治病的方法,给李母进行了简单救治,交代很多注意的事项,帮助李母恢复了健康。
一来二去。凌烟和李长生成了不打不相识的熟人。
这次遇见凌烟,李长生明明知道她和顾珺竹的关系。虽然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也没有当着伙计的面点破。
他对凌烟的怪点子早就见怪不怪了,反而习以为常。
混迹县衙就有这一点好处,眼色极为活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当下,肯定是不该说的那种。
李长生冲着另外两人下令:“把这个当街图谋不轨的男人带回县衙。”
说完,他领头上前反扭了顾珺竹的胳膊,从后面锁住了他的咽喉。
顾珺竹配合的被衙役大人抓住了。
低头的瞬间,他附在凌烟的耳边调笑:“娘子,记得到大牢里来救你的相公。”
凌烟态度倨傲,喟然轻笑:“凭什么?”
“你不想做寡妇的话。”顾珺非挤挤眼,轻佻的说。
“十次我都嫌少。”凌烟比他更轻佻。
顾珺非幽怨地嗔怪:“你真狠心!”
“你真…”凌烟的话停住了,她诡异地一笑,抬起一只脚,轻轻地放在顾珺竹的脚上。
然后,她抬起了另外一只脚,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部放在了顾珺竹的脚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可爱!”凌烟续上了前面的一句话。
顾珺局忍着疼痛,强挤出一份笑意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大哥,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人渣!快把他关起来,不能让他以后再祸害别家姑娘了!”凌烟小脸一扭,面向了三个衙役,哽咽的哀求着。
不一会的功夫,顾珺竹成了名副其实的采花大盗,被三个衙役扭送到了县衙的大牢。
当几个追杀顾珺竹的黑衣人终于摆脱了暗卫的纠缠,连跑了好几条街道,疯狗一般四处推推搡搡寻找顾珺竹时,他们追杀的那个人已经悠闲地坐在县衙的大牢里了。
第一次走进大牢,顾珺竹对这里的环境颇为新奇。
两排男人手腕粗的木栅栏倚墙的走向,曲里拐弯钉成了两排并排连接的笼子,中间加以隔断,形成了用栅栏做成的一个个小小的“房间”。两排房间中间,是一条曲折的走道。
衙役就是在这里走道里来回巡视检查,送水送饭,提审犯人的。
每个三面通透的“房间”内,地上铺着干枯的稻草,半空中悬挂着一盏盏昏黄的油灯,忽忽闪闪的,整个牢房内阴森恐怖,间或从身前身后传出几声尖锐或阴郁的声音,就能吓破一个第一次走进牢房人的胆。
顾珺竹被关在一个靠着北墙角的笼子里。
他在进来之前,悄悄告诉了李长生,把他和孙松月关在临近的地方。
如今,孙松月背对着他,躺在他旁边的牢房之内,正在呼呼的睡大觉。
关进这里后,孙松月并不太紧张,他有一大群的徒子徒孙,还有段红磊这个难兄难弟,牢笼的生活并不难过。
每天,都有几个手下带着好吃好喝的进来孝顺他。还有人私下给狱卒塞了银子,嘱咐他们不要为难“虎头帮”的老大。
一切看起来都富有成效。
孙松月在这里也像在外面一样被供起来,惬意悠闲的生活着,除了没有自由,他什么都是照旧。
段红磊还托了心腹,专门告诉他,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他打点好上上下下的关系,就接他出狱了。
孙松月相信了,自从他进来后,没人提审拷打过他,没人刁难恐吓过他,他在狱内依然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顾及。
可是,当他这次睡醒后,翻过身,第一眼看见顾珺竹之后,炸毛了!
“你怎么来了!”孙松月紧张地问。
顾珺竹出现在这里,孙松月第一直觉就是顾家肯定出事了。
既然顾家出事了,他为什么还被关在这里呢?
这件事感觉不对劲啊!
孙松月一跃而起,双手紧紧抓住隔离在他和顾珺竹中间的木栅栏,恶狠狠地再问:“你怎么来了!”
顾珺竹坐在稻草上,背靠着墙,眼睛轻轻地闭着,没有回答。
他再等,等孙松月更加着急的那一刻,等孙松月的心里防线到了即将崩溃的那一刻。
再给他致命的一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智商太低
顾珺竹保持着一个姿势,睡姿。
并且岿然不动,任凭孙松月的吼声一声高过一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顾珺竹心里暗暗数着数字,当他倒着数到“一”的时候,孙松月的吼声已经引起了周遭犯人的公愤!
一部分人叫骂着,骂声连绵不绝。还有一些人踹栅栏、砸手铐脚镣,“砰砰”和“哗啦啦”的响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闹事了呢!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老子安静点!”一个狱卒手持木棒敲打着牢门,凶狠恶煞般呵斥着。
这群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出了这道门,在整个县衙不是被这个人骂,就是被那个人训。只有这在里,他们才有做人的尊严,和天皇老子的气势!
“你说什么?”孙松月怒目圆睁,好久没刮的络腮胡须随着他的腮帮子一鼓一缩,浑身上下积郁已满的怒气大有瞬间破体而出的气势,吓得那个狱卒打了一个冷颤,急匆匆地拐了回去,再也不出现了。
“臭小子,再不说,老子出去了第一个收拾你!”孙松月把火气发向了顾珺竹。
“收拾我?你出的么?”顾珺竹轻轻地问。
“老子说走就走。”孙松月傲慢地回答。
“你说反了吧,你应该是说被抓就被抓吧?”顾珺竹冷不丁吐出了一句伤人的话。
“什么意思?”孙松月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被抓就被抓了,怪自己没藏好。怪自己倒霉,什么叫说被抓就被抓?
“哼!猪!”顾珺竹继续刺激着他。
他一定要用劲的煽风点火,等着孙松月的最后爆发!
“你敢骂老子!老子敲了你!”孙松月两手使劲掰着栅栏。试图拉开一条宽宽的缝隙,把自己圆圆的脑袋和壮壮的身子塞过去。
“省省劲吧你,单打独斗你都打不过我,更不用说背后有人再捅你几刀。”顾珺竹对着一个不知道觉醒的人,只能一点一点的点播他了。
“背后有人捅我的刀?谁?”孙松月的怒气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了脑门,他的血液和注意力也跟随着顾珺竹的话开始转动了。
“我问你,你被我打落水后是不是藏起来了?”顾珺竹随手拿起一只干枯的稻草。捅了捅孙松月的大脑门。
“你怎么知道?”孙松月傻傻地问。
“白痴!猜都猜得着。”顾珺竹叹息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虎头帮”的帮主呢?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不再逗他玩了。
“你藏起来了,这个藏身的地点只有你知道,官府怎么会马上就知道的呢?除非?”顾珺竹冲他一挑眉毛。
除非有人告密!这层含义孙松月总算自己能明白。
这点不是他聪明。因为他也经常在背地里干同样的事情。熟悉这个道道。
可是自己干是一回事,清楚明白。别人这样对他,他就猪一样的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呢!
所以,自己是被自己人陷害的?也就是顾珺竹所说的被人捅了刀子?
“你是说?”孙松月还在迟疑。
段红磊?他没有说出口的三个字。可能么?
自己关进来后,他一直在照顾自己,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抛弃了自己啊!
“孙帮主,不如我陪你继续玩下去。”顾珺竹扔下稻草,拍拍手。将双手枕在头后,靠着墙。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怎么玩?”孙松月渐渐冷静下来了,他开始对顾珺竹的话将信将疑。
“我在这里陪你三天,三天之内你什么话都不要对外人讲,三天之后楚光耀必然升堂审你。”顾珺竹很有把握地下了结论。
“为什么是三天?”孙松月不解的问。
“三天之后,你就没有用了。”顾珺竹一笑,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孙松月。
“你的意思是我要被卸磨杀驴?”孙松月嘿嘿一笑:“我不信。”
“那咱们走着瞧吧。不过,切记切记,三天之内不要对别人说你已经猜到了,不要对别人说我在这里,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顾珺竹继续闭目养神了,任凭孙松月怎么追问都不再说话。
第二天晚上,顾珺竹等到了第一个来探他监的人。
凌烟在身上缠了好几圈的布条,外面罩了一身肥肥大大的粗布衣裳,又将一头秀发仿照结了婚的女人挽了髻,敦敦实实的身材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已经生育过的大婶。
她胳膊上挽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几个碗,碗里自然盛着几样做好的菜,还有几个馒头和煮熟的鸡蛋。
李长生举着一根松油火把,照着阴暗的、不平的土路,带着凌烟走到了顾珺竹的牢房前。
“在那里,你去吧,尽量快点,我在外面守着。”李长生压低嗓门告诉凌烟。
这样的场景她在电视里、书本上见得多了。
但凡做违规的事情,一定要低调、迅速,避人耳目,最重要的是不能累计中间人。
“放心吧,我很快就出来,谢谢你了李大哥。”凌烟点点头,目送举着火把的李长生离开。
大牢里立刻暗了下去。
像凌烟这样进来送菜送饭的人每日都有、每顿都有,关在牢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凌烟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顾珺竹还在睡觉。
他从进来以后除了跟孙松月说过几句话,其他时间一直在睡觉。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缺觉鬼,几天几夜没有睡过呢!
凌烟蹲下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右脚边有一个手指甲盖大的小石头。
她低头拾了起来,举在眼前喵了喵准头,扔向了顾珺竹的脸。
半天时间一动不动的顾珺竹在石头即将打中脸的那一刻,右手“嗖”地抬起来,用食指和中指准准地夹住了。
他反手一推,凌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颗小石头已经轻轻地又落回到她手里了。
“好玩吧?”顾珺竹睁开眼睛,温柔一笑。
“好玩好玩,你二少爷的手段多的让我眼花缭乱。”凌烟没好气的回答着。
她扔掉了手中的石头,开始向外摆着碗筷。
“吃饭没?”凌烟担心地问。
以他顾家二少的身份,说不上顿顿山珍海味,八菜八碟的肯定会有,牢房的饭想当然的不会和他口味。
“只吃了一个馒头,味道难吃死了。”顾珺竹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话。
“啧啧,两天就是吃了一个馒头,你娘听见还不心疼死啊?”凌烟撇撇嘴,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娇惯,宁可饿着也不将就。
“你心疼不心疼?”凌烟的眼前凑过来一张放大的脸,一往情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擦肩而过
“心疼…”凌烟毫不犹豫地回答着,在顾珺竹嘿嘿一笑之后,白眼珠翻腾着他:“心疼我这些菜,都凉了。”
她照单全收了顾珺竹的话,又照单送出了她的话,含义已经失之千里了。
“哈哈哈。”旁边的孙松月开怀大笑,刚才在顾珺竹哪里吃的瘪,他觉得有人替他出气了,心情极为开朗。
“哈,哈,哈,是菜么?是肉么?是酒么?”顾珺竹没法把气撒到凌烟头上,对孙松月他哪里还需要讲什么客气!
这句话又噎住孙松月了。
自从顾珺竹给他分析一番之后,他暗地里开始注意。
昨天到今天,送菜送饭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了。
他肚子里被酒肉养肥的馋虫早就忍不住了,一天翻来覆去的折腾着他,既憋气又窝火。
“我收拾你小子!”他又忍不住开骂了!
“呼”的一声,凌烟从栅栏的缝隙中给他扔了一个雪白的、热腾腾的馒头,冲着他飞来。
孙松月根本不带犹豫,张开大嘴直接接住了,然后才用手拿住,大口大口的咬起来。
凌烟腾出一个空碗,每样菜给他夹了一些,算是暂时堵住了他的嘴。
“我在这里再呆一天,记得明天一早带我出去。”顾珺竹在这样龌龊的地方,心情不好,饭量不大,一样东西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是是是,顾爷。随你老人家的喜欢,这里是客店、是庄园、是别院,想住几天就几天。”凌烟任命地收拾着。她把剩余的饭菜全部端给了孙松月,那个家伙高兴的屁颠屁颠的,看着凌烟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喜欢。
他是喜欢了,顾珺竹却是超级的窝火。
他杀猪一样凶狠的眼睛瞪走了绕着凌烟打转转的孙松月的眼睛,别有用心的说:“再叫一声,真好听。”
“顾爷。顾爷,顾爷,”凌烟连着叫了几声之后。后知后觉的发觉了问题所在。
顾爷?姑爷?
想明目张胆占她便宜,门都没有!
她一向和顾珺竹不对盘,是好是坏,那都是看心情和场合的。如今在黑漆漆、阴呼呼的大牢里。他还死性不改!
“孙帮主。饭好吃不好吃?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凌烟嫣然一笑,改变了谈话的对象。
“好吃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饭菜了!”孙松月裂开的嘴角贴到了耳朵上,一脸的傻笑。
“那我明天再给你送好不好?”凌烟一逞口舌之快,有意想气气顾珺竹。
孙松月自认倒霉吧,成了垫背。
果然,顾珺竹对凌烟的任性和不按理出牌无可奈何,可他对孙松月毫不客气。
“姓孙的。明天还想出去么?还想活命么?还想在洛邑县城混么?”三个想不想从顾珺竹的嘴里吐出来,一下子惊醒了这个身处险境的男人。
美女和性命相比。他肯定会选择后者。
“我怎么能肯定你说的都是真的?”他还在犹豫,或者说他没从心底里相信顾珺竹。
“明天一早,我肯定能出去,而你,也肯定会被带到公堂上,可能,今晚就会有人来给你带话。切记,你不能说出我在这里,更不能按照段红磊告诉你的随意说谎。如果你照着段红磊说的去做,只能是死路一条。”顾珺竹简单明了的话在孙松月周身掀起了阵阵冷风。
明天,可能会是他的末日么?
孙松月紧张的咽了几下口水,呆愣的眼睛注视着前面,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凌烟,你过来。”顾珺竹恢复了正经,他冲着凌烟一一摆手。
他要交代一些事情,为明天做最后的准备。
凌烟的耳朵附到了栅栏前,听着顾珺竹的耳语,边听边点头,示意她听到并明白了。
这时,过道的尽头传来一声大大的吆喝:“段爷,您这边请,小心脚下,路不好走。”
段爷?
顾珺竹、凌烟和孙松月三个人的眼光第一次聚到了一起。
莫不是段红磊出现了?孙松月最为紧张。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顾珺竹所说的今晚可能会有人来个他带话的预言就实现了,那么明天的预言呢?
会不会也实现?
