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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5章 哪路诸侯要坐这个龙椅,试试!

    除了王琼、彭泽要启程前往浙江,户部左侍郎兼少府令顾左也有圣恩在身。王琼心里念想着,既然彭泽不与他来往,这个顾左也是皇帝面前的显人,于是托了王鏊的关系从中介绍,以共商浙江之事的名义和顾左一并启程往浙江去。

    趁着路上还未解冻,他们也能走得方便些。

    顾左这个人也有些怪癖,他爱吃玲珑酒楼的酸菜,这次出京办差,要离开很久,所以就多买了些在马车上带着。

    上了马车以后,落下帘子,顾左说道:“德华兄,请见谅。我啊,旁的不怕,就怕出了京吃不到这一口。”

    顾左一个侍郎,在朝廷也算是大官了,圣上更是以新机构之首的身份重信于他,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人。王琼一时间也是惊讶,但没说什么。

    马车晃到城门口的时候,由远及近的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而且还有声音在喊:军报!军报!

    “军报?”王琼掀开帘子去看了眼,

    只见一匹军马掠着尘烟,迅速的在视线中远去。

    “礼卿兄,你听到了吗?”王琼颇为正色的讲,“是军报!”

    “鞑靼人又寇边了。”顾左叹息一声,“从弘治十一年开始,鞑靼人几乎每年都会掠边。殿……圣上已经忍了他们几年了。”

    王琼前几年不近中央,许多事都是听闻,远不如现在顾左说的真实。

    “德华兄,浙江的事可也牵动着西北的战事。”

    “浙江?”

    顾左收拢袖子,他是少府令,管理的是朝廷的资产,但这些到底是资产还是负债其实要看在地方的经营情况。

    王琼主动要与他结交,顾左也不是没脑子,自然知道一个布政使的能量。

    “朝廷要打仗,军需从哪里来?德华兄,你我可得替圣上把这钱袋子给攥紧了。”

    王琼皱了皱眉,“朝廷要打仗?朝中诸公,能答应么?”

    顾左是韩文一系,韩文又是当年太子府旧邸的铁杆,所以顾左自然不会说两家话,“现在的朝堂已经不是当年的朝堂了。”

    哪里还有什么朝堂诸公,吏部和户部这两个最为重要的部堂,当年的太子现在的圣上已经很久没有让人染指过了。

    兵部当然也重要,可刘大夏经过打击,实际上力量已经大不如前。

    如果要论权势,当今圣上登基尹始,手中的权势就足以掌控朝堂。

    “照礼卿兄所言,此事已经十有八九?”

    顾左也不敢十分确定,“除非……有什么意外,”

    权势是没有了,但有些人还能以读书人的傲骨,不计生死的劝谏。

    王琼动得则是另外的心思,朝堂上的人怎么争和他没有关系,他是想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机会,现在机会自然来了。

    就是上疏支持圣上。

    只要站得对,仗打不打得赢,他都可以升官。

    顾左又提醒说:“一旦朝廷用兵,到时候肯定要江南富庶几省筹集军需粮款。到时候这担子可要落在德华兄的身上了。这一节,要早做准备。”…

    王琼并不在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切要看圣上的旨意。”

    其实在彭泽出京之前,他也听到鞑靼人又寇边的消息。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要上疏劝谏。

    路上经过通州,他有同年伍颐年在此为官,特地前来相送。多年好友相逢,胸腔之中的那种报国理想又激发出来,更加坚定了他这种想法。

    而这个时候的紫禁城,其实比很多人想象得要安静。

    新任皇帝给这些年迈的大臣都设了坐,刚刚那封军报,他们也都相互间传递看了。

    朱厚照抄着手斜靠着椅背,“都看完了,没什么要说的吗?边关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士兵,他们可都眼巴巴得看着朝廷呢。朝廷总得有个话吧?”

    一向有主意的内阁在这个时候也沉默了,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就是类似这种大事,内阁可能也很难如皇帝的意。

    “都没话?都没话,朕可要说了……”

    “陛下。”刘大夏最近还沉浸在先皇去世的哀痛之中,他其实心志已哀,拱了拱手道:“老臣以为似鞑靼寇边事,以往先帝时也曾发生过,如何处置,有成例在先,还望陛下能够择一二以用之。”

    “臣也以为,不可妄动。”刘健一向老成持重,对于新皇帝所表现出的锐意,他心中其实是担心,“陛下刚刚登基,正是向天下臣民展现革新气象之时,如果擅起兵戈,一旦战事不利,臣恐有不忍言之事。”

    李东阳也执礼,“圣上少年登基,且决心除旧布新,当此时本应该大发天兵,驱贼于外。但我大明天下是民穷财尽之局,这个时候要打仗,打赢了则天下凋敝,打输了天下也凋敝,臣恳请陛下为千万百姓计,万不能因一己意气,而误了天下。”

    朱厚照脸色沉着,没说什么话。

    那边刘大夏又语重心长,“微臣知道圣上于微臣有些许不喜。可臣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在朝廷一日就要为大明的江山社稷、为大明的天下苍生执言。当年,先帝曾也问过,说太宗频频出塞,现在为什么不行?臣回答,多年积弊之下,如今朝廷的将领士马已远不及太宗时期。即便是太宗时期,亦有淇国公胪朐河之战的失败,现如今有些人动辄就说斩敌数千,可这哪里是容易之事呢?臣揣度现在上策只有防守而已!”

    “听你们说起来……”朱厚照的眼神扫过众人,“现在这场仗,打了不仅耗费钱财,还容易打败,一旦打败,朕这个新君,皇位都有可能不稳。是不是?”

    众臣不说话。

    眼看皇帝孤立无援,韩文不管那么许多,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倒也不能这么说。打仗是会耗费钱财,可这仗也不是陛下要打的,鞑靼人越过长城在我境内烧杀掳掠,多少大明百姓暴露在鞑靼的铁蹄之下,这仗明明是他们逼着咱们打!”…

    “韩文!”刘大夏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在出兵还是不出兵这个议题上,竟然有士大夫文臣‘叛变,,改为支持皇帝。

    他马上手指着韩文,“你想让正统年间之事再现吗?!如此女干臣之语,你怎么能说出口?”

    韩文心说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你是皇帝宠臣,现在我可是皇帝宠臣,还怕你不成。

    “没有人想要让正统之事再现!现在是鞑靼人已经在了,难道我们君臣就在京师龟缩着,当做无事发生?你刘尚书做得到,我可做不到!”

    “你!”

    “好了。”朱厚照眉头微微一皱,“不准吵。”

    众人听皇帝的声音低沉,急忙低头不敢说话。

    “刚刚大司马以淇国公举例,其含义是说,当今天下的将士还不如太宗时,所以这仗是很难打得赢的。那朕就想问一句,这仗什么时候能打赢?”

    刘大夏马上回复:“如李阁老所言,陛下锐意革新,去除弊政,如今刚刚登基,又如此年少,完全可以积蓄几年力量……”

    “听明白朕的问题。朕在问,什么时候能打赢?”

    这个问题让众人一愣。

    刘健接话说:“只要励精图治,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总有一日大明可以胜过鞑靼。”

    “也许三年、也许五年……那到时候一定可以战胜吗?”皇帝继续问。

    “陛下……战事若想取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帮人,始终不肯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桉。

    他们大概就是担心朱厚照真的以三年或者五年为界,到那个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

    “不要跟朕绕!”这帮文人最是会玩这嘴上功夫,“刘尚书,朕现在问你,如果你说的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到时候一定就可以打得赢吗?”

    “回陛下,可以。”刘大夏咬了咬牙。

    “放屁,朕这个不懂战事的都知道,战端一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言胜,你是算命先生不成,敢说到时候就能赢?万一输了呢?”

    众人听皇帝讲那两个字,也是脸色一垮。

    但人家是皇帝,总不能因为如此就大闹一番,只能先这么听着。

    “什么意思?”朱厚照指着闵珪,“比如三年后,闵尚书又觉得打不赢,他又反对,那么朝廷是打还是不打?打仗,你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都可以说打不赢,因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到了正德五年,你们还是可以和朕说,时机不合适,若是不慎,可能打败。朕现在告诉你们,这场仗它不是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它是敢不敢打的问题!”

    “刘阁老刚刚说,朕是新登基之君,一旦战事不利,恐有不忍言之事。什么不忍言之事?有人兴兵造反?还是咱们自己心中害怕?然后因为这份害怕、担忧,就弃边关的百姓和将士于不顾!朕今天在这里告诉你们,这场仗,朕下令打!打输了,朕担着。到时候哪路诸侯要是也想坐坐这龙椅,叫他们来试试!”

    朱厚照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坚毅笃定说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场仗就是你们都不去,我这个皇帝匹马单刀,也不让他们跨进长城一步!”

    刘健、李东阳等臣子一听这话大惊失色,皇帝这是要亲征?!

    ===

    到底能不能洗头,我头皮裂开了。

第206章 还有谁要辞官?!

    “陛下不可!”

    李东阳旁得不管,他必须把皇帝留在紫禁城,“朝廷刚遇上两桩逆事,正是人心浮动之时,若陛下这个时候御驾亲征则乱象必生!且陛下身系天下万民、江山社稷,如何能够亲身犯险?臣请陛下收回此念!”

    皇帝说出这番话其实并不出大臣们的预料,这么几年了,谁不知道这一位是具有几分英断之气的雄主。但是国家是战是和,皇帝是否亲征,这是绝大的事,可不能是意气之争。

    所以任凭皇帝说出怎样的道理,刘大夏也跪着不起来,他颤声泣曰:“陛下,先帝御极十八载,虽有数次亦不忍心中气想要兴兵于外,但每一次也都已生民为重。如今先帝尸骨未寒,陛下念及先帝,也当摈弃兴兵之念。”

    朱厚照就知道这事儿麻烦,以往的事,他喝斥两句,总归是臣子们退让些。但这次,哪怕他表现出这种姿态,这些大臣依然不改其志,前赴后继的要把他拉住似的。

    “刘大夏!你说事就说事,听你这意思,朕倒成了不孝子孙,要违逆先帝遗志?”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战事一启,则耗费民力。那么朕问你,边疆的百姓他们是不是我大明的子民?你我君臣要不要管他们?”

    刘大夏依然坚持,“边关即便有警,也不过疥癣之疾,若是举国兴兵,那就是天下万民之灾祸了!”

    “等着鞑靼人一天天做大,等着大明一天天衰落,等着北虏有一天屠戮中原,这就不是天下万民之灾祸了吗?”

    “陛下!”

    “你不要再说了!”朱厚照有些恼怒起来,“朕平生之志就是要恢复我大明太祖、太宗时的荣耀。为了这今天这一刻,朕还是太子之时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国库没钱,朕有钱!大明的将士弱不能战,朕的上直亲卫可以与鞑靼人战斗!治国治家是要从大局出发、是要从长计议,可朝廷也不能失了那一股意气!”

    “再者说了,朕是什么才能、对国事是什么态度,你们众位大臣都瞧在眼里,历朝历代都是开国的君主还算雄才大略,往后哪里还有雄主人杰?!照你所言,今日不行,今年不行,等到后世之君,难道还能行吗?!”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朱家还有敢流血的帝王!”

