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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女侠传全文阅读

作者:羽客霞流     大唐女侠传txt下载     大唐女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71章,蚍蜉撼树祸旋踵

    薛长卿等人闻言,连忙从阎王殿退了出去,回到各坛,开始着手对这些武功较低的弟子,进行系统训练。因为三个月之后,就会进行比武,前五名可升任舵主,舵主之位非同小可,仅比坛主地位低一级,是以他们俱都倾心传授。

    若是麾下弟子能够技冠群雄,则不仅是他们这些坛主的荣耀,而且若是该坛舵主增多,也可以增强该坛的势力与地位,否则这新任舵主的名额让其他坛尽数夺去,未夺到名额的,以后在地狱门可就要低人一等了。

    薛长卿回到摘星楼之后,一直在想,到底谁才是内鬼,将地狱门的作战部署泄露给武当派的?将可能知道内幕消息的人,逐个想了个遍,这才觉得凌霄师徒是所有人当中,嫌疑最大的。

    当下便让人将凌霄传唤到自己的精舍之中,向凌霄阴恻恻地问道:“凌舵主,令徒鄢云现在何处?”

    凌霄早就有思想准备,知道薛长卿迟早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当下不假思索地答道:“恐怕还在武当山。”

    “我记得当初派你们去拜访重玄、玉虚等老道的时候,是你自作主张,将鄢云留在武当山,说是可以随时将武当山的最新消息,传递回来。而事实上,我们攻打武当之前,江湖人士纷纷上山支援武当,武当山各处通道都有重兵把守,就连飞仙崖那样陡峭难行之处,也有人设防,这些难道鄢云会不知道?他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们?”薛长卿说道这里,声色明显转厉,双眼死死盯着凌霄,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凌霄见状,不由得背脊发凉,依然不动声色,装作没事人一般,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薛坛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徒儿跟我学武没几天,连基本的轻功也不会,武当山有数千眼明耳利的江湖中人,他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没能传消息回来。更何况玉虚道长何等精明,在那紧要关头,他怎么会让任何人随意下山,就是鄢云有此心,也恐怕被玉虚道长派人看得死死的,寸步难行,不得自由呢。”

    薛长卿从一开始就对鄢云瞧不上眼,听凌霄如此说法,当下也没有再追问。毕竟凌霄尝过蛊毒发作时的痛苦,他不信这世上有人会为了所谓的江湖侠义,而置自身安危不顾,甘心受那万千蛊虫噬咬而死。

    即便凌霄是内鬼,终究纸包住火,只要他身上蛊毒一日未解,就不怕他脱离地狱门的约束。不管他有什么企图,眼下行迹未露,只好暂且由着他,将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届时再作处置不迟。

    于是笑道:“凌舵主,不必挂怀,我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先下去吧。”凌霄退出精舍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衣衫,兀自庆幸没有在薛长卿面前表现出惊恐的神色,暂时搪塞了过去。

    然而,凌霄心里清楚,薛长卿已然对自己起了疑心,很可能会暗中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此后行事更要倍加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不与地狱门摊牌的时候,平日不可露出半点马脚。

    翌日,薛长卿果然秘密召见贺天仇、黄大忠等人,让他们派人注意观察凌霄在地狱门的一举一动,凌霄心细如尘,自然很快便觉察出来,虽觉得有些不自在,但白云、妙湛等人一日没有脱离魔掌,还是得每日谨小慎微地与他们周旋着。

    圣火坛在地狱门一直地位崇高,而且武功较高的弟子众多,岐黄子虽然让各坛坛主加紧传授弟子绝技,但薛长卿阳奉阴违,丝毫也没当回事,心想:“有贺天仇这些舵主教弟子功夫足矣,休说三个月,就是三年,这些弟子怎能学会我的十八式推云手功夫?学成一点皮毛也不济事,更何况,就算其他坛主亲自指点,他们麾下弟子三个月,也未必就能战胜我圣火坛的好手。退一步说,他们就算将新任舵主的名额抢去,也丝毫不影响圣火坛在地狱门的地位,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是以当其他坛主正紧锣密鼓地操练弟子之时,薛长卿却‘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是偶尔前去查看本坛贺天仇、黄大忠等人的训练进程,自己从不亲自传授弟子一招半式。

    地狱门与武当派的纷争,告一段落,暂且搁笔不提。

    再说到梅傲霜、韩英女师徒二人,自从居仁堂竹林一战之后,便秘密潜入东都洛阳,通过多方渠道打听李贤太子的消息。

    她们师徒二人,轻功高绝,倏来倏往,无影无踪,或是潜入京城大官的官邸,亦或是出入夜探皇宫大内,都如入无人之境,但连日以来,逼问过许多朝廷大员,亦或是武则天的爪牙仆婢,俱都声称只知丘神绩率领御林军回京,却不知李贤太子现在何处。

    梅傲霜见他们惊慌失措的神色,也不像在撒谎,为了不打草惊蛇,暴露行藏,也没有为难他们。

    心中暗忖道:高宗皇帝生前,对李贤太子颇为器重,让他三度监国。而且李贤太子即便被废黜,流放房陵,在朝野的声望仍然很高。伪后武氏向来在意自己的声誉,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喁喁舆论,在处置李贤太子一事上,定然又会是暗箱操作。丘神绩等人行事诡秘,知道的人定然不会很多。而丘神绩身兼统领禁军,与刑狱之事,李贤太子很有可能被秘密关押在天牢之中。

    想到这里,当下对韩英女笑道:“英女,这些天以来,我们虽然出入皇宫大内,抓些无关紧要的人逼问李贤太子的下落,却没有遇到丘神绩等高手,故而能来去自如。但我们久寻无果,我想丘神绩可能将太子关押在天牢之中,天牢戒备森严,我打算带你去走一遭,查看虚实,你敢不敢去?”

    韩英女柳眉一竖,傲然昂头说道:“当然敢去,不就是天牢么?有师父在,我什么都不怕。”

    “丘神绩麾下高手如林,单是他那些女弟子,都不是易与之辈。其实,以你现在的武功,让你随我去天牢重地,我还是挺担心的。带你去可以,不过你得紧紧跟在我身边,不得轻举妄动。”梅傲霜凝声说道。

    “师父放心,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一切听从师父的吩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韩英女稚气未脱,这会儿正经起来,更显得孩子气。

    “今晚三更时分,我们便从客栈出发。”梅傲霜站在窗口旁,向皇城方向远眺,心中略微有些隐忧,似乎感觉到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皇城那边,武后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中宗皇帝渐渐感到不满,一向对武后唯命是从的中宗李显,在这时候,终于忍耐不住了,决定在朝廷培植自己的力量,与武后抗争,逐步夺回朝政大权。

    先是册立韦妃为皇后,他身为皇帝,虽无实权,但立后名正言顺。当时,武后在朝堂之上也没有公然提出反对,只道李显只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不敢有任何悖逆。

    然而,韦皇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虽没有武后的谋略,却同样野心勃勃,仗着新宠,向中宗皇帝不断吹枕头风,唆使中宗与武后对抗。

    中宗李显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反抗武后,夺取朝权之心,蠢蠢欲动,便答应韦皇后的请求,在朝堂上提出要封韦皇后之父,自己的泰山岳丈为侍中。

    文武百官听了,俱都惊骇不已,顿时喧腾一片,议论纷纷。

    要知道侍中之职何等重要,是门下省之长,与中书令、尚书令共议国政,负责审查皇帝所下诏令,签署章奏,更有封杀、驳回诏令之权,唐初称为纳言,像高祖李渊在位期间的刘文静、裴矩,太宗期间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高宗期间的高季辅、韩瑗,这样的忠直干练之臣才能担当侍中一职。

    高宗时期,武后掌权之后,任用许敬宗这般奸佞之徒为侍中,迫害褚遂良、长孙无忌等顾命大臣,百官迄今想起,兀自心有余悸。

    而中宗皇帝突然要提拔岳父韦玄为侍中,韦玄何德何能,怎么可以居此要职,恐怕将来也会像许敬宗一般,祸国殃民。然而武则天未发话之前,百官也俱都噤若寒蝉,不敢对中宗皇帝的决定妄自菲薄。

    就在百官喧嚷不已的时候,只听朝堂后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老妇人的厉喝之声:“好大的胆子,趁我不在,便在此胡作非为!”群臣听了,立即闭口不语,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不用说,定是有人将此事报知了武则天,她才闻讯赶来。

    中宗皇帝闻言,顿时恼羞成怒,当下依着韦皇后的教唆,大声说道:“朕乃当今天子,九五之尊,任命一个侍中,无需向谁请示。便是禅让皇位,也有权自己做主!”

    这话是愤怒之余,脱口而出,貌似慷慨其词,气若长虹,其实色厉内荏。见了武则天之后,更是摄于她的凤威,一时之间,惊惧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第0072章,素月流天轻云蔽

    只听武后冷笑道:“你别忘了,这皇位是谁给你的,我能立你,也能废了你。你既然不想要这皇位了,那我就成全你。从即日开始,就由旦儿来做皇帝吧!”

    转而对群臣道:“即刻传哀家懿旨,废中宗李显为庐陵王,不日启程到均州治所。高宗第八子相王李旦继位为帝。”此语一出,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纭。

    上官婉儿连忙奉命拟旨,诏书瞬间而成,当众宣读。待婉儿读完诏书,武后便让丘神绩将中宗李贤从龙椅上粗暴地拉下来,带出金銮宝殿大明宫。

    中宗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强行辩解,厉声喝道:“朕所犯何罪?就算是我有错,也是堂堂天子之尊,你丘神绩只不过是朝廷养的一只看家狗,居然敢冒犯当朝天子,还不放开你的脏手!”

    丘神勣听了,怔了半晌,向武后望了一眼,脚步虽停,然而没得到武后的命令,依然抓着李显的手不放。

    只听武后对李显说道:“你听韦氏这小蹄子唆摆,将侍中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无德无能的外戚,还扬言要将皇位交给他人。这等大逆不道,昏庸不堪,若是再继续让你坐这皇位,大唐的江山社稷,迟早毁在你手里。”

    李显知道皇宫内外,遍布武后的耳目,即便是自己与韦皇后的枕边私语,也依然传到武后耳中,听了她这番话,顿时语塞。

    适才虽是一时气话,说要将皇位拱手让人,并非心有其意,但毕竟君无戏言,这样的话本不能随便说出口,给她留下口实。饶是如此,这也构不成被废的理由,然而,反抗也是徒劳,朝政大权本就不在自己手中,被废与否,结果都是一样。

    武后见他不再辩驳,当下命令丘神绩道:“暂且关入天牢,待新君登基后,再遣送到均州。”

    就这样,这个仅仅做了五十五天的皇帝,在满堂文臣武将的睽睽众目下,被丘神绩这个臭名昭著的酷吏,粗暴蛮横地拉下了金銮宝座。自大唐开国以来,从没有一个天子,遭受到如此待遇,武后这种专横的做法,就是放在唐代之前的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满朝文武虽然惊骇不已,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武后这般做法,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疑是在向群臣明目张胆地宣言:我手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休说废立皇帝,就是我要临朝称制,登基为帝,也无不可!

    丘神绩既奉了武后的命令,又在群臣面前受尽中宗李显的侮辱,当下为了泄愤,一路拖曳着李显,向天牢飞奔而去,再看李显,膝盖腿脚都被磨破,自金銮殿到天牢,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到了天牢,关在李贤太子牢房的对面。李贤太子见到狼狈不堪的同胞弟弟中宗皇帝李显,当下问道:“七弟,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才登基不久么?怎么会被押送到这天牢之中的?”李贤与胞弟李显向来要好,是以还是习惯称呼他七弟,因为他被流放之前,是高宗在位,武后当政掌权,李显还未被立为皇嗣。

    中宗李显向李贤望了一眼,听到这个披头散发,穿着破旧的布衣长袍,满脸胡渣,浑身污垢的男子称呼自己“七弟”,而且声音如此耳熟,兀自惊疑不已,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李贤整了整头发,用衣袍将脸上污垢擦拭干净,然后说道:“物是人非,几度沧桑,我沦落到这般田地,与之前的样貌是判若两人了,你认不出我也不稀奇。”

    关在这天牢之中,李贤太子的容貌,虽不如当太子时期那般俊雅贵气,但李显仍旧能够依据他的面庞轮廓,眼眸眉宇,认出他来,当下惊喜地问道:“你可是六哥么?你不是应该在房陵么?什么时候被关进这天牢之中的?”

    随即又长叹一声,忧愁又爬上了眉头,黯然道:“想不到你我兄弟还有重逢的一天,而且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我这个天子,本就是个提线傀儡,那傀儡线就操控在伪后手中,只因言语失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下皇位,废为庐陵王,只等八弟登基为帝之日,走个禅位的仪式,就要被逐出京城,遣往均州了。”

    李贤闻言,愤懑不已,说道:“我被丘神绩从房陵押解入京,关入天牢,已将近一个月了,只是他们行事诡秘,是以你们虽身在京城,却不得而知。伪后让我向她认错,说是态度诚恳,便可以恢复我做太子之前的雍王爵位,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外表柔弱文雅,内心刚烈如火,绝不可能选择妥协,承认莫须有的罪名,终身辱垢难雪。

    她知道我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改口,于是便让丘神绩将我关在这天牢之内。想不到你做皇帝不到两个月,就被她废掉,她这可是将大唐皇室视若无物,野心膨胀到这种地步,实在匪夷所思,我常听到丘神绩以及其麾下爪牙,口口声声称伪后为皇帝陛下,她敢公然废黜当朝天子,可见她确有做前无古人的女皇帝无疑了。”

    “六哥你才智卓越,若是有朝一日能够从这出去,大可举兵夺了伪后手中大权,振兴皇室,为大唐立万年永固之基。”李显信口开河般说道。

    李贤慨然说道:“如今关在这天牢之中,我早就心灰意冷,不再做重见天日之想了。自古伪后垂帘,外戚专权,到头来都没有好结果。周勃、陈平等人能将炙手可热,不可一世的吕氏一族,一举扫平,迎立代王刘恒入京为帝。我大唐未必没有忠直之臣,起事反武,将来也未必出不了像汉文帝这般德才兼备,励精图治的明君。

    再说我本就是太子,被诬陷谋反,才遭贬黜,若是举兵,谋反之事就会坐实,武后便出师有名,休说没有成功的希望。就是有机会成功扳倒武后,大规模的兵燹战乱,只会给黎民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民乃国之根本,劳民伤财,只会有伤大唐命脉,并非明智之举。”

    李显见李贤说得斩钉截铁,不禁喟然浩叹,凄然道:“若不早日将武后手中大权夺回,只怕到时候,李唐为武氏篡夺,江山易主,也说不定呢。”

