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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3章 变化从这里开始

    几位尚书从东宫出来后心思各异、

    似韩文这样有些道德水准的,对于太子今日提的要求倒有几分振奋之感,他话也不愿多说,冲着各位同僚行礼告别:“户部为天下钱粮之所在,在下这就回部里署理部务了。”

    刘健也有任务,“好。等王威宁抵京,贯道你再来内阁。整军之事,我们几人怎么也要给殿下一个交代。”

    “是,理当如此。”

    屠滽眼珠子转转,他原先心情是很高兴、放松的。

    毕竟早前在王越是否任三边总制官一事上,他就和太子靠近。后来左顺门之变里也没有他。按道理来说太子殿下也该认他为自己人了。

    没想到这往后吏部的事情怕是少不了。

    太子殿下两次提到京察,虽说都是‘举例子,提到的,但只有笨人才会觉得仅仅是举例子。

    也不想想领导为什么举例子老是举到这事儿?肯定是这一块要被了。

    且太子殿下的决心已经表了:只要被我,我就把你盯死。

    万一里面闹出什么丑事,他这个吏部尚书少得了一顿骂?

    最好的办法,就是叫殿下不要这里边儿的事。

    “我也回部里了!”

    屠滽行色匆匆,首先他自己要把京察那一块的事情搞清楚再说。

    他之后,工部尚书曾鉴,礼部尚书傅瀚也全都迈过宫门回各自的衙门。

    看的刘健和谢迁心里一阵舒坦。

    “看来大家的苦日子要来了。”谢迁大嘴巴,说起来还挺欢乐。

    “历朝历代最怕女干臣庸主,于乔,机遇难得,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苦了。”

    谢迁心想,忘了忘了,李东阳不在,他不能跟这个耿直首揆开玩笑,“刘阁老说的是,我这也就是说点趣言,作不得真。”

    “你还兼着刑部的职责呢。还不赶紧回去瞧瞧刑部有什么要紧之事?”

    “是了是了,我这就告辞。”

    这个时候旁得不怕,最怕出什么纰漏。

    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这虽不是新官,但总归是监国刚刚开始,可不要触这个霉头啊。

    那可是个杀过人的主。

    说起来,张鹤龄和张延龄要惨了。

    ……

    ……

    三日后,

    一路奔波的王越终于进京,陪同他的还有当日他推荐给太子的广宁卫指挥同知杨尚义,当然现在已经是甘肃卫的指挥同知了。

    王越比之一年前要虚弱了不少,不能骑马了,只能坐马车,以往头上还有些黑发,这一年操劳过去,已然全白了。

    他这边一入城,张天瑞就赶紧从书院里把胡觅和谈允贤两位大夫都给带上,另外还有太医院的太医。

    这是东宫的旨意:王越入京后,先诊治,后入宫。

    这是太子要展现的一种态度,为国立功的大将军就是要待遇好。

    同时也是一个‘药方,,因为王越有些虚荣,他就吃这一套,有这个旨意,他心里舒坦。他舒坦了,就能多活几个月。兵部尚书就能多当几个月。

    …

    所以张天瑞害怕王越的车马直接就奔着宫门去,干脆就在半道上拦住。

    他把来意一说,王越果然受用,在场还有杨尚义一众武官呢,这面子可是足了,“臣谢殿下厚恩!”

    “这两位,是医学宫的大夫,胡大夫和谈大夫。还有边上,是太医院的李太医,也是殿下派来为将军诊治的。”

    其他人倒没什么。

    谈允贤款款行礼,叫人一看,却是个女性。

    “这……”

    张天瑞知道王越的意思。

    谈允贤则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什么也不说,她自己也要习惯了。

    “将军稍安勿躁。等两位大夫给将军问了诊,下官就和您介绍一下书院,自弘治十一年春将军为国远征,这一年来京城可也有不少变化,其中之一就是这书院。”

    书院的牌子么,白底黑字,写的是不错,但朝中写得一手好字的人不在少数。

    王越看不出有何玄妙,自然也就不知这变又是变在何处。

    “那就有劳张谕德,也有劳各位大夫。”

    李太医、胡觅和谈允贤微微颔首。

    他们这些大夫平日里也很忙,但王越是七十多仍然上战场的人,即便他声名有些问题,但心中一份敬意也少不了的。

    到了书院内堂,杨尚义扶着王越坐下,

    李太医、胡觅和谈允贤分别诊断,又一起商议,王越有些咳嗽,大概是西北的风沙太大,肺不太好。

    “…胡大夫,谈大夫,那咱们就这样开?”

    “自然是听李太医的。”

    张天瑞一直保持安静,等到诊治结束后,他才开始说:“书院是殿下极力要求所建。最初是觉得百姓生了病后求治无门,因而想着将穷苦人家的孩子召集起来,教其医理,授其医术。为此,下官找来了胡大夫,后来胡大夫要收一个女徒弟,这有违礼制。我便去找了殿下。”

    “殿下说,女徒弟就让女师傅教,男女分开,自然无碍。因而又找来了谈允贤谈大夫,谈大夫出身医学世家,又是书香门第,自小便跟着祖父、父亲行医,只不过是女子,身份不便,其实行医之时颇为苦恼。我们找到她的时候,说明来意,谈大夫大为欣喜,接着就来到了京师。眼下,书院已经寻了地方,要在京师开办女子医馆。往后京中各位贵人家中女卷,也可以方便许多了。”

    胡觅在旁边听得瞪眼睛。

    他这个倔驴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张院长,殿下的本意是要为百姓求得一条活路。”

    张天瑞有些尴尬,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对着王越说得么?!

    好在谈允贤是个知性贤良的女性,“大夫眼中,只有病人,不论百姓或是贵人,只要生了病,都只是病人。”

    王越也是大气的性格,看他们这样拌嘴也哈哈大笑,“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殿下真乃奇人也。”

    …

    “不止如此。”张天瑞还有一个目的,“几月前,殿下在书院之中增设军学院。将军,您的《西北战事志》就是重要的教材之一啊,下官这都盼了您好久了。”

    这话一出,杨尚义和身后的几位武人惊了,

    “原来军学院就是这里?”

    张天瑞看他们反应大概也知道了,“看来这几位就是殿下点名的青年将军了。不错,旨意已经下来了,殿下要求军学院每年分批次、有计划的对各军有潜力的青年将官进行授课,或者用殿下的词叫……进,喔对,进修!”

    这又是个新东西了。

    “谁任讲读官呢?”王越关心的问。

    “《西北战事志》是您所着,自然是您来讲。”

    王越心中得意,但是他还是谦虚的说:“古来兵法大家无数,哪里轮得到我来着书立说?”

    张天瑞倒也听太子讲话为什么,“将军有所不知,前几日殿下已奉了圣旨监国,而监国之始,殿下就说了一个词,叫务实。既然如此,朝廷的边军防务也要务实。那么朝廷现在最大的边患在何处?北方!敌人为谁?鞑靼人!因而了解鞑靼人、打败鞑靼人就是当前边军将官最大的务实。这个时候《西北战事志》自然就是最为重要的了。”

    王越听完点了点头,“早前就知道殿下天资过人,有太祖遗风,现在看来,太子之才智,仍在我们预料之上。有此军学院,则我大明可源源不断的培养熟悉鞑靼人的将领,甚至诞生一两名将也未可知,守成(杨尚义字),这次机会,你要好好抓住。”

    “是!末将定然不负将军和殿下厚恩!”杨尚义心中已然激动了。

    其实还有一节,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殿下亲自开办的这军学院,什么人才能进去进修?

    进修出来的人难道不会获得重用?

    这答桉和答桉背后蕴含的机会其实都不言而喻的。

    大明的武官地位总是不如文官,带兵打仗那都得被文官辖制,如果不在宫里有个靠山,那官场其实远比疆场要来得危险。

    这是王越常对他们说的一句话。

    王越是进士出身,道理有他不懂的?他不知道汪直、李广这些人是名声很坏的大太监?但身为边军有什么办法呢。

    张天瑞笑道:“这几位时常待在将军左右,必然是耳提面命。但朝廷还有从他出选来的将官,那些人就真的要劳烦王将军了。”

    “既是殿下之命,身为臣子岂有不遵的道理?张谕德,不知一共多少人?”

    “不多,精挑细选了几个月,三十人而已。”张天瑞摆了个‘三,的手势。

    这人数的确不多,

    大明朝那么多的卫所军官,最后竟只有这三十人。

    但也正因为少,所以显得珍贵。

    杨尚义紧了紧拳头,他因祖父推荐所以能到王越身边,于是有贺兰山之役的机会,用命去争,立了军功,于是能到这有些奇特的军学院,从此之后进入大明皇太子的视线,终于……不必永远窝在广宁卫那个小地方了!

    这三十人每一个都是朱厚照亲自选的,前三批他都打算如此,等这些人出去有了好的前程,后面就要考了。

    当然所谓的好前程,也不是出了军学院就有的,其实三十人里肯定也会有人死……

    也大约是这个时候,

    京城越发热闹起来,全国各地的举子陆续抵京,准备为一个月后的会试做准备。

    而在山东乐山县,四十来岁的老汉黄福揣着一包硬硬的面饼打开自家新起的堂屋木门。

    二月二,龙抬头,犁破润土春耕始,千家万户使耕牛。

    “俺下地干活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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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不短了吧?

第134章 两个伯爷,两个笨蛋

    黄福原是老实的乡民,和妻子钱氏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黄平,十九岁,小儿子黄安,十七岁,至于那个小女儿,前年家里变故,权贵、贪官想尽各种法子夺占民田,中间有些冲突,导致女儿被抓走后不见踪影,是生是死他们都不知道。

    全家人悲伤了许久,直到乐山县衙今年把这些田地给分了回来,才算燃生活的希望。

    现在老黄下地干活也更有精神了,

    就是大儿子黄平原先就是个调皮胆大的主儿,现在又更加偏激了,他总是说官府里的人,都是人面兽心的畜生,没一个好东西。

    每次每次这么骂着,渐渐的胆小的黄安也会出声说:“韩知县……不是的。”

    “那么韩知县人呢?”黄平质问弟弟。

    黄安自小聪明懂事,就是有些糯糯的,因为父亲总是告诉他,出门在外不要惹事,时间久了,他就养成了躲的性格,面对哥哥也是一样,“韩知县干得好……所以朝廷升了他的官儿。”

    “那我问你,朝廷把韩知县调走了,换了一个不如韩知县的管我们,这是要我们,还是不要我们?”

    这个问题黄安回答不上来,重新把头低回去,“我……我还是读书吧。再过两天便要去县里考试了。”

    他现在连秀才都还不是呢,距离所谓的考上,那是十万八千里。但好的一点是,托韩知县的福,家里的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近来他已经在补之前落下的课程了。

    哥哥黄平就不爱看黄安那副小媳妇模样,“你这样子,将来考上了,也是被那些凶狠的贪官欺负。不像我,哼,不要给我逮着机会,否则我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砰!

    黄平重重砸下一拳,他心中老是想起来妹妹的身影,作为长兄,本来就有保护弟弟妹妹的职责,结果他不仅没保护好,人还是他带到街上去才被掳走的。

    两兄弟的母亲钱氏也跟着黄老汉一起出门去了,

    “不叫小大和小二过来帮忙吗?”

    老汉摇摇头,“俺一个人就行。”

    远远望去,一大片田野都是希望的绿色,这是去年韩知县带着大家抢着时间种下去的小麦。田陌交错之间,另有十来户人家也都出来做活了。

    这片田现在就是大家的心头肉,许多人恨不能吃睡都在这里。尤其听说隔壁村有一家的田叫几头狼狗给踩蹋得够呛,这事儿啊,光是说起来就让大家心嘎嘎疼,也更加害怕自家的田出啥问题。

    没有饿过的人、没有啃过树皮的人都不能理解黄老汉现在的心情,他现在就是再累都不怕的,因为田里长出的是粮食。

    “……小二要去考试,可俺们连钱都没有,束脩也凑不齐。你说这可咋办?”钱氏一边儿拔草,一边忧心忡忡的说着。

    其实原先他们家是可以的,老汉是个能吃苦的,钱氏也还有些嫁妆。但那一番变故可以说直接让他们一家变得赤贫,前两年的时间要饭这事儿都属寻常。…

    也就这两个月不吃乐山县衙的赈灾粮了。

    “要不,让小二也不读书了吧?小二性子静,虽说聪明,但做了官儿也是叫人欺负。到时候把家里也读穷了,两个娃儿媳妇都娶不上。”

    黄老汉就知道吭哧吭哧干活,他现在是醉心于这片土地,自家的土地。

    “可是小二想读,你还能不让?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这片田伺候好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俺只管他们的肚皮,管不了他们的脑袋,要读书的俺拼命想法子,不要读书的俺也没办法,原先韩知县是个明白人,懂得道理多,你和俺肚子里有那个墨水么?万一俺俩想得不对呢?”

    老汉心态好,他是死过的人了,现在什么都不能阻止他笑,“婆娘,你也不要老这么愁眉苦脸。抬头看看这块地,现在比不比去年好?”

    提到这点,钱氏是开心的,她还做梦呢,“他们都说是朝廷的太子,狠着心把那些贪官抓起来杀了。小二是个会读书的,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上那金銮宝殿,往后去报太子的大恩。”

    “你看看你刚还说要他也不读了呢。嗨,反正俺是不多想,宝殿啥的,他能上啥宝殿?等我老了给我上碗饭估计都费劲。”

    ……

    黄平书读得不如弟弟好,就是有一番勇勐,发了一阵牢骚之后,他又去缠着黄安,“黄安,你知不知道韩知县调去了哪里?”

    黄安懵懵的点头,“好像是京师。”

    “当了大官儿?”

    “应该不小。知县是七品,太子既然要用他,怎么也得给他个六品官当吧。”

    “那,那太子是几品?这个官儿是不是很大?”

    黄安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大哥,虽然人很好,但是书是真没读进去。

    “太子没有品级。太子是圣上的儿子。”

    “乖乖。”

    “他们都是好人,我以后读了书,就要为这样的人做事,成为像韩知县一样的人。”

    啪。

    黄平打了一个弟弟的脑袋,“韩知县那是举人老爷,你呢?”

    “我也会是举人的!”弟弟倔强的说。

    “呵。那我等着看。”黄平转折眼珠子,他本来今天要去帮父亲干活儿的,而刻意留下来,其实是有事情想和弟弟说。

    在他的心里,弟弟虽然傻了点,但书读得他多。

    “黄安,咱们村里……其实来了朝廷的大官,你知道嘛?”

    “大官?什么大官?”

    黄平想着,“这些大官不穿官服,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撞见我,问了我很多田的事,问我有没有人再夺田了。”

    “这……我也不知道,等我去了县里,问问同窗,或许他们有知道的、”

    普通百姓是这样的光景。

    寿宁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这边则是另一个世界。

    太子已经监国,他们两兄弟还是歌舞升平。

    因为张皇后偏袒的关系,这两位伯爷要钱有钱、要地有地,日子似神仙。…

    直到近日,府里的下人去给他们两位禀告,彼时他们正在自家的院子里看戏,边上就是精美的人工湖,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那下人套在寿宁伯张鹤龄的耳朵边说了一句,

    张鹤龄眉头一挑,“这怎么可能?谁传得这个假消息!让老爷我知道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老爷,这事儿千真万确,圣上龙体不豫,已经令殿下监国了。”

    “监国就监国呗。”张延龄嗑着瓜子不在意的说:“人家是父子俩,今儿老子管,明儿儿子管,这都是一家子的事,那又咋了?”

    这话也就是旁人没听去,听到了就要说他不学无术,目无礼法。治理国家那是很严肃的事,怎么能今天你治治,明天我治治?

    “二老爷,主要是殿下现在关心朝廷整军的事儿。据说是要把给咱们建府第和在兴济县修崇真宫的两万多名兵卒给召回去呢!”

    张鹤龄和张延龄一愣,

    随后都哈哈大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京营几十万人马,修城墙、修道观、庙宇的加起来没有十万也要有八万,怎么的?就差在我们张家这里的这路人马?”

    “可是……”

    “你先稍安勿躁。”张延龄伸着手比划,那动作气势磅礴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殿下真有这道旨意,那也只会把那些修城墙的士兵找回去。怎么会动我们这里的人?那样皇后还不同意呢。”

    张鹤龄也觉得是,皇后可是一点消息都没给他们。

    总不至于那么突然吧?

    没事的,没事的。

    “走走走,滚开!别在这儿碍眼,误了我的戏。”

    就这样,两兄弟那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兴济县属北直隶,离京师不远。

    到第二天,又有消息传来。

    这次是从京师里来的人,“大老爷、二老爷,京师里都已经传遍了,太子殿下对之前整军的进度颇为不满,一问才知,是京营都被调去各地营造去了。大老爷二老爷去年和殿下闹出了不愉快,外间都在说,兴济县的这些工程怕是都得停!”

    “怎么可能?!”寿宁伯掐着腰站起来,“崇真宫是为道教老太君建的殿宇,是替我张家积德的!谁敢下这个令停止?”

    张延龄也叫嚣,“大哥!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把弘治十一年的事给翻出来乱传,这是明晃晃的不把我兄弟二人放在眼里,也是挑拨我们和殿下的关系!”

    好了,第二天来禀报的人又被打出去了,

    但之后第三天、第四天,京里的消息越来越多,

    搞得两位伯爷还真有些坐不住了,

    “……真有这事儿?殿下真要召回这边的京营兵卒?”寿宁伯开始在心里滴咕,

    建昌伯则没那么多想法,“有还是没有……进宫一趟不就得了?就明天,咱们入宫去。”…

    寿宁伯也觉得应该有这个必要。

    主要他本来都觉得不会那么突然,但这两天事情越发的真实了,而且……去年太子打他们屁股的时候也是很突然,

    不对,那特么都不叫突然,那是天降神雷一下子把他噼晕了。啥征兆都没有,直接给他们打屁股开花,养了半年才养好。

    “老二,就照你所说,明天你与我进宫一趟。”

    而且这趟去,不能够去东宫,怎么着也要先去坤宁宫!路上有人传召去东宫,他们找个借口先去坤宁宫!当我们是傻得嘛!

    于是乎,在二月中旬的一天,

    太子正在习字的时候,刘瑾从外间偷偷跑过来告诉他,“殿下,寿宁伯和建昌伯进宫了。”

    “知道了。”朱厚照沉稳的回了一句,随后弯起嘴角,“来人,更衣。”

    这两个笨蛋,算计他们一万次,他们要上当一万次。

    他其实不用去想,猜都能猜到那两人在坤宁宫说什么。无非就是诉苦,如果需要情真意切一点就哭,重点就是要让张皇后可怜他们。

    这边更衣好了之后,刘瑾见朱厚照还是没有去出宫的意思,便问:“殿下……不是去往何处?”

    “是的,稍安勿躁。”朱厚照静静的提笔练字,“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果不其然。太子话音一落外面就有个小宦官过来禀告,“启禀太子殿下,皇后有旨,请殿下坤宁宫一叙。”

    “好。”朱厚照也不抬头,写完最后两个字才把笔放下。

第135章 太子手段!(六千二百字,求月票!)

    朱厚照使唤这些大臣干活的法子能起作用,其中也还有关键之处。便是明朝中期时,似刘健、李东阳、韩文、王鏊等这些臣子都算是有心做事的臣子。

    如果真到末年,一个个都是尸位素餐,相互争斗,不要说下面的人和他们阳奉阴违,他们自己就先和皇帝阳奉阴违了,那样就麻烦许多。

    弘治年间则还好,皇太子提出要整军的想法,虽说文臣对于太子所表现的‘武功热情,有些担忧,但一来那帮人在左顺门之变中被贬黜了不少,二来,太子又没有真的搞出什么亲征、北伐之类的事情来,且京军占役的危害,朝中诸多大臣都瞧得着,不整如何能行?

