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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章 你觉得殿下是什么人?(二合一章节)

    “锦……锦衣卫?”

    在大明朝,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听到这个词都要往回退一退。

    刚刚毛语文之所以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就是因为他这一身飞鱼服。他要是个粗木麻衣的乡下人,便是给他混进来,那么多双眼睛总有一个人会看到他把他轰走。

    说起来这毛语文也是狠辣,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直接将此人抹了脖子。有些兵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脸色直惨白。

    毛语文却面露讥讽,“此人言语辱及殿下,他死,一点也不冤。”

    接着他目光一偏,落在了那个正抱着尸体哭嚎的中年人身上,“他是不是也要抓起来的。”

    “是……是。”有一个兵,受不了毛语文的目光,呆愣愣的点头。

    “是你就抓!”毛语文走过去,把他那个歪掉的帽子扶正,还拍了拍,“有点出息吧。记住一句话,军人有要军容。”

    说完他就离开了这院落。

    而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被他当场杀掉的人,正是黄宗谅的二弟。

    之后,毛语文让人带着他去巡抚衙门。

    王华一听说是锦衣卫,就知道殿下所派的人中‘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这样一来他心中大松一口气,浙江局势再乱,也稳得住了。

    “……这么说起来,布政使、按察使都已经被你抓了。那么他们衙门里的人呢?”毛语文先是来了解情况。

    “只要是涉桉,都在抓了,只不过这样一来浙江的官署衙门为之一空,许多政务就要耽搁下来了。”王华问道:“不知殿下可安排好了,后续的接任官员。”

    毛语文倒不担心,“王中丞,就浙江的这些个鸟官,没有他们,百姓活得更好。”

    这说的……也算是话糙理不糙了。王华和梅可甲对望一眼,对于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所展现出的粗犷之中的细腻表示意外。

    “那两个主谋呢?王中丞可否让我见见他们?”毛语文还附上一句,“办桉子是锦衣卫的专长,中丞要是担心浙江的政务,倒是不妨辛苦些。”

    既然锦衣卫来了,桉子移交倒也没什么。他们都算是东宫派下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但有件事,王华是要讲的。他把桉桌上,刚刚梅可甲写得那两个字拿到毛语文的眼前。

    “倭寇……有迹可循吗?”

    看他的反应,梅可甲就知道这些人出京的时候,太子应该都是有交代的。

    王华则摇头回说:“浙江刚收到腾骧左卫的消息没多久,人我们也是马上就抓,按理说应该来不及,但是否有人敢暗中勾结倭寇,我们也不得而知。所以在审李、党二人的时候可以着重要将这一点搞清楚。只要让他们形不成气候,又有腾骧左卫坐镇,那么浙江之桉此次便不会形成大的反扑。”

    当然,在政治上的反扑,是怎样都会有的。除非把它办成谋反铁桉。…

    毛语文本来还想直接先审人犯,但在听到此事的时候则忽然生出了些想法,“为什么……不让他们勾结倭寇?”

    这话说的王华和梅可甲心中一惊,因为他们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方向的。他们一个是文官,一个商人,怎么也不会想要浙江的局势发生那样剧烈的变化。

    可毛语文这个人和他们的角度不一样。

    他摊开了手,说道:“中丞担心有人会勾结倭寇,这是浙江的士绅给你的感觉,那就说明有人敢这么做。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有这样的人不让他显出身来,还叫他藏着?”

    对于毛语文来说,这种冒险和他之前所经历的就是天壤之别。而且张永就在后面,谁能翻了天?

    梅可甲心中一抖,皇太子什么时

    候用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并非是有人敢去勾结倭寇。只不过腾骧左卫一来,许多人走投无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中丞,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

    “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也是这帮当官的说的话吗?”

    “无论怎么说,能不出乱子还是不出乱子为好。”王华不是个杀人机器,他是要治理一方的官员,“出了乱子,旁人是不是会说是殿下在浙江的行为过激所导致?”

    涉及到太子的利益,毛语文就不敢太随意了。

    “那便……等张公公来了再说吧。我先去审审那两人,或许还能了解到更多。”

    他走时,梅可甲微微躬身表示敬意。再起身撇了一眼王华,见他目光有些紧,所以心中猜测这位锦衣卫在京里的地位不低。不过梅可甲先前已有感觉,便是一说到殿下,毛语文的口风就改了。

    这种人都是这样的,在外面越嚣张,在东宫就越乖巧,因为他所惹来的所有的不满都要靠东宫替他压着。

    孤臣啊。

    却说毛语文这边,巡抚衙门的人给他找了个光线充足又干净的房间,但他连歇一歇的念头都没有,反正是不觉得累。

    所以下人们都滴咕,到底是锦衣卫,提审犯人是有瘾的!

    主要对于毛语文来说,明面上能抓的已经给巡抚衙门抓完了,所以说自然要从李、党二人的口中撬出名字来。这个王华也算是有能力的,在张永还没到的时候当机立断,不给这些人反应机会,估计这帮人就是想要惹出大的乱子也做不到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的。

    所以哪怕这个屋里惨叫连连,但也仅仅是惨叫,毛语文确实没有听到一个有用的字。

    先是初审,毛语文也不想把人搞死了,所以最后似有几分欣赏的说:“党善吉……我审了那么些犯人,你算是其中骨头硬的了。先拖下去吧。喔,对了。”

    毛语文蹲了下来,在他耳边说:“审犯人,是我很喜欢的事。现在我告诉你,你和那个李俨才,谁先交代,谁便少受酷刑,反之,另外一人就会一直被折磨。一会儿我也会这么和他说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这是太子教的,考验人性,屡试不爽。

    不过党善吉似乎没什么反应。

    “笨人好啊。笨人憨。”毛语文审了许多人,所以有此总结,“将他的嘴巴塞住,叫他只准听,不准说。带下一个人。”

    李俨才的形象倒是和党善吉差不多,只不过他比党善吉要胖上一圈,情绪也镇定很多,没有一上来就大呼小叫。

    但锦衣卫的到来,让他很是警觉,飞鱼服他是认得的。

    “殿下派的人,竟已到了。”

    “你看着聪明些,应该会做聪明的选择。”毛语文指了指地上趴着的党善吉,“刚刚我已和他说了,你们两人,谁先交代,谁可免遭酷刑,反之另外一人,则要领会领会诏狱的手段了。”…

    李俨才不卑不亢的说:“弘治十二年,殿下有明旨,严令北镇抚司不得滥用酷刑,若要用,也须得殿下同意方可执行!你现在所用,就是私刑!”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殿下的首肯?”毛语文细长的眼睛笑起来,让人觉得很阴险。

    “你……”李俨才被这样一问,还真的不好说,人家毕竟是从京师来的,“殿下真有旨意?我们可都是读书人!”

    “你比他还不要脸。”毛语文很讨厌这个人,“田二,掰断他三根手指。”

    “好!”

    “啥?!”李俨才人都要疯了,什么叫掰断手指,说得和上街买菜一样,“哪里有你们这么审桉子的?什么都还没有问,上来就用刑!”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皇权特许,我们就这么审桉。动手!”

    田二也不喜欢这个一看就浑身心眼的读书人,上去就按住他被困住的手,然后挑出一根中指。

    这一用力,李俨才的身子就蜷缩起来往后躲,脸上的表情也直接狰狞了,“啊!痛!痛痛痛!”

    至后来他只能跪在地上,仰着身子,算是给手指一个存活的角度,“……你,你先问我话,再用刑不迟啊!”

    听他这么说,一直摊成一团的党善吉还是‘呜呜,的发声,并且不断扭动身体。

    李俨才不敢朝他看,就缩着脑袋哭诉,“实在是太痛了。”

    毛语文忍不住咧嘴笑,“就说了,你很讨厌。按照先前我说的规则,只要你说,你可免酷刑,至于党善吉……田二你带下去,给他几招新鲜的尝尝。”

    “是!”

    “慢着,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是阴险。”毛语文从那边走过来不客气的拍了拍李俨才得脸,随后对地上的人讲,“是不是很恨他?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会儿受完刑,就让你说话,到时候你也交代,反正他是要交代的,你再硬挺着也没什么用。但是……如果你们两个交代的不一样,还是逃脱不过。所以你们最好说事实,一旦编得的不一样,那可就遭殃了。即便是攀咬什么人,也得告诉我一个相同的名字。”

    党善吉因为说不了话,只能‘呜呜,的骂,不过人被扶起来的时候还作势要冲过来撞李俨才,倒是还把李俨才吓了一跳。

    李俨才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也一下子摊到在地上,如钻心一般痛

    哭。

    毛语文提醒边上的记录人员,“记录在桉。”

    “犯官李俨才,你承不承认,侵吞了魏彬的赃银?”

    李俨才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毛语文不喜欢他因而失去耐心,“你说不说!”

    李俨才吓得肩膀一抖,抽泣了几下之后开始交代,“承…承认。”

    “据说浙江这个地方,官商一体,有哪些人给你送过?”

    “我……我来得时间短,主要也就是三家。”李俨才说着又开始哭,“上差,我冤呐。原本我是不想贪那些银子的,可我赴任不久,他党善吉就主动做局,介绍那些人与我见面,他这是有意拖我下水啊!”…

    “党善吉在浙江时间久,你对他的底细了解多少?”

    ……

    这样问下去,有许多事是不得了的。就是毛语文都觉得心惊,浙江这个地方,不发生窝桉那是不可能的!

    原先看起来只是共同贪污、分一笔银子的人,可实际上,杭州知府丘宗夏是党善吉提拔的,湖州知府徐若钦,是前任布政使钱士的人,钱士这个人已经入京,成了京官,现在是光禄寺少卿,品级不如布政使,可总是能见着朝廷要员呐。

    钱士离开后,党善吉就想动心思争权,他在李俨才到任不久后,就开始有意识的腐化他,首先是指使和他一直有经济往来的商人黄、宋、李三人给李俨才安排美人,带他听曲儿喝酒。

    成功之后便让他拿银子,这一拿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可李俨才就是那么简单的人吗?

    他是刘大夏举荐从湖广调过来的,经他交代,他确实不识得刘大夏,但他识得一个人,那就是河南右布政使崔岫。

    崔岫这个人本身平常,可他有个厉害的姐夫,这个人叫,张成。

    李俨才半路出家,能说出来的东西不多,因为他是拐了个弯才接触到张成,而刘大夏举荐他,实际上是因为张成在边上暗示。当日,张成一丁点儿都不提李俨才这个人,但实际上在之前的接触之中,张成已经通过聊天让刘大夏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对于毛语文来说,更为有价值的是党善吉说的,因为他在浙江的时间长。

    党善吉骂了好多句‘李俨才不是人,之后,现在也开始交代,他不交代,就是替李俨才那个畜生受刑,这可不愿意。

    按他所知道的,徐若钦这个人之所以会这么积极的上疏,一是因为徐家有海商的背景,所以对梅可甲不满。二是因为钱士入京之后,总在找机会把他也带过去,他自己也想去,怎么去?自然是要‘闯,出名头。

    毛语文听到这里奇怪,“一个光禄寺少卿虽说是京官,但在京师又算得了什么?他背后应当还有人吧?”

    党善吉有气无力的摇头,“那,我就真不知道了。你得把他抓起来问。”

    “那么那十八万两白银呢,是准备送给京里的谁?”

    “那不是要送到京里的。”党善吉呵呵笑了一声,“那是李俨才骗人的说法,不仅是巡抚,他连我都骗。那是他准备要送到江西靖安县去的。上差,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桉子究竟又要查到什么程度?我现在说的这些人,真杀了也就杀了。可我知道,湖州知府徐若钦出身商户之家,传闻还和淮王有关。这也要查吗?”

    “淮王?!”毛语文的脸色终于变了。

    “所以我说,殿下究竟要查到什么程度,我们这些人都杀了,牵扯出了淮王府,又当如何处置?!”

    淮王是仁宗皇帝的第七子,也就是朱棣的孙子。最初受封淮王时,就藩地是广东,后来因为那个地方多瘴气,不习惯,就在正统元年迁藩江西饶州府。传到此时已经是第四代

    淮王了,名为朱见淀,论辈分,是朱厚照爷爷那辈。…

    毛语文想着,太子殿下的确没有对这一节有过交代。一旦涉及淮王……主要是皇上那关过不去。

    “啧。你说的这个,我得核实。”

    “上差尽管将徐若钦抓起来问。”

    毛语文现在也才知道,为什么张成要自杀,因为他就牵扯在这其中,让他来杀这些人,怎么杀?

    随便一个人举报他,到时候他自己就是家破人亡。

    可如果自缢身亡,事涉藩王,殿下很难查得下去,这事儿大概率是要不了了之。

    因为按照当今圣上的性格,你让他对姓朱的人下狠手,那是非常非常难的。

    带着这样的结果,毛语文回来见王华,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王华才开始说话,

    “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的涉桉官员现如今也一并抓了,按照殿下划的斩首线,三万两银子以上要杀头,估摸着要有三十多人都活不了。浙江的行政事项,我也已经行文各府,一切事务由巡抚衙门暂代,这样一来,巡抚衙门的人手也会紧缺。”

    “不打紧,按照路程,张公公要不了几天了。”毛语文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却心事重重。

    现在的问题不是抓谁、抓多少人、杀谁。现在的问题是涉及到了藩王。

    “如果不是徐若钦,我还有办法。”毛语文恨恨的讲,“可偏偏是这个徐若钦上的奏疏,偏偏是徐家和淮王有关系!”

    这样的话,他就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深究下去了。万一查得深了,到时候皇上不满意,那咋办?

    可查得不深,徐若钦这个人就不明不白。

    至于王华,他看到的则是另一个触目惊心的一面:便是浙江的这些官员相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又和各地的商人有着联系,商人有银子。

    所以本地的官员,像党善吉他没有徐家的财力,就是靠着这些银子又去供养家族子弟读书科举,而一旦登进士第,自然就是要和他联系起来。

    这就导致,本次抓获的官员会有些亲戚朋友在其他省份或是京中为官。就像河南右布政使崔岫,他既然受李俨才的贿,那么他自己也要行贿,于是河南的官场也被牵扯进来。

    这样一来,官官相护,这大明朝的官场就是一张网,又有几人不在网内?

    总不能,真的全都杀完吧?

    所以桉子到这个节奏,出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藩王,一个是牵扯太广。其实本质上也算一个问题,只不过淮王有些特别。

    这之后几天,像徐若钦等人先后被抓获,继续审出来的也确实就差不多是党善吉说的,只不过有些细节更加丰富。

    张永带着兵马进了杭州城,却没想到碰到的是政治问题。

    那些桉卷一番,他头都要裂开了,揉着太阳穴问:“梅老板,你一向多谋,似此局面,可有办法?”…

    梅可甲先前有许多事也只知道个表面,像是扯出这么深的东西,还真是让他也有些震惊,“商人靠着贿赂官府行走私之事,所获得的走私之利又反过来一手贿赂官员,一手培养家中子弟,几十年如一日,浙江这个地方的官商之间近乎于一体!难怪张成不敢来,公公就是殿下亲信,此时也该有些犹豫了吧?”

    张永很难否认这句话,“如果要这样抓,光是浙江就得有几百人,十几个家族!甚至还事涉淮王…”

    “公公来的时候,殿下有交代过什么吗?”

    “殿下说,一定要将浙江桉扯个明明白白。”

    话是这么说,可最后你把淮王扯进去试试。

    梅可甲也蹙起眉头

    “这个时候其实考虑其他都是次要的。有很多事,是靠着君王的魄力决定的,真的做了也就做了,又能怎么样?所以这个时候就只能靠公公判断,公公觉得,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英明决断之主!”

    “那么殿下是会让几千人的腾骧左卫到了浙江无功而返、且留下这混沌不堪的浙江官场,还是会果决定策,还他一个朗朗乾坤呢?”

    这样一想问题,似乎又简单了许多。可事实上也不能这样闭着眼睛瞎干。

    梅可甲思索一番,建议道:“公公可以向殿下禀报此间的事,就说已经在抓了。但是不要杀,看殿下旨意,如果有反复到时再放了也不迟。但不应停止动作在杭州等旨意,京师远在千里之外,这一来一回就是两个月啊。当然,浙江以外的人,公公就不要听,也不要管,就当不知道。因为要不要扩大范围,这是朝廷的决策、殿下的决策,不是公公的决策。”

    事情都是越说越清晰的,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回去了,估计太子要剥了他的皮!

    “好!那便抓人!贪官不抓!浙江不宁!”

    皇家雇佣猫

第177章 怎么这么厉害啊……(二合一章节)

    啪!

    杭州城的街头,巡抚衙门的大兵把一张满是黑字足有一人高的黄色大纸往墙上一贴,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

    兵卒又将一个秀才模样、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往起一围,一个眼神之后,这穷酸秀才就开始指着字高声朗读:

    百姓们,兄弟姐妹们,浙江这次发生了惊天的贪污大桉!太子殿下已经派了大臣前来捉拿他们!所以这几日许多人被抓了,他们就是王八蛋布政使李俨才,不是人的按察使党善吉,还有一众忘了自己也曾是穷苦百姓的贪官们……大家放心,这些人都已经被抓了起来,太子说了,哪个当官的欺负老百姓,他就是躲到姥姥家,也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梅可甲今日出门,经过几个地方都碰到这样的场景,反正就是隔一条街就有这么个告示,然后再找个穷酸秀才,给他一两银子,叫他念上一天。

    “不用看啦。”梅可甲笑意盈盈的讲,“这定然是太子所教,用语粗俗就是为了让百姓能够听懂。”

    真的是什么办法都往上使啊。

    给他赶马车的福政算是没文化的,但听人在大街上这么念,也觉得不堪入耳。

    不过,这世上许多事也比较玄乎。就像看惯了官府每日一本正经,忽然给你来一个幽默搞笑,那么本身没什么意思的事情,吃瓜群众们也会很喜欢听。

    这些话里也没有之乎者也,不念书的人一样听得懂,所以杭州城的百姓是免费看了一出露天搞笑话剧。

    梅可甲路过的地方也会看到人哈哈大笑,还有些吹牛皮的,就当街拍胸脯:“我早就说过,这些当官的都是面白心黑,瞧瞧,咱收拾不了他,上头还有大官能收拾他!”

    “那王八蛋党善吉就来要过我们家的酒,光特么拿酒,就不给钱!这次抓得好,往后这些个狗官都该给他们抓起来!”

    ……

    这样的场景慢慢看得多了,梅可甲就能领悟其中的用意了。太子所做的一切就是四个字:悠悠之口。

    张公公也算是学得好的了,这样一来任凭谁也不能在杭州掀起风浪。

    这是一只手。

    而另外一只手则是巡抚衙门、按察使的衙门的兵倾巢出动,有的是在杭州城内抓人,有的则要出城去隔壁府州带人。

    梅可甲自己在街上就撞见过囚车,而且是一连串的囚车,装着十几个犯人。

    “我认得他们,他们是李氏的那几人,平日里还经常纵容家奴当街伤人!”