    李贤闻言,并未答话,望着天牢尺许见方的窗孔,凄冷的月光照在他的面庞上,让这个身陷囹圄的废太子,更加触景生情,惆怅无端。

    夜幕已经淹没了整个洛阳城,轻云蔽月,月光偶尔从云层雾霭中钻出来,如弦似珏,洒下朦胧的琼光。洛阳城繁华似锦,灯火通明,这些城民,饶是在京畿的管辖内,但朝堂上发生任何巨变,即便是皇帝废立,都似乎与他们毫不相干,不论今夕是何年,城中依旧是喧嚣欢腾,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梅傲霜抬头望了望夜空,只见月移中天,已经是午夜时分,便叫醒熟睡中的韩英女,说道:“英女,时候已到,我们这就去天牢查探李贤太子的消息。”

    韩英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哈欠连连,漫不经心地说道:“师父,时间到了么?那就走吧!”说着,便整束一番,将长剑提在手中。

    只听梅傲霜笑道:“皇宫大内,平日没什么大事发生,那些御林军才比较疏懒,是以你可以来去自如。然而那天牢重地,关押的都是重要人物,丘神绩等人定然会重兵把守,高手也定然不少,届时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大意失荆州啊。”

    “放心吧,师父,我一切听你吩咐就是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韩英女笑道。

    “既是如此,那这就跟我走吧!”梅傲霜说完,从客栈的窗口一跃而出,施展轻功,向皇城方向奔去,韩英女紧随其后。

    她们所住的客栈距离皇城很近,加之两人轻功高绝,行动如电,不一会儿,便已潜入了皇城之中。这些天来,她们数次潜入皇宫打探李贤的下落,对其中的宫苑亭台,地形道路,俱都有一定的了解,然而皇宫实在太大,天牢究竟在何处,她们仍然不清楚。

    梅傲霜轻声对韩英女道:“天牢在何处,我们尚不知晓,待会依旧按照原来的方法,抓个御林军来逼问,他若老实交代,只需将他打晕就行了,若是含糊其辞,有意欺瞒,便一剑杀了。反正这些人都是丘神绩手下的爪牙,平日里定然为伪后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恶事。”韩英女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蹑足紧跟梅傲霜身后,准备随时挟持,将要走过来的两名御林军。

    眼看着那两人谈笑风生地走了过来,韩英女有些迫不及待,蓦地一惊,将足下一块青瓦踏破,发出喀拉一声微响。霎时间,传来一声粗粝的叱喝:“谁在屋顶?”

    语声才歇,便见一条人影,跃上屋顶,不是别人,正是丘神绩。梅傲霜知道避无可避,也只有应战了。当下便施展出精妙的游龙剑法,欺身向前,一剑向丘神绩面门袭来。

    丘神绩曾与梅傲霜几番交手,是以梅傲霜师徒虽俱都穿着夜行衣,丘神绩还是从她的剑招认出她来,当下闪过梅傲霜凌厉的一剑,冷笑道:“梅女侠何时到的洛阳,到这皇宫大内,有何贵干呢?若是为救李贤而来,可就来得晚了,李贤早已被皇帝陛下赐死了。”

第0073章,惊鸿展翅穹苍齐

    手底下丝毫不怠慢,说话之间,掌发轻烟,悄无声息地向梅傲霜袭来。梅傲霜一剑平削,身子斜仰,足尖一点,向一旁轻盈灵巧地退开。

    丘神绩转过身来,他没有这般轻盈的身法,只是大踏步向前,双掌连环推出,向梅傲霜急攻而来。步伐既重且快,声势骇人,踏碎的青瓦被他脚步带动,向两旁片片纷飞,屋顶摇摇欲坠。

    屋顶上二人打斗,动静太大,很快便惊动了周围许多御林军,俱都踏着齐整的步伐,盔甲兵器铿锵有声,向这边急速赶来。很快包围了他们打斗的这间宫殿,残月听说宫中有刺客来访,也连忙过来驰援。

    这时候,丘神绩与梅傲霜正打成一团,御林军怕误伤丘神绩,自然不敢向梅傲霜射箭,见韩英女在一旁掠阵观看,与他们二人较远。于是万箭齐发,如雨点般向韩英女射去,韩英女经过这段时间的江湖历练,战斗经验也在不断增长。

    更何况这些御林军向屋顶射箭,远没有当日在阎王殿前石梁边上的箭阵厉害,她使出精妙的剑法,兀自游刃有余,能轻松将射向身前的箭簇格挡开。

    残月见状,连忙怒斥道:“一群废物,让我来。”残月是丘神绩的亲传弟子,又是那些女弟子的首领,平日里深得丘神绩器重,是以这些御林军对她也不得不唯命是从,当下便停止射箭。

    只见残月跃上屋顶,便以钢索短剑与韩英女战斗起来,她虽新近得丘神绩传授五毒绵掌,但功夫还不到火候,适才见韩英女剑法精妙,以为凭借初练不久的绵掌,根本不足以取胜,是以还是用原来的功夫与之对敌。

    残月将一条带着钩刺的钢索,挥舞得如同一条细长的银蛇一般,远距离攻击韩英女,韩英女初次面对使用这等毒辣奇异兵刃的敌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应对,只得不断以灵动的身法闪避腾挪。

    梅傲霜应付丘神绩之余,眼角的余光瞥见韩英女式微,处于下风,危机迭现,当下连忙扬声喊道:“英女小心,她的兵刃淬有剧毒,非同小可,千万不要被她划伤。”

    本来韩英女还在思量,若是拼着受点轻伤,欺身向前,凭自己的剑法,定能击败她。这会儿,听了师父的提醒,不由得心中一凛:“幸亏师父提醒得及时,要是再晚片刻,我定然已中她兵刃上的剧毒,败下阵来,我若中毒被捕,师父定然不会舍我而去,丘神绩与师父武功不相上下,只要师父稍微分神,很有可能会一同遭殃。看来,我必须另想办法击败她才行,就算不能战胜她,也不能受伤连累师父。”

    想到这里,当下更加小心谨慎,在无法靠近她之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好暂时以轻功闪躲。

    饶是如此,韩英女轻功再好,也有疏忽之时,怎快得过残月手中的毒辣的兵刃?残月见韩英女毫无还手之力,更是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英女虽暂时还未受伤,但只有不断向后退却,情况更加危急了。

    更加不利的是,这座宫殿完全独立,英女身后已无宫殿建筑相连,只要再过片刻,英女将退无可退,非受伤不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梅傲霜连忙喊道:“英女,不要恋战,你快走,以你的轻功,她断然追不上你。不必管我,我自能脱身。”

    韩英女生性要强,一招未发,就脱身逃走,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即便在阎王殿前,面对冯常春、萧潜龙那样的高手,她也毫不畏惧。当下向梅傲霜焦急地喊道:“谁说我打不过她了,只不过她兵器又奇怪又歹毒,我暂时想不到好办法罢了。不过她要想伤到我,也没那么容易的。”

    梅傲霜知道韩英女的性子,与自己极为相似,不到最后时刻,绝不会认输。当下更加着急地喊道:“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与他们久战,毫无意义。我们也不是打不过他们而逃跑,以后还怕没有与他们较量的机会么?我自然知道你的武功不在这女子之下,只不过暂时适应不了她的兵刃罢了。将来我再教你如何应付各种奇怪的兵刃,难道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么?我让你先走,自有我的道理。”

    韩英女闻言,连忙说道:“我先走了,师父你怎么办?要是这女子过去偷袭你,岂不是很危险么?”

    梅傲霜笑道:“什么阵仗我没见过,像她这等功夫,即便再来几个,也休想伤到我一根毛发。就算我不能战胜他们这些人,要想脱身,他们也拦不住我。你只管走吧,不用挂念为师的。”

    丘神绩听她们师徒二人,激烈打斗之余,还在一搭一唱,不由得恼羞成怒,当下厉喝道:“皇宫大内,岂是尔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说话之间,已向梅傲霜连攻两掌,却被梅傲霜以极快的身法轻松避过。

    丘神绩见一时之间伤不到梅傲霜,当下朝下面的御林军吼道:“弓箭手准备,只要她们试图离开,就将她们乱箭射死,若是放走一人,拿你们是问。”底下御林军弓箭手齐声答应着。

    梅傲霜冷笑一声,对丘神绩说道:“你这不是废话么?连你都没法伤到我,你那些脓包手下,能顶个什么用?我徒儿韩英女,轻功剑法也都出类拔萃,适才你也见到了,她就是不闪躲,也能轻松将来箭格挡开,若是施展轻功,他们就更加无法伤到她了。”

    丘神绩心里也如明镜一般清楚,她们师徒二人若想脱身,这些弓箭手根本阻挡不了,之所以下此命令,只不过想凭借人多,对她们加以威慑罢了。

    韩英女听了梅傲霜之言,当下也不再淹留,纵身一跃,一连几个顿挫,没等底下御林军箭矢离弦,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残月本也常以轻功了得自诩,再梅傲霜让韩英女离开时,还打算追击而去。这会儿见了韩英女捷逾电光般的身法,兀自自叹弗如,怔了半晌,没有再继续追击。

    那些弓箭手眼见着韩英女已然走远,放箭也是徒劳无功,但还是向屋顶虚放乱箭,口中兀自呐喊着,明眼人都知道这顿乱箭是放给丘神绩看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免被他责备惩罚。

    梅傲霜见韩英女已然离去,兀自打心底里高兴,当下笑道:“姓丘的,我说的没错吧,你们要想留住我师徒二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既然你们没能耐留住我们,我就不再奉陪了。今日仍是不分高下,改日再领教高招。”说着足尖一点,一跃数十丈,如同展翅高飞的鸿雁一般,向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丘神绩知道没法再追,只好怒气冲冲地从屋顶下来,刚一下来,便一连两脚,踹倒两名弓箭手,厉声喝道:“一群废物,我不是让你们早做准备么?等人走了才放箭,是在敷衍我,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那两个被踹倒的御林军,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退在一旁,虽然不敢吱声,可还是一脸无辜委屈的神色,兀自在心里嘀咕着:“你自己不也没能打败她们么?平日里就只会狗仗人势,稍有不如意,便拿我们当出气筒。”

    丘神绩也怕今晚之事惊动武后,心想:“皇帝陛下若是追究起来,没办法交代。即便擒不住梅傲霜师徒,无论如何也要随意抓几个人来抵罪不可。”

    想到这里,当下对身旁几个御林军将领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抓不住刺客,看皇帝陛下不砍了你们的脑袋。想活命的话,就集合队伍,即刻出城搜查。”那些将领同声答应着离开,不一会儿,便纠集了数百人的队伍。

    丘神绩见人数已经到位,当下将手向前一挥,命令道:“出发!”说完,一跃上马,向皇城东边承福门奔去,大小将领及麾下御林军紧随其后。

第0074章,点透灵犀参妙谛

    数百御林军随着丘神绩,奔走在洛阳街道上,到处搜查,弄得民不聊生。他们知道无论如何也擒不住梅傲霜师徒,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抓了十几个当地有名的无赖,便即押解着回到天牢之中。

    这是丘神绩及其属下找人背黑锅的素常做法,若是武后不追究还好,如果问起来,这些胡乱抓来的人可就成了悲惨了,先是屈打成招,写好罪状之后,让他们画押,若是这样还不能交差,丘神绩就会先斩后奏,施以酷刑,将他们折磨致死。

    梅傲霜与韩英女回到客栈不久,便见大街小巷穿梭着许多御林军,韩英女生怕那些人会搜到她们所住的客栈,当下对梅傲霜说道:“师父,这些朝廷的鹰犬要是到了这里,该怎么办呢?”

    “不用惊慌,他们这些人像没头苍蝇一般胡乱搜索,定然搜不到这里,只不过想抓些替死鬼罢了。即便他们到了这里,我们打不过,还不会跑么?”梅傲霜微笑着说道。

    英女还是不放心,站在窗前,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向下俯视,直到那些御林军收队回去,这才长舒一口气,将窗子关上。

    只听梅傲霜笑道:“适才在皇宫中,你与那女子对阵,我见你处处落人下风,现在想出办法对付她了么?”

    韩英女顿了顿足,闷哼一声,气道:“谁说我打不过她了?她年纪也不比我大多少,武功也好不到那里去。只不过靠着那种毒辣的兵刃,让我无法近身罢了,若论起剑法与轻功,她哪能比得上我?适才落于下风,只不过是她以奇异兵刃先声夺人,若是再与她比试,我有信心可以战胜她的。”

    “哦?你别急着在我面前打保票,就当为师是那女子,你打算如何战胜我?”梅傲霜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若手持钢索毒剑,快速舞动,将你阻隔在丈许之外,你先说用什么办法近我身来?”

    英女面有难色,顺口答道:“那女子的武功与师父差得太远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使用同样的兵器,也会有不同的威力,无论是速度还是功力,都是有天差地别的。在这种情势下,我如何有办法近身攻击师父。若是那女子挥舞长鞭,则大为不同,我总会有办法的,至少我不会被她伤到。”

    梅傲霜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天性要强。本来以你现在的功夫,要胜那女子并不是难事,只是你的江湖对敌经验,不如人家罢了。江湖上会奇异武功,使不寻常的毒辣兵刃之人,数不胜数,若是没见过或是不适应,就想不到办法战胜对方的话,那么还是自己不能灵活运用自身所学,不能将原因尽数推到他人身上。”

    梅傲霜续道:“她的钢索毒剑舞动起来,虽然厉害,极具杀伤力,但这种软兵刃,旁敲侧击是强项,却不能伸直如樱枪般点刺,而且钩刺短剑虽毒辣,远距离击出,力道已是强弩之末,末端短剑貌似极为厉害,却极易挡格,挡格短剑的同时,便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带动整条钢索的走势。从这里寻找到突破口之后,然后利用你的轻功身法,配以游龙剑法,何愁不能近身呢?”

    韩英女本来就天生聪慧,资质根骨极好,听了师父梅傲霜这么一点拨,当下福至心灵,豁然开朗,眉开眼笑地说道:“师父的意思是说,不要被她的毒辣兵刃所制,相反可以利用对方兵刃上的短处,主动强攻,一举战胜对方。兵刃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游龙剑法的精髓便在于剑法随心所欲,如行云流水,不拘形态,不着痕迹。”

    梅傲霜笑道:“你能领悟到这一点,下次遇到这女子,就不愁没有办法对付她了。至于具体招数,就看对方如何攻击,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对方招数再毒辣,只要对方有招数,必然有破绽,攻击的同时,防守就会出现空挡,这便是无招胜有招的至理妙谛!”

    韩英女问道:“师父,今日夜探皇宫,只因我一时疏忽,暴露了行踪,虽安然返回,但今夜之后,他们必定会加强防守。另外,听丘神勣说,李贤太子已经被武则天迫害,也不知他所言是否属实?我们还去不去天牢打探啊?”