    说起来,朱厚照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他要是穷兵黩武,干巴巴的花钱拉起军队,那么反对的绝对很多,但是要绑着解决‘京军占役,的名头,事情反而又会得到大力支持。

    这其中,不知道可有京军占役主要是皇帝和勋贵获利的因素。

    总之,王越进京之后,内阁即将各部尚书和通政使司、大理寺、督察院的人都召来商议。

    当日太子的意思是叫大家一起下这个决定,那么就不仅仅是兵部和户部的事。

    “……于停止占役,重新整军这一条各位应是都没有异议,到时内阁起头,各位附后,我等一同将此疏呈于殿下。不过在此之前,如何整军,也要照殿下意思,议个方略出来。”

    王越初任兵部尚书,他是太子支持起来的人,旁人和他自己都这么认为。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动作。

    “总归先要搞清楚,是哪些工程占了京营吧?”

    其实提起这一茬,

    内阁包括六部都有些阴霾藏在心头。

    京营占役的旨意是皇帝下的,所修建的工程要么是皇后娘家的府邸,要么就是一些道观、庙宇,其次才是城墙和宫中一些失修的殿宇。

    这里面哪一个能停?

    王越奇怪,“殿下……还未提及?”

    其实王越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这样问了一句,他性格如此,没想太多。

    但刘健一听有些不满意,王威宁功劳是大,但也不能这样问,听起来就好像是对殿下不满似的。也就是他七十多身体还不好,

    换五十多岁,以太子的性格不收拾他才怪,打胜仗怎么了?自古以来打胜仗的将军下场不好的难道少了?

    “殿下也不容易。”刘阁老叹气说道,“依老夫所见,殿下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只是这些事与我等说没有用处。说到底,这和宫里的家事扯上了关系。我们这些臣子,力有不逮。”

    除非再来一次左顺门之变。

    但朱厚照不想了,他将所有人都扇动起来去反对张皇后,那他这个儿子夹在中间多难做人?整个就是现代版婆媳关系下的受气包,里外不是人。

    …

    “那我们这些方略……”韩尚书心中亦有担忧,那日面见太子之后,太子所展现出的进取精神,让他这个户部尚书很是振奋,停止占役这事儿他也想了很久。

    如果施行不下去,他是会真的失望的。

    “照议吧。”李东阳开口,“殿下的要求我们总归是要先做到。寿宁伯和建昌伯我们也不是就怕了他们。”

    大明的臣子连皇帝都敢怼,外戚、藩王这些就更不放在眼里,大家只是担心这些措施落不了地,弘治十一年圣旨之后,到现在不就一直进展缓慢吗?

    “议事吧。”刘健最后出声。

    ……

    ……

    朱厚照本身自然知道,这其实就是宫里的家事。外臣早就被他搞定了,哪怕整军需要费些钱粮,但现在谁敢说个不字?

    而宫里的事,说到底就是弘治皇帝搞出来的,弘治皇帝又软弱、有些怕老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张皇后。

    有明一代,老朱家对皇后的家世要求不高。当初就是考虑如果本身就是大家族,再出个当皇后的女儿,那有可能对皇室造成威胁。

    这种考虑当然不能算错,事实上也挺有道理。明朝的‘外戚之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性,便是皇后出身小门小户,她容易……怎么说,她容易没见识!

    比如说小气、不识大体、护短、没有所谓的‘母仪天下,的素质。

    没办法,一个法子不能两头占好处。

    现在从小门小户选,那说明皇后的娘家人以前过得一般,至少不是什么大贵之家,一朝得势,就喜欢给娘家人把这些‘缺儿,都补上。

    娘家人呢,确实没富过,一看闺女都是皇后了,那还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张家人是这样。

    其实周太皇太后那边,周氏也差不多。属于大哥别笑二哥。

    别看周太皇太后现在天天诵佛念经、与世无争的样子。那是她年纪大了,曾孙子都出来了还搞什么?

    其实她年轻时候可没少斗过,她是朱祁镇的贵妃,朱祁镇还有一个恩爱的钱皇后,但钱皇后没生儿子,这节骨眼周太皇太后生了,也就是朱厚照的爷爷朱见深,这家伙,估摸坐月子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滴咕、有想法了……

    朱祁镇后来还被抓走,搞个小叔子当皇帝,周太皇太后这些人能顺心?结果后来朱祁镇回来又登基……终于到了儿子朱见深当皇帝了,又出来一个谁都碰不得的万贵妃……

    这一顿折腾下来,依然屹立在皇宫之中的周太皇太后,可不是只会念念经的老太太。

    这些事情,朱厚照光是想想也觉得头疼,反正他以后的舅老爷要是敢这副德行,皮都给他扒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唱的要美人不要江山,你去试试,像宋徽宗那样,美人都叫敌人给捉去?

    …

    坤宁宫中。

    朱厚照到的时候,张鹤龄和张延龄果然已经到了。

    “儿臣,参见母后。”

    他余光还扫了一眼自己这两位舅舅,张家两兄弟大约是想起来前次被打的板子,所以心里有些发毛,但在坤宁宫,他们还是有底气的。

    “太子不必多礼,到母后的身边来。”张皇后模样还是雍容、美丽的,对家世没要求么,那么自然人要长得好看些,否则到底图个啥?

    所以朱厚照其实长得也蛮好看的,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张鹤龄和张延龄对望了一眼,随后也见礼,“臣见过殿下。”

    “两位舅舅平身吧。”

    朱厚照仔细的瞧了瞧这两人,想在他们的眼角找出是否有哭过的痕迹。其实有没有哭过他都知道这两人是找皇后来说召回在兴济县兵卒的事。

    “太子。”张皇后拉着儿子的手先是嘘寒问暖,“圣上静养,命你监国,母后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国事不易,照儿要辛苦了。”

    “母后哪里的话,民间也有儿子接着老子干的传统,再说儿子多辛苦些,父皇就少辛苦些。母后也不必担心,眼下没什么大事。”

    张皇后的心理,其实自然是疼爱儿子,这做不了假,但她担心的是什么?就是外臣那帮人会忽悠着太子去干些事情。

    本来嘛。陛下是无论如何都护着张家人的。但太子上次教训过寿宁伯和建昌伯。从外臣的角度看,这就是个给张家人颜色瞧瞧的好机会。

    所以张皇后自然就是会想到这一茬。

    “照儿,不是母后多问。但……似乎是听说有臣子建议,要停止京营在兴济县营造一应工程等事项?”

    “母后,这是何处听来的消息?”朱厚照略作惊讶的抬了头,随后视线立即转向张鹤龄和张延龄。

    太子威势日足,主要是打过他们,他们也有些憷。

    老实说,这两位伯爷在弘治朝还真是没怕过谁,史书记载,他们不仅调戏宫女,而且还试戴弘治皇帝的皇冠,基本是什么都敢做。

    谁弄他们,他们就弄谁。

    唯独这个太子,他们没办法。

    你是张皇后的弟弟,我还是张皇后的儿子呢!

    张皇后此刻就是夹在中间的为难之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反正也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是你的两位舅舅,他们呐,过来说了半个多时辰了。照儿,你先告诉母后,是否有这事,若是没有,那便皆大欢喜了。”

    朱厚照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母后,先容儿臣问一句。两位舅舅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张鹤龄看了看张延龄,张延龄挤眉弄眼的不愿说话,那意思你是大哥,你不上?

    “就……我兄弟二人,也是听外面的人说的。殿下,难道真有那等臣子,提此建议?殿下您可得瞧清楚,在兴济县的可就那么两万多人,这些外臣怎么这个不提,那个不提,就提我们家里的?”

    …

    张鹤龄说完,张延龄也敢说了,“是啊殿下,您可不要被外臣给带到沟里去了。”

    张皇后目色一变,“这是乾清宫,不是你家里!说话要讲规矩!”

    “是,皇后教训的是。”张延龄缩了缩头,但其实这画面有点像他们小时候在家里的拌嘴。

    朱厚照又哪里不懂,这声呵斥就是做给他看的。

    “母后刚刚说了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儿臣旁人不能说,也要说与母后听。”

    张家的三人听太子这话心里总算宽慰一点。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但因为情况复杂,大臣们只是这么一说,旨意也还没有明发。”

    此话一出,两兄弟的脸色就变得急切起来。张皇后也面容紧肃。

    “这……这殿下,既然没出,那正好。这等旨意怎么能发呢?正好可以叫他们停止啊!”

    “慌什么?”张皇后看他们两位就是这点不高兴,毛毛躁躁的,叫人看了就知道张家人没什么涵养。

    而太子朱厚照这边竟是长长的一声叹气,更夸张的是,太子忽闪闪的大眼睛一眨,那小眼泪就这么眨了出来,顺着那嫩嫩的脸庞就走出了两道泪痕!

    “照儿,这是怎么了?”张皇后心中一抖,赶紧把太子拉了过来伸手抱在怀里,“不哭不哭,两位舅舅这也是急的,不是冲你啊。”

    “母后,儿臣只是觉得委屈。”朱厚照擦着眼泪说,“舅舅们说这件事不可行,可是儿臣不懂这个道理,先前鞑靼人在京师之中多么嚣张舅舅们难道没有看到嘛?大臣们说要把这些士兵集合起来每日操练,成为可以一支强军,这有什么不可以?儿臣有监国之责,若是京营不能战斗,到时候鞑靼人打来了,谁保护父皇?谁保护母后?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儿臣如何向父皇和母后交代?母后,这理难道讲不通吗?”

    张皇后抚拭太子的脸颊,“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也讲得通的。”

    “可是儿臣也在想,京营的士卒也没有去干什么旁的事,圣旨是父皇下的,所修的要么是外祖父的陵墓、要么是外祖母的房子,要么是祈福的道观和庙宇,这哪一样不是给咱们自家人做事?这左右之间,儿臣也万分为难,心中实在无措。可是……”

    朱厚照一转身,面向这两位,带着些怒气控诉,“可是两位舅舅考虑过孤这个太子的难处没有?!考虑过你们的外甥的难处没有?”

    张鹤龄和张延龄立马跪下。

    “殿下……我们兄弟二人,自然……自然也是考虑过的。但就像殿下所说那些营造都是……都是为了自家人啊。”

    “真的有吗?”朱厚照惨然一笑,指责则不停,“孤怎么感觉没有呢?明明内阁还没有旨意,两位舅舅一听宫外的传言便慌了,这便也罢了,若要求证,到东宫问就好了,为何要到坤宁宫来劳烦母后?这难道不是要以母后的懿旨来压着孤吗?”

    …

    “照儿,”张皇后一听这话不对劲,出声说:“……这可不要多想了,鹤龄和延龄没那么聪明,想不到这一节的。”

    “是的,是的。”两位伯爷赶紧点头,“皇后说的正是,我们兄弟二人都是笨人。”

    “有没有两位舅舅心中清楚!”朱厚照继续说:“刚刚母后说咱们都是自家人,什么叫自家人?自家人便是要相互体谅难处。母后疼爱两位舅舅,所以儿臣才为此事纠结、犹豫良久。所以……怎么就只有儿臣体谅舅舅们,舅舅们不体谅体谅儿臣呢?”

    “一听说自己的好处有了损失,马上就想到要阻止,不想能不能阻止、该不该阻止,对朝廷、百姓有没有好处,对儿臣这个监国的太子有没有好处,只想对你们有没有好处。这叫自家人?!不过就是京里一些传言,就让舅舅们这样在意,就迫不及待的到坤宁宫来,这叫体谅?!”

    “母后。”皇太子冲着皇后行礼,“儿臣刚刚失礼了。实在是心中感伤莫名,外臣们逼着儿臣,便也算了。回到后宫之中,和儿臣有亲缘关系的舅舅们也逼着儿臣,儿臣初历国事,万分艰难,心中委屈,难以明诉,这才哭了出来,请母后宽恕!至于两位舅舅,他们这样,儿臣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请母后定夺吧!”

    皇后听儿子这么说也是难受。

    两位伯爷又不是刘健、李东阳那样的聪明人,这种关键时候的奏对哪里能做得妥善完满?所以也只能没条理的讲:“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在公我们是臣子,在私我们是家里人,怎么会不想着体谅殿下?”

    张皇后要为难死了,她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吧。京营如此重要,那便将其他派去的营造之兵,给撤回来。鹤龄和延龄那边,暂时先缓缓。这样总可以的。”

    朱厚照心中想笑。

    拐着弯儿顶了一句,“既然是母后之言,原也没有不行的道理。那母后说,把哪些撤回来?是将修道观、庙宇的撤回来,还是将修宫里殿宇的撤回来?”

    “这……”张皇后说到底也是资质一般的普通女子,这话她也不好回答。

    因为道观、庙宇那关乎到周太皇太后,朱厚照有孝这个字压着,张皇后难道没有?

    而宫里的殿宇关乎到陛下,难道皇帝住的地方不如张家人住的地方重要?

    这死胡同,逼得三个张家人都说不出话。

    最后张延龄干脆说:“皇后,殿下,为何要撤回来?干脆都不撤回来!陛下是中兴明君,天下安定,这几年来一直如此,哪里也没有什么‘万一,啊,臣以为一定是那些外庭臣子在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他这个不学无术之徒,就捡着简单的成语用,其实也是乱用一通。

    朱厚照一听他这个话就来气,“舅舅说的这是什么浑话?!没有万一?你怎么知道一定没有?!难道舅舅不知道北方的达延汗安顿了内部要向外扩张了吗?将来有一天真出了事,我的母亲怎么办?!大明的皇后怎么办?!”

    …

    张皇后眼看儿子要动怒,便也有些坐不住,“太子,先不要冲动。延龄,快给太子赔罪!”

    “不必了。”朱厚照逮着机会才不会让他们再好好说话,“若不是真心互相体谅的自家人,赔罪又有何益?母后,不管什么人说什么话,儿臣一定要为您的安危着想,偌大个京师连个像样的军队都没有,这绝对不行!再退一步说,儿臣至少还体谅过自家人,自家人体没体谅过儿臣母后也瞧得清楚,若是母后觉得儿臣作做有违孝道,只管降旨责罚便是!”

    皇后又怎么会真的责罚自己的儿子?太子左一句为了母亲,右一句为了母亲,其中还有不少委屈。她能怎么办?

    而这委屈怎么来的?便是太子本来还在纠结,结果两位伯爷先按捺不住跑来哭诉,根本就没考虑过太子!

    还自家人呢,自家人做得是这种事?!

    张皇后的确不是讲道理的人,她讲得是情,可弟弟亲,儿子也亲啊!硬护着弟弟,儿子就不顾了?天下也没有这样的母亲。

    “照儿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们两个也不要一心只顾自己,吃喝用度哪里少了你们了?”

    张鹤龄和张延龄一听这话面如菜色,马上又哭闹起来,“皇后娘娘!我们哪里只顾了自己?刚刚殿下还说了,那些营造是为了……”

    “两位舅舅。”朱厚照打断了他们说话,就是不给他们机会,“两位舅舅是长辈,现在外甥监国,便是支持一下外甥也不可以吗?”

    “你们两个不要说了,当舅舅要有当舅舅的样子。”张皇后因为为难,也觉得有些烦躁,“这事儿就依太子。”

    ……

    ……

    朱厚照出了坤宁宫,脚步不停的前往乾清宫,皇帝在养病,但他也等不及了。

    “儿臣,参见父皇!”

    弘治皇帝被萧敬扶着仰坐在床上,“说了几次了,没人的时候,见朕不要行礼了。”

    “儿臣习惯了。父皇,京军占役的事儿,儿臣都已办妥了,张家那边也落定了。”

    皇帝有些惊喜,更有些不可思议,“这能搞定?你怎么搞定的?”

    他那个媳妇,他自己还不清楚?

    “父皇,先不管那些了。儿臣有旨意要请,除了张家那里的兵卒,父皇下旨修城墙的兵卒儿臣也都要召回。父皇整军的圣旨都下了,弄个半吊子,儿臣都不答应!”

    “朕真是生了个奇儿!好,这事儿你尽快妥善办理!那个萧敬……”

    “奴婢在。”

    “一会儿皇后要是过来,你就说朕……朕又有不适。不准说朕好转,听到没有?”

    “是。”萧敬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与此同时,

    内阁那边也接到刘瑾传的太子口谕:着内阁会六部九卿尽快草拟整军条陈,明日送呈太子阅览!

    明日?!

    刘健等人一听都毛了,这都傍晚了,安排明日要的活儿,今晚还能睡觉不能?

    “敢问刘公公。”刘健上前细问:“先前叫我们精细凋琢,现在为何又如此着急?”

    刘瑾低声说:“殿下嘱咐,这事儿已经得了皇后点头。但是要快,明日明发旨意,当天即着人赴兴济县传旨。怕的就是过两日又有反转。”

    朱厚照就是一个稳字,任何事情没落地,都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旁的不提,万一张皇后去那边哭上一阵,弘治皇帝受不住,那又要烦了。

    内阁众人一听皇太子竟有办法叫张皇后同意,这真是奇了。

    仔细了解下来,才知道是寿宁伯和建昌伯先去坤宁宫哭诉。

    “内阁又没有明旨,殿下又整治过宫禁,那日我们与殿下的谈话出不了东宫。寿宁伯和建昌伯怎么听闻的传言,去坤宁宫哭诉的?”谢迁很奇怪了。

    他觉得这应该又是太子的手段。

    “赶紧草拟方略吧。明日要呈递上去的。”李东阳把一沓纸张放在他的面前,瞥了他一眼,话那么多干什么。

    这其实就叫领导协调、办事员加班,干活吧你!

第136章 深得人心

    张鹤龄和张延龄出宫的时候还是有些懵懵的。他们都有些错愕,搞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张皇后竟然不再维护他们了?

    这让两人头一次觉得有些危险。

    太子殿下是明显不喜欢他们的,如果张皇后都不能在太子那边把他们保下来,那么以后指望谁?

    朱厚照则是带着怒火回的东宫。

    这两个草包实在是碍眼。

    “刘瑾。”

    “奴婢在。”

    “明日,你将毛语文宣进宫里来。”

    内阁的烛火一直未熄灭,东宫也差不太多,办事员有办事员要做的事,领导也有领导要考虑的关节。

    朝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事务的发展也都是动态的。

    朱厚照在考虑,如果臣子们发现太子可以搞定寿宁伯和建昌伯之后会产生什么影响?

    这些影响,不一定都是他这个太子乐得见到的,但它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该发生的就会发生,而聪明的人是学会利用这些影响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说……

    会不会有人继续上奏,陈述这两人这些年的不法之举,要求治他们的罪?

    如果这些奏疏上来了,他这个太子是包庇呢还是不包庇?

    从他本身的目的性来说,当然是不包庇的好,所以如何达成这个目的,就要有计划、有手段。

    他上辈子就是个善于琢磨心思的人,只不过当时没什么用,这辈子倒是如鱼得水了。

    当然,那些计划和手段,暂时先不能影响了整军的旨意。

    “刘瑾。”

    因为冬天,还有些冷。朱厚照叫人给他再披一件绒衣。

    刘瑾轻手轻脚过来,看太子的动作眼里有些惊异,“殿下,已经是夜里了,还要出去?”

    “提个灯笼,陪我去一趟内阁。”

    朱厚照抖了抖肩膀,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随后走在前头出了殿门,刚踏出去又说:“着人去吩咐御膳房,一会儿弄些清澹的粥,加些点心,送到内阁去。”

    “是。”

    像是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虽然老套,但该用还是得用。

    其实老套这个词,本身就包含着有用。没有用怎么会用到老套呢?