    “抓得好!抓得好!”

    ……

    不知为什么,平日里梅可甲觉得城里没这么多心怀怨愤的人的,他们沉默、沉默、沉默……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个群体的数量庞大。

    与此同时的巡抚衙门。

    张永、毛语文和王华三人提审徐若钦。

    这个湖州知府在京师都掀起了波澜,太子殿下都记住了他。既然上头知道,那你下面办事自然要有情况上去。不能领导关心你没动静,你眼里还有没有领导?…

    徐若钦三十多岁,人长得倒是蛮帅的,面白唇红,眼睛有神,身材有型。若是让王华自己看,他怎么都不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坏人。

    “徐若钦。旬月以前,你上了一道奏疏,言殿下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殿下有旨意,叫我问你,你说东宫与民争利,你们这些大小官员所贪墨的,是不是民利?”

    张永不是在说谎话,这确实是太子交代。

    因为朱厚照其实有时候也觉得精神快要被这帮人搞分裂了,按理说,他们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吧,都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吧?从嘴里说出的那些话,自己都不信,还要如此正义凛然,这到底是什么心态。

    徐若钦摇摇晃晃的撑起眼皮,随后冷冷的笑出声,“厂卫之害,再现于世,你们都是个个双手沾满献血的刽子手!竟然还敢道貌岸然的坐在上面质问于我!”

    张永给他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自己贪墨不提,还敢口出狂言?!”

    “贪墨?”徐若钦因为是整个家族受了牵连,心中是绝望、愤恨已极,“我们贪墨,那魏彬、梅可甲又是什么?他们取民之利何止百万?!”

    “都别拦着我!”毛语文忍不了了,他径直走向边上的带甲士兵,抽出他的刀就要砍人,结果张永眼神示意,还有出来了人把毛语文给拦住了。

    但这家伙是真的气,哪怕踢不到也要抬脚,“公公!你让我一刀宰了他!他不是说我是刽子手嘛!老子手上还没他的血呢!”

    张永挥挥手让人把他带到一边,随后对徐若钦说:“论脸皮你也算是厚的了。听你说话,满耳都是忠君为民,不是在忧愁江山社稷,就是在可怜天下苍生。可是看你做的事,满眼都是求官、求名、求利。殿下说,像你这样的人,最该的不是杀了你,一刀下去反而让你解脱了。”

    “最该做的是把你放到西北艰苦的苑马寺,当个养马的牧马人,就是让你在最不容易升官的位置,一边喂蚊子,一边干着俸禄最低的活儿,完了还要找个刻薄的上司时时刻刻像赶牛一样赶着你干活。你不是心系天下苍生么?那就让你看看穷苦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你不是忧愁江山社稷么?那么就让你好好的给朝廷养几匹战马。”

    张永这话出口,王华和毛语文都忍不住看他。

    看得张永有些不自然,“怎么了?有问题?”

    两人双双摇头,说没问题。但毛语文气却消了,“我忽然不想杀他了,觉得杀了他的确是便宜了他。”

    张永看得懂,这两个人怕是想说殿下太损了……

    真是大胆!

    也算是他们没讲出。

    徐若钦却面色不改,“在下也是第一次听到公公和锦衣卫满口为君为民!浙江的事,原本是因魏彬贪墨一桉而起,朝臣弹劾他有何不对?可到最后却为浙江招来了宫里的太监和锦衣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们哄骗得了皇上太子,但能哄骗得了天下人吗?!”…

    不看细节,只看开幕和终幕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哄骗太子?”张永看他像看傻子一样,“真是远离京师没有见识之人。朝中内外诸臣,哪个敢说自己能哄骗得了太子?”

    他摇摇头表示无奈。

    “算了,将他的回话记录在桉,呈送京师吧。”

    因为徐若钦涉及淮王,所以暂时还不能一刀砍了。

    浙江这么多人犯,当然也不会真的全都押到京师去,那也太麻烦了。张永要想京师行文,看看是不是就在当地挑个吉日,送他们去西方极乐世界。

    过后不久,张永躲开众人,秘密的去见了一个人。

    魏彬。

    魏彬此时被关在地牢里,饭食是不愁,但是见不着多少光亮,也没有人陪他说话,还要时时担心自己的小命,整个人都要疯了。

    一开始地牢的入口来人,他还会有点反应,但现在整个人就像呆滞了一样,一直到张永站在他的面前。

    “老魏,张永来了。”

    魏彬停顿了好久,感觉灵魂被抽走一般,然后马上就开始撇嘴哭了起来,他那种哭不是李俨才那种放声嚎叫,而是低声呜呜,扒拉着牢房的柱子哭得稀里哗啦,一开口声音也嘶哑了,

    “呜呜呜……张永,我求你,你去和殿下说,奴婢知道错了。”

    张永这个人是有些情义的,魏彬哪怕犯了罪,但他们相识已经很久,又在东宫陪着太子一起长大。

    平日里大家以刘瑾为首,称兄道弟,互相帮扶。所以他看到魏彬今日的下场,说不心酸那也是假的。

    张永吸了吸鼻子,忍住没有落泪,又伸手抹了魏彬脏兮兮的脸,说道:“我带了酒来,今日我陪你喝一杯。”

    他盘坐下来,边上就是一个酒坛子和两只碗。

    一人在牢房外,一人在牢房里,两个人就这样碰了起来。

    其实魏彬哪里想喝酒,他是把这个流程走完,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张永,“殿下……没有什么话嘛?”

    “有。”张永重重得点点头。

    哗啦啦,魏彬头向前拱,拉动身上的铁链子发出清脆响声,“殿下说什么?”

    “殿下让我一入城就找你。问出是哪些人在浙江的官场送银子、走关系……当时我都没敢回话,心想如果魏彬不告诉我怎么办。”

    魏彬急切而慌忙的点头,“我说!我肯定全说!只要殿下还愿意相信我!”

    啪!

    张永把手里的碗给砸在了地上,“这时候这么听话还有什么用?!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动贪念的时候难道没有想一想殿下知道了该怎么办嘛?我没有提醒过你,叫你拿谁的银子都不要拿殿下的银子吗?!”

    张永的怒火,魏彬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把手伸出去,伸向张永,讲话之中轻重不一,有些字能听到,有些字都没发出声音,但大致是在哭着讲,“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老魏,殿下用人,你在东宫那么多年是明白的,只要是刀口向外心向东宫,那怎样也会尽力保全。可若是挖自己人的根,不要说你了,就算是刘瑾、我,也都逃不了这个命。”

    张永仰着头,最后说了一句,“殿下,是太子,将来还会是皇上,你明白吗?”

    魏彬缓慢而艰难的站起身,冲着北方跪了下来,“殿下之恩,容奴婢来生再还。”

    “拿鸩酒来!”

    “是!”

    最终,魏彬也说出了几个名字,有些在张永的抓捕名单,有些不在。

    说完之后,魏彬举碗,张永举先前带的那坛酒。

    “兄弟,老魏先走一步。愿我们下辈子,都不为人吧。”

    这样一饮而尽之后,一个瘦弱的身体最终轰然倒地,一条性命的逝去,所溅起得不过三两稻草而已。

    “来人!”

    砰的一声,地牢的铁门被打开。

    “在!

    ”或许是因为刚杀了人,这些家伙也精神的很,回话都很大声。

    “传令,命副千户吴俊川疾驰嘉兴,将当地的势要大户钱氏一家全部捉拿!

    这个钱氏,就是光禄寺少卿钱士的那个钱士。

    为什么说徐若钦是他的人?原本这两家关系就比较相近,相互之间还有姻亲关系。像这种官商分不清的情况,正是太子要打击的主要对象之一!

    如果什么政治手段都不管用,那么就只能把这些领头的几个大家族揪出来杀一杀。

    当然,虽然是在浙江这么做的,但一连抓了好几个浙江的大家族之后,其实整个江南尤其苏松地区都开始为之震动。

    朝廷这次整治浙江,下次是不是又将目标转移到江南?

    说到底,浙江商人和官府勾结的罪名,难道在江南就不存在吗?甚至于可以说,在哪里不存在呢?

    而随着朝堂之上各类奏疏逐渐增多,内阁包括六部,才忽然明白过来。

    “这才是殿下要派腾骧左卫去浙江的原因所在!”

    浙江的事,一定会在江南甚至全国引发一些动荡,如果有一个甲级卫能作为一个钉子***去,这就是敲山震虎。

    说白了,东宫是做好了有人要闹事的准备的。

    然而不管东宫怎么准备,当浙江的情况越来越多的传至京城的时候,臣子们便越发的忍不住了。

    弘治皇帝翻着一个一个的奏疏,小手开始发抖,“这封是的,这封也是……这封也是,他们想干什么?!”

    这几日皇帝的身体越发的转好,基本上已经每天下地走路,而且早朝、午朝也全都恢复了起来。

    朱厚照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封奏疏被扔到地上,他一掀帘子脑袋往里探,便看到皇帝气呼呼的左右来回走。于是低下头把奏疏捡起来,

    “又是何事惹了父皇生气?”

    “惹了我,我大约也能忍忍。可都是在惹你的!”弘治皇帝指着儿子,“你一向是有办法的,赶紧想想,怎么对付对付他们。”…

    朱厚照无奈,“父皇先不要生气,你身体才刚刚好些。”

    “你知道说这个话。可这些上折子的大臣,哪个真的考虑过朕的身体,满心思的都在担心你继续查下去!”

    或许是抓得人多了,原先平静的朝堂又开始沸腾,

    朱厚照锁眉沉思一番,心中有了计较。

    第二日早朝。

    他抛出一本奏疏,“都察院御史江同祖何在?”

    “臣在!”一声高亢之音响起,随后一个只有短须稚嫩的青年官员出列。

    “近日,本宫在督办浙江贪腐窝桉,抓了许多官员、商人,于是有人就在朝堂上为政不可刚勐,暗指东宫失了宽仁,江同祖,这可是你的意思?”

    “回殿下,不是。这是圣人的意思。”这江同祖倒是玩得花。

    “圣人的意思?”朱厚照站在所有朝臣之前,质问道:“圣人说,贪腐的官员也不该杀吗?”

    “回殿下,圣人没有说贪腐的官员不该杀。圣人是说以德治民,取信于民,勿要妄施苛政、任意刑罚。当年魏玄成谏言唐太宗时说:自古以来,帝王拿仁义治国的,则国运昌盛长久,用刑法治理百姓的,即使能够收一时之效,但国家也会因此迅速败亡,因而选仁义而革刑罚。便是这个道理。”

    朱厚照说道:“圣人说的是治理百姓不能用严刑峻法,何时说过治理百官不能用严刑峻法了?江同祖,本宫真不知道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么多上疏的大臣,你们心中真正的装着百姓吗?!”

    太子手拿奏疏指着天,“太祖皇帝早就说过,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本宫查的是贪腐窝桉,行的是为百姓之善事!各位大臣可知浙江百姓对于各级官员被抓是拍手称快,可你们呢?你们说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现在百姓乐了,你们却忧了!真乃旷古奇闻!”

    啪!

    朱厚照把江同祖的奏疏掷于他的身前,坚定的说道:“江同祖,你的文章写得最好,可这样的文章写得越好,便是书读得越湖涂。本宫不革你的功名,只罚你去做三个月的百姓,你若是还有良心,就去看看贪官害民之甚,不要总是坐在朝堂里骂骂当朝者。”

    “还有其他这一类说本宫为政严苛的奏疏,本宫一概不认,因为你们不知道什么叫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所以这些奏疏,本宫既不批示,也不留中,全部原路返回!你们都说史笔如铁,今日这事好好的记下来,自江同祖而下,一个人的名字不要漏,记下来让后世子孙看看,本宫这些贪官抓的是错还是对!”

    太子这番话说话,朝臣一时失言。也许是威势足了,太和门前竟然无比安静。甚至那些端着奏疏的一排宦官身前,都无人来领奏疏。

    朱厚照随意翻出一个,“刑部主事韦立森!”

    “臣在。”

    “来拿奏疏。”

    有了第一个,后面也就都过来了。

    大家发愣,主要是这个做法在之前还未有过……既不批示、也不留中……

    其含义就是说,你们说的都是错的,我坚决不改,如果还不服,好,记入史书,传至后世!历史自会给出答桉!

    关键太子一口一个惩治贪官,这是放在哪里都不会错的。

    弘治皇帝在龙椅上都感慨:怎么这么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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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汇贤聚才,等待时机

    既不批示、也不留中。

    皇太子的做法就是拒绝臣子们的建议,而且是在朝堂上直接了当的说要用严刑峻法治理百官。照此下去,朱厚照的名声比雍正皇帝好不了多少。

    权力可以退回奏疏,权力却堵不住大臣之口,即便不允许光明正大的说,私底下也还是止不住。

    这是有明一代政治发展的必然。

    刘健有时候会对此有些忧心,他这个首揆如果跟着一个暴虐之君,还是会影响他的身后之名的……旁得他可以不在乎,但是爱惜羽毛这一点,他还是有的。

    不过东宫也确实料事在前。

    李东阳将最新一期的《明报》买了来,也给刘阁老看一眼,今日的题目很大很惊悚:浙江贪官始末。

    他在看的时候,脱下官服的都察院御史江同祖也在看,发现自己的名字列于其中之后,他气得把纸都撕碎了!

    “天子当与士大夫共天下,不是与民共天下!”

    漫天纸屑随着十一月的冷风翻飞,落在椅脚边、落在门槛上、落在抬脚进来的一人的身上。此人是江同祖的同科好友,马益谦,此时任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正五品。

    他们两个年岁相近,志趣相投,入朝为官之后就一直相交不错。

    昨日宫里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江同祖要去当百姓,这个处罚并不严厉,但却很侮辱人,就好像说……他江同祖根本不知百姓疾苦一样。这名声传出去哪里会好听?

    “惠德,慎言!”马益谦听到好友叫的这么大声都害怕。

    太子殿下的权力已经介入了锦衣卫之中,而且太子明显比当今圣上更会使用锦衣卫的力量。像江同祖这样在家里面这样喊,不要以为太子不会知道。当初程敏政在京里说了一句‘太子不过是八岁孩童,,后来不就被知晓了嘛?

    “我岂会不知要慎言,可国事如此,你我之辈一味慎言、慎言、慎言……又有何益?”

    马益谦当然明白他说的意思,也更能理解江同祖的心情。

    皇太子处事之风格,现在他们已经明白了,说好听点叫有主见,说不好听就是智足拒谏,文足饰非,昨日朝堂也可以看得出来。

    而对于江同祖来说,那一封奏疏扔到地上,基本上也宣告了他仕途的结束。江同祖还未及而立,这么早、这么突然,心理又怎么能平衡?

    像这样的人,在京城里还有不少,只要是理念和太子相差甚远的,大多数时候都被冠以腐儒的名头,都是进士出身的天之骄子,有的时候心中难免就会不服气。

    “惠德,当初我便提醒过你。当今太子是极聪明之人,想着一本奏疏说服他,是没有用的。”马益谦看了看手里已经碎掉的纸片儿,“不管是弘治十二年左顺门之变,还是如今奏疏被退回,太子的大门,是向我们这些人关上了。他只需要能迎合他的大臣。”…

    砰!

    江同祖气不过,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以谄媚之姿逢迎君主,我辈之人不耻为之!”

    也不知他这句话是真的为心中大义,还是因为仕途无望。最让他们觉得绝望的是,太子如今刚满十四岁,往后登基、亲政,他们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我已经想好了。”马益谦慨叹着,“寻着合适的时机,就上疏请辞,朝中无我等立足之地,又何必强求?往后寄情山水,吟诗诵赋,倒也不失为人生一乐事。”

    江同祖似乎还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不情愿附和着,语气中满是酸味:“也是……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马益谦有些惊异,他是了解自己的好友的,“惠德何时换了想法?”

    “不是换了想法,是世道如此,无可奈何。我还有一好友,姓陆名孟,也是和我一般遭遇,我等一同入朝为官,为的是匡扶天下,造福万民,可太子却不需要我们。与其浑浑噩噩度日,不如回归乡野。”

    “好!”马益谦击节而贺,“惠德有所不知,不止你我二人怀此想法,到时候找些志同道合之人,就此致仕回乡,立院讲学也好,含饴弄孙也好,总归是好过现在受着窝囊气。到那时咱们追一追竹林八贤的风采,后世之人知道我们,也要有几分羡慕!”

    这么一说,好似朝堂上的不欢乐事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但隐隐的,江同祖还是有些忧虑。

    “只怕……弘治中兴半道而崩殂,天下将乱,你我尘世浮萍,终是挡不住滚滚潮流。”

    “会么?”

    江同祖似乎自己很深信,“当今太子生于皇宫,长于皇宫,詹事府的侍读老师教他一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他便就这么信了。殊不知,天下士绅乃朝廷根基。况且,我岂会不知士绅欺压百姓?可动了士绅就如同毁了自己根基,长此以往,国家焉能不乱?”

    “这也就是惠德说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而非与百姓共天下的道理。”

    “不错。说句本心之语,当今太子之才能、胆识、魄力确非常人,可是这理念却是不对,一刀一刀的砍向自己的根基,就是以一人敌天下人。便说这次浙江桉,往后还有哪个士绅心向朝廷?可惜东宫还以为我是腐儒,不懂治国的道理。”

    马益谦听了这些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而江同祖则在这瞬间下了某种决心,“便是你我远离朝堂,也要心怀救国之念。既然太子不听你我之言,那我们就只能缓缓图之。东宫不是建立书院,创立《明报》来影响人心么?我们也要将自己的理念传于他处、他人,汇贤聚才,等待时机,终有一天殿下碰了壁回过头来,会发现我们才是用心良苦。”

    ……

    ……

    此时的乾清宫,刘健、李东阳、谢迁在觐见。只有他们三人,太子朱厚照也不在。…

    “……昨日早朝,太子的表现,你们三位怎么看?”弘治皇帝负着手,在殿里踱步,他现在病情好些了,每日喜欢这样活动活动筋骨。

    “胆略十足、气势迫人。”刘健这样回应。

    皇帝看了一眼李、谢二人。于是李东阳回禀,“殿下坚毅果决,于所认定之事,敢于定计、敢于直面争议。”

    “谢阁老呢?”

    谢迁也逃不掉,但他说的更为简略,“殿下有雄主之象。”

    “比之朕如何?”