    梅傲霜笑道:“你小孩子家不懂,丘神勣阴险狡诈,他说的话岂能相信?他说李贤太子已被赐死,是为了让我们死心,有意气我们呢。我敢断定李贤太子依然活着,营救李贤太子是有关天下苍生的义举,那天牢即便是铜墙铁壁,龙潭虎穴,防守再怎么严密,我们都要去闯一闯,若是人人都贪生怕死,或是畏惧艰难,又有谁来做这些事呢?”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要不就今晚吧……”韩英女想与残月一较高下,连忙急切地问道。

    梅傲霜道:“你想打败那女子的急切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我们是去救人,并非寻人比武,即便遇到了她,只要她不影响我们救人,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昨晚被他们发现,除了你疏忽大意之外,还是我们准备不够充分,若是我们事先得知了天牢的所在位置,就不需要临时去逼问那些人了。所以不必操之过急,还是等过几天,我们设法得到皇宫的建筑图纸,他们防守懈怠下来之后,再去不迟。”

    “有了图纸,按图索骥固然是再容易不过,但我们又上哪儿去弄这皇宫的图纸呢?”韩英女随口问道。

    “要知道皇宫图纸是朝廷的机要档案卷宗的收藏之处,原也容易的很,通常有资格上朝参政的京官都知道,只是这皇宫图纸,与其他舆图一起存放,找起来费时费力。但一旦到手,不仅对营救太子有用,而且以后我们便能在这皇宫出入自如,将来若有大事发生,能派得上大用场呢。”梅傲霜笑道。

    “若是我们向那些官员打探这等机要的地方,他们若是报知武后,岂不是打草惊蛇,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么?”英女凝思了一会儿,黯然说道。

    “这个你放心就是,这些官员大多贪生怕死,我们只要加以恫吓,他们定然不会冒险举报。若是打探天牢的所在,大可不必去盗图纸这么麻烦。然而若是确定李贤太子是在天牢之中,要从天牢救出太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仅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盗得皇宫布局,与天牢构造的详细图纸,而且必须约集高手帮忙才行。”梅傲霜郑重其事般说道。

    “那我们去找谁打听收藏图纸的地址呢?若是随意找个官员,一来怕他们不知道,在威胁之下,胡说八道;二来怕他们为了邀功请赏,而泄露我们的秘密。”韩英女凡事都爱琢磨,尤其最近跟着梅傲霜闯荡江湖以来,思维更加缜密,有时候确能弥补梅傲霜在细节方面的疏忽。

    梅傲霜师徒到洛阳城也有些时日了,洛阳虽是京畿,经常有御林军及其他军队经过,然而也不像皇宫大内一般防守严密,是以她们到了洛阳之后,对皇城附近官员的府邸,俱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对这些官员的秉性也有一些了解。

    听韩英女这么一问,倒觉得颇有道理,低头踱步,忖思半晌之后,便即说道:“我们自然不可冒犯如狄仁杰、魏元忠这些忠直之臣,像王方翼、程务挺这些武将出身之人,一般骨头都很硬,绝不会向威胁他们的,身份不明的人妥协。要找就找那些平时奴颜婢膝,阿谀奉承的文官,而且这些官员的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不怕他们告密,常听人说,苏味道这人为官模棱两可,人称‘苏模棱’,最爱写诗作词,派武后的马屁,在中书省供职多年,不可能不知道收藏档案卷宗之处。况且其人已老,胆气更衰,拖家带口,不怕他不老实交代。”

第0075章,断鸿零雁伤别离

    “苏模棱,听起来倒挺有意思的,也不知谁给起的这奇怪的绰号。”韩英女噗嗤一笑,娇声说道。

    “瞧你这孩子问的,这我哪知道是谁给他起的,不过大家都这么叫法,兴许也是从宫中传出来的称呼吧。”梅傲霜将脸一板,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倒始终把英女当作小女孩般疼爱。

    “那我们何时去苏府,逼问那模棱两可的老头儿?”韩英女从小在梅傲霜跟前淘气惯了的,自然辨得出师父并没有动怒,是以说起话来,仍旧娇笑连连,古灵精怪。

    “看你说话每个正经的,你都十五六岁了,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早已嫁作新人妇,你却还跟个孩子似的。我们是去办正事,你要是老是这个样子,就回华山去跟着你师伯修道去,以后别想我带你出来。”梅傲霜正色道。

    英女见师父声色转厉,这才不敢再胡闹,面带愁容,急切地央求道:“弟子以后一定听师父的话,师父不要将我赶回华山去好不好?”

    “听话就好,白天恐怕不行,他作为朝廷要员,上了早朝之后,定然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只等他晚上回来再说吧。”梅傲霜凝声说道。

    “那我们白天干嘛去呀?”韩英女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梅傲霜看了看韩英女,还是穿着原来下山时的衣衫,而且经过几番战斗之后,胜雪白衣上满是墨红的血渍,行走在街道上格外扎眼,很是不便,于是便说道:“我看你这身衣服也该换换了,你自小便是孤儿,我又常年在外,照顾不了你,今天就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吧。”

    韩英女倒是对自己的衣着满不在乎,反正从小都是穿的与其他师姐们一样的衣服,也没觉得不妥,当下说道:“衣服是脏了些,不过换下来洗洗就行了,也不知哪儿有小河小溪?不过我倒是很想到处走走逛逛,这洛阳城可比房陵县好看多了。”

    梅傲霜佯怒道:“你没见我们刚到洛阳之时,街上的人见了你一身血渍,就吓得躲开么?再加上你手持利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呢?你道我有工夫陪你闲逛么?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我们日间行事,不那么引人注目罢了。随意买几件衣服之后,我们还有许多正事要办呢。”

    韩英女心想:“师父怕我恃宠而骄,故而才这么说法,其实她心里还是蛮疼我的,就是不愿说出来。”当下问道:“那么买完衣服之后,我们有什么正事呢?不是说等晚上再到苏味道的府邸去么?”

    梅傲霜笑道:“苏味道位列三公,要进入他的府邸挟持他,岂是那么容易的么?且不说他的府邸守卫如何森严,单说像他这种达官显贵,所住的府邸自然是庭院深深,若是不事先前去踩点,我们就算进去了,也一样找不着北,哪里能找到他的所在呢?”

    韩英女不禁问道:“照师父的说法,苏府守卫森严,那么白天进去岂不是更容易让人发现么?”

    梅傲霜笑道:“傻孩子,苏味道白天在皇宫之中,苏府守卫定是白天松弛,晚上谨慎,以我们的轻功身法,只要稍微小心些,断然不会被发现,况且白天更有利于我们观察呀,我们若知道了他日常起居的所在,晚上行动起来,便更加容易了。”

    说话之间,天色渐晓,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色,曙光照耀下,繁华壮丽的洛阳城,如同被镀了一层金边一般,更加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只听梅傲霜道:“天色已经大亮了,还愣着干嘛,不是早想出去逛逛么?”说完也不等韩英女回答,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韩英女闻言,欢喜雀跃,连忙跟在梅傲霜身后,从楼上下来,到了大街之上。虽说她们师徒二人来洛阳已有些时日了,但连日来都是为打听李贤太子的事,奔走劬劳,从未像今天一般闲适惬意地欣赏这座美丽的都城。

    即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在英女看来都是那般新奇有趣,惟妙惟肖的糖人儿,精致小巧的环佩饰件,叮咚作响的拨浪鼓,哪怕是些铜制的平安锁,诸如此类的小物件,她见一样便要拿一样,梅傲霜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随她的意,帮她买账。

    不一会儿,英女便满嘴塞满甜食,全身挂着许多零碎饰品,众人原来见她腰悬长剑,全身衣衫血迹斑斑,甚是可怖,纷纷避让,见了她这副模样,俱都觉得好笑,把她当作个娇小可爱的女娃儿,原来的戒惧之心,顿时一扫而空。

    梅傲霜也没想到她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惹人注目,但想到她自小便在隔绝人世的华山之巅,练功修行,从未出山门一步,初次涉足这繁华热闹的都城,觉得新奇也是再正常不过。

    梅傲霜带着韩英女穿过北市大街,来到右首景行巷口的锦衣坊,那老板见有客人来,口若悬河般将各种名贵的衣服介绍给她们。饶是他说得天花乱坠,唇焦舌燥,韩英女始终没弄明白他口中在说些什么。

    她在华山天然朴素惯了,从来不知道如何梳妆打扮,因为女为悦己者容,华山上下尽是女子,她也没必要为谁刻意装扮。在她看来,这里没有哪一款衣服,比得上她原来在华山穿的大方得体,尽管这些衣服都是京城最新最流行的款式。无可奈何之下,梅傲霜只好随意选了几件色泽淡雅的,趁早买了带她回去,要不然任她在街上闲逛,只是耽误时间。

    除却女侠装束,换上寻常女子衣裳,韩英女更显娇丽柔美,梅傲霜打心底里由衷地喜欢,不住口地夸赞。英女照照镜子,横看竖看总觉得别扭,坚持要换上原来的衣服。

    梅傲霜笑道:“你这孩子,我们能不显山露水,便尽量不要引人注目。即便是戍守边疆,征战杀伐的将士,也不是每天甲胄加身,也有宽袍广袖的时候。我们虽是江湖人士,也没必要每日一身劲装的侠客打扮。你毕竟是女孩子,哪天遇上个如意郎君,若是不会打扮自己,常年累月总是一种装束,谁见了也会生厌的。”

    韩英女虽对男女情事懵懵懂懂,却也能听懂几分,见师父拿这种事,说笑打趣,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双颊如同红艳的朝霞一般,将足一顿,转过身去,背对着梅傲霜,娇嗔道:“师父要再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旋而转身,笑着对梅傲霜道:“师父你不比师伯是出家人,你不也至今不论婚嫁,孑然独身么?我将来谁也不嫁,和你一样孤身独剑,闯荡江湖,又有何不可呢?”

    一语未毕,梅傲霜脸上遽然变色,两眼中怒火几乎要迸射出来,朝韩英女厉声喝道:“以后休在我面前提起这事,要不然……”她没往下说出去,但英女从她眼神之中,已感到腾腾杀气,简直有些丧失理智。

    韩英女从未从师父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无论是面对地狱门的狂徒,还是丘神绩这样的朝廷鹰犬,师父虽手下毫不留情,却也是极为冷静地应敌,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既突兀又反常的表现。

    其实英女哪里知道,师父梅傲霜突然失去理智般发怒起来,并非仅仅是言语不当,冲撞了师父,而是这其中另有一段罕为人知的情仇,而英女漫不经心的话,正是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创口,揭开了她已经结痂的情感伤疤。

    梅傲霜年轻时也同样是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仰慕追求者不胜枚举。然而,她眼高于顶,无论是那些风流倜傥的名门子弟,还是饮誉江湖,英姿飒爽的少侠,都是谁也看不上。

    直到有一天,她在去太原府的路上,遇到一群劫匪,正在打劫过往一辆马车。梅傲霜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下挺剑向前,料理了那伙劫匪。饶是如此,还是晚了一步,只见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搂着他妻子血淋淋的尸身凄然垂泣,悲号不已。

    梅傲霜见状,也颇为感动,悲戚心酸起来,便出言安慰了几句,说着便转身要走。没想到,她刚要离开,那书生便从车上跳了下来,跪在她面前,连连叩头。梅傲霜还以为他是在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连忙说道:“铲奸除恶,本是我辈义无反顾之事,你用不着谢我。”

    这时候,才听那书生惨然说道:“我夫妇二人,本就是太原人士,家道也较为殷实,哪知现在路上如此不太平,遇上强梁响马,杀人越货。”

    说着,又长叹一声,接着道:“这也怪我,若是我雇辆寻常的马车,不像现在这样华丽招展,或许就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了。我妻子也不会与我生离死别。我与妻子青梅竹马,相互爱慕,情比金坚,谁料到罹此大难,往后余生,断鸿零雁,形单影只,生不如死,是以还请女侠一剑将我杀了,让我能于黄泉之下,常伴在妻子芳魂左右。若有来生,女侠大恩大德,尽未来际,永志不忘。”一语才毕,重又磕头请求起来,神色恳切之极。

    梅傲霜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这怎么可以,我本是为救人而来,虽然来迟一步,没能保住你妻子的性命。但我若成全你,将你杀了,岂不是与那些土匪强梁一般无二的凶残么?”说着,声色逐渐缓和,接着说道:“人生聚合无常,死者生之涯,生者死之始,每个人终有一死,又何必如此呢?况且你夫妇情深意笃,你妻子在九泉之下,若是英灵不昧,得知你要随之殉情而死,恐怕也不愿意吧?”

    那书生听了梅傲霜的话,更加伤心欲绝,哭天抢地,嚎啕不已。霎时间,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随即便神情委顿,晕厥过去。慧极必伤,情深不寿①,这书生对妻子一往痴情,哀恸过度,是以才会如此。

    梅傲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下便将他弄到马车上,来到太原府,为他延医。大夫看过之后,对梅傲霜说道:“这位公子因过度悲痛,伤及心脉,留下病根,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需要千年人参、茯苓、何首乌之类的世所罕见的药材,长时间调理,或许能为驱除病根,延年益寿。”

    那书生从昏迷中缓缓醒来,觉得浑身提不起一丝气力,问明情况之后。于是便求梅傲霜带他去,先将他妻子安葬妥当,再做计较。梅傲霜觉得他有情有义,心中由衷地佩服,虽与他相识不久,但也愿意代他葬妻。

第0076章,有匪君子如圭璧

    梅傲霜见那书生既已醒转,当下问道:“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侠容秉,小生姓茹,名圭璧,表字斐君。”那书生将手一拱,深深一揖。

    梅傲霜听了,莞尔一笑,说道:“听起来倒像是个女孩儿的名字,与你这堂堂七尺丈夫,颇不相符呢。”

    茹圭璧急忙辩解道:“女侠误会了,小生这名与字都是有出处的,俱都来自《诗·卫风·淇奥》篇,且听我诵与你听。”说着便兀自摇头晃脑吟诵道:“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①

    梅傲霜听到这里,笑道:“行了,别再掉书袋了,这种佶屈聱牙的句子,也忒晦涩难懂了些。圭、璧两字,虽都是美玉,但叫起来总没有斐君好听,以后我就叫你茹斐君,你以为如何?”

    茹圭璧笑道:“一般朋友客气的话,俱都互称字号,譬如书信酬答、诗文落款之类都用字号。女侠既认为斐君叫起来,比圭璧好听些,那也无妨。只是不知女侠贵姓,上下如何称呼?”