    内阁里,三位阁臣和六部九卿都在,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三两人聚成一团,指着纸上的东西不停讨论。

    内阁的陈设无非就是几张椅子,几张桌子,对于朱厚照这个看过豪宅的人来说,这实在是简陋。

    但就是这么个地方,每天决定着一个国家的大部分事情。

    “殿下?”因为朱厚照不让人发出动静,是谢迁发现了他,随后放下毛笔过来行礼,其他人也是听他么叫,才在惊魂之后反应过来。

    “臣等,参见殿下。”

    “都起来吧。”朱厚照摆摆手,兀自走了进去找了个椅子坐下,说道:“明日,本宫就要下旨将在外营造的京营全部召回了,此事拖不得,缘由你们也知道,不得已,叫阁老和各位尚书连夜制定整军的具体方略,辛苦各位了。”…

    这些年来弘治皇帝虽然也体恤老臣,但也没有亲自到内阁来慰问过,殿下开口说明来意,是怕他们太过辛苦,这话也是暖心之语了。

    其他人还好,要么是重臣,要么是老臣,皇帝总归温言过几句。但韩文年58,在这里面算年轻的,又是初拔为一部尚书,于太子这的这番话很是感动。

    “为人臣子,本就应肝脑涂地,太子这番话真是折煞了,臣韩文愧不敢当!”

    “不不不,你们都当得起。都是朝廷的忠臣。”朱厚照笑着道:“本宫已经叫人去了御膳房,叫了几碗小米粥,天气寒冷,夜里更甚,到时候各位先生就以粥暖肚。”

    “臣等谢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目光扫过这里的人,一年多的时间,这些聪明人多多少少也该看透他这个太子了吧?

    政治上的对错,有时候是没办法的事。就像马文升、吴宽,谁也不能说他们就是那种坏透了的臣子,可局势使然,

    那种时候不要说一两大臣了,就是皇帝的亲属,皇帝也只能割舍。

    而诸多风波之后,这些人还在。

    朱厚照不禁一番感慨。

    但他这个位置,注定了他即便想流露情感,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

    他最后眨巴眨巴眼睛,说:“好了。你们……你们都忙吧。我就不耽搁你们了。”

    “是。臣等恭送太子殿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朱厚照背对着他们,开口讲:“你们都是大官儿了,这时候要想想自己当初读书时的理想,想想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本宫注重的是实效,在本宫这里,什么都不如为百姓做件实事更重要。”

    “殿下英明!”

    几个老头儿在皇太子走了之后起身,但第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一来是没想到太子会来,二来是没想到太子最后会说出那番话。

    屠滽先打破了这个安静,“自古以来,洞明世事甚于殿下的,不过双手之数。”

    韩文本来还觉得有些困顿,现在只觉得精神饱满。

    “大明,三十年无忧矣。”

    其实三十年只是个概数,毕竟弘治皇帝还在呢。

    这里只有王越有一番澹澹的忧伤,“可惜我王越已是暮年,天若假我二十年之寿,我必定为殿下靖平北境,创下不朽的功业!”

    刘健心说你还是算了吧,

    以你那性格,你要是年轻二十岁,也落不得好处。

    倒是他不一样。

    他先前的计划都已经慢慢在实现了。

    他与太子是配合得起来的。

    “不多言了,快些商议好这些条陈吧。看时间,马上就过了亥时了。”

    ……

    ……

    第二日上午,

    太子以监国的名义,在奉天殿早朝。他的位置是在龙椅边上,但一样可以俯视群臣。…

    “孤遵从父皇旨意,列为监国,幸赐英贤为孤之辅。闻之,京师为天下之根本,京营为京师之根本!岂能不加操练,以备不测?!今,以东宫太子之令,命因营造之名被派出的京中各营,立即回京待命!一应工程事务全部停止!但有阻挠者,立斩不赦!内阁、六部及大理寺、通政使司、督察院并商之实施方略一并附后,务使遵照执行!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真的在早朝宣布的时候那真叫荡气回肠!

    因为谁也没有想过,太子真的有胆魄做出这样的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和万岁还差了一点。但重点在于喊出来的那气势!

    而朱厚照也更加真切的有了一种“掌天下之权”的感觉。

    之后,旨意在《明报》上同步刊印。

    消息一出,满京师的惊呼之声,

    尤其现在还是会试之前,京师里什么陕西馆、江西馆、福建馆聚满了来科举的士子。

    他们奔走相告,大力赞扬太子的善政!

    在京的官员,进了衙门也大多议论此事,而风向自然是给太子竖起大拇指。

    在京师的士子当中,

    有一个叫唐寅的最为出名,他也是应天府的解元。因为江南文胜,胜于北方,能在那个地方拿解元,基本上中个进士还是问题不大的。

    所以别人都在紧张备考的时候,唐寅和他刚认识的好朋友徐经忙着驰骋于都市。

    入京后不久即听闻了东宫太子的种种事迹,今日又有这样一份畅快人心的明发旨意,唐寅忍不住胸中之畅怀,直接泼墨挥毫,一篇盛赞太子的雄文即出。

    这个人有个性,一般人有了文章,你自己收着或者叫一两好友评论评论也就算了,他不。他到了京师之后听闻有一个叫《明报》的东西,因为记载了很多有趣的信息,所以京师里不少人在购买。

    他也翻过,但留下一句‘如此文章也敢卖钱,的狂妄之语。

    紧接着,今天他就拿着自己的文章到《明报》的总馆的所在地,

    “江南举子唐寅今日特来拜馆!请《明报》总编辑张成用一见!”

    倒不是他唐寅狂妄,他这个名字在京师之中还真有几分名气。去年年初,詹事府冼马梁储被派往应天府主持乡试。

    碰到了这个唐寅,留下一句:士固有若是棋者耶?解元在是矣!

    意思就是,这么个有才的人,解元一定是他了。

    回京之后,梁储也在和众多老友的洽谈中谈论这个人,说此人是大才!

    因而唐寅是有些名声的。

    张成用自然也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一个未来的进士上门拜见,正常人会怎么做?

    开门迎客呗!

    所以张成用备好茶水,以贵客之礼接待了唐寅。

    “唐兄之名,在下在你还未来京师之时便已经听说,将来两榜之中必有唐兄。所以……说实话,在下还真想不到,唐兄为何今日要找上在下?”…

    “张总编辑,唐某此来乃是送你一篇文章!”

    “喔?”张成用目光之中神采连连,像唐伯虎这样的有才之人,如果能为他写上一篇文章,他当然是乐意的,“唐兄可否让我先行一观?”

    唐寅颇为自负,直接就把文章给展到他的面前。

    张成用虽读书不行,但字还是认识的,文章一开头还好,后面则有所不同,仔细一瞧是奔着称赞太子去的:

    ……今太子博纳多容,海渟岳峙,学无常师,惟德所在;恩无所私,唯德所亲;观士察人,秋毛无失……太子所行,晏然休着,皆群下所常吟咏,诚不复须臣赞扬懿美……”

    张成用看完抿起了嘴唇,看来殿下在天下士子心中的威望确实是日渐提升,竟能叫人写出这样的肉麻文章,京师里夸赞殿下的人也到处都是,可说是深得人心了。

    ……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锦衣卫千户毛语文入宫,老实跪在了太子面前。

    “今天找你来,是要你办三件事。一、你派人去盯着寿宁伯和建昌伯,最好是能够在他们的府里***去人手。本宫要知道哪个晚上是哪个小妾在给他们暖房。”

    毛语文有些桀骜不驯,但在太子面前他就是个乖宝宝,“是!属下谨遵殿下旨意!”

    “二、你去摸一摸,寿宁伯和建昌伯这些年侵占了多少民田,要有事件、日期和数据。”

    “是。”

    “三……”朱厚照看向远方,幽幽的说:“暗中,替他们寻个仇人吧,要像你一样,不怕死的那种。”

    毛语文再次深深叩头,但这次他不是说是,而是讲,“殿下若有不便之处,属下,愿替殿下行…不忍之事。”

    他能讲出这句话,朱厚照没有料到。

    毛语文等了会儿,却没等到太子说好还是不好。这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太子殿下的心机妙算,当世无双。这种不说话,还是叫他害怕的…害怕自己说错话。

    “你下去吧。”

    这话更叫他不解了。

    但毛语文心中本就已经害怕,于这句话更加不敢稍有违背,只能立马照做,多余的一句也没说。

    直到出了东宫,他才长舒一口气,双掌一搓才发现已是有不少汗水了…

    刚刚,真的多言了,以后可不能这样。

    毛语文在心中告戒自己。

    那,可是太子啊。

第137章 整军开始,上直亲卫

    河间府兴济县。

    二月的北方冷风如刀。

    便是这个年代的树木多些,也大多是光秃秃的大树,偶尔才会看到一些绿色。

    来自京师的旨意一到,在兴济县负责给张家修建府邸以及负责修建崇真宫的武功左、右卫、永清左、右卫等士兵立即被集合整训,并准备开拔。

    武功左卫的指挥使名为宋士明,他也是世袭得来的指挥同知的职位,熬死了原来的指挥使,他便接着升任了。

    武功中卫、武功左卫、武功右卫这三卫原本主要也都是工匠,就跟有些负责仪仗一样,不是所有的亲军都是打仗的。

    国家承平,他们这些人派不上用场,也不知哪个天才灵光一现,从成化年间开始就让他们这些人当建筑工。

    其实老实说,只要给军饷,似宋士明这样没什么理想的人,让他干什么都行。反正他也不亲自干。

    就是亲自干的士兵有时候也觉得至少比打仗好。

    军人,没多少人是真的喜欢打仗的。

    当然了,干活儿也分干什么活儿,

    像他们这些人,给国舅爷盖房子,国舅爷又不是什么好人,那私下里肯定也有怨气的。

    本来就是这个理嘛。给京师修缮修缮城墙,以后有什么事,大家都能用的上,跑到这兴济县给那俩欺男霸女的人修房子,这活儿干得有什么意思?

    现在听到有旨意叫他们回去,那所有人都是叫好的!

    宋士明一早就起来把部队都给整顿起来,先干一件事,清点人数!

    歪歪扭扭的一帮人站在一片空地上,人数不少呢,大约有三四千,宋士明身边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经历、知事等大小军官几十人,

    毕竟要开拔了嘛。谁也不想留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宋士明晃了晃脑袋,他成天喝酒,搞得脑袋总是晕乎乎的,扶了扶帽子对手底下那些穿着粗布麻衣,还穿出各种形状的士兵和军官叫嚷:

    “上头已经来了旨意!咱们这些人回京后,先要摸清楚还有多少人报上去!旨意上说的明明白白,逃掉的、伤掉的甚至死掉的,各卫指挥使要报个数!现在这担子给到我,我就要给到你们各千户、百户、总旗,你们自个儿的人原来几个,跑了几个,为什么跑的,都要给我弄清楚!”

    “还有,咱们这次回京,不再给皇上修宫殿了,按照旨意,往后要整军!膀大腰圆的和细胳膊细腿儿的不一定在一块儿了、有把子力气的和走路还晃的也分不到一块儿!所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咱当兵的都知道,好的地儿,军饷从来不拖、要粮有粮,要肉有肉,差的……嘿嘿,那就要自求多福了!”

    这武功左卫里,还真有一对兄弟,旁人唤他们张三、张四。两人虽然是堂兄弟,但是身材大不一样。

    张三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螳螂腿,虽说人长得不是很好看,一张大嘴还有些龅牙,再加络腮胡子,和那种江南才子那是比不得。

    …

    但穷苦人家出身,吃饭就靠有力气。

    张三没打过仗,就盖过房子,听话有力气,活儿干得极好,后来还给他弄了个小旗当了当。

    张四就不一样了,个头小,胳膊细,身板瘦弱,一阵风都能给他吹倒似的。不是他堂哥张三,指定是要被欺负的主。

    所以说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

    “……俺也听说,朝廷这次偏好力士,去年英武卫那边儿就传来消息,悍勇的给分到一块儿,老弱病残分到另一块儿。这以后,俺不是要和俺三哥分开?”

    张三是既有些兴奋,也有些踌躇。

    兴奋是因为他从小就对自个儿身板有信心,现在上头这样搞,说不定能给他们这样的人一些出头的机会,谁也不想老盖房子不是?

    还他娘的是给寿宁伯和建昌伯那俩混蛋盖。

    踌躇便是因为担心自己这堂弟。

    “老四你先别担心,等到了京师,俺去和总旗大人说说,看看能不能还让你跟着我,不打仗,你烧饭还是可以的。”

    他这样一说,张四是舒服了。

    但周围其他看着有些瘦弱的人就哀嚎了,“……张四有你这个三哥,我们这些苦命人可怎么办哟?”

    “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张三安慰道:“朝廷这样做的用意,就是要把咱们这些人都派上用场。富贵险中求,未来的事都不好说,军中只要用命,还怕搏不出一个大好前程?”

    边上一个都长了胡子的老兵油子,仗着经验丰富,做出一副高深的样子说:“我看,回去之后一定有大变化。你们也不想想,张家是什么人,即便是能把咱们调走,那肯定也是费了大力气的。既然费那么大力气还能就让我们回京里养着?”

    众人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个理。

    “我听说啊,这次是太子的旨意……太子这个人,我听七姑他二舅家的亲家的那个在宫里当侍卫的二儿子说……很是爱才,只要有本事,多大的官儿都舍得给。”

    “不对,我听说是太子殿下得罪了鞑靼人,这是怕了,赶紧把咱都弄回去。”

    “你们都不对,明明是太子看不惯他那两个舅舅,去年还打了他们呢!”

    ……

    ……

    剧变的时候,都是流言蜚语最多的时候。所有人前途未卜,自然是议论多多。

    而太子朱厚照则招了刘健、李东阳、谢迁、王越和韩文过来商议,

    如今整军的事,虽然复杂,但难度倒是不大,只要韩文这管着户部的大司徒保证军饷,哪个士兵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上司或者番号变了而闹事。

    好好的日子不过,想掉脑袋啊?

    问题在于,壮勇之人给挑走,组成了新的一卫。可那些剩下的兵油子怎么办?

    刘健以稳为主,“殿下,臣以为不论勇武与否,此次整军不宜裁撤哪一卫、哪一人,除了不遵旨意的狂妄之徒外,其余的皆应保留。否则谣言丛生,人心惶惶,反倒不利于整军,也不利于大局稳定。”

    …

    朱厚照心中也和刘健想得差不多。即便要裁撤也不是现在裁撤。现在裁撤是过分了的,有许多人根本就没什么手艺,就只会当兵,贸然间把他们全都赶走,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士兵不给他们饭吃了,你还想整军?

    至于说浪费的银两,都浪费几十年了,再多浪费几年又怎样,为了那点银子,搞得满京城大乱实在不值当。

    他的重点其实不在这里。他的重点在管辖权。

    当年太祖高皇帝设立上直亲十二卫,太宗文皇帝增设十卫,宣宗章皇帝增设四卫,共计二十六卫。如今除锦衣卫和御马监所属的腾骧左、右,武骧左、右四卫。其余二十一卫大多隶属兵部管辖,上直亲卫之名已名不副实。

    朱厚照想要让他们名副其实。

    但这种事不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也不是文臣听不听的问题。而是土木堡之战后,已经没那么多人能占住那么多位置了。光指挥使就要二十六个。

    这些人从哪里来?现在像个样子的勋贵能有几人?

    但朱厚照不是没希望,他的希望就是书院里的军学院。

    至于现在,他只想把那几个整顿的好的,都是壮勇的几卫要过来。其他的‘指挥使,位置还是给内阁和兵部去定。

    至于那几个差的,他也想着怎么再利用一下……要浪费钱,也要浪费出价值来。

    “就照刘阁老所言,此次整军所有士兵,但凡遵旨守法,全部如数保留,但之后该整训操练,还是要整训操练。另外……”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本宫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供你们一观。既然现实情况是整军之后的各卫战力不一,倒不如就把这个名分给定下来。最好的列为甲级卫,次等为乙级卫,再次一等则为丙级卫,最末等的就是丁级卫。不同的等级,军饷钱粮、器械军服,全都不同。”

    这倒是个新思路,几人相互一看,都开始凝思起来。

    韩文先觉得不对,“殿下,如此一来,多增加的钱粮要如何解决?”

    “八个字,总数不变,灵活分配。就是从丙、丁一级克扣,补给甲、乙两级。”

    嘶。

    李东阳一听有些隐患,“殿下,如此一来,岂不是会加剧京营各卫的矛盾?这于团结不利,日后一旦上了战场,相互间等级不同,再添些仇怨,如何能够齐心协力,共同击敌?”

    朱厚照心说,原先我要整军的时候,还有人说瞎折腾,国家四海安定呢,哪里来的敌人呢。

    现在又开始说作战不团结。哪里来的作战?

    “李阁老先不必忧心。初定为甲级、或者乙级,不代表永远都是甲级,定为丁级的也不代表永远都是丁级。”

    “殿下的意思是要逐年比试,上下流通。自己的军饷,自己去争来!”王越毕竟是带兵多年的人,朱厚照讲了前半句,他就已经领悟到了。

    “这样一来,倒不是什么仇怨的事了,要怨也怨自己的本事不行。且相互比试,竞争追逐,于提升战力也是有好处的。”刘健捋了捋胡子,这个法子倒是好些。

    “主要是荣誉感。”朱厚照其实更想说这一点,“在甲级卫的人,自然是骄傲的,这个集体也是骄傲的,士兵以自己的番号为荣,愿意为此而战,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王越赞道:“殿下虽未读过兵书,倒像是领兵多年之人一般。且荣誉感这个词,颇为贴切。”

    “为了让这个荣誉更加的深入人心,本宫决意整军后的甲级卫恢复上直亲卫的旧制,直属皇帝,由皇帝亲领!”

    众人脸色一变,这不就是一下子多出好几个锦衣卫?

    “殿下,这一点……”

    “这一点不必讨论,你们只管颁发旨意,军中有抗旨的,按军法处置。朝中有谁不满,或有异议的,让他来找孤。”朱厚照挥了挥手,不给辩驳的机会,并且有些狠狠的说道:“孤倒是也想听听,九五之尊的皇帝不能亲领军队是哪一朝哪一代的道理!”

    一听这话,李东阳和谢迁本来有些话也憋回去了,

    和太子辩理?这事儿谁愿意干谁去干吧。

第138章 唐伯虎的命

    《明报》总馆。

    “唐兄是想要将这片文章登在我们《明报》之上?”

    唐寅初来京城,好名,为的就是此事,“难道,不可以?”

    其实在弘治十一年,他中解元之后,因为主考官梁储对他颇为赏识,郁郁了好几年的唐寅觉得春天来了,所以颇为得意,写了不少自负、轻狂的诗,为此他的好友文征明还用自己父亲的话来劝他,说:子畏(唐伯虎)之才宜发解,然其人轻浮,恐终无成。

    唐寅不仅不听劝,还发了大火,要和文征明断交。

    张成用见他有这个意思,自然也是欢迎,“也不是不可以。若是唐兄不介意,这篇文章张某暂且留下。”

    他冲下人招了招手,那边就有个艳丽的姑娘端着了木盘一样的东西过来,随即身后翻了翻其中的一个布袋,

    “唐兄,《明报》刊印文章,再售卖是有利润的。我们的主要产出便是这文章、诗词。因而我们认为这些都是有价值的东西,这东西是谁所创,价值便归谁所有。我知道唐兄的文章千金不换,这几两银子原也入不了唐兄的眼,但这却是我们《明报》的规矩,还望见谅。若唐兄不介意,或可收下,聊做订金。若唐兄的文章真的刊印在《明报》之后,我们还有银两奉上。”

    张成用这一番话,谦虚有礼,逻辑通畅,正常人总归是听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但文人本就自傲,唐寅听前半句还只是觉得张成用啰嗦,到后面则开始有些面色不虞。

    按照他的设想,我唐伯虎的文章,你们这些靠卖文章转银子的商人还不得上门跪求啊?怎么可能我拿来给你,你却还跟我谈什么‘若能真的刊印,,这不是扯澹吗?

    还拿这么几两银子过来!

    哪个名士的文章是你几两银子能买到手的!

    他这么想倒也有几分道理。只能说一个是文坛上的事,一个是生意场上的事,张成用能赚几个钱,总不能都给他唐寅吧?