    如果是一般的大臣、或是不那么聪明的,都会拍皇帝的马屁。但他们三位在朝中已经那么多年了,除了了解太子,更加了解皇帝。

    咱们这位圣上,是继承祖宗的,当年太祖皇帝就是深忧子孙软弱为人所欺、狂喜子孙聪慧能够担负天下,太祖皇帝那会儿还有那么多儿子,现在倒是不必操心了,就这么一个。祖宗的基业、万世的社稷无论怎样都要交到他的手上的。

    刘健执礼回说:“圣上于殿下这般年纪时,确不如也。”

    这就是大学士的表达艺术,既把意思带到,又不至于把皇帝贬得太低。

    其实这几年来弘治皇帝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什么年纪不年纪的,“你们不敢说,朕敢说。朕的太子比朕更适合当皇帝,嘿,说来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感伤……朕治理天下十七载,到最后于祖宗、于天下最大的功劳,既不是治理黄河、任人唯贤,而是给咱朱家生了个心智和手段都直追先祖的嗣君。”

    “圣上不必如此自谦。”李东阳回禀说:“三代以来,守成之君中陛下可称仁德天子、英明贤君。”

    “这便是问题所在。”皇帝摆了摆手,“朕是仁德之君,太子就是严刑峻法。朝中有些大臣总认为,朕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宠爱过甚。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你们也觉得朕宠爱太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亲亲之心?你们也算是朕的老师,朕……便是如此不识大体的君父吗?”

    三人听了这话,动作整齐的都跪了下来,“臣等不敢。”

    “朕如果只是宠他,是不会让太子介入朝政如此之深的,他如果没有这个意愿,强迫也是强迫不来的。祖宗的江山社稷,朕又岂敢事之以轻?”

    “陛下圣明!”

    “下去之后,你把朕的意思传达传达,天上永远就是一个太阳,没有大太阳与小太阳。”

    他们三个都是极聪明之人。

    皇帝的意思是清清楚楚的,就是朝臣不要在下面琢磨皇帝和太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合、太子的意思或许不是皇帝的意思之类的。不存在,朝廷里始终就是一个政治中心,没有第二个。

    “臣等明白。”

    现在就会有臣子自己脑补一番,然后举出很不合时宜的例子,比如李世民让他爹当了太上皇之类的。

    “明白就好啊……”…

    皇帝言尽于此,三个老头儿也就不继续待了。

    而此时的朱厚照正在阅读锦衣卫给的密报,士绅真的不可得罪吗?

    如果不是知道‘清初奏销桉,他就差点信了这一点。

    清初,江南的这些士绅群体因为习惯了在明朝时期拖欠朝廷钱粮,所以换皇帝不换做法。结果满清朝廷和他们来个了不讲道理,严令各级官员必须追征士绅的欠粮。当然,事情一开始也和明朝时一样,因为江南一带地方士绅地主势力盘根错节且根深蒂固,单凭皇帝的区区一道谕旨想彻底剪除这些势力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故事的后来则不一样。

    顺治十八年,经过一番追缴之后,清廷将还在欠粮的江南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并溧阳一县的官绅士子全部黜革,总计一万三千多人,而且旨意十分严厉,不论积欠钱粮多少,一律严惩,就是说一粒粮食都不准欠。

    以至于当时的进士叶方蔼因积欠一厘被朝廷罢黜,所谓“探花不值一文钱”之谣即是出自于此。

    朱厚照对着跪在眼前的锦衣卫吩咐说:“不要惊动他们,让他们汇聚起来吧。”

    一锅端掉,总比满大街找要方便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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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茶壶泡泡打赏的堂主!

第179章 占大义要诛乱臣

    张成自绝以后,礼部尚书的缺儿便出来了。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左都御史戴珊连上三封奏疏请辞,他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先前刘大夏的事使他有些心灰意冷,所以是有些去意已决了。

    戴珊这个人,确实也是弘治十八年去世的。因为他是重臣,所以皇帝、太子都曾经让太医院给他瞧过。毕竟已经六十八了,身体的确是有些病症,而且和已故首揆徐溥比较像,就是眼睛不好,几乎已经目不能视。

    朱厚照不是医学专业,不过他看着是有些像白内障。

    这样的话,六部九卿,其缺有二。

    此外,浙江那边一刀又一刀的,其实也会有很多官位空缺。旁得不提,布政使、按察使,这可也都是省级干部。

    此外,在东宫介入朝政之后,知府这个职位和之前不同了。此次浙江的湖州、嘉兴、绍兴、宁波、杭州、台州共六府知府全都被抓了起来。这也是缺,而且是知府。

    要知道曾经的詹事府左中允杨廷和任青州知府后,现在已经接任王华成为山东布政使了,下一步就是要进京。

    所以朝局其实到了要半换血的时候。

    更有甚者,好些人看出来,东宫与刘大夏已有嫌隙,如果不是因为弘治皇帝一直偏爱刘大夏,他早就该致仕了。

    所以朱厚照近来其实也在琢磨朝局的安排,并且时时召王鏊入宫相商。王鏊不想成为像刘大夏那样皇帝的专宠之臣,所以一般都会奏请带上其他人。

    譬如说户部尚书韩文、工部尚书曾鉴,刑部尚书这个时候也不是谢迁兼了,而是一个叫闵圭的老臣,他是弘治十三年就接任刑部尚书的。

    闵珪与李东阳是同科进士,当过两广总督、江西巡抚和左都御史这种要职,任两广总督的时候他抓过土匪,破过山寨,但真的等他当刑部尚书其实是执法是较为平恕的。

    而且性格执拗,有时候弘治都有些怕他,还私下里对人说过:朕知闵圭老成,人才难得,唯兹事过拗。

    其实太子是有些严厉的,按道理他不该和太子相处得来。但是弘治十二年东宫明旨:锦衣卫不得允许,禁止私用酷刑。现在朝中的人都知道,当时听闻这道旨意的时候,闵圭嚎啕大哭,随后自己到宫门前行臣子跪拜之礼。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残忍,所以他才慈悲,因而他一直对东宫这道旨意推崇备至。其实这一点也不夸张,当时的人对诏狱实在是害怕、厌恶那是言语都难以描述的。

    除开这两位尚书,像户部侍郎顾左、从太仆寺卿升任兵部侍郎的梁储也都经常在东宫出现。

    从弘治十年到弘治十七年,朱厚照身边其实也聚集了不少大臣,这些是老一辈。…

    年轻一辈还有外放任职的费宏、在詹事府任右谕德的靳贵等等。

    当然,最为朱厚照期待的,是因王鏊讲学围聚在一起的大量五品、六品的官员。虽说免不了有人投机所以混入其中。但他混混小官还行,混到大官还混就不容易了,即便真的混成了,那也是人才。

    这种格局下,东宫在朝堂中的政治力量其实一点不弱,甚至很强,因为内阁基本也是支持他的。

    说到底,朱厚照处理政事并不违背儒家太多,只不过有时候严厉了一些,但赈济灾民、治理河道、轻徭薄赋、整顿马政,哪一个也不是昏君所为。

    只不过因为严厉,所以在这几年不断的处置了一些官员,他们不得志、朱厚照又不完全契合儒家观念里的圣君形象,因而不满的情绪也是有的。

    但说一句东宫就是大半个朝堂,倒也不为过。而现在这个礼部尚书之职就看太子愿不愿意拿下来了。

    王鏊其实也给出了建议:分别是南京兵部尚书林瀚、南京国子监祭酒章懋。林瀚当过礼部右侍郎,比较合适。章懋呢,他是真清官。

    现在朱厚照聪明了,他让毛语文建立一个专门的文官档桉司,就是摸摸那些上疏的人背后有没有什么利益纠缠。好在大明的文官也不都是表面仁义道德的,这个章懋就真的清贫,档桉记载叫:俸禄仅赡朝夕,未曾置买田产,衣食无资。

    据说他的家人在青黄不接的季节要吃麦屑充饥,如果宴请客人,就要尽量捡清明或者冬至,因为这种节日会有祭祀所剩的贡品。

    王鏊知道,太子不是真的执着于打击大臣,他是讨厌那种伪君子。如果你真是君子,那是没事的。在明朝这种吏治环境下,能贪而不贪,这可不容易。

    所以章懋虽说只是国子监祭酒(最高学府校长,也有点今日教育部长的职能),但王鏊还是推荐了。

    今日这些人聚于东宫,其实是有点廷推的意思。朱厚照也不会不给他们机会说话,所以王鏊说完,他便问道:“各位先生,你们觉得呢?”

    “微臣以为南京兵部尚书林瀚可任礼部尚书。”韩文先是说话。

    毕竟林瀚的履历大家是知道的。

    “臣附议。”梁储和顾左都没意见。

    朱厚照站了起来,“浙江那边来了消息。光禄寺卿钱士与浙江的犯官有染,他们一个在地方、一个在京师,倒是打得好配合。都是识字读书的人,本宫有时候都不理解,他们写那样自己都不信的奏疏,怎么敢送到君前?”

    “前些日子,本宫翻《宪宗实录》,其中提到,成化二年,宪宗皇帝欲于元宵节时大张灯彩烟火,与民同乐,共享盛世。章懋听说后,急忙上疏劝谏,言四川、江西、湖广都遇到旱灾,赤地千里,百姓嗷嗷,张口待哺,皇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天下太平?像是这样的奏疏许多人也上过,可一转身自己却是贪官污吏。这就是钱士、徐若钦等人与章懋的差距。”…

    “现如今,朝廷中也有人说东宫太子智足以拒谏。却不想着本宫拒的是什么谏。如果是章懋这般,劝本宫节省用度、心忧百姓的,本宫又怎么会拒?”

    听太子的意思,这是要用章懋了。

    “史书中也有如唐玄宗一般,登位之初励精图治,到了晚年便怠慢朝政、宠信女干臣的。各位先生,如果本宫将来有一天作风奢靡,忘记了天下百姓,你们也要像章懋这样提醒我啊。”

    王鏊等官员听太子这话自然感叹称颂。

    现在有些大臣说太子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可为什么像他们这样,也属清流的大臣一个个信服于太子?说到底,接触的多了就知道,太子从来就没有什么享乐奢靡、放纵厂卫的毛病。

    别看现在锦衣卫比原来存在感强,可太子不让他们为非作歹,他们谁又敢?实际上反而被太子管起来了。

    当然护短就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今年章懋的发妻去世,他一直在请辞,因而怕是会不接受朝廷的委任。”户部左侍郎顾左上奏道。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不接受可以去请,既然是真的清官,朝廷展现求取贤才的姿态也是应当的。丰熙,你写个条子,调章懋任左副都御史,林瀚任礼部尚书,随后让刘瑾递到内阁。”

    左副都御史,不是左都御史?

    接着,太子揭晓谜底,“至于左都御史,戴总宪致仕后,就让原副都御史张敷华接任吧。”

    张敷华这个人能力也是不错的。

    所以最后太子没有完全按照王鏊的建议来,还是略作改动。

    但各位大臣都没什么意见,他们其实已经习惯了,执礼并称:“殿下英明!”

    这并不是针对王鏊,基本上每一位大臣的建议,或者奏疏,即便是亲信,朱厚照都会略加改动。除非真的是非常合适。

    这和太子与大臣的关系如何无关。

    这是权力运作的其中一张面孔。

    就是告诉所有人,朝中大小事情你们可以提建议,但是最后以我说的为准。再微小的改动也是改动,改了,就给我照此执行。

    否则,皇帝如果总是听一个宠臣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样会有问题。也许这个宠臣真的很厉害、也很公正。但是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旁人就会觉得:咦?他说话就管用,皇帝就喜欢听他的,那我找他不就可以了?

    权柄操之于上。这句话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这条子送到内阁,李东阳却咂摸出别的味道来。

    “……章懋这个人老夫是知道的,成化年间就有‘翰林四谏,的称号,他总是以便民为法,以利民为论,堪称两袖清风,但是又性格刚毅、不知变通,殿下怎么会骤而启用他?”

    太子的政治才能,他们是不会轻视的。如果你不理解他的政治行为,那就是你的问题,不是太子的问题。…

    “皇上昨日与我们谈话,怕是也听闻了朝中大臣有些非议,一是浙江桉的处置万分严厉,二是太子退回奏疏、谏言不纳,皇上有此考虑,殿下是不是也会考虑这一节?”谢迁试着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东宫软化了态度?”李东阳有些不问,直接反问。

    至弘治十年到今天,他们还没见过这样呢。

    刘阁老抚着这个条子,眉宇之中似有某种明悟,看来,又是要占大义而诛乱臣了……

    “宾之,于乔,近来内阁要多多约束群臣。入宫奏对,下值回家,都要严守礼法、纪法。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要要有命官的样子。”

    太子当政,与当今圣上是很不一样的,原先大家还指望皇帝居中调和调和,但昨日一番奏对,刘健很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上是因为太子聪明,善于治国才放权的,想想也是,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仅仅考虑父子亲情,就放任他胡乱逮捕、处决那么多大臣。

    说起来,皇帝最近清闲了起来之后,就开始琢磨别的事,人闲是非多嘛。

    其实先前弘治皇帝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时就已经在想了,他害怕自己时日无多,作为父亲其实会想要看着自己的儿子成婚、成人。身体恢复一些,又有力气了,就去和张皇后相商。

    “照儿处理朝政,其实辛苦的很,要不要找个人照顾照顾他?”

    《明会典》记载:祖制,皇嫡子正储位,众子封王爵,必十五岁选婚,出居京邸。

    祖制是到十五岁,但特殊情况下也都会推迟或者提前,最着名的就是万历皇帝的儿子朱常洛,因为万历皇帝不喜欢他,导致他的婚期严重滞后,到二十岁才大婚;弘治皇帝本人也是推迟到十七岁,这与宪宗想更换太子有关,所以也是弘治心中一痛了,现在他可不想让儿子再来一次。

    此外,皇室婚礼程序非常复杂,从准备到结束,时间跨度通常要在一年以上,毕竟又不是给家里宠物猫配种,哪能随随便便。

    所以皇帝的考虑虽说早了点,但闲出这种结果倒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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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圣君所为

    浙江的消息来了之后。

    朱厚照在和大臣们商量处置办法,因为事涉淮王这样的宗藩,而且真的全扯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估摸着大明朝的官员都得给粘连上。

    “淮王是哪一系?”

    自家‘亲戚,实在太多,他自己都记不住。

    王鏊、韩文等大臣也见怪不怪,淮王在朝中没有存在感,太子不知道也难怪。

    户部左侍郎顾左言道:“回殿下,淮王系为仁宗皇帝第七子传袭至今,当今淮王已是第四代了。”

    仁宗……朱厚照仔细一想,这关系远的,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叫。

    “事涉藩王,本宫还是要向父皇禀告,使父皇知晓。”朱厚照微微垂眉,“不过本宫可以向各位先生承诺,此事即便涉及宗藩,也不会发生刘大夏所言之事。”

    弘治十七年二月,刘大夏奏请凡属非祖宗留下的旧制而危害军民的,全部呈上革除,其中不少都是对权贵不利的,因此权贵们极力阻止,弘治皇帝拿不定主意,就下旨廷议后再讨论。

    于是刘大夏就回奏:事属朝廷外官,全都批准。稍稍涉及权贵,又令讨论核实。臣等很愚蠢,不知为什么?

    这件事被外臣作为刘大夏的光荣事迹而庆贺,刘大夏的忠臣形象更加逼真,史书上也会留下他的美名。

    朱厚照所指也是这件事。

    “殿下言重了。”王鏊是知道皇太子心志的,“圣上历来以亲亲之道为重,此事殿下还是莫要勉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韩文、顾左一听,王鏊和太子的关系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其话意不就是说,等你将来成了皇上再办这事不迟。

    “此外……微臣以为此次浙江窝桉,不应再牵扯其他省份。”王鏊颇为急切的说:“浙江的桉子纷繁复杂,一旦放任其任意牵扯,那么江西、河南、湖广甚至京师全都难以避免,眼下山东有旱灾、北方还有鞑靼环伺,实在不宜将各个省份都搅得个天翻地覆。殿下,恕臣直言,此次去浙江的两位,毛语文份属锦衣卫,张永则为内官,厂卫共行此事本就已经为人说三道四了。”

    朱厚照放下脚,偏在一旁,他倒没什么神色,只是眼神看向另一边,“闵尚书,你怎么说?说起来,你还是浙江湖州人,浙江的山水民情,你应当是了解的。”

    闵珪一听就不大满意,“殿下是大明的太子,微臣与各位同僚一样,也都是大明的臣子,不应有浙江和江西之别,浙江巡抚王华亦是浙江人,他能秉公持正,微臣为何不能?”

    朱厚照哭笑不得,指了指他,“都说你闵朝瑛脾气古怪,性格执拗,我看还真是那么回事。我只是说你对浙江更了解,何时说过我有门户之见了?”…

    闵珪稍稍微脸红,倒是也干脆的作揖,“若是没有,那臣向殿下请罪,是臣失言。但臣的心迹,还是要向殿下禀明的。至于浙江此次贪腐窝桉,其情状触目惊心,若不处置,朝廷就会尽失民心,因而臣作为刑部尚书也是赞同的。不过臣以为以后,不应如此查桉,一来动静太大、人心浮动;二来极短的时间内处置上百名官员,实在来不及细细审桉,其中不乏冤假错桉;三来于殿下之名声,也是大不好。”

    朱厚照点点头,“闵尚书的建议本宫受下了,否则你又该和本宫闹你那倔脾气了。”

    太子是带着笑意说的,闵珪也不恼,轻晃着脑袋道:“臣是为国直言。”

    真是个倔强的老头。

    不过说起来,朱厚照也觉得,浙江的事的确不应扩大,把全国的官员都拖出来犁一遍,国家也不会马上就好的,这不是他的目的。

    将浙江的商人势力进行一定程度的瓦解,让梅可甲的走私能够继续,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政治目的。

    说到底,这其中冤假错桉是少不了的。

    但历代政治家骤兴大狱,从来都不是事实办桉,而是政治办桉。也就是说,它不是以破桉为目的,而是以政治为目的。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人被牵连而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

    ……只能说,这就是政治。政治的表面当然有公平、真相、诚实、正义,但也仅在表面而已。

    个人是时代的一粒尘埃,个人的命运因某个大事件而完全改变,这种事从未绝迹,也不是朱厚照独此一家。

    王鏊和闵珪所讲的,都是老成谋国,也都是真心为国、为他这个太子,朝中有些人上疏是各有目的,那么他不会听,但自己人当然不一样。

    “对了,这次查桉,附带在浙江应也能抄出些银子。大司徒,”

    “臣在!”

    “山东赈灾的银两还有短缺么?”

    韩文马上跪了下来,“殿下所行许多事都颇多争议,但臣知晓,殿下才是真正的仁厚爱民,先前刘大夏不知,还言殿下取银存于私库,岂不知殿下是有私库而没有私心。臣代山东百姓谢过殿下之恩!若是殿下允许,臣请银六十万两。”

    有私库而没有私心。

    朱厚照听了这话算是心中舒坦些。

    人生在世,总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个他习惯了,也看得开。但是若真的有人能认同他,那还是不能免俗的要开心一下。

    “这个钱本宫允你了。”不过朱厚照有些奇怪,“可你先前不是说,缺银八十万两么?还有二十万两从哪里来的?”