    梅傲霜见他说话之间,温和有礼,只是稍显迂腐,当下爽朗地说道:“我叫梅傲霜,什么贵不贵,又上又下,乱七八糟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不够爽快,像个书呆子一般迂腐。”

    梅傲霜本来应这样回答,免贵姓梅,上傲下霜。她不懂文人间的这些俗套,但却知道茹斐君在问自己的姓名,于是便直接说出来,并且因为总听不太懂他的话,表示不满。

    茹斐君闻言,嘴角微扬,笑道:“梅女侠教训的极是,斐君以后与你说话,定然不再说这些话了。多谢女侠救命与葬妻之德……”说到这里,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完之后,只见手心有几点殷红的血滴。

    梅傲霜连忙扶他到床上坐下,说道:“你心脉受损,按照大夫的说法,需要千年人参、茯苓、何首乌之类的名贵稀有的药材。但这些东西就算有钱也没处买,一时间到哪里找去。不过你不用担心,用我华山派内功疗伤,也同样能将你的病症治愈。虽说我华山功法向不轻易外传,但所谓事急从权,此刻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是我师父知道了,我想也不会责备于我的。”

    梅傲霜续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是练武之人,不过我华山内功,只要按照正确的方法呼吸吐纳,运气导引,入门也极其容易。我一边教你自己练功调元,同时我也会帮你推宫活穴,打通筋脉,这样一来,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运功,帮助茹斐君疗伤。

    就这样,梅傲霜连日来忙于教茹斐君内功,又帮他疗伤,江湖儿女原本就没那么多讲究,加之年轻时梅傲霜性格爽朗直率,更加不知避讳男女之大防,月余时间相处下来,不知不觉间,互生情愫。

    茹斐君本来新丧爱偶,心情低落,但自从遇上梅傲霜之后,由感激,到关怀,再到爱慕,逐步将低沉悲戚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与梅傲霜在一起时的愉悦欢畅。

    而梅傲霜那时也正值妙龄,自从与茹斐君相遇以来,先是为了他对其妻子的深情挚爱而感动,有了好感之后,便在平日相处之中,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他的温和谦逊的举止,风雅诙谐的谈吐,以及他的一切。

    他如三月的阳光,渐渐融化她高傲冰冷的心灵,等到他们两人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初遇之时截然不同时,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哪怕一时半刻?

    梅傲霜性子直率,既然心中爱慕茹斐君,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斐君,你既然喜欢我,就当明媒正娶,我虽是江湖上的女子,却也不愿这样,与你无媒苟合过一辈子。你心里既然有了我,便只许想着我一人,若今后移情别恋,或是辜负于我,我定然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将手中横剑一振,铿尔有声,态度格外坚决。

    茹斐君当下手指苍天,断然起誓道:“上邪,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天地合,乃敢与卿绝②。傲霜,你放心就是,我的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我定然不会负你,你这就与我回家,禀明父母大人之后,择个吉日良辰,缔结婚事。”

    梅傲霜展颜笑道:“我也不要你的山盟海誓,只要我们成亲之后,你能永远对我好,就足够了。”说着重又依偎在茹斐君的怀里。

    然而,他们二人,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般的美好时光,也在这时走到了尽头。

    茹斐君领着梅傲霜回到家中,将如何妻子命丧匪徒之手,如何结识梅傲霜、以及如何私定终身等事情本末,都向其父母毫无保留得说了。

    茹母倒是挺喜欢梅傲霜,打她进门,就拉着她问长问短,很是关怀。但茹父却始终板着一副棺材脸,听茹圭璧说要娶她过门时,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我茹家在太原府也是名门望族,诗书传家,钟鸣鼎食。她一个江湖上的女子,怎做得我茹家的儿媳。辛知府家的二千金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待字闺中,上门提亲的世家公子,不知有多少,差些把他家的门槛踢坏。我与辛知府倒有几分交情,改天我就带你去提亲。”

    说到这里,转而又对梅傲霜道:“本来大丈夫妻妾成群,也是很正常的事。然而小儿圭璧,自小身子羸弱,本不宜另纳妾室,但念你救过圭璧性命,若你能不再行走江湖,打打杀杀,我也不反对圭璧纳你为妾,自此你与辛二小姐,一妻一妾侍奉圭璧,为茹家开枝散叶,不仅是圭璧的齐人之福,我茹家也能子孙满堂。”说着便笑了起来,他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再得体不过,梅傲霜没有拒绝的理由,定然会答应。

    梅傲霜未等他说完,已经怒气填膺,又见他说完,一脸怪笑,更加以为他是存心羞辱自己,当下厉声说道:“哪个愿意做茹家的儿媳,我是江湖女子,并且永远都是这样,绝不会为了谁而改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遇到奸恶之徒,自然要将之打杀。”说道这里,长剑一挺,更加慷慨其词,说道:“什么一妻一妾,齐人之福,我不管这些,你说了不算,我只需斐君一句话,然后决定去留。”

    茹斐君向来对父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从不敢违拗半句,此时见梅傲霜让他表态,很是为难,不想冲撞已然不满的父亲,也不想得罪盛怒之下的梅傲霜,当下只好选择默然不语,留待日后,心平气和地商量。

    然而,梅傲霜向来就是那种风风火火的性子,见茹斐君连出口辩驳的勇气都没有,不管是天性懦弱,还是不够爱她,始终是不可托付终身。

    想到这里,把心一横,转过身去,一跃而起,飘然而去。

    她虽然从茹家离开,却并未远去,这些天经常来看茹圭璧,不多久便听到茹家独子要成婚,而新妇正是辛知府的二千金辛小芙。

    梅傲霜听说之后,怒不可遏,当下便想冲进茹家杀了辛小芙。但华山门规极严,首戒恃强凌弱,滥杀无辜,这是她练武之初,师父燕如嫦让她牢记于心,终身不得违背的。

    饶是如此,还是心有不甘,于是便胡思乱想起来,是不是辛小芙比自己美丽,而茹斐君他移情别恋于他,抑或是斐君父命难违,不得已听从了他父亲的安排?

第0077章,毒逾蛇蝎人神嫉

    梅傲霜终于忍耐不住,便趁他们三拜喜堂之时,持剑冲入茹家,一时间满座宾朋,惊骇不已,纷纷离开。辛小芙揭开红盖头,娇怯怯地躲在茹斐君身后。梅傲霜见凤冠霞帔下的辛小芙,果然艳丽无俦,顿时醋意大生。

    只听梅傲霜剑指辛小芙,大声对茹斐君说道:“新娘子长得如此娇美,难怪你会选择与她成婚。但你之前向我承诺过,永远不会负我。今天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定然不会甘休……”

    茹斐君既担心梅傲霜会伤害辛小芙,让他弃新娘辛小芙,随梅傲霜而去,这种大逆不道之举,他断然做不出来,于是便挺身而前,说道:“傲霜,我的性命是你救回来的,你杀了我也没关系,但请你不要为难辛小芙,以及我的家人。”说着,闭目不语,摆出一副甘心就戮的神色。

    梅傲霜闻言,更加怒不可遏,厉声说道:“你为了她可以不要性命,我将她杀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顾虑,可以跟我走了。”

    辛知府见女儿危在顷刻,连忙吩咐下人,火速到官府调兵,前来对付梅傲霜。

    就在这时,只听茹母走到梅傲霜面前,说道:“梅姑娘,我知道我们茹家对你不起,但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杀了辛二小姐,只会给自己惹上人命官司,于人于己都不利。还请你三思后行,老身向你行礼了。”说着,老泪纵横,躬身一揖。

    梅傲霜见状,也有些动容,持剑的右手向后收缩,倒退几步。没等梅傲霜答话,只见茹父将手拍了几下,旁边仆人连忙端着两盒东西过来,俱都用红布盖着,也不知是何物事?

    只听茹父笑道:“梅姑娘,今天是我儿圭璧大喜之日,还请给老夫个薄面,有什么事我们日后再谈好么?圭璧孩儿与你总算相识一场,虽说你俩有缘无分,你又不肯屈就小芙之下。但我茹家也不会亏待于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老夫尽力办到就是。”

    说完,向那两个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将红布揭开,在烛光掩映下,熠熠生辉的却是些金银锭子。

    梅傲霜见了这些东西,刚刚因为茹母的道歉而有些心软的她,重又发怒起来,当下飞起两脚,将那两盒金银踢翻,散落一地,厉声喝道:“谁稀罕你的臭钱,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今日对我这般羞辱,定然一剑将你杀了。”

    一语未毕,衙门的捕快便即赶到,只听辛知府一声令下,几十人将梅傲霜围了起来。本来梅傲霜要对付这些人,简直易如反掌,但她不愿与朝廷发生冲突,官官相卫,虽然太原府与渭南华山相隔较远,但若是得罪朝廷,还是会给华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当下施展轻功,跃到屋顶之上,“茹斐君,算你狠,我还会回来找你的。”留下这声断喝之后,便隐没在高低错落的宇舍里。

    茹斐君自娶了辛小芙后,日夜忧虑,生恐梅傲霜会哪天会回来,伤害辛小芙。然而自此之后,梅傲霜也逐渐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回来过。

    饶是如此,但凡想起茹斐君的薄情,无不恨得咬牙切齿,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就极少。多少年过去之后,她以为能将对茹斐君的一片深情,封藏在心底,便不再影响自己的生活。没想到被韩英女一句无心的言语,勾起旧时的回忆之时,仍是不能释怀。

    韩英女见师父骤然发怒,还以为是自己说话不知分寸,惹恼了师父,连忙跪下认错。

    梅傲霜这时才平息下来,连忙扶起英女,缓缓说道:“英女,你快起来,这事错不在你,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就是了。”

    韩英女站起身来,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虽很想知道原因,但也不敢再刨根问底,当下扯开话题,问道:“师父,我们何时去苏味道的府上踩点?”

    “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说着,便转身向楼下走去,英女紧随其后。苏味道的府邸在皇城东城宣化门旁边,离皇宫很近,梅傲霜师徒很快便已到达。

    苏府虽不比皇宫的规模,但也着实不小,庭院之间廊道相连,飞甍相抵,亭台楼阁,雕龙画栋,所在不少。梅傲霜师徒分头查看,却也花了个把时辰,才弄清苏味道作息起居的书房、客厅、卧室等处所。

    查探清楚之后,也没有即时回到客栈之中,而是在皇城东门旁蹀躞盘旋,暮色降临,苏味道的马车出了宣化门,直奔苏府而去。梅傲霜师徒见状,连忙跟去,悄悄潜入苏府。

    饶是苏府守卫严密,然而梅傲霜师徒既已事先来过,这次也是如入无人之境。闯入苏味道的书房,长剑指着苏味道,说道:“我问你件事情,你若老实交代,我便饶了你的性命,若是有半句欺瞒,非但你身首异处,定叫你一家老小,无有噍类。”

    苏味道吓得双腿发抖,脸色煞白,嗫嚅着说道:“两位女侠,有事尽管问就是,只要你们放过我与我家人,苏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傲霜笑道:“你只要告诉天牢在何处?天牢与皇宫图纸,收藏在什么地方就行了。”

    “你要这些图纸做什么?”苏味道随口问道。

    “你别管这么多,少说废话,到底知不知道?”梅傲霜将剑尖又向前递进几寸,直抵苏味道的喉咙。

    “好!好!好!我说就是,天牢在皇城西边嘉豫门附近。而天牢图纸与皇宫图纸,与政务文书,官员档案,舆图卷宗这些档案一起,收藏在甲库之中。因为处理朝政时,时常要用到这些档案,所以甲库就在太后寝宫上阳宫左近,防守格外严密。”苏味道生怕梅傲霜生气起来,一剑杀了自己,于是便将所知道的一切,俱都和盘托出。

    梅傲霜闻言,望了英女一眼,英女连忙会意,以剑柄在苏味道颈后昏睡穴一敲,苏味道便昏厥过去。二人既得知甲库的所在,连忙出了苏府,由东向西,向皇城奔去。

    若是直接去天牢救人,孤掌难鸣,势必敌不过丘神绩等高手,是以必须先得到图纸,再纠集义士,从长计议。

    然而,且不说甲库这等至关重要之地,禁军防卫得如铁桶一般,要潜入其中,盗取图纸档案,极为不易,单说她们师徒前往甲库,必须经过上阳宫这一关,就是危险重重。

    上阳宫,作为武后的寝宫,平日由丘神绩、周兴等大内高手,率领御林军,轮流看守,可谓天衣无缝,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发现。若发现有刺客,顷刻间,周围的御林军便全部向此靠拢围捕。

    而梅傲霜师徒却不知道这种情况,进了皇宫之后,由东向西,径直向上阳宫、甲库方向奔来。

    恰逢武后也没有就寝,与上官婉儿一起,在审问中宗李显的皇后韦氏。韦皇后唆使中宗李显对抗武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武后其实早有耳闻,但李显既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她也就一直隐忍至今。

    直到日前,中宗李显突然要封韦皇后之父,豫州刺史韦玄为侍中,并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出言顶撞自己,武后这才采取措施,废黜中宗,幽禁韦皇后。

    这会儿,正在上阳宫大殿之上,命周兴严刑拷打韦皇后,韦皇后始终怒目以对,不发一言。周兴在大殿对韦皇后用刑的同时,丘神绩正率领属下在上阳宫周围守卫。

    上阳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视野开阔。要越过上阳宫,而到达甲库,要不被发现,却是难如上青天。

    然而,梅傲霜的行事风格是,越是困难,她越要迎难而上,既然到此,就绝没有再中途返回的道理。当下对韩英女说道:“上阳宫西边就是收藏图纸档案的甲库所在之处,然而要越过这里,不被发现,很难办到,若是暴露行踪,很可能会困在这里,你怕不怕?”

    韩英女笑道:“有师傅在,我什么都不怕。地狱门龙潭虎穴都闯过了,区区一个上阳宫,自然不在话下。”

    “话不能这么说,这里的形势不比地狱门,我们势单力孤,一旦失陷,便很难逃脱。况且丘神绩那厮,连我都难以战胜他,况且还有这么多御林军,可不是闹着玩的。”梅傲霜凝声说道。

    “我们只需要从屋顶几个纵跃,一气呵成,便可到达甲库,届时小心些,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们就算耳目再好,也很难发现我们,师父放心就是。”韩英女笑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大意。”梅傲霜接着说道,“这时甲库定然已经关闭,要怎么进去还是个问题呢?”

    “只要我们摸清楚甲库的构造,还愁没有办法避过看守人员的耳目,从而潜进去么?”韩英女只是觉得好玩刺激,毕竟是首次来皇宫偷盗。于是也不等师父,纵身一跃,到了上阳宫屋顶,梅傲霜见英女已经提前纵跃出去,生怕有什么差池,连忙施展惊鸿步法,跟在后面。

    饶是梅傲霜师徒二人轻功高绝,但自从她们上次探查天牢未果之后,丘神绩便提高了警惕性,料定梅傲霜师徒势必会再来。

    是以在韩英女飞临上阳宫上空之时,衣襟带动的呼呼风响,已经被丘神绩觉察到,然而丘神绩当时却也不动声色,想弄明白她们来此的意图再说。心想:“你们上次为营救李贤而来,已经暴露了一次,如今又到上阳宫这边来,难道事先就没想到李贤可能被关在天牢之中么?若是事先有准备,又怎会再次像没头苍蝇般乱闯呢?定是另有企图。”

    想到此节,见梅傲霜师徒已经越过上阳宫,向甲库方向而去,因此连忙吩咐麾下御林军,暗中向甲库靠拢,自己也向甲库靠近,这次可是做了充足准备,让她们不来则已,来了便别想轻易离开。

第0078章,黄台摘瓜抱蔓归

    梅傲霜与韩英女身法轻盈,很快就来到甲库的所在,刚想潜进去,便发现大批御林军已将整个甲库四周团团包围。丘神绩也率领残月等女弟子们,跃到了房顶,将梅傲霜与韩英女围在中央。

    强敌环伺,情势危急到了极点,就连梅傲霜也开始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她仗剑行走江湖以来,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大阵仗,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忧虑过,以前纵使面对再多的敌人,她斗不过,还能以轻功逃避,而此刻身处重重包围之中,面对丘神绩与这些手持毒辣兵刃的女子,既要与丘神绩周旋,又要照顾到韩英女的安全,只怕连全身而退也不能够了。

    丘神绩见梅傲霜已经在劫难逃,当下得意洋洋地笑道:“梅女侠,你我几番交手,都未能分出高下,今日你师徒二人,自投罗网,双方实力悬殊,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梅傲霜对韩英女道:“英女,今日一战,我们师徒,九死一生,你后悔跟为师来么?”