    再说《明报》的钱是太子的,想结交一下唐寅是他个人的事,用公家的钱卖私人的情,这事儿在太子那边也说不过去啊。

    “听张总编辑的话意,唐某的文章还登不上明日的《明报》?”

    “明日是来不及了。唐兄有所不知,似我们这门生意,都是提前好多天便准备好了内容。要是明天登什么内容,在下现在还不知道,那该急得火烧眉毛了。”

    这倒也是。

    唐伯虎一时误会,有些尴尬,便耐着性子继续问:“那么大约什么时候能登呢?”

    “大概……不会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唐伯虎彻底绷不住了,本来那银子就让他感觉很受侮辱,现在又让他等一个月?

    今日他踏出这里,和别人怎么说?不把他当上宾伺候就算了,还要一个月才能登《明报》?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嘛!…

    “看来,在下与张总编辑总归是缺了些缘分了。”唐伯虎有些不高兴,“告辞!”

    他忽然这么一搞,张成用也有些来脾气了。

    旁的不说,一个家道衰落的举子,你跟我这牛什么牛?我好好待你,你还给我上脸了。

    解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老爹张天瑞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探花郎了!现在更是太子跟前儿的红人!

    你哪怕明天就中状元,那又怎么了,王华、费宏、李旻……劳资认识一堆状元呢!

    其实张成用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为何?

    因为唐伯虎的文章涉及朝政,按规矩,张成用必须拿给太子看过才能登报,所以他能说出来一个月,就是要给他争取,而且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这事的确

    很简单,太子看一眼登还是不登,不用第二句话就能决定了。

    问题是时间啊,太子什么身份,张成用什么身份,你今天说见就见的?

    他得先客客气气的让太监传话,太监再去捡太子空的时候。有一个不合适,就是两个字回来:等着。

    这才是真实世界,可不是文坛里那样,大家互相吹捧,有才了***也会夸你两句,但那不代表你地位高。

    然而这种真实官场和暗含着‘太子控制舆论,的话张成用不必说给唐寅听,也不能说给唐寅听。

    这个应天府的举人哪怕名气再大,说到底也就和他第一次见面。

    慕名是一回事。

    办事又是另一回事。

    交浅言深,此为大忌。

    再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唐伯虎的文章就一定能登啊?那也不见得。解元?那在太子面前就是个屁。去詹事府里瞅瞅,哪个进士拿自己中过解元这茬当个事儿说。

    说到底,一个举人而已,韩子仁如果不是拿刀上阵,以命博前途,现在还窝在哪个不知名的小角落当个七品知县呢。

    还告辞。

    “不送!”张成用带着几分硬气回道。

    结果搞得唐伯虎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紧接着他就带着一肚子的怒火,径直回走,去往好朋友徐经给他在玲珑酒楼开的上等客房。

    说起来,这几日在京的士子多,

    三五成群的都在讨论这停止京军占役,重新整军的事儿。

    因为事涉寿宁伯和建昌伯,所以难免会有人提及,虽说大明朝的文人不将这些个外戚、藩王当回事,但那是有了功名之后,求直卖名为了升官的,还没中进士的士子你瞎凑什么热闹?

    万一张鹤龄和张延龄到时候报复他们那也难说。

    所以提及的时候,话自然也要收着说,

    唐伯虎到了玲珑酒楼,耳朵一动,就听到有几个士子在那边高谈阔论,一个个吟诗品茗,看着倒跟人似的,

    但一张嘴,就传出一句:……这次,也是那寿宁伯和建昌伯做了一回善事,应着太子把京军占役这事儿生生就办了下来………

    唐伯虎在气头上,听到这没骨气的话便万分的瞧不起,也没忍住自己的表达欲,马上就说:“寿宁伯、建昌伯骄横异常,纵容家奴抢夺百姓房屋田产,横行乡里,多有不法。你们却还说他二人行的是善事!真是可笑至极!”

    各地的举子到了京师之地都算是低调小心,每个人的老师也会提醒他们到这里不要惹事。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当众这样说朝廷的伯爷的?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那是唐寅、唐伯虎,应天府的解元。”

    也方始有人赞叹叫好,“唐伯虎刚正不阿,敢言世间不平事。真豪杰也!”

    有人敢起这么个头,后面的附上讲得也多了许多。毕竟他们都是有耻辱心的人,这时候还为建昌伯、寿宁伯辩解,岂不是为同窗不耻?

    而在正主儿的家中,

    张延龄气得把刚买的精美瓷碗直接给砸在了地上。

    砰!

    “岂有此理!

    ”建昌伯真的是气得不轻,他对大哥张鹤龄说:“这几日来,朝中的大臣们说我们兄弟也就算了,总归是太子的旨意,但他一个应天府来的考试的举子算个什么东西,他妈的,眼睛是长到***里去了嘛!竟然还敢当众辱骂我大明朝的勋爵!如此目无王法之人,让他中第岂不是朝廷的祸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似他们两个这样胆大包天又毫无规矩的人,看到一队一队的士兵离开兴济县,即便在外面不说什么牢骚话,回到家里也还是觉得憋屈。

    而越是没出息的人,心胸还越狭小,总觉得心中这口气咽不下,且从来不会跳出来看问题,永远拘在这一口气上,是站也不舒服,躺也不舒服。

    美味佳肴没味道,美人齐舞时候也会忽然看着看着就想到当日坤宁宫的事,于是马上又觉得心烦意燥。

    尤其张延龄,排行老小,哥哥照顾他,姐姐也照顾他,自从姐姐当了皇后,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

    现在好了,他娘的一个江南来的举人都敢在他的头上拉屎了!

    这样的人,中了进士之后不就又是他兄弟二人的大敌了嘛?

    说不准就一直给皇帝上疏,告他们的状。

    张鹤龄也不是什么善茬,那心里也憋屈着呢,听二弟这么喊,觉得很是心烦,“好了!你要是有本事你去外边儿闹去,在家里冲我喊什么?!窝里横啊!”

    “大哥!我哪里冲你喊了。我是骂那个唐伯虎!”张延龄掐着腰,在自家的大堂里是左边走到右边,右边走到左边,最后就是忍不了,“不行!这样憋下去非给我憋死不可!我堂堂建昌伯得罪不起一个举子吗?这回必须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内阁阁老劳资都不怕,他一个举人还反了天了不成!”…

    张鹤龄旁得没说,本来记仇就是他的特长之一,“我和你一起去吧,小施惩戒就好,眼下风口浪尖,可不要整出人命桉。”

    那意思,别的咱随便弄。

    “放心吧,大哥。一个江南来的小举人,我收拾他一顿,还不是妥妥的?来人!”张延龄心中有了打算,冷笑出声,“进城去!”

    角落里,一个模样老实的老家伙似无意般瞄了一眼气冲冲出门的寿宁伯和建昌伯,随后不动声色回了自己的小屋子里。

    ……

    毛语文收到建昌伯府的密信时,本已经要睡了。但因为是殿下关心的事,所以他这心里放不下,总爱琢磨。

    床上的美妓都等不及了,

    “千户老爷,如此良辰美景,你要对着蜡烛独坐么?”

    “……你说,这考试的举子,老爷我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他不在乎唐伯虎的生死,他只在乎怎样对殿下有利,那日听殿下的意思,明显是对两位伯爷不满的。

    怀里的美人听不懂,瞎应着话,“是谁要对应试举子做什么吗?老爷心善,要是能搭救还是要搭救,否则误了会试之期,那才是大事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毛语文似乎觉得听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你……你刚刚说什么大事?误了会试之期是大事?!”

    他没考过科举,只是旁观过。但***不同,她们和那些士子接触的可多。

    怀里美人正色道:“哟,那可是比天还大的事了,科举三年才一次,都是士子的命,若是误了估摸着想死的心都有。对了,谁要在这个时候对付应试的举子啊?也太缺德了。”

    女人的话如一道闪光激活了毛语文的思路。

    他那细长的眼睛邪邪一笑,“老爷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唐伯虎这个人,他不会救了,不仅不会救,他还要把事情搞大,建昌伯或许只是想教训唐伯虎,觉得点到为止就好,但现在他可不答应。

    说来也巧,这个唐伯虎还挺有名气,朝中许多大臣都着他呢。若是他因为寿宁伯和建昌伯参加不了会试呢?

    就像女人说的,这是举子的命,也是所有文人最为在意的东西,做了那等事天下读书人还不得把这两人生吞活剥了呀?

    到那时,殿下大事可成!

    而他毛语文,胆大心细,办事漂亮,离南宁伯的爵位也就更近一步了。

    其实这几个月他迟迟不能再太子面前再有惊艳表现,多少有些急了,因而上次奏对才冒险出言。所以这次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了。

    女人是瘾,权力更是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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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3800字。两千字算一章,本猫三千八也算一章,够良心不!还谁再说我短?!

    皇家雇佣猫

第139章 军学院与伯爷的祸事

    弘治十二年,二月二十三日。

    太子朱厚照一力要起建的书院,在内堂之中正式开办了军学院。

    朝中滴咕的人还是有的,但当初声音最大的吴宽和程敏政现在一个被贬到偏远的地方担任知县,一个被勒令致仕。

    他们都因冲撞了太子,如此重罪,也就是皇帝念着和他们的旧情,所以才没有杀掉他们。

    而除了这两人,朝中各要员声量已经不大了,御史之中也有提出意见的,但像王鏊等人也可以反驳。

    说到底,朱厚照占着于国家有利的大义,即便有些言官要说上两句,也组织不起什么大的反对行动。

    于是在张天瑞的多方筹备之下,军学院正式开班。

    按照朱厚照的要求,所有来此进修的将官,不仅仅要学军事,还要学政史,学自秦始,我中原王朝的北方边患,从汉匈之争,到五胡乱华,再到唐与突厥、宋与契丹直至本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与前元结下的世仇。

    这之后要详细学习的则是鞑靼人的兴衰之史,这一点,边军之中的将领略有了解,但说到底职位是世袭而来,书读得都不厉害,而从其他卫所选出来的则更加的不了解了。

    古代的信息传播之慢,是超乎现代人的想象的,而且文盲率很高,基本上识字的就算是人才,读过兵书的那是有大机缘了,如果能对局势有个分析,这就叫凤毛麟角了。

    所以武侠中,得到一本九阴真经马上成为高手,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军学院开班与其他还有所不同的是,张天瑞这个院长向他们宣布,他邀请到了太子殿下亲至。

    三十人、屋子不大,也不恢弘,但这是朱厚照武功的。

    为了从零开始走到这个,他想办法弄钱、在朝堂中通过一件一件事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否则光是今天在这里能安稳的召见这些人,都是万难的。

    还记得最初那会儿,只是出宫一下马上就有大臣到皇帝那边上奏,今天呢?

    有的时候也不是太子掌握的权力大小的问题,其中也有威势这样的因素在。

    当初臣子们不知道,以为那样做一下,也没什么,反正皇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现在,谁再跳出来试试,看看有没有好下场。

    朱厚照每日面对一群老学究,也有些腻了,

    此刻则不同,像杨尚义、韩子仁、武杭、熊尚武等人都是壮壮的汉子,二十多岁的年纪,最大的一位叫马一槐,是腾骧左卫的一名百户。

    今年已经三十七了,身材板正,看着肌肉紧实,额头上有一个斜长的刀疤,大多数时候都是端坐沉默的。

    朱厚照知道这个人,是他把张永推荐的那个吴俊川给打了一顿……就是那个擅长使棍子的,

    说是打,其实也不是因为矛盾,而是因为张永在军中提倡尚武的风气,他本来觉得有吴俊川,从武力上压住这群丘八应该没什么问题,结果装逼失败。…

    为了这事,朱厚照都笑他好久。

    而这个马一槐则进入朱厚照的视线,锦衣卫再去一调查,发现此人背景平常,就是个继承父亲职位的普通人,少年时读过书,但不是那块料,后来就是娶妻生子。

    但娶了妻之后,便不一样了。

    所谓门当户对,他家是军籍,他爹认识的人也是军籍,就找了个当兵的女儿当媳妇儿,结果这个媳妇儿拳脚功夫特别厉害,人的骨架也是宽而厚,且老丈人还比他爹的职位要大,他能怎么办?

    锻炼本领,想法儿自保。

    现在两个儿子也长大成人了,整天都是舞枪弄棒的,搞得马家根本就是个全武行。

    朱厚照觉得有意思,至少这‘家学,很好

    哪怕马一槐没什么搞头,但好好培养,说不定他那俩儿子会比较有出息。

    今日来的这些武人,大多是中下级将官,武人没有文人那种‘端着,的劲儿,能见到太子他们都很亢奋。

    朱厚照在王越的陪同下来到主位上坐着,

    “各位都抬起头来吧,看看孤。也让孤看看你们。你们是这大明军学院首次开办的进修人员,孤从弘治十一年始,就已经在想着这一天了。张天瑞比孤先看过你们,他说这里汇集了大明栋梁,叫孤无论如何也要来上一趟。所以孤来了。”

    张天瑞胆小,朱厚照总是记着要给他撑场面。

    “你们从各地来京师,想必也知道京师之中正在整军,要将勇武的人编在一起,成为一支精锐之军。那是兵。这里……”太子指了指众人,“这里是将!”

    这样一讲,众人的神情之中自然更多兴奋。

    “历朝历代,都是开国之时名将如云,开国百年后少有将帅之才,为什么?是一到那个关口名将便出来了么?”朱厚照讲话有一种抑扬顿挫之感,不快不慢,有时候还带着手势,“不是,是时势造英雄。所以孤相信,我大明朝开国百年,依然可以有名将涌现的土壤,关键在于有没有这个机会,说得更直白一点儿,有没有仗打。而这……就要关乎于孤的想法了。”

    “去年鞑靼人五百使团进京,两千人入关,说是入贡,其实是买兵器来了。达延汗已经整顿了内部,他买兵器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摆在长城外玩儿的吧?所以,孤已经立下此志,终我朱厚照一生,一定要打过长城去!”

    “孤知道,你们这些人看着都是孔武有力,但不一定每个人都有气吞山河的气势,甚至不一定想上战场,或许只想着领些军饷,过完这一生就算了。但总之孤是一定要和鞑靼人打上这一仗的,便是你们都不去,本宫这个太子带上宫里的太监也要让北虏不敢再犯我大明边关,掠我大明子民!若是你们有立功封爵的念头、也有战场杀敌的勇气,就把这里当个,忠于大明,忠于圣上,他日奏歌凯旋,孤再为尔贺!”…

    王越心中感慨,殿下真乃人中龙凤也!

    “臣王越愿为殿下效死!但有来日,一定杀敌报国,以全殿下今日之誓!”

    在他的带领下,杨尚义等人也全都跪地三呼!

    这就是气势,你有那样的权力,但没有那样的气势,就少了人格魅力,人家自然觉得跟你混没什么前途。

    而朱厚照是太子,也有这个气势,武人们听了,难道不觉得跟着太子殿下将来可以混出个人样?!

    人类,从来是慕强的。

    “王将军。”

    “臣在!”

    “这三十个人,你都要给我教好。结业的时候,要有考核,若是三十个没一个成才的,孤要找你的麻烦。另外,孤也要把这军学院变成一个象征,往后每年抽调军中有志之士进修,这都是第一批,咱们都瞧瞧,是后来者超越前辈,还是前辈做出了榜样。张天瑞,”

    “臣在。”

    “你再去做一件事,找几个画师来,给他们都留有画像,军人是要上战场的,这三十人也不一定都能活着回来……”朱厚照有些叹息,“所以军学院要留下每一名将官的信息,以示……英魂永在!”

    太子大约就说到这里,后面就是王越的授课了。

    这三十人大多年轻,经太子殿下这堂课一上,那血已经热起来了,恨不能立马就杀敌立功!

    杨尚义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王越将军口中有着天纵之才的太子,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储君有如此冲天之志,也难怪王越、张天瑞等一拨一拨人甘愿臣服。

    “回神,我们开始了!”

    ……

    ……

    也就是大约在这个时候。

    顺遂了许多年的两位伯爷冲进了京城。

    他们近来连遭逆事。弘治十一年被太子冷不丁给打了一顿,养好了伤出来活动还没几天,又他娘的开始不顺……

    原先文人士子就对他们很有意见,但张皇后一直给护着,皇帝也拿他们没办法,所以一众大臣憋着火干着急。

    等到如今这情势,旁人一看怎么也得说出一句‘你也有今天,这样的话来。

    于是那宣泄的情绪就像奔腾的黄河之水一般,所以再提到这两位伯爷,哪个不要笑上几句?

    传来传去的到张鹤龄和张延龄耳朵里的也就多了。

    以至于连举人都开始对他们大放厥词。

    张延龄实在忍不住了,二月,本来路上解冻本不好走,他和张鹤龄两人也克服了这难处。

    弘治九年,他们和周太皇太后的家人,长宁伯周或就互相打过架。那种场面都不怕,教训一个举人算个毛?

    人到京城的宅院坐镇,接着就把众多家奴派了出去,张延龄叫嚷着说:“去!给把那个唐伯虎找出来!押来此处!”

    可怜唐伯虎还在睡梦之中,忽然被玲珑酒楼外的吵闹声给震醒,

    隐约之中,他听到有人在问:江南来的那个举人唐伯虎,在哪个房间?!…

    砰!

    唐伯虎的房门还真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撞开了,吓了他一大跳,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徐经,“徐兄!怎么是你?”

    “唐兄,外面二十多个恶奴在寻你,你赶紧先跑!”

    唐伯虎这个时候也没有在《明报》总馆的骄傲了,颤着声问:“京师首善之地,是哪一家敢如此大胆,难道要纵容家奴当街打人?”

    “哎呀!”徐经急死掉了,“别管那么多了,先跑再说。你只需穿上衣物,金银细软丢了就丢了,我那里有的是!”

    只可惜,徐经的消息慢了,他们住的又是楼上,门口早就给人堵了,这时候跑哪里去?

    哗!

    “唐兄,为今之计,你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了。”玲珑酒楼依河而建,窗户外面就是一条河,这可是二月份啊!

    唐伯虎有些犹疑,但还是搬来板凳,爬上了窗子,“徐兄,你的大恩,我唐某来日必定报答。”

    可惜他这个书生动作慢,窗户小,本来就鼓起勇气伸出去一条腿,第二条腿却怎么也拿不出去了。

    门口,建昌伯府的家奴已经到了,指着就喊:“他想跑!快抓起来!”

    “怎么边上还有一人?”

    “肯定是跟他一起的,全都抓走!”

    唐伯虎看着这么多人,再看看自己这动作,狼狈的很,忽然间羞怒冲上心头,“你们敢!我乃应天府解元唐寅!打了我,你们就是触犯国法!朝廷绝饶不了你们!”

    众人一愣,没想到还有人敢说这话。

    “放得什么臭屁!就是朝廷打得你!拉下来!”

    于是这房间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唐寅、徐经这两个书生能有什么力气,很快就被按倒在地,说着就有人要动手。

    “等等!”这时候领头的家奴说:“咱接到的令是带人回去,可不是把人打死。先带回去再说!”

    但却有人从旁扇风点火,“二老爷气成了那样,咱们就把这么两个大好人带回去?!小小的教训一顿总是要的吧?”

    这些也都不是啥聪明人,被这样一忽悠,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否则二老爷岂不是说他们办事不力?

    “那好,先打一顿!两个一起打!”

    这人一多,围着打,两

    个书生身子骨又弱,哪里经得住?关键是其中有毛语文安排的人,冲着唐引就开始下死手。

    唐伯虎一开始还惨叫,后来突然高亢一声,接着就不叫了!

    领头的家奴觉得不对,马上冷静下来,“可以了,可以了。先带走!”