    这一刻就是新皇帝和老皇帝的区别,当很多人都反对的时候,作为皇帝你敢不敢乾纲独断,还是始终在臣子的意见之中出不来。

    “陛下,不可啊!”刘大夏呼天抢地,喊得是声嘶力竭。

    不过朱厚照都懒得听他说,“你闭嘴!!朝廷的兵部尚书劝朕罢兵,你当得什么兵部尚书?!还有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

    “微臣在。”

    “咱们君臣冷静一番,你们也不要觉得朕是意气用事,先帝在时、本宫于东宫之中,有哪一次是真的意气用事的?你们说得出来吗?”…

    这个,他们还真的找不出来。

    多少次一开始都以为当时还是皇太子的他是冲动了,事后一想,其实很多步骤都是先前想好的。

    “朕告诉你们,今日这事,朕也早就预料到了。韩尚书,国库应该没多少银子吗?”

    韩文有些羞愧,“请陛下恕罪,微臣虽然刚刚喊得响……但国库确实结余不多,尤其弘治十七年山东大旱,为了赈灾把仅有的银两也花出去了。”

    “这个事,朕回头再找你们商量。”皇帝掠过这一节不提,“国库没银子,朕的私库有银子,嘿,不多,三百六十万两!三位阁老,这银子可以证明,朕不是意气用事了吧?”

    因为这么多的银子,说明为了此次出兵,准备工作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本来有四百万两,但是山东赈灾,前后两次分别花去了二十万两。余下的,哪怕只用二百万两,支撑一次朝廷的用兵怎么也够了。”

    如果情况紧急,他还可以再从浙江调银。

    穿越这么几年,他不知道封建王朝最是打不了富裕仗啊?不管怎么说也是早有准备。

    现在皇帝财大气粗,这么一群大臣就有些傻眼了,从太祖开国到现在,也没出过这种事啊!

    “陛下!”

    一直沉默的左都御史张敷华忽然开口,“臣听闻今年山西、江西都有粮食欠收的情况,各府、各县皆有流民积聚,微臣恳请,陛下能发爱民之心,拨给赈灾款项,解民倒悬,救民水火。这岂不又是仁政?”

    朱厚照一愣,其他人也有些愣神,想了想,皇帝说:“江西从南直隶调粮,山西从湖广调粮吧,富裕的省份总要做些接济。”

    张敷华急忙说:“臣恐南直隶和湖广不愿,难以推行。”

    “这叫什么话?南直隶和湖广是哪座衙门哪个人不愿?你说出名字来,朕倒要问问,他当得还是不是我大明的官。”皇帝不听张敷华解释,“不过为了减少扯皮,尽量争取时间多救灾民,依朕看,朝廷也需要派人以朝廷的名义协调,张总宪,这事你责无旁贷。根据灾情轻重,你可分别前往南直隶和湖广调粮,即刻启程,不得有误,知道吗?”

    张敷华人都晕了,自古以来张嘴要粮这是难上加难,“陛下,从其他省份借粮之法牵涉众多……”

    “朕说了,你以圣旨的名义去借,牵涉到谁不愿意的,你报来就行。”

    张敷华连给怼了两次,也不敢再说话了。而且脑袋有些嗡嗡的。这烫手的山芋怎么莫名其妙到自个儿手里来了?

    朱厚照也晃了晃脑袋,心中想着:什么路数啊,这个时候想出这种办法来动我的钱。

    “朕刚刚,说到哪里了?”

    韩文提醒,“陛下说两百万两也该够支撑一次朝廷用兵。”

    “不错。户部负责购粮、发饷,尤其给杨尚义部拨去银两,朕早知大明的步兵胜不了鞑靼人的骑兵,所以几年前就集全国之力打造出这么一支骑兵部队,有钱有人,我们君臣还龟缩在这紫禁城里,你们难道不怕留下千古的笑话吗?!”…

    啪嗒!

    边上,刘大夏解下了自己的官帽往地上一放,他也顾不上冬天的寒冷,脑门子直接磕在地上,“若陛下执意兴兵!臣请陛下革臣兵部尚书之职!”

    朱厚照脸色一沉,

    弘治皇帝刚刚驾崩,这个时候就拿下他的宠臣其实不太合理。传出去也不免被人说成寡恩之君。别的不讲,你至少看在孝宗的面子上,给老臣几分面子。

    “刘大夏,你头抬起来。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皇帝直呼其名,众人都知道情况不好了。

    其实刘大夏本来就知道自己很难活命了,他今日是向死而生。

    “陛下,请问。”

    “你我之间,我是君,你是臣吧。”

    “陛下自然是君!”

    “那么君要听臣,还是臣要听君?!”朱厚照也开始提高声音。

    “臣要听君!可君也该明白,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遇大事,要与大臣们商议着来,如此施政才能不偏不倚!”

    “怎么没有商议?!这不是正在商议吗?照你的意思,商议就是朕必须要听你的?!若是不听你的,你便进言辞官,这岂不是要朕怎样都得听你的!那不如这皇位,你来坐!”

    “陛下息怒。”皇帝有诛心之语,其他臣子也都不得不开口劝道。

    朱厚照哼了一声,“朕就是不理解刘大夏这种心态,君主不听他的,他就要辞官。朕都在想,这是不是先帝留下的忠臣?若是忠臣,又怎么会不知道朝廷面临大战,正是需要齐心合力的时候,可你刘大夏倒好,为了自己,嘴巴一张就是要辞官。”

    说到这里,皇帝像是愤怒已极。他瞬间一甩衣袖,转过身来指着他怒斥,

    “好!朕便同意你辞官!你想弃朝廷,弃朕而去,朕不拦你!你不就是要你自己的名声吗?为了那些名声,便是朝廷面临多大的困难、朕又面临多大的困难你也不顾。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辞官,让朝廷在大战之前不得不换兵部尚书?!刘大夏,这就是你这个先帝宠臣做出的事!”

    内阁和六部九卿的官员听到这里都蒙了,

    皇帝到底有没有生气?

    说是生气吧,讲得头头是道,而且把刘大夏绕进了抛弃朝廷和皇帝的道德困境中去了。说是不气吧,这个样子…也不假啊。

    “刘瑾!”

    “奴婢在。”

    “拿墨宝来!”

    皇帝有旨,太监自然是手脚麻利的给他准备好宣纸。

    朱厚照倒也是够绝,他立于御桉之边,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忠臣!

    随后把这张纸摔在刘大夏的面前,“你不就是要这两个字嘛!朕给你!你现在拿着它回乡去!回乡后挂在你的门前!”

    暖阁里的一众官员全都傻眼,还有这种操作的?

    但是这事怎么说……刘大夏是千不能万不能拿着这个东西回去的,这是个巨大的笑话啊!自古以来,哪个忠臣是这么得来自己‘忠臣,的名头的?

    一边和皇帝大吵,一边还领个忠臣之名,完了还把官儿丢了。

    千秋万代之后人家去查你刘大夏最后是什么下场,结果查出来个这?

    再说了这玩意儿怎么挂?别人是荣耀挂起来,你这叫啥?你挂上去别人问起来又怎么说?皇帝为什么特赐你这样一幅御笔?

    但是也不能瞎编,瞎编了很容易埋汰皇帝,到时候不是死罪也是死罪。

    所以皇帝看似赐了个忠臣之名,其实是下狠手,直接将他刘大夏说成是不顾君父、以搏直名之辈!

    而这简直比杀了刘大夏还难受!

    “你们还有谁要在鞑靼人寇边的这个时候上疏辞官、弃朕而去的?”朱厚照重新在龙椅上坐下,他又恢复了正常模样,仿佛刚刚的震怒完全不存在,“有可以说。反正有没有你们,这鞑靼人朕都要打!”

    ===

    头已洗,看生死,勿念。

第207章 霸臣列传

    其实朱厚照还真的想要亲征,但是他也知道不太可能。土木堡之变在前,他连个儿子也没有,即便是支持他的大臣也不会同意他去的。

    所以这一点,他并不坚持。主要他也不是什么冷兵器战争之王,屁话还多,他又是皇帝,说什么别人得听,这就很难保证他不添乱。

    那干脆退而求其次,反正出兵是要出兵的。

    这个时候的蒙古并不统一,他们也不具备‘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无敌状态,战斗意志更加不是巅峰,说到底也是草原上的生活条件艰苦,到中原来抢些东西。

    从宪宗到历史上的武宗,明蒙双方其实是互有胜负,大明朝是个什么尿性他自己清楚,说句不好听的,这个时期两方属于菜鸡互啄。

    所以真打起来很看双方的战斗意志以及如何用人,朱厚照相信只要放权让杨一清来一次,加上以杨尚义这些军学院为首的军人领兵,不太可能有什么大败。

    即便真的失败,蒙古人想要真的威胁大明它也没那个实力。

    但是一旦打赢了,对于他推动国内旧有利益阶层的助力是巨大的。其实刚继位这个时候打反而安全些,因为旧利益阶层具有资产阶级的软弱性,他们也对新皇帝抱有幻想。

    等到过个几年,见识了皇帝的手段,知道了朱厚照来者不善——这可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朱厚照再出兵,看不见的风险反倒更大。

    这些思量,他不好和大臣们解释,大臣们因为各种局限也很难了解的清楚。而且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们就是不喜欢皇帝动武,

    一旦动武,打赢了是武将、勋贵崛起,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打输了天下跟着遭殃、他们也得不了好。再加上传统价值中,穷兵黩武就是君王好大喜功的铁证。

    以至于这些文人动了很多歪心思,其实是上不得台面,比如你遍翻这个年代的各种战事,经常性的记录一场战役杀了几人或者几十人。

    像后来的武宗皇帝亲自指挥的应州大捷,史书记载蒙古军阵亡十六人,明军阵亡五十二人。

    这怎么可能?就是几万头猪撞在一起也得死不少吧?何况是十几万拿着刀互砍的人。

    所以这么记录,一方面是说明心思很坏,另外一方面也说明很笨,至少不懂军事。造数据都造得这么低水平。

    乾清宫的西暖阁里,一张写着‘忠臣,二字的宣旨折叠着盖着刘大厦的手,他还是不敢起来。

    皇帝今天对他的处置,看似不要命,实则是打在了他的七寸,

    其他的一众官员也很难再以辞官、致仕来要挟皇帝,否则转手给你一个‘弃朝廷而去,的罪名。

    但要让内阁就此转而支持皇帝,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陛下,自古战事当前,都是未虑胜、先虑败啊……”

    朱厚照懒得再和他们就此‘辩论,了,理念不同,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不要再说了,朕意已决!内阁,有没有人拟诏?!”

    刘、李、谢三人全都摊着不动。

    “你们不拟,朕自己来拟!”

    “陛下稍待!”韩文忽然撩了撩官袍,一脸正色的说:“臣愿代陛下拟诏!”

    “女干臣!”刘大夏喊得声音都沙哑了,“只会逢迎圣意的女干臣!朝廷若是有任何闪失,诛了你韩文九族,能顶罪否?!”

    朱厚照都笑了,“来人,把这个忠臣带下去。人家眼神好,看出来我大明朝现在有大灾祸了,所以说这个兵部尚书趁早不干了。刘瑾,你可得好好学学,你那几分功夫,浅着呢。”

    “是,奴婢这榆木脑袋哪里比得了,想来想去的就知道给皇上尽忠,别的也分不清。”

    皇帝摆了摆手,这些人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把自己写的那俩字挂在刘大夏的门口。

    但这招也忒狠就是了,说实在话,大明的这些文人你要真一刀砍了他,有些人是眼睛不眨一下,但要动他的名,那就是什么都不顾了。

    刘大夏见人要去扶他,也起了脾气,两条胳膊强力甩开,双眼尽是猩红,缓缓抬起双手,竟然指向了龙椅上的人。

    朱厚照眼睛一眯,他知道刘大夏这是求死。

    “暴君!”