    “师父,我不后悔,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们也要跟他们拼了。”韩英女说得格外义正辞严。

    梅傲霜闻言,大笑一声,连声赞道:“不愧是我梅傲霜的弟子,游龙剑法的传人。”随后又转身对丘神绩笑道:“姓丘的,你听到没?我弟子尚且不怕,我梅傲霜又惧你何来?”

    丘神绩见她们师徒视死如归,顿时怔了怔,继而恼羞成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们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我丘某人不客气了。”

    “啰嗦个什么,看招!”梅傲霜趁他未做准备,提前发难,先声夺人,一剑中宫直进,向丘神绩心窝刺来。比武如对弈,在双方功力悉敌的情况下,谁抢得先手,就极占优势,再加上攻敌不备,就更加立于不败之地了。

    丘神绩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动手,只见剑光捷逾闪电,凌厉无俦,直指心窝。这一惊非同小可,丘神绩还是乱了方寸,本来换作平时,凭丘神绩的武功,避开这一剑丝毫没有问题。然而,由于梅傲霜这一剑来得格外突兀,丘神绩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长剑的剑尖已离自己胸口不到半尺。

    无奈之下,只得将身子向左一闪,但梅傲霜的剑势实在太快,仓促之下,他还是没有完全避开,被梅傲霜一剑刺在右臂之上,鲜血汩汩顺着袖管流下。

    梅傲霜见状,也不等他缓过神来,又是一剑向丘神绩颈项中横削而来,丘神绩虽然叫苦不迭,可还是必须应付,当下更不怠慢,将身后仰,同时左掌凝注内力,还了一掌,梅傲霜顺势让开。

    几个回合下来,丘神绩略处下风,右臂虽受了剑伤,但伤口较浅,简单包扎一下之后,便无大碍。

    就在此时,残月也向韩英女发起了进攻,依然是钢索短剑,疾若电光,银辉奕奕,向韩英女攻来。韩英女自上次被残月打得节节败退之后,听了师父梅傲霜的指点,已经想到对付残月这种毒辣兵刃的方法,这会儿,见她向自己发难,冷笑一声,清叱道:“来得好!”

    把握好时机,以剑身敲击她钢索上的短剑,然后趁着她短剑方向改变之际,迅速欺身向前,以快剑向残月发起袭击。

    残月也没想到对方会冒险欺身进招,而且来得如此迅速,当下不由得吃了一惊,此时对方与自己距离非常近,若是收回钢索短剑,化作弧形攻击对方,很可能连自己也有伤在自己剧毒无比的兵刃下的危险。

    念头一闪,也就没有这么做,面对韩英女长剑的快攻,残月只得先以快身法闪避,然而与韩英女比轻功身法,简直就是不自量力,自讨苦吃,很快便觉得捉襟见肘,额头汗珠莹莹,渐渐处于下风。

    这当儿,残月手下晓风、花雨见到这种情势,如果再不出手助残月一臂之力,残月很快就会伤在对方的剑下,败下阵来。于是俱都大喝一声,从左右两侧,向韩英女攻来,就像当日三女子在风陵渡客栈,围攻凌霄一般。

    英女的武功和对敌经验,与凌霄相去甚远,凌霄尚且伤在这三个女子的毒剑之下,英女自然更加不敌。但她以为按照原来的打法,即便是以一敌三,只要谨慎小心些,依然没有问题。

    梅傲霜此时正与丘神绩对攻,瞥见英女被人围攻,当下更是忧心如焚,急道:“英女,打不过不要硬撑着,能走就走。”

    只听丘神绩笑道:“你这时候才想到逃走,不嫌稍微晚了些么?”口中说着话,手底下更不怠慢,掌影缤纷,向梅傲霜袭来。

    梅傲霜这时一心在韩英女身上,根本无意与丘神绩对攻,是以面对丘神绩的五毒绵掌,能避开尽量避开,实在逼得太紧,则会偶尔以游龙剑法,将他迫开。如此一来,勉强与他战成均势,以方便指导英女应付残月等女子。

    饶是梅傲霜不断出口提醒韩英女,但残月等三人出招实在太快,很多时候,来不及说出来,毒辣的兵刃便带着寒光掩杀而至。英女终于因为寡不敌众,肩膀上被晓风刺了一剑。

    梅傲霜见英女已然中毒,连忙快速几剑迫开丘神绩,来到英女身旁,在英女伤口周围几处大穴,连连点了几指,以防毒素蔓延。然后,剑指晓风,怒道:“快把解药拿来!要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晓风剑伤韩英女,心中兀自得意,听梅傲霜为英女索要解药,冷笑一声,道:“她中了我的毒剑,必死无疑,想要解药,却是做梦。”

    “是么?”梅傲霜挺剑向前,如影似电般欺身过来,向晓风发起袭击,残月与花雨见状,又是同时从两侧进攻,与晓风合成三足鼎立之势,三面夹击梅傲霜。

    只见梅傲霜身法灵妙无比,借助长剑左右格挡防守,在三条钢索的缝隙中穿梭自如,很快便想到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绝妙手段,以长剑旁敲侧击,改变钢索短剑袭击的同时,抓住空隙,迅速反击。与凌霄那日的做法大同小异,同时也收到异曲同工之妙。

    残月等三人知道,若是避开短剑钢索,则势必要死在梅傲霜剑下不可,当下便只顾闪避梅傲霜的剑招。几个回合下来,她们三人各自都被对方的毒剑,或深或浅划伤,梅傲霜这样的打法,目的在于等她们取出解药自救的时候,趁机为韩英女抢夺解药。

    残月等人却没想到这一点,虽然中的是己方人员兵刃上的毒,也不敢怠慢,当下取出解药内服外敷。

    梅傲霜见此时正是夺药的好时机,当下仍是从武功较弱的晓风下手,人剑合一,以极快的身法,瞬息之间,闪到晓风身旁,这一剑去势甚急,眼看着晓风就要伤在梅傲霜的剑下。霍然间,两柄柳叶飞刀,从斜刺里飞来,梅傲霜早防到周围的女子会突施冷招。

    是以她这一剑根本就没想取晓风的性命,当下挥剑将两柄飞刀挡了下来,同时顺手一抄,将已然惊慌失措的晓风手上的解药抢了过来。

    倒出两粒墨绿色丹药,让韩英女服下,趁丘神绩没有围堵过来,连忙挥动长剑,携着韩英女,施展轻功,向东而去。韩英女伤口周围穴道已封,解药也吃得及时,是以能够配合梅傲霜,施展惊鸿步法,冲出重围。

    然而,适才因为情况紧急,是以无暇将丹药如残月那般磨成粉状,外敷在韩英女的伤口上,这时回到客栈之中,韩英女伤口依然泛着紫黑之色,并且肿胀起来。

    不管有无效用,梅傲霜还是将她伤口用剑尖割开,放出毒血,洗涤干净后,敷上药粉,将英女扶到床上休息。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紧要关口,街上突然涌来大批御林军,在客栈所在的城东一带,大肆搜查,无论是客栈、酒楼、赌坊等各处公开场所,还是民居,只要他们觉得有可疑之处,就会彻查一番,看起来并不像上次那般敷衍了事。

    眼看着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梅傲霜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英女毒伤在身,虽服了解药,一时之间,断然难以痊愈。若是带着英女杀出去,又怎敌得过千百御林军的冲杀呢?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只听一个蒙面人破窗而入,梅傲霜大吃一惊,连忙举起手中长剑,说道:“阁下是何人,若是朝廷的鹰爪,何以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

    只听蒙面剑客笑道:“在下无名小卒而已,不值一提。我知道你们有人受伤,一路尾随梅女侠而来,若想逃脱朝廷的搜捕,请跟我来就是。”说完,见梅傲霜仍有疑虑,站着不动,当下更加急道:“梅女侠,我既知道了你们在此处,若是朝廷的鹰爪的话,何必只身犯险,而不让御林军一拥而上呢?”

    梅傲霜听了,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但一时之间,还是想不起来此人到底是谁,只不过听他说话的声音,与那对炯炯有神,朗若曙星的眸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下说道:“阁下有何办法能助我师徒,脱离这满城御林军的搜捕?”

    “这原也再简单不过,只要你们二人换上这两套衣服,然后戴上人皮面具,扮作母女,床上这位姑娘不宜走动,就扮作老妇,假装染了天花,卧病在床,而梅女侠则办成她的女儿,打扮得丑陋些,我想多半便能骗过那些御林军的。”那人说着,便将背上包裹取下打开,里面果然是两套村妇的衣装,同时有两张皱巴巴的人皮面具,其中一张面具上,点满了类似天花的红点。

    放下包裹之后,重又从窗户窜了出去,梅傲霜瞧着这人身影,越看越熟悉,就在快要想起来的时候,英女突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梅傲霜只得重新将韩英女扶将起来,给她换好衣服,于此同时将两人长剑藏在被褥之中。

    不一会儿,梅傲霜师徒便已装扮妥当,韩英女虽在病痛之中,见这次她们师徒颠倒过来,师父倒成了徒弟的女儿,开始还忍俊不禁,后来越想越好笑,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梅傲霜也觉得好笑。

    就在这会儿,只听楼下传来喊叫声,梅傲霜出门探头向下俯视,果然是御林军查到了这里。当下便关起房门,让英女暂时不要笑出声来,并且配合自己将这场戏演完。

    没等英女答应,便听见楼梯咯噔咯噔地一阵巨响,十几名御林军,济济蹡蹡地涌了上来,砸门喊叫起来,梅傲霜只好打开房门。

    将两名搜查客栈的御林军放进来,英女也算机灵,当下惟妙惟肖地学着痨病鬼咳嗽起来。不等御林军问话,梅傲霜连忙说道:“两位官爷勿要太靠近,阿母患了天花叻,最近又染上肺痨,官爷勿要被染上呢。”梅傲霜装腔作势,学着江南吴语,糊弄着这两名御林军。

    其中一名御林军听了个大概,朝床上韩英女望了一眼,只见满脸红点,连忙啐了一口,催促另外一名御林军,道:“晦气,晦气,赶紧走,赶紧走,这老婆子染了天花与肺痨,多待片刻都有可能被传染。”另外那名御林军也信以为实,当下也没再逗留,赶紧离开了梅傲霜师徒的房间,向别处搜查去了。梅傲霜师徒待那两名御林军一走,连忙长长舒了一口气,庆幸总算避过此劫。

    原来,甲库距离上阳宫并不太远,当丘神绩等人率领御林军,在屋顶围攻梅傲霜师徒时,很快便有人报知了正在严刑拷打韦皇后的武则天。

    武则天本想区区蟊贼,丘神绩应付起来自然绰绰有余。当听到丘神绩没能擒住刺客之时,当时便勃然大怒,问明原因,才知梅傲霜师徒是为营救李贤而来,于是便让丘神绩火速派兵全城搜捕。

    几个时辰过后,丘神绩经过严密搜查之后,没能搜到梅傲霜师徒,因为武后已然得知梅傲霜师徒二人的相貌特征与武功路数,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抓捕些人来抵罪,只得无功而返。

    武则天得知丘神绩搜捕无功,心道:“这两名刺客不仅大胆,而且武艺了得,居然能从这么多高手围攻之下逃脱。若她们知道李贤仍关在天牢之中,活得好好的,以后定然还会再来闹事。防不胜防,也许连我也会有危险。眼下只有赐死李贤,才能让她们死心,不再来皇宫捣乱。李贤不死,我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本就对李贤存有杀心的武则天,即刻屏退周兴等人,将丘神绩秘密召来,对丘神绩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的用意吧?”

    丘神绩暗自忖度了一番,答道:“若是卑职所料不差,皇帝陛下是想除去李贤这个心腹大患。”

    武则天将手一挥,说道:“即刻去办吧,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他毕竟曾是皇太子,不可加之斧钺。”

    “明白!”丘神绩答应着,走出上阳宫,直奔天牢而去。

    从上阳宫到天牢,仅仅只有两里路程,这也就是这位仁德英明的太子,一生的长度了……

    这一夜,无星无月,浓如泼墨的层云,笼罩着整个洛阳城,皇宫大内静寂得如同一潭死水一般。

    丘神绩不是不知道谋杀太子李贤是什么罪过,若是让人知晓,武后定然会让自己背黑锅,因此他一路上,总在想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既能向武后交差,又能摆脱因此获罪被处死的命运。

    冤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计其数,他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求生之道。到了天牢,便命狱卒将李贤提到一间密室,然后将掌毙狱卒,对李贤说道:“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李贤见他无缘无故将自己带到密室之中,又连毙狱卒,便已猜出,他要将自己秘密处死,当下仰天笑道:“自然是李贤命终之日,还等什么,动手吧!”