孙松月惊出来了一身的冷汗。
李长生阻止不了段红磊的出入,他是楚县令专门安排人带进来的,无奈之下只得提高了嗓门通知凌烟和顾珺竹了。
刚进监牢第一道大门的段红磊还需要拐过一个弯,才能走到北墙角的牢号前。
凌烟迅速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胡乱地塞进篮子里,离开顾珺竹的身边,走到拐弯尽头的走道边,面向里蹲在那里慢慢整理着篮子的碗盆。
顾珺竹挪到阴暗的一面,面向着墙,躺在那里装睡。
孙松月狐疑地站在栅栏边,紧张的眼睛盯着拐弯尽头。
段红磊真的出现了。
他今晚没有派遣其他人,而是自己亲自来到了大牢。
他要和孙松月串一下明天大堂上的口供,他要一举彻底击败顾若天,让顾家永无翻身之日,段家自从取代顾家,称霸洛邑县城。
段红磊一步一步走向孙松月,他的目光,首先落到了凌烟的身上。
“这里还有人啊?”他随意的问了一下。
此时的段红磊,戒备心极高。
连续两天,他派出“虎头帮”所有人马四处搜查顾珺竹的下落未果,就连派去凌烟家周围监视的人也回禀没有发现顾珺竹的踪影。
那么大的一个人在洛邑县城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这个消息让他彻夜难眠。
由此他也对所有的人和事无缘无故地产生了怀疑。
段红磊回头示意了一下跟着他进来的人,去查一下蹲在地上的女人到底是谁?
李长生一看要出变故,抢先一步走到凌烟身边,挡住了她的后背,厉声呵斥:“怎么还没收拾完?挡住了大人的路,影响了大人的事,扣你这月的例钱,去去去,快走!”
说完他冲着段红磊点头回禀:“她是后面管女犯人的婆子,我们几个人刚吃完饭,让她收拾,这个婆子动作太慢了。”
然后,他有意暧昧地笑了一下。
楚光耀身边的随从跟着暧昧的一笑。
段红磊察觉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误以为那个婆子是李长生的什么人呢,警觉地心顿时放下了。
凌烟一听,背对着他们点头赔罪,弓着腰向外面小跑着离开了。
段红磊的眼睛落在那个胖乎乎的身躯上,看不出什么漏洞。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不到理由。
终于,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的眼睛看了回来。
在火把的照耀下,段红磊来到孙松月的身边,亲热地抓着他的手,颤抖着嗓音说:“孙兄,你受罪了!”
孙松月斜眼扫了一下顾珺竹,他背对着他们在假寐。
有心现在就拆穿他,但他说的“今晚可能有人会来个你带话”的话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有凌烟递给他的饭和菜,都让孙松月犹豫不决。
他们中,到底谁才是真心想要帮自己的人?谁是要害自己的人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堂供认
孙松月把第一个宝,毫无悬念地压在了段红磊身上。
他们是曾经的同盟者。
段红磊左右巡视了一下。
在孙松月左边的牢房中,坐着一个看似已经痴傻的老头,白头发、白胡须,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好像已经几个月没有洗过脸了。
在孙松月右边,就是背对着他们睡觉的顾珺竹。
段红磊的眼珠看向了孙松月,发出了询问的信号。
“没事,是个哑巴,已经在这里关了三十多天了。”不知为什么,孙松月在想要说出来的最后一刻,改变心意了。
“孙兄,我来告诉你一声,明天早上,楚大人要升堂了。”
段红磊观察着孙松月的变化。
他不知道的是,孙松月也在观察着他的变化。
两个心中有鬼的人,都以无比诚恳的面目看着对方。
段红磊是口是心非。
孙松月是口非心非。
如果说之前孙松月对段红磊充满西信任,就在段红磊说出明天要升堂的时候,他的心慌神了。
为什么,顾珺竹说的每一件事都被印证了。
那么,他所说的会被段红磊陷害的事,也会随着明早太阳的升起,不可避免的出现么?
性命悬于一线的孙松月产生了临时抱佛脚的突发奇想,奇妙的对顾珺竹又产生了一丝丝的幻想。
现在,他把心中的第二个宝。压在了顾珺竹身上。
他决定,脚踩两只船,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段兄。他升他能的堂,跟我有什么关系?”孙松月糊涂地问。
他已经被关了一段时间了,没人搭理他,没人询问他,就连他问关他的衙役,他到底犯的是什么事,都没有好好搭理他。
“孙兄你不知道么?”段红磊故作惊讶。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知道什么?”孙松月不解地问。
“顾家状告你在上次的兑银风波中指示店铺陷害他们,还说你是这次顾家大少爷被害的主谋,牵涉了一万两银子。和古玩被劫啊!”段红磊故作神秘和担忧,他拉着孙松月表白:“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就来通知你了。”
“什么!”孙松月一听,眼睛转向了顾珺竹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挖出他的心肝。
“你看什么?”段红磊心虚的问。
“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偷听我们讲话。”孙松月经历了这几天前前后后的事。猛地开窍了。
他多了一个心眼。强压着心头的怒气,把顾珺竹和段红磊说的话全盘接受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孙松月反问道,他也想看看段红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他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反正顾珺竹和段红磊都需要他去指正对方,他还有选择和翻盘的机会。
就看这两个人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了。
“我已经跟楚光耀打点好了,你只要承认是顾家老二胁迫你派人去兑银和打劫的就行了,到时候楚县令会把全部的事都算在顾珺竹头上,把你当堂释放了。”段红磊压低嗓门刻意装出神秘的样子。
“对了。你的腿怎么样了?”段红磊关心的问。
“差不多了,你给我的药很管用。竟然那么神奇,十几天的时间就能接好骨头。”孙松月抬起了一只腿,毫不吃力。
“那就好,明天以后老兄你就自由了,我明晚设宴好好为你压惊,切记我今晚说的话,明天早上咱们公堂上见。”段红磊反复交代了几次之后,匆匆离开了。
刺啦啦的松油火把冒着幽幽的青烟,被从缝隙中涌入的风吹动着左右摇动,印映在孙松月一侧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的眉头紧锁,两天的营养不良和性命攸关的困扰,导致那张被横肉装饰的曾经富富态态的脸空前的萎缩了。
他像一个被先生很训了一顿的学生,面对着顾珺竹的背影,泥胎般的坐在。
半晌,孙松月冲着顾珺竹问:“我该听谁的?”
没人回答他,顾珺竹真的睡着了,做着一个有山、有水、有凌烟的美梦睡着了。
次日清晨,太阳刚透过大牢狭小的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几个人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惊醒了顾珺竹和孙松月。
顾珺竹说过的话再次灵验了。
典吏、李长生带着凌烟进来了。
他们走到顾珺竹的牢房前,恭敬地叫了声“爷,”就麻利地掏出长长的钥匙,打开了牢房门,伺候着顾珺竹弯腰迈步走出来。
李长生还狗腿地给这位玉树临风的青年人掸了掸后衣襟上沾着的灰尘。
顾珺竹扭头看了看吃惊的张着大嘴、下巴几乎掉了的孙松月,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大牢。
“他又说到做到了!”孙松月呐呐自语,心底油然而生的怵意在没有遮挡的霞光中更加强烈了。
一个时辰之后,孙松月在焦急的等待中被带着枷锁,押至了公堂。
今天的公堂,是个大杂烩的公堂。
照例,楚光耀又被一个人压的死死的。
羿景宸死皮赖脸的又来了,如来佛一般端坐着,楚光耀成了受气的小媳妇,一脸的观音像。
原告、被告汇集了顾家、段红磊、孙松月、“辉红”、白峰、兑银中的数家店铺,以及闻讯来旁听和围观的百姓。
这其中,有几个人的目光极其闪烁,超越了芸芸众生。
楚光耀在扫视整个公堂的时候,更多的是看向段红磊。
顾珺竹玩味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峻,他看向的目标也是段红磊。
孙松月因为生死的关系,期盼和哀求的目光自然也看向了段红磊。
段红磊,成了公堂上的聚焦人物。
和先前的审问一样,在楚光耀的主持下,方方面面再次诉说了自己的委屈、冤枉和诉求。
众目睽睽之下,孙松月作为证人即将开口了。
段红磊冲着他点头。
顾珺竹冲着他微笑。
孙松月左看看右看看,又闭上了眼睛,在心中暗自掂量着:“说?不说?不说?说?”
终于,他匪徒加赌徒的邪恶本性占据了上风。
“回禀大人,这些是我做的,但都是顾珺竹在暗地里操纵和命令我的。”孙松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段红磊诡异地一笑。
一切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
他冲着楚光耀暗地里做出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孙松月,本县再问你一遍,所招是否属实?”楚光耀威严地问。
“句句属实。”孙松月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楚光耀这一句,似乎是在暗示他没事了。
“既然如此,画押吧。”楚光耀交代着衙役。
孙松月迫不及待地在供词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恭喜恭喜,你要和阎王喝茶去了。”耳边一阵温柔的提示,让孙松月激灵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愿以偿
死期已至?孙松月不行这个邪!
他傲慢的笑了。
前后有楚光耀,后又段红磊,即便是黑白无常带了枷锁来拖他下地狱,也有人护着他。
阎罗殿的主人是阎王,洛邑说了算的是楚光耀。
段红磊也笑了。县衙的大堂,不仅是摆证据的地方,也是彼此之间心里较量的地方。谁的心理崩溃的早,谁就是输家。
昨晚他唬住了孙松月,让他按下的鲜红手印,就是他通往地狱的通关卡。因为,他省略了一两件重要的东西,比如性命。
“虎头帮”称雄这么久,办事不可能靠文明的手段。他们绝不会上门逼租时,点头哈腰的说:“不好意思,您该交钱了。”也不会欺行霸市时,拿着算盘一笔一笔算给对方:“你看这个价位合适不合适?”
他从一开始提议顾珺非收买、控制“虎头帮”,更多的是借这个机会把它纳入自己的羽翼下,成为自己干大事的左膀右臂。
这次,他如愿了。
在他的连环套中,虎头帮暗地收集店铺主人家见不得人的证据,要挟他们集体兑银;再让顾家的下属撺掇顾珺非借银进货,银货两失,最后让冯四平带兵清剿,除去“虎头帮”知情人,杀人灭口。最后,嫁祸孙松月。
在那些人抢劫古玩时,锦威镖局折了三条性命;冯四平带人追缴的时候,双方都有伤亡。
于情于理。这些都需要有人出面承担责任。公,可以结案;私,可以安抚逝者家属。
这个人。只能是孙松月了。
楚光耀点点头,段红磊办事就是靠谱。整个事件滴水水不漏,他最后收网就行了。
楚光耀一本正经的走着程序。
一个个证人他都详细的问了一遍。
这次,又增加了一个冯四平。
“大人,我在缉拿的过程中,曾经现场审问了几个身受重伤的贼人,他们一口认定是受孙松月指派行事的。并且对之前发生在张家村的张福命案认罪了。虽然他们已经不治而亡,但这里有他们画押的供词,还有跟我一同参与讯问的手下的陈词。请大人过目。”冯四平的鼠目转了几转,露出了贼光。
段红磊洋洋自得,他最后送给冯四平的几箱东西,就是为了坐实今天这个结局。
所有的一切死无对证。又都有据可循。
另外的十几家店铺也一起发威。指证顾珺竹假造文书,诬陷他们的清白,并暗中派人要挟他们的性命,
不仅孙松月,就连顾氏兄弟也一起被再次牵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公堂之上,西风压倒东风,形势再次出现了一面倒。
楚光耀晦暗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甚至连羿景宸都没请示。直接做出了宣判:“孙松月,谋财害命。斩立决!“顾家兄弟,欺行霸市,骗人钱财,押入大牢,刑期各十年!顾家房产全部充公,由官府出面变卖,所获银两用于还债。”
他的话音一出,堂上一片哗然,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段红云当场晕倒在顾若天的怀里,顾若天无声的闭上了眼睛。
孙松月狂喊不已:“冤枉啊!不是我干的!”
这声喊叫,为时已晚。
楚光耀手里的竹签已经“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顾珺竹还是笑意盎然,神情自若,对这样的结果毫不奇怪。他探下身,笑嘻嘻地说:“孙大帮主,我用不用再恭喜你一次?”
“救我,救我的命,我什么都听你的。”孙松月脸色苍白,死命拉住顾珺竹的袖子不放,一双绝望的眼睛一眨不眨,苦苦哀求着,他甚至都忘了顾珺竹也跟着倒霉了。
“嗯,不长记性的人还有救么?对了,你的腿疼不疼?”顾珺竹嘴畔带着一丝的讥讽和嘲笑。
“腿不重要,现在命最重要,”孙松月眉头一皱,毫无预感的一阵疼痛感,钻心钻肺的撕裂着他,像被刀子凌迟一样,从腿慢慢向全身延伸。
他抓住顾珺竹的手忍不住撒开了,狠命地掐住了大腿:“怎么回事?我的腿怎么这么疼?”
“你问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给你治的,又不是我给你的药。”顾珺竹一语双关,影射着什么。
“你救我,我也救你,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孙松月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不再报任何幻想,只想凭着自己的掌握的东西跟顾珺竹做个交易。
“你省省吧,昨天提醒你了都没有用。况且你今天不是被斩首就是被毒死,必死无疑。我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为什么跟你合作?”顾珺竹不屑一顾,根本不在搭理他了。
顾珺竹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他还有一件不明白,所以他一直在孙松月周围打转转的。
他最终要知道的是孙松月背后的人是谁。
那个人,同样也是指使父亲的人,父亲抵死不承认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你肯定有目的。”临死的孙松月脑子开始高速运转,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生存的机会,他要用自己的过往换取未来。
“你中的毒是三命散,每三天发作一次,损害你的命脉,到第三次的时候,你就香消魂散了。”顾珺竹看着他粗壮的身子开着玩笑。
三命散,这个名字孙松月听说过一次,是他在段红磊躲在一间密室里吩咐手下时偷偷听见的。
这么说,段红磊早就下了除掉他的决心了。
他留了一手,不仅在公堂上拿他当替罪羊,借楚光耀杀他。还双管齐下,准备了另外一种办法要他的命。
不管如何,他必死无疑。
只是,段红磊的阴险不及顾珺竹的聪明。
孙松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我还有救没?”他生命中最后三天的倒计时时间没有再浪费的资本了。
“看我心情。”顾珺竹架子十足。
“你什么时候心情好?”孙松月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不明白顾珺竹想要什么。
“你的老大是谁?最大最大最大的那个?”顾珺竹附耳在他的脸边,轻声问。
透过混乱人群的缝隙。段红磊发现了两人的异样。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段红磊最近很胆小,怕顾珺竹的一切,不管他嘴角是惬意的笑,是冷酷的笑,是讥讽的笑还是别人的任何种类的笑,他都害怕。
他发现,顾珺竹的笑是个前兆,不妙的前兆。他冲楚光耀使了个眼色。
只要楚光耀能维持判决,他就能如愿以偿。
楚光耀明白,他再次拍向惊堂木:“来人,推出孙松月斩首;将顾氏兄弟压入大牢!”
第一百二十八章 空谷幽兰
什么味?
淡淡的桂花香味由远及近,越来越蛊惑人心时,顾珺竹感受到了心跳在加速。
情人眼里出西施。
涂抹桂花香的女人多了去了,但能涂到多一份太浓少一分太淡地步的女子,只有她一个。
顾珺竹回头一看,果然,凌烟和凌雨立排拥挤的人群,走到了当堂上。
四个衙役已经分别站在了顾珺非和顾珺竹的身后,准备动手了。
“大人,小女子要告状!”