    这一声凄厉的嘶喊,声音直穿殿宇,所有的人都叫他这一喊给惊得呆住了。

    “暴君!!”

    刘大夏又来一声。

    刘瑾听得尿都要吓出来了,他身体直哆嗦,甚至于想爬都爬不起来。心里则想着:疯了疯了疯了,这个人不想活了!

    “暴君!!!”

    朱厚照胳膊搭着龙椅的边,身子斜坐着,听了这三声喊,他还是眉毛微微抖了抖,说实在话,他本意是不要杀人的。

    “传旨,兵部尚书刘大夏君前失议,冒犯朕躬。着革去尚书、太子太保之职,交刑部、大理寺议罪。朕往日翻《宪宗实录》,成化年间,宪宗皇帝想征安南,刘大夏时任兵部主事,擅自做主将地图收藏、烧毁。此事可为真?”

    刘健开口,“回陛下,确有此事。”

    “世人以此赞颂刘大夏,史书有公达国体四字。可朕读来却是觉得万般可笑,朝廷的国策是否需要执行,君臣还未有定论,一个兵部主事竟然就将图给藏了起来?!当时的文臣竟然还称颂这种行为!你们年纪都不小,当时应该也在吧?你们都是猪脑子嘛?!”

    “朕今儿个就要把话说清楚,刘大夏这种行为是藐视君父,目无尊卑!一个朝廷的兵部主事就敢坏朝廷的国策,朕这个皇帝还当不当?朕看以刘大夏为首的这类人,分明就像是流氓做官!只要自己顶着个大义名分,就是什么坏事都敢做,别的都不论,如果后世子孙真的需要那些图,你让我朱家的皇帝去哪里寻?刘大夏你自己说,秦汉隋唐……遍数下来,哪一朝哪一代有你这样霸道的官?!今日之事也是,皇帝不采纳你,你就敢当庭骂皇帝暴君!你真的觉得朕不敢杀你?”…

    “臣,惟求一死!”

    “成全你!押下去,择日问斩!”朱厚照就下定这个决心,妈的,有什么不能杀的,就是杀了瞧瞧!

    “陛下!”礼部尚书林瀚要说话。

    “闭嘴!”朱厚照现在是动了真火。

    人真的在生气时,不要轻易做决定,尤其是军国大事。这点理性他还是有的。

    “全都下去!朕不想再听了!”

    皇帝既然下逐客令,没有人敢赖在这乾清宫不走。西北的事,左右也不急在这一天。

    外面北风呼啸,怒吼的风仿佛在诉说这个老大帝国的苦楚。

    今日这样的结局,倒也不出朱厚照的预料。关于出兵还是不出兵,似乎只要这个问题抛出来就很难有君臣和谐的一幕。

    朱厚照叉着腰站在暖阁里,太监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

    “朕,要编一个《霸臣列传》。”

    “霸臣列传?”

    皇帝转过身来,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明朝这些霸道的大臣实在是太多了,“传旨给张成田,叫他先动动脑子,将刘大夏编进这霸臣之中!另外也给张天瑞一个旨意,可以动起来了。”

    “是。”

    他一直在想,要怎么在大义层面驳倒这些大臣,其实后世有个简单的法子,就是贴标签。刘大夏当然论不上权臣、也不是女干臣,所以得发明个新词给他按上。

    概念一发明,标签一贴,你浑身有十八张嘴也要叫你讲不清。

    另外一边,臣子们下去之后也各自分派别。

    像王鏊、韩文、闵珪、梁储、焦方这一帮人就聚在一起,内阁三人,加上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敷华、礼部尚书林瀚、工部尚书曾鉴也聚在一起。

    今日廷议,张敷华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刘大夏的命搭上了,大臣与新君的初次碰撞,直叫一个惨烈二字。

    “……看圣上的言行,此次出兵是万难阻止。”李东阳忧心忡忡的说着,“时雍……也得想办法救一救。”

    众人看了看礼部尚书林瀚,他本来想说话的,皇帝直接给撵了出来。

    “陛下少年心性,喜欢这些打打杀杀也是意料中事。但不管如何,让内阁票拟,老夫是拟不了的。关键在于六科,如果圣旨到了兵部,有没有人敢封驳陛下的圣旨?”

    按照明朝的政治制度设计,票拟这个环节实际上可以忽略,你不拟圣旨我可以拟圣旨,反正实际执行的是六部,但在六部之中,朱元章留了一个叫六科的这个职位。

    六科有权审查圣旨,如果觉得不好,是可以封驳的。

    当然在实际的政治运行过程中,六科由文官担任…实际上就和内阁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士大夫集团。这个士大夫集团在数次权力斗争中,都和皇权较量过高下。

    比如大礼议事件中,嘉靖皇帝的圣旨就被内阁封还过;万历皇帝争国本事件中,他的圣旨也被封还过。

    六科一直到清初由多尔衮取消,他非常瞧不上这个制度,觉得大不敬。

    在此时,作为皇帝一旦和士大夫集团彻底的闹起来,皇帝当然可以撤换不听话的六科官员,但士大夫集团抱团,所谓的‘正直,君子就不会再去担任这个职位了。

    谁去谁就是逢迎圣意,再接着把皇帝打成昏君,围绕在皇帝身边的太监自然也跑不了,这是一整套的行事逻辑。

    所以朱厚照才竭力打击刘大夏的名声,可不是他做人缺德,是权力斗争需要如此。皇帝一旦丢失这个道德高地,士大夫瞬间就会聚拢在大义之下反对皇帝。

    所以内阁这帮人,其实还是有办法。只不过谢迁都囔一句,“以圣上之能,难保先前没有考虑过吧?”

    这话一出,众人又沉默了。这也不是玩笑话。新皇帝可不是原来那个孝宗皇帝啊……

第208章 种田纳粮,随你去也!

    牢房的环境肯定比不上兵部衙门。尤其现在还是冬天,阴冷的大牢更加寒冷,唯一露光的小窗户此时反倒成了讨厌人的出风口。

    刘大夏的人被带到了这里。

    但是先前皇帝写的‘忠臣,二字则被带去了他的府上。

    什么叫金口既开?

    皇帝说了要把这玩意儿挂到他的门上,那就得挂。好挂要挂,不好挂也要挂。尤其是新任皇帝对刘大夏特别生气,以至于这事都是刘瑾亲自去干。

    京里的百姓冬日也闲,这边一聚集,马上看热闹的就多了。

    刘大夏有一儿子名刘祖修,数次科举不第,不算什么有本事的人,只是本分罢了,今日一见府外人声鼎沸,便急忙出去瞧个究竟。

    刘瑾也不为难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奉旨挂字,刘公子在一旁看着就好。”

    刘祖修凝目仔细瞧了清楚,是忠臣二字,心中才放下心来,“有劳公公了。”

    接着又向路人行礼,“多谢各位捧场,多谢各位捧场。”

    他不清楚情况,以为是好事。殊不知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早已经被讲了好多遍今天的故事,鞑靼人在西北欺负我们,皇帝要出兵,刘大夏不让等等诸多细节百姓们都知道。

    再加上《明报》已有两期,专门介绍边疆的情况,早已把鞑靼人描绘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外敌……所以百姓们早已对其大有意见。

    皇帝要出征,反正参军的又不是他们,动嘴一起骂又不费力。这个时候出了个刘大夏阻挠,那能得了好?

    所以刘祖修是出了个大丑,听着百姓们‘哈哈大笑,而不知所以然。

    倒也有好心人提醒,喊道:“刘公子,令尊已经因为冒犯圣躬,被下了刑部大牢了!”

    “什么?”刘祖修大惊失色,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他如此作态更像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这符合百姓们想象的形象,于是笑声更甚。

    刘祖修爬起来急忙去向刘瑾询问:“公公,喧哗者所言事的确为真?”

    这也撒不了谎的,刘瑾点点头,“令尊当庭辱及圣上,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怎会如此?”刘祖修只觉得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壳,他整个人就像天旋地转一般失去了平衡。

    “就是这里!这里就是刘府!”

    为官的人群之外,似乎有几名学生模样的人,他们群情激奋,身后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冲着刘府就来了。

    刘瑾一看情况不对,就招呼着小太监往边上躲,他也仔细瞧一瞧,回头去宫里向皇帝禀报。

    “竟然还挂忠臣,他配得上这个词吗!”

    为首的人也是着蓝色绸缎的公子模样,与一般人不同的是他腰间还悬挂着宝剑,这是军学院的人。…

    其实这帮人,不管是从情绪出发、还是利益出发,这几年对兵部都有不满。

    旁的不谈,最最要紧的一条就是,不打仗,他们这些人就永远只是个学生!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怀揣一个黑馍馍混沌度日的,有的是想搏一把,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理由,即便是那种为了娶某家千金的羞涩理由,也是个理由不是?

    而从情绪上讲,学院里每天都在教那些热血沸腾的故事,回到现实就是在鞑靼人已经冲过来砍杀大明百姓的时候讲一句以大局为重?

    放他娘的狗臭屁!

    “大伙儿知道《明报》上写着什么吗?鞑靼人每年都在北方屠杀我大明的子民!他们杀男人、抢女人,把普通百姓之家辛苦喂养的牛羊全都抢走!可现在朝廷之中有女干臣!他们阻挠皇上出兵,还说皇上不顾天下百姓,他妈的读书人心眼多,反正我是想不明白,这明明就是去保护百姓!”

    军学院的年轻人们在刘府的门前搭上台子,还有百姓把白菜、鸡蛋往刘府的大门上砸,反正这家人已经得罪了皇帝,不怕他们报复。

    “各位!我叫包一汉!我就是宁夏人!我亲眼见过几个鞑靼兵!我家中就有人死在鞑靼人刀下的,现在朝廷要为我报仇,皇上要为我报仇,没说的!你们都可以看个热闹,我包一汉头一个当兵!”

    “我叫罗景伯,山东人!咱们大明朝还在国丧期间,这个时候有人找我们麻烦,不讲究,就是在农村也要是撸起袖子跟他干的!乡亲们都在京师好好待着,我参军!”

    “我叫毛梦锡,顺天府人!鞑靼人年年进犯,朝堂诸公年年以守为主!这口气咽不下!我也参军!”

    ……

    有人扇动,京师里当天下午便闹腾了起来。

    旁人的府邸还是朝廷大官的府邸,但刘大夏家可不是。百姓悠悠之口已经让他的忠臣之名成了笑话。

    也是这个时间段,全国各地来参加弘治十八年乙丑恩科的举子也都在京师。

    朝堂上的这股风刮到民间,刘大夏这个人到底如何也引起了许多争论。

    有人说他为官清廉,为民办事。

    也有人说他沽名钓誉,在这个时候弃朝廷不顾,便是有再多的理由,可这个大局总不能不顾。

    这些各地的举子中,有一江西分宜县来的,他不像此次举子里的谢丕那样具有显赫的背景,也不像崔铣那样风流个傥、极善言谈。

    他就是个小透明,但是也用自己眼睛看着京里正在发生的事。

    谢丕等几位学子在畅议时政,他就在边上的角落听着,别人把酒言欢,他便自己弄点茶喝。和他同属江西的举子盛仪,过来问他说:“惟中,这次京里的事你怎么看?”

    是了,此人姓严、名嵩,字惟中。今年二十五岁。…

    “我不看。那些事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去说那么多干嘛?惹麻烦?”年轻人抬了抬眼皮,很是不以为意。

    “跟我还保留?”