    没想到丘神绩当下跪倒在李贤面前,眼中泪珠翻滚,说道:“太子万金之体,卑职怎敢冒犯,只是卑职奉命在身,不得不送太子一程。太子若想死得体面一些,大可选择自裁,这里有上好的美酒,三尺白绫,可任选其一。”

    李贤笑道:“你无非是不想因此获罪,哪来这一副急泪?既有美酒,为何不饮?白绫加颈,又有何惧?不必选择了,都给我吧。”

    说着,抬头望着密室中狭小的窗口,长叹一声,想到太子弘,被武后鸩杀;燕王忠与自己一样,被诬以谋反,赐死黔州住所;中宗李显,无端废黜,幽禁天牢。不禁愤懑不已,当下以指代笔,在密室斑驳的墙壁上,写下这首著名的《黄台瓜辞》,其辞曰: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尚可,摘绝抱蔓归。”①

    写完将丘神绩准备好的毒酒,喝了一杯,白绫向密室梁上一抛,打了个死结,将头颈凑上去,踢到凳子,自缢而死。

    丘神绩见李贤已然气绝,连忙将他装进麻袋之中,让人将这三具尸体抬了出去。

第0079章、自毁长城

    李贤被谋害后十多天,为了掩饰这次精心策划的谋杀事件,武后这才下令在洛阳显福门举哀。文武百官恭敬祭奠李贤太子的英灵。武后也以丧子之母的身份,亲自参与祭奠。

    这一天,洛阳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雷电交加,按理说,初春时节,很少会有这种天气。当时洛阳也有许多百姓在显福门为李贤太子送行,遇到这种雷电交加的天气,便都说是老天在为太子英年早逝而垂泣,当时便有个名士写下一首诗:下雨天垂泣,雷鸣地举哀;奈何贤太子,英魂不归来。

    事后百官仍然议论纷纷,武后为了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于是便将所有罪责推到丘神绩身上,左迁丘神绩为叠州刺史。

    丘神绩离开洛阳,西去陇右叠州之时,对手下亲信笑道:“你们不要沮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官复原职,重新回到洛阳,你们等着瞧好了。”

    丘神绩贬谪到了陇右,残月等女杀手,暂时交由周兴、来俊臣等人统领,而周兴等人知道,洛阳御林军只服膺丘神绩,丘神绩迟早会回来继续担任御林军统领,是以也不敢对他门下女弟子及他麾下御林军管束太严,因此残月在丘神绩贬谪的这段时间,行动相当自由。

    更何况,残月作为众女杀手的首领,得到丘神绩亲自传授武功,是以连丘神绩麾下的御林军,也不得不对她唯命是从。名义上,武后是让周兴代领丘神绩之职,统领御林军,而实际上,残月才是丘神绩麾下将领的统领。

    几天之后,等李贤的事件渐渐平息下来,武后便将天牢中的中宗放出来。让她的内侄武承嗣送给李旦一道诏书,封李旦为睿宗。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既封了李旦尊号,却没让他继位为新君,而是将他幽禁在东宫,不得与文武百官见面,更别说在朝执政了。

    武后既废了中宗李显,野心昭然若揭,是以再也不用顾忌,李显在位虽仅仅五十五天,却还能在朝堂唯唯诺诺,装装样子。而这个二十二岁的睿宗皇帝,却被武后软禁,她没有给群臣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她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

    自此之后,朝堂之上,便只听见这个年逾六旬,精力旺烁的妇人的声音,大臣们噤若寒蝉,虽觉得囚禁睿宗于东宫,颇为不妥,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意见。

    中宗李显与韦皇后被流放到均州之后,韦皇后之父韦玄,与其妻崔氏,旋而被流放到钦州,崔氏被钦州首领宁承兄弟所杀,韦玄的四个儿子,也相继在容州遭到秘密谋杀,仅有两个女儿逃脱。

    睿宗李旦虽是武则天的亲子,但想到两位胞兄李弘、李贤的死,更是每天忧心忡忡,只好任由武后摆布,对一切都不闻不问,不再关心,不敢反抗,任由武后借着他的名义,独揽大权,成为彻头彻尾的傀儡。他兀自还在庆幸,囚禁在东宫,至少可以保全性命,流放在外,很可能就会惨遭不测,李贤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再说到梅傲霜与韩英女,这些天来,英女身上毒伤已经完全好了,当她们听说李贤去世的消息,也是震惊不已。

    尤其梅傲霜,想起从居仁堂大战开始,以及连番与地狱门、丘神绩的御林军的苦战,都是为了保护与营救李贤太子,但李贤太子终究还是死在武后,与酷吏丘神绩的阴谋之下,虽然武后将罪责归咎于丘神绩。

    但梅傲霜知道,丘神绩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私自处死李贤,定是奉了武后的命令而为,要不然,休说私自谋杀太子,要受诛族之罪,就是谋杀普通的皇室亲王,也是死罪难逃。武后仅仅将丘神绩贬谪,已经是不打自招,无异于亲口承认,李贤便是她亲自下令谋杀。

    然而,眼下武后大权独揽,大臣们稍有议论,不是招到贬谪流放,便是被秘密谋杀,死得不明不白。是以这才不敢轻易议论武后的所作所为,而是众口一词地将所有罪过归咎到丘神绩、周兴等酷吏身上。

    据说武后年轻时,服侍太宗皇帝。太宗有一匹狮鬃马,性子极烈,多名武将尝试,想要驾驭它,将之驯服,都没能如愿,太宗格外失望。

    那时武后还是个小小的才人,便大胆走向前去,对太宗皇帝说道:“皇帝陛下,我能驯服此马。只需要给我三件物事,一根凌厉的铁鞭,一柄坚韧的铁锤,一口森寒的利剑。铁鞭鞭其尾,若不能将之制伏,便以铁锤捶其脑,若还不能,我便以利剑剚入它的脖子。”

    太宗皇帝闻之大惊,夸耀她的勇气的同时,慨然说道:“幸好你只不过是名女子,否则将来定为大唐之祸患。”

    时隔多年,太宗临终之时,兀自对此事耿耿于怀,要武才人殉葬,但武则天自愿在感业寺出家为尼,为大唐江山社稷祈福。按照规定,若妃嫔出家,则可以不需殉葬,武则天由此逃过一劫。

    如今的武后,果然将大唐皇室当作她要制伏的烈马,而这些酷吏与其麾下爪牙,正是他驯服烈马所必备的铁鞭、铁锤与利剑。

    武后利用这些利剑般的“工具”,逐步肃清政敌,为她独揽大权,扫清了一切障碍。然而,她如愿以偿的同时,大唐皇室这匹马,也在她的雷霆手段下,被弄成了残废。

    朝堂之上,再也听不到任何一句异样的声音,武后说李贤为丘神绩所害,朝臣们也就以讹传讹,随之附和,尽管他们人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却都像苏味道一般,模棱两可,不敢开罪武后。

    李贤之死,传到民间,洛阳城民人人都在暗地里痛骂丘神绩等酷吏,一时之间,民间与酷吏之间的矛盾激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梅傲霜见此形势,不禁心喜,暗忖道:“尽管这时没有人起兵反武,民间却对酷吏恨之入骨,大可利用舆论声势,再次召集武林人士,对抗酷吏,也许这样便能让伪后武氏的酷吏政治倒台也说不定呢。伪后以权谋换得了她外在的名声,却没想到实则是自毁长城,让朝野上下将矛头指向她赖以维持统治的酷吏们。”

第0080章、小惩大诫

    想到此节,当下对韩英女笑道:“英女,以丘神绩为首的酷吏们,如今已成了众矢之的,我们可即刻回到南方去,一来,告知诸位英雄好汉,李贤太子已经为伪后武氏谋害;二来,便是组织这些英雄人物,一同对抗伪后武氏的酷吏政治。”

    韩英女搔首弄姿,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洛阳隶属中原地带,丐帮、少林两大帮派,都在这附近,何不先设法策动这些人,一同起来反抗伪后呢?”

    梅傲霜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丐帮、少林虽是中原武林的大帮派,然而你别忘了,如今丐帮封巅封老帮主,少林笑面头陀妙湛禅师等人,仍然身陷地狱门,未能逃出生天。先说丐帮,按弟子人数来算,虽是江湖第一大帮,其实内部极不团结,许多长老率领门下弟子,各自为政,阋墙内斗。”

    梅傲霜续道:“他们得知封帮主陷身地狱门,这会儿只怕正在争夺帮主之位,或是假借营救封帮主之名,争夺首领一位。至于少林,妙湛禅师的江湖威望,远远比其师弟少林方丈妙法大师要高,少林派向来提倡与世无争,他们恐怕更加关心的是妙湛禅师的生死,而不会参与对抗酷吏之事。”

    韩英女闻言,凝思了一会儿,不禁问道:“师父,照你的说法,那么南方的武当派、风雷堡、铁拳门,这些大门派的掌门人,不都被关押在地狱门摘星楼中么?他们若是都与丐帮、少林一般,只关心如何救出他们的掌门,不会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对抗酷吏,那该如何是好呢?”

    梅傲霜笑道:“你现在也会动脑子想问题了,这是很好的。只不过你对这些江湖门派缺乏一定的了解,所以考虑问题,不够全面。武当掌门白云道长虽被困,但玉虚道长身为代掌门,与重玄、清风等师兄弟一起,将武当治理得井然有序。

    风雷堡、铁拳门等江湖上新兴崛起的门派,势头虽盛,却都服膺武当的领导,届时我们只需要到武当山,对武当玉虚道长,晓以大义,玉虚道长若是答应共同对付酷吏,那么定然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但愿如此吧,那么我们何时动身呢?”英女问道。

    “与势力庞大的酷吏们作斗争,必然旷日持久,不必操之过急,眼下我们在洛阳还有些事要办呢。”梅傲霜目光凝视着远方,脸上现出一丝隐忧之色,接着说道:“目前只是洛阳百姓对酷吏恨之入骨,我们对付酷吏,仍然不能直接威胁到伪后武氏,给她一些警告。”

    “那如何才能直接威胁到武氏呢?”韩英女听师父这么一说,顿时兴趣大生。

    梅傲霜说道:“我听说,伪后从做天后时期,临朝称制,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力量,重用武氏亲属。其内侄武三思、武承嗣,分别被封为兵部、礼部尚书,尤其是武承嗣,更兼掌相权。平日里骄横跋扈,仗势欺人,为所欲为,朝野上下俱都敢怒不敢言。”

    说到这里,韩英女抢着问道:“师父的意思是,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伪后武氏亲属,武承嗣等人进行刺杀?”

    梅傲霜摇头道:“万万刺杀不得,休说武承嗣等人身边有不少人保护,就是这些人中没多少高手,我们有机会将他杀掉,眼下还不是时候。伪后现在一手遮天,独揽大权,天下也无动乱纷争。

    “若是我们刺杀朝廷宰相武承嗣,她舐犊情深,恼羞成怒之下,完全有充足的理由,与足够的空余时间,扫匪荡寇,出伐罪之师,来对中原武林进行一番大清洗。

    “届时中原武林会面临一场浩劫,加之地狱门等邪魔外道,早已虎视眈眈,若是趁火打劫,从中取利,中原武林更是雪上加霜。我们刺杀武承嗣等人,本来是为名请命的义举,然而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非明智之举。”

    韩英女问道:“那依师父之见,该当如何?”

    梅傲霜道:“只需对他们小惩大诫,灭灭他们嚣张跋扈的势头就好。眼下也只有将武承嗣等人当做韭菜一般,他们的苗头稍微长高,就必须给剪除。然而武承嗣等人的府邸,距离皇城特别近,仅有一墙之隔,我们此去,行事务必干净利索。或是切他们一两根手指,或是割下他们的耳瓣,然后,留下些恫吓、威胁、警告的书信而去。”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残忍了?”韩英女听说师父要断人手指,割人耳朵,不禁心中一寒。

    “哼,残忍,对这些鱼肉百姓之人,还需要仁慈么?他们平日里也不知欺压多少良善,为伪后谋害过多少忠良之臣。他们的所作所为,比我们残忍百倍千倍都不止,就算将他们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梅傲霜闷哼一声,声色突然转厉。

    “既是这样,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韩英女听梅傲霜这么一说,也知道不可对恶人心存恻隐。

    “这件事刻不容缓,今晚我们办完此事,第二天就启程去南方。我想武承嗣等人受到教训之后,多少也会收敛一下,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仗势欺人了。”梅傲霜说道。

    “想起在地狱门阎王殿一战中,师父一剑削下地狱门舵主粉燕子冯常春的半边耳朵,他满面是血,痛得嗷嗷直叫的样子,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只是不知,两边耳朵都削割下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像个红鸡蛋一般,圆溜溜的。”韩英女说着,不禁格格娇笑起来。

    “你这孩子,总是这个样子,我们这是去办正事,谁让你闹着玩儿了。”梅傲霜听了韩英女这么一说,也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我是有些担心,若是我们对武承嗣等人施以小逞,他不思收敛,一怒之下,变本加厉,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更加助长他们的骄横的气焰。况且师父也说了,杀了他们,会让武后出兵对中原武林进行大清洗,难道伤了他们,武后就不会对武林不利么?”韩英女问道。

    “这个倒不用担心,一来,向武承嗣等位高权重,嚣张跋扈之人,贪生怕死,患得患失,本是他们的共性,他们受到我们威胁之后,多少也会收敛些,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另外就是武后方面,武承嗣等人平日里结下许多仇人,若仅仅是受些伤害,她顶多是多派人手保护他们,绝不会贸然出兵对付中原江湖人士。”梅傲霜条分缕析般说道。

第0081章、王法何在

    “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老待在屋子里,闷也闷死了。师父,要不我们出去玩会儿吧?”韩英女拉着梅傲霜的衣角,央求着说道。

    “瞧你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这么贪玩,有这功夫,不会用来修习内功么?”梅傲霜佯怒道。

    “反正我现在也静不下心来,修习内功也不急在这一时,求求师父带我出去玩儿嘛。”英女娇声嗲气般说道。

    梅傲霜见她这么讨人喜欢的样子,随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实在是拗不过你,要我带你出去玩儿,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许像上次那样,买那么多小孩儿的东西,尽惹得别人笑话。”英女扮了个鬼脸,点头答应着。

    梅傲霜笑了笑,便携着英女到了洛阳街上,就在这当儿,只听马鸣萧萧,车声辚辚,一驾马车,双马并驾齐驱,由车夫控着马缰,自西而东,横冲直撞而来。

    车上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大官,口中不断呼喊着:“闪开!闪开!”许多人躲避不及,俱都被马车撞倒碾压,大街两旁的小贩摊子,更是被冲过来的马车撞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而那车夫更是狗仗人势,一边驱使着马车,一边用长鞭,抽打街旁的人群,当下便有不少人吃了鞭子。那大官见了,更是咧开大嘴,不断叫好。

    然而,那些人尽管吃了鞭子,被撞被碾,心里尽管深恶痛绝,却不敢骂出声来。

    韩英女见状,更是愤愤不平,当时便想挺剑上前,将那大官与那车夫杀了。梅傲霜较为持重,考虑到自己与英女,在洛阳势单力孤,虽然遇到这等不平事,在未弄清情况之前,当下便拦阻下英女,说道:“不可莽撞,弄清情况,再作计较,尚且不迟。”英女这才恨恨地作罢。

    马车从她们面前经过之后,梅傲霜向其中一名被鞭打的男子问道:“请问这位先生,这马车上坐着的到底是何人?竟如此肆无忌惮地欺压百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那男子捂着被鞭打后留下的伤痕,闷哼一声,破口骂道:“去他娘的王法,王法就是他自家所立的。你不知道,这狗官便是老妖婆的贼侄子武三思……”

    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在一旁偷听,便又说道:“武三思、武承嗣兄弟,都是他娘的坏坯子,平日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做他的奴婢侍妾,若是不从,轻的毒打一顿,要是实在惹恼了他,那民女全家可都得丧命不可。是以洛阳城民‘苦秦久矣’,畏之如虎,虽早已恨之入骨,却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咒骂他。”

    梅傲霜听了也着实气恼,当下说道:“洛阳也是江湖中人聚集之地,就没有英雄好汉,挺身而出,教训他们一下么?”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洛阳乃是京畿重地,武三思等人也不知安排了多少打报告的狗腿子,就算是偶有人当众议政,立刻就会被检举,御林军旋踵便到。江湖中人,武艺高强者也着实不少,但相比那些为虎作伥的御林军,毕竟是蚍蜉撼树,如何能敌?所以在洛阳,无论是怎样的英雄好汉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看未必吧,先生虽是洛阳城中之人,看样子也并非江湖中人,何以下此结论呢?”梅傲霜向他打量了几眼,随口说道。

    “我的确并非练武之人,要不然也不会避不开武三思那狗腿子车夫的马鞭了。我也是听江湖说书的铁嘴张三说的,他这几天一直在城东醉归楼说书,醉归楼僻处城郊,相对较安全些,御林军轻易不会去那么远巡查。听说他今天在讲华山女侠梅傲霜率领盟军攻打地狱门,营救李贤太子之事,不跟你多说了,我要赶去占座了。”说着,便急忙向城东快步走去。

    韩英女见状,对梅傲霜笑道:“师父,想不到才月余光景,你的英雄事迹,便已传到了洛阳。那人也特没有眼光了些,既是见了神仙,还要去拜庙里的泥塑木雕的菩萨。”

    梅傲霜笑道:“什么英雄事迹,我们凭一腔忠义行事,休说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就是成功保住了李贤太子的性命,也没什么可夸耀的,谈什么神仙菩萨的,在乎那些虚名做什么呢?”