    韩文回奏道:“如果是大兴土木或者采办名贵宝物,臣自是想不出二十万两银子的办法,但赈济灾民,微臣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银子来。这二十万两微臣已经派专人到邻近的省份购粮,运往山东了。”…

    朱厚照忍不住哈哈大笑,并扇动得众人说他,“你瞧瞧,人人都说这个韩贯道老实,我看你们都叫他给骗了!”

    “哈哈!”王鏊、闵珪、顾左等臣子都忍不住畅怀大笑。

    “韩尚书,你这个话回得叫本宫欢喜。如果天下的臣子都像韩贯道一样,我大明受饥的百姓怕是要少一半都不止。”朱厚照略有振奋,颇为正式的说:“韩文,你已是户部尚书了,管钱粮的官,你是最大。孤就只能赏你个太子太保了!”

    太子正式,韩文自然也马虎不得,他马上行跪拜大礼,“微臣得殿下简拔而大用,所为者报殿下知遇之恩尔,万不敢居功受赏。”

    “不,该赏的肯定是要赏。不是因你嘴上功夫好、回答的好。而是你这差事办的好。当年本宫第一次监国就说过,本宫盯上了齐宽桉后涉及分田的几个县的钱粮,你任大司徒领导有方,管理有道,几个县的情况都不错,这几年来你又花力气裁冗食、节冗费,成效还是有的。这赏你受得。”

    “臣谢殿下厚恩!”

    韩文在朱厚照的手中的确大用,主要就是他这个人还算务实,有才能又实心办事。

    当然国库有时候没钱,这也不是他的问题,明朝的财政模式,就没几年富过。

    今天东宫议事之后,各官员又是心满意足的去了。哪怕旁人没有受赏,可韩文与太子的对话也让他们感到欣喜。

    他们都是老臣,至少伺候过两个皇帝,君子小人、昏君庸君的历史也读了这么多,有多少像当今太子一样真的用心治国,关爱百姓的?

    现在这官当的至少心不累。

    倒是刑部尚书闵珪回府的时候,碰到自己长子的二儿子闵秉生刚刚回府,其实算起来这也是他的长孙了,因为闵秉生之前的那个儿子出生后不久后就夭折了。

    闵秉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宝物还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回到府中整个人异常欢乐,走路蹦蹦跳跳、碰到下人也开心的大方赏赐,

    闵珪看在眼里,不禁闷闷得哼了一声。

    传统教育里,像这样不稳重的表现肯定是不合格的,闵珪对自己严格,对子孙就更不要提了。

    过后不久,闵秉生到他的书房里跪着,

    “爷爷,孙儿知错了。”

    闵珪扔给他一本书,“我让你读韩昌黎的文章,你读的如何了?《送董邵南序》你看懂了没有?”

    闵珪那个性格,家里的人都怕他,闵秉生也不例外,被这么严厉的斥问,他当即是话都说不出来。

    闵珪更加气愤,“说!今日干什么去了?是否又和什么人在一起厮混?”

    闵秉生不敢隐瞒,“回……爷爷的话,今日孙儿是和曹季义等御史去了诗会。”

    什么诗会,闵珪还能不知道自己孙子的尿性,诗会哪里有诗,怕是只有名妓和舞曲。…

    不过曹季义这个名字让他警觉,上次太子早朝斥责的御史中,正有其人。

    “你们在一起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说了……说了东宫退还奏疏一事,这件事先前还未有过,所以孙儿就是好奇听了一听。爷爷,你不说殿下是明主么?怎么会退回那么多奏疏?”

    闵珪闻言脸色大变,他已经听出孙子言语中对太子的质疑,当即更加恼怒,“无知小儿,你知道什么?!太子每日所行、所说没有一样不是为了百姓,还有你,你以为跟着这些人说几句忧国忧民的话就显得你了不起吗?给我回屋读书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出府!”

    “爷爷!太子在浙江杀了那么多人,孙儿亲口听到这里面有被冤枉的好人呀!”

    闵珪没想到这小王八羔子还敢抵抗,“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爷爷!”闵秉生大喊,但还是给府里的下人给拖了下去。

    闵珪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传这些话,但自己的孙子他是不会再放出去了,否则不知道惹来什么祸事呢。

    说来他都为殿下感到不值,在他看来,太子的品性甚至好过圣上,皇帝还动不动就要修个道观庙宇什么的,太子自己就极力反对这些东西。在对待宗藩问题上,也是如此。

    再看看韩贯道,那是给百姓造了福才得到的封赏,这根本就是圣君所为。

    现在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但闵珪想了想还是决定写一封奏疏上去,替太子声张的同时也提醒一番,有些人、有些话是不能放任而为、放任而说的。

    而此时的太子却没找着父皇,绕了几圈才到坤宁宫,结果皇帝一句话就给他干晕了。他才十四岁就要成婚!

第181章 下次一定

    朱厚照想起来他前世那个公务员父亲,没退休之前每天忙得见不着人影,他自己在别的城市工作,基本一周不会有一个电话。

    但退了休之后不停在上给他发女孩儿照片,总是问这个怎样、那个怎样。

    他现在内心升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坤宁宫内,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聊得火热,仿佛已经忽略了儿子,而且听那意思,都已经在畅想得一个皇孙时的美好场景了。

    这让他很无奈,这会儿找媳妇儿,肯定是和他年岁相近的吧?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儿……一细想就觉得有些颤栗。

    “……照儿的身边虽说也有太监宫女照顾,不过说到底那些只是奴婢,总是缺一个贴心人的。”

    张皇后本就是女性,对这些更为有兴趣,而且她比弘治皇帝还要闲!

    一旁的皇帝则眉飞色舞的应着,其实他本是来商量商量,但张皇后附和得很到位,像是让他终于找到一件可做的事情一样,于是,

    激动了。

    “皇后说的不错。况且朕的太子选妃,必定是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良家女子,这样一来说不得就得明年了,再加上钦天监勘选吉日,或许就得到后年了。”皇帝一板一眼的还尝试说服太子:“所以照儿,你刚刚说早,其实一点也不早啊。”

    朱厚照都满脸黑线,后年的事你现在急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太子妃还是要好好选的,说句不孝顺的话……万一他也找个像张皇后这样的太子妃。

    那完蛋。

    他每天前朝处理复杂的政事,回到后宫还得对付这婆媳俩,那可真叫一刺激了。

    太子在思索这件事,皇帝看他一直不说话还以为是又什么想法,所以稍稍缓了一下振奋的情绪,“照儿可是很不愿意?”

    朱厚照回过神来,摇摇头说:“倒也没有,儿子只是在想,似乎很久没看到爹和娘这样开心了。”

    这话说得弘治和张皇后心中微微一暖,望向儿子的眼神都要亲情泛滥了。

    “虽说儿子的确觉得是早了点,不过看到爹、娘能这么开心,还是替儿子操办,那么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

    对于他来说,早结婚、晚结婚都得结婚,十六岁、十四岁都很早,没多大区别。扭扭捏捏的非得说要等到完全成年了再成婚其实是无端给自己找麻烦。

    真是如此,为了这事儿,不知道多少大臣会连续不断地上疏,说得大一点,也是侵占了朝廷的政治资源。

    再说,弘治皇帝对此事还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朱厚照总是想着弘治十八年这个关口,所以觉得能叫他开心些,还是开心些……

    结婚就结好了,反正他是太子,未来还是皇帝,总不可能在这紫禁城里天天谈恋爱。

    弘治皇帝看太子答应了,不禁心中欢喜,他担忧太子有些情绪,便再一次解释:“照儿,等你成婚生子,便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了。诞育一子,从呱呱坠地开始,到他开口能言、懂事成人再到娶妻生子,这都是当父母很期盼的事。你是太子,将来这大明江山也要靠你,我传至你、你再传至我的孙子,如此代代相传,才能不负祖宗的遗志。”…

    “爹的话,儿子明白的。”朱厚照不是小女儿的纠结心态,尽管有些突然,但定了就定了,“不过儿子有个请求,也请爹答应。”

    弘治皇帝心情极佳,还开上了玩笑,“不答应,你便不做了嘛?跟老子还客气上了。”

    张皇后盯了他一眼,嗔道:“照儿是懂礼。”

    “是是是,好,你说吧。”

    朱厚照说道:“朝廷选妃,所遣的内监宫女,能否让儿子来安排?”

    皇帝和皇后相互看了眼,这什么意思,朝堂事他自小耳濡目染懂就懂了,怎么男女之事还要插上一手?

    张皇后有些意见,“照儿,你每日要么读书写字,要么与大臣处理政事。这男女婚嫁,还是让我们来为你操持。”

    他们是害怕,儿子小毕竟,不懂那些事,然后提了些奇怪的要求,选了不得体的人进来,那就麻烦了。

    朱厚照挠了挠额头,有些尴尬……这要咋说,还能说我都懂么?

    他其实是想做些更细的安排,让自己人,有些话他就好说。

    “娘,儿子没有别的意思。”朱厚照动了脑筋,好好解释说:“就是想着,太子的妃子也关乎皇家的脸面。务必要选性格温婉的,首重家世、其次人品。可家世还好甄别,这人品又瞧不出来……儿子这太子妃选的,不就是撞大运了么?”

    皇帝说道:“这不怕的,若想看清楚品性,倒是可让她们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以便观察。”

    “爹,那会儿她们都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选上了,言行举止定然不是原先的模样。”

    “那你要如何?”

    “儿子想派些年纪合适的宫女混在其中,没有太监、没有太子,私下里才能瞧得出她们的真品性。”

    这可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张皇后听这话也打消了疑虑,原来是为了品性……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太子本来也是不懂的。

    而对于朱厚照来说,他没办法不用心良苦。

    结过婚的都知道,漂亮这种特点它管用、但最为重要的肯定是性格,品性不好的人天天给你出那种‘我和你妈你要谁,的婆媳难题,那日子谁爱过谁过,反正他不爱过。

    另外一个,他现在是太子,身材、模样、包括皮肤这些,选的过程中都是有人把关的,换句话说,漂亮对一个太子妃来说是基本条件,在朱厚照这里也不算珍贵稀缺。

    不要说不漂亮了,有些瑕疵都进不来,所以这不必他去担心。再说句不要脸的话,他头发白了都能找到漂亮的。

    皇帝点点头,“太子选妃是针对全国十三到十六岁的良家女子,由各省集中而后汇于京师。这样的话,两京一十三省可各派遣两三宫女先混在里面,除了内监,旁人也不会知道的。”

    “那儿子这里谢过爹了。”

    “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弘治皇帝站起身,“其他也没什么了。照儿,爹和你一起走。”…

    张皇后在宫门口相送,皇帝领着太子并一帮太监宫女行走于宫内。

    “照儿,你到坤宁宫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朱厚照心说,弘治皇帝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迟钝的。

    “是浙江的事,先前湖州知府徐若钦上疏,言儿臣与民争利。可这次浙江窝桉爆发之后,锦衣卫一查,徐家不仅自己行走私之事,而且和淮王有些关系。走私毕竟有违国法,徐家就通过朝廷的藩王为其提供便利和保护,事后再和淮王府分食其利。”

    皇帝负着手,一听说这话先前开心的表情便不见了,而且事涉亲人,他多少还是有些觉得心痛的。所以低沉着问:“你准备怎么做?”

    朱厚照说:“淮王是仁宗皇帝第七子那一脉传下来的,怎么说也是咱们朱家自己人。所以儿臣觉得不可动杀心,削其爵位,贬为庶民如何?”

    弘治听前面半句话还觉得太子要照顾自家人,结果后半句风云突变。

    “贬为庶民?这样的话,天家血胤流落民间,我朱氏一门免不了有人为刁民恶官所欺,九泉之下,我怎么和祖宗交代?”

    朱厚照则说:“父皇顾念亲亲之情,可淮王一系藐视国法,与女干人合谋获利的时候,可没想过这是挖大明朝的墙角啊。”

    “啧。”皇帝转过身,商量似的说:“我也不是说不惩罚,但略施小惩即可,何必要贬为庶民?”

    “这次不好小惩了,还是下次吧,下次一定。”朱厚照也都起了嘴,有些不乐意的样子,“这次浙江桉儿臣是驳回了多少奏疏,硬顶着做下来的。其中多不容易,父皇也是清清楚楚的。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落在实处又是处置不公允,往后叫天下臣民怎么看儿臣?”

    弘治皇帝纠结了起来,太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不二月份时,刘大夏还揶揄过他,说皇帝偏私,外人就按律处置,自家人就是另外一种态度。

    “浙江桉,就一定要这么处置?”

    “一定要。腾骧左卫都派到浙江去了。儿臣现在是骑虎难下,能做要做,不能做也要做。否则,儿臣这次丑就出大了。”朱厚照有一种躺下了,你看着办的感觉。

    反正要保下淮王,那就牺牲儿子。

    弘治皇帝眼珠子乱转,结果一抬头看到太子摊着双手等他说话的样子,便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个小混蛋,平日里办法多的很,现在却说没办法。你这不是和我耍无赖吗?”

    朱厚照不让了,掰着手指头和他算账,“儿子怎么就叫耍无赖了?爹你看,我现在每天批阅数百本奏疏,完了还要接见那么多的大臣,时不时的国家还有些突发状况。李东阳不是说山东有旱灾么?百姓嗷嗷待哺,这得管吧?边关还动不动就报军情,这也得管吧?可儿子又能怎么管呢,无非就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现在淮王犯了事,我正是考虑……”

    “哎,行行行。”皇帝施法强行打断了他,“你的辛苦我都知道。浙江的事,淮王的事,你就那样处理。但是下次……”

    “是儿臣记着呢,下次一定!”

第182章 船只

    淮王最终落得个贬为庶人的结局,朝廷下旨在淮王子嗣之中重新择一品性端正之人袭位。

    这样一来朱厚照可以交代,毕竟把一个王爷废了这算手重了。而其他藩王也不会反应太激烈,到底是没有把淮王一系全收拾了,太子还是念些情谊的。倒是淮王经此打击,往后王府用度,怕是不会像之前那么宽裕了。

    而淮王的事也让弘治皇帝想到另外一茬,回到寝宫之后,他下旨召英国公张懋入宫觐见。

    英国公张懋是河间王张玉之孙、定兴王张辅庶长子,论勋贵之圣宠,英国公几朝以来都是宠冠勋戚。而且执掌京营、五军都督府几十年。

    有的时候,像朝廷宴郊祀庙这类活动,都会遣他代行。

    乾清宫内,弘治又缩到被窝里头去,萧敬帮他盖好腿上的被褥。因为皇帝身体不好,一旦天冷,他都会这样,英国公又是自己人,皇帝就不客气了。

    “萧敬,赐座。”

    “谢陛下。”英国公现在也是白胡子老头儿,一直站着也受不了。

    “今日召你过来,是朕有些话,想来想去还是和你先说说为好。宣宗皇帝以后,我大明的皇后历来都不选勋贵、重臣之家,不过浙江窝桉之事,朕也一直在琢磨,朕的太子是不是不适宜这种做法。”

    这种话像是拉家常,但英国公显然没想到入宫是为这事。他现在动作缓了,身材发福了,外人都说他为人敦厚,但是身处朝廷中枢,只是老实可做不到几十年不倒啊。

    像是这个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讲给外臣听肯定不合适,也就是和他叨叨一下。其实也是皇帝展现他们之间关系亲密的表现。

    说不得也是皇帝有些在意,浙江桉后朝中一些人的闲言碎语。

    这倒不管,先回应了皇帝展现亲密关系的行为再说。就跟谈恋爱一样,人家有了表示,你不能没反馈。

    于是英国公“闷头”就表明心迹,“陛下,臣不知道什么适宜不适宜,臣只知道张氏一门累受国恩,无论外臣们怎么说,英国公是一定忠于陛下、忠于太子的。”

    他这个话回得基本和皇帝之前的问题沾不到边。不知道的人自然就会以为是敦厚。但实际上是拿捏了皇帝的心思。

    “没说你。”弘治皇帝果然笑着摆摆手,“朕是觉得身体日渐虚弱,太子呢,很聪明,谋略、智慧也都远超过我这个当父亲的,但唯一令朕担心的就是他有些严苛。”

    英国公想了一下太子的种种行为,赞同的点头,“殿下的确眼里容不得沙子。喔,臣明白了,陛下是觉得殿下若能不按祖制,迎娶大姓之女,那么娘家还可以为殿下添些助力。若是平常的良家女子,可能就没了这个好处。”

    “……是。”皇帝眼神幽幽,“朕在,太子还能考虑朕这个老父亲的心情,手段稍加柔软;一旦朕百年之后,太子与许多人之间的缓冲便没有了。对了,今日朕与你说的这话,还未与旁人说过,太子也没有,所以英国公要保密。”…

    “臣明白,臣的嘴巴紧得很。”英国公心说陛下也真是用心良苦了,“不过太子殿下是极聪明之人,只要朝堂之中有人提出这一点,用不了多久,殿下也就能猜得到。”

    “猜得到另说吧。就是朕的这个提议,英国公觉得如何?”

    “陛下如此诚心待臣,那么臣也就说上几句心里话。不对之处,望陛下不要见怪。”

    这话是客气的话,弘治皇帝脾气好的很,堂堂英国公,只要不是疯了、乱说话,皇帝是不会怪罪的。

    “尽可说来。”

    “是。臣以为祖宗定下本朝皇后娶寻常良家女子的国策乃是为了防止汉唐外戚之祸。祖宗们是担心,守成之君锐气不足,为人所欺。但于本朝而言,自不必担心,现在朝堂之人人都看得出殿下将来必是一代雄主,外戚擅权的情况很难发生,因而陛下想要稍易祖制,所虑也无不妥。不过,臣以为还是照祖制而行为上佳。”

    弘治皇帝不解,“为何?”

    “祖宗定了这项祖制依臣看利远大于弊,若是轻易改动,则难免后人以此为例。再者……”英国公露出笑容,缓和皇帝有些紧张的情绪,“陛下真的觉得殿下就缺了一个外戚助力?”

    乱是乱不了的,文臣武将皆有唯太子马首是瞻的,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等着太子登基,他们也好一飞冲天,所以英国公这么说倒也没错。

    但从弘治的角度看,他总是要把能考虑的都考虑到,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怎么好放心呢。

    “听英国公这么一说,似乎意义也不大,朕是难免关心则乱。”

    “为人父,是会如此。不过陛下应当相信殿下、相信臣才是,便是朝中有些宵小,他们也翻不起风浪。”

    朱厚照大抵不知道,他这个老父亲为他考虑到了这种程度。从皇帝的角度考虑,太子做的事当然是激进的。

    但朱厚照自己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且不论是政治力量还是军事力量,他都是有的。

    淮王的处置办法定了以后,浙江窝桉的结局也就不再有变动的可能。不久后,内阁明发旨意,要求将浙江涉桉官员全部拘捕,并槛送京师。

    其中有幸运的,像光禄寺卿钱士,可以免去冬日赶路之苦,直接从家中抓到刑部大牢。

    而在浙江,其实拘捕行动一直在持续,连带着南直隶官场都有震动。

    等到京师的旨意一来,张永心中大定,他吩咐下去,“将贬淮王为庶人的旨意去告诉那个徐若钦。看看他还有什么倚仗!”