    严嵩顿了顿,随后凑着脑袋过来,低声说:“你不能光听这些人怎么说,也得听听外边儿。”

    “外边儿?谁?”

    “百姓。忠臣二字列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好词,可唯独放在他刘东山的身上会惹人发笑。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争的?千百年后,后人都会笑他。看了今天的《明报》了吗?圣上称他为霸臣,霸道的大臣!”

    盛仪自然知道这些,“这招确实狠。”

    “狠透了。”

    ……

    ……

    奉天殿,皇帝正在早朝。

    朱厚照手里拿着几封奏疏,一边摇晃一边说:“从昨晚到今日,又有几名大臣向朕告辞。都察院御史齐睿杰、靳自鲁,大理寺盛文潮,光禄寺查良宝。”

    报完名字,有四个人从臣子之列中出来,向着皇帝行跪拜礼。

    “还有吗?!”

    “臣礼部侍郎周文雨请辞!”

    今日皇帝一上朝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要出兵、要打仗,大臣没有别的办法,除了请辞,就只能请辞。但是礼部侍郎,算是***了。

    这算是向皇帝挑衅!

    “陛下新君登基,正是稳固民心之时,怎可凭一腔之意气就妄动用兵之念?国事如此儿戏,本朝自太祖高皇帝至今而未有也!陛下若执意如此,臣也只能辞官归乡,待来日听陛下凯旋之歌!”

    这是个老头儿,也算犟了一辈子了。

    朱厚照面色不变,“吏部王尚书何在?”

    王鏊出列,“臣在。”

    “记下这几人,回部之后另寻官员代替,不要影响朝政。”

    “陛下……”

    “怎么了?”

    王鏊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有话总归是要讲的,“从昨日到今日,告辞的官员已有十数人之多,且不乏尚书、侍郎,若是再多,臣很难向陛下保证‘不影响朝政,几字。”

    还是王鏊比较细致讲究。

    “没事,朕说不影响,是个目标。如果确实有影响,你只要努力将影响降至最低,朕便不治吏部的罪。”

    “微臣惭愧,不能替君分忧!”

    听到王鏊这么说,皇帝更加不高兴。

    哗!朱厚照把手中的奏疏扔掉,

    “走吧,都走!”他伸手指了指这些人,“你们请辞,朕都照准。朕说过,就是你们都走掉,朕也不会离开离开京师,鞑靼人再凶恶又如何,这国门,朕来守!你们不愿当大明的官,可自去也!”

    “不过有几句话,朕要说在前头。我大明朝是为国养士,不是为国养一些在国土受辱之时要弃朝廷而去的所谓君子的!孔子说的好啊,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你们这是认为‘邦无道,了是吧?好!朕告诉你们,平日里不谈,在鞑靼人兵犯我国土的时候,你们要辞官,朕断不能容!”

    “国家蒙辱、百姓蒙难、文明蒙尘!这个时候不要说是官员了,就是普通的百姓也知道拿起一把锄头杀敌!今日你们弃朕而去,朕也不会把朝廷给士绅的优待给到你们,官服脱下来,功名也一并留下来!若是在我大明的国土上过活,可以!种田纳粮,随你去也!可若是想国难之时撒手不管还戴着朝廷的功名不纳粮、不服役,你们想都不要想!”

    取功名?!

    “陛下不可!”刘健作为内阁首揆,这个时候耐不住了,“周侍郎等人都是朝廷的忠臣,他们以致仕明志,所为的也是天下、也是百姓啊!”

    “有什么不可的?”皇帝得理不饶人,“哪个忠臣在这个时候不管朝廷的?你刚刚也听到了,吏部很难保证去官之后朝政不受影响。这些人但凡有一点天良,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不仁,休怪我不义,他们都不管朝廷了,朕还当国士一样养着他?!天下没有这样的事!刘阁老,你是内阁首揆,注意你的身份,这件事,谁也拦不得朕!”

    这句话说出来其实是给他面子,再搞下去,我连你都治!

    “刘瑾,宣读圣旨!”

    外面的舆论场在他的手里,只要握住这一条,哪个六科官员敢封驳圣旨他就敢收拾谁,总归是竖着大义这面旗帜,让大多数人做朝廷的官儿没有道德负担,剩下几个人就蹦跶不起来。

第209章 没有奸臣,都是忠臣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告诉百姓们,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刘瑾当庭宣读的圣旨简洁异常,甚至都不像个‘有文化,的人应该写出来的。

    但朱厚照命人大印一盖,这又确确实实是一封圣旨。

    至于听得懂其深意的人则有些心情复杂的看了眼皇帝。

    为什么要这样写?

    这是当年朱元章下的圣旨。

    朱元章泥腿子出身,天上地下一切规矩都是他的规矩,他圣旨就这样写,谁能有办法?

    现如今,当今圣上把当年太祖高皇帝的圣旨原封不动的抄了过来,什么用意?

    朱厚照弯了弯嘴角,“这道旨意是朕亲手所书,即刻起传于内外,务必使京中大小官员和普通百姓一一知晓!接旨吧!”

    接旨,只能接旨。虽说有点不上路子,但这是祖宗写过的圣旨,说起来都可以是祖制。

    “臣吏部尚书王鏊,接旨!”

    “臣户部尚书韩文接旨!”

    “臣詹事府少詹事杨廷和接旨!”

    ……

    出来讲话的人越发的增多,这都是皇帝这些年培养出的自己人。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外面有太监高亢的声音,“陛下!腾骧左卫指挥使常飞求见!”

    朱厚照坐回龙椅,头抬了抬往外看去,“宣进来,看看是什么事。”

    “宣!”

    常飞是怀远候次子,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代,在军学院有过学习经历,现任腾骧左卫指挥使,他这样的勋贵,是皇帝铁杆的铁杆。

    “启禀陛下!臣奉令在京中维护治安。但今日早间以来,京师百姓闻鞑靼入寇讯,情绪激昂、声不能止,并自发游街喧哗,说要抓住女干臣,为国除害!”

    “什么女干臣?”朱厚照坐在上面询问。

    “就是……要阻止皇上出兵的女干臣。”

    此话一出,内阁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脸色全都大变!

    阻止出兵怎么和女干臣就这样划了等号了?谁在背后运作?!

    李东阳也似乎明白为什么皇帝这样一个在文华殿读书好几年的皇子,忽然间下了这个大白话的圣旨!

    他就是要让京师的百姓都听得懂!

    听得懂皇帝是要出征的!

    皇帝这是和百姓结成了一队,这下他们这些人就是再能说,又怎么敌得过天下悠悠之口?

    原本他们可以像刘大夏给韩文按罪名那样,将其打为女干臣,可现在形势反过来了。他们失去了这个制高点,

    那么反对皇帝、并借此求直卖名之路是走不通的。

    这个时候还反对皇帝就要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赤子之心,坚持心中的道义,哪怕因此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朱厚照则在心中冷笑,大明朝要真都是这样的大臣,那国家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朝廷没有女干臣,都是忠臣。”皇帝站了起来,摊着手,“遵了圣旨,还有谁不是忠臣吗?”…

    刘健已经是老官僚了,但面对皇帝这样的手腕他也很难不心惊。

    当今天子,可追古时人杰!

    这样的话,即便六科封驳圣旨其实也起不来什么风波,无非就是拉下来、定个女干臣的名声,然后换个人罢了。

    眼看局势渐定,皇帝不再客气,“传旨,上直亲卫中振武卫、宣武卫、兴武卫、英武卫、金吾前卫、后卫,羽林左卫、右卫共八卫按令出征,前出接敌,大明国境内,有外族敢称兵者,皆斩!”

    “传旨,令大同副总兵官杨尚义率领骑兵部队向宁夏方向移动,寻机歼敌,凡有后退者,斩!”

    八卫士兵一共四万五千兵马,杨尚义的骑兵部队是两万两千人马。再加上宁夏、榆林、甘肃等本身就在边疆的士兵,就这么动一下,少说二十万兵马围绕着火筛部。

    这种情况下,朱厚照其实不担心打不打得赢,主要还是担心火筛会熘。不过这几年明军一直避让,火筛会选择打一下的概率也蛮大的。

    朝廷的兵,是够的。主要是没有称职的将领。皇帝的圣旨里还没明说,也让一众大臣奇怪。

    武将啊,还是不够。

    从弘治十七年至今,朱厚照搜肠刮肚,就只想到了一个名将,此人名为周尚文。

    他是世袭的军籍,接的是西安后卫的指挥同知,他打仗多谋略、擅长骑射,今年也已经整三十岁了。

    历史上能够出头,得一直等到安化王造反,作战有功才逐渐升迁。所以说军学院的学生请战是有理由的,没仗打怎么当将军?

    武将缺乏,仅有的一个更为珍贵。周尚文一离开学院后,朱厚照便安排他升任指挥使。单独领振武卫,后来各等级卫演武之中,周尚文表现都不俗。

    当然,以他的资质,要想作为此次出征的大元帅是不够格的,在下面当个前锋还可以。

    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尴尬,朝廷出征,没有什么靠谱的人。

    但即便这样,皇帝也不想在勋贵当中找个草包凑数,像英国公张懋,老态龙钟;保国公朱晖性格软糯,打仗只敢打必胜的仗;定国公徐光祚……废物一个。

    还有些像武定侯郭勋、平江伯陈锐之流……几万的部队给这些人,你晚上能睡得着?这心得多大。

    还不如把这些部队都交给杨一清指挥,尽管这样一来边军将领兵力就太强大了,但朱厚照宁愿去赌杨一清的忠心,也不愿意去赌那些勋贵能打一场漂亮仗。

    前者还有可能,后者就是做梦!

    这也真是让人无奈,想当年虽说朝廷也无人、但至少还有个王越可以用,到今日其实是有些断层。

    ……说到断层,

    朱厚照忽然想到一个接王越衣钵的人。

    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差点把这么个大帅之才给忘记了!真是失策!

    下了朝后,皇帝没有让王鏊离开,一道圣旨把他又召到乾清宫,还没等他屁股坐热,他就开始问:“先生,当年和你一起去西北的那个王守仁,你还记得吗?”…

    王鏊眨了眨眼睛,“……此人,不是被殿下贬去了贵州吗?”

    说起来也要有五六年了。

    朱厚照紧抿着嘴唇,不管怎样,既然是天才,应该能悟出什么东西来了吧?

    “先不要打扰他。给当地的属官去个急递,叫他们暗中寻访,看看这个王守仁在做什么。八百里加急吧,此事要快。”

    王鏊心说,王守仁果然是有才得,被贬到贵州那种角落里,竟然还能被皇帝记在心里。想来将来一飞冲天,也是可以预见的了。

    “是。臣这就回吏部去办。”

    “好!”

    朱厚照搓了搓手,他心中的信心更足了,只要不打出土木堡那种大败,留着朝廷的底子,将来有王守仁、周尚文、杨一清等狠人,还怕边疆不靖?

    不过也不能说他把王守仁给忘了,这是要悟道成圣的人,朱厚照想着尽量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此次派人探听消息,只要他开始神神叨叨的讲学,那么其实就差不多可以让他出山了。

    当然,皇帝这一番安排,还是让勋贵们有些丢面子,本来嘛,平时都是文官们的舞台,好不容易等到有战事了,结果皇帝直接无视了他们。

    树要皮,人要脸啊!