一声不高的娇弱声音原本压不住那么多人的音量,可出乎意料的“告状”两个字,再次勾起了人群的猎奇心,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说话之人。
带着桂花香味的女子身旁,还站着一个比她略微低了一点的女孩子。
那是凌雨。
她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凌烟大大方方站在她的后面。
“又是凌家的女子,凌家到底和顾家怎么样了?”认识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相互询问了。
楚光耀了解凌烟,却不熟悉凌雨,只在上次见过两面。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今天的大堂是他上任以来最热闹的一次,应接不暇了。
“你状告什么?”楚光耀脸上的剑拔弩张有了略微舒缓的痕迹。
他对凌烟的戒心很重,但当着这么多人总要表现出亲民的一面,还要给羿景宸留下一个好印象。
“民女状告段家糕点铺掌柜段红磊,欺骗民女出售祖传的糕点技艺。却一两银子也不给民女。”凌雨口气很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大堂上一点也不怯生。
顾珺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冲着凌烟向上挑起了大拇指。
凌烟就是一个滑头。尤其是在羿景宸面前。
只要那只狐狸在,她总是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妹妹,让妹妹去打头阵、充当炮灰。
楚光耀一听这句话,心中已经暗暗察觉出了不对劲。
可他已经开口允许跪在堂下的小姑娘告状,就不能毁了信誉,抽自己的耳刮子吧。
“来人,将堂上人犯全部压下去。本县要再次升堂。”他的意思很明确,催促手下马上把孙松月正法了,以防夜长梦多。
师爷最明白县令的心里。他挥挥手,督促衙役马上照办。
这时,坐在一边始终没有发话的羿景宸有举动了。
他懒懒地伸了伸双臂,又懒懒地伸了伸腰。在百般懒散中慵懒地开口了:“有趣。本王已经困得快要睡着了,现在来了精神了。”
“来人,让堂下之人都给本王安静了。”羿景宸意兴阑珊,显然要亲自过问此事了。
张晋接到主子的命令,回头示意了一下,在他身后马上窜下去两个暗卫,每人各举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上下一挥。大堂登时安静了。
不仅人群安静了,原来要动手的衙役也原地站住了。
他们都是门精的人。老爷说的肯定不如王爷说的算。
凌烟一看,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狗仗人势!”
跪在地上的凌雨正好相反,她从楚光耀和周围人对羿景宸敬畏的神态,和他处置事件的果断中,看到了羿景宸威风八面、血性刚强的一面,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跳“扑通通”的加快了。
凌雨脸颊一热,两个脸蛋升起了红晕。
“小妮子,你状告段红磊可有证据?”羿景宸又开始装模作样了,他把一只胳膊放在膝盖上,向上举起拖着下巴,萌呆的脸蛋对着凌雨发笑。
他看出了凌雨的异样,自己无比的得意。
凌雨比他更萌呆,娇声地回答着:“段红磊当日应允我银两的时候,写了一张约定,但他走的太急,将那张契约放在了这一沓文书之中,忘
在了小女子家开的画坊中。小女子害怕县太爷不信,全都拿来了,请大人过目。”
这些文书,是段红磊和“虎头帮”很多分帮主来往的信件,始终藏在他的密室中。他之所以没有销毁,就是觉得可以用这些文书要挟那群人,如果不听他的话,就拿着信件向孙松月告发。
段红磊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个坑爹的儿子没事就到他的房间东摸摸西摸摸的,本来是想搜刮点值钱的东西,没成想却无意中发现了他密室的开关,并且在“极影”抓获自己后,为了活命,主动、痛快地招认了。
“极影”按照段洛风的口供,从段家宅院里偷偷拿了出来交给了羿景宸。
两天前,羿景宸、顾珺竹和凌烟姐妹俩在一起商量时,想出了这招瞒天过海的办法。
凌烟先是模仿段红磊的笔迹下了一份以银两买手艺的约定,夹杂在那些信件中,借着今天的机会公之于众,断了段红磊的后路。
“好玩!楚县令,本王能否出面过问一下?”羿景宸看似风度翩翩,其实根本就是打脸不留痕,他要让楚光耀自己求着他管这件事。
楚光耀哪里知道其中的原委,忙不迭抱拳:“王爷不仅是朝廷重臣,还是钦差大臣,有权处置地方的一切事物,王爷请,王爷请!”
凌烟这几天在不同场合真正见识了羿景宸的过人才干,对他以往放荡不羁的行为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终于明白了,羿景宸和顾珺竹两种个性截然相反的人怎们能成为知音和密友。
英雄相惜,无关身份和地位。
“段红磊,你先写几个字,本王和楚大人一起对比,当众证明你是否清白。”羿景宸公事公办,提出的建议获得了大家的认同。
段红磊并不害怕,他知道自己没写过这样的东西,心里妥妥的安稳,对凌雨的控诉嗤之以鼻。
笔走龙蛇,段红磊很短的时间内随意写下了一些字。
而且,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他还有意写了“特此为证、段红磊”几个字。
这页纸经过衙役的手传到了羿景宸的手里,他正翻看着那沓文书,看一份念出一个名来:“周毅、王闯、李腾、马俊…”
他每念一个人的名字,段红磊的太阳穴就“突”的蹦一下!
他察觉出了不对劲。不可能啊,藏匿的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凌雨是怎样拿到这些隐秘的文书的呢?
孙松月也惊呆了!
这些人明明是自己的手下,什么时候成了段红磊的密友了呢?
他的眼珠先是黯然失神了一阵子,又猛地放射出怒意!
他明白了,自己是被手下出卖了!不仅如此,他豁然明白了顾珺竹提示的状元红密室的含义,自己藏身的地方的确是被段红磊出卖了!
不仅如此,自己的性命也被他出卖了!
“王爷,那些人都是虎头帮的分帮主,和段红磊狼狈为奸,一起陷害顾家和小人。小人刚才说的话,都是段红磊示意的,请王爷为小人伸冤啊!”孙松月发出了惊天的一吼,说出了全部真相!
就在他说出这一切的时候,羿景宸也找到了凌雨所说的约定,和段红磊的字迹一对比,他哈哈地笑了!
“楚大人,我看你还是最后看吧。来人,把这两张纸一起拿给堂下的人传着看一遍。”羿景宸的招很狠毒,他要让段红磊从此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两张纸被送到了普通老百姓的手里。
每经过一个人,就会发出一个惊叹:“一模一样啊!”
当这样的声音一句一句的传出来时,段红磊毛骨悚然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还原真相
满堂人嘴里所谓“一模一样”的东西最终传到楚光耀的手里时,已经在气焰高炙的民愤中变成了一个铁板钉钉的事实。
楚光耀眉头紧皱,心中的担惊多于骇然。
大敌当前,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自保!
一个人两个人提出异议他不怕,但民愤的洪流他无力防御。他生怕自己在这其中充当的角色,会被羿景宸那只狡诈的狐狸当场拆穿,拿下他都上的帽子。
即便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不对劲,可他察觉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凌雨递上来的东西在前,段红磊自己写的字在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见了,当场压根不存在作假的任何可能。
但没有丝毫区别、根本分辨不出差异的字体,又作何解释?
段红磊不该留下如此幼稚的把柄啊!还是他背着自己又干了别的什么事情?
楚光耀烦躁的心甚至有了挖个坑,直接把段红磊埋进去的心思。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羿景宸,后者闪亮亮的眼睛含笑看着自己。
绝对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楚光耀没有时间思考和拖延了。百般狂躁中,他暴气十足的眼睛又瞪向了段红磊,卯足了力气扔出了手中的两张纸。
那两张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县令的纸,已经在传阅的过程中被捏的皱皱巴巴,甚至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汗水,遍体遍体凌伤。飘落在了地上。
段红磊一下子窜过去,慌慌张张左一下、右一下的连捡东带抓的,搂起了两张让他匪夷所思的纸。
他的眼珠在慢慢变大。汗水在慢慢渗出,手脚在慢慢哆嗦。
一模一样!果然一模一样!段红磊像只斗败的狗一样发狂了!
他疯狂地将两张纸撕成了碎屑,扬手一扔,纸片飘落在了地上。然后,他甚至不顾男女有别,几步冲到凌雨面前,两只暴着青筋的手牢牢拽住了这个女孩的领口。一张扭曲狰狞的脸冲着她狂吼:“骗子!你是骗子!你在捣鬼!谁是你的幕后指使,说!”
这一幕,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凌烟第一个冲上去。冲着段红磊直接扇了一个耳光!
顾珺竹跟在她的身后,一手护住凌烟,抬起一脚直接把段红磊踹倒在地上。
羿景宸的身子半欠了一下,又不漏痕迹地坐下了。
可是他身后的张晋。多精明、多懂得主子心思的一个狗腿跟班。在众人的惊呼和伸着脖子张望的时候,暗地里从衣襟下的一个皮囊中掏出了两根细细的银针,两根手指一夹、一弹,就把两根沾着腐蚀性毒物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射进了段红磊的左右两手上。
半跪在地上的段红磊根本没有精力留意到两双手上的轻轻一痒,他刚才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气势全然尽失,扯着喉咙吆喝着:“冤枉啊,大人,那张约定根本不是我写的。请大人明断啊!”
这边,孙松月眼看自己有了活的希望。扯着的嗓门比段红磊还高:“冤枉啊,我是被段红磊设计陷害的,冤枉啊!”
凌烟冲着凌雨一使眼色,凌雨也细声细语的哭起来:“段红磊毁尸灭迹,大人要给民女做主啊!”
楚光耀一听这句话,差点跳起来骂!
撕碎两张纸竟被一个丫头片子说成毁尸灭迹!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了呢!
他哪里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凌雨在凌烟的熏陶下,脸皮渐渐厚了,胆子渐渐大了,泼皮的劲儿越来越酷似凌烟的。
她这一哭,勾起了周围百姓的同情心。
“真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干毁灭证据!”
“这么大的一个男人陷害了人家,还去拽一个人家的衣领子,该剁了他那双手!”
剁了?那太便宜他了。
羿景宸早就发现了张晋的作为。
他微微一笑,心中暗想,回去要好好地奖赏一番,那两根银针会让段红磊两手的皮肤一点点地腐烂,疼不疼、痒不是痒的滋味能让十根手指在互相抓挠中抓掉所有的皮肤和肌肉,露出森森白骨。
段红磊的手废了!
羿景宸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张晋知道自己的主子夸奖了自己,脸上的笑意的得意和笑意忍不住跃上眉梢。
可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借着这机会,顺势喊出一句话:“谁再闹,楚大人的板子就不认人了!”
这一声,把楚光耀都镇住了
“我什么时候说这样的话了?”他无声地看着羿景宸。
羿景宸一句不吭,右手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着椅子扶手,满意地认可了楚光耀为了制止公堂混乱做出的及时决定。
楚光耀只得认栽!
宰相门前七品官!那王爷手下?肯定比自己的官职还要高!
他彻底清醒了!
“啪”,楚光耀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拍响了惊堂木,行使了一个县令堂堂正正的权力:“段红磊,你可认罪?”
“小人无罪,请大人明鉴!”段红磊这时如丧家之犬般垂死挣扎。
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脑子混乱,根本理不清楚事情从哪里发生了转折,自己从优势变成了劣势,只能匍匐在地,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磕,不一会脑门就红肿了起来。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楚光耀了。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凌烟开始了猛烈的反扑,致他于死地的反扑!
按照事先的约定,凌烟在这个时候打出来了一手定乾坤的好牌:“大人,小女子也要告状!”
又要告状的!
大堂的人不在惊讶了反而都乐疯了!
今天撞大运了!告状的一个挨着一个出现。他们就好比去看戏的。原来只买了一张票,没成想戏班犯病了,连着演了三出戏。白白捡了两个大便宜!
楚光耀的脸色黑到了半夜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了心中的怒火。
凌烟,哪里只是顾珺竹的天敌,也是他的天敌才对!仔细想一想,不管什么事都有她的掺和!只要有她的掺和,什么事到最后都是溃不成军!
“你又告什么状?”他哑着嗓子问。半天之间已经苍老了不少的脸颊下陷着,脱水的嘴唇干枯成了两片落地很久的干巴叶子,皱褶纵横!
“状告段红磊背后指使。杀我父、毁我家。”凌烟充血的眼睛看着段红磊,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了上面的话。
此时此刻的段红磊彻底明白了,今天的一切,是一场针对他、有预谋、有准备的总反击。
他眼里已经不堪一击的顾家。和凌家联手。或许还有人在背后撑腰,实力和能力远远超出了他的相像。
可是,他不甘于束手就擒,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楚光耀一定会帮他的。
“大人,我冤枉!他们无凭无证。”段红磊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和狡辩。
楚光耀明白段红磊的意思,仅凭刚才的东西,不能断定他是杀害凌浩楠的幕后凶手。
“我有人证。”凌烟轻轻一笑。缓缓举起了她的右手,对着外面做了一个手势。
她的手里。还有段红磊的儿子段洛风!
……
一切的一切,如同凌烟和顾珺竹、羿景宸事先的预测一样,全部尘埃落地了。
凌烟穿越后的一切事情真相,终于全部水落石出。
凤汐国的法律给了所有受害人公平的判决。
段红磊被处以极刑,秋后行刑。
孙松月因为举报有功,还因为羿景宸一句他后期是靖王府的“内线”,免于死刑,流放边陲。
顾珺非和顾珺竹受人陷害,宣告无罪,当庭释放。
段洛风只是一个骄奢淫逸的败家公子哥,没有什么劣迹,当庭释放。
白峰、季安狼狈为奸,并查出其他劣迹,各入刑五年,押入大牢。
数名店铺掌柜虽受胁迫,但参与诬陷他人,按轻重分别杖责五十、四十、三十数目不一。
“虎头帮”即日解散,主要几个有命案和不法作为的分别按照凤汐国律条给于不同的处罚。
官府派人按照段红磊的口供追回被他侵吞的“辉红”万两银子,和劫走的古玩珠宝,返回原主。
又到月圆之时。
经历了几起几落的顾家虽然保住了一切,但后堂设置的家宴竟有了萧瑟的意味。
顾若天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额头的皱纹一道深过一道,沟沟壑壑的。以前从没浑浊过的眼珠,看起东西模糊不清,昔日令对手闻风丧胆的霸气,历经岁月的摧残已经消失殆尽,和路边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没有了多大的区别。
段红云像霜打的茄子,虽然对儿子的获救心存狂喜,但一想到娘家的险恶和弟弟对她的背叛,就是无法释怀。
还有,她不知道怎样对待谢雨涵和顾珺竹,从一开始上桌,她的眼睛就回避着对面谢氏母子的眼神,一直低着头默不出声,只拿着筷子机械地夹着自己眼前的一盘菜,娇艳的容貌变得憔悴苍白,哭肿的眼皮还没有回复正常。
“珺非、珺竹,你们长大了,可以承担家族的重任了。”顾若天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怅然若失。
这一次的家宴,和夺取凌家家产的那次,相距也就只有几个月的光景。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他一直以为会屹立不倒的顾家也像狂风暴雨中一只脆弱地小鸟,不堪一击。
“珺竹,你当时理解凌家人的心境么?”顾若天眼角隐隐出现了一滴泪珠。
没等周围人回答他,他又说了一句话:“凌家仇以恩报,屡次对顾家伸出援救之手,我有何面目再见凌家老太爷啊。”
说完之后,他当场哽咽了,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里,滴滴答答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有多少年了,他习惯了单打独斗、阴谋算计,从没有享受过亲情的温暖,也不曾被亲情所羁绊。
就是对待一妻一妾和两个儿子,他也采取了分而治之的办法,从没想过用血浓于水的情感融化家人之间的隔阂。
站在山巅的顶峰,顾若天以切肤之痛的心态理解了什么是高处不胜寒,什么是墙倒众人推。
原来,传说中的家败人亡和自己也只是一线之隔。
顾珺非从坐到桌在上时起,就一言不发,自顾自的低着头喝酒。当父亲的眼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爹,是我不好,我太相信舅舅了。”顾珺非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可他是我舅舅,我的亲舅舅,我的家人啊!”