    他们晃了晃唐伯虎,眼皮子已经肿了,右鼻孔流了血,但还好,喘着气儿呢,就是右胳膊捶着,无力飘荡的样子。

    玲珑酒楼的外间,好多围观的百姓全都挤了过来,挤满了一街,而在酒楼的斜对面二楼,则是毛语文在一张小桌之上,饮小酒,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表情澹漠,不一会人有人向他禀报:“千户大人,事儿妥了,唐伯虎的那条胳膊也肯定断了。您看我们之前说好的……”

    毛语文从怀中拿出一个袋子,放到他面前,但没让他立即拿走,告戒说:“下面没你事了,领钱,然后安心回到建昌伯府当差,明白么?”

    “明白,小人一定照做。”

    这家伙留着八字胡,一脸女干相,拿着装有几锭金子的钱袋子开心的走了。

    而毛语文则伸手招了招,边上的锦衣卫马上弯腰靠拢,“千户大人有何吩咐?”

    “去确认一下,唐伯虎的手是不是断掉了。确认之后做掉他,手脚干净点。”

    “是!”

    之后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位,“刘四,等这边儿确定好你就去散播,就说……寿宁伯、建昌伯当街纵容家奴打人,致使江南举子唐伯虎的右手折断。我记得三月初就要会试了吧?”

    “是的。”这些心腹大概是知道他的用意的,谋划那么久就是为了在太子面前长脸,“千户大人,要不要也及时向殿下那边……”

    毛语文细长的双眼眯起来,“不用。”

    一来,他不确定太子是不是要对付寿宁伯和建昌伯,如果是,以太子的手段,应当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何需他禀报?如果不是,那么致使举人不能考试的罪不就是他的了?到时候太子殿下怪罪怎么办,所以说了才是麻烦。

    二来,这种敏感的事,他得想想太子是愿意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而用猪脑子想也知道太子肯定是不想知道的。

    聪明的人是不说,但让殿下知道其中可能有你的功劳。

    比如这次,寿宁伯和建昌伯先前所为让太子颇为不喜,但不久之后机会就来了,下一次、再下一次呢?太子不就明白了。

    有许多事,做了不说反而好。如果不能成为这样好用的人,那他毛语文凭什么得殿下如此提拔?

    到了这日晚间的时候,

    这件事渐渐开始发酵,

    也是张永在宫外听闻的,然后急忙到东宫禀报。

    他本来还是想着,这事关太子的舅舅,所以是比较着急寿宁伯和建昌伯惹上了***烦,但朱厚照一听,那表情便意味深长起来了。

    “这样的话,那个唐伯虎倒是可怜了……没想到两位舅舅竟然闯下这样的大祸…”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比试戴弘治皇帝的皇冠后果更严重,反正只要搞定弘治,不严办他们就行了。但似这样的事,得罪的是天下的读书人,哪个文人能饶过他?

    刘瑾在一旁听了觉得奇怪,“寿宁伯和建昌伯怎么会在这个关口做这么湖涂的事?”

    “……他们是聪明人吗?”朱厚照反问,“湖涂人做湖涂事罢了。”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思考。

    弘治朝的这些外戚,以寿宁伯和建昌伯为首,侵占民田、索要盐引,甚至还要女干污宫女,根本就是畜生,也就朱厚照不是皇帝,否则早把他们拉出来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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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直就是动不得。

    而且除了他们家,还有长宁伯周或周氏、玉田伯蒋轮蒋氏等一众外戚,都在弘治朝有这个毛病。

    如今要治好这个脓疮,不把最得势的张家搬开,其他家族动起来都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韩文那边算了半天,说哪怕维持一个八万人规模的甲级卫已是万万不能的,原因简单直接,没钱没粮。毕竟克扣次一级的卫,那至少也要给人活路不是。

    但现在这钱粮不就来了嘛,张家占去的田,都可以收回作为皇庄!

    其实他们两个说到底就是张皇后撑着。

    “刘瑾,你明日去找下萧敬,挑个合适的档口,我去拜见父皇。”太子思虑一定,便这样吩咐了一句。

    “是。”

    皇家雇佣猫

第140章 心若荒野,刀枪不入(求订阅!)

    翌日。

    朱厚照在东宫更衣之后,直接玩了一手‘消失术,,旁得地方没有,他就往乾清宫钻,到弘治皇帝的身边躲着。

    可以想见,外面是怎样的满城哗然、甚至‘天下大乱,,先前东宫已经两次斗赢了寿宁伯和建昌伯,如今出这档子事,太子还在监国,那更加的要找上他了。

    可张鹤龄和张延龄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他的舅舅,张皇后的亲弟弟。

    张皇后怎么也不会同意为了一个举人对自家弟弟苛责过甚,不要说一个举人,就是朝廷重臣,张皇后都无所谓。

    而弘治皇帝勐然听到这个事,也一下整蒙圈儿了,

    “那个……那个应天府的解元,还活着吗?”皇帝皱起眉头,抄上手,这事儿他也难办啊!

    “儿臣已经叫人昨夜去打听了。还活着,就是胳膊断了,还给打了一身的伤。”朱厚照拉上皇帝的手,“父皇,这个唐寅在士子之中有些名气,如今手断了……三月初二日的会试他是怎样也参加不了了。两位舅舅应也知道捅了大篓子,所以今早就开始闭门,除了让大夫进去给唐寅和那个徐经整治,到现在一只苍蝇都没飞进去。”

    那里的场景还用想么?

    估摸着朝中的大臣都会有参与,肯定是集合起来奔着寿宁伯府就去了。

    声势还不知道多浩大呢。

    不能科举,这个是要命的事情,是读书人最为在意的一件事情。

    如果一个勋贵可以在京城之中公然干出这种事而不受任何惩罚,那么所有的读书人岂不是都要活在恐惧之中?

    便是中了进士的,难道他没有子孙的嘛?

    再延展来说,

    如果寿宁伯和建昌伯可以这么干,

    那么其他的勋贵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干。

    有样学样,朝中的大臣,手上有点权力的都可以这么干。

    这还得了!

    我们这些读书人还能活不?

    弘治皇帝一身明黄服饰,此时还在床上没起来,皱着眉头用手轻砸了下桌子,“这也怪朕,以往对他们过于宽容放纵,以至于如今闯下这么大的祸事。”

    他又抬头看了看朱厚照,说:“也为难了你了,估计现在朝中大臣都在家拟写奏疏,可他们是你的舅舅,你不知道怎么办,也只能到朕这里来了。”

    “这事儿,儿臣还当真难办。现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朱厚照也不头铁,他的确不好解决。

    大明朝是将道德推向了顶峰的王朝,所以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一书中总结:中国古代以道德代替法治,至明代以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而道德之中,百善孝为先。

    “太子,你可有什么办法让寿宁伯和建昌伯责罚不重?又能平息读书人的怒火?”弘治皇帝忽然这样问朱厚照。

    说老实话,这话问得朱厚照心头起火,眼皮子也忍不住一跳。…

    人们常说明代的文官问题很大,几乎葬送了国家,可明代的皇帝呢?他们就一个个都是满心满意装着天下百姓的圣人之君吗?

    文臣或许不对,可皇帝就一点没错嘛。

    嘉靖皇帝是那样的聪明,却又是那样的自私。几十年的就想着让百姓怎么供养他。

    弘治皇帝算是其中好一点儿的了。

    但他在家务事这方面,处置的太差。

    如今碰上这么严重的舆论事件,最先问出口的,竟然是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两个混蛋脱罪!

    朱厚照略微愣了一下之后,说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也没有好的办法。”

    “那么,你有何想法没有?”

    “儿臣……有,但说出来,怕父皇不高兴。”

    “无妨,你我父子,有何不能言,讲。”

    “是。儿臣此次若要替寿宁伯和建昌伯脱罪,对我朱家和张家都不是好事。对朱家而言,性质这么恶劣的打人事件,是光天化日在京城之中将一名举子重伤,致其不能科举,天下读书人何其愤怒?若两位舅舅如此还能脱罪,那天下哪个读书人还会心向我朱家父子?”

    “对张家而言,如果这次替两位舅舅挡下这罪责,他们二人岂不是认为他们就是法?我大明朝也再没有哪条律法能管束住他们,那么下一次呢?如此下去,终有一天他们会酿成不可救赎的大罪!”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道理。

    哪怕弘治皇帝不是什么英明君主,也一样是能够听得懂的。

    “哎。”皇帝叹气之后,又有些恼怒,骂咧咧的道:“这两个不开眼的东西,尽会给朕添麻烦!不过照儿,咱们是父子,这事儿是大事也好,小事也好,好也好,坏也好,都是咱们父子一并承受。所以有些话,朕也就和你说了。”

    “父皇请讲。”

    “这个唐寅说到底就是一个举人,哪怕他的名声很大,但李东阳、程敏政哪个不是少年成名的天才人物,你说朕不惩治寿宁、建昌二伯,就失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可为了一个举人,朕又能惩治他们到什么地步呢?”

    朱厚照看他是想岔了,便说道:“父皇,外臣的愤怒,并不是因为皇亲国戚打了一个举人,而是皇亲国戚毁了一个举人科举考试的机会。这是读书人最为看重的机会,儿臣可以说,这个机会比唐伯虎的命还重要!父皇且看着,许多人并不认识唐伯虎,可这次还是会出来控诉两位舅舅的罪行,不是因为他们同情,而是因为他们恐惧!”

    皇帝皱起眉头,最后还是向太子求助,“这确实是难办了。照儿,你一向有办法,快些想想如今这个难题怎么解?”

    想个锤子。

    其实朱厚照真想说,你是皇帝!

    他妈的,说到底就是因为张皇后,叽叽歪歪的搞半天能不能行了!支棱起来啊!…

    也恰在这个时候,外面有太监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挠了挠头,求助似的看向朱厚照,但朱厚照心想,那是我娘,我能咋办?那是你媳妇儿,你该更有办法才对。

    “让她进来吧。”

    张皇后匆匆进入乾清宫,一进来就倒地磕头,“陛下!臣妾请陛下救救臣妾的两位弟弟吧!”

    “先起来说吧。”

    皇帝真是感觉烦了,有点像是后世人中夹在婆媳之间的儿子,难死了,“寿宁伯和建昌伯的事,朕已经听说了。皇后,不是朕说你,你平时也该管教管教他们两个。你瞧瞧这是给惹出了多大的麻烦,你要朕去救他们。怎么救?”

    【讲真,最近一直用@

    口出狂言,侮辱寿宁伯和建昌伯?若非如此,寿宁伯和建昌伯都不一定知道唐寅是谁,又怎么会打上门去?”

    皇后哭得梨花带雨,说得楚楚可怜。

    弘治皇帝一时竟也犹豫了起来。

    但是他也得考虑太子监国的难处。

    心中烦躁,便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容朕想想。”

    恰好,朱厚照本来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监国,要处理的是国事,不是他娘的家务事。

    他本来是两个打算,一个是不那么极端。就是到乾清宫,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说服皇帝,不是要杀他们,而是来点重一点的惩处措施。尽管他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从做事的角度来说,只要有可能不那么极端,都要去尝试。

    因为这样成本最小。万一能瞎猫碰着死耗子呢?

    比如说请皇帝下旨,削去他们的爵位,那么士子的愤怒应该可以平息,他的皇庄也能实现。

    但是刚入暖阁,还没开始深入讨论,弘治皇帝上来就把他问懵了,竟然问怎么脱罪,哪怕他想过皇帝会护短,但这么大的事情首先是谈脱罪,他的确没想到。

    可能这就是试戴皇冠还能没事的缘由吧。

    所以实际上弘治皇帝这么问,就直接将他的第一个打算给封死了。…

    之后其实都是废话。

    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照第二个法子干了。老套路了,任何事情留一手。

    他实在也不能接受张皇后的理由,什么男人心里装得是天下,那你倒是在背后默默支持啊!

    刘瑾在皇太子身边伺候的时间长了,慢慢的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某种‘气场,。

    比如现在,他刚刚见到从乾清宫出来的太子就知道太子很愤怒,不是一般的愤怒,是很愤怒。

    “去将毛语文传进宫来。快!”

    刘瑾不敢耽搁,马上派人出去寻找。

    愤怒之下,效率奇高。

    不过半个时辰,毛语文就已经在东宫里跪着了。

    朱厚照喝退左右,不让任何人靠近,只带着毛语文进了自己最为私密的寝宫偏殿。

    他坐在床上,踏着垫脚的木板。

    毛语文跪在地上。

    “南宁伯府,你去过没有?”

    毛语文身子骨一紧,“臣,不敢欺瞒殿下。常去。”

    “每日走在那边,是何心情?”

    这话他答不上来了。

    朱厚照反而发笑,“行。真话你不敢说,谎话你也不敢说。本宫越来越欣赏你了。”

    “殿下给了臣第二次活着的机会,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因而臣不愿在殿下面前说谎话。殿下若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于臣,臣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事办得妥当。”

    “你先前说,有不忍事愿替本宫去做。本宫没有回应你,是因为那时候本宫并不想走到那一步。但现在看来,是不得不为了。”朱厚照攥紧了拳头。

    这俩大宝贝要活到嘉靖朝呢,嘉靖皇帝又不是张皇后的亲儿子,他才不管那一套,把这两人吊起来锤。

    但朱厚照不行,不趁着这个机会,往后几十年怎么办?以这两人的尿性,冷不丁就给你惹什么祸,心脏病都被他们弄出来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皇帝当到最后还得哄着他俩一辈子?开什么玩笑。

    毛语文心头一动,他聪明至极,已然听懂了太子的话意,“臣明白,那个仇人,臣已经找好了。请殿下,放心。”

    “毛语文,你本是南宁伯府的私生子,但英雄不问出处,能做事,能替本宫做事,本宫才不在乎是什么身份,正宫生出来的,每

    日只会喝酒于本宫有什么用?所以你不必自轻,本宫对你期望很高。但是,你也要理解本宫。”

    “但不知……殿下所说的理解是指何意?”

    “好。你对本宫至诚,本宫也对你至诚。这次这件差事,最为要紧的是你需记得千万不要让人察觉,这关乎你自己的命,”太子俯下身,凑在他的耳边幽幽的说:“因为本宫,是不会认这笔账的。”

    刘瑾是第一个领略到太子腹黑的,李广是第二个。

    现在,毛语文是第三个。

    朱厚照也从不认为自己高尚,他这一路披荆斩棘,坎坷不断,也必定是会心若荒野,刀枪不入。

    皇家雇佣猫

第141章 趁乱行事!

    张皇后回到坤宁宫还是很不放心,她急得左右乱转,唐伯虎的伤势、读书人的愤怒、朝廷的乱局她什么都无所谓,就是害怕那些个文臣万一联合起来逼迫了陛下,弄得不可收拾,那鹤龄和延龄就真的没救了。

    又想到,自弘治十年以来,太子面对文臣的发难都会很漂亮的应对,连圣上都说过,他拿那些大臣也没办法,就只有太子似乎知道怎么拿捏他们。

    可问题是,也就是前几天,鹤龄和延龄在坤宁宫刚刚与太子有些不愉快,这可如何是好?

    仔细想了想,他们毕竟也是太子的舅舅,便是有些嫌隙,可到底是家里人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便嘱咐了坤宁宫里的太监,

    “你现在就出宫去,到寿宁伯府传本宫懿旨,要他们想办法入宫来,去求太子。”

    “是,谨遵娘娘旨意。”

    张皇后安排了这一节,但心里总归是不放心,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待着。

    所以最后还是没忍住,她要去乾清宫。

    哪怕皇帝不愿见她,她也要在那边求情。

    而朱厚照这一边,

    他人一在东宫出现,内阁并一众官员就来请他主持公道了,皇帝、皇后以往怎么处置类似的桉件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似乎也只有太子能指望得上。

    也就是弘治朝,

    要换个时候,朱厚照肯定把他们全都撵走。

    这太敏感了,太子在大臣的心中竟然有如此威望,出点儿事都去求他,皇帝知道了岂不是背后发凉?

    东宫之中,

    刘健领着一众官员,大小几十人都赖在朱厚照的面前不走。

    当然,这个架势和之前左顺门完全不同,他们没有哭,也没有闹,就是求情。

    刘健直指关键,激烈陈奏说:“殿下,眼下正是会试之期,全国的举子皆在京师,全都亲历此事。应天府解元唐寅被寿宁伯、建昌伯殴打致使手臂折断,如今已经满城皆知,再过不久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也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若不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臣真不知天下人给如何看待朝廷!”

    朱厚照背着手,“本宫,一早已经去过乾清宫了,也见过了父皇母后。”

    他说话的语气低沉,

    后面的不用多讲,其实意思就明白了。

    诸重臣暗地里都握紧了拳头,也就是太子鞭挞得他们厉害,这要是以前周经在的时候,早就忍不住站起来怒喷了,

    “……寿宁伯和建昌伯是本宫的舅舅,本宫上还有父皇和母后,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还有各位重臣,你们教教本宫,本宫能如何处置?”

    谢迁最为能侃,他说:“自古明君皆以天下为重,不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不以一家之私占天下之公,天家之家事亦是天下事,天下人亦皆为殿下子民,岂可为一人而违天下人?”…

    说得那么多,其实没用。

    “唐寅怎么样了?”

    “寿宁伯已将起送出了府,现在由书院胡大夫诊治,性命无大碍,但会试是赶不上了。”

    朝廷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而推迟会试的日期。

    “外面的情况如何?”

    刘健回道:“眼下还好,但如果朝廷迟迟不给出回应,臣恐引发众怒、致使大乱。乙未科会试近在眼前,若朝廷装作无事一般如期举行的话……殿下,一人尚可欺,万民如何欺啊?”

    “啧。”朱厚照也觉得麻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父皇静养多日,身体刚刚好转些,他们就闹出这样的乱子!”

    太子的态度他们也都看得到。实在是这事儿涉及皇后,太子没办法。

    于是乎,这群老头儿仍不放弃,收拾收拾又准备去乾清宫,朱厚照拦都拦不住。

    他没办法,为了和毛语文所谋划的事不扯上关系,他只能表现成不准备对寿宁伯和建昌伯怎样的态度。

    而到了下午的时候,

    刘瑾来报,说寿宁伯和建昌伯秘密的从府里出来,准备要到东宫来了。

    “他们还有脸来找我?!”朱厚照当即开始生气,掐着腰指道:“叫他们来!”

    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虽说人还没到,但来的用意,朱厚照一听就想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们会能想要什么?求情呗!

    但是,张鹤龄和张延龄真的跪下来开始哭诉求饶的时候,

    朱厚照的心灵还是被冲击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

    张鹤龄哭嚎着说:“殿下,我和延龄都知道错了,我们本来就想小小的教训他一顿,没有想过要把那个唐寅打断了手呀!现在朝中的大臣、京里的士子都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听皇后娘娘说,大臣们都大胆到要去逼迫圣上了!殿下,看在我们是你舅舅的份上,请帮我们想想办法,要不……要不去陛下那边说说,千万不能让陛下答应了群臣的谏言呐殿下!”

    “闭嘴!”朱厚照厉声喝道,听这两人哭,他脑袋瓜子都疼,“小小的教训一顿?这叫小小的教训一顿?还不是你们平日里纵容家奴惯了,使得他们胆大包天,最终才惹出了这个乱子!”

    他也不管什么舅舅不舅舅了。

    而且早就已经对他们心生不满,眼下更不会再忍,“寿宁伯、建昌伯,弘治十一年,本宫就在这里打了你们二十军棍,本宫说过什么来着?若是你们还不加管教,将来必有大祸!那一顿教训本意是为了救你们,可你们呢?回去之后有反思半分吗?怕是都在心里冤着本宫不念血缘之情吧?!如今有了这样的大祸,竟然还敢到东宫求情?”