    从第二天开始,定国公、保国公就倚老卖老的在侍从室递牌子要插队。

    朱厚照哭笑不得,就命人把这些牌子合一合,一并见了拉倒。

    结果这帮老头儿、大明朝正儿八经的贵族们,全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跟小孩子似的。

    翻完手中一个奏疏,皇帝撇了一眼这四人,“朕听说,丰熙都叫你们给骂了一顿,怎么现在来了,都不说话吗?”

    保国公朱晖先讲了,“陛下,这次出兵,臣本来想自荐替皇上杀杀这些北虏锐气的,可是……皇上您问都没问过我们,朝廷出兵,却将兵马尽数交了杨一清指挥,他……他……”

    “朕知道你的意思,监军朕已派了张永去了。出不了乱子。”

    “可现在外边儿都说陛下不信任我们。”定国公个头小,人又胖,活脱脱一个享清福的小老头,还打仗呢。

    朱厚照想了想,“皇室与勋贵是一体。朕怎么会不信任你们?定国公,你不要和朕胡搅蛮缠。朕是觉得出征是苦差事,累着你们几个长辈。这样吧,如果你们实在觉得面子挂不住,那就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替朕分别巡视京师周边各卫所。上次奏报鞑靼人在宁夏,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打到哪里,朝廷在各地的卫所也要加强防备。这也是很关键的。”

    “朕在紫禁城,说是皇帝。但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朕只能信任你们,你们用自己的眼睛替朕看,用自己的耳朵替朕听。”

    几个老头儿一想,这活儿倒也不是不行,作为皇帝的‘特使,,至少能封住那些猜疑他们和皇帝关系的人的臭嘴。

    “臣等遵旨!”

    朱厚照忍不住笑出了声,“几个长辈为难我一个小孩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定国公、保国公等人看皇帝心情其实不错,所以也不是很害怕,嬉皮笑脸的,“那老臣们就干活去了,陛下你也要保重身体。”

    “你们才要保重身体,保国公,你都要六十了吧?”

    “臣老当益壮,还能再为陛下执锐呢!”

    朱厚照只能摇头,不去理这些老头儿,转而对刘瑾说:“此次出征的八卫指挥使都到了嘛?”

    刘瑾沉着脑袋,“回皇上的话,都已经到了,在候着呢。”

    皇帝伸了伸懒腰,“走!见见去!”

    弘治十二年,他作为太子监军时恢复了部分上直亲卫的职能这些由皇帝亲领的军队,本身他就很重视,更何况,此次要出征。

第210章 严嵩

    御史齐睿杰、靳自鲁等人被皇帝处以取其功名的结果。

    官没了还好,只要打出‘君子,的名声,等待个几年再起用也不是难事,但是功名没了,就代表他们和普通老百姓一个身份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人性还是喜欢看人倒霉。

    这其中,齐睿杰是江西人,作为年轻一代的御史,他本来还是小有名气的,如今有这番结局,也是令人唏嘘。

    盛仪一早从江西会馆中找到好友严嵩的房间。

    “……现在人人都说齐三友(齐睿杰别称)是弃朝廷而去的女干臣,可我偏不信,三年前我曾有幸当面请教过他,我知他胸有良策,品行高洁……”

    严嵩听了半天,越听越觉得是个恐怖剧,“盛兄的意思,是要组织几名士人去给齐三友正名?”

    盛仪面白细嫩,因他出生还不错,从未劳作过,其实有一身风流个傥的劲儿,此时面色一正,说道:“惟中,我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亦不愿为落井下石之事。齐三友有此名,我辈为其正一正,难道不是应该?”

    严嵩眉头一皱,拱了拱手,“盛兄,这些天以来,严某受你照顾颇深。严某也知道你是急公好义之人,可朝堂之事,绝非是义气二字。”

    “你不愿?”盛仪有些惊异,他本以为他和严嵩已经交流颇深、互相交心了呢。到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这位同乡。

    严嵩则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兄,容兄弟问你个问题。”

    “你说。”

    “好。盛兄说要为齐三友正名。既然要正,则说明他的名已歪。”

    盛仪点头,这是逻辑内,没什么问题。

    严嵩凑近了脑袋,“盛兄可曾想过,是谁歪了他的名?”

    “是谁……”盛仪略微动下脑子,其实也想得到,“是陛……”

    “诶。”严嵩伸手,脸色一变,“盛兄慎言,这里可是京城。我严某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在我心中,盛兄亦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多说了这些话。”

    咕冬。

    盛仪吞了一口唾沫,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刚刚还不显,此刻已经能瞧得清楚了,“……难道我们也只能屈于名利之下,连话也不敢讲吗?”

    严嵩心想你这种话就不要讲了,讲了就连基本的对话资格都没有。因为那就说明你不是正常人。

    “要讲什么话?又要辩解什么?陛下说齐三友之流在鞑靼人进攻大明的时候弃朝廷而去,这不是事实么?”

    “可这件事……不是这么解释的啊!它的本意并非如此!”

    “盛兄的意思是,陛下故意曲解了这件事?”

    盛仪一个没及第的举子,他可不敢这么讲,“我并非指陛下。”

    “哎。”严嵩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盛兄能在这个时候想着要去救齐三友等人,足见盛兄是性直刚烈的君子。但严某说句实话,当当今天子是数年难得一见的一代雄主。便是这一封太祖当年之圣旨便用得妙到毫巅。”…

    “现如今,京中内外谁不知道圣上是继太祖之余烈,齐三友这一局乃是死局。刚刚有句话严某没说。便是盛兄今日去为其正名,这名还正得回来么?”

    严嵩说完那么多,直接低头拱手。

    言尽于此,他也不能再讲了,祸从口出,说那么多干嘛?

    这天下、朝堂无时无刻不是是是非非,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说得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盛仪也是可怜,严嵩这一番话说的他后背直冒冷汗,考进士、做大官,他第一次觉得后半句比前半句要难,而且难得多。

    好在,他还是分得清好歹的,严嵩的话虽然很难听,但也是为了他好。

    盛仪在心中的道义和现实的利益面前反复挣扎,人也在街上晃晃悠悠,魂不守舍一般。

    也许是无意识,也许是有意识,过了半个多时辰后,他竟然就这么晃到了齐睿杰的家门前。

    刚入京时,他来拜访过,那时候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便是看门通传的下人脸上也带着骄傲,但此刻,不要说下人了,屋门大开之下,连一辆车马都没有!

    “严嵩,吾不如多矣!”

    他感慨这么一句,随后又想到了另一个更为折磨自己的问题。

    就是这个门,他进还不进!

    人都已经来了,如果不进,盛仪觉得自己可能都会瞧不起自己!

    但严嵩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此事涉及朝堂,也许进去之后就是万劫不复。

    老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盛仪就在门口这么纠结,原本撞不上齐睿杰,也硬生生让他把人给等到了。

    正在捶胸顿足之时,某个瞬间抬头一看,身穿粗布麻衣的齐睿杰竟然出现在了门口!

    这个因素打破了盛仪内心的平衡,

    见到了像没见到,只因人家失了圣宠,这类事盛仪实在是做不出来。

    所以只一瞬间,他就因为脸皮不够厚而彻底将严嵩的话忘记,还尽量展示着客气向齐睿杰打招呼,“齐兄,久违了。”

    齐睿杰也发愣,现在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今天竟然还见到这么一个老友。

    街头的拐角处,严嵩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却说门内,院落中。

    齐睿杰还是像模像样招待了盛仪一杯水,但气氛显然不是那种老友重逢。齐睿杰甚至要在盛仪这个举人老爷面前姿态放得低些。

    “齐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盛仪安慰的话刚出口,齐睿杰就忽而开始落泪,“十几年寒窗苦读,转瞬之间就一切成空。这世态更加炎凉,现如今,竟就只有盛兄愿意登门饮茶!”

    说到痛苦处,齐睿杰一个大男人都要哭泣。

    “……有没有办法再做补救?齐兄在京为官几年,总有些认识的,能不能递上话,求求情,总归这功名……来之不易。”…

    这还不是最苦的,

    最苦的是京里现在有小孩儿沿街乱唱,蹦蹦跳跳的有时候还经过他家门前,听听那唱词:刘大爷,大忠臣,谁提打仗他咬谁,朝廷当官一千人,被称女干臣九百九。

    这其中唱得谁不言而喻,虽然齐睿杰不姓刘,但他们性质一样。

    ……

    ……

    宫里。

    刘瑾把今日民间得来的条子给皇帝看。

    “陛下,那几个人奴婢都叫人盯着了,取其功名果然是打蛇七寸,现在啊,估摸着都知道陛下是不好得罪的。”

    朱厚照有些奇怪,“这个盛仪是什么人?”

    “是江西分宜县的一个举子。是不是要奴婢去将其抓起来。”

    “抓起来做什么?”朱厚照将手中的纸条捏碎,放在炭盆里扬了,“做事情要有目的,一个举子而已,考不考得中进士还两说,只因他去看了一眼齐睿杰,你便找人把他抓起来?”

    刘瑾碰了壁,“奴婢愚钝。那便不抓。说起来这个盛仪也算有些骨气,本来他的那个同乡严嵩还劝了他一番的。”

    朱厚照往前迈的步子在空气中停滞,“谁?”

    “严…严嵩啊。”

    皇帝眼神中有看不懂的波动,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倒是轻轻笑了一番,“知道了。”

    刘瑾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难道严嵩此人会有什么不同?

    略过这一节不提,皇帝已经转场去了另一间暖阁了。

    在这里,出征八卫的指挥使全都已经肃穆站立好。

    按照一般的规矩,以皇帝之尊是没有必要去见一个小小的一卫指挥使的,但朱厚照要有自己的规矩。

    上直亲卫,总共就那么几个。

    又是皇帝直接掌控的军事力量,这几个指挥使总归要费点心思的吧?

    这一票八人,全都是军学院读过书的人,在让他们担任这个职位之前,锦衣卫早就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不仅仅是身家清白的问题,在军学院平日里的表现也在考察之列,不说都是聪明绝顶,有勇有谋,但至少是忠于皇室、有志建立功业的。

    其实天下没那么多造反的人,只要皇帝不是他的杀父仇人,能得到重用,干嘛不好好干活?忠心皇帝本身就是康庄大道,谁脑子不好非得挑一个刺杀、造反或是黄袍加身这样的剧本来?

    不合逻辑。

    朱厚照最重周尚文此人,所以进来后也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身形挺拔,精气十足,而且还有几分帅气,主要是身材好,面容也端正。

    难怪,时人也称他为飞将军。

    至于其他的七位,长得就比较够呛了,但长相不重要,体态才重要,现在他们一排站好,都可以说是大明好男儿。

    “朕……都记得你们的名字。”皇帝的个头不如他们高,但此时可以从容的显然只能是皇帝,“周尚文、谭闻义、孙希烈、于子初、常大成、柳江杰、史大淮和徐镇安。你们当初在军学院就表现杰出,如今又都各领一个上直亲卫。”

    “以你们的出身、履历以及职务而言,皇帝亲信四个字是怎么也当得起的。旁人立功,可能会被上司吞了,但你们……唯一怕的就是自己立不了功,让朕无法可赏吧?”

    砰砰!

    朱厚照伸拳捶了捶周尚文的胸膛,硬邦邦的,“真是好男儿!文臣都不在,咱们说句关起门来的话,朕是真想和你们一起上阵杀敌!”

    周尚文大开大合,在皇帝面前行单跪之礼,“几个鞑靼小人,无需陛下亲自出手!请陛下奉天殿稍坐,等上几月,我等便可将虏酋擒来听候陛下发落!”