他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段红磊是坏,坏到家了。可在他变坏之前,是对他最好的亲人,在他小的时候,和舅舅相处的时光,远远多于经常外出的父亲。
他骑到过舅舅的肩上,看到了比别的孩子更多更美更远的风景;他有舅舅作为依靠,享受到了比别的孩子更多更快乐的幸福和自由。
这样的亲人、长辈,都能害他,他以后还敢相信谁呢?
一桌子的人中,只有谢雨涵一人保持着淡淡的恬静和优雅!
今天的一切,是对她隐忍二十几年的最好馈赠!
渺渺寰宇中,她看到了娘家父母卑微的背影,看到了段红云嚣张跋扈的恶脸,看到了段红磊的虎狼之心,也看到了小时候顾珺竹害怕的缩在自己身后的颤抖的身子。
曾经的浮华烟云经过灵魂的洗礼,也会变得如夜空的烟花,璀璨炫目。
原来,因果报应真的存在。
谢雨涵举起了手中的筷子,在离她最近的一个盘子中,稳稳地夹起了一条鸡腿。
终于,顾若天下定决心地抹干了脸上所有的泪水。
强作欢颜的背后,他有过后怕,有过遗憾,有过惭愧,还有…隐隐得期待。
顾家经此劫难没有倒下,就意味着不会倒下,还能坚持。
顾若天的眼睛看向了两个高大、俊朗的儿子。
醉意正浓的顾珺非没有任何反应,滴酒未沾的顾珺竹先害怕了。
”爹,爹,您别看我,顾家的活我不干。“顾珺非双手摇摆着,生怕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愿。
谢雨涵脸色一变。
前一段时间为了顾家的大局,她隐忍不发,任由大房的儿子胡作非为,才把好好的一个家弄得乌烟瘴气。
如今靠着自己的儿子才好不容易保住的家,儿子竟然再次拱手相让,她忍无可忍了。
就是撕破脸,她也要为儿子和自己争得一个好的名分和前程。
“为什么不要?这个家是你夺回来的,就应该交给你!”谢雨涵第一次理直气壮的在段红云面前大声说话,她内心的恐惧和自卑在今天之后将被抛到九霄云外。
今天之后,她要变成一个坚强的女人,谁敢欺负她,她就会如数奉还,包括段红云在内。
出乎意料,段红云一言不吭,头也没抬。顾珺非还是趴在那里,也没有接话。
两个人显然心有余悸。
“娘,这件事我说了算。我不能接管顾家,因为,”顾珺竹的眼睛一闪,笑意从嘴角流淌出来:“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一百三十章 到底宠谁
这一天,顾家后宅里,发生了荒唐的一幕,顾若天成了被排挤、诽谤、指责、攻击、声讨的对象,一妻一妾是主力,两个儿子是帮凶。
就在顾珺竹说出他还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做的时候,他先在自家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娘,”他只叫了一声,却拉住了两只手,一只手是谢雨涵的,另外一只手是段红云的。
“我们家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两位娘还没有看开么?如果我和大哥被关到大牢里去,您俩哪怕不要这个家也会救我们的,对不对?一切都像过眼烟云一样飘忽不定,您们和爹辛苦辈子,现在还看不开么?”顾珺竹第一次情深意重的面对顾家所有人,他希望自己的举动能打开积郁于娘和段红云心中的结。
顾珺竹高大的身躯在谢雨涵面前像一座小山,可娘在他心中是从山巅流下的、终日不断萦绕着他躯体的山泉,给他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给他披上了遍体的绿装,给他带来的丰硕的果实。
以前,是娘在呵护滋润他,如今该他反哺母亲了。
谢雨涵刚才还盛怒的脸,一听儿子说出这种话,立刻被满眼的泪水的模糊了。
她挣脱了儿子的手,举起两只手使劲地捶向了儿子的双肩:“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受的什么样的苦、受的什么样罪么?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才能支撑下来么?”
话音未落,她的双手紧紧捂住了脸。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第一次,她痛痛快快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现了她柔弱的一面,展现了她忍辱负重艰辛的一面。展现了她二十几年来戴着面具隐藏的一面。”
“娘,我当然知道了,我是您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顾珺竹轻轻放下段红云的手,暖暖地一笑,抱住母亲的双肩,将她揽入自己宽阔的怀中。
那边。段红云的泪水也“扑簌簌”地向外狂涌,她甚至等不及掏出手帕,直接用袖口抹起了眼泪和鼻涕。
两个女人的失声痛哭。惊醒了轻醉的顾珺非。
他对首次这么大胆、这么大声说话的谢雨涵很不适应。
顾家,从他懂事以来,只有自己的母亲才享受这种特权和超然的地位。就像他一直以嫡长子、未来继承人的地位自居一样。
顾珺非癔症了片刻,才发现母亲哭的一塌糊涂。才发现顾珺竹已经把他的母亲揽入了怀中。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处于了劣势,可怜兮兮的。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当母亲他保护神,而自己不能?
不行,他也要那么做。
他的娘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顾珺非歪着身子,两只臂膀用劲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来,晃了几下走到段红云身边,一把把自己的娘搂了过来。
这一搂,段红云感到更委屈了。
二十几年的权威受到挑战。地位可能不保,娘家衰败。弟弟背叛,侄子不争气,她嫉妒和怨恨的心像决堤的黄河,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下子压过了谢雨涵,立刻成了所有人瞩目的中心。
顾若天看着两个女人连哭都要比出个高低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说到底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两只手分别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对他们送出了感谢的一笑。
他有种感觉,顾家似乎从今天开始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家了。
谢雨涵又哭了两声,发现自己的呜咽声怎么都听不见了,两只耳朵里全是段红云“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从儿子怀里抬起头,冲着段红云吼道:“你连哭声都要比我高么!委屈的人是我不是你!”
段红云也不示弱,睁大眼睛厉声回应着:“我就要比你高,你当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老爷一直宠爱的是你,我难道就不委屈了?”
此话一出,顾珺非和顾珺竹也诧异了。
这可能么?他们的父亲还会干这样暗度陈仓的事?
四双眼睛马上同时看向了顾若天。
“你说,这根本不是真的!”
“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谢雨涵和段红云的各自的一根手指指向了顾若天,同时发出了质问!
“我,我……”顾若天左右为难,搞不明白战火为什么会突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以前他还有没有切身的感受,这两天,他不管转悠到哪个院子,都吃了闭门羹,没有一个女人好好搭理他,积攒了数十年的怒火都朝着他一个人发泄。
女人是老虎,他发自内心的承认了。
不仅如此,连两个儿子也跟他们的母亲一样,露出了非要听到答案不可的神态,全然没有因为他是他们爹的缘故,帮他解脱的意思。
“我肚子疼,去个茅厕。”顾若天眼见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知道今天自己肯定载了,再不走还不被这几个人吃了,他很有眼色的准备开溜了。
“不行!不说清楚不许走!”这一次,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几乎同一时间推开各自的儿子,一左一右将他卡在了中间。
顾珺竹忍不住先笑了。
他没有阻止母亲惊魂刁蛮的行为,反而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被母亲哭湿的衣襟,仪态翩翩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端起一杯茶,边喝边看父亲的笑话。
越是这样,父母之间才越能尽快挑破那层窗户纸,把所有的问题说个清楚明白。
顾珺非今天也怪了,顾珺竹干什么他也干什么,反正他和母亲一样,也要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出一个高低来。
“你会坐是吧?我也会。”他心里嘀咕着,也捋平了自己的衣服,伸手拉过一个椅子,稳稳地坐下,又端起一杯茶,效仿着顾珺竹的样子在一边围观。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深藏内心二十多年的苦水倾盆倒出,一点不剩。
说着说着,两个女人又扯开了嗓门嚎啕大哭。
这次她们把攻击的目标全部锁定在顾若天的身上,一个拉扯他的袖子擦拭眼泪和鼻涕,另一个把手上的泪水使劲地往他胸前抹,顾若天的衣服在她们眼里,成了一块特大号的手帕。
不一会的功夫,顾若天雪一样洁白的长衫就变成了东一块黑印、西几条拉车了很长的灰色痕迹,脏兮兮的,仿佛刚从柴火堆里爬出来,惨不忍睹。
顾若天原来还想着溜走,可在妻妾的声讨下,内心越来越沉重。
他造的孽如此的深,害的人如此的痛。
顾若天两手同时伸出,同时搂住了段红云和谢雨涵,和她们抱在一寝,哭在了一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兄弟相拥
经过那次家宴之后,顾家解决了两件老大难问题。
一是确定了继承人,顾珺非如愿以偿地执掌顾家的大权,成了名副其实的总管大掌柜。
二是段红云和谢雨涵之间二十几年的明争暗斗莫名其妙的结束了,两个人在把所有的眼泪哭出来之后,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就只剩下笑了。
虽然谢雨涵对儿子的退让还颇有微词,但她终究说不过儿子,最终还是尊重了儿子的意愿和选择。
顾若天悄悄地把手头的一切事物全部推了出去,在一个风和丽日的早晨,带着段红云和谢雨涵赶着一辆马车,拉着三个人的全部家当,去往顾家郊外的别院,过起了神仙眷侣的田园生活。
“你说,是不是你指示的?是不是你打击报复的?”顾珺非急头白脸的冲进顾珺竹的内室,把还在那里蒙头大睡的顾珺竹一把揪了起来。
“你干什么?”顾珺竹打着哈欠,半睁着眼,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赖在了顾珺非的那只手上,东摇西晃的。
他最近几天每天都忙到半夜,早晨只顾蒙头大睡,根本不管太阳升到那个位置,那还会去管顾珺非的死活。
“爹带着两个娘跑了,把整个家都交给我,是不是你鼓捣的?”顾珺非气的直拍桌子,极其不齿老爹的卑劣行径。
“是你非抢不可的,现在埋怨谁啊!”顾珺竹讽刺着自己的哥哥,慢腾腾下了床。走到桌子前端起一杯凉水一饮而尽,精瘦的身躯、光滑的肌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现在只有我是牛,每天拉套犁地。你们都是爷,尽情地享受,我不干了!”顾珺非满腔怒气,看着桌子上的茶杯都不顺眼,两个指头一夹甩到了窗户外。
好巧不巧,顾尘儿刚好端着脸盆走了过来,那只带着一肚子委屈的茶杯斗不过主子。就找了一个软柿子捏,当头砸在了顾尘儿的额头上!
“哎呀!”、“叮咣”、“砰”三个声音发出!
顾尘儿喊了一声!脸盆喊了一声!掉落在地上的茶杯喊了一声!都在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
“谁?谁扔的茶杯,给我站出来!”顾尘儿左右的眼睛巡视着。恶狠狠的声音带着要把作案着囫囵着吐下肚子的意味。
“是我扔的,你想怎么样?”顾珺非阴险狠毒的声音冲窗户边传出,他探出了半个脑袋怒视着顾尘儿。
小样!爷正好没地出气,要不要来试试?他冲着顾尘儿勾着手指头。
“扔得好。扔得好。又准又狠,大爷的手法无人能及,还扔不扔?小人站在这里等着,等着。”顾尘儿呲着牙,右手揉了揉正在鼓起的红包。
他是谁?他是二爷的跟屁虫,岂能吃不透大爷这几天的心情?
不要说他,连同他的二爷,这两天也都每天熬夜给大爷准备东西。他一个小小的家仆有资格大放厥词么?
只能自己认倒霉吧,顾尘儿扭头回去。拾起地上的脸盆,拐回了水缸边,又打了一盆水。
“跟个下人生的哪门子气!”顾珺竹走到书案前,拿起两个厚厚的账本,递给了顾珺非。
“我重新整理的账本,还有最近一个多月新增加的供货店铺名单,你先看看,信誉和人品都很好,可以试着跟他们联手。”顾珺竹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安慰着烦躁的顾珺非。
他当然知道其中的缘故。
顾珺非正式接手后,把前几次围攻和诬陷顾家的那些掌柜和店铺全部列入了黑名单,在清算完所有账目后断绝了和他们的交易和往来。
人虽然清算的干干净净,但货源和资金来源一时间非常吃紧。
也难怪他的火气那么大。
顾若天一走了之,像是遁入空门的人一样,过起了采菊东篱下的悠闲生活,对儿子的求助和责怪不闻不问,只顾着满足两个夫人的心愿和要求。
而他,从来就无意插手顾家的事务。
在顾家,他更愿意当一个米虫,不劳而获,好吃懒做,像某人的宏伟理想。
说到某人,自从联手击败段红磊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不是他为了尽快从顾家的琐事中摆脱出来,没命地干了好几天,他早就去抓那只懒猫玩去了。
顾珺非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你早就发现问题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这个弟弟之间的差距。
“不光我,还有凌烟。对了,哪天你见见她,那个丫头脑子里鬼点子特别多,计算的方法也和我们不一样,很多账目她一看就能发现问题出在哪里。”顾珺竹一提起凌烟。脸色不自觉的就会变的温柔。
“还是算了吧,你自己去吧,我要是去了,她肯定会想到舅舅。”顾珺非心头的阴影始终存在。
段红磊是他永远的梦魇。
“他最近怎样?段家最近怎样?”顾珺竹明白他的心思,也理解他的担忧。
什么叫“亲不亲、姓上分,打断骨头连着筋。”
段红磊一来受他爹的强迫,二来被他儿子牵累,苦命地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所作所为虽然可恨,但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顾珺非是一边恨着他,一边可怜着他,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不太好。”他惨淡地一笑,不想过多地说。
对弟弟,他没有理由要求他跟自己一样原谅舅舅,况且还有凌家的血海深仇夹杂期间。
只要顾珺竹和凌烟不再落井下石,他就谢天谢地了。
“先把顾家的事情摆平,然后,”顾珺竹缓缓地说:“我陪你去看看舅舅和表弟,段家不能这么毁了。”
顾珺非不可思议地看着顾珺竹,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兄弟!”顾珺非哽咽地抱住了顾珺竹。
这一声兄弟,是他们在出生二十多年后第一次发自肺腑、充满感情的呼叫,是他们彼此相互认同、真心接纳的呼叫,是他们血浓于水、肝胆相照的呼叫!