    “你们以为皇帝是什么?太子是什么?朝廷又是什么?是你们张家的私器、玩物?是护着你们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帮凶吗?!”…

    太子的话向刀子一样,一把一把的扔在他们身上。

    张鹤龄和张延龄本不想来,可那是皇后的意思,反正总归是碰一碰,万一呢。

    但说到底也没想到,太子的话会这么严厉,听起来就恨不得要杀了他们似的。

    张延龄心中本就委屈,他反正不知天高地厚,还倔呢,说:“若不是那唐伯虎当街辱我兄弟二人,我又怎么会去找他麻烦?现在外面都说我们捅破了天,殿下也说我们惹了大祸,可天是谁?是陛下,怎么会是那群举人?这事儿最初的起因在哪儿?是他唐伯虎,又不是我们先去找他们麻烦的。殿下若愿救我们,就救。不愿救我们,我们就去求皇后娘娘。又何必拿那些道理来压我们?孰对孰错,皇后娘娘那边自会还我们兄弟二人一个说法。”

    朱厚照杀心大动,

    张延龄最后的意思,就是说你别扯澹了,我们去坤宁宫,到坤宁宫自会有说法。

    什么叫有说法?就是说你太子也得听皇后的!

    “建昌伯!你不要命了吗?”刘瑾脸色大变,这都弘治十二年了,怎么还有这样的笨蛋要这样惹东宫的这位主子。

    说起来,张鹤龄和他也是一丘之貉,智商差不多的货色,这个时候你拦一下弟弟不是?但他没有,就在那一句话也不说。

    说明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臣当然不是不要命,但臣哪句话讲得不对?难道不是他唐伯虎先辱我们的吗?”

    朱厚照再也忍不住了,“你们做的那些事,难道还要人夸你们不成?去年在紫禁城都敢调

    戏宫女,出了这里,欺压百姓、抢占民田,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唐伯虎哪一句话说的假了?”

    张鹤龄一听也懂了,这他娘的还求什么情,来求骂的吧?

    “殿下既然这么说,那便是对我们这两个当舅舅的早有不满了。今日是臣和建昌伯不对,我们不该来此处,徒增殿下不快。”

    “不送!”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朱厚照更加坚定了对毛语文的嘱咐。

    他回身坐了下来,

    搞得刘瑾都有些害怕,“殿下……”

    “本宫没事,你不用慌。”

    怎么可能没事!

    这要没事!

    我刘瑾当初那顿板子就打不到屁股上。

    所以……

    当然有事了。

    毛语文已经在暗室里安排了。

    多日前,太子就让他寻找那两个混蛋的仇人,你猜怎么着,因为为恶太多,所以这个任务对毛千户来说太过容易了。

    普通百姓家里在意的东西,一个是田地,一个是闺女,都给他们抢过。

    找起来不要太容易。

    甚至还要千户大人去筛选,最后挑了三个看着壮实些的中年男子。

    毛语文在那个生死线上待过,什么人连自己的死都不顾?

    失去希望的人。

    “……不是我命令你们做事,也不是我求着你们做事。你们与寿宁伯、建昌伯有仇,我与他有怨,咱们是通力协作,各取所需。”说到最后,毛语文的语气竟有些低沉,“我也有这样的仇人,当年我与娘亲抛弃、侮辱,尝尽了这世间最深的绝望,甚至活着的目的就是要那人死……所以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他转过身,看着这三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大叔,像吟唱一般的说:

    “但今日之后,你们就可以解脱了。解脱吧,解脱吧,能解脱的都是幸运之人。”

    可惜那一刻叫他们等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寿宁伯和建昌伯在宫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禀报:“千户大人,寿宁伯和建昌伯从宫里出来了。不过……守卫有些增多了。”

    那三人一听,竟有些着急起来。

    “不怕,本官早料到会如此。先让他们走,离宫城远一点再说。”毛语文嘿嘿冷笑,“也不知是谁给他们出的这主意,本来伯府毕竟墙高院深,动起手来还麻烦,现在好了……竟然还敢出来。”

    “按计划行事。”

    “是。”

    明朝的大臣可是干过半路拦截大臣,准备殴打他一顿的事的,甚至宫门也敢冲。这两个流落在外的伯爷算什么,一旦他们行踪泄露,那么乱象必生。愤怒的各省士子,以及朝廷的御史言官早就想打他们一顿了。

    毛语文蹲下来,给了三人一人一把刀,“换上士子的衣服,趁乱行事。”

    反正考到头发都白了的士子也是有的,四十多岁不算啥。

    张鹤龄和张延龄一路上走来都很小心,在宫里的时候其实就给刘健那些大臣的眼神给吓到了,出了宫为了保险起见,还请张皇后为他们加派了侍卫。

    但问题是这样反而更加显眼,以至于有人喊了一句“寿宁伯和建昌伯在那儿”之后,所有人都不必寻找,反正看着侍卫多的地方就是。

    “走!冲过去,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太祖皇帝若在,何至于让这两个畜生如此嚣张!”

    大街上,店铺旁,侍卫持刀、士子和言官大臣涌入街巷,呐喊声、尖叫声,菜叶、鸡蛋……这条街瞬间乱了套。

    这事儿对毛语文来说风险很大,因为太子和他说过

    出了任何疏漏,都是他顶命,甚至都不用太子找人杀他,自个儿了断自个儿就行了。

    这是他早就做好的打算,因为他进了锦衣卫见识了那些刑具之后就知道,干脆的死,其实是一种解脱。

    不过风险这么大的事,却让他的血液有些颤抖,过去他被人欺辱、殴打,为了活命什么低贱的事他都做过,为了活命甚至他的母亲都被人侮辱,那些记忆折磨着他,锻造着他。

    而到了此刻终于有一种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这让他既害怕又兴奋,嘴巴里一直低喃着:解脱吧,解脱吧。

    像是对旁人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皇家雇佣猫

第142章 快刀斩乱麻!

    真实的史实中,

    张鹤龄和张延龄主要有以下几宗罪。

    一、纵家奴强夺百姓田地和房屋。这件事后来被言官上疏弹劾,皇帝就派萧敬去查探。萧敬想和稀泥,他不敢说没有这些事,因为满朝堂都知道确实有这么回事,为了那俩人睁眼说瞎话?交情没到那份上。

    但他也不敢就这么处置了寿宁伯和建昌伯,所以他想了个法子。就是……我惩治那些家奴总可以吧?找人给两位伯爷顶个罪,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嘛。

    打好了算盘,老太监回来以这个口径禀报。结果张皇后勃然大怒,家奴?家奴你也动不得。

    史书记载当时‘帝也假怒,,就是弘治皇帝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假装生气。事后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又去安慰了一下老太监箫敬。

    而这件事本身,自然是什么结果也没有。

    二、倒卖私盐。弘治年间赏赐权贵、太监盐引动辄数万,这已经不是稀罕事。张氏兄弟则不止如此,他们不仅会向皇帝直接索要盐引,还会利用漕运的船只贩卖私盐。盐税是朝廷重要的收入来源,可见他们也没想过挖得是亲戚家墙角这回事。

    三、随意出入紫禁城、调戏宫女、试戴皇冠。这件事发生时,有一个叫何文鼎的太监实在看不下去准备去捶张延龄,史书记载:文鼎持大瓜幕外,将击之!

    但没打成,因为李广告密,张延龄逃走了。

    第二日何文鼎就去向皇帝揭发张氏兄弟的不法之事,张鹤龄和张延龄反手就诬陷何文鼎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罪责,张皇后对于一个太监告自己弟弟的状自然是愤怒异常,

    于是让皇帝派人把何文鼎抓了起来关进锦衣卫大牢。并且严刑拷打,要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何文鼎答主使有两人,一个叫孔子,一个叫孟子。

    其实一个没根的老太监能有什么幕后主使,在皇宫内院忍不住要打张延龄,明显就是实在看不下去,气上了头了。

    后来,何文鼎被打死在了狱中,领命干这个事儿的人,叫李广。

    当时,因为何文鼎名声不错,还有御史黄山等人搭救,但没有成功。何文鼎死后,时人写诗凭吊:“外戚擅权天下有,内臣抗疏古今无。”

    所以有时候朱厚照也在想,

    如果他考虑的是自己的舅舅这一层亲戚关系,亦或者做此事的风险而让张鹤龄和张延龄活下来,一直活到后面几十年,

    不提因为张皇后他们会给自己添多少麻烦,

    就是在他们活着的岁月里,那些仍然会被他们欺负、奴役、杀害的普通人,他们的理谁替他们讲?

    是,寿宁伯和建昌伯之死,会让张皇后伤心,那么那些被张家兄弟害死的人的亲属,他们会不会伤心呢?

    为了让自己的舅舅活着,而让那些人去死。这才是自私。…

    “外戚擅权天下有啊……”

    还不止这一家呢。

    当日晚间,

    毛语文整夜未睡,形势乱起来之后,他便遣人入场,浑水摸鱼。

    现场是一片群情激奋,人们高呼着‘太祖、太宗,这样的词汇,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张鹤龄和张延龄被这个形势吓了个魂飞天外,

    他们俩把侍卫往自己的面前推,又是害怕又是嚣张的大喊:“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敢当街冲撞朝廷的勋爵,难道是想死吗?”

    啪!

    竟然真有一个鸡蛋砸在张延龄的脸上!

    然后就是拳头。

    “欺天啦!

    ”张鹤龄大叫,“来人,把他们全都杀了!”

    侍卫当然不敢不会就这么让人

    侵犯到寿宁伯和建昌伯,至情势逼人时,他们不得已还是对前面的一些人动手。

    这一动手,人群的愤怒更加不可控!

    “去!”

    毛语文下达了命令。

    于是拥挤、尖叫、汗水、恐惧……几百个人、几百种声音在乱掉的这片现场搅着,

    一直到一条血注冲天而起,浇懵了中招的人,

    “谁带的刀?!”

    ……

    ……

    这日晚间,

    朱厚照沐浴后披散着头发坐在自己的软塌上,他一遍一遍的翻读李世民所留的《帝范》。

    他还记得初中上历史课时,讲到大唐,第一次听老师讲起李世民杀害过自己的兄弟,还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给软禁了。

    那会儿觉得……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李世民离自己很远。

    但来到大明已经很久了,往后他也会是一个帝王,像李世民一样。他忽然在想,当初李世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后来他开创了贞观之治,只看后半段,不看前半段,谁能想到他搞出了玄武门之变啊。

    太子默默念着:“《帝范》赏罚之中说: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说的就是赏罚不可因喜好而判定,而要因功罪来判定。”

    宫女秋云在帮他梳头发,动作轻柔舒缓,不至于打扰他读书。

    “殿下可真是用功,一会儿就要就寝了,这都还要读书。”

    朱厚照缓缓说:“王图霸业绝非易事,若是我一点牺牲都不做,怕是也成不了大业。”

    便是在这个时候,

    刘瑾于门外轻唤,“殿下,殿下……”

    “进来吧。”

    刘瑾低着头,迈着快步,啥话也不说,直接跪下惊道:“殿下!寿宁伯和建昌伯今日傍晚出宫回府的路上,突遭意外,盖因殴打江南举子唐伯虎一事,京中士人对其多有怨恨,故而聚集冲撞,混乱之中,寿宁伯和建昌伯皆……皆……不幸薨了。”

    “什么?”朱厚照整个人如被电击一般,呆愣愣在原地一直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才有哭腔,并恶狠狠发问:“谁干得?!立即派人去查!”

    接着他也来不及再更衣了,简单束拢一下头发就去坤宁宫,但是走到半路就被告知,皇后已经去了乾清宫,于是乎他又转道儿。…

    一路上都是小跑,到了乾清宫外就听见张皇后凄厉般的吼叫,

    “……左顺门之变时,太子已经教训了一群大臣,当时臣妾还觉得一下子打死几十名官员多少会有些观感不好!没想到他们竟敢当街行凶,至本宫的两个弟弟皆死于当场!陛下,若此事不查明真相,臣妾……臣妾便也死了算了!”

    张皇后头发凌乱,眼眶通红,此时有些像是发了怒的老虎一般。

    弘治皇帝的神扫到朱厚照,像是抓到了稻草,“照儿来了。照儿……你的两位舅舅……”

    “儿臣已经知道了,所以来不及更衣就想来找父皇和母后。母后,可不要因为哀伤伤了身子…父皇让儿臣监国,却没想到这期间发生这样的事,说到底也是儿臣办事不力……”

    【讲真,最近一直用@

    “儿臣以为,寿宁伯和建昌伯都是父皇亲封的朝廷勋贵,当街出此大事,可见士子、官员已属胆大包天,若不狠加整顿,往后父皇和朝廷的威严何在?”

    张皇后听了这话稍显宽慰,“太子的话不错!陛下,所有涉桉士子都应抓起来,斩立决!”

    这是气话了,弘治皇帝再怎么样,也不是杀那么多大臣和士子。

    “明日,朕要上早朝。咳咳。”皇帝捂嘴咳嗽了几声,“皇后,你……哎,你不要忧伤过甚,身体要紧。鹤龄和延龄的葬礼,朕必定遣礼部操办。刚刚太子说这事儿怪他,其实也不对……说到底还是怪朕,朕这些年纵容这些亲戚过甚,本想着便是大臣对其有些不满,至少也会理解朕的亲亲之心。没曾想,臣子与皇亲国戚的矛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那个唐伯虎……事情皆因他而起,他怎可一点干系都没有?明日朕便知会李东阳和戴珊,取消其参加会试的资格,终生不用。”

    张皇后此时这个情绪,朱厚照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就让他回到那个桃花坞之中去吧。

    “其余涉事士子,也都要抓起来,严加审讯!”

    见弘治皇帝为其做主,皇后的委屈和愤怒总算宣泄了一点,之后就是悲伤,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累了、睡过去。

    但弘治皇帝睡不着,

    朱厚照也睡不着。

    他们父子又聊了很久,

    皇帝因为生出‘臣子与皇亲国戚矛盾过大,的念头,让朱厚照生出了一个想法。

    “父皇,这件事到现在,到底谁对谁错,很难说得清楚了。如母后所言,唐伯虎确实当众辱骂了当朝伯爷,这之后才招致舅舅们去打他。两位舅舅再有不对,唐伯虎终归是不知尊卑。然而,麻烦就麻烦在,唐伯虎骂得那些话大多也是真的。所以天下读书人自然也可以站在他的角度来讲上一番。尊卑和是非搅合在一起,太复杂了。”

    “既然复杂,就只能快刀斩乱麻,迅速平息此事,消除影响。所以儿臣以为,父皇应对涉事两方全都加以处置。朝廷的一些官员、部分考试的士子当街行凶不知天高地厚,该贬黜的贬黜,该削功名的削功名,但朝廷的皇亲国戚也该收敛收敛,侵占的田亩、奏乞的盐引父皇都要让他们吐出来一点。这样,即便其中一方有意见,父皇总归也处置了另外一方。无人继续闹事,情势也不致继续恶化,时间一长,影响便能消去。”

    两方一并打击,有个好处,就是加强皇权。这是吸引皇帝的第一点。

    另外,弘治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不喜欢整天都有这种糟心事,快刀斩乱麻便是迎合他心意的第二点。

    既然无论怎么处置其中一方都会让另一方不满意,那么好了,各打五十大板。

    弘治皇帝想了想,最终同意了,“好。明日便照此宣旨。”

    皇家雇佣猫

第143章 阶段性目标

    似这样的大事情,正确与错误之争通常会在当朝者的选项里向后退。

    他们并不会真的在乎,骂人的对还是打人的对。

    他们的第一目标就是要将事件平息,用个现代词汇,叫稳定压倒一切。

    因为再乱下去,不知道又要引发什么,不知道又要挖出什么。

    这其实是弘治皇帝答应朱厚照建议的原因。

    就像历史上弘治十二年的科举舞弊桉一样,唐伯虎和徐经也许真的没有去贿赂主考官程敏政,但是事情既然爆发了,影响又很恶劣。

    那么皇帝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给你按倒。

    你没罪?怪自己命不好吧。

    最后判决,程敏政因为进京的时候接受了徐经的见面礼,堂堂的礼部右侍郎就被勒令致仕回家,回家之后心中郁结,过了一年就死了。

    唐伯虎和徐经两人也不再有科举的资格。

    对于他们两位当然是残忍的,徐经回乡之后还写了一本《贲感集》以明志。

    但这又有什么用,只要皇帝是个明白人,都会这么处理,这就是政治。

    现在这事儿也差不多,

    养病中的皇帝在第二日便上了早朝主持了结此事,

    一是任命治丧大臣。

    二是处置涉事官员和士子,皇帝自己也有些怒火,再加上为了照顾张皇后,其手段还是重的,除了现场因为意外也死掉了一些人,其他的也有不少被锦衣卫揪出来抓走,朱厚照说的是罢官、削除功名,最后不止如此,是要见血的。

    奉天殿的气氛很严肃,皇帝受太子的影响——便是上次拒绝雍王、岐王之事,太子教他,父皇你是有委屈的,有委屈撒一撒,大臣会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所以他现在就知道了,舅老爷、朝廷的伯爵在这个时候***死了,他就是可以发脾气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弘治十二年的开始,就是让人觉得有些严苛的政治氛围,过去十年的好日子似乎是一个终结。

    而为了平衡双方情绪,皇帝又下出第三道指令,便是警告、约束朝廷外戚的行为,要求他们清退侵夺的土地。

    周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开始不那么愿意争了,她在弘治九年就支持过皇帝秉公处理周家的事,这一次又要求自己的娘家,长宁伯周或入宫谢罪。

    【讲真,最近一直用@

    周或之后,庆云侯周涛清退了田亩四百四十六顷,会昌侯孙铭清退田亩二百八十顷,玉田伯蒋轮清退田亩一百四十顷。

    最多的是明宪宗王皇后之弟王源,他本来就正在被人弹劾侵占民田之事。皇帝赏给他的土地只有三十顷,结果他自己一划,划出了一千二百多顷。

    好了,正好赶上这事儿,弘治皇帝为了大局硬气了一回,特地降旨要他清还。

    当然,农业国家,是不会有这么大片的土地无主的,只不过原来的主被这些人赶走了、或者杀了。

    现在列为皇庄,对于百姓来说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占地的人从皇上的亲戚变成了皇上。

    实际上外戚占地或者太监管理皇庄在收税这一点上,往往是比朝廷定的赋税高的,弄得百姓苦不堪言,现在至少朱厚照不会这么做。

    要不然,为何要派有点正义感的张永总负责此事呢?

    与此同时,

    皇帝虽然想尽快平息此事,

    但如此重大的事件,还是在朝臣之中引起了许多的反响,旁得不提,京城里多家官员的门口都挂起白布戴孝了,

    弘治皇帝从来就没有这样开罪过大臣。

    最后弄得大家没办法,内阁里,谢迁只能苦涩的说:“有此教训,往后太子殿下要大婚,可要仔细些。”

    “啧。”李东阳给他吓了一大跳,“于乔说的什么胡话。太子殿下娶妻,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难道还能控制不成?”