    皇帝点点头,他带着几分激动说:“好!朕等你们凯旋的消息。另外,还有一句话,朕不说不快!”

    “朕是少年天子,往后要建立大大的功业,你们也都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咱们君臣做个约定如何?朕与你们八人一起驰骋疆场,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域,到时候给你们封王封爵,这样君臣相得,岂不快哉?!”

    八人听了这话不免震惊,还能这样的?

第211章 军机

    八卫主将没有在乾清宫待的太久,皇帝领着他们来到了奉先殿。

    类似出征这种大事,皇帝都要祭告祖先的,这个时候皇帝要跪下,自然的,从屋里到屋外也没有一个人敢站着。

    “不孝子厚照今日向太祖、太宗禀报,鞑靼人侵我国土,杀我子民,自弘治十一年以来,臣与先帝忍之以极,今臣祭告祖先,决意派兵迎敌,以正天道!望太祖、太宗及祖先们保佑大军无往而不胜!”

    圣旨一下,整个京师的力量都转动了起来。

    八卫士兵只有一天的时间各自回家告别,如果没有儿子的那么就抓紧时间夫妻同房,第二日务必要到营房集中。愿意把出征发的饷银放回家的就放,不愿意的就自己带着。

    反正皇帝私库里出来的银子已经由户部尚书韩文亲自监督发了下去。这么多银子一下子从银库里出来,京城里的百业都小小繁荣了一下。因为很多人觉得打仗换来的银子,不抓紧时间花掉,下次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如果控制的不好,必然会引起民间的粮价大幅上涨,切实的影响到每一名老百姓,所以每个人也都会感觉到。旁得都先不提,所有的驴子都被朝廷征用了。

    弘治十八年二月十三日,就是皇帝定的出征日。

    皇帝亲自到城门相送,旌旗猎猎,甲兵数万,军誓之后,这八卫就将出发了。

    虽说先前文臣中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一番争斗下来,相异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现如今皇帝身边有内阁,有王鏊、韩文、闵珪、杨廷和、梁储、焦芳等数十位朝廷重臣。

    望着一队一队的人马挤满城门、填满官道,朱厚照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传旨。”

    年轻天子威势如今更加的足了,他一开口,诸多大臣都颔首听命。

    “为快速处理西北军务,从今日起,朕决意设立专门的军务处理机构,称之为军机处,所用人员从内阁和六部九卿各衙门选取充任,其升转仍在原衙门不变,军机处亦没有专门的衙署,所用值房就在太和门内选一间房屋。并告通政使司,所有军务奏疏,通政使司一律不问,入京之后直接送往军机处,由朕首先阅览御批。任何人不得截转,若有违者,朕决不轻饶!”

    内阁和各重臣都心头一凛,皇帝以西北军务为契机,行的却是收权之举。

    以往臣子们怕皇帝不勤政,现在好了,换了个满脑子都是政务的皇帝,这权力他们可就越分越少了。

    “臣等遵旨!”

    朱厚照看了一眼内阁,这一次他对这些人不是很满意,“眼下大军刚出征,军机处事务应当不多,暂时就以王鏊、韩文充任,待事务逐渐增多,朕会酌情增加人员数量。”

    王鏊和韩文没说的,皇帝有旨意,他们肯定是照办。…

    而且这可不是坏事,从今日起,西北军务其他人就碰不到了,选上他们自然是一种重用的表现。从此以后,皇帝日日召见,君臣造膝甚密,这也是人臣之极了。

    就是内阁三人直接被忽略,让人咂摸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至少是表明了皇帝对他们已有意见。

    如果西北的军务以跳开内阁的方式处理,那么其他事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如此一来,内阁是轻是重,可不就是皇帝一人所决定的了?

    这里结束以后,宫里的太监就按皇帝的旨意在太和门内打扫一间房屋出来,朱家比后来人要公道一些,不会弄一个简简陋陋的房屋。

    每个人都要有一张精美的书桉,边上还配有几张矮小一些的桌子,他们是皇帝的‘秘书,,他们自己也要有秘书,这是工作需要没办法。

    在正门右手边还打造了一张大圆桌——皇帝交代,他有时候也要到这里办公的,具体就是开会。

    至于内阁,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三个人员没变,但此刻竟显得有些冷清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玩,碰上强势的君主,你的表现一旦差了一些,马上就有一个果了。

    这样的果,让往日里话多的谢迁此时都有些沉默。

    刘健这个老头也坐着不说话,等了半天,就是一句话,“处理积务吧。”

    李东阳和谢迁对视了一下,没话说,只能低头办事。

    倒是内阁之外的人着急,左都御史张敷华去了南直隶,还不知道他那粮能不能借到,眼下就是礼部尚书林瀚,他与刘、李、谢三人关系都不错,这个时候怎么也要来一下。

    但刘健像是看透他的心一样,“大宗伯若是为了军机处之事,还是免开尊口吧。”

    林瀚有些尴尬,刘阁老的性格的确如此,不像李东阳那样和善。

    “刘阁老,下官是有些疑问,来向几位阁老请教而已。”

    李东阳把人请了进来,端着手对刘健说:“阁老,大宗伯不是外人。陛下今日之举,我也有些疑虑。有些话不说,可不代表它不存在。”

    “有什么可说的?君为臣纲,陛下是什么旨意,我等自然是要遵旨而行。”

    谢迁也放下笔,“军机处设立后,陛下就可以绕过内阁处理军务,这是一种法子。陛下也可以选阁老充任军机处,那样又是一种法子。所以这……”

    “……这是陛下在落子,要看内阁的反应。”李东阳干脆把话说明白了。

    其实这些话都对,但刘健不爱听,他罕见的敲了一下桌子,“内阁是为了大明朝而设的内阁,不是为了你我才设的内阁,个人的荣辱应该放到内阁来说吗?!”

    他毕竟是首揆,这样发怒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东阳无奈,只能把一份政务奏疏递上,“阁老,这是浙江上递的。”…

    这样过了几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鏊、韩文搬到了新地方办公,内阁和其他各部也没什么异常。

    这日大理寺卿洪贤和刑部尚书闵珪把审理刘大夏的结果呈了上来,一个大臣当庭骂皇帝是暴君,这罪有啥可议的,不过皇帝却召内阁和六部九卿几位重臣来见。

    “……刘大夏去职后,继任的兵部尚书,你们可有推荐人选?刘阁老,你以为呢?”

    “回禀陛下,通政使王敞,洁廉自持,公私分明,才德俱佳,可为兵部尚书!”

    朱厚照面无表情,眼神亦毫无波动,但心里知道,王敞之前是支持朝廷出兵的九卿之一。通政使的职位不显,此番如果真的任兵部尚书,也是为官生涯的一大进步了。

    他捏了捏手中的文书,问道:“那么通政使由谁接任?”

    “左通政詹自守为官多年,颇多经验,可胜任通政使一职。”

    皇帝眯了眯眼睛,“既然是刘阁老所奏,那么就照此办理吧。另外军机处是为西北军务而设立,兵部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王敞既然任兵部尚书,也就入了军机处吧。刘阁老,你以为如何?”

    暖阁里,众人的心头又开始滴咕。皇帝似乎很尊敬刘健这个内阁首揆,兵部尚书和通政使都是很大的官了,刘健一句话说让谁当,皇帝就同意让谁当。

    现在还问他这个人入军机合适不合适。

    按照正常的思路来理解……刘健完全有份量和立场就表达他对于军机处的一些想法啊!

    可是让李东阳、林瀚等人不解的是,刘阁老像个没脾气的憨驴,只回奏道:“陛下圣明。”

    “好。”朱厚照似乎有些觉得无趣,“那就这样吧。”

    等到人都走后,皇帝对着刘瑾百无聊赖的来了一句,“这个老刘,不上套。”

    刘瑾懂装不懂,“陛下可太抬举他们了,众位大臣始终在陛下的套中啊。”

    “马屁精。朕给你个差事,你寻机再去拍拍内阁的马屁,就说他们隔日也要入军机了。”

    刘瑾嘿嘿一笑,“奴婢遵旨。”

    ……

    外间,李、谢二人追着刘健不放,他们觉得以今日之机会,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讲?

    但刘健内心和明镜一样,他是内阁首揆,这种时候最是被。不管是礼部尚书林瀚,还是和他同列内阁的李、谢二人,都指望他做出点什么来。

    可是他能做什么?

    军机处无论怎么选任官员,都是皇帝的旨意。

    如果他因此有激烈的反应,那么马上就会被拱上反对皇帝的位置,臣权与君权的争斗也就不可避免。

    对他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当做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能越线。

    尤其皇帝今日这样试探,显然已经对他开始不满了。

    这个时候谁有什么不满意谁去说,反正他不去说。

    当然了,朝廷里都是聪明人,大家都想着他这个内阁首揆来顶雷。

    甚至于皇帝也在试探他,今日这样的‘圣宠,是没有理由的,明明先前还不满意的,他什么都没做,皇帝的态度怎么会前后完全相反?

    如果他真的把这个当‘宠,,胡乱的去做点什么……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大概就真的要兑现了。

    紫禁城就是如此,有时候看似要退其实该进、有时候看似在进其实该退,如果政治不够敏感,那么伺候这位正德皇帝,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而说到底其实就一句话,皇帝要收权,他又能做什么呢……

第212章 搏一把

    第四位军机大臣的人选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它落在了詹事府少詹事杨廷和的的头上。杨廷和这个人安静慎重,思路清楚。历史上就是因为在处理朝政大事的时候条理清晰而被重用。

    皇帝把杨廷和拉进军机处,其实也是看重他这一点。朝堂的平衡、争斗当然是他要考虑的,但一切的争斗都要有一个落脚点,也就是为实际的朝政服务,否则就斗得没有意义。

    杨廷和有这样的素质,朱厚照当然是要用他,西北的形势没有一个头脑清楚的大臣怎么能行?

    这日朱厚照把四人召至乾清宫的暖阁,关于军机处具体怎么处理西北军务,有些话他是要说的。

    这是个纯粹的人治国家,作为皇帝他也要将‘人,的能量发挥到最大。

    “微臣参见陛下!”

    这四个人杨廷和最年轻,四十六岁;王敞次之,五十二岁;王鏊五十六岁,韩文六十四岁。韩文虽然最老,但他的身体很好,总感觉会是个高寿的人,所以说精力方面都是没问题的。

    至于经验,哪个又不是几十年的宦海生涯?

    “都平身吧。”朱厚照批阅奏疏的时候老是坐,召见大臣的时候就喜欢在暖阁里来回走动走动,他手里抓着的是西北新上的奏疏,不过此时还不急议,“朕在当太子监国的时候就一直说过,事要到人,人要有事,军机处新设立,是为了提高效率,不能够我们自己先眉毛胡子一把抓,也就说是军机处的各位要有个分工。朕是这么想的,你们先听听。”

    “朝廷要打仗,其中关键的要素,一个是钱粮,一个是兵员。再说的简单点,就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两样事,一个归大司徒、一个归大司马。”

    “微臣领旨!”韩文和王敞出来接旨。

    朱厚照要说的细些,“大司徒,朕说要有钱,不是单单的指把银子搬到士兵的手中,而是要为前线的将士输送粮草,这其中需要多少粮、需要多少运粮的车、骡子也都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总之一条,咱们君臣,不能让大明的士兵饿着肚子打仗。朕说的明白吗?”