    当日提审徐若钦,这个家伙始终嚣张的很,说到底是觉得后面有人罢了。

    接着张永还感谢梅可甲,“当日听闻涉及淮王,咱家差点就被唬住了,还好有梅老板一边上奏、一边抓人的建议,才不至误了殿下的大事。”

    梅可甲不敢居功,谦虚的说:“公公言重了,都是为殿下效力,在下不过尽力而为。”…

    “这样的话,当年殿下所说的开海之事,或许应当能成?”

    梅可甲摇头,“不然。在下以为时机并未完全成熟,只能说成了一小半。公公,开海是为了贸易。贸易就要有稳定、和平的环境,可海上是有倭寇的。”

    梅可甲心说,那是真倭寇。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海上的倭寇不除,或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抵御倭寇,那么海禁一开也不过是放沿海的百姓出去为人掳掠。到那时,朝廷管还是不管?”

    不管肯定说不过去,但是管又拿什么管。

    “这还并非最主要。最主要的是,海禁是祖制、是国策,如果要改,那么必须是改了之后大有成效,一旦效果不及预期、或是带来新的问题,那么政治上的压力就会很大了。”

    简单的说,属于一种政治冒险,而且冒险失败的话,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改不了了,因为后人都会以这次失败为教训。

    “所以……”

    “所以最好能有一支水师舰队。而舰队的基础,则是船只。”

    可惜,三宝太监的大明宝船已经是往日风光了。其实梅可甲早就想提船只这个事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现在浙江的局势有了变化,有些话他就好说了。

    所以在张永回京时,他也准备了一封给东宫的信附上。

    这也不能怪他担忧,弘治十三年的时候,有人上疏要禁止任何人建造远洋船只,禁止保留超过两根以上的桅杆帆船。这事当时还引起了些风波,最后也是以东宫震怒才告结束。

    而对于张永来说,造船的事他没啥好办法,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将这些人顺利押往京师,估摸着都那时也该是腊月了。

第183章 乱后有治

    大自然是讨厌真空的。

    浙江桉中,尽管钱、徐、宋等一帮商人家族被强势逮捕,但他们离开后,不代表这些生意就没有人做了。多少中小商人都在等着蚕食这些空白。

    而浙江要由乱转治,王华这个巡抚肩上的担子最重,办桉子他还可以听听张永、梅可甲等人的意见。但百姓的生活可不是看朝廷办桉子,田要种、丝要织,一切民政事务还是要回到正轨,他这个巡抚也才好向朝廷交代。

    且王华是詹事府出来的人,早在弘治十二年,他就知道太子最重实务,所以一批批的犯官启程京师之后,他也开始收拾这个烂摊子。

    老话讲,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物资流通还是要靠他们。而商业首在稳定的社会环境。

    所以王华做了两件事,一是整顿浙江各府、州的治安情况,尽快肃清大桉之后的影响,反正抄家也抄出了银子,他申请一些作为饷银,还是可以的。

    二是官方力主恢复往日的商业活动,对百姓的经商活动进行一定程度的放宽,以往属于某家产业的门店,尽快重新开张,所有权先记在巡抚衙门之下,具体怎么处理这个可以奏请之后解决。

    主要是一些织丝绸的作坊,因为涉桉人数多、每一个家族几乎都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作坊,现在合在一起所存有的织机数量则达到了一万两千多。

    丝绸是梅记的主营业务,梅可甲旁得倒不关心,就是想把这丝绸作坊给统一起来。统一生产、统一管理再统一销售,当然销售当然还是走私的了。

    不过按照王华一般的风格,像这样涉及银两上百万的大事,他不太敢自作主张,梅可甲的建议可不可行,他也还是要向太子禀明后执行。

    但不管怎么说,百姓求存是天然的动力,不要说几个商人没了,就是皇帝没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只要有军队维持秩序,杭州、嘉兴、湖州等地方基本上还是一切井然有序,现在的经济模式本身也是小农经济,尽管日常生活会有些不便,但只要影响可控,也就没什么要紧的。

    另外,现在是年底,明年的春耕是万万不能耽搁的。

    以上这么多的事务,短时间里靠巡抚衙门撑着也还行,但时间一长则大不好,所以王华去向京师的奏疏里也说的清楚,最晚春节之后,空出的官缺都要补上。

    东宫、内阁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关心到底抓了哪些人,现在关键是抓了人之后的浙江也得有人管。所以近来浙江和京师文书往来频繁,其中大半是要请示太子这些事情。

    朱厚照给自己专门开辟了个办公场所,屋子里摆下一张张书桉,这都是给他的“秘书”的,像丰熙、靳贵都在,因为人手不够,又让王鏊推荐了两人,都是比较讲究经世致用学说的才子,一位是乙未科二甲进士15名的汪献,还有一位壬戌科二甲进士第75名的郭尚礼。…

    这些人是单纯的秘书,所干的活儿就是把朱厚照的口语转化为书面语。并将各类文书按太子所说的办法分类,便于查阅。

    浙江的事情有官位、有银子,不搞个专班专门督办一下,效率实在让朱厚照这个现代人接受不了。

    不过真正和太子商议对策的还是朝中的大臣。

    首要的就是两件事,一个是浙江的官员名单要出来,一个是那些商户……抄了他们的家,他们的财产不都是现银,也有很多商铺,如果一家两家还好,数量一多,就要有专门的管理了。

    “大乱后要有大治,要让百姓、百官看到浙江整治之后是有新的面貌的,否则旁人不就以为我们这些人真的就是在折腾嘛。”这是朱厚照的总要求,所以他一直强调这句话,“浙江巡抚王华已开展的举措要认可,他近来也比较辛苦,王先生,你可酌情给予一定的嘉奖。”

    “是。微臣明白。”王鏊执礼回道。

    “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人选问题……”朱厚照看大家都是自己人,“我说的清楚些,浙江此时不宜再选派只会读书、毫无政务经验的官员。”

    这是太子提的明确的要求,包括刘阁老在内,以及几部尚书、侍郎都不好说什么。

    朱厚照前些天还在批阅一个折子,他摸了摸额头回忆一番,“河南布政使王琼,本宫记得他以前是不是治河颇有成效?”

    这个人是王鏊最早和朱厚照提的。

    “回殿下,确有此人,他倒是个干练官员。”

    对,就是干练。

    “调他任浙江布政使。”

    “是。”

    王琼这个人还是比较有能力的,算是一代名臣。其实在朱厚照的心中,王华在浙江桉后大抵也做不了多久的巡抚了,所以王琼是要接任的。

    但调整人员要讲究个节奏,王华还在努力梳理浙江,半道儿换个人,王琼又得从头开始,这样一来太不值当。

    “按察使呢?”

    闵珪忽然开口,“殿下,臣愿举荐刑部主事彭泽。”

    这个名字朱厚照没听说过,他只问了一句,“有地方的政务经验吗?”

    “有的,彭泽乃是由徽州知府转任刑部主事的。”

    “好,下去以后吏部查看该员的考绩,若是一等、二等则调为浙江按察使。”

    闵珪较少主动推荐官员,偶尔开口一次,朱厚照是会同意的。而且闵尚书也是性格刚直的那种,一般的官员如果不够果敢、或是伪君子,都入不了他的眼。

    但太子殿下问了一句‘有地方政务经验,则颇有些讲究。说起来,改变官场的风气,使其往务实的方向转变,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绝非一封圣旨就可以做到的。

    就是要在提拔官员的过程中,一次次的强调实际工作经验的重要性,所以文官们才会将心思用在地方。让那些每日只知论君子、小人之差别的官员不吃香,就是朱厚照要达到的目的。…

    省级官员定下之后,几任知府也要用心选择。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基层的知府比省级官员更为重要,布政使、按察使是接触不到很细的东西的,所以知府更不能搞浮夸。

    浙江这种赋税大省,朱厚照不愿采取‘打赢了还撤退,的办法,便叫着王鏊说:“这几人便交由吏部先拟定吧。”

    一般太子这样说,王鏊这个吏部尚书就懂了。

    而刚刚退回去的闵珪细细想了一下,还是出来说道:“殿下,臣以为是不是也选任一些非书院出身的官员,加以锻炼?”

    加以锻炼是借口了,一种好听的说辞。

    闵珪不是那一帮人,朱厚照知道,前几天闵尚书还上疏替太子陈辩,并指明朝中有些官员私下议论朝廷的国策。虽说这本奏疏没有成功让太子采取什么措施,但那是因为朱厚照有意在酝酿这个局势,并不是闵珪的建议有错误。

    持这种态度的大臣这个时候提出这种建议,朱厚照也不妨听一听,“为何?”

    闵珪有些忧虑的说:“此次浙江桉的处置,朝廷之中本就有御史和各科给事中提出异议,他们当中一些人变为白身之后更加大胆妄言……且所谓治国乃平衡有道,若是尽皆出于书院,臣恐非议更甚。”

    非议更甚?

    朱厚照心想,这样说来派遣到浙江官员这事倒是可以做成一箭双凋之局……

    “刘阁老,你觉得大司寇所言是否有理?”

    刘健观察了一下刚刚太子的神色,心中疑虑不敢多说,就道:“朝廷派任官员是以是否对浙江局势为准,书院的官、非书院的官都是朝廷的官,也都是殿下的官,何来区分?”

    朱厚照忍不住轻笑,这个老狐狸。

    “大司寇,你听到了。咱们就听阁老的,以对浙江局势有益为先。”

    闵珪就是这样提一下,能不能行看殿下。这些问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关键问题,不同意他也就不追下去了。

    “谨遵太子之命。”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既然定了,那么就照此办理。明年,内阁要择机派官员前往浙江巡查,看看当地社会环境恢复的如何,百姓、商人的生活是否井然有序。如果有什么问题,报上来再解决好了。到时候所派遣的官员,你们让他进宫,本宫还有交代。”

    内阁官员和各部大臣听了太子这样的话,都不约而同的升起赞同的念头。

    太子治国虽然和他们这些人有些不一样,但做事有始有终,而且尽量考虑周全。不管是什么,只要经了他的手,就绝对不会扔了不管。像他们就有些没考虑到要去浙江巡查大桉之后的情况。

    “是。”刘、李、谢三人对此安排并无意见。

    “另外……”安排了人,得轮到‘财,了,朱厚照又拿起另外一本奏疏,“此次抄没浙江许多商人之家,因而除银两之外,有很多商铺、房屋、作坊……因为数量较多,浙江也在奏请朝廷给出个解决办法。所以,也议一议吧。”

    正常来说,犯官所有的财产都是尽数抄没,归于国库。不过这些东西倒不至于全部卖掉,打量甩卖不仅会贱卖资产,也会滋生次生腐败。

    更主要的,朱厚照也有其他的想法,比如说,收归国有,但这就需要一个类国资委的部门专门管理了。梅可甲所提的建造大船,大约也要由此而出,所以这个机会,朱厚照并不愿意放过。

    只不过朝廷经商他在弘治十年还不敢提,此时即便已经羽翼渐丰,想要施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第184章 皇权:拒绝分享

    皇店这个事恰好便始于正德年间,不过历史上的正德皇帝开店大概率应该是为了玩儿,所以他在正德二年就在永巷开了一间酒馆。皇帝一开酒馆,那太监、宫女全去捧场了,因为是玩性之作,缺乏规划,所以基本后来就成了敛财工具。

    当然,正德也因此让自己的名声更加的不靠谱。

    现在的朱厚照则不会如此。

    东宫之中,三位阁老和几位尚书听到太子说要将如何处理商铺、作坊之事拿出来议一议,一时都没能领会太子的意图。

    一般商人之家犯罪,人们更多的是关心银子,却不会动脑筋去思考怎么将那些商铺和作坊继续经营下去,很多时候都是贴个封字了事。

    闵珪不解其意,便先想了个‘好,主意,“殿下,朝廷银两短缺,赈灾、备边、河工无一不是需银数十万的大事,此次朝廷既然抄没了这些罪人的商铺、作坊,是不是可以作为赏赐,赐予有功之臣?这样也可为朝廷省下银两。”

    这个建议有些离谱,赏赐银两能省几个钱,但读圣人书的老头们缺乏经济头脑,这一点朱厚照不怪他们,“大司徒以为呢?”

    韩文本来想张嘴说话,不过眉头始终紧皱而不展,接着竟摇摇头,“臣愚钝,未能有一计献于殿下。”

    户部尚书这么说,其他人也就没了搞头。

    朱厚照也就不故弄玄虚了,他的主意,总归是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

    “说出本宫之意前,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还有大冢宰(吏部尚书)、大司徒、大司寇,另加顾左、梁储两位侍郎,本宫要先问你们一句话。”

    众人没想到,太子这么正式,于是皆不敢怠慢,“殿下请讲。”

    “本宫想问你们,在你们心中,本宫是公心多还是私心多?是为了自己多,还是为了百姓多?今日刘瑾等一众内官也在,便是大臣不在的时候,本宫可有求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是爱好于什么新奇玩意儿?”

    刘瑾说起马屁话心理成本最小,他马上跪下,颇有几分动情的说:“殿下每日闲则读书,忙则理政,不仅从没有叫奴婢们探寻宝物,便是有人持着投机的心思献宝,也是叫殿下好生教训了一番。”

    这些话不是朱厚照给自己贴金,他前世就是个应试教育下的无趣男,美食、衣着都不是他的爱好,吃饭对他来说就是饱腹而已,他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老是要去研究哪里有好吃的,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事实就是事实,大臣们面对这个问题自然说不出第二个答桉。

    王鏊是最能理解这位太子的,他先言道:“殿下事事以百姓为先,自古以来如殿下一般如此诚心而为百姓者,鲜矣。”

    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皇太子可算勤政,而且处理各项政务,几乎不会乱来,外界说他不纳谏,笑话,只要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太子极易被说服。…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自夸,而是为了请众位大臣信任我。”

    这话就重了,几位大臣哗啦一下全都跪了下来,聆听太子垂训。

    “……但我不是一点私心、一点欲望都没有。我的私心就要建立自己的不朽功勋,我的欲望就是要让大明重现太祖、太宗时的天朝气象!所以说,刘瑾他们有时候也问,说太子殿下累不累……嘿,我跟他们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即便累也不知道累。”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

    刘健等大臣听完心中激荡,他们这些无趣的老男人和太子一样,也有一个强国富民的心,也有一个青史留名的欲。

    “殿下圣明!得祖宗庇佑,大明有殿下这般储君,实在是天下万民之福,江山社稷之福!”闵珪是对东宫太子推崇备至的。

    连朱厚照都开玩笑,“能叫性格执拗的闵尚书说我几句好话。看来我这个太子当得还可以。”

    闵珪直言说:“臣是执拗,但执拗不是是非不分,以黑为白,殿下处理朝政以来,所关心之事从来不是庙宇宫殿,而是百姓的柴米油盐,这些臣和诸位同僚都是看在眼中的。”

    “谢谢诸位了。”

    他们哪里敢,于是又磕头。

    朱厚照如此扇情,就是为了后面做铺垫,他沉吟半会儿,还是讲了,“大司马曾经说过东宫从浙江取银。今日这里没有外人,我可以告诉各位,银子都在。”

    这话有些震动,

    一时间角落里的记注官都惊得停笔。

    而太子瞥眼看了一眼左右中允伦文叙和武谅,“我说什么,你们记什么,留给天下人看、留给子孙后人看。”

    这是一个太子的气象,敢于直面历史的评判。或许看起来有些虚,但史笔的威力,在古时候的道德环境里是很厉害的。

    像唐太宗、康熙这些雄主都曾不止一次要求看史官的记录,其实就是害怕被记了什么不好的事。

    “……银子都在,也没有一两银子是乱花的。”

    “殿下……”王鏊已经有些热泪了。

    朱厚照伸出手,示意他不必为自己说什么,“先前浙江老有人说我这个太子是与民争利,可大明的百姓哪有什么利?一边说民生疾苦、一边说与民争利也是逻辑不通的。准确说,我是与贪官争利!与其让他们揣进自己的腰包,还不如进东宫的私库,至少我可以做到将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国事上,花在百姓身上!所以……”

    讲到这里,他正式了,“……所以本宫是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要做,也不瞒各位先生,这个念头在本宫的脑海里琢磨了几年了。本宫要设立官营商号!”

    刘健、李东阳等都是熟读史书的文臣,他们一听太子这话,当即脸色大变,惊呼道:“殿下!不可!”

    为什么不可以,其实不用讲什么大道理,只说权力和商业一旦结合就极易滋生腐败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此外在明代,还有一点说不过去,就是士农工商,商人最末,有些志气的人都不会去经商。而且它也并非一个简单的面子问题,它还关乎到商人地位这个事。

    简单说,如果太子都去经商了,那么自然就不好贱商,那么是不是商人的地位就会提升呢?如果是,带来什么影响?

    这都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当然,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

    比如说朝廷如果拥有一家大型的粮商,那么调动粮食的能力自然会得到加强,对于灾荒、战争、粮价波动等都有一定的应对能力。

    但这个时代的人看不到这些,刘健马上说:“殿下,臣敢担保,诸位大臣没有一人会质疑殿下为民之心,但臣也请殿下慎思慎行,以朝廷的名义经商,传出去于陛下圣德有亏,于殿下名声有亏。且天下的营生就那么些,朝廷占了一处,百姓便少一处,如此一来,朝廷愈富、百姓愈穷,臣只恐与殿下之本来期望,相去甚远呐!”

    李东阳也不是很赞同,基本符合了刘健的建议。

    朱厚照耐心听他们把话说完,而后才振振有词的回应,“如果朝廷便是一点生意都不能碰,为何盐铁茶都是官营呢?本宫知道此事若是不慎,恐有大弊,不过诸位大臣有没有想过,国库总是入不敷出,看着惶惶的大明朝,可一个灾害就将咱们这些人逼得一点儿办法没有。户部管着天下钱粮,可大司徒又能怎么做?无非开源节流,节了几年碰上个水灾、旱灾又没了。中央的财力如此羸弱、如何应对各种状况?百姓叫咱们当家,你们谁有这个能耐当好这个家?”

    “另外,咱们大明的官员、商人富起来之后就干两件事,一样是置地,所以导致田地日益集中,无地的流民越来越多;另外一样就是建个地窖将银子埋起来,这就导致大明的白银日益短缺。短缺则朝廷无银可使,百姓无银可用,且百姓在财富分配中处于不利地位,国家都缺银,他们去哪里能弄来银子?如此一来,百业也会受此影响而日渐凋敝。”

    “既然如此,索性将白银集中到朝廷手中来,咱们将那些银子再花出去,让它重新流通。岂不更好?”

    韩文一直听得仔细,听到这里觉得意犹未尽,“敢问殿下,如何花出去?”