“肉麻!”顾珺竹轻轻推开大哥,假意不在乎的嘲讽着,他抬起手擦去了顾珺非脸上的泪水。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你先看,等我吃点东西咱们一起去各个店铺转转,我介绍那些人跟你认识。”顾珺竹不好意思地擦去自己眼里的泪花,呼叫着门外的仆人给他上早饭。
父亲叫他管理“玲珑阁”的时候,他曾经跟父亲说,以前的关系都可以不用了。
那时,他就在为现在做准备,为大哥顾珺非做准备。
如今,他要把自己准备好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顾珺非。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仙教育
等顾氏兄弟出门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雾气笼罩了整个洛邑县城,一团团薄如轻纱的雾气飘渺如烟,穿梭流动过大街小巷高高矮矮的建筑,将整个县城装点的宛若仙境一般。
“老天都对我不满,看来我真的难堪大任。”顾珺非垂头丧气,曾经的雄心壮志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支零破碎。
“你这么看?”顾珺竹伸出一只手似乎托起眼前的一团白雾:“你把它看的太虚幻太悲情了,这样的黯淡缥缈之后必定会是艳阳高照,如同你的人生和事业。”
这句话,不管有用没有,至少让顾珺非感受到了温暖和支持。
处于人生低谷的他,就像现在的天气,看不见出路。顾珺竹的话,恰恰像隐藏在云雾后的阳光,带给他了希望。
“不过,我想和你打个赌。”顾珺竹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赌?”顾珺非心不在焉,忧伤的眼睛透过什么都看不清的雾气,估算着前方的建筑应该就是“若云堂”了。
“一个女子的命运。”顾珺竹款款而谈。
“什么女子?”顾珺非心里一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问。
“等我们从‘若云堂’出来的时候,如果太阳出来了,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你就要听我的,反之听你的,怎样?”顾珺竹推出了一个假设,神秘莫测,弄得顾珺非腹热肠慌。
自己的这个弟弟到底是什么人?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似得。
顾珺非默默地点点头。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若云堂”门前。
顾家权力的交接和过渡。从最大的店铺“若云堂”开始。
“若云堂”自掌柜白峰关入大牢之后,这里所有的伙计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被划到白峰那条线上。成为因为站错队而倒霉的下一个人。
顾家兄弟被县衙释放后第一个登门的又是这里,更加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
事实上,顾珺非的确有此心意。
他是在这里栽倒的,对这里也有着刻骨的抵触和伤感,甚至痛恨。按照他的意思,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想留,都想统统撵走。
顾珺竹可不这样。他时时处处展现着他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热情和亲切,拉着顾珺非和蔼地冲着每一个人打招呼,甚至拍着每一个的肩膀。矜持而亲切的一笑,连哄带骗地给他们减压。
这里的人都是善人么?
当然不是。
顾珺竹甚至比顾珺非更清楚其中的盘根错节,他的情报网保证了他能在任何时候都作出正确的判断。
比如,管账的王某是县衙师爷的小舅子。站柜台的胡某是洛邑商会岳会长的外甥。就连门口迎宾的什么都不是的小伙计都是府衙总铺头的没出五服的亲戚。
这样的一群人不仅是顾家的潜在市场,是顾家打探各种消息的据点,更是顾家和方方面面拉扯关系的中转站。
对于他们,只要不干过分出格的事情,维持原状就是最好的办法。
顾珺竹冲着哥哥递出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就从第一个人开始下手了。
“王先生,请坐。”顾珺竹客客气气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请管账的王大富落座。
“不敢不敢。小人刚才已经坐了很久了,站着还可以活动活动腰身。”王大富不愧是师爷的小舅子。他早就在观察和揣摩中学会了姐夫的溜须拍马和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怎样说话的精髓。
王大富在顾珺竹第一次走进“若云堂”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一面,表面看似温和随意,内心的警惕机敏超过了顾家任何一个人。
对于这种个性的少掌柜,当他把心中疑惑告诉了师爷姐夫时,姐夫只给他说了两个字:“老实。”
他的经验是,斗得过的人可以任意碾压,斗不过的人只能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了。
一切的一切如今证明,姐夫算得上一个小神人了。
白峰折戟后,最忧心忡忡的就是王大富。
他既是账房先生,也是白峰的嫡系和心腹,了解掌握白峰很多的事情,自己也做不少了缺德和昧了良心的事情,更不要说中饱私囊之类的小事了。
以往白峰都是睁一眼眼闭一眼,装作不知。现在不知会怎样?
“既然我如此也就不勉强了。”顾珺竹的谦虚也是有等级观念的,对手下的客气当然仅仅是面子上的客气了。
“王先生在这里干了几年?”他问了一个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
“五年,已经五年了。”王大富的心脏剧烈的扑腾着,手心开始冒汗了,这是要拿他开刀的节奏么?
“五年,时间不短,真正是顾家的忠臣了。顾家近五年发展最快,若云堂又是其中的翘楚,王先生辛苦了。”顾珺竹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
“不敢不敢。”王大富谨慎得很,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生怕自己言多必失。
“王先生不必客气。是这样,大少爷有个想法,若云堂如今没有掌柜,他想请王先生屈就,当这里的掌柜。”顾珺竹最擅长的还有演戏,他把所有的好处全部让给了顾珺非:“大哥,不知我说的全不全?是否表达了你的意思?”
顾珺非明白弟弟的心意,幕后大老板般郑重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先生现在的职位,我们再招一个人手就行了。王掌柜意下如何?”顾珺竹挖好的坑,岂能不让王大富感恩戴德的往下跳?
“谢谢大少爷,谢谢二少爷。王大富肝脑涂地,报效顾家。”王大富乐傻了,天上掉下来的肉馅饼居然能砸到他的头上。早知道这样,他早就暗地写封黑信告白峰的状,把他撵走了。
至于招人的事,肯定轮不到他做主,顾珺非会安排一个自己的亲信。
如此一来,“若云堂”就成了顾珺非的囊中之物,账房和货源全由他做主了。王大富只是一个架空徒有其名的掌柜。
今天,他又学会了一招,明升暗降。
顾珺非暗暗地称赞着弟弟的高明。
当兄弟二人走出“若云堂”的时候。一缕霞光正好穿透冥冥薄雾,将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顾珺非的身上。
“我赢了,你的前途从这缕阳光开始变得灿烂辉煌了。”顾珺竹哈哈大笑,把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兄弟两人都明白。还没到说的时候。
从这天开始,顾珺非效仿顾珺竹的办法和手段,一家一家接管了顾家所有的店铺。
有“若云堂”的事例在先,其他店铺的接收和调整势如破竹,一蹴而就。
经过这段时间,顾珺非对顾珺竹心服口服!一切高傲的心气像太阳下的露水珠,全都挥发了。
他第一次如此全面细致地认识到了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本事。
任何人,他能过目不忘;任何事。他能点石为金。
顾家的危机,早就在他的预测之中。自然也早就在他掌控之中。
顾珺竹是个商业奇才。他在顶层设计上,有一整套严密的方案;在具体细节上,有针对每个人、每件事不同的处理办法。
由此,顾珺非慢慢学会了思考,学会了用人。
顾家,像一只闯过了暗礁险滩的船,驶入了平稳宽阔的河道。
十天之后,顾氏兄弟二人联袂去了城郊的顾家别院。
节气已经慢慢步入了秋季,别院内的枝头挂满了丰硕的果实,处处飘着果香。
顾若天、段红云和谢雨涵三人坐在花园内的一个亭子里,评论在周围的一切。
顾若天指着东墙角的一棵柿子树说:“怎么还有哪玩意啊,我最不喜欢了,回头叫人挖了。”
他的话音一落,段红云和谢雨涵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下。
“我最喜欢吃软软的、红红的熟柿子,一咬一口浓郁香甜的汁,轻轻一嚼,牙缝间还有若有若无的咯吱吱的响声,那种感觉真美妙!”段红云
抱着双手,憧憬的表情几乎痴迷。
“我最喜欢吃带着白霜的柿饼,劲劲道道的,吃完半天还是口留余香。”谢雨涵也学着段红云的模样,闭上眼睛左右摇着头,好像眼前挂着一串串已经晒好的柿饼。
两人畅想了一下,又突然睁大眼,一齐看向了顾若天:“老爷,您刚才说什么?要刨了那颗柿子树?”
顾若天苦涩地笑了笑:“不刨,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刨呢?养着,养着,明年开春了让人再多种几棵。”
什么是现世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自从来到别院,这两个女人不谋而合地变成了一条战壕的密友,合起伙来以整他为乐。
不仅如此,时间越长,两个人的感情越亲密,耍心眼的范围和手段越刁钻。任何一件事,只要两个人的眼神一对,马上就能唱出一台反对他的戏码,令他哭笑不得。
这种又苦又甜的滋味成了顾若天每天期待的必修课了。
当兄弟两人围观了一会后,父母之间的教育已经结束了。
顾若天第一个发现了儿子的到来,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顶,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被儿子看见,他以后的地位肯定一落千丈了。
顾家的太上皇面红耳赤,尴尬地打着招呼:“你们来了。”
段红云和谢雨涵立刻起身,分别走向自己的儿子,把顾若天一个人晾在原地。
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儿子的两个女人对着自己的儿子一惊一乍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沾在儿子身上。
段红云摸着儿子的下巴,心疼地问:“脸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他虐待你了?”
他,是指顾珺竹。
谢雨涵黑着脸哼了一声,立刻抱住儿子反驳:“你的腰怎么这么细,是不是他每天找你的岔,让你吃不下睡不好啊!”
他,肯定是之顾珺非。
顾若天摇摇头、叹口气,他算是怕了这两个女人,刚才还穿着一条裤子对付他,不到一袋烟的时间就掰了,又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顾氏兄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顾家的家风和传统真好!
“娘,我们怎么看见您们刚才一起‘教育’爹呢?”顾珺竹为人活套,他说话的口吻较之顾珺非更随意。
“哪里是‘教育’,根本就是修理!”顾若天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苦的人,恨不得立刻把一肚子的苦水统统倒出来。
“哎,你可以不听啊,也可以走啊,没人非要留着你。”段红云的泼皮不减当年,说出来的话冲的堪比火药。
“没,没那个意思,你们都是天仙,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想走呢!”顾若天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后花园内响起一阵痛快淋漓的笑声。
顾家进入了花好月圆的美好时代。
同一时刻,段家的凄惨和顾家的欢乐正好相反。
从段红磊压入大牢后,段家的几个店铺因为段洛风和他娘的任性抵押,相继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段老太爷经受不住接连的打击,一命呜呼。他的几个庶生子趁着混乱该抢的抢,该偷的偷,不到几天的功夫,段家已经家徒四壁了。
当顾珺竹兑现自己的诺言,在稳定了顾家之后,陪着顾珺非走进风雨飘摇的段家时,也不禁对荒凉的景象心生慨叹。
这与几个月前的凌家何其相像,同样的萧条和破败。
“大哥,你看到没,昨日的花团锦簇一夜之间就变成枯枝败叶,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呢?”顾珺竹叹息道。
他虽然对段家没有好感,但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出现的种种悲剧也让他感到了兔死狐悲的心酸和凄凉。
顾、凌、段三大家族的起起伏伏,上演的就是一场悲欢离合的戏。
顾珺非的眼睛四处搜寻着,他从进门就没有发现什么人。外祖父去世后的段家,对他竟然有了隔阂感,仿佛自己再也融入不了段家了,好仿佛段家的今天是他一手造成的。
“哗啦哗啦”,二道门后响起了了一阵阵的声音。
顾珺非小跑着到了那个门后。
段洛风手拿着一个长长的住址大扫把,正在吃力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从小到大,顾珺非第一见表弟在家里干粗活,他心痛地一把抓起段洛风的手,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这几天,段洛风发疯般的在用粗活累活折磨着自己,以弥补自己对父亲造成的终生遗憾。
他也知道父亲做了很多很多的坏事,得到惩罚并不意外,但籍他的手并非所愿。
没人相信,段家之祸竟能改变一个少年的心态。
一向游手好闲,喜爱风花雪月的表弟段洛风一夜之间,迅速成长了一个大人,跳出一切冷眼旁观命运对段家的捉弄和鞭挞。
猛地一间顾珺非,段洛风脱口冒出一句话:“求你了表哥,帮我重建段家!”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间店铺
“他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你求他做什么!”段洛风的母亲、顾珺非的舅母从屋子里走出来,苍白的面庞浮肿着,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已经被肿胀的眼皮快要遮挡没了。
她从嫁进段家后,每天都要细细地把自己的脸涂抹一番,该红的地方一定要红的鲜亮,该白的地方一定要白的滋腻,那张颠倒乾坤的俊脸是她立足段家的不二法宝。
段红磊对那张脸的痴迷,已经到了任她为所欲为的地步。或者说,到了败家的地步。
“娘,”段洛风一见母亲出现了,连忙扔下扫帚,紧走几步,搀扶住了娘。
他娘的身体并非非要他去搀扶,段洛风更多的是担忧母亲会冲上前去厮打顾珺非。
这几天,家庭的破败刺激的母亲的精神异常亢奋,只要看见不顺眼的人,她毫无例外的就要冲上前去可对方开战,下手绝不留情。
看见顾珺非,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母亲绝对有把表哥压成齑粉的**。
“舅母,”顾珺非明白段洛风的心情,他很恭顺地叫了一声,同时也悄悄地向后退让了好几步,与段夫人之间拉开了足以让自己逃跑的距离。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舅舅一心一意帮着你们家,你们却卸磨杀驴,拿些莫须有的罪名陷害亲生的舅舅,顾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段夫人嘴里说出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不讲理了。
段洛风一把抱住娘。不停地拍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哄着她,阻止她再继续胡说下去。
见此情景。顾珺非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从没见过表弟这样温柔懂事的对待舅母。
以往,每次都是舅母想进办法去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段洛风。
看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是诳语。
他眼见自己身边已经有两个这样成功的范例了。
一个是凌烟,另一个极有可能是段洛风了。
顾珺非冲着段洛风使了一个眼色,让表弟先把舅母送回了屋子。
段夫人根本不愿意离开,在儿子好说歹说并且连带着威胁下,才愤愤不平地离开了顾珺非。
洛风。你刚才说要重建段家,是真的么?”顾珺非不太相信地确认着。
如果表弟真的有此心意,他必定不顾一切地帮助他。
“表兄。我以前的荒唐,为什么从没有人说过我呢?”段洛风毫不客气地讥讽着自己以往的不羁。
“大家都觉得你还小,长大了自然就懂了。”顾珺非并没有说出实话。
段洛风并不是岁数小,而是已经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性。段家和顾家以及所有的亲戚没有人能劝说的住他。
他在蜜罐中长大。从没想到过有被丢进咸菜缸的一天。
最近的两天两夜,他不曾合眼,一直在一幕幕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去。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在无际的苦水中一点点品味到了自己和父亲的离经叛道如何的不容于于世,一直在他们最需要别人拉一把的时候,人家是如何地落井下石。
父亲是咎由自取,自己呢?