    韩文点点头,“请陛下放心,微臣就是睡在军机处,也要将军务中的钱粮梳理清楚。”

    “嗯。至于大司马,人这个要素,也不仅是募兵。募兵只是其中一个,其实你的担子更重,说到底这些仗要人去打,他们表现的好,才有胜仗。所以兵部要仔仔细细,一定掌握好‘赏罚,二字。放权让他们打,打得好的,就要提拔。一次冒功,寒掉的是数百个将士之心,到时候朝廷有没有损失虎将,你我可就都不知道了。”

    王敞的性格是话少但狠,他讲不出什么,但做事情非常有主意。

    “微臣领旨!”

    朱厚照面谕四人,“西北的战事离京师遥远,但是又极为重要,之所以设立军机处,就是为协调各类扯皮的政务,举个例子,鞑靼人在西北横冲直撞,而如果有沿途官府只知放任、驱赶出境了事,这事军机处就要管起来,所涉官员一个不饶!各类的公文到京之后,处理也要快,措施要果断,不能够拖着,否则杨一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句话,大明现在是在战争期间,旁的事都要为战事服务!朕指得是所有的事。比如说,一旦西北的军需粮草不够,要怎么办?”…

    韩文马上回道:“自然是从其他省份调粮。”

    “调得来吗?”

    “调得来要调,调不来也要调!”韩文这话讲的有几分狠劲,“微臣明白陛下的用意,朝廷要和西北将士齐心合力,打赢这场仗!”

    “好!有这个决心就行。朕知道各省都难,但战争期间没有办法,朕也很难。真到了那个程度,咱们君臣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讲完这话,皇帝又面向王鏊,“王先生是吏部尚书,朕刚刚说的协调西北各省地方的事,就要落在你这个老天官的肩头了。这场仗只靠一个杨一清是打不赢的,大明上上下下都要出力。地方若有官员所行之事与战争冲突,朝廷就要有明确的指令要他们改正,这一点很重要。”

    王鏊抬手请旨,“陛下,微臣觉得是不是以朝廷的名义行文各地方,将陛下这番意思写进去,明谕上下官员,全力抗敌,不得推诿!”

    朱厚照略微思索便同意了,“杨介夫的脑子最清楚,你来执笔。”

    杨廷和当仁不让,“微臣遵旨!微臣还想请问陛下,臣主要负责什么?”

    “你最年轻,干点辛苦活吧。军机处所有往来行文由你负责,军务有时候不挑时间,只怕也会出现半夜叫你进宫的情况。”

    “效忠陛下是臣之福气,何言辛苦二字?”

    说穿了,杨廷和就是写材料的。这个活儿最是熬人,而且肯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在脑子里。因为皇帝口述指令,会时不时的问起一些情况,那你就要回答得上来,否则干得就不好。而人形‘度娘,这个活儿好干的么?

    ……

    朝廷的意思如一缕强风刮向西北,刮向固原。

    朝堂的变化虽然剧烈,但从军报入京,再到皇帝有明确的旨意出京,前后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要知道,这个时候弘治皇帝还刚驾崩不久呢。出征的士兵每个人胳膊上还绑着孝布。

    如此高效、如此果决,新皇帝一上任就让人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圣旨以一种无可争议的态势告诉所有人,所有的官员不要跟我搞求和那一套。

    但等圣旨真的到了杨一清手上,他是既觉得振奋,又觉得压力巨大,皇帝的信任不是那么容易接的。

    “这几日来,鞑靼部在灵州城外沙井沟、庙儿沟一带侵扰劫掠,二月初,部堂率兵赶到灵州,鞑靼部随即北逃,我军追击不及,现如今鞑靼部又退回到花马池一带。”

    杨一清站在桉前,伸手指了指发黄的地图,“灵州至花马池一带,朝廷修筑了四堡,他们的情况如何?没有人接敌嘛?”

    “千牛堡、武功堡有与鞑靼交战的报告。铁卫堡和十星堡守备将军阎百能、岳引两人畏敌怯战,至今还未放一箭。”

    也就是说,鞑靼部在大明朝的这片开阔地带来去自如,想抢哪里抢哪里,而明军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军事据点,有一半基本就是目送这支军队。…

    这就是杨一清现在面临的困境,敌人有三四万,他们一起前进、一起后退,一般的小部队根本碰都不敢碰他们一下。

    但如果像杨一清这样率领大部队前来支援的时候,鞑靼部又很快退回去。

    关键是追不上,人家都骑着马。

    “朝廷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求援,大同副总兵官杨尚义已经率部来援,那是一支两万人的精锐骑兵,京师也有八个甲级卫出征,再加上宁夏、延绥以及各个城、堡子的边关之兵,这一次我们手里的兵力是完全足够的。”

    杨一清也换上了带甲的军服,他人老,但是总给人一股很有力量的感觉。

    “圣上登基肇始,便在朝中力排众议,一定要支持我们打好这一仗,诸位,自古以来圣上的好意最难接。依我看,咱们这次再向朝廷提什么要求,朝廷也都是会答应的。可问题是,要把仗打赢。”

    宁夏总兵曹雄拍了拍大腿,有些生气的说:“这帮蒙古孙子,真要是过来和俺们决一死战倒也罢了,那样的话,我宁夏兵都够,可他奶奶的咱们稍微认真一点,他们就跑!除非能包抄他们。”

    “怎样包抄?”杨一清紧接上追问。

    曹雄说不出话来。

    因为河东花马池到灵州这一带,地势开阔,又不是只有一个小口子,怎么可能包抄得上?

    杨一清视线偏离他,其实本身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为今之计,只有两个法子。一个诱敌深入,一是围魏救赵。围魏救赵,就要杨尚义的部队深入河套地区,他有两万兵马,士兵作战又勇勐,其实可以尝试,可朝廷为了凑出这支骑兵,其实已经耗费了数年的财力和军马,如此冒险,我担心朝廷不会同意,这个干系,我们也担不住。所以就剩一个办法。”

    杨一清敲着桌子,一字一句的说:“诱敌深入。”

    齐承遂皱眉问道:“如何诱敌深入?”

    “用我。”杨一清指了指自己,“京里来的人说,鞑靼人不会去攻大同,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大同有杨尚义,可西北只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杨一清,过后不久,鞑靼人果然来攻西北。他们这是看不上我杨一清啊。”

    “可我听说火筛这个人作战骁勇,他不是会轻易上当的主。”齐承遂有节奏的拍着手,他也在努力思考,其实杨一清的思路对,但问题在于如何引诱火筛来攻。

    “不会轻易上当,不代表不会上当。鞑靼人还没有谁见过我用兵,那我不妨大胆一点,愚蠢一点,反正杨一清在他们眼里是个软柿子,只要我们足够冒险,火筛就一定来攻。”

    杨一清敢下这个狠心,主要他也没有办法了,朝廷、皇帝是这样的坚决,如果他打不出成果来,基本上也是个死。

    既然如此,何不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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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跨年兄弟们!新年快乐!

    阳了几天断更了,所以后面我都没好意思求月票,开不了口。

    但是明天就是一月了,求新年月票!

第213章 司礼监(新年快乐!)

    刘瑾换上了大红袍,只要皇帝不在,他就是这宫中的第一人,走到哪儿都扬着头,当年跟随他的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高凤现在更加以他为首。

    “陛下歇下了。”刘瑾扯下帽子,不用讲,就有边上的小宦官给他接走,另外还有人端了一盆清水过来让他净面净手。

    刘瑾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面皮细嫩的小宦官,“这盆、手巾都是新的么?”

    “是新的,”小宦官卖着笑脸,“刘公公平日里用的,小的们都已经换了全新的。”

    “恩。”刘瑾的鼻腔闷出一声,“算是个懂事的,咱家看院落里不少人,乱糟糟的,他们有没有头?”

    “回刘公公的话,那都是直殿监的,专门负责洒扫。”

    “你叫什么?”

    “回刘公公的话,奴婢叫刘敏。”

    “哎哟,临时改的姓儿?”

    啪一下,

    叫刘敏的小伙儿直接跪了下来,哭腔着告饶,“奴婢不敢欺瞒刘公公,奴婢确实是姓刘,从小就姓刘,心中也无半分胆量敢高攀刘公公。”

    “起来,咱家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嘛。姓刘好,本家,不如给我当个干儿子吧?你要是同意就去外边儿和那帮人说,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头儿。”

    刘敏顿时大喜,“干爹在上,儿子这就给您磕头了!”

    刘瑾意得志满,哈哈大笑,“好,好,好。去干活吧。”

    这么一番操作,可真叫是人生巅峰。

    边上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高凤看得都要流口水,对于刘瑾的姿态也就更加的谄媚。

    刘瑾擦了擦手转身看了这五位,笑了笑,“都坐吧,咱们一起吃两口。我这伺候陛下一晚上,茶水都没喝一口呢。”

    他这么一说,五个人都给他倒茶。

    “不用,我们兄弟几个是什么关系?”刘瑾拍了拍谷大用的肩膀,示意五人,“都坐下。”

    “刘公公。”谷大用眯着眼睛,笑得特别友善,“这往后,司礼监就是您……?”

    刘瑾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萧敬已经被皇上派去给先帝守陵了,当年这里的王岳、陈荣等人都去了南京,各自有各自的归宿。皇上也有交代,先帝是个宽厚仁德的君主,所用的人更没有穷凶极恶的,咱们不能挟私报复。”

    只要离开紫禁城,刘瑾就容得了他们。

    宦官的改朝换代来的比文官还要激烈,皇帝一换,以往弘治朝得宠的太监自己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司礼监的萧敬、陈荣、王岳,内官监的李荣、长庆……李荣还与李广有些关系,当年弘治皇帝在情绪激动之时杀了李广,其实心中有些后悔,李荣就这么留了下来。

    但他与朱厚照可没有这层关系,这些人与朱厚照的关系也都不如东宫的潜邸旧人,所以大换是肯定的。

    东宫之中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等都是平日里和他接触很多,又经过几年调教的老人,凭什么不用自己的人?…

    再者这帮人跟着自己其实也是想着奔一个前程。当领导,太公正、一点儿都不护短其实没什么人铁了心的为你卖命。

    尤其司礼监、御马监(掌兵符)、内官监(掌营建)、御用监(掌造办)这样的重要部门,更加是要换上自己人,叫他们往东绝不敢往西,这就是自己人的妙处,也就直殿监(掌环卫)、尚衣监还可以留一留老人。

    真实的历史中,刘瑾会带着自己的七个小兄弟跑到正德皇帝面前哭上一番,引起皇帝的同情,然后把这些职务分了了事。

    不过这个空间,伺候这个正德,他们可不敢。

    刘瑾掌印司礼监,谷大用、马永成位列司礼监秉笔太监,丘聚掌印内官监,罗祥掌印御用监,高凤掌印尚膳监,张永领御马监,这都要皇帝正儿八经的点头,他们才敢做动作。

    这其中,司礼监的职权是最重的,不过政治就像流水,它没有一成不变的。历代司礼监掌印太监手中的批红权,其实刘瑾就没有。

    因为内阁票拟过来的重要奏疏,朱厚照都会自己看,他不能接受朱笔御批、再盖印这么关键的步骤由太监来管。这实际上就相当于太监是皇帝了。

    当然,司礼监职权中总管所有宦官事务刘瑾还是有的,司礼监是“第一署”,实际上其他各监、司、局都归司礼监统管,所以刘瑾还是实际上的第一太监,具体分管的日常工作,就是由各秉笔太监分工来做的。

    就有点像是一个市长主持全面工作、几个副市长分管具体工作的格局。

    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会分管东厂、诏狱(锦衣卫)这些特务机构,除了嘉靖年间那位特别厉害的锦衣卫头子,其他的锦衣卫指挥使都要给宫里的公公磕头。

    这其中的逻辑,就是离皇帝越近,权力越大。

    “张永去了西北监军,魏彬……”刘瑾摇了摇头,“不再提他了,当年咱们兄弟八人,现在就剩了七个。好在,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你们几个也都有了去处。”

    “皇上都答应了?”谷大用怀揣着兴奋。

    刘瑾‘啧,了一下嘴巴,羊装怪道:“皇上不开口,老哥我敢说这话?放心吧你们,今儿个咱家挑了皇上开心的时候,把咱们几个都给安排了!”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这几人捏拳头的捏拳头,捶桌子的捶桌子。

    马永成还说:“平日皇上管我们严厉,本来以为不会……看来,皇上还是念咱们这些人的情谊的!”