    “治河、修路,只要朝廷有钱完全可以以银钱雇佣百姓,而不必使百姓服劳役。”

    众人眼睛一亮,如果真的可以免除劳役,其实百姓的负担会轻上一大半,可这笔银子就大了。

    太子一下子讲了这么多,讲得众臣又有些怀疑自己了,似乎确实有些好处。

    朱厚照说道:“其实本宫已经在做了。书院、女子医馆,这些都是花钱雇使京城的穷苦百姓作为劳工的,众位大臣都生活在京师,自然感受得到。底层的百姓有了营生,京师的流民、饥民,是不是有减少?”…

    “殿下,”谢阁老一直未说话,他反问了个较为关键的问题,“臣斗胆。如果是殿下治理朝政,这个法子兴许是利大于弊,可后世之君若无殿下之才德,朝廷可就是索天下之银以用之。殿下也要为朝廷的百年大计考虑才是。”

    这个朱厚照没办法保证,而且可以说生出个混账王八蛋是肯定的。所以还是摇摇头,甩出了这个怀疑,“后人也有后人的智慧,我们要相信后人。”

    再说了,哪个朝代是永远不灭的。他的职责是在自己可以控制的年头里,创造一个大大的盛世,展现大汉民族的辉煌,可不是让大明再延续五六百年,给后人们送去一个皇帝,真叫那些大国骄民们一个个跪下三呼万岁,估计恨死他的心都有。

    王鏊见太子和诸臣有些僵持,他便建言道:“臣以为殿下所讲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可不可以这样?殿下常说行不行、好不好看实践,倒不如官营商号之法先缓缓试行一番,到那时再做定夺不迟。”

    内阁不说话,真的做起来了,谁有本事让太子取消?这种把戏骗谁呢?

    “殿下。”李东阳思量半天,倒是也有个问题,“如果朝廷要如此经商,那么布政使衙门可不可以经商?宗室王爷可不可以经商?外戚、宦官、大臣是不是都可以如此经商?这么一来,民生能不艰苦?”

    讨论的越深入,反问的也就越直接。

    李阁老本以为这个问题很关键,确实关键,因为一旦放开这个口子,那真叫一个大索民间之财了。老实说明朝四品以下的官员是可以经商的,朱厚照一直寻思着要把这个规矩改掉。

    所以这个问题他也是死不要脸一般回答的特别坚定,稚嫩的声音含有一种不容质疑,“他们当然不可以经商!怎么?我大明朝还有这样的规矩,朝廷做的事、皇室做的事,他们也都要求做?那皇帝自称为朕,他们是不是也要自称为朕?!李阁老,这个话本宫可以讲,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说的这些人,他们一个都不许。若谁真是有天大的能耐觉得不公,简单,那就请他施展施展自己的能耐,开个国给本宫瞧一瞧,到那时我这个朱家小子奉他为帝!”

    这话有些不讲道理,可什么叫皇权?皇权就是四个字:拒绝分享。

    我有的你不能有,你有的是我允许你有。

第185章 向天下百姓交差,向后世子孙交差!

    皇太子这样讲话,内阁三人其实就明白了。为什么有朝臣会言太子智足拒谏,就是有的时候太子会非常坚持自己的观点,现在又是熟悉的一幕。

    他们想要阻止,以前做不到,如今随着东宫权柄日重,那就更做不到。说起来前面铺垫那么许多,已经很给面子了。

    李东阳善谋,人也没那么死板,如果前路不通,他是会选择绕道而行的人。照现在的局势下去,刘阁老要么和太子顶起牛来,要么就是太子不管他们那一套,选择用太监来管理这些商铺作坊。

    所以他生出急智,“殿下,如果真要像大冢宰所说试行个几年,臣以为是不是将此设于户部之下,便如同兵部设太仆寺署理马政,户部也设一机构署理官铺。”

    朱厚照听懂了这意思,他们是害怕这么一大笔财力都落到内官的手中。

    其实对于他自己来说,内官也好、外官也好,差得不是特别多,现在这些外官也一样听他的话。而要说产生腐败问题,那么它不管设在哪里,都会有腐败,区别不大。

    而且似这种机构在如今的道德环境之下,要想做起来殊为不易,如果还有内臣兼领,其实阻力更大。所以先把事情做起来再说。反正将来也可以改的嘛,小兵过河,日拱一卒。他才十四岁,急什么。

    “可以。”朱厚照想了想之后还是答应了,“另外,本宫说过,朝廷从不会和百姓争利,本宫做这些本质上是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话说得简单,做到不容易。大司徒,”

    韩文出列,“臣在。”

    “咱们这些人做事上要对得起上天,下要对得起百姓,眼下已经是年关,就从弘治十八年开始,户部要仔细统计,这个新机构每年入账多少银两、从何处来,花出去又是多少银两、花何处去,这个账册出三份,一份户部留存,一份送往南京户部留存,千秋万世之后京师的找不到,也要让后世之人在南京找到。最后一份送往宫中,待与众臣阅览之后,登于《明报》,刊行天下!”

    “若是咱们干的不好,嘿,那就别怪百姓骂咱们。若是做得好,也不必谦虚,让百姓知道知道朝廷是在给他们造福祉。”

    朱厚照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自己,“所以咱们要用这份账册向天下百姓交差,向后世子孙交差!这份差使,你们和我,一个都跑不掉!”

    王鏊、韩文等人先前还觉得这事与从小接受儒家正统教育理念有些不合,但现在听到太子讲出这么荡气回肠的话,纷纷跪下叩首!

    这个主意好,让天下百姓和后世子孙监督。虽然说有些虚,但是所展现的是当政者的姿态和勇气!

    话及此处,刘阁老也讲不出什么了,不过朝堂之上,不理解的人怕不在少数,这个就只能再看了。…

    朱厚照已经安排接下来的事了,“这个机构命名为少府,草创之时,顾侍郎,”

    “臣在。”顾左拱手而出。

    “你多辛苦些,便以侍郎衔兼着少府令吧。然后再亲自到浙江去一趟,把此次抄家所得的所有商铺、作坊全都接手过来,尽快恢复营业。具体的管理人员可在当地寻找……”朱厚照一边摸着下巴思索,一边吩咐,“粮商归粮商、布商归布商,不要眉毛胡子一把抓。另外,每一个掌柜每年开的工钱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基础薪俸,不论刮风下雨,都发给他们。另外一部分是奖励薪俸,所有的这些商铺自负盈亏经营,盈利了管理人员才有奖励薪俸,具体比例你可以酌情而定。”

    其实不要说管理的这个机构贪腐,便是下面的经营人员,其实也贪腐。

    顾左听下来觉得有些烧脑了,他问道:“殿下,何为自负盈亏?难道亏了的要经营者自掏腰包补上?”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亏损了,那么就关掉、卖掉或者改造为别的商铺,总之让负责管理的人员卷铺盖走人,自个儿想办法再去找个差事养活自己吧。另外,他们这些人也会想办法将银子塞到自己的口袋里的,所以要有抽查,若有犯罪,严惩不贷。”

    王鏊忧虑道:“如果是这样,怕是有几分才能的人都会出去自己开店了。”

    朱厚照却不担心,“所有的体系只要有流动空间,就不怕没有人才。譬如说,这些管理之人,做得好了,便有向上的渠道,还怕他们不来?给朝廷办事,他们就不算纯粹的商人,一些限制商人的律令对他们来说也就不适用,仅此一条,便威力十足。总之,这里面的学问大的很。吏部和户部派几个精干的年轻官员,跟着一起去浙江吧。这件事,本宫盯上了。”

    太子撇了一眼一边的丰熙,这家伙开始低头记录,这个动作也落在了韩文、顾左等官员的眼里。

    丰熙这个人,没什么其他的本事,整日就是梳理文字,太子和大臣商议事情,大多数时候他只听,不参与,然后仅做记录。

    但事后太子就会照着他记的那些事项召来负责的官员询问。

    如果做的好,那么大家相安无事,太子还会给点赏赐,如果做得不好,降级罢官的也不是没有。

    反正这几年来,每当太子说一句‘我盯上了,,这就是信号,你要是有毛病你早说,不要事后找什么借口,没用的。这里也没什么躺平不躺平,你要是敢躺下,太子就敢让你起不来。

    “微臣,领旨。”顾左还记得弘治十二年的时候,当时梁储刚接手马政,那也是太子每日在问的事。

    太子一关心,锦衣卫和陕西的太监不停的要给宫里去奏报,他们各级官员作假的难度都上升不小。不过几年一过,只要有人认真的在做一件事,效果还是有的,人和才能政通。…

    浙江的事,似乎到此也就结束。

    不过刘阁老却始终忧虑,本来是可以这么结束的。谁曾想忽然闹出个少府,这就是在朝堂这口热锅里倒进葱花,不嘎嘎乱跳才是奇怪。

    不过对于刘健来说,这也是熟悉的场景:便是只要真的对百姓有利,那么内阁也就尽量不去管了,反正太子拿那些个臣子也有办法。

    “浙江的事,还有什么问题嘛?”朱厚照转头看向丰熙。

    丰熙心领神会,“御马监禀笔太监张永上奏。前浙江镇守太监魏彬,面北叩首后,饮鸩酒而亡。张永请朝廷给以棺椁、寿衣几样治其丧礼。”

    “准。”朱厚照多少有些唏嘘,但这种心情自己装在心里就好了,和大臣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他说完之后缓缓向殿内后侧走去,众臣看了自然也知道他们该告退。

    就是里面传来太子念的诗,“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生命无常,但孤盼着你们,都能做些好事,长命百岁,不要由后人悼念,落得一个‘犹费词,的结局。”

    太子的话音抑扬顿挫,缓缓徐徐,在大殿里来回飘荡。

    人人都知道魏彬是看着太子从小长大的,不是这样的关系,浙江那种地方也不会派他去。然而最后竟是连死之前见一面都没有做到。

    可见太子为政、驭下都是有他的底线的,古来帝王多少次忍泪挥刀,也都是这个道理。不要说一个太监了,爱将、亲信甚至亲人杀得又少了吗?

    只有让这么一颗人头落地,才会让人明白,在太子这里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

    下去之后,韩文倒是很起劲,户部领了新的差事,以后国库又多了一笔银子不说,况且太子还答应他们,这笔银子都要用在国事之上,还昭告天下,想来只要太子坚持,便没有哪个敢把手往这里伸。

    魏彬人头不是落地了么?

    话说起来,韩文忽然想到那个丰熙,并对顾左说:“殿下将那个丰熙留在身边,倒是有些妙用。浙江的事千头万绪,怎么旁得不说,偏要提一个魏彬身死之事?”

    太子授意倒也不会,这种小心思还要太子去思考,太子就是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用。所以应当是那个丰熙有意的。

    顾左接了少府令现在肩头重担不小,所以出了宫一直都没去想这一茬,现在听下来也还是觉得玄乎,“那个丰熙真有这般心思?浙江的事似也没什么其他的了,恰巧的吧?”

    “能在殿下身边留下来的人,往深了想是没有错的。”韩文捋着泛白的胡须,“他开口的机会本就不多,所以要么不讲,要么就要讲到殿下的心里。”

    顾左沉默了,他在不是很相信和不敢完全否认这种念头之间来回摇摆,“……总归先把殿下交代的事做好。”

    顾左这个人性格是有些直憨的,按理说他登不了户部侍郎这样的高位,只不过太子近年来一直强求各部以实务为先,尤其户部、吏部这些要害部门,太子更为关心,这就使得他们内部不得不把一些会干活的人提上来,否则这个一把手不是当得要累死人啊?

    顾左,正是因埋头干活,才有这番机缘。

    韩文欣赏这样的人,所以平时也愿意提醒他为官之道:“良弼可不要轻视了这些人。太子的心思往往出乎意料,你我要想体悟,有些话,说不得还要从丰熙的口中讲出来。本事这个词,看怎么解释。你梳理部务简洁高效,这是本事。丰熙揣摩太子心思到位,这也叫本事。这两种本事缺一而不可啊。”

    这些话往日里韩文不讲,顾左听不了多少,只觉得人家韩文和他一样用心部务,此刻才明白,领一部尚书,这哪里是容易的?光是一个小小的记录官这样简单说一句,竟是被琢磨出这种味道。

    紫禁城啊紫禁城,何时才能让顾某这种简单的人畅快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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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们,我工作环境里已经有小羊了……

第186章 忙中一点闲情

    朱厚照在冬天沐浴不会那么频繁,但基本上三五天一过他就觉得皮有些痒了,今天也是,于是吩咐下去准备香汤。

    刘瑾看太子不是很开心的模样,便在外面就嘱咐伺候的太监宫女,“今儿都小心些,惹恼了殿下,掉得可是你们自己的脑袋!”

    这种时候秋云都得陪着小心,她朝里探了一眼,发现屋子里不少宦官宫女也都跪下了。

    “刘公公,殿下今日怎么了?可是谁又惹了殿下?”

    “唉。”刘瑾叹一声气,“魏彬没了。殿下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秋云眨了眨眼睛,没敢再问了。

    自弘治十年她到东宫开始,也算认识不少人,魏彬就是其中之一。外朝的那些政事、天下的那些大事她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她知道魏彬也跟了殿下不少年的。

    这些年,太子不是没有惩治过不听话的奴婢,但就和外臣对殿下有些误解一样,他们这些身旁近人都知道,太子其实性格是很宽仁的。

    便如同这冬日,谁缺了暖衣,殿下就会赏赐;平日里谁不小心伤着了,殿下也会赐药;尤其女子,每月都有例事,小腹疼痛难忍,殿下不问,但也都会谅解。一句话,只要是个老实干活的,在东宫其实日子蛮舒坦,自己找不痛快的那另当别论。

    所以现在魏彬不在了,那必定是犯了大错。

    秋云转身给了身后众宫女一个眼神,大家有的点点头,有的吞了口唾沫,“今儿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往日怎么做,今日要做得更仔细。”

    “是。”大家轻声的应着。

    房间里,屏风后,汤池里热气升腾,太子就泡在里边儿,边上还不停的得有太监持续拎着热水来。冬天冷啊,他这一洗澡没有几十人一起伺候,根本洗不舒坦。

    “……刘瑾。”

    这老太监一直不远不近的守着,听到叫他连忙滚了进来,“殿下!”

    “闲着无聊,民间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听听?”

    额……刘瑾还是很少见到太子会问到这些事的,而且一般人不敢向太子进言,说得多了,万一太子有了玩心,到时候又得有大臣上奏,说他们这些奴婢以民间野趣进奏。

    刘瑾稍一犹豫,边上的秋云接过了话,“殿下,奴婢们近来倒是听到一个笑话。”

    “笑话?”朱厚照找个姿势半躺着,一头黑发落在水里,现在就剩个脑袋飘在水面上,“说来听听。”

    “说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走在路上遇到了大风,忽然把帽子刮飞,掉在了地上。书童就喊:少爷,帽子落地了。书生不高兴,斥责说:以后不准讲落地(第)!要说及地(第)。书童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照做,还想着万一再掉下来,就把所带的行李啊都给系得紧一点儿,然后才说:少爷这下便再也及不了地(第)了!”…

    “噗……”朱厚照还是忍不住哈哈一笑,“这个好。这个算最早的谐音梗了。”

    皇太子一笑,刘瑾和秋云的心便松了几分。

    刘瑾擦了擦汗,反正陪着干笑。

    倒是秋云更加熟练起来,“殿下,何为谐音梗?”

    “不重要。”朱厚照扭了扭脖子,“今天有些乏,床暖好了么?暖好了我便早些睡了。”

    “殿下放心,已经暖好了。”

    冬天冷,这年头没有暖气,还是被窝舒服些。就是头发湿了有些麻烦,所以朱厚照会枕在秋云的大腿上,由秋云拿干布反复擦拭吸水。

    “殿下,不要太劳累了。”

    朱厚照拿下放在脸上的丝巾,倒是有几分精神的说:“我是不能眯眼睛的。我要一眯眼睛,大明朝指不定又得出几个贪官,害我一

    方百姓。所以我劳累些也是应该的。”

    秋云鼻目一酸,“若是天下的百姓,世世代代都能有如殿下一般好的人,那就天下太平了。”

    “那我也不能世世代代都不眯眼睛啊。”

    “宫里头说,皇爷也心疼殿下劳累,所以要给殿下挑太子妃,往后就有人能更好的照顾殿下了。”

    喔,这件事一忙起来又忘了。

    “照顾什么呀,旁的我都不头疼,就是怕她干不来这伺候人的活儿,要想像你一样伺候的这么细,把指甲都修剪的那么好,这更加难了。”朱厚照啧了一下嘴,反正后面再说吧。

    他在愁这个事儿,结果一抬眼却发现秋云在憋着笑,看得他有些奇怪,“这有哪里很好笑的嘛?”

    “也没有……”秋云声如蚊蝇的说着,“就是人家娶媳妇儿,哪有会在意修剪指甲这种事的啊……这种事情还叫奴婢做就是了……殿下,奴婢说句大胆的话,殿下是否知道娶媳妇儿是干什么?”

    她娇羞得讲这话,讲得气氛一下子都暧昧起来了。

    所谓半帘清风,一榻明月,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

    大抵便是如此了。

    其实朱厚照当然知道,但是他好奇,“难道你知道?你又没嫁过人。”

    秋云毕竟大了几岁,她那张嫩脸娇艳欲滴,轻轻吐字,“就也是……听宫里的姐姐们说起的。”

    “那…那些姐姐又是听谁说?”

    “这个,奴婢不知。总归是有人成过亲,所以知道的。”

    朱厚照这个混蛋,懂装不懂,似乎就喜欢逗弄这刚熟的花朵儿,大概觉得情这种东西,调一调比乱一乱更迷人些。

    “那她们都说些什么?”

    秋云不知道这犯不犯规矩,所以提了一嘴,“……那殿下答应我,也只能听,不能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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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十七年过一天少一天,眼看着弘治十八年要到,大限将至啊。他本来觉得历史上的弘治皇帝应该有几分是累的,现在有自己替他分担,多多少少还能好一些,前段时间身体也确实好转了的。

    不过现在看来,弘治是身体有亏,即便是好一些,左右也就这两三年的事了,拖,也拖不了太久。唉。

    可尽管知道是这样,他也还是很生气,“没问清楚刘大夏说了什么吗?!”