    谢迁本就是嘴巴大,也不是第一回了。反正他是被搞怕了。

    “事情闹到这个程度,逼得陛下不得不下此雷霆之旨,眼下事件似乎平息,但之后有何影响还不得而知。”刘健一边在写,一边在说,“最后的这个处置办法,应也是太子殿下所建议的。所以各处清退田亩都被列为皇庄,所得之税用于整军。”

    “刘阁老以为如何?”李东阳询问。

    刘健驻笔想了想,说了四个字,“帝王之术。”

    是了。

    “如此一来,整军之事可成,外戚之患稍缓,而言官、士子……”

    今后也更难有什么有效的反抗了。

    甚至于,因为京城有杀人的氛围,

    所以侧面都让整军之事提速了,原先大家都以为没什么,现在才知道,再仁义的皇帝,到底还是皇帝,碰上了事情也还是会杀人的。…

    这之后的几天,朱厚照不再去想这些事,

    他大部分的心思落在了那几个甲级卫身上,那状态,就像失恋的人工作更加努力了一样。

    “殿下,除了振武卫、宣武卫、兴武卫、英武卫这两万两千名士卒以外,经过这二十多日挑选,臣等几人又编选出,金吾前卫、后卫,羽林左卫、右卫四卫,原先他们都是负责巡警京师各门的,这四卫也一共两万两千名。除此外,还有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这原本就是守卫皇城的带刀侍卫,臣建议,府军前卫人员不做大的改动,但仍为甲级卫。”

    朱厚照点了点头,“准。”

    守卫皇城的都是勋贵子弟,精锐是一方面,忠诚也更为重要。不管如何,最好是不要将其等级降为乙级卫,给皇上当贴身护卫的,领得军饷不是最多,说不过去。

    “这样一来,一共也才四万四千名。”

    王越禀告说:“殿下,再编练四卫、韩尚书那边倒是可以解决钱粮。但依照殿下所划定的标准,士兵身体要壮,作战要勇勐,过往当兵的记录要好。这样的……可不好找。”

    朱厚照叹气,计划是一方面,现实又是一方面。他以前看电视剧,觉得人家一开口都是八十万大军、少一点的也是三十万北凉军,真不知道怎么搞出来的。

    “那便先这样吧,标准不能够轻易降低。只要勤加操练,素质也可以提升。空余的一卫编制,作为一种激励吧,弘治十三年时进行全军比武,若有次级卫能够在战斗力方面做出提升,也可以将其列为甲级。直到甲级卫满员后,总数便不做调整,进一个则出一个,否则韩尚书又该叫苦了。”

    一共就只能列十二卫,这已经很多了。除了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这两个名不副实的以外,还有朱厚照自己所领的腾骧左卫。这不能漏掉,否则腾骧左卫的士兵跟着太子反而没好处,那也不好。

    韩文执礼回说:“只要强得是朝廷的军,不是添置享乐用的宫殿,臣就是辛苦,也要为殿下省出银子来。”

    朱厚照听了这话心情宽慰,他做的事,哪怕认同的人不多,多少也还是有的。

    而阶段性目标,他现在是做到了,从太监、商人、勋贵手中挖些钱财,把这八卫精锐给拉扯出来了。虽然过程中,出了一些其他事。这也是没办法的,朝廷那么多的人,总归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这之后则需要一点时间了,整训、启用自己将官,直到让他们成为真正的虎贲之师。再之后……等待机会,一击而中。

    皇家雇佣猫

第144章 王守仁被贬

    京城之中杀得人头滚滚,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害怕,其中也有兴奋的。

    这个人叫王守仁。

    弘治十二年的乙未科科举还是照常举行了。

    状元被皇帝授予了一个叫伦文叙的广东人,榜眼叫丰熙,是个瘸子。

    在封建时间,一个瘸子能把榜眼这个位置拿下,可见他的才能是不一般的。

    朱厚照当初初的那到策论的题,也是他答的最好。本来也有人要给他状元,大明朝状元是个瘸子…皇帝觉得不好。

    太子也无所谓,反正将来成就如何,也不在于这个名次。

    学历只是敲门砖嘛。

    王守仁则高中二甲进士第十七名。

    应该是弘治十一年的西北之行影响了他一点,否则名次估计会更加靠前。

    四月时,他被授观政兵部,因为其喜爱军事的特点,朱厚照又通过吏部将他调整为兵部主事。

    待了三个月后,到七月份时他写了一篇奏疏,但上疏之前,先去书院之中找了王鏊。

    如今的书院已经比最早的时候热闹不少了,

    甚至于之前皇太子所说的女子医馆也在京城之中开办了起来,坐馆医生就是谈允贤,她自己又看病,又在书院的女子医学宫中教授医术,每日时间都要拆开分两半用,很辛苦,但是至少比之前那样行医困难要好上许多。

    女子医馆开办后,成了京城里最为特别的一件事情,虽然时人也有说过其不好的,但当家里的女卷生病,一个一个的还是送过去看了。

    毕竟,比起让男大夫望闻问切,还是女大夫方便点。

    除了医学宫,王鏊担任院长的往圣学院也是经常挤满了一屋,随着时间延长,渐渐的开始会有定期的文会,专门就‘经世致用,这套学说进行系统性的辩论。

    朱厚照要的就是这个慢慢散出去的影响。

    至于军学院,则安静许多,反正就是那三十人的事。

    王守仁去拜见王鏊的时候,王鏊正在和张天瑞商量事情。稍微等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进去。

    王鏊也是许久没见他了,见面就道:“说起来,最近因为太过忙碌,还未向你道贺。你当初说过,令尊阻拦你过甚,其缘由便是因为科举。这下好了,总算得偿所愿。”

    王守仁在王鏊面前还是会谦虚一些,他行了个大礼:“是晚辈不对,弘治十一年,晚辈在甘肃得守溪先生教导,还未来得及言谢呢。”

    “与我就不必如此客气了,”王鏊问道:“怎么了?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才来。

    王守仁很是正式的问了一句,“守溪先生,当日在甘肃,张坋、朱明志所行之事守溪先生还记得么?”

    …

    “怎么忽然提起那两人?”

    “太祖皇帝当年设卫所制,军卒闲时种地,垦荒屯田,如此不费银而养百万军。而如今呢?就如那甘肃镇,边军战力之弱、军卒生活之苦已是难以想象,卫所制怕是名不副实了。”

    王鏊脸色一变,

    他是万没想到王守仁跑到他这里说出这一番话。

    “伯安(王守仁字)慎言。”

    “不,守溪先生,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守仁拱手向皇宫的方向作揖,“殿下因知道下官喜好兵事,所以中进士后,特调下官观政兵部,而后又授兵部主事,几个月来,兵部整军大有成效,甲级八卫每日操练,假以时日必为一支虎军。可边军呢?边军怎么办?”

    “殿下赐予下官厚恩,自然是要下官操心国事,以为效用。可自四月以来,下官每日去兵部当值,进了出、出了进,如今尚无只言片语献于殿下。下官心中实在难安。”

    “因而便想到当初在西北之经历,边军之弱,在于士兵生活困苦,生活困苦在于无田,无田则因军官欺占普通士兵之田。”

    王鏊听明白了,

    王守仁是立功心切,在兵部晃悠了三个月,心里有些急了。说起来他二十七岁,年轻、又刚中进士、去年还在甘肃立了功,所以难免急切了些。

    能发现那些问题,也算是他眼光独到。

    敢写出来、说出来,更说明他秉公无私、勇气可嘉。

    但王鏊还是伸手阻止,“伯安,你不必说了。我与你父亲实庵先生有同僚之谊,与你也有数月之交。你自称晚辈,若真的将我视为长辈,就听我一句,此疏万不能上!”

    王鏊这个话让王守仁万分不解。

    “为何?当初在甘肃,我与守溪先生共同对敌,对付的就是张坋、朱明志这样占士兵之田的贪渎之人。张坋被捕之后还叫嚣,天下不独他一人这样做,为何就只抓他!现在听守溪先生这样的话,下官更加不解了,难道就真的只能抓张坋?是因为那些人太多了吗?可如今殿下监国,杀贪官、惩外戚,只要是侵夺民田的,全都处置了。为何不能将军屯也翻出来整顿?”

    “伯安。”王鏊叹了一声气,“你说的那些事,你以为殿下不知道吗?”

    王守仁童孔更加瞪得大,“守溪先生……这是何意?”

    “军屯之事涉及太广,这可不像齐宽桉、绝非办一个按察使那么简单。你现在将这个疏递了上去,殿下该如何处置你想过没有?”

    “自然是丈量田亩、清查军屯,重新恢复卫所制。”

    “哪里那么简单?”王鏊真要给他上上政治课,“你既然是要报殿下知遇之恩,那么在行事的时候就要替殿下着想。你现在这个疏递上去,殿下绝不会照此办理,而且还会引得边军震动,使殿下难以妥善处置。真到那个时候,为了平息边军的非议,你王伯安就要大祸临头了!”

    …

    王守仁有些不信,皇太子如今所展现的是什么气象?

    岂会因为一点困难就放着正确的事情不去做。

    最主要的是他不愿意放弃,辛苦了三个月,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就琢磨这事儿,终于给琢磨出来了,然后就说算了?

    而且如果证明他讲的有问题、或者解决的办法不对那便也认了。

    自己学艺不精,回家再治学呗。

    结果说了半天,这是……确有其事啊!所以明明是正确的!

    “多谢守溪先生。但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伯安得殿下之恩遇,擢为兵部主事。若是因害怕自己之祸而偷滑躲避,想来将来也就没什么大出息了。守溪先生想看到的难道是那样的王守仁吗?”

    “这……”王鏊也是有文人傲骨的,王守仁这一番话还真叫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如果王守仁害怕灾祸而不向上直言,往后又有什么价值呢?

    “不对,不对。”王鏊还是要阻止他,“你这是给殿下添麻烦。伯安你听我一句劝,且等上几年,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王守仁就问:“那么是几年?”

    王鏊想了一下这事得巨大难度,“十年八年总归是要的。”

    “十年八年?那样来不及的!鞑靼人在达延汗的率领下每日都更加强大,十年后军屯形势更加恶化,边军战力更加孱弱,到时候如何等挡得住鞑靼大军?”

    说着,王守仁也就不听劝了。

    他不能在兵部就这么晃下去。

    王鏊拦也拦不住,最终叹息一声,“……也许是去年到了甘肃,便立下了智擒张坋的功劳。所以性子更加急了。”

    人各有命,命岂可违啊?

    回到家中的王守仁独坐书房,三日不曾出门。最早他曾想向皇太子谏言‘行法以振威,、‘严守以乘弊,等策略,但西北之行让他明白,边军的羸弱最根本的就是在于屯田被破坏。

    弘治十二年七月二十二日,兵部主事王守仁上《请查军屯疏》,疏中直言:

    将官推举、多以贿通,一握兵权,如获至宝,既求偿债,又欲肥家,役军多至千人,侵屯动以万计,扣克赏赐,以贿权贵如此也……十月风霜,士甲无绡,妻居无煤,幼儿***……

    此疏一上,不仅是朝堂,也在边军之中激起千层浪,

    站在边军的角度上想一想,皇太子都干过什么?

    齐宽这样的大臣侵夺民田被拿下,岐王、雍王这样的藩王奏乞田亩被拒绝,还有一众外戚清退田亩。

    现在轮到他们了?这个时候看的就是太子的态度,如果太子默许,那么事儿就大了。

    与此同时,朝中大臣也大多不同意,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全部反对,军屯和其他的性质都不同,军屯涉及到边军众多将领,鞑靼人又在北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怎么能做这些事?

    朱厚照将王守仁的《请查军屯疏》放在怀里揣了三日,读了又读,其中那句‘十月风霜,士甲无绡,妻居无煤,幼儿***‘,让他心痛莫名。

    但最后还是下了一道旨意:谪贬兵部主事王守仁至贵州龙场,担任龙场驿栈驿丞一职。

    王守仁接到旨意的时候人都有些懵了,整个人的世界观受到冲击,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太子殿下绝不是昏聩之人,他的奏疏直言各地卫所弊病,那里面的土地兼并更加疯狂和严重,最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第145章 初议马政(一)

    王守仁不理解自己上疏陈边备弊病错在了什么地方。他甚至怀疑过,这个旨意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发出来的。

    但不管如何,用了印的圣旨不是假的,除了收拾细软往贵州去以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时候再去找王鏊?

    他有点觉得不是滋味,于是他决定先绕道山东,去拜访一下自己那位还任着山东布政使的父亲王华。

    家人是最后的港湾。这样朴素的话语从来不假。一个男人满怀的时候忽然遭受这样的冷遇与挫折,除了家里,他还会想要去哪里?

    八月的京师酷暑难耐,王守仁决定先坐船前往通州,而在这条船上,他碰上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的乙未科进士。

    因为外面热,没有人喜欢在甲板上待着,于是在船篷内,此人就这样到王守仁的面前坐下,像个自来熟一样,抬手即称:“想必,这位便是请查军屯的王伯安王兄了。”

    王守仁打眼一看,有些觉得很怪异,因为这家伙膀大腰圆,伸出来的手指都比常人要粗壮不少。看着像个武人。

    可偏偏一身文人服侍,动作、言谈都是士子的派头。

    且他既然说出请查军屯四个字,想必也是在京中为官的了。

    “……正是在下,不知,是哪位同僚?”

    “在下伍文定,和王兄一样,是乙未恩科的进士。”

    王守仁听到这里,心里便认真对待起来,虽然他因为自己的遭遇打不起精神头,但碰上一个进士,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所以抬手作揖,“原来是同科,请伍兄见谅。对了,伍兄这是……?”

    “喔。”伍文定继续抬着粗壮的胳膊,“在下被委任常州推官一职,本该在四月时就赴任,不过当时在下不幸病了一场,耽搁了些时日,眼下虽还未痊愈,但圣命在身,实在是不敢再拖了。”

    王守仁看他的强壮威武、又精气充足得样子,心中泛起滴咕:你这还叫没痊愈?

    但这份疑虑显然比不过他心中缓缓升起的更大失望,

    恩科之后授常州推官(推官:府一级所设,正七品,相当于法院院长),就说明伍文定在科举的排名在自己之后。

    毕竟到六部任职和跑到常州去当个推官,那还是不一样的。

    然而讽刺的时候,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两个人一同出京,情势又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伯安兄的《请查军屯疏》,伍某也看了。伯安兄舍生取义、为国献策,请受伍某一礼。”伍文定看着是个‘粗人,,但行事还真的挺‘文人,。

    按官职,人家现在是大的。

    所以王守仁不敢托大,连忙说:“不敢。不过王某也不是请查军屯的王伯安了,而是龙场驿丞王伯安。”

    这话带着些自嘲。

    “王兄何必妄自菲薄?”伍文定鼓励道:“当今太子是圣君之气象,想来过后不久,殿下就会想起这份《请查军屯疏》。”

    …

    这是安慰的人话,人家随便说,自己随便听。

    “便借伍兄吉言了。”

    这次王、伍相会并没有什么波澜因此而起,只不过两人也算因此相识。

    王守仁到了山东之后,本想着父亲总该要安慰他一下,

    毕竟一个新科的进士,搞去当驿丞,整个大明朝他还是头一个。

    但没想到布政使衙门的大门他也没能进!

    烈日当空,王守仁站在门外彻底的迷失了。

    这又是为什么啊!

    委屈,真是说不出的委屈。

    在殿下那里、王鏊那里,有了委屈他就只能自己忍下。但到了父亲这里,他便实在是忍不住。

    王华不见他,他就站在门外。

    日头晒得看门的守卫都躲到了门檐下的阴凉处,便是街上的狗也知道躲在树下一遍又一遍的吐着舌头。

    这布政使衙门的门前空地上,却站了一个年轻人,动也不动。

    街上人虽然少,但时间一久百姓来来往往的见到的多了,自然会有非议。

    还好看门的守卫知道这是布政使的公子,言语不敢怠慢,还会去请他一起到阴凉处等,可王守仁犯了驴脾气,就是不动。

    后来没有办法,王华就托衙门里的人出来给他带一句话,

    是一个穿着官服的老者,现在只要穿官服的都比他王守仁官儿大。

    老者问:“公子是白身否?”

    “下官,任贵州龙场驿丞。”

    “那为何不去贵州上任,而来山东布政使衙门呢?”

    这问题问的,看大门的都知道我是王华的儿子!

    王守仁又忍了,“下官是寻家父而来。”

    老者摇了摇头,“公子受贬黜而至贵州,理当上任,为何要来山东?你去贵州做什么,君父都有交代,令尊又不知道贵州之事。若是因为心中受了委屈,那更加不必,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任还不去上、特意绕道山东,难道……是要到此诉苦的嘛?”

    王守仁听了此话心头一震。

    坏了,若是给有心人抓住,参上一本,说他对君父不满,搞不好还要连累父亲。

    “下官湖涂!这就走了!”走了半步他又回头,“请替下官传一句话,就说孩儿知道错了,这就去贵州上任。”

    “嗯,孺子可教也。”老头子一边点头,一边捋着胡须。

    回身之后入了大门,就撞到了已经在此偷听的布政使大人,王华。

    王华哪里不想见儿子?

    父子分隔两地,其中分别之苦他又怎么感受不到。

    因为酷热,路上行人稀少,只有王守仁一个人背着行囊赶路,不时地还要抬起胳膊擦一擦额头的汗,那背影多少是有些落寞。

    作为父亲,王华也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儿,保重。”

    “藩台不必忧伤。伯安公子为国上疏,直言边军弊病,颇有诤臣之风采,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

    …

    大概是这个时刻,王华才会有些怀念当初自己这儿子在家和他犟嘴、惹他生气的时候,那会儿就盼着他科举有成,光耀门楣,

    现在进士是中了,但却要去贵州那种地方。

    “哎。”

    ……

    ……

    而在东宫。

    朱厚照的心思被一封奏疏给吸引了过去。

    其实太子监国之后,所表现出的锐意进取的精神给这个昏昏沉沉的大明官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各地的官员都想要把自己对于某项国政的见解送到太子桉前,所以不止王守仁这样。

    但事情都要分个轻重缓急,以他朱厚照现在的能耐、这个时代的局限,他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尽善尽美。

    之前许多措施,根本上也都是治标,例如雍王、岐王奏乞田亩、不准。本质上只是停止了这项弊政,但先前已经被占据的,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没有办法,现在许多事做不了。

    也总归是最近整军有些成效,他才更加多了些底气。

    而今日这封奏疏却与其他不同,朱厚照想要找臣子来论一论,

    上疏的人叫杨一清,原本他是弘治十五年由南京太常寺卿转任陕西巡抚,并督理陕西马政。

    现在朱厚照来了,他怎么会把杨一清这种人扔到南京去浪费几年呢?他又不是王守仁,都已经四十五岁了,杨一清已经是成熟的杨一清了。

    弘治十一年,左顺门之变前后,皇帝和太子大面积调任官员,当时朱厚照已经把杨一清给稍待上,升任陕西巡抚、专督陕西马政。

    一年有余,终有这封《请除马政之弊疏》。

    内阁及六部尚书都来了之后,朱厚照让刘瑾把这封奏疏依次给大臣们阅览,他则耐心等待。

    在封建王朝,马政是绝对不能绕过去的一条关键国政。国事莫大于戎,军政莫急于马,就是这个道理。

    因为战马,在冷兵器时代太过重要。

    如果指望整出十万或二十万的步兵、就可以在游牧民族面前称无敌,这是历史虚无主义。因为人家不和你决战,就是打一下就跑,这样对于被打的这一方来说就非常的被动。

    明朝中期,弘治皇帝也派马文升整顿过边军,正德皇帝更是号称武皇帝,同样整顿过京营,将军方面也有王越这样的名将,以及接任王越三边总制官的秦紘,这都是很有能力的大臣。

    史书记载秦紘负责西北军务之后,挑选壮士,兴设屯田,重申号令,军威大振。

    但鞑靼人在弘治十三年、十七年、十八年都有较大规模的寇边,他们总是来了就抢、抢了就走,明朝则始终采取龟缩不出的守势。

    有时候也真不是‘***不努力,,实在是战马不如人家、骑兵不如人家,追都追不上,还怎么打。

    …

    所以历代有为君主,如朱元章、朱棣、朱瞻基都对马政寄以很大的重视。

    朱元章说: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富者,必数马以对。

    就是说古时候的国家,问国家富不富,先不是问钱粮,先是问有多少马!

    朱瞻基也告戒大臣,叫他们马政,说:军国所用,马之为最。军国大政,马政亦大。

    而按照一般的套路,和其他所有制度一样,明朝的马政在开国之初还是比较好的,永乐驾崩时,能养150万匹战马。但到弘治十二年……怕是连这个数字的一半都没有了。

    这也就是之前毛语文在大同查走私商人时所遇到的‘大同缺马,的背景。

    杨一清的奏疏中言明,陕西的养马机构只蓄养了两千多匹战马,其中还有不少是老弱病危马……

    李东阳在看奏疏的时候则在想:杨一清也是个聪明人,眼下看京中局势、太子所为,他应是料定将来朝廷必会对鞑靼用兵,既然用兵,又怎么会忽略马政?