段洛风在顾珺非再一次询问的时候已经做出了明确的选择。
“恭喜你,表弟。”站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顾珺竹终于开口了,他好像是第一次称呼段洛风为表弟。
“有的人在大难临头是选择了破罐子破摔。有的人选择逃避,有的人选择振奋精神,你是最后一种,也是最好的一种。”顾珺竹甚至拍起了巴掌。
他暗自诧异,段红磊那样的人竟然有段洛风这样的逆鳞儿子,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洛风,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爹?”顾珺竹试探地问。
他心里没底段洛风敢不敢去看被他出卖的爹。
这句话刚说完,顾珺非和段洛风各自拉住了他的一只手,同时不肯定的反问着。
“可以么?可以去看我爹么?”
“可以么?可以去看舅舅么?”
这一对表兄弟不约而同地咽了一下口水,喉结明显的滑动了一下,一眼就能看得出他们的紧张和担忧。
果然父子连心。
在别人眼里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也有想和他生死与共的人。
“当然。”顾珺竹拍着胸脯打下了保票。
有羿景宸在,天大的事情也能搞搞定!
这次,顾珺竹走进牢房的时候,刚好和上次相反。
段红磊蜷缩在草堆中,乱蓬蓬的头发随着他的头前后摩擦着,嘴里不断地发出持续不断的哼唧声。
他难受极了,一天比一天肿胀的双手疼不疼痒不痒的,像爬满了蚂蚁一样让他无法忍受,只能用十根手指头不停的相互抓挠,或着在地上、在身上来回的蹭。
“爹,”段洛风小声的叫着,按照狱卒指点的方向冲到了段红磊的牢房前。
顾珺竹欣慰地一笑,这个弟弟懂事多了。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这样的时候正是他张扬轻狂的最佳时机,他会扯着喉咙,惊动全牢房的人,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可以随意出入的特权人物。
如今,他居然自己先做出了为别人着想和考虑的举动了。
“风儿,”段红磊停止了一切举动,惊叫了一声,但迟迟不敢扭过身子。
他怕,怕自己只是在梦境中听到了儿子的呼唤,怕一转身自己的幻想破灭了。
“爹,是我,真的是我。”第一次进入牢房的段洛风因为见到父亲的缘故,因为周遭恐怖气氛的缘故,心脏狂跳不止。
这几句话,止住了段红磊不安的心,他用快的根本看不清楚的动作一下子冲到了栅栏前,把污秽不堪的脸对住了段洛风。
“爹,风儿对不起您。”段洛风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见受了大罪的爹,忍不住哭出声来。
“舅舅,”顾珺非也哭了,段红磊在他心中,也像父亲一般的存在过。
“风儿、菲儿,”段红磊隔着中间的阻碍物,一手摸着一个孩子的脸,浑浊的眼里也跟着留下了两行泪水。
“祖父怎么样,段家还好吧?”段红磊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的消息,但他可以猜到段家的近况肯定不会太妙。
“段家已经没有了。”段洛风忽略了父亲对祖父的探问,只把段家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父亲。
”果真还是无法保全段家。“段红磊嘿嘿的苦笑着,使劲地把头撞向木头柱子。
“爹,您不要这样,段家还有我,有我就会有段家。”段洛风停止了哭声,急急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段红磊脑袋磕撞向的地方,用手掌护住段红磊的头。
“你?”段红磊乍听儿子的话,石破天惊一般停止了自己疯狂的举动。
“对,你有一个好儿子,”顾珺竹在一边接话了:“顾家会给他赎回一个段家的店铺,能不能重建段家,就看你儿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周游全国
“一间店铺?你要给我儿子一间店铺?”段红磊的眼神牢牢攫住顾珺竹的眼神,一动不动等着顾珺竹的回答。
“对,这件店铺你自己挑。”顾珺竹爽快地答应了。
不管怎么说,段红磊是顾珺非的亲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能斩尽杀绝。
“‘全桂祥’,风儿,你去‘全桂祥’,那里的几个人都是段家的老人了,信得过。”段红磊心生狂喜,迫不及待的嘱咐着:“你一定要记得,不管现在还是今后,用人一定要用信得过的人,尤其是重要的位置,必须自己亲自盯着,千万不能假手于人。”
这段话,在顾珺非听来,极具讽刺意味,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如果舅舅早点告诉他这些,他就不会任由舅舅胡来,顾家也不会历经磨难了。
看来自己这个外甥还是不如儿子亲。
顾珺非靠着木栅栏,心酸地掉着眼泪。
大牢内光线本来就不好,段红磊的全部心思又都用到了儿子身上,对外甥的关注自然就少了,也没有马上发现外甥情绪的变化。
现在的他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把自己肚子里的生意经毫无保留地全部教会给儿子。
父子两人一个滔滔不绝地说,一个不断点头的记。一个时辰之后,段红磊已经说得嗓音沙哑了。
“清楚了么?”段红磊反复问了三遍,又连续三次看着儿子没有迟疑的点过头。才算放心了。
儿子看来是真的听懂他的话了。
之后,段红磊的目光才看向了别处。
顾珺竹无所事事地来回走动着,拍拍这根木柱子。踢踢那扇门,有一搭无一搭的消磨着时间。
顾珺非在距离他们父子不远的地方,紧紧天贴着木栅栏,头高高地扬了起来,一双锐眼紧紧地闭着,脸上似乎还带着未干的眼泪。
瞬间,段红磊才想到了什么似得。惭愧地一直看着顾珺非。
秘而不传的生意经,最终不得不当着自己极力隐瞒的外甥的面,如数地传给了儿子。儿子又要借助外甥之力才能拿到经营权。这不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么!
“珺非,我…”段红磊知道自己已经伤害到了外甥的自尊心,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出解释。
若在以往,这点事倒也不算什么。顾珺非本性是个善良的人。很容易原谅别人的失误。
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为所欲为的。
可如今,他的儿子是人在屋檐下,万一受自己所累可怎么办?
“没事,舅舅,你们快点说,今天没有太多的时间了。”顾珺非没有揭穿舅舅,只是对人性的丑恶又有了一层更深的认识。
开大牢后。顾珺竹把“全桂祥”的事情交给了顾珺非,彻底甩手了顾家和段家的一切事物。再次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不过,说他闲,也没有道理,他曾经对母亲说过,不接手顾家的事,是因为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姐,太爷请您到前厅去,有客人来了。”还在床上和周公约会的凌烟被自己身边的丫鬟洛惜推醒了。
真是跟着什么样的人学做什么事。不仅凌雨越来越有凌烟的风范了,就连洛惜这个小丫头,也知道自己的主子只要睡觉,用叫根本没有用。
第一次见小姐的胆战心惊早就被她抛到瓜哇国去了,如今的洛惜手已经不会敲门了,一着急基本上直接上脚踢;叫人基本不会用喉咙了,一着急基本用手抓。
反正,凌烟凌大小姐从来不会因为繁文缛节的小事生气。
最让洛惜得意的是,她家小姐眼里基本没有大事。
“谁啊,让祖父陪客不就行了吗!”凌烟嘟囔着,不耐烦地向外推着洛惜。
自从凌家重回搬回新修的凌府,过府走动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昔日的三朋四友脸皮极厚,对他们嫌弃凌家的过去都没有任何羞意,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妄想上门重修旧好。
凌家的几个宗亲也是这幅德行,每天都会有一两个赖在家里不走,不是蹭顿饭,就是想从凌家搜刮点好处。
“到底是谁?”凌烟小手拍着床铺,有气无力地又问了一遍。
“是我,丫头!”
难怪洛惜半天不回答她的问话,一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凌烟厌烦的直叫:“我困,不见不见。”
洛惜虽然见识过小姐的豪爽,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干脆的当面拒绝顾珺竹,而且还是像小猪一样趴在床上。
一瞬间,凌烟在她心中的形象威猛高大了不止一百倍,她对小姐的崇拜超过了神灵!
”你见不见是你的事,我反正来了,也没打算现在就走,只要你不担心自己的名声,我是无所谓了。“顾珺竹一脸的赖像,比凌烟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惜“啧啧”了两声,她太对不起她家小姐了,顾公子原来也是一个没羞没耻的人,枉费她以前暗地里对他的同情。
“顾少爷,请问您到底有什么事?”凌烟大方地前开薄被,在洛惜的惊呼声中便腿下了床。
她穿了一身很保守、捂得密不透风的衣裤,和现代无袖上衣、七分甚至九分的短裤比,已经足够保持一百二十分的从容了。
顾珺竹连忙端起桌子上已经晾好的一杯水,跟在凌烟身后,随时准备递给她。
同时他还不忘给洛惜使了一个眼色,叫那个不懂人情的小家伙赶紧的退下。
凌烟随意地把手当成了拢梳,五根手指插进秀发中间,经由额头全部梳向了右侧。
当她梳理好头发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窗户边。
霞光中,身穿红色绸缎衣裤的凌烟侧身依靠着窗台,侧向一方的乌黑光滑的秀发自然垂落,露出另一侧洁白光滑的脖颈和小巧可爱的耳垂;一张明显睡得饱饱的、弹指可破的粉嫩肌肤透着诱人的光泽,在眨动的长长的浓密睫毛和含笑樱唇的衬托下,清新俏丽,动人心魄。
顾珺竹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端着茶杯的手举到一半就停止不动了。
凌烟“嗤”地笑出了声,自己伸手从顾珺竹的手里接过来茶杯,一饮而尽。
“说吧,什么事?”她又靠到了窗台边,面向外尽情呼吸着室外的清新空气和淡淡的花香。
顾珺竹喜欢极了凌烟自然大方的举止,看似出格的一切在她身上就像一支花期正盛的牡丹,显现出的是耀人眼目的高雅感染力。
”我来是想问,你最想干什么?“顾珺竹毫不掩饰心中的狂热。
“周游世界。”凌烟吐口而出。
这是她一辈子的梦想,可惜没有足够的钱,否则,她早就辞掉工作,坐着飞机,享受世界各地的美食和美妙风光了。
“世界?”顾珺竹艰难地重复了一边。
他不敢想象,以自己的阅历和学识,还有他听不懂的话。
“啊,全国,全国,凤汐国,我想玩遍凤汐国的山山水水,走遍凤汐国的每个角落。”凌烟笑着解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互相下跪
“小姐,小姐,不好了,”刚刚被顾珺竹几个眼色“请”出屋外的洛惜直接推门又闯进来了,再次打断了他满眼的春光。
依靠着窗户的凌烟见怪不怪地嗔责道:“洛惜,好好走,别摔着;好好说,别咬着舌头。”
至于什么事?只要不是满门抄斩的事,不累计她的小命,什么事都无所谓。
从富贵荣华到落魄穷困,她全部经历过了。从高高在上到备受唾弃,她全部见识过了,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再难住她了。
可惜,凌烟又想错了。
她的命似乎天生就是用来受挫和磨练的。
“他,他,”洛惜结巴着,指着顾珺竹,脸色忧中带喜,喜中有惧,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怎么了?”凌烟狐疑地看了一眼洛惜,最终把水汪汪的大眼对准了顾珺竹:“你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把我家洛惜吓这样。”
“我什么也没干。”顾珺竹茫然地看着洛惜,想不明白能有什么跟他牵连上的事。
“太爷让你赶紧去前厅,顾少爷的家人来了。”大喘气的洛惜终于把所有的话连贯在了一起。
“什么?”凌烟和顾珺竹不约而同低声惊叫一声。
顾家的人来凌家?
“你家的人?来干嘛?”凌烟脑皮发麻,眼前又浮现出和谢雨涵曾经相见的场景。
“不知道。”顾珺竹明白父亲对凌家的歉意,大概能猜测到父亲亲自上门。肯定会向凌家请罪。
但父亲为什么事先不跟他说一声呢?
万一自家人说出来的话凌烟不高兴,或者自己义无反顾舍弃家里的事,来完成凌烟的心愿被父母知道。惹恼了家人,自己又是两头不讨好,两头受气。
“我先出去了,你快点换好衣服吧。”顾珺竹多了一个心眼,他生怕凌烟生出和他八字相克的想法,准备脚底抹油,自己先开溜。
“顾少爷。你可以不进去,但你不能走,万一两家闹崩了。麻烦你把你家人带走。”凌烟冲着顾珺竹挤挤眼,嘴角扬起的一抹摄魂的笑意。
那笑意,不是为了愉悦顾珺竹而生,而是为了警告他而生。
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绝不会只让自己不痛快。
凌烟换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裙。这是一件按照现代版的a字裙改制而成的裙装,立领、连身、收腰,裙子的下摆一直到脚跟,袖长到手腕。
她没带任何首饰,头发自然垂落,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纯真善良。
穿越到古代后,凌烟最不习惯的就是衣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一点不如现代来的舒服。
天刚开始热的时候。她索性把买回的锦缎,自己裁剪了好几种不同的款式,指导着府里的女仆缝制出有好几款及不露胳膊和大腿,又能一下子钻进脱下的古装连衣裙,把自己从着装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除此之外,重新修建的凌府,除了沿袭以往建筑的一些精髓外,又添加了很多新的东西,这些都是凌烟的临时起意。
自从她要求冯四平担任修建凌府的总管后,确实想着法子折磨了他好久,比如画一张稀里糊涂的图,让他费很大的劲去思量,最后总是卡在关键的一步上,不得不来求她,不得不听她的训斥和挖苦讽刺,然后再告诉他,那不过是一个画错的线条,没有任何意义,气的冯四平像狗一样喘粗气!
后来,凌烟又借鉴了现代建筑舒适、简单、实用的特点,对凌府的大厅、灶房、茅厕之类地方的方位、内部结构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改变,居然成了惊艳所有人眼球的经典建筑。
就拿前厅来说,她一直坐不惯太师椅硬硬的、凉冰冰的椅子面,又凉又硌屁股;靠背九十度垂直的角度,让腰背僵硬,不符合她的坐姿习惯。
于是她设计了两个风格迥异的宽敞大厅,一个是传统的,仿照老样子,一成不变。
另一个是现代了,她让人用原木定出了一组矮矮的、宽宽大大的带扶手的椅子,让裁缝用剪得很碎的布头填充了各种颜色的靠背、靠垫,摆在椅子上面,可坐、可靠、可躺,成了具有多种用途的家具。
在这组别人看起来很异样的东西之间,她又做了一些大小不一的茶几,穿插其中,每个上面放置了不同的花花草草,和一些造型简单、色彩清新的工艺品,营造了一个别有洞天的空间。
她把它命名为“烟雨阁”,取她和凌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平时这个地方她从不对家人以外的人开放。今天,凌烟听说来的是顾家人,心气就不太顺畅。她必须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调整好心情,尽情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顾家人斗智斗勇。
“洛惜,回禀太爷,我在‘烟雨阁’恭候顾家人。”凌烟抬腿走上台阶后吩咐了丫鬟。
她要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傲视群雄般的以主人的身份,迎接不速之客的到来。
说她没有恨、没有怨是假的,说她没有骄傲、没有报仇的心态也是假的,说她有强烈的报复心态才是真的。
不管她的这样心态对错与否,不管顾珺竹高兴与否,祖父曾经受到的耻辱和委屈,加害者也必须要尝尝。
顾若天带着段红云和谢雨涵来到凌家,是他已经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了。
兑银风波之后,他的内心就挂起了阵阵旋风。
两个儿子被断定无罪之后,他内心的旋风升级到了风暴的程度。
凌烟,从顾家“弃妇”变成了“恩人”。他曾经把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痛哭流涕的狂笑。
假如此时“聚贤庄”还存在的话,肯定又会挂上神秘的紫色旗子,让“七仙女”们发布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恩人。多恰当的一个身份。
如果恩人提出请求,顾家是不是需要砸锅卖铁、以命相报呢?