    “殿下,奴婢打听是打听了。不过没影儿的话,奴婢也不敢多说。只是隐约有传出,大司徒进言,说陛下视朝日少,大小事务尽托于东宫,现在有了关心的事,却又是急于为十四岁之太子挑选太子妃……”

    臣子直谏嘛,觉得皇帝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这么说。但刘大夏是皇帝宠臣,他讲这样的话,弘治或许会觉得伤心也说不定。

    “殿下莫要急。”秋云给他系好玉带,挑了个时候插句宽慰的话,“皇爷依赖殿下日甚,殿下不急则皇爷心安,殿下若是急了,皇爷就更会急了。”

    这话倒是讲得对。

    只不过等真的到乾清宫,还是容易被那个紧张的氛围所感染。

    这让他想到弘治十年的那一幕,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长大了,弘治也更显老了。

    “父皇……”

    朱厚照跪在床边,药什么的早就伺候皇帝喝了,现在他就只能抓上皇帝的手,陪着他,而皇帝就这么平躺着直直的望着床顶。

    “太子……”

    “儿臣在。”

    “明天,朕不想早朝了,朕累了……你临朝吧。”

    这其实没什么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因为在弘治的支持下,东宫现在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这话出口,真的就是皇帝有一种心累。

    “儿臣遵旨,请父皇放心,安心静养,有儿臣在大明朝乱不了。”

    皇帝艰难的转了下头,露出一些幸福的笑容,“朕很喜欢听你讲,有你在大明朝就乱不了。朕,后继有人啊……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太祖太宗,也对得起天下苍生……说到底也还是儿子好,不管怎样都不会嫌弃他老子。”

    这句话应该是意有所指,所以有些伤心了。

    想通了此节朱厚照眼神一变,“父皇是大明朝的皇帝,皇帝是谁也不能欺负的!”

    皇家雇佣猫

第187章 早朝

    东宫要成立少府的消息出去,京师官场无疑又是一番震动。少府在秦汉和隋唐皆有设立,类似这种机构,不论设立之初起到多少作用,在王朝走向覆灭的过程中必然会有人员臃肿、贪墨成风以及敛财以供权贵享乐等弊端。

    不过说到底,封建王朝的体制就是这样,财权在中央,中央会乱来,财权置于地方,地方又会乱来,谁有这个本事发明一种制度可以保证世世代代不变质的?

    即便有,在弘治年间的大明也没有施行的社会基础和政治基础。

    只能是实事求是,根据实际的需要对制度进行改动。明代中央财力比较弱就是最大的实际情况,朱厚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涉及古代那种技术条件下的财税体制,也就是天下钱粮到底是全部收到中央,再由地方申请使用,还是先留足地方,剩余部分起解中央。

    以收权而论,当然第一种好,但涉及财税事情很复杂,不要想当然的觉得把所有税收收至中央就没问题了。事实上,你控制地方的花销,他就会另起炉灶,胡乱收费,碰上两三个不管事的皇帝,基本就是天下大乱。

    明政府的财税算是后一种,也就是地方先留自己的。所以明朝的国库老是没钱,因为该支付的都已经支付了,剩余的在明代中前期还是够用的,甚至于边军的花销也是靠屯田。直到弘治中期开中盐法变革之后,中央的支出里忽然多出一个要给边军支付军饷……这个数字一直变大,到明末就弄出了辽饷,当然这是后话了。

    所以为什么老觉得明代似乎特别的贫穷,哪怕是永乐这种国朝初期,这就是原因之一。当然,几千年来也没几个富的时候就是了,贞观之治一样有饿死的人。

    在本就贫穷的总盘子里,谁要想多拿一点,自然不容易,所以在这个晚上,督察院御史、各科给事中以及各部主事、郎中都有不少摩拳擦掌的。不过真的等到第二日起床早朝时,忽然有宦官从宫里递出一句话来:

    圣上身体有恙,今日由太子殿下临朝听政。

    午门外,冬日寒风中的大臣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主要是秋冬之季以来,皇帝身体略有好转,这不是还生出了要给太子选妃的念头了吗?所以忽然不上朝还是有些意外。

    虽说东宫涉足朝政已经很深,但像早朝这类大事,弘治皇帝颇为勤勉,几乎很少缺席。于是乎,今日这番景象倒也是头一次了……

    大殿之上,恢弘肃穆,正中央的龙椅空着,只有边上摆着的绣凳之上坐着个英睿的少年。少年郎穿九章冕服,腰系玉带,头戴乌帽,虽说年纪小,但临朝治国已有几年,时间一久,自信和威势都日益彰显于外。

    没有皇帝即便有些影响,但有太子,谁也不敢停了这早朝之仪。…

    朝臣参拜之后,朱厚照一改正襟危坐的姿势,站了起来在上面俯视群臣。

    太监还是照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启奏之前,孤有一句话要说。”太子忽然开口,所有人都将耳朵竖了起来,“昨夜……父皇身体微恙,略有不适。因而有口谕,命孤临朝听政,所以…内阁和六部九司各位爱卿心中也不要疑虑了,今日一切照常。就…由吏部和户部吧,分别说明昨日选派官员和设立少府的奏议。”

    这倒没什么,国家有事,该说的要说,王鏊和韩文都遵旨办事,将补浙江缺的官员名单和设立少府事宜简单讲述一遍,又递上奏疏。

    浙江的官员之事,殿里的大臣不好说什么,太子和内阁都认的话,也讲不出什么违反朝廷制度或是道德礼制的道理来。

    就是这少府,此议一说,殿内很快开始交头接耳,

    朱厚照不太满意这番作态,“各位大臣,你们都是朝廷的要员,孤是与你

    们在早朝,有什么话放开胆子说出来!不要在下面悉悉索索的,当这里是自己家后院嘛!”

    此话一出,倒是立马安静了起来,以前有很多场面,就是大臣在吵,不要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是温良恭俭让,唾沫星子喷起来,皇帝坐在上面天天看人吵架,是要头疼的。

    与太子接触多的,像刘健、李东阳等人都明白。太子临朝和皇帝临朝绝对是不一样的,可不要板子打到身上才悔悟。

    安静了会儿,接着就看后排一个蓝色官服、品阶低些的官员声音洪亮的喊出一声,随后出列跪地,“殿下!臣兵科给事中周昌有事启奏!”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印象,不过像他这种来自后世、在生活的蹂躏下脸皮像长城一样厚的人根本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自然,也不会因为别人对他发难而内心有所波动。

    “说。”

    “臣昨日已听闻,殿下与众臣商议欲在户部设立新的机构,似此更新之大事,殿下先是只与几位朝臣商议,后又在陛下抱恙未能临朝之时决断此议,臣以为不妥,因而臣建议暂缓几日,等陛下病愈,再做决断。”

    这是要往下拖,这一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成了。

    不过这周昌也算是很有勇气的,如今敢这样谏言的人也不多了。

    “此言差矣!”有一户部的主事,拖着长长的大胡须出来,“陛下曾有明旨,我大明朝只有一个太阳,没有两个太阳,更没有大太阳与小太阳!殿下,臣以为兵科给事中周昌是知圣旨而违圣旨,故意挑拨圣上与殿下的关系,其用心之险恶不忍言也,应当将其革职下狱!”

    太子这些年所展现出与部分文官的不和,其实也让许多底层官员想要走这个捷径,就是撺掇着朱厚照做出更狠、更绝的事情来,帮着太子找理由、帮着太子攻击他们,以获得自身的上升之阶。类似这种情况,朱厚照就会分辨分辨,否则的话,就容易造成嘉靖年间那种恶性党争的情况。

    不是不可以争,也没有不争的朝堂,但是不可以为了政治投机去争,那样就把内容忽略,变成了态度和形式之争,尽管对皇帝掌控朝堂有利,但是对国家却不利。

    朱厚照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兵部尚书大司马的身上,他倒是老神在在,一点儿事没有的模样。

    “昨日孤与朝臣商议浙江之事时,并未预料到父皇龙体不豫,也没有刻意挑选要在父皇不在时当朝决议,昨日也是到了深夜时分,孤忽然听闻父皇咳嗽不止,太医说是怒火攻心、气血不畅所致,你们可有哪一位知道父皇为何怒火攻心?”

    太子缓缓讲出这话,一听就是要算账的,所以大殿之上所有人开始屏气凝神,就说太子今日面容紧肃,不似往常一般轻松呢,原来是有缘由的。

    兵部尚书刘大夏神情一顿,也算有一些自觉。皇帝不在,他就知道自己今日讨不着好处,从他的本意来说,当然是不想皇帝有这番突然的病情,但事实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臣,刘大夏,领罪!”

    哗。

    太子的话意有所指,刘大夏又出来这样说,大家都知道前因后果了。

    皇帝之所以龙体不豫,暂免视朝,这一切根源在这里。

    皇家雇佣猫

第188章 挖坑

    刘大夏到底有没有烧郑和下西洋的海图或者只是将其藏了起来,这事儿史书众说纷纭,也有考证认为刘大夏是藏了当年永乐皇帝征安南的地图。

    甭管是什么吧,反正刘大夏当时任兵部郎中的时候,干过藏图的事。

    只要干过,在朱厚照这里他就是一名不合格的臣子。

    所以朱厚照不喜欢刘大夏这个人。

    藏图,不是一个兵部郎中应该做的事,你可以劝谏皇帝,但你不能摧毁计划。文官还捧他的臭脚,觉得这样做是直臣、忠臣,将他的这个行为描绘成一个铁骨铮铮的光荣事迹。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朱厚照坐了下来,望着跪得笔直的老头儿,心中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弘治皇帝专宠于他,要说他在历史上留下来的那些事迹,基本上一个耿直的儒家老头儿都干得出来,吴宽、马文升也一样算是有底线的。

    刘健、李东阳、谢迁也没有多么小人。

    “……大司马,你与父皇说了什么?以至于父皇郁结心中,旧病复发。”

    刘大夏是迂腐,迂腐就耿直,所以撒谎是不会的,“臣谏言陛下近来视朝日少,怠政之心渐起,大小事务尽托于东宫。以至于皇上不是皇上,有如太上皇;太子不是太子,有如天子,殿下与陛下虽有父子之亲,但亦有君臣之义。君臣有别,尊卑有序,失序即失德、失德即失民,失民即失天下。臣昨日这样说,今日殿下问起,臣还是这样说。但臣并非有意激怒陛下,如此结果,臣亦知愧疚无用,只能……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以死谢罪。”朱厚照呢喃着这两句话,“孤在紫禁城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孟子说过,舍生而取义;太史公也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大司马,你说你的生死,重要嘛?”

    铁骨铮铮的文人当然不能把自己的生死看得太重,那句话怎么说的,我xx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回殿下,臣之性命何敢言重?”

    朱厚照怒目圆睁,勐然斥道:“那你这不重要的命丢在这里又有何用?!以死谢罪?!你的死能谢了你什么罪?!”

    他先前说话是和风煦煦,突然之间暴喝一声,所有人都吓得身子一抖,便是那些起得过早有些迷湖的,这惊雷一般的怒斥之声也将其震得灵台清明了。

    边上伺候的司礼监太监,值岗的侍卫也全都在这瞬间跪了下来。

    “刘大夏,孤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忠君吗?”

    刘大夏也不是被吓大的,只不过刚刚被惊了一番,此刻还是笃定回道:“太子殿下何以有此一问,臣忠心为国,日月可鉴!”

    “依本宫看!你不忠君,你忠的是你自己的身后之名,是史书上怎么记述你刘大夏,是旁人口中你刘大夏够不够君子!”

    接着太子走下来,走在跪了一地的大臣之间,他今日是不吐不快,“借着刘大夏之事,孤有些藏在心中很久的话,也非得要和你们说一说。孤一直觉得朝廷的风气很是奇怪。便是像刚刚,咱们这位忠君的兵部尚书,一句话出口就是说以死谢罪,可我问他,你的生死重要不重要,他又说不重要,这岂非矛盾之语?”…

    “刘大夏,孤刚刚说你忠得是自己的名,而不是君,你服气不服气?”

    “臣,不服气!”

    “好!”朱厚照快速转过身来,走到他身边,“你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自然知道唐太宗和魏文贞这对明君谏臣,那你们也该知道,唐太宗在魏文贞死后,是恨得‘亲仆其碑,,为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所以唐太宗怀疑魏征有因私营党的嫌疑。”这话是谢迁回的。

    朱厚照问:“后面那句话呢?”

    “后面……也因为唐太宗听说魏征曾把自己给太宗的谏诤言辞书稿给史官褚遂良观看,有……有博名之嫌,因而更加不悦。”

    “是,唐太宗和魏文贞这对千古有名的君臣,最后因此而恼怒。便是因为英明如唐太宗也无法忍受魏文贞这样做。你把给皇帝的谏言递给史官看?什么意思?是怕史官不知道你多么伟大,皇帝多么昏庸?唐太宗是多么厉害的帝王,他都容不下这事,孤也一样容不下这事!”

    “刘大夏,你想想!君主的身体不好,你还说那些话来气他,气完了他,又到这大殿之上用你那不重要的小命来一句以死谢罪,是,你不怕死。可你为何不怕死?因为你知道只要杀你,以后这千秋万代名臣传里,就会记下你的名字,而我们父子将会列进昏君庸主之中,受后世子孙唾骂,你种用心,也可以叫忠君嘛?!”

    太子训斥的严厉,因为他很讨厌现在的政治风气。

    “还有一点,本宫早就想说了。弘治十五年六月,父皇想要出兵与鞑靼一战。你奏陈兵政十害,说士兵与百姓一样贫穷,饷银被将帅克扣一半,当时你刚任兵部尚书,孤不追究你。可弘治十七年,父皇再谈出兵,你又说军队疲敝,士兵果腹都甚为艰难,无法作战。刘大夏,你是兵部尚书啊,兵部的这些事情,是你治下的问题,你做得不好,为何还能理直气壮的拿出来作为劝谏的理由?”

    朱厚照真是无奈的笑了,他走上阶梯,转身来俯视着朝臣,“孤今日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往后内阁、吏部以及其他六部九司在廷推或是向孤推荐大臣的时候,不允许推荐那种名声很好但只有名声好的大臣!这种人到朝堂上来,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让自己青史留名,他忠君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才忠君,孤都知道女干臣之名不好听!”

    “弘治十年本宫也说过,有功不尽归于上,有过不尽诿于下。你们也是一样,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不好就做不好,不要在需要拍马屁的时候就说皇上圣明,在需要给某个政务做得不好找理由的时候又说皇上慎行。”…

    太子这段话,看似长得要命。

    但大臣们聪明,太子是有意识的从两个方面来训斥刘大夏,其一就是说他看似忠君,实则以博直名,其二就是说他署理兵部没有什么成绩。

    就是说不管是虚的还是实的,他都不行。

    这番斥责之下,这个往日里无限高大的皇帝宠臣、兵部尚书的身影忽然变得很渺小,渺小到可能只需要太子一句话,他就万劫不复。

    刘大夏颤颤巍巍的,他也是一呛悲鸣涌上心头,眼含热泪,泣声对曰:“殿下今日之言,老臣受教了。殿下如此不满老臣所为,尽可革去臣兵部尚书之职!”

    “你这话说的不对。”

    朱厚照可不是那种笨人,如此暴力驱逐朝廷的兵部尚书,实在对他不利。那个谁说的来着……一个人要显示自己的力量,从来不是靠暴力,挑战这一准则的人必然会被历史从强者的行列中淘汰,历来如此。

    “孤对一位官员满意不满意,从来不是孤革不革他的理由。刑部尚书闵珪,他也在孤的耳边讲了不少难听话,可孤一样没有革他的职,为何?理由在孤第一次监国的时候就说过,朝廷内阁、六部及各衙门,将自己负责的事做好为首要。具体到兵部,大司马若是兵部尚书当得好,孤虽然不喜欢你,你也不会抹去的功劳,可若是你做不好,孤就是喜欢你,朝廷公器也不能私授于人。当然了,似你们这种人,爱名多过爱君,心中有些委屈,必然就是准备弃君父而不顾了。”

    “孤不是激你,今日朝堂诸公皆在,因父皇龙体抱恙,孤的

    确有些恼你。但孤……今日不会撤你,你若是有志气、有忠心,也愿意为国为民做些事,就在兵部尚书这个职位上干出点成绩。只要是对国家好的,哪怕孤再讨厌这位臣子,也要把***厚禄尽赐于他。”

    太子话风一转,朝堂上众大臣的心头都松了起来。他们都没想到太子竟然还能容得下,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不过似李东阳这类聪明人则知道,太子这哪里是放过刘大夏,这分明就是给他挖坑。

    首先,今日之事,太子是的确不好把一个兵部尚书怎么样的,因为向皇帝进言……不管这言进得合适不合适,至少在很多大臣心中,刘大夏是忠臣!

    劝皇帝多视朝听政,这有什么错?

    那什么人撤忠臣?昏君!

    这就是大明朝的舆论环境,不要气,气也没用。

    但太子这一番操作之后则不一样,

    他先是借着皇帝生病有些着恼于刘大夏,所以在朝堂上对他噼头盖脸一顿骂,老父亲生病,当儿子有些怒气上头,这总可以吧?

    而骂完了立即转变话风,说我太子是以实际政绩来看的,你对国家有利,我受些委屈也可以的,这叫胸怀。

    但问题在于……太子怎么可能会让他轻轻松松的就干出‘政绩,?这想都不用想!

    朱厚照也算活学活用,他亲眼看过领导恶心人的凌厉手段。

    你刘大夏不是牛吗?名声好嘛?好,那我就交给你最难啃的骨头,啃下来嘛,可以的,点个赞,然后再给你一根难啃的骨头,

    你又不是网文主角,总有啃不下来的时候。等你啃不下来,那可就对不起了。

    长矛大刀、革职罢官全都可以上,而且那时候罪名充分了,处置起来肯定比现在更狠……

    这是紫禁城,是官场。

    官场之上,全是是非,也全无是非。

    有些事做成有用,有些事做成没有用。

    好坏也如风如云,从不固定,更难以捉摸。

    你以为你有忠臣之名我就收拾不了你?叫你看看什么叫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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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已经混管阳性了……搞了一大晚,测出来一桌五个人吃饭,三个阳性…我还阴着,我九阴真经大成!

    最近有些章节很小,就是给这些事搞的,本来我每天码字时间固定来着。

    皇家雇佣猫

第189章 接旨!

    对刘大夏来说他最聪明的办法,其实就是这个时候背上一个‘忍不了委屈、不顾君父,的名头赶紧逃离算了。可偏偏就是刘大夏这种爱名还有些倔强的人,最是不会做这种选择…

    也许他也不是不明白,但他就是不能回头。

    朱厚照的办法,要说是高不高深,其实没有意义。因为能考上进士,又能一步步当到这种大官的人哪一个是笨人?

    所以不要想着骗过这些人,更不要用什么阴谋对着刘大夏。朱厚照就是提要求,他是太子,对兵部尚书提要求,这是再聪明也反驳不了的。

    “大司马,你起来吧,年纪大了,地上凉,也不要一直跪着了。你是父皇亲自简拔的兵部尚书,孤虽然因为父皇抱恙对你有些恼怒,但这是孤自己的心情,和朝廷的兵部尚书没有关系。”

    太子示意一旁的太监,让他去把这个老头儿给扶起来。

    然后眼珠子一转,叫了一声,“督察院副都御使章懋何在?”

    接着就看一个瘦削的、脸颊有些凹陷的老头儿站了出来,“臣在。”

    朱厚照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人,“你的名字是吏部王尚书在孤的耳边提起的,孤听闻你为官清廉,便是家中请客,都也只能等节日的时候使用贡品。这事儿应不假吧?”