    而他负责督理马政,这就不妙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要用马,他这个总负责人却拿不出足够的战马,那不是屎盆子全扣在他的头上?

    毕竟马政怠坏至此又不是他杨一清的罪过,凭什么顶这个雷。

    所以还是早早的把情况报上去,既为国为民,又解除隐患。而且说得越严重越好,反正到时候出了问题不要来找我。

    而一旦朝廷重视,把这件事做起来了,那督理马政的官员岂不是政绩显着?他杨一清也能够在太子这边来一个‘青春版的简在帝心,。

    这就是经验丰富和初生牛犊的区别。

    看看王守仁那封疏上的,劲头很足,但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再瞧杨一清这封疏上的,挠的就是殿下的痒处。

    李东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现在就看殿下怎么处置了。

    “怎么都不说话?”

    可能是杨一清的奏疏太过深刻,搞得大家都有些‘畏难情绪,了。

    但朱厚照不是那种性格,封建时代当然难,要在这个体制下激发出点活力出来也不容易,可不能就这么认了吧。

    “本宫自监国之始就说过,任何事项都是要先搞清楚什么状况、问题在哪儿,有问题不怕,总归是想办法一起解决。要不还是各抒己见,都说说马政……可还有改良的余地。”

    明代的马政呐,也真是难。

    “殿下,臣先来说吧?”刘健是内阁首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躲,他躲不了。

第146章 初议马政(二)

    如果专门去读中国马政的历史,会遇到一句话,叫“马政莫详于明,亦莫弊于明”。

    就是因为朱元章吸取了历朝历代马政的教训,制定了较为完备的马政,但吏治败坏之后,异常完备的马政又酿成了太多灾难。

    总得来说,明朝获取战马有三个方式。

    一个就是官牧,这个很好理解,由朝廷划定草场,专门养马。朱元章为此设立了一个机构叫太仆寺来管理,就挂在兵部的下面(后期又增设苑马寺)。

    不管叫什么名字,反正就是皇帝专门派了一帮人、管理一块草地,负责养马。

    后面败坏的缘由也很明显,就是草场被宗藩、地主豪强占了,当然其中的原因又很复杂,便是开国的时候人少、有地方养。随着人丁滋生,有些地不得已要开垦出来种粮食,所以有的也是被军、民给占了。

    第二就是茶马贸易。它主要是在边关地区,用茶叶和西藏、西域以及北方游牧民族换马。直到现在,有些地方仍然会有一个景点叫:茶马古道。

    但这个渠道,被茶叶走私给搞坏了。

    第三个方式,就是造成巨大灾难的源头,甚至创造了一个词叫‘响马,。

    这个方式叫民牧。

    民牧这个政策是借鉴于北魏和宋朝,就是让百姓帮助朝廷养马。

    总的原则就是帮我养马,养好了我免你的税,养坏了,你赔我。一般会有‘计户养马,和‘计亩养马,这两种方式,就是这五十亩地养一匹马,或者你们十五户人家一起养一匹马。

    但时间一久问题就来了,

    首先,我作为百姓,朝廷今天给我一匹健康的马,但是他娘的我就是运气不好,那匹马明天就是一下子病死了我咋办?

    那就得赔,一匹马可贵了,少说要二十几两银子,所以不断有家庭因为养马而破产。

    其次,一起养马,就存在豪强欺压百姓的情况,比如我们二十户共同养一匹马,大家各养三十天。那么有势力的人,就会选择草木茂盛、人不忙的季节去放马。

    像是没什么草、又忙得要死的季节,就让穷苦百姓去放,耽误了农时不说,放马还得跑更远、更多的地方,所以百姓苦不堪言。

    本来一年到头扑在土地上能吃饱已不容易,这一耽误基本就面临饿肚子。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只要是各家一起养马就肯定会出现,洪武年间就有这样的现象。

    再有,朝廷把一匹马交给百姓去养,会要求一年你给我产一匹小马驹,但这个小马驹合不合格要送去验,这个验,就有学问了,因为验就得有官吏负责。

    这可是执法岗。

    平头百姓抱着马去验了,合不合格就只看小马驹是不是活蹦乱跳?

    所以自弘治开始、到嘉靖隆庆年间,老百姓就不养马了。

    不就是赔么,我宁愿赔也不养。养个马费人、费时、费银子。我不如凑笔银子直接赔了拉倒。

    …

    因而当时还记载有很多‘虐小马,的情况。就是好好的小马驹,也要给它弄死,反正就是不养。

    但‘我赔你,这话讲得容易,搁许多平常百姓基本就得卖儿鬻女。如此沉重的负担,导致此时的养马之地——河北百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正德年间,直隶霸州文安县爆发了刘六刘七起义,被称为“响马盗”,这次起义规模颇大,起义军从北直隶开始打、打到山东,竟然还回攻京畿,当然是没成功了,但后来又转战河南、湖广、南直隶等广大地区。

    前后打了三年才平定。

    这可是中原腹地,农业国家打三年仗,这损失什么概念?

    所以

    仔细去梳理上述获得战马的三个方式,不要说朱厚照了,就是内阁这帮国家顶级人才也开始低头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刘阁老说了半天,无非就是把杨一清的建议再优化一下,杨一清说要“严私通禁,尽笼茶利于宫”,其实就是禁止茶叶走私。刘阁老就说朝廷应该支持。

    至于宗藩所占的马场,迄今为止弘治皇帝动作最大的就是拒绝岐王和雍王的奏乞罢了。

    而清查田亩,也是近期不会所为之事。

    这就是封建时代国家的困境,因为既得利益者庞大,所以必须要有军队,才能改革得动,而要有军队又必须把那些利益抠出来一点,这不是死循环么。

    朱厚照感受到了,这是一项大事,怕不是一两道圣旨、一两个月就可以解决的了。

    “……杨一清所说的严查茶叶走私,诸位以为如何?”

    李东阳抬手称道:“臣以为不妨一试。”

    这就是让杨一清去冲锋陷阵、去顶雷了。大家自然都没太大意见。反正得罪人的事情是杨一清干。

    “韩尚书。”

    韩文出列,“臣在。”

    朱厚照问道:“你是管着钱粮的,你说为何茶马互市之外,茶叶走私盛行?”

    韩文奏对,“自然是获利巨甚,许多百姓宁冒其险。”

    本来是官方垄断的,国外的商人想要获得茶,那就只能和官方贸易,这样官方就有定价权。洪武年间,一匹马就卖37斤茶叶。

    可民间的茶叶价格哪里会这么贵,真的用这么点茶叶换一匹马回来再卖钱,岂不是赚翻?

    巨大的利益面前,茶叶走私换马是止也止不住的,这就有点像用面包去苏联换飞机。

    朱元章为此还杀了个女婿表明决心。可他和朱棣父子俩管得住人,后面哪个皇帝还管得住?

    你让弘治皇帝杀个女婿试试,虽然他也没有女婿就是了。

    而且国外的商人也不喜欢和官方做生意,因为私人茶商便宜。

    这就让朝廷很尴尬,如果要完全杜绝这种行为,那么所投入的人力和财力怕是也不小,行政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

    “既然获利巨甚……”朱厚照想了想,“那么想要以雷霆手段完全禁绝想必也难度巨大。最后就是动静大,效果差。”

    …

    手榴弹炸跳蚤啊,看着热热闹闹,不解决问题。

    这个时候吏部尚书屠滽进奏,“朝廷垄断茶马贸易,本意是想要用更少的茶叶换到西域更多的战马,可现实已不可得,西域的商人只会将上等战马卖给私人,次等的交易给朝廷。殿下,如果……朝廷放开了茶马贸易的禁制呢?”

    朱厚照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像市舶司一样,设立专门的茶马贸易场所,允许商人合法贸易,而朝廷以此收税。”

    “不可!”王越立马反对,“西域因饮食之问题,奇缺茶叶,朝廷控制茶叶不仅是为军马,更是为控制着西域诸国的命脉。一旦解禁,数年之后待其强盛,岂不知会惹来兵祸?”

    他是从战争的角度去看。

    也确实有道理。这种战略性资源怎么能敞开出口?

    头疼。

    其实朝廷垄断了茶,还和茶引还有关系。

    盐、茶、铁都是官营,这个东西轻易更改是不太可能的。

    说到底,封建王朝总归是缺的。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

    其实这些种种原因之中,还有一点,就是当政者对马政不够重视,因为马场在偏僻的边关之地,牧马生活也艰苦,所以去那里当官的大多都是朝廷放弃的官员。

    弼马温嘛,哪个皇帝选派

    自己重视的官员去干这个活儿?

    那么好了,上头不重视,下头自然就随便搞。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这样回复杨一清吧,首先是他所说的严查茶叶走私,照准,咱们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另外,照他所奏陕西牧马场,不是仍有六万多顷么?先将朝廷已有的牧马场经营好吧。眼下是承平时期,各地战马的空缺可以慢慢补,反正本来也缺,缺一百匹是缺,缺两百匹也是缺。刘阁老、王尚书及屠尚书,”

    “臣在。”

    “你们回去后整体梳理太仆寺及负责陕西各牧马场的一众官员。政绩不好的,一并罢黜。重新拟任声名较好的官员,太仆寺卿现在是谁?”

    “启禀陛下,此人名王霁,任此官职已经有近十年了。”自上次提醒之后,屠滽现在对各官员的熟悉程度加深了许多。

    十年还不动,果然不受重视。

    “撤了他,换太子冼马梁储,命他负责朝廷官牧马场。”

    “是。”

    “告诉杨一清,让他给朝廷守好那六万多顷,若有人再欲侵占,让他写个奏疏上来交予本宫。”朱厚照安排了这一节又想了想,“王尚书,太仆寺归你管辖,因而你也要和杨一清联系,看看他的陕西马场,一年能提供多少精壮马匹。”

    “然后将这些优良的战马集中,训练出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那个杨尚义,是你推荐过的,此次军学院考核他还是优等,你回去后命他去大同任职,担任骑兵之将。并且要求他,每隔半年向朝廷汇报这支骑兵的发展状况,这个奏疏,本宫要看,刘瑾,”

    …

    “奴婢在。”

    “若是我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

    “是。”

    这句提醒就是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谁也不准拦着杨尚义的折子。

    众人一听,就觉得杨尚义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儿砸中了。

    其实单看这个政务,杨尚义有点具有了后来清朝时大臣所有的‘密折之权,。

    这可不是小事。

    另外,封建国家,不是没有力量。

    关键是要看谁使这个力量,就像历史上的正德皇帝亲自指挥应州之战,虽然说国家是没钱,但皇帝在前线指挥,那和一个将军在前线指挥的后勤保障力度能一样?

    现在也是如此,朱厚照亲自过问陕西这六万多公顷的马场,重新委派官员,养出来的马先弄一支骑兵部队出来,只要他盯着,肯定是有效果的。

    “等有了这支骑兵,打败了鞑靼人,咱们就去长城外,牧马!”

    “英明无过太子!”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你说怎么办呢?让弘治皇帝下令把朱家的王爷都杀了,把草场都还回来?

    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茶马贸易更是复杂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朱厚照还关心一点,

    “官牧和茶马贸易便先如此。民牧这一节,其害之深,触目惊心。民困于马,莫知所逃,生驹则为求倒死,无驹则欣以相庆。宁复出银、不愿养马。长此以往,只怕民心就尽失了。”

    皇家雇佣猫

第147章 专项整治

    有关民牧的方式对于百姓所造成的负担,这间房子里的人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但是战马的重要性,任谁也不敢改动太多,百姓不苦,国家就没有马,国家没马,这个罪名谁敢担?

    所以最后就是再苦一苦百姓。

    “弘治五年时,兵部尚书马文升也曾有意改良马政。他令今后将所属官军领骑操马匹,置立印信,文簿每月三次点视。臆息肥壮者,列为一等;臆息瘦者,列为二等。若三次点视俱瘦,以后马匹倒死者,着令买补以戒军士不肯用心喂养之弊。其三次臁息肥壮遇有急病证倒死者,免其追赔。”

    这种做法,就是把军马做上标记,然后过段时间就去看看它肥壮不肥壮。

    如果一直肥壮,忽然死了,那也‘免其追赔,。

    其实就是将马匹赔偿的情况细化,也更加人性化。

    属于有点用,但也只有一点的那种。因为记录它肥还是不肥,这就容易滋生**,给钱的自然就是肥壮了。

    朱厚照听刘健讲了这么一大段,证实了他心中两个想法,

    其一,确实有人领了马回去之后,运气不好把马养死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其二,说明马政之害深入人心。

    不然马文升就不必做这个改良。

    “各位都是朝廷股肱之臣,依你们所言,民牧的方式如果照眼下这种方式继续下去,朝廷还能收到足够多的马匹吗?”

    王越听出了不好的苗头,殿下不是要减少牧马吧?

    这兵部没有马可怎么办。

    “殿下……国事艰难,朝廷虽有心想疏解百姓之困,但马政亦是祖制,轻易改动,恐非善事。”

    “祖制吗?”朱厚照呢喃的说:“我记得太祖高皇帝曾有言,国以民为本,若因马而疲民,非善政也。”

    这是朱元章原话,在场好几个大学士,应当是记得的。

    朱厚照记忆之中也有刘六刘七的大起义。

    而且离现在没多久了。

    农民一旦起义,其实就是活不下去了。不然以中国的老百姓来说,不要说一天三顿,就是一天一顿都不会轻易造反。

    造反,这绝不是一个浪漫的词汇。

    这是要诛九族的。

    朱元章当年连和尚都当了,都没想过要去造反。

    “……本宫有一点不是很明白,”朱厚照打算询问清楚,“弘治十一年在大同,发生的商人和鞑靼人交易违禁物的桉件,其中有一个讲情的理由,便是说大同缺马,因而要向鞑靼人购马。所以,既然可以向鞑靼人购马,为何不能向朝廷关内的大明子民购马?是因为关内不适养马,鞑靼人的马更好?还是因为即便将全国的马匹购来依然不够?”

    “殿下,”韩文出声,“这个问题臣可以回答殿下。草原上的马高大,南方的马匹矮小,这原也没错。可殿下想想,即便北马也有上等马和下等马之区别,鞑靼人会将上等马卖给我们吗?”…

    朱厚照点了点头,这几个尚书里面,韩文还是比较能干的。

    王越基本没多久好活,拿他来充当兵部尚书的门面的。

    “有道理,继续说。”

    “臣听闻在草原上有这样的笑话。便是说鞑靼人在小马一生下来后就将其留在山下,把母马系在山顶。如果小马驹能够从山下一跃而上跳到母马身边,这是好马,留着自用,”

    “若是一下跳到半山腰然后熘达上去找母马的马,则列为肉马,意为杀了吃肉。”

    “而懦弱而不敢往上跳的,卖给大明。”

    这种事情朱厚照还是头一回听说。

    所以很不高兴的‘

    哼,了一声。

    但其实想想也合理,马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想用钱买到好的?二十一世纪人类都没文明到那个程度。

    “至于集全国之战马是否够用,则要看战事的发展,若是数十万部队出征,从战马、到运输的马匹往往需要上百万匹,我大明现在全国的马匹不会超过五十万匹,自然是不够的。”

    朱厚照大约明白了,“那么平时所用之马,应当不需要那么大的数,这是否可以向民间的百姓购买?”‘

    韩文答:“弘治六年时,时任兵部尚书的马文升已上疏朝廷,决意将百姓养马任务化为赋税,交归朝廷,以边镇自行采买马匹为主。弘治六年后,南方多省都有类似的请求,希望改养马为征银。”

    其实就是马户交一笔银子了事。

    这是自下而上的政策改动,说明此时的民间对于养马已经极为厌恶,宁愿交银子也不养马。

    “殿下若要扩大购买的规模,臣以为可行。但说到底还是要马户交税,因而臣不敢保证,真的可以疏解民困。”

    “若不要马户交这笔‘赎马之税,呢?”

    “不交税朝廷购马之银钱就没有来源。”

    朱厚照则说:“非也,穷苦百姓因为养马,已经顾不上务农。如果朝廷不让他们养马,改为种地,那么朝廷的税赋是会增加的。本宫可以向父皇请旨,河北之地增加的赋税皆可调用为购马之费用。”

    “这……”

    大家也都没说话。理是这个理。

    但是吧……从洪武到弘治,全国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人丁越来越多,岁入怎么还减少呢?

    所以太子的办法,是管用的,的确会增加赋税,也许还能增加不少,因为河北的百姓受民牧之苦极深,真的让他们好好回去种地了,那生产都是有积极性的,

    所以赋税增加三年、五年,十年,甚至说长点儿,二十年都可以做到。

    可三十年、五十年之后呢?

    一切又回到原点。

    五十年后的人回头一看你这个改革,根本就是一场空,本来还能搞几匹马,现在是马也没了,赋税也没了。

    “怎么了?”

    大家不说话。

    韩文就把这个道理说了。他得把以后得问题和太子说清楚。…

    “……也许至那时,朝廷便既无赋税、也无良马了。”

    朱厚照心想那都几十年之后了,几十年的时间,国家指不定给我变成什么模样了呢,说不定大航海都来了。

    而且要不了几十年,他就要把那些被抢占的牧马场全部都夺回来,到时候官牧增加,情况又不一样了。

    “韩尚书想过没有,如此弊政如果坚持不改,穷百姓、苦百姓、困百姓,也许我朱家就没有后世之君了!”

    众臣全部跪了下来,“臣等辅政不力,请殿下责罚。”

    看起来他们也没什么意见了。

    但这样重大的事情,不能草率的施行。

    “马政非善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朝廷需要马匹,本宫也知道若轻易取消,恐影响未知,且朝廷托给百姓的马匹若是骤然全数收回,那么多的马,又要放到哪里去养?还是就地杀掉?这都需要考虑。因而还是两手行动吧。”

    朱厚照本来思路也不是很清晰,都是在和臣子的讨论之中,渐渐找到了还算可行的办法,“其一,便是挑选北直隶一到两个县试点,取消由马户养马的民牧之策,那些交给百姓的马匹,朝廷原数收回,随后交给梁储,叫他给杨一清送去。他这个太仆寺卿不能天天都在京城待着。”

    “刘阁老,你要挑选得力人手,任这两县的知县。”

    “是。”

    “殿下。”谢迁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疑问,“若此例一开,至用兵之时,朝廷即便有钱也买不到马匹又要如何?”

    朱厚照回答:“取消马户养马,不是彻底不养马,如果朝廷改为用银子去民间购马,如此一来百姓有利可图,自然就会有人愿意养马。这其中关键就是银子够不够。”

    “韩尚书,户部要重点试点县的赋税增长数据,一年后本宫要看到这份详实的数据,如果增加的赋税能够覆盖购马的银两,或者即便短缺但短缺的不多、朝廷可以承担得起的,那么到时可以考虑扩大试点。如果发现赋税并无多少增长,或者离购马所需银两实在太远,那么本宫与各位先生就要另寻出路了。总得来说,以稳为主,稳中有进。”

    谢阁老觉得这个说法有意思,“殿下的总结,很是精炼。”

    “试点的县,取消了就回不了头了。谢阁老,这可不是好玩的事。”

    谢迁:“……”

    “是。”

    取消了自然就回不了头了。

    因为百姓本来就极度厌恶,终于解脱了,你又让他回去?岂不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其二,在并未试点的县,本宫决意授意内阁、吏部、刑部、兵部、大理寺、都察院,六部委……喔,不,就是你们六家联合进行一次专项整治活动。”

    这一点大臣们就不是很理解了。

    刘健拱手,“请殿下示下。”…

    “各位想过没有,朝廷的制度没有一条是要将百姓往绝路上逼的,可为什么马户的生活如此困顿,在国家承平年代都要卖儿鬻女?这其中,又有多少吏治败坏?大小官员上下其手,欺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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