    韩英女也没听过江湖说书,见那人受伤之余,还是不辞劳苦,从老远赶去听说书,加之那铁嘴张三说的是师父梅傲霜的事迹,于是更加觉得饶有兴味,当下对梅傲霜说道:“不如我们也去城东醉归楼,听听那说书的铁嘴张三,是怎么评论我们盟军对抗地狱门之事,好不好?”

    随即又喃喃自语,低声说道:“那天鹰愁崖下虽有上千人,但经过几番战斗之后,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也不知那说书的,会不会提到我呢?”

    梅傲霜耳根最是伶俐,将韩英女细若蚊吟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打趣道:“哎呦,据说这铁嘴张三,人称江湖太史公,收集江湖轶事,挺有一套的,你韩女侠的丰功伟绩,他定然会大书特书般记下来,然后到处宣讲呢?即便不是亲自见闻,也是说得绘声绘色,让人拍案叫绝呢。”

    韩英女闻言,嘟着个嘴巴,将头一扭,转过身去,背对梅傲霜说道:“师父只会取笑我,我哪有想听别人夸耀自己了,只不过见适才那人那么喜欢听说书,比较好奇罢了。什么江湖太史公,定是师父瞎编出来糊弄我的。”

    梅傲霜笑道:“我哪有糊弄你,这铁嘴张三武功虽然差劲,讲起江湖轶事来,的确是挺受欢迎的,江湖的人赠他‘江湖太史公’的雅号,为师就算想编也编不出来啊。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们就去醉归楼走一趟吧。这铁嘴张三说的是江湖事,只怕在那儿还能见到许多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也说不定呢。”

    韩英女闻言,自是欢欣雀跃,当下说道:“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那可是非得立马去听听他的说书不可了,迟了恐怕要错过呢。”

    梅傲霜道:“看你猴急的那样,凭我们的轻功脚程,还怕不能赶在适才那人的前面么?再者说来,这铁嘴张三此次说的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事,你又怕错过什么呢?”

    “这倒也是。”韩英女腼腆地笑道。

第0082章,回风拂柳手

    梅傲霜师徒施展雪泥鸿爪,登萍度水般的轻功,流星赶月般向洛阳城东赶去,片刻光景,便已到达城郊醉归楼。醉归楼,顾名思义,便是取的不醉不归之意。

    这座酒楼背山而建,门临洛水,红漆青瓦,飞甍翼然,别具情调。虽僻处城郊,却依然门庭如市,进出酒楼的人,摩肩擦踵。

    梅傲霜与英女走进醉归楼,只见济济一堂,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当中一名书生,风流倜傥,鲜衣髻冠,手摇折扇,站在一张整洁的长桌之前,妙语连珠,口若悬河般高谈阔论着。因为他面容生的白净,倒是看不出有年纪几何?

    韩英女见状,笑道:“那年轻的书生,便是师父所说的,号称‘江湖太史公’的铁嘴张三么?适才听师父说起他的名号,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儿,却原来也大不了我几岁呢。”

    梅傲霜笑道:“我忘了告诉你,听说他精于易容,是以还有个名号,叫做百变郎君,到不同的地方,便会展现不同的形象,老少男女,俊丑妍媸,变化无穷。

    我刚出道之时,他便已闻名天下了,至于他的年纪,不容分说,也自然比我年长几岁。虽说他武功不高,却敢于对江湖败类,大奸大恶之人,进行口诛笔伐。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实在不愧为侠之大者,你该称呼他一声前辈才是。”

    韩英女道:“这里这么多人,我们不但没有座位,就连站着都被这些臭汗轰轰的人挤着,我们还是走吧。”

    梅傲霜面露不悦之色,说道:“适才你央求着要来,刚来不久就要走。没地方座,不会想办法么?”说着,便向上面房梁一指。

    韩英女连忙会意,一跃而起,到了房梁上,坐了下来,两只脚来回踢着,笑着对梅傲霜说道:“师父,给我要一碟瓜子。”梅傲霜招呼小二,让他送了一碟瓜子过来,像韩英女笑道:“那你可要接好了!”

    语声才歇,便将手中装满瓜子的碟子,向韩英女所坐之处,飞了上去。碟子急速旋转着向上飞,碟中瓜子被盘碟的旋转之力带动,也如一片片旋风中的木叶一般,向上螺旋般飞舞着,竟连一颗瓜子也没有迸溅出来。

    众人的眼光俱都凝聚过来,对梅傲霜的这一妙手,已经是惊异赞佩,望着飞向那娇丽少女的碟子,同时也期盼那少女也能稳稳接住。

    眨眼间,迅速斜飞而上的瓜子碟盘,已经飞到韩英女面前,只见韩英女将头一仰,右手五指脊张,送到碟盘底部,反方向转动碟盘。

    在韩英女的玲珑巧手之下,转动碟盘,接住呈小塔状旋转的一圈圈瓜子,非但颗粒未洒,而且最终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碟盘之中。

    众人见这少女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本领,不禁抚掌称赞起来。

    梅傲霜向众人拱了拱手,笑道:“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说着,也跃身到了房梁,坐在韩英女旁边。

    铁嘴张三那日在居仁堂中,曾见过梅傲霜的飒爽英姿,薛长卿来了之后,才悄悄逃走,虽不识韩英女,也能猜出定是梅傲霜的弟子无疑。这会儿,在此地见到梅傲霜,虽然惊讶,却仍是笑而不语,并未说出梅傲霜的身份。

    只见铁嘴张三右手一挥纸扇,左手青竹牙板,敲得叮咚作响,说道:“华山女侠梅傲霜,轻功高绝剑无双;振臂一呼称盟主,豪情万丈干穹苍。昨日说到,居仁堂大战,地狱门与中原武林英雄人物,比武较技,各有胜负,正当此时,变生肘腋,朝廷女杀手欲抢回李贤太子,夺门而出。

    漠北双鹰受命从女杀手手中,抢回太子,继而薛长卿下令让数百弓弩手放箭,居仁堂中英雄好汉,伤亡枕籍,白云、妙湛等人被擒回地狱门。今日要说的便是,华山梅傲霜梅女侠组织江湖好汉,攻打地狱门,营救李贤太子及被擒英雄好汉之事……”

    韩英女听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趣般笑道:“我说铁嘴张三,华山梅女侠的轻功与剑法,如何举世无双,你倒说说看呀?”

    铁嘴张三闻言,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姑娘适才接盘子的那招功夫,想必就是华山派的‘回风拂柳手’吧?这本是拂打穴道的巧招,你略作变化,也瞒不过我的眼睛。你别看我张铁嘴武功不高,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我都略知一二,要不然,如何说得这江湖之事?”

    他顿了顿,见韩英女默然不语,便接着笑道:“要问梅女侠的绝技,当然要数师承华山前掌门燕如嫦的惊鸿步法与游龙剑法。惊鸿步法,从‘雪泥鸿爪’、‘惊鸿冲霄’,到‘惊鸿一瞥’,虽仅仅七步,却是模仿鸿雁翱天的姿态,灵动巧便,变化无穷,曼妙无比;游龙剑法,有形无态,招数精简,后招变式,却能随心所欲变化,纵使强敌在前,也是游刃有余。二者配合起来,更是神妙无方,举世无俦,不知我说得对也不对?”

    韩英女简单几句,便道出了惊鸿步法与游龙剑法的神髓所在,不由得惊佩不已,瞠目结舌,不知所对。

    原想拿他打趣,却落得如此尴尬,当下强自辩解道:“我哪里会什么华山派的回风拂柳手,只不过自小为了生计,学会了顶盘子的活儿罢了。对梅女侠的轻功与剑法,心中虽崇敬,却也不识的,我想你一个说书的,也只不过是信口胡诌,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不过骗骗一些不懂武功的看客,谁又能知道你说得对不对呢?”

    众人原本见韩英女打断铁嘴张三说书,已有几分着恼,只是见她是个小姑娘,也有些本事,也就没再计较。这会儿,听她言下之意,大有嘲笑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不懂武功却来听铁嘴张三胡说八道。

    当下便有人戟指韩英女,喊道:“哪来的野丫头,总在这儿瞎捣乱,我们就爱听他说梅女侠的事迹,夸耀梅女侠的武功,说得对不对,也不用你这乳臭未干的女娃娃在此品头论足,你若想听说书,就给我闭嘴,不想听就赶紧出去,别妨碍铁嘴先生说书。”

    梅傲霜见英女说话不知分寸,激怒了众人,当下拱手赔罪道:“各位好汉,实在对不住,小徒口无遮拦,若有得罪之处,都是我这做师傅的管教无方。”

    众人虽觉得她居高临下对众人说话,有些无礼,但道歉的言辞恳切,也就不再与梅傲霜师徒计较。韩英女却仍在心里偷笑,笑他们这些人,这么崇拜华山梅女侠,当面见到,却是谁也不识得。

第0083章,当务之急

    这当儿,只听右首角落里,蓦地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俱都转头向右望去。

    只见一个虎背蜂腰,魁梧精壮,一身劲装的老头儿,手杵着一柄龙纹大环刀,踞坐在板凳上,一边慢慢向海碗中倒酒,一边笑道:“我说张铁嘴,你这人也够损的,明明识出梅傲霜女侠,就在这醉归楼之中,却不告诉这些呆瓜。居然任由这些呆瓜,指着梅女侠关门弟子的鼻子骂……”

    众人听到这里,俱都向房梁上那两名手持长剑的女侠,投以惊异的目光。

    铁嘴张三笑道:“神刀无敌雷傲天雷大侠,不是我不说,梅女侠师徒既然匿名来此,听我说书,没征得她的同意,我若指名道姓地说出来,一来众位看官定然不会听我说书,恐怕要向梅女侠问长问短,梅女侠既不在乎虚名,定然是疲于应酬;二来,我看梅女侠的那位娇小可爱的女弟子,倒是对说书饶有兴致的,若是不让她如愿以偿,听到精彩之处,恐怕她还不太乐意呢。”

    适才那名男子原本以为这老头儿在胡说八道,却不料连铁嘴张三也说,这房梁上的两位女侠,便是梅傲霜师徒。当下走上前来,对韩英女深深一揖,赧颜说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小女侠是梅女侠的高足,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梅傲霜与韩英女见被人认了出来,于是一同旋身落在众人中间,向周围的人拱了拱手,打个招呼。韩英女听那人对自己前倨后恭,心里兀自也挺高兴,但也不表现出来,佯怒道:“哼,什么大女侠,小女侠的,多难听啊,我叫韩英女,刚才你那样骂我,要不是我师父在,我早就出手教训你了。”

    梅傲霜闻言,说道:“英女,别得理不饶人,人家也是无心之过,既已跟你道了歉,你再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们显得小器了。”英女展颜一笑,靥若桃花,说道:“我开玩笑的啦,才没有生他气。”

    雷傲天见梅傲霜从房梁上下来,这才走将过来,笑道:“梅女侠,听闻鹰愁崖底千百人的忠义大联盟,虽救出了李贤太子,然而却被丘神绩所率领的无千御林军,围堵在一线天峡谷,李贤太子落入丘神绩手中,后来又与他几番角逐,得而复失,最终还是被丘神绩押解进京。不知现在的忠义联盟还有多少人?”

    梅傲霜喟然叹道:“甭提了,自居仁堂竹林一役之后,三百余名华山女弟子,仅剩百余名,其他人基本全军覆没,存活下来的不足三十人呢。”

    雷傲天闻言,面容一凛,说道:“常言道,不以成败论英雄。盟军为了大忠大义,而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尽心竭力,营救李贤太子,虽说牺牲不少,但也是壮怀激烈,可歌可泣!江湖上谈起此事,无不对梅女侠等人竖起巨擘,啧啧赞叹。”

    梅傲霜道:“还是别提这事了,我无德无能,导致这么江湖同道,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至今想起那些英雄好汉,临时时的模样,兀自心有余悸,愧疚不安。雷大侠的神刀帮在长安,怎么有空到洛阳来逛逛呢?”

    雷傲天说道:“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梅女侠最近在洛阳活动频繁,也不知有什么要事?所以特地来寻你,想助你一臂之力。我神刀帮虽说不算什么名门大派,但帮中几百弟子也都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居仁堂、鹰愁崖底结盟,这样的武林盛举,没有赶上,已是让不少江湖朋友齿冷,若再无有作为,岂不是更加让人看得轻了?梅女侠既然当得中原武林联盟的盟主,以后但有所命,我神刀帮上下帮众,甘当马前卒,冲在最前头。”

    梅傲霜笑道:“雷大侠言重了,我梅傲霜岂敢吩咐神刀帮的好汉。我师徒二人来洛阳,只不过眼睁睁看着丘神绩,押解李贤太子进京,心有不甘,所以不自量力地多番进宫,想营救太子,不料太子还是遭了伪后与丘神绩的谋害。有听说伪后的内侄武承嗣、武三思等人,骄横跋扈,肆无忌惮地残害忠良,欺压百姓,是以正想给他们些教训呢?”