这个问题,不仅他在想,谢雨涵同时也在想。
儿子从宣布不愿接手顾家的产业之时,她备受心灵的折磨和谴责,脾气变得暴躁易怒,还经常在半夜无端的从梦中惊醒。忧心忡忡儿子的未来
观音像前她为儿子求的姻缘,并不能主宰儿子的前程,这一点谢雨涵已经确定无疑了。她现在甚至不敢再提儿子的婚事。只能任由顾珺竹成天吊儿郎当的无所事事。
直到前一天,又有媒婆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拐弯抹角的找到别院,要给两个儿子保媒。顾若天夫妻才下定决心不再回避这件事情了。
这天一早。他们派人叫来了顾珺非,一家四口人全部出动,赶着一辆大大的马车,带着丰盛的礼品,登门请罪。
凌宇飞和张巧华按听了洛惜带到的口信,直接把顾家人让到了“烟雨阁”。
“凌烟见过顾老爷、两位夫人。”凌烟没有走下台阶,只是等众人来到身边时才施了一个礼,不卑不亢地态度让谢雨涵鲜明地感受了她和顾家人之间存在的那道深深的沟壑。
“烟儿不必多礼。老夫惭愧之至。”顾若天沉思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谜一样的女子,隐藏心中的强烈愿望重新萌发出来。
他要争取机会。让这个女子再次成为顾家的儿媳、珺竹的新娘。
“顾老爷严重了,凌烟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子何德何能让顾老爷惭愧。”凌烟左一个顾老爷、右一个顾老爷,始终泾渭分明,不肯给对方任何缩小距离的机会。
“顾爷里面请。”凌宇飞跟孙女一个态度,既不过分的冷落,也不过分的热情,只是不留痕迹地和顾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对顾家的所作所为见怪不怪、恬不为意了。
若不是两家之间曾经存在过儿女亲家的关系,他的心胸会更宽广,对顾家会更大度一些。
如今他,不敢太大度了,他还没有看穿顾家登门的用意,万一这家人再提婚事的话?
老天啊,凌宇飞很苦恼,这事他又哪里能做得了主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
凌宇飞打定主意,自己往前走,带着顾家人进了屋门。
经过外面一阵子阳光的的蒸烤,每个人身上都冒出了一些汗。乍进“烟雨阁”,一股凉嗖嗖的空气迎面扑来,立刻激下去了一身的汗水。加之这里独特的布置,绿意满目,格调高雅,顾家几个富贵了二十多年的人竟然有了厌恶奢华的感觉。
“伯父好雅致,将这座‘烟雨阁’布置的犹如小草含青、飞花点翠。”顾若天眼前的景致在不停的旋转,他的思绪飞回了第一次见到谢雨涵的时候,那时被吸引的就是这样的素雅和宁静。
“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是烟儿胡乱弄着玩的。”凌宇飞手指摆成圆形的木质沙发:“顾老爷、夫人、顾少爷请坐。”
又是凌烟,顾家所有的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他们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顾若天走到凌宇飞面前,双手撩起长袍的前下摆,“扑通”一声跪在了凌宇飞面前。
跟在他的后面,段红云、谢雨涵、顾珺非一个一个全部跪下了。
“伯父,小侄今天专程登门谢罪来了!”顾若天的上半身深深到匍匐到地上,双手手掌扣在了石板上。
“顾老爷何有此举?快快请起。”凌宇飞一下子慌了。
心气归心气,善良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见不得别人的低声下气和主动示弱。
“伯父如果不原谅小侄,小侄长跪不起。”顾若天心如刀割,深切的罪恶感油然而生,积满了心间。
他半辈子引以为豪的叱咤风云、杀伐决断在今天看来,根本抵不过人心向善。
“顾老爷、顾夫人,我祖父他从来没有怀恨过顾家,否则也不会允许我出手相救了。”站在一边的凌烟眼看善良的祖父又快被忽悠过去了,马上出面解围。
“对对对,烟儿说得对,各位快快请起,否则老夫马上送客。”凌宇飞在他无可奈何的时候,终于学会了滑头。
凌烟暗暗一笑,能把祖父逼到这种程度,学习这样的伎俩,顾家人也算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窗外,顾珺竹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眼看着父母和兄长全都跪在那里,心中酸酸的。
顾家做错了一切,该去的请罪。可在他身为儿子的立场上,还是有些看不下去,尤其是下跪的父母面前,还有站立着的凌烟,他的心很痛很痛。
一直以来,他使足了全身的劲,试图抓住凌烟的手,用自己的一生,弥补父母的过错。
他告诉母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件事,就是他要把自己的心叫给凌烟,交给凌家,实现他们任何的心愿。
他一直对自己和凌烟充满了希望。可今天的这个场面,让他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他禁不住对自己和凌烟产生了怀疑。
母亲下跪的女子,自己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去接纳?
“伯父大人大量,原谅了小侄,小侄感恩戴德。只是,顾家还有一事相求,求伯父做主。”顾若天依然稳如磐石般匍匐在地,他的老奸巨猾并没有因为虔诚的忏悔减弱半分。
从认识凌宇飞那天开始,他就掌握了凌家这个掌门人的品性特点,吃软不吃硬。
是以在关键时刻,他还准备用这个攻克难关。
“顾老爷,下面的话无须再说,凌家既然已经原谅了顾家,顾老爷请回吧。”凌烟果断地再次截断了顾若天的话。
她似乎意识到顾若天要说什么了。
私下里,她和顾珺竹可以肆无忌惮地讨论这件事。但不意味着可以当着他的父母讨论。万一狡猾的顾若天设下什么圈套,引着祖父跳进去,她的终生就算完了。
不要说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嫁给顾珺竹,即便下定了这个决心,也不会现在就结婚。
她才不过十**岁,她还有宏大的周游全国的计划,一旦结了婚,在带着一个小油瓶,她只能变成黄脸婆了。
呜呜呜,坚决不行!
凌烟想及此,态度更加坚决。
她越是这样机灵,顾若天对她的称赞就又增添了一份。
这个女子,有谋略、有背景、有相貌,不替儿子争取到手,顾家岂不太亏了!
顾若天下定了决心,只要凌宇飞不答应他坚决不起来:“伯父,顾家愿以半数家产作为聘礼,立刻娶烟儿入门,请您答应。”
“这,这,”凌宇飞如凌烟所料,又开始左右为难、无语问苍天了。
”顾若天你个老狐狸,非得逼我下猛药么?“凌烟暗中叫嚣,抓狂的模样恨不得吞吃了他。
“好,你逼我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凌烟打定主意,为了自己的将来,豁出去了。
她轻轻推开凌宇飞,双腿一弯,跪在了顾若天的面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人同行
凌烟的这一跪,让她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明明顾家罪大恶极,应该负荆请罪才对,可人家一家人只是用嘴说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到最后怎么成了自己的不是和理亏了。
她可怜巴巴的眼上浮起了水雾样的东西,朦胧之间眼前的几个人影模糊了。
女孩子,聪明好么?强势好么?要不要从今以后变成弱不禁风的人,才会博得同情呢?
凌烟一声不吭,眉目低垂,变了一个人似的乖巧地跪着一动不动。
满屋子的人,除了凌宇飞,都跪下了,也都陷入了沉默,谁也不肯先说话。
先说话者,必定先被动。
只有凌宇飞,被气得胡子快要飞起来了!
他对顾家先前的谅解,在最心爱的孙女被迫跪下后,立刻变成了不快和气愤:“顾老爷,你们的请罪凌家接受了,至于其他的,凌家和顾家早就说清楚了,你们请回吧。”
凌宇飞直言不讳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根本不管顾家人的感受,拉起凌烟走出了“烟雨阁”。
顾若天心里暗暗叫苦,事先设计好的请罪加提亲,因为自己的操之过急付之东流了。
这次没有成功,下次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难上加上了。
“老爷,怎么办?”段红云和谢雨涵同时问。
“我太着急了,以后再说吧。珺非,扶娘起来。我们回家吧。”顾若天苦笑着说。
凌家人都走了,自己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还是以后再找机会吧。
无可奈何之下。顾若天带着妻儿,黯然离开了凌府。
秋日的阳光炙热毒辣,夹带着难以忍受的热浪,灼烤着凌家后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很久没有下雨的土地已经横七纵八地裂开了一个又一个缝,板结成形状各异的土块。
从“烟雨阁”气鼓鼓走出的凌宇飞带着凌烟径直来到了后花园的凉亭。
祖孙两人泡了一壶浓酽的毛尖,屏退了下人。开始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丫头,你没事吧?”凌宇飞忧虑地看着饱受折磨的孙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祖父。我早就没事了,那样是故意做个他们看的。”凌烟笑嘻嘻的回答。
“真的?那你的婚事到底怎么办?”凌宇飞不断地叹息着,他都快要愁死了。
眼前的孙女,已经长长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惜受凌家连累。婚事受挫,声誉扫地。他真担心她哪天想不开,干出想不开的事来。
凌宇飞哪里知道,凌烟从来没把婚事放在心上。
“祖父,您放心吧,天下之大,哪里会有嫁不出去的道理?暂时我还不想嫁,等我整理好手头的事。我带着咱们全家离开这里,我们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随心所欲的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凌烟双后合十,眼睛内源源不断向外倾泻着憧憬的光芒。
那种日子,过起来该有多么的惬意和舒适。
“好。”
“不好。”
截然相反的两个声音同时传出,吓了凌家祖孙一大跳。
顾珺竹黑着脸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妄想逃离他的凌烟,一肚子的不高兴。
“珺竹,你还没走啊?”凌宇飞踌躇了一下,站在他的立场,对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不知该留还是该撵。
“您的乖孙女不让我走。”顾珺竹的脸皮很厚,不等任何人让他,自
“刚才不让,是想让你看看我家可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否则等你一回家,万一隔山岔五组合起一些句子,理解偏了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凌家肯定又会倒霉的。现在你家人都走了,你也可以走了。”凌烟喝了一口茶,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意识她要送客了。
“祖父,我父亲的确着急了一些,他也是怕烟儿花落别家,替我忧心,请您老人家多多谅解。”顾珺竹站起身,一揖到地。
“那请问顾公子,你身边可有条件好的青年才俊,麻烦给烟儿我多介绍几个如何?”凌烟右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蛊惑的眨着。
“你休想!”顾珺竹愠怒地瞪了她一眼,重重地坐在石凳上。
凌宇飞看着眼前打情骂俏的两个孩子,欣慰地笑了。
孙女说出的话很冲,但做事很有分寸,以顾珺竹现在对孙女的宠爱,
两人以后在一起生活也会很幸福的。
他虽然不满意顾家,但对顾珺竹没有丝毫的意见。
眼见两个孩子的光景,他彻底对凌烟的事放心了,以后无需再牵挂了。
“坐吧,喝点茶,天气太热了。”凌宇飞端起茶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
“天气这么旱,花园里的花都快干死了。”凌烟用手当着扇子着,叹着气说。
从她来到这里,基本上没遇到过什么好事,现在连老天都来凑热闹。
“是啊,这样下去怕是要发生大事了。”凌宇飞叹息着:“凤汐国自建国以来,一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君家王朝也被百姓视为真命天子,受到拥护和爱戴。天气如果再这样下去,谷物绝收、民不聊生,就会被别人用心的利用了。”
“别人利用?什么意思?”凌烟不解地问。
“当今皇帝体弱多病,几个皇子对皇嗣职位虎视眈眈,周临几个国家兵强马壮,急于扩张天下。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如果真的出现天灾,必定会引起大乱!”凌宇飞捋了捋颌下花白的胡须,担忧地回答。
“老人家此话不错,不知可有什么应对之策么?”凉亭外。又传来一句问话。
三人回头一看,羿景宸在凌雨的带领下,已经迈步走上了台阶。
“靖王爷驾临。老夫未曾远迎,恕罪恕罪。”凌宇飞慌忙起身,深躬作揖。
“大人不必多礼,我也是忧心大人所说之事,专程过府讨教一二。”羿景宸双手搀起凌宇飞,并肩坐在了石凳之上。
“靖王爷严重了,我早已是归隐山林之人。哪里还懂什么治国之策呢?”凌宇飞谦虚地摇摇头。
自从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羿景宸之后,就放下了心中的牵挂,一心一意把自己当成了普普通通的一个老头了。
“凌大人。我今早刚刚接到父皇的密旨,京城之内又发现了敌国的密探,父皇命我一定要确保充足的粮饷,做好打仗的准备。”羿景宸直视着凌宇飞。剑眉朗目之间尽显正义之气。
“你的粮饷筹措的如何了?”凌宇飞一点即透。明白了形势的严峻和危险。
“从数目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还没有全部入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羿景宸所说之话没有诳语。他坐镇洛邑县城后,挟天子之威,很多事情办起来比别人要顺利的多,周围各郡县也很给面子,粮食倒是已经凑够数了,只等最后验货入仓了。
“凌大人。前一段时间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没顾得上问你牡丹图的事。如今顾家已经安全了,我想找找牡丹图的下落。”
凌宇飞点点头:“是啊,该找找那张图了。”
“我曾经听丁芊儿说过,‘状元红’所有的牡丹图都被冯小岚收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她收到了哪里?”凌烟又想起来丁芊儿的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顾珺竹话说的有些重,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为什么不知道?
“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凌烟心虚地低下头。
她明白顾珺竹生气的原因,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问问孙松月就知道。如今孙松月已经发配边陲,中间又隔了这么久的时间,牡丹图说
不定又发生什么变故也可能!
“那张牡丹图什么样子?”羿景宸问道。
“是一张富贵牡丹图,一块巨石之上站着一只公鸡一只母鸡,那只公鸡在引颈高鸣,”凌宇飞详细的描述着。
没等他说完,羿景宸急促的接上了话:“巨石的下面是一簇盛开的牡丹,其间有一朵没有开放的硕大花苞。”
“对,就是这副,你在哪里见过?”凌宇飞不可思议地看着羿景宸。
画富贵牡丹图的人很多,但他保管的这副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盛开的牡丹中有一朵没有开放的花苞,让人过目不忘。
“就在‘状元红’,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在雅间。”羿景宸记得很清楚,那次他还是以张文的身份,和徐达友、胡宝江、孙松月一起赴约“状元红”时看见的。
就是那次,他厚颜无耻地念出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诗句。
“我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凌烟查遍了“状元红”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过牡丹图。
“对了,那副图左下角还印有凌烟的一枚印章。”凌宇飞又想起了一个细节。
“是么?我当时没有发现啊。”羿景宸摇摇头,他记得看过,但是没有这个印象啊。
凌宇飞笑着解释:“那枚印章,不仔细看很难看清楚,是凌烟小时候淘气玩,随手盖在了左面第二朵红色的牡丹花上。”
几个人的目光一致看向了凌烟,射出的全都是鄙视和嘲笑。
“不是我不是我,”凌烟摇着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出生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呢!