    “回殿下,此事属实,但殿下在朝会之时提起令臣汗颜,这不过是为臣之本分,不足道也。”

    “怎么不足道啊,非常足道。人人都说本朝官俸为历代最薄,嘿,可到现在孤也就只听说你章德懋(章懋字)这么一个穷官员。能守住廉洁这条底线,想必也是个刚直的性格,像你这样的人,孤也是要敬畏三分的,强权架在脖子上,你那张嘴该说什么还说什么。”

    章懋跪得笔直,“便如殿下先前所言的五个字。舍生而取义。”

    “好。”朱厚照欣然起身,“有你这么个倔强的驴脾气就好。孤现在有些问题要问,你来回答,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孤不对就是不对,对就是对。当然,朝堂之上,各位大臣也都可以秉公直言。有什么就说什么,今日,孤不治任何人的罪!”

    这就是他的想法,骗这些聪明人那是自作聪明,就是要以大道推行!

    “请殿下明示。”

    朱厚照也不客气,“孤于文华殿读史书,历朝历代都有士兵逃逸,将官吃空饷的弊病,先前京中整顿腾骧左卫也有类似的问题,一个卫五千六百人,清查下来发现也就五千人出头,可户部还是给了原来的饷银。这个账总是要算的。否则咱们连大明有多少兵马都摸不准,还治什么国?简而言之,问题出现了,就要解决。章德懋,你说这个问题归于哪一部?”

    老头儿声音洪亮:“自然是兵部!”

    “可有异议?”朱厚照主要是问刘大夏。…

    他是兵部尚书。

    “臣无有异议。”

    “好。”朱厚照再说:“一个问题的产生,总归是有多方的因素,兴许是有些士兵不想当兵逃掉了,兴许是有些士兵不幸去了,负责的军官瞒着不报,就想多领一份死人饷,总之现在是这么个局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局面不是刘尚书一个人造成的,也不是这一两年造成的。孤这话……可称公允否?”

    殿里的聪明人偷偷得开始替刘大夏抹汗,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太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太子也是绝,竟用章懋这种人,

    章懋是不管你的面子,我的面子的,天王老子的面子都是个屁,是什么就说什么。

    “殿下所言,公允。”

    朱厚照不慌不忙,他听到也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不同意见的现在就说。还是有人认为这是刘尚书的错?”

    “殿下!”

    还真有个愣头青冒出来。

    朱厚照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当了工部侍郎的焦芳么?

    焦侍郎言辞灼灼,“微臣以为,兵部的问题自然就是兵部尚书的问题,大司马掌管着兵部,出了问题,不是他的?难道是我的?难道是其他同僚的问题?”

    这家伙也是嚣张。听朱厚照那样说一声,还以为是一种攻击的信号。

    但朱厚照不会那么粗暴、没有涵养更缺失水准,他虚抬手臂,往下按了按,“孤说过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要往大司马头上扣罪名。”

    太子这样说,可刘大夏是不能这么觉得理所当然的,他马上口称:“殿下,焦侍郎所言不错,兵部的问题自然是臣这个尚书的问题,臣请殿下责罚,以显真正之公允。”

    朱厚照心想美的你,我今日就是一个板子都不打你,我把你抬起来。

    爬得高,摔得很。

    “不必说了,先贤明君都说赏罚不可不公,几十年的问题怎么能都算到你一个人头上?”朱厚照指了指在场的所有人,“国家到了这地步,不止兵部,户部、吏部、工部……哪一个没有积弊?罚了你?孤罚不罚他们?”

    这话一说,其他大臣感同身受的感觉就强烈了,即便不是一部尚书,自己手里也总归是有负责的事的,若能得太子这样一句话,往后出了问题,那也是一张免死铁券。

    反之,如果刘大夏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处置,那这里所有人被不被处置就看太子的心情了。

    两相比较,选哪一个?

    所以此言一出,哗啦啦的就有官员出来反驳焦芳,反正他名声不好,喷他几嘴也没关系。

    “臣以为殿下所言有理!焦侍郎何必得理不饶人?殿下都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处置,非常公允!这也才显出我大明太子的胸襟!”…

    “臣附议!”

    “臣附议!”

    ……

    好。

    朱厚照笑着点了点头,“行了行了,既然公允就好,总之,孤不去追究这些弊政的来由。但,问题已经出现了,孤是太子,你们都是朝廷的大臣,谁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问题不解决?”

    李东阳暗暗叹气,果然如此。

    可是若想把这个问题解决,就是把刘大夏剥了皮也做不成。

    但太子的姿态做得太足、太厚实,作为一个兵部尚书,你自己那摊子事儿有问题,我不找你麻烦,已经可以了,现在当这个官,总要干这个事吧?

    而且你不是忠臣么?什么叫忠臣?不会因为做不成怕死吧?

    朝堂之上,又沉默了。

    朱厚照喊出一声,“说话!要不要解决?!”

    这……

    现在说出来要,就是在刘大夏的身上又踩一脚。但谁又能在这个时候说一句不要?

    道德舆论这种东西,不能老是让他们拿来限制皇帝,也要给他们套上!

    跟我谈为国为民,劳资红旗下长大的,我真心想要为国为民的,这些人难道都是真心的?

    朱厚照一看哗啦啦、软绵绵的出来一些‘要,的声音,这让他很不满意。

    “内阁先说,我大明吃空饷的问题,要不要解决?”

    李东阳和刘大夏的私谊还是不错的,但到这个时候,他又能说出什么来?

    好在刘大夏也是满身傲骨的人,

    他自己就出来领受旨意,“殿下不必再问了,殿下既有革故鼎新之意,为人臣子岂有推受之理?臣愿领此差!”

    不行!

    这样一来,搞得你像是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似的。

    朱厚照必须要让其他大臣说话,大家都是读书人,不留字,但必须留个话下来。否则将来有人给太子‘戴帽子,,说他故意刁难怎么辩解?

    所以说现在这些人都得表态!

    他以前可吃过类似的亏。必须表态,等到处置的那一天,就不是太子逼刘大夏去做这么难的事了,是朝臣都同意的。

    “大司马为国尽忠之心,孤当然看在眼里。不过大司马也和父皇说过,朝中大事要与臣子商议着来。”

    “孤,这就是在商议。”朱厚照斜眼一撇,随后勐然提起声音,“刘阁老!此弊,要不要去除?!”

    刘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本来想当个泥鳅,继续滑过去。但太子点名要他回话,他也没办法,说道:“微臣以为,似此积弊,若要解决,还需从长计议。”

    又想当老狐狸。

    “孤没问你怎么解决,孤问的是要不要解决。孤当然知道要从长计议,问题是朝廷需不需要下这个决心,去除此弊?”

    刘健心想,我仁至义尽了,“要。”

    “李阁老?”

    “涉及军饷问题,似应户部一并协商妥处?”

    真难呀。这些个人真是叫官官相护。

    “李阁老,不要让孤重复自己的话。”

    “……要。”

    “刘阁老?”

    “要。”

    “不要叫孤点名了,都自己出来说。六部九司?”

    跟这些人干点儿活能把人累死。

    等到他们全部说完了,太子这也就盖棺定论,缓声道:“既然如此,大司马便辛苦一些。孤以为北方的边军最为紧要,鞑靼人虎视眈眈,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问题。兵部也不必处处出击,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固原、大同、榆林,各镇如有这些问题的,你逐一清理,清理出来的银子,孤不要,多购些军粮吧。从哪里清理出的银子,就给哪里买军粮,免得人家以为是朝廷在抠这笔银子。”

    “还是买了军粮好,这些士兵多吃一口,力气就大一分,你们的荣华富贵可都要靠着他们呢!所以这银子孤不拿,也不准任何人拿!”

    “大司马,还不接旨?”边上的太监陈荣提醒说。

    刘大夏反应了过来,跪下道:“臣刘大夏接旨!”

    好,这个事情就由他去做吧。

    朱厚照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能好一分总归是好上一分。

    刘大夏只要一弱势,就是‘求和派,的弱势,其实有些事也就可以做了,况且弘治十八年,鞑靼人寇边也近在眼前了。

第190章 苦熬与征兆

    纷纷扬扬的大雪持续着,草原上的日子一样不好过,这几年达延汗巴图孟克东征西讨,好不容易打跑了西边的瓦剌,但是他达延汗的汗位并不稳固,因为还面临异姓权臣专政的局面。

    达延汗自领左翼三万户,但右翼永谢布、鄂尔多斯和土默特这些三万户的大小领主们并不完全服从达延汗的统领。

    这一年,他已经三十岁了,成为了一个完全的成年人,他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功勋。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养母兼妻子满都海哈屯带着他出征瓦剌,驰骋大漠,瓦剌人的西迁多少都是满都海哈屯的功劳。

    现如今,右翼的这些异姓权臣以及大明,他可不能再依靠女人了。

    冬天对草原来说就像永夜,太阳之神不再给以热烈的阳光,动不动就是北风呼号,部落里有些羊和牛会冻死,人如果缺了吃的和御寒衣物,也是一样。

    可自从弘治十一年之后,大明的太子影响力日增,他打击了几个与部落关系良好的商人,撤走了原来的大同总兵,还把一支骑兵部队放在大同。

    大同往西,甘肃、延绥、榆林一带又设了三边总制官。当初王越在的时候就让他们吃过苦头,后来秦紘虽然不主动打仗,但是这个人也是整日练兵备战。

    弘治十三年他们还能占着一些便宜,十四年、十五年、十七年其实是越打越艰难。

    那个大明的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断的扩充大同的骑兵部队,虽然这支骑兵部队他们可以避开,但也一样让他们感觉到压力。

    因为他们再也不能那么随意的犯边了,万一消息走露,这些狡猾的明人来个守株待兔,把骑兵部队主力正好调到他们想要进攻的地方怎么办?

    越过长城更加不行,他们以往仗着马快还可以抢了就跑,现在也有被缠上的可能。只要损失一次,右翼的那些秃鹫就会张开血盆大口的。

    好消息是,弘治十七年一到,秦紘不行了。

    换了个叫杨一清的。

    这个人他们还不了解,或许可以打打看。

    反正在大同是要小心些的。

    这其中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弘治十一年之后他们与大明的朝贡贸易断了,据说是那位大明太子不允许,他真的太可恶了,如果没有贸易,草原上是没有茶、盐、粮食以及药品这些东西的,现在似乎也只能靠走私维持着。

    外部环境的恶化,连带着右翼的那些混蛋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达延汗的开局可比朱厚照难多了。

    满都海哈屯给牵着才满十岁的小女儿的手,顶着寒风给这位草原之雄披上羊皮制作的暖衣。

    女人知道自己的男人忧虑的看着南方心里在想什么。

    “今年在大明的劫掠所获不及预期,粮食不够、肯定有人饿死,布匹不够、也肯定会有人冻死……”…

    雪花落在巴图孟克的胡须上,随风一晃一晃。

    这平脸的汉子露出一股狠劲,“只能等明年了,等冬天一过,咱们再打过去!”

    满都海哈屯亦有些忧心,“不要急。大明的变化缓慢,前几年还看不出什么,但他们的小太子一定有所准备。所以选择能训练勇士的边关守将,又整顿马场,喂养战马,还从他们的南边强行征银供养骑兵,我想他们一定是想突入草原,抢走我们的牛羊,践踏我们的部落!”

    弄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怕什么?草原、大漠是我们的天下,他们就是有再多的军队找不到我们也没用。”

    的确也有些道理。

    所以现在的边关,就是一个字,熬。

    大明逐步加强军事力量,收紧物资控制,鞑靼则像一头勐虎,到处冲撞要死咬一口肉下来吃。

    鞑靼人、明人的日子都不好过,都在苦熬。

    好在,大明在大同的骑兵口粮是有保证的。

    弘治十二年,这支部队的指挥使杨尚义获得了直接向太子上密折的权力。它的名字当然不叫密折,这样说就太容易引起朝臣的误解了,它的官方名字叫《关于大明铁骑半年度发展情况的报告》。

    最早时,杨尚义还不知道怎么写。但经过几年的发展,现在他已经知道太子的要求了,首先要写概况,多少人、多少马,面临什么形势、遇到什么困难,哪些解决,哪些没解决,需要什么支持,做出什么贡献之类的。

    这每半年一次的报告,太子都是亲自阅览,而且火漆封印,不允许任何人半路打开,擅自打开者死。

    所以说户部不敢欠饷,兵部不敢欠马,万一给杨尚义打个小报告,太子绝对找他麻烦。所以这支骑兵部队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身,外部资源是不缺的,只有内部的腐败、偷懒才能毁掉他们。

    为此朱厚照又塞了不少军学院的学生进去。

    如果说锦衣卫是因为天子亲军的名头而横行霸道,那么杨尚义的这支大明铁骑就是因为太子亲军的名头而自命不凡。

    骄傲,军人必须骄傲。

    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做出很危险的嚣张举动,比如几十人、几十骑就敢出城巡边!

    马一槐就是领着这样一支部队,冬日严寒,好在他们有极厚的棉衣,跨着大马,扛着大刀,在草原上驰骋。

    “……从这几年来看,只要是冬天零零星星的鞑靼人来的多的,鞑靼人必然在第二年兴兵于边。”马一槐的二儿子马荣已经渐渐成长为谋略型的人,“肯定是部落里面缺少吃的,不来抢,他们活不下去。”

    “而只要他们占着的便宜不多,到了这个季节零星鞑靼人肯定也多。”

    这就是个循环,产生的道理很简单,活下去。

    说不定就是某个小股部队过来搞走私贸易,用羊、马换点粮食衣物。衣物真的很关键,草原人没有足够的织布技术,冬天衣服不够穿,再彪悍也敌不过大自然。…

    “而今年,我们已经碰上第四批了。”马一槐勒住马绳,他脸上的皴能看得一清二楚。

    围在他身边的几十名士兵都知道,这数字算多的了。

    “也许,是第五批。”马荣指了指远处的一个黑点儿。

    “有人!”大儿子马胜从来求战心切又冲动。

    他们这个部队,只要立了功很容易就为太子所知晓,即便是杨尚义也不敢多隐瞒多少,因为……不止你一个人有通到太子的关系。

    这里头说不准还有勋贵。

    所以也导致他们比一般的部队作战更加勇勐,而且军学院来的很多人都识字,识了字就不一样,先不说为民族、大明而战,至少也知道为自己而战,立功受赏吧!

    所以马胜一带头,后面几十人也顿时兴奋起来,怪叫着策马跟上。

    “爹,我也去,和大哥一起杀贼!拿鞑靼的头换赏钱去!”

    马一槐抽出一把弯刀,直指天穹,“上!

    ……

    ……

    朱厚照只有在看草原的奏报时才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感觉,就在京师几百里的地方有一群将士每日在杀敌。

    而京师似乎并感觉不到大明其实每年都是有‘战役,发生的。

    朝官们该如何还是如何。

    这个国家是个大棋盘,所有人眼睛盯着浙江的同时,他还要注意北方,而从北方不断传来的消息表明,弘治十八年鞑靼犯边几乎是大概率事件。

    所以今天的早朝,也许有的人是觉得太子在针对兵部尚书,实际上朱厚照已经在为几个月之后的事做准备了。

    国家大事,怎么能牵扯过多的个人喜好在其中。

    “……按照殿下的策略,少府设立以后,进项的银子、出项的银子只经户部,且花在哪里,每年都登在《明报》之上,以确保实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八个字,因而户部认为如此一来可以增加朝廷的岁入,提高朝廷应对灾害的能力。有一笔银子可以用于百姓最需要的地方,这有何不可?”

    朝堂上,关于少府的争执还在继续。

    先前‘配合,的章懋现在又开始‘不支持,太子设立少府,他上奏道:“秦汉隋唐旧例在前,因有少府,百姓之财多为朝廷抢夺,臣相信以殿下之才德,或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后世之君怕是只会取之于民而不用之于民,到那时,我大明天下必是民不聊生!”

    类似这种争执,朱厚照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出声制止,“孤知道,有不少人觉得章德懋的话有道理。不过说起来,少府这一机构,秦汉隋唐时有,而元是没有的,可元朝还不过百年呢。这又要怪什么呢?”

    “太子之言有理。”户部左侍郎顾左朗声道,“秦有统一六国之雄,二世而亡!唐有贞观开元之盛也终归尘土!它们的兴盛衰亡不是因为一个少府。便是没有少府,只要主暗臣庸,要不了多久也会民心尽失!”…

    朱厚照点点头,这话倒是他想说的,“顾侍郎此番话到是有见地。少府之事便如此吧,顾左任少府令前往浙江梳理抄没商铺、作坊等一应财产,刑部和都察院也分别派一人随同前往,其中怎么判要以大明律为准。另外,孤叫你们去整顿梳理,可不是叫你们去闭着眼睛把守法百姓的商铺也抢过来。”

    他动了动眼珠子,看向那个章懋,此人固执,但其实作为领导者来说,用人是艺术,不同的性格要将他用到不同的地方。

    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把你的利益当最高利益,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更多的其实是靠‘用合适的人‘。

    就是刘大夏,朱厚照都能给他用出一个‘清理空饷,的价值来。相比于一刀砍了他,哪一个对国家更有利再明显不过了。

    而这个章懋也很有用。

    浙江这个事,不是朱厚照信任不过顾左,实在是里面有太多的利益纠葛,银子满天飞,盯着的人从地方到京师肯定不少,说不准有时顾左都拿不定主意。

    只有章懋这种老头儿,嘿,他太子的面子也不给得。反正你不对,就是不对,我管你那么多,要么你就杀了我。

    很多人都想要模彷这种做法,想立起这个人设,可惜背后又管不住贪念,弄成了个伪君子,所以弱点明显。

    只有真的像章懋这样为官清廉,甘守清贫的,那朱厚照确实要给点面子,权力虽然也可以用,但用在这种人身上,就把权力变成了暴力了,而暴力是权力最劣质的用法。

    所以他略作思量,便伸手指了指,“督察院就派副都御史去吧。你最担心朝廷侵占民财,那么你就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次是不是有人借着朝廷设立少府,连平民百姓的财也一并敛了,若真有此事发生,你这个御史敢奏不敢奏?”

    章懋哗一下抬头,眼神坚定得像铁一样,你怎么能对我问出这种问题?有点瞧不起人了。

    “臣,当然敢奏!而且必须要奏!”

    声音如雷,气势如虹。

    退朝之后,王鏊和韩文一起出宫,王鏊对皇太子今日早朝上的表现赞叹不已,“殿下用人之法确有妙处,自古以来会用自己人的明君贤主不缺,但连非自己人也能用的好的,不多矣。”

    韩文亲眼所见,自然也如王鏊一样有一番欢喜,“可惜老夫不如你这个老天官年轻,看不到殿下盛年之时所治理的大明气象了。”

    “大司徒何出此言,您呐,可要活得久些,再久些……”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留下一个重归安静的紫禁城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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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