    “要杀他们二人,岂不是轻而易举,何需梅女侠亲自动手,雷某愿意代劳。”雷傲天愤然说道。

    “我们没想杀他们,只是想将他们断指、割耳、剜眼、刖鼻,给他们些薄惩,警告一番,让他们汲取教训罢了。”韩英女笑道。

    “这些人死有余辜,若是不杀了他们,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仍旧会变本加厉,明目张胆地作恶。”雷傲天当下愤懑不平地说道。

    “但是伪后最近废黜中宗,谋杀太子,幽禁睿宗,篡唐称帝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若没有人举兵反武,恐怕大唐不日就要成为武氏的天下了,而武三思、武承嗣这些伪后的至亲,定然是继承他帝位的首选。若是我们杀了他们,恐怕伪后会恼羞成怒,下令发兵捕杀、屠戮中原武林人士,届时恐怕会给江湖带来一场浩劫呢。”梅傲霜解释道。

    “梅女侠所虑也不无道理,只是他们受到薄惩,未必会引以为诫,他们这些人都是豺狼其性,狡狐其心,阴骘险恶。若不能除恶务尽,略施小惩,非但无济于事,恐怕还会适得其反。依我之见,眼下他们还未恶贯满盈,惩罚他们还不是当务之急。”雷傲天道。

    “哦?那么,请问雷大侠,眼下的当务之急,到底是何事呢?”梅傲霜惊咦道。

    “我听说地狱门魔头岐黄子有一统江湖的野心,圣火坛坛主薛长卿率领三千弟子进攻武当山,惨败而归。然而其心不死,如今正在厉兵秣马,妄图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地狱门距离武当不过数日路程,我们若在洛阳淹留太久,只怕薛长卿再次进攻武当,我们来不及驰援呢。”雷傲天答道。

    “还有这等事?要不是带英女来这听说书,遇不上雷大侠,我们也不得而知。我们原本打算教训一下武三思他们,然后再去房陵。看来房陵也不需去了,我们即刻赶往武当,雷大侠可有弟子同来,要是没有的话,我们三人同行,一路上也有个照应,你看可好?”梅傲霜说道。

第0084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雷傲天笑道:“我并没带随从弟子,只身来的洛阳。梅女侠既是这么说,一起同去武当也好。何时启程呢?”

    梅傲霜道:“驰援武当,刻不容缓。我们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即刻就启程吧。”随即转身对英女道:“前几日买的那些东西,我看你挺喜欢的,需要回客栈收拾一下么?”

    韩英女轻哼了一声,笑道:“那些小孩儿玩的东西,把弄几天,早就玩腻了,正事要紧,何必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还是赶紧启程去武当吧。”

    三人既已商量好,当下便离开客栈,在洛阳马市上,选了三匹健马,并辔而行,不久便出了洛阳,向武当山方向星驰电掣般奔驰而去。

    武则天幽禁睿宗李旦之后,独揽大权,完全控制了整个朝堂。中宗在位期间,她尚且避讳,只是垂帘听政,如今她虽没有正式登基,却俨然成了一代女主,以皇太后的身份,坐在金銮宝座之上,处理朝政,却连那一帘之隔也省却了。

    武三思、武承嗣等人更是一路青云直上,权势炙手可热,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好色如命,经常强抢良家女子,家中妻妾成群,却仍是不满足。

    他们早听说丘神绩、周兴等人为武后豢养了一大批绝色女杀手,之前由于丘神绩深得武后信任,委以统领几万禁军的大权,虽然对这些绝色女子垂涎欲滴,但还是有所忌惮。

    丘神绩因谋害太子李贤获罪,被武后贬谪到西北偏远的叠州之后,便对这些日思夜想,觊觎已久的女子,展开行动。对周兴、来俊臣等人许以高官厚利,让他们帮忙成全好事。周兴、来俊臣等人与丘神绩貌合神离,早就想取代他的位置,见武氏兄弟主动来示好,又岂会错过这个顺杆爬的好机会?

    周兴虽曾教过残月武功,但此刻残月代替丘神绩统领禁军,暂时还不敢惹她。于是便暗中安排了几名女弟子去服侍武氏兄弟,这些女弟子无权无势,虽有一身武功,但素来对周兴唯命是从,虽心里老大不愿意,却还是不敢不从。

    来俊臣更加过分,居然让女弟子去做武氏兄弟的姬妾,终身受武氏兄弟的摆布。这事自然瞒不了残月,残月得知此事后,异常气愤。

    原先深爱着她的鄢云,就是因为瞧不起她甘心充当朝廷的爪牙,残害忠良,荼毒皇室,无恶不作,这才离她而去。那时她虽然对鄢云由爱生恨,但心中始有悔意。

    这时听说与她一同受训的姐妹,受人欺侮,心道:“我们这些姐妹,自小就被丘神绩、周兴等人秘密从民间抢来,到如今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更不知道父母家人在何方,脑中只有儿时模糊的回忆,这已经够悲惨的了。

    他们虽然传我们武艺,却从未将我们当人看,做错一点小事,就受到鞭打折磨。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我还要隐忍下去么?指不定哪天就会轮到我,我们武功不如周兴他们,只有将所有姐妹联合起来,才能保护我们自己,不受武氏兄弟这等淫邪之徒的欺侮。”

    想到这里,连忙让花雨、晓风将所有一同受训的姐妹召集起来,她们听说残月要为她们出头,虽然还是有些胆怯,生怕被周兴等人知道后,又要受罚,但为了不受人欺侮,也俱都鼓起勇气,聚到了一起。

    残月见有许多受了欺侮的姐妹都在哭泣,当下愤然说道:“我们平日为武则天拼死拼活地卖命,昧着良心为她铲除政敌,残害忠良,屠戮皇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她却从没将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如今居然纵容她的内侄武氏兄弟,来欺侮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此之前,这些女杀手包括紫芝、残月在内,向来都称武后为皇帝陛下,这会儿她们听残月直呼武后的名讳,愤懑之余,也兀自惊骇不已。

    晓风较其他人更为大胆一些,当下扬声说道:“没错,若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唯命是从,我们人人都会受到这等欺侮。不如联合起来,反了出去。”

    残月摇头说道:“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与中原武林,结下了不解的冤仇。我们若是此刻反出宫去,不仅无处容身,而且由于我们知道武后许多不可告人的谋杀案件,她若知道我们反出宫去,定然会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届时派周兴、来俊臣等人率兵追杀我们,我们又岂是周兴等人的对手,又逃往何处呢?因此反出宫去是迟早的事,但眼下时机还没有成熟。”

    晓风急忙问道:“那依残月姐,你的意见,该当如何是好呢?继续留在宫中,还不是难逃被欺侮的厄运么?”

    残月愤然答道:“我们留在宫中,但并不是像从前那样任人宰割,你们若是不敢,就由我亲自去向武则天告他侄子的状,她若不予理会,仍然纵容武三思他们肆意妄为,欺负你们。你们大可出手教训他们,就是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惧怕,大不了撕破脸皮,反出宫去就是。虽然最终难逃被追杀的命运,但我们至少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过,虽死无憾。”

    残月续道:“若是武则天能约束她那两个混蛋侄子,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像他们这样的淫棍,定然是怙恶不悛的,有了开始,就难保没有故态复萌的时候。我们从今之后,不仅要勤练武功,而且要与他们明争暗斗,绝不再为武则天杀害一个无辜之人,在我们能力范围内,尽量保护她要我们去暗杀的人。”

    晓风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也不明白,我们向来都是手下不留情面,为什么要保护这些列入暗杀名单的人?他们与我们无亲无故,若是武则天得知我们没有将他们杀死,追究起来,我们哪里吃罪得起,依我之见,根本没必要冒此风险。再说,我们的武功是周兴、来俊臣等人教的,就算再怎么勤加习练,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残月闻言,格外不悦,当下说道:“枉你跟我这么久,却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们既然决定要反出宫去,与周兴、来俊臣等人,乃至武则天作对,他们要我们暗杀之人,大多是忠良之臣,我们若是加以保护,便可以与他们结下善缘,将来不仅有助于我们逃脱朝廷的追杀,而且还能因此与中原武林化解仇恨,我这么安排都是为将来考虑呢。”

    残月续道:“我们的武功是周兴、来俊臣等人所教没错,再修习不到其他高深武功之前,的确是再怎么勤加练习,也不是周兴他们的对手。但我们又何必与他们单打独斗,我们联手起来,互为攻防,恐怕周兴、来俊臣等人武功再高,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在居仁堂中,紫芝姐她们不是能以五毒绵掌打伤好几位江湖上的高手么?”

第0085章、庭争御侮

    花雨闻言,灵机一动,笑道:“残月姐既然这么让我们勤练武功,我们以前大多修习的是兵刃上的功夫,已经很熟练了,再怎么练也没法突破提高。我们五组人,所修炼的武功各自不同,大可相互切磋,将自己所修炼的武功尽数教给对方,假以时日,我们都能身兼数艺,武功自然会精进不少。残月姐,你新近不是得丘神绩传授了五毒绵掌么?我素来对这门掌上功夫心仪已久,可否教我呢?”

    残月道:“依我之见,兵刃上的功夫,除了柳絮那一组的柳叶飞刀,这种暗器功夫,可以让大家习练,以备不时之需。其他人还是用原来的兵刃,学其他人的兵刃功夫,短时间自然不会用得比自己原来的兵刃熟练,不宜弃长取短。至于五毒绵掌,我也是初学,原来与紫芝姐姐一起习练的姐妹,比我更加精熟,你们若是想学,大可向她们请教。”

    众人听了,俱都面露喜色,那些被武氏兄弟欺侮过的人,也都不再哭泣,脸上愁云转霁。她们这些人之前都只是执行任务时的伙伴关系,这时见残月肯为众姐妹出头,同仇敌忾,相互关心,心中俱都感激,从此刻开始,她们才从心里体会到亲如姊妹般温情。

    次日,早朝之后,残月便径直到上阳宫去,求见武后。按照规定,她们这种无官无职的人,是不可以直接面见武后的,有事也只能让周兴等人代她们出面传达。

    然而,残月只因心中实在愤懑,这才敢明知故犯,径直到上阳宫门前,看守侍卫自然不让她进去。残月早在心里打好主意,若是侍卫拦阻,就强行闯进去。

    于是便出掌向门口拦阻的侍卫打去,看守侍卫武功低微,自然抵挡不住,当下被残月的绵掌击倒在地,若不是残月新练五毒绵掌不久,这两名侍卫非得重伤不可。

    武后见残月打伤侍卫,冲了进来,还以为又是江湖人物闯进宫来,要对她不利,当下大为惊骇,不等残月靠近,连忙喊道:“来人啊,快拿刺客!”

    门口侍卫连忙涌了进来,正要抽刀拔剑,围攻残月。残月本就无意对武后不利,当下跪秉道:“皇帝陛下,我并非刺客,乃是丘将军的女弟子残月,我也知道无官职在身之人,不得召见,不能面见陛下。但我此次冒着被砍头的危险,闯入上阳宫来,实在是有莫大的冤情,非得皇帝陛下为我做主不可呢。”

    武后见状,惊魂甫定,徐徐舒了一口气,将手一挥,屏退侍卫,说道:“你有何冤情,尽可说来。”

    残月转头向左右婢女宦官望了望,说道:“事关重大,旁人听了,人多嘴杂,恐怕对陛下的声誉不利。”

    武后更加惊疑,当下让所有人都退下,独留上官婉儿在身旁,说道:“你平身吧,婉儿不是外人,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残月闻言,站起身来,声泪并下般说道:“我们这些女子,都是周兴、来俊臣等人的弟子,原来的首领紫芝殉职之后,丘将军提拔我为众女弟子的首领,并收我为徒。未曾想到,丘将军才被贬谪没几天,武三思、武承嗣两位大人,贿赂周兴、来俊臣二人,让他们安排我们这些女弟子做武氏兄弟的姬妾,到如今已有多人受到欺侮。

    她们有冤无处伸,俱都向我哭诉。我想我们这些人,虽无官无品,但这些年来,也在私底下为皇帝陛下扫除了不少障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受到这般欺侮,心中实在不平,还望皇帝陛下做主,稍微约束下武氏兄弟的所作所为,否则,我们宁愿一死,也不愿再含垢忍辱,苟且偷生。”说着重又跪了下去,不断磕头请求起来。

    武后对武氏兄弟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但一直也没怎么管制约束。这会儿,见残月虽在诉苦,但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声色转厉,眼神中闪现出一线杀机。心道:素闻丘神绩、周兴等人训练了一批浑身是毒的女杀手,为我暗杀政敌。这两个不让我省心的东西,天下美貌的女子数不胜数,什么人不好找,偏偏招惹上她们,若是将她们惹怒,性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呢。

    想到此节,当下便对残月说道:“你放心就是,我既已得知此事,就不能不管。今后不准武三思等人欺侮你们就是了。但规矩不能坏,你擅闯上阳宫,并且打伤宫廷侍卫,论罪当诛,念你多年来为哀家办事,劳苦功高,只罚你二十军棍,你可心服?”

    残月闻言,叩谢道:“皇帝陛下能赦免我的死罪,仅罚二十军棍,已经是仁慈大度,法外施恩了。我怎能不服呢。”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当下扬声喊道:“来人,将此女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当下便有两名侍卫进来,一左一右将残月反手押了出去,在上阳宫外施行责罚。那两名被残月打倒的侍卫,有了报复的机会,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二十军棍很快打完,残月虽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她自幼在宫中受训,被鞭笞责打,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虽然伤重,但也丝毫不向他们示弱,当下站起身来,昂首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晓风、花雨等人就在上阳宫不远处等候,见残月受了刑罚,身上带着伤痛,连忙过来搀扶,将她带到她的房间,给她敷上治疗外伤的金疮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伤处包扎好。

    残月痛苦暂缓,对她们说道:“你们放心吧,武则天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且保证约制管束武氏兄弟的所作所为,他们短时间内,或许会收敛一些吧。但是也不能确保他们不对武则天阳奉阴违,当面应承,背后还是为所欲为。你们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害怕,可以告诉我,让我去料理他们,或者你们自己动手也行。武则天老奸巨猾,可能已经从我的言行神色中看出了些端倪,已经对我们有所防备了。”

    晓风性子较为急躁,听到这里,连忙说道:“武则天既已猜出我们有反动之意,加以设防,她的耳目遍布整个宫廷,无处不在。我们今后的行动,就算再小心谨慎,都极有可能被她知晓,届时我们该如何是好?”众人听晓风之言,也不无道理,俱都紧张惊悚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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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但凡谈起江湖,总是些虬髯豪客,一饮千觞;白衣书生,羽扇纶巾;沙场名将,横刀立马;武林世家,身兼数艺;而女侠者,虽众人作品皆有提及,也鲜见为女侠树碑立传者。拙作别开生面,以初唐为背景,以写女侠为主,庶几可一新读者之耳目云!
本文属传统武侠,文风古雅简练,主要叙述残月(岳婵)、韩英女、梅傲霜等女侠,为大唐皇室尽忠,反抗武则天的残暴酷吏统治,及粉碎地狱门、玄阴教等江湖野心家统一江湖的野心,维持江湖正义的英勇事迹,恩怨情仇……大唐女侠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女侠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女侠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