不对,凌烟转念一想,她应该立了大功才对!
小丫头趾高气扬地仰着头,顽皮地冲着大家一笑:“靖王爷该奖赏我才对,我可是立了大功了!”
“此话怎么讲?”羿景宸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珺竹从嘴里向外吐了一口气,只有这个丫头,才有这么快的脑筋。
“你想啊,他日如果这幅画被别人临摹了,你要想找真迹,就必须靠我的那枚印章才能辨出真假来了。”凌烟邀功般狂笑着。
“姐姐你好卑鄙,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凌雨毫不客气地嘲弄着她的姐姐。
羿景宸马上竖起了大拇指。
他的心里美滋滋的,看来这个小妮子不单单只针对他一个人认真,就是亲生姐姐她也照说不误。
“哎,你是不是我妹妹?”凌烟心中冒火,立刻把枪头指向了凌雨。
“你厉害什么,她说的没错。”羿景宸一看有人欺负凌雨,马上也不乐意了,哪管是不是她的亲生姐姐。
“对啊。”凌雨委屈的跟腔。
“她有没有错用你管,你凭什么?”顾珺竹立刻挺身维护凌烟。
“对啊!”凌烟比顾珺竹更厉害。
四人怒目相对,谁也不肯示弱。
坐在一边的凌宇飞半天没有发话了,他刚开始糊里糊涂的,怎么也想不通四个人好好地就能吵起来了呢?
后来再仔细一看,两个玉树临风的男人一个维护小女儿,一个偏袒大女儿。两个女人也理所应当的毫不避嫌,甚至站在他们身后摇旗呐喊。
“哎,我真是老了,发生在眼皮子下的事情居然看不懂。”凌宇飞对这个可以预见到的结局虽然很满意,但是对自己的迟钝也很无奈。
他趁着四个年轻人还在对持的时候,悄悄起身走了,他要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两个儿媳妇,好让她们都放心自己女儿的未来。
年轻人的羽翼已经丰满了。
天下,是他们的天下了。
“明天,我请大家到‘状元红’茶楼品茶如何?”羿景宸诡异地一笑,打破了四人怒视的僵局。
凌烟潇洒地一打响指:“加一顿午餐。”
想利用她去找画,不付出点代价肯定不行。
凌烟抿嘴想了一下,跟着凌烟的思路,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再加一匹绸缎。”
她看上了姐姐今天的裙装,也想照着这个样子做一件。
顾珺竹耸耸肩:“再加一套宫中珍藏的建筑图集。”
他刚才坐在树杈上就幻想建造一个美轮美奂的院落,里面全部按凌烟古怪的想法去布置,两人相拥在那个奇怪地松软的大椅子里,一起看太阳升起落下,一起数天上的星星,就是人生最美的结局了。
三个人的话都说完后,羿景宸的手指一个一个指点着,冷冷地说。
“你是掠夺者。”这句话是说凌烟的,她无所不能地从他这里攫取利益。
“你是背叛者。”刚刚对她的维护,算是喂狗了,一眨眼她又跟自己的姐姐站到了一起,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谢。
“你是蚕食者。”顾珺竹从来不过多的奢求,但也从不手软,总是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最大限度的谋求好处。
说完话,羿景宸的手掌“啪”的一下拍响了桌子,震的几杯茶水忽忽悠悠洒出来了不少。
“成交!”羿景宸一言九鼎:“你的午饭、你的锦缎、你的建筑图集,本王都给。”
然后,羿景宸反手指向顾珺竹:“‘状元红‘的茶钱,你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聚红楼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状元红”在风雨漫漫中,也走上了和“聚贤庄”一样由极盛而急衰的道路。
羿景宸一行四人来到这座茶楼门前时,尽管门前已经是车马凋零、人烟稀少,但阳光照耀下的屋檐上,各种飞禽走兽和莲花的雕刻依然栩栩如生,如痴如醉地诉说着昨日的繁华。
“小二,小二,”顾尘儿踢了踢门前依靠门柱瞌睡的店小二,哀怨的眼神直盯着自己的主子。
“看什么看?”顾珺竹眼中无物的掠过顾尘儿,一推店门,自己先走了进去。
顾尘儿的心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为什么主子见到凌烟一脸的花痴,见到自己一脸的不屑?自己跟主子的时间可是比凌家那个傲气的小姐多得多啊!
洛惜第一次跟着凌烟出来什么都不懂,对什么又很好奇。她指着门童悄悄问顾尘儿:“你家主子的话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我命苦,什么时候能像那个人一样好好睡一觉。”顾尘儿眼巴巴地看着闲的可以靠着门框睡觉的人,哀叹自己悲催的命运。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享受着这样惬意的生活了。
自从顾家二少爷从外地回来后,他从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无名小卒突然成了一颗耀眼明星,站在少爷身边出入各种场合,应对各路人马,忙的像个陀螺。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那样忙就好了!”洛惜一张没有见过世面的小脸闪烁着激动和兴奋的光芒。
她现在最佩服的就是自己的小姐,舒适的时候像只猪。干事的时候比顾少爷还威猛,好像唱戏里的女王,完全颠覆了她眼中、心中女子该有的形象。
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活一生。
“完了。完了,跟着凌家小姐,最后的结果就是又一个凌家小姐般的女人诞生了,哪个男人遇见她们好不幸啊!”顾尘儿悲哀地摇着头,为洛惜即将开始的变化叹息。
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以后的老婆也是这个样子,自己要选择出家还是要自我了断?
“状元红”的两层楼除了几个丫头和店小二外,基本没有什么客人。顾珺竹和羿景宸一行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快去通报掌柜的,凌小姐来了。”其中一个丫头手指戳着另外一个急促的说。
曾几何时,凌烟是这里的红人。是冯掌柜的四台大轿请进来了的。
“不行啊,掌柜的现在有客人。”那个丫头贴着她的耳根悄悄地说。
有客人?
武功极高的顾珺竹和羿景宸都听见了这句话。
是谁肯在这个时候主动登门呢?
那个客人,正是许诺,受了父亲的胁迫。第一次登门。
自从楚光耀在大街上看到顾珺非和冯小岚的卿卿我我之后。已经从心底排除了顾珺非的女婿人选,转而将目光落在了许诺身上。
这层意思,已经通过孙媒婆非正式地转达到了许家。
许家,正在悄悄做着迎娶楚家千金的准备。
迎娶归迎娶,徐达友还要解决一个不小的麻烦,冯小岚。
那个人精样的女人,在最后的关键一刻,拿捏了他一下。让他留下了一张儿子娶她的字据,非拿回来不可。省得日后坏事。
上次和凌烟交谈过之后,许诺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希望了。
回到许府后,他不吃不喝,独自一人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整整两天。等到家人撬开房门时,他的身子滚烫,满嘴胡话,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场大病,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谚语,明明看着已经快要好的身体,却反反复复的发热,断断续续持续调理了将近个把月,吃了小山包样的大堆草药后,才彻底压住了发热和咳嗽。
等他病好之后,才知道其间发生了很多大事,包括父亲和冯小岚的交易、顾家的风波、段家的败落等等。
此时的许诺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对他来说,不是凌烟做新娘,任何人对他来说都一样,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许诺麻木而爽快地答应了父亲。
他在顾珺竹和凌烟到来前的半个时辰,先找到了冯小岚。
“冯小姐,冒昧打扰了,我是许诺。”消瘦的许诺因为脸色苍白、脸颊下陷更加凸显的眼睛,黯淡无光,和之前留给冯小岚尊贵高雅的印象相差甚远。
“许公子请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冯小岚早就过了害羞的年纪,但观察人的功夫却炉火纯青,她一眼就看出许诺身体的不适,故此对他的亲自登门心怀疑虑。
“最近病了一段时间,所以没能早点来和冯小姐见面。”许诺也是一个谦谦君子,明知道冯小岚的身份,还一口一个冯小姐的叫着,直叫的冯小岚心花怒放,对他的好感迅速增温。
冯小姐,我开门见山好了,家父在这里写过一张字据,我也同意了。只是有件事我不想隐瞒冯小姐。在冯小姐之前,家里已经给我订过一门亲事,我是希望冯小姐不要介意。”许诺面无表情,像在述说别人的事一样说着自己的事。
“许公子的意思是我,不是正妻?”冯小岚爽快地问。
其实,这个结局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换成她自己,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烟花女子为妻。
许诺默默地点点头。
“我如果不介意呢?”她又试探着问。
“等我娶妻之后,立刻接你进门。”许诺的脸色虽然阴沉,但蕴含其中的诚意冯小岚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了。
她静静地不再说话,专注的看着外表依然病恹恹无精打采的许诺。
空气停滞在两人的默然无语中。
片刻之后。冯小岚打破了僵局,艰难地问:“许公子说的如此坦荡,没想过可以骗我么?”
“没有。”没有任何犹豫。许诺就回答了。
他一直屈从在父亲的阴影里长大,懦弱没有主见,欺骗过凌烟和自己,到头来还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了和凌烟的最纯真的感情。
从那时起,他发誓再也欺骗自己,不管未来是好是坏,他照单全收。
冯小岚成了他第一个实话实说的女子。
“你是第一个对我实话实说的男人。”冯小岚的眼神一直在许诺的身上游荡。她渐渐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信任。
从冲喜的夫家到孙松月,她眼里、心里感受到的都是欺骗和利用,好不容易和顾珺非有了惜惜相惜的情感。她的追逐和利用之心又占据了上风。反而是绝望之中被徐达友的利用,开启了她又一扇新生的大门。
两个为情所伤的悲哀男女在急于抛弃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找到了第一个契合点。
“这是我家传的玉佩,想和冯小姐换回家父的字据。”许诺边说边从自己的脖颈下摘下一个通体殷红的玉佩,递给冯小岚。
其中的意思很明确。他把它当成了定情物送给冯小岚。
冯小岚并不过多纠结于婚后的身份地位。她明白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资格去争去抢,自己残花败柳的身份洛邑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够从良嫁入许家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至于以后,又有谁知道呢?她狡黠的一笑。
“许公子请随我来。”冯小岚前头带路,带着许诺进入她从来不许别人进入的她的内室。
这间内室,内有机关。在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紧贴墙的山水画的屏风。
移开这个屏风,墙体被打掉了一个不大的门。连着隔墙的一个小小的耳室。
冯小岚回头冲许诺轻语:“许公子进来吧。”
言外之意,她不再把许诺当成外人了。
许诺低头哈腰。钻进了这个耳室。
设计这个耳室的人很聪明,利用了人们视觉上的差距,将主卧室最大一扇窗户留出了最靠边右边的一小扇,作为耳室照明所用。
从里向外看,靠着墙的那半扇一推开,正好挡住了右边的视线。从外向里看,一整扇的窗户都是主卧室的。
况且临窗的外面,就是一个穿越洛邑县城的小河,几乎没有人会站在小船上仔细观察房子里的景致。
冯小岚拉开一个小抽屉,在一沓票据中翻找着徐达友的字据。
许诺一进这间耳室,就被悬挂在墙上的一副牡丹图吸引了。
这幅画,他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诺哥哥,你看我画的牡丹好不好看?”许诺的耳畔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脸上沾着几片晕开的墨汁的小姑娘在冲他笑。
她最爱画牡丹了,几乎每天一副,不管好坏,她都会冲着他喊叫几声,两人之间深厚的友谊就是在画牡丹中养成的。
那个画面,一辈子牢牢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许诺突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一抹潮湿弥漫了他的眼球,让眼前的牡丹图模糊起来。
命运既然让他和凌烟相逢相识相知,又何必作弄一个娃娃亲横亘在两人之间呢?
“许公子,许公子?”冯小岚左手拿着那张字据,吃惊地看着神色俱变的许诺。
接连的几个叫声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许诺,他侧过脸,慌忙抬起一只手急匆匆擦掉了即将涌出的泪水。
在冯小岚面前掉泪让他感到了尴尬和难为情。
“给。”冯小岚将有徐达友签名的字据交给了许诺。
“谢谢。”许诺羞赧的点点头,苍白脸上浮起的些许红色竟然在一瞬间打动了冯小岚的心。
她很久很久没有过真心了。
冯小岚冲动之下不假思索问出了一句话;“你喜欢这幅图?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可以…么?”许诺的略颤的声音带着不太大的自信,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冯小岚娇俏地一笑,如今已经很少见到这样容易害羞的男子了。
她的眼睛看向一把椅子,顺手拉了过来,放在画的下面,努努嘴:“你自己上去摘吧。”
“真的?”许诺再次确认着,他不相信冯小岚肯这么轻易割爱,大大方方把自己珍藏的东西送给一个交往不深的男人。
“如果你骗了我的画就跑了,比骗了我的人强百倍千倍,说到底是还我赚了。”冯小岚打趣地说。
她的话一半是调侃,一半出于真心。
这幅牡丹图也不是什么名人大家的传世之作,不过是孙松月看她喜欢牡丹图,不知从哪里抢来或偷来的,如今她不过做个顺水人情。
如果真能就此感动许诺,让他下定迎娶自己的决心,不要说一幅画,就是十副八副的,她也舍得拿出来。
思及此,冯小岚再次催促着:“上去呀,不会连摘画的事,也让我去干吧?”
“怎么可能呢?”许诺投桃报李的也冲她一笑,寒冷了许久的心从刚才就渐渐有了温度。
冯小岚不愧是温柔乡中的高手,总是第一时间能判断出一个男人的心思和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在许诺踩到凳子上后还左叮咛右嘱咐着:“小心,别摔着。”
一个椅子的高度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不过是抬腿的高度,所以冯小岚的话,基本上属于温柔的废话。
虽然是废话,但极为受听,许诺最后取下画轴,卷成一卷后,第一次主动冲着冯小岚真心的笑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冯小岚的内室,许诺将画卷交给随身的书童:“你先将这幅画送回家,我等一会再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过来,神色慌张地喊着:“掌柜的,凌烟凌小姐带着一群人来了。”
凌烟来了?她来干什么?
许诺的脸色霎时又变得苍白了,他甚至不顾冯小岚的感受,率先冲了过去。
果然,凌烟又和顾珺竹在一起。他们的身后,还有羿景宸、凌雨、顾尘儿、张晋和洛惜。
俊男靓女、神采出众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站在了二楼空旷的大厅内。
即使如此,也抑制不住许诺内心的狂喜。
他几个箭步走到凌烟身边,毫不掩饰自己对凌烟的极度渴望:“烟儿,你怎么来了?”
“许大哥,”凌烟也是出乎意料的喜悦,一脸的兴奋直接看向了许诺。
在她心中,即便拒绝了许诺的感情,也无法否认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只不过在强势的父亲面前有些懦弱罢了。
“你怎么了,瘦了那么多?”凌烟心疼的问,这种习惯,源自身体内部的潜意识,一种从小到大已经养成的思维定式。
“咳咳。”旁边不知是谁咳嗽了几声,似乎有意识打断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
“顾少爷你不舒服?”洛惜愣头愣脑地问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