    刘瑾嚼了一块猪肉,他笑眯眯的,“皇上咱家还是了解的。旧情他肯定念,不过你们再想想魏彬呢。”

    魏彬之事是他们心头的一层阴霾。

    “掌印太监也好、秉笔太监也罢,这些帽子可都不好带。老马刚刚说还以为陛下不会安排,这是第一个错处,凭啥不会?宫里上上下下人多嘴杂的,陛下当然要靠我们这些老人。可话又说回来,陛下念了情谊,咱们做奴婢的一旦对不起这份情谊,可就是魏彬的下场。”…

    被他这么一说,这五人吃东西的心思都没有了。

    刘瑾察言观色极强,他一看如此就笑着打岔,“好了,也没那么恐怖。咱家不就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了么?其实说到底就一句话。”

    “什么话?”

    “这是那些外臣教我的。”刘瑾脑袋往前凑,“陛下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对咱们来说更是如此。外臣不做官儿还有家回,可咱们这些没根的人,宫里就是家,宫里待不下去那就活不了了。所以说心中永远记着,咱们脑袋上就一个太阳。”

    “那是自然,咱们都是陪着陛下长大的,说什么也不能干吃里扒外的事。”

    “对,肯定要把陛下伺候好了。”

    “我昨日还遇上一个御史,嘿,还瞧不上咱呢,若是没有陛下护着可不行。”

    “当年魏彬……如果不是挖东宫自己的墙角,肯定也有救他的机会。”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都该知道自己应该依靠谁。

    明代的太监都是这样,不管在外面多横,皇上永远是他们的天,天启年间魏忠贤多么厉害啊,天启皇帝一不小心掉湖里去,他是第一个跳下去救人的,因为太监们都知道,有些个文官想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他们一切的依靠都是这个皇上。

    而且只能是某一个皇上,换其他皇帝,你没有和人家相处很久,哪有那份感情和信任?

    刘瑾端上一杯茶,在鼻间轻晃而嗅,“过去的都过去了,要往前看。往后的宫里是咱们几个说了算,按照陛下的性子,宫里出好事是咱们的,出坏事咱们也跑不了,所以宫里的规矩要给他们说清楚,哪个揣着心思对陛下不好,或是端起宫里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不消陛下,咱家先宰了他。”

    话到最后有几分阴冷。

    谷大用撇了撇其他人,也附和说:“刘公公的话说的对,反正谷大用就只有这么一个太阳。其他人么,谁惹得事儿谁自己扛!”

    刘瑾伸了伸懒腰,“该睡下了。大用,陛下那边还是要有个人,虽说陛下觉好睡,但万一夜里醒了有吩咐呢?”

    谷大用接了这活儿心里开心,说明刘瑾真的信任他,他自己也多了接触皇帝的机会。

    其实这几天朱厚照的觉并不好睡,他有些担心西北的事,如果是王守仁领兵出征,他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但那家伙也不知道悟出来东西没有。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皇帝果然开始叫人,他说到底是年轻,即便睡不着也很有精神,在床上躺不住。

    谷大用守了一夜,瞬间惊醒,然后就招呼着人把取暖的火盆、热水、龙袍都给端进来。

    朱厚照披散着头发在龙床上坐着,“今夜换了你了?”

    谷大用脸横多肉,笑起来不好看,但是还要硬笑,就剩一双手还巧,干活的时候从来不出错,“求陛下恕罪,刘公公说陛下龙虎精神,每一觉都是到天亮的,所以就先去歇着,这样白天才有精神伺候陛下。晚上就换了奴婢过来,反正做奴婢的,总是要时刻想着如何伺候到陛下。”…

    “到底是身边人贴心。”朱厚照对谷大用印象还行,他就是有些‘官儿瘾,,喜欢讲排场、装大官儿,但是做事是仔细的,在东宫的时候他也一直在身旁伺候,“朕已经和刘瑾说了,宫里的监、司、局你们都要替朕管起来。家大业大的,也不能都让朕一个人操心。”

    “是,陛下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宫里的这些个宦官宫女,奴婢们替陛下好生管教着。”

    “宫里也要有宫里的规矩,所有当差的底细都要摸清楚,大用,从明儿起你就摸一摸情况,多少宦官、多少宫女,如果可以裁省就裁省一些,尤其那些岁数大的宫女,你们没了根不惦记外边儿,她们可还有家里人呢,若是可以将她们放出宫去也好。”

    谷大用本来在替他穿鞋,这个时候退后两步跪拜了起来,“陛下真是在世菩萨的心肠,以往在东宫的时候宫里就传,只要是老实当差、实心办差的人,其实陛下是对他们最好的。奴婢先替她们谢过陛下的隆恩!”

    “起来吧。你记着朕的喜好便好,便如你吧,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守规矩,每一句话跟朕说实话,那朕肯定是护着你的。”

    “奴婢明白的,奴婢这辈子不会对陛下撒谎。”

    “好。对了,刘瑾应该也告诉你了吧。你往后在司礼监当差。”

    谷大用憨憨的点头,“奴婢不管在哪儿当差,奴婢的职责就是伺候好皇上。”

    皇帝状若无意的飘出一句,“那刘瑾与你们是怎么说的?有没有提什么要求?”

    “刘公公就说咱们这些人都只能有一个太阳,就是陛下。”

    “他这样说啊?”朱厚照轻轻笑了一声,“你这个老实劲儿往后要多多发扬,朕喜欢,宫里听到的看到的,也要及时告诉朕。你们都了解朕,朕不是个好忽悠的人,但总是有一些人不信这个邪的,这些人你谷大用要睁开眼睛替朕瞧清楚。”

    谷大用心里滴咕,这话可不简单,其实刚刚问刘瑾的情况,他就有些疑虑了,“好,奴婢听陛下的话。”

    “心里有想问的?”朱厚照看他表情有异。

    谷大用仰起头,挠了挠脸颊,“那刘公公……奴婢也要和陛下说嘛?”

    皇帝微微弯起了嘴角,缓声说出五个字,“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

    谷大用更加听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第214章 布子

    皇帝当成朱厚照这样,像谷大用这样的人轻易就不敢忽悠皇帝了,因为他摸不准朱厚照的心思,这种情况下他怎么知道皇帝是要升他,还是要办他。

    朱厚照也不是故意吊他的胃口,因为他知道这几个人私下里关系很好,刘瑾这个家伙虽然是个‘太监,,但老实说还是有一定的人格魅力的,不然也无法在自己身边聚起一帮人。

    这样一来,朱厚照就不确定有些话能说还是不能说,而既然不能明示,就只能先暗示。

    此时的他就像个挑拨离间的人,以往朱厚照还没有这种冲动,但似乎一坐上这个位置思路就渐渐的开始变化。

    他开始担心下面的人是不是在骗他,是不是有事情瞒着他。内心中总有一种冲动,要去了解一切事情。

    因为他知道,很多‘人祸,其实就是因为皇帝掌握了错误的讯息,好人当成坏人,坏人当成好人,结果把这个朝堂整得乌烟瘴气。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尽力的和他说好话,让他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一张谎言的网在包住他。

    于是乎那种冲出去的冲动就在内心滋生,他也不断的告戒身边的人,必须要老实、诚实,将来一旦谁触碰这条线,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谷大用伺候着他更了衣,现在夜里还是冷的,朱厚照伸手在火盆上烤了一下才出了乾清宫的门。

    外面只有几盏灯笼,其他的尽是一片黑漆漆。

    “大用。”

    奴婢在。

    “点灯,朕要看奏疏。”

    谷大用一愣,看了看天时,出声劝道:“陛下,现在还是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这个时候看奏疏,可要注意龙体……”

    朱厚照摆了摆手,“很久没有熬夜加班过了,朕现在有感觉。去办吧,如果困了,朕会知道睡觉的。”

    谷大用啧了一下嘴巴,眼神里全是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叹气一声去做了。

    于是不久之后就出现了油灯、朱笔、奏疏在一起组成的画面。

    “……弘治十一年、还是十二年,朕派你去过山东。当时山东的镇守太监,叫什么名字来着?”

    谷大用噘了噘嘴,“陛下,龙体重要,您还是歇着吧……”

    “废话真多。几十岁的人怎么比朕还磨叽?快回话!”

    “…是!奴婢记得那人,是叫尤址。”

    “照你去山东的所见所闻来看,山东的百姓的确很苦吗?”

    谷大用不敢讲谎话,“若是遇上丰年,寻常百姓家还是可以足食的。就怕灾年歉收,原本大部分百姓忙碌一年也就是为的一张嘴,余不下多少粮,碰上收成不好就要饿肚子。但是饿死倒不至于,就是……会吃不饱。”

    朱厚照叹气一声,“哎。太祖初年的时候全国人丁稀少,每家每户都有几十亩良田,可到今天应该分不到那么多了。朕听说东北的土地肥沃,就是气候寒冷,但土里总归能刨出粮食填饱肚子,你觉得朝廷如果移民东北,会有百姓愿意去吗?”…

    谷大用脸色有些纠结,“这个奴婢也不好说。百姓都是安土重迁的,要他们离开家乡,除非真的吃不上饭,要饿死了。”

    “知道了。”朱厚照略过这一节先不提,晃了晃手中的奏疏,正是山东镇守太监尤址给他奏的。

    最近不少地方官都开始听闻皇帝因为出征事宜和大臣的那一番争斗,结果出来后,大部分官员也开始倒向皇帝,所以表态的有,提出具体建议的也有,还有长远的规划国家方向的。

    尤址说的就是要移民东北的事。

    “天亮后,你去司礼监转告朕的旨意,调尤址进京,给他留个秉笔太监的位置。”

    谷大用心惊,当初那个山东镇守太监怎么一句话之间就一飞冲天了?

    “奴婢遵旨。”谷大用又滴咕着问:“陛下,奴婢斗胆问仔细些,免得办错。尤公公的秉笔太监是在司礼监吗?”

    朱厚照头都不抬,边看边说:“是的。”

    “是,那奴婢明白了。”

    司礼监这么重要的位置,是要任人唯亲,任何人当这个皇帝都避免不了这一点。但朱厚照不是嘉靖,他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掌握权力,而是为了掌握权力之后做点靠谱的事。

    如果像嘉靖那样,那么他可以把整个朝堂玩成自己一言堂,怎样任人唯亲都可以。

    可如果要办成事,也要有一点任人唯贤。

    刘瑾这帮人下去之后肯定把自己人安插的哪里都是,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但是朱厚照不想给他们一种,只要和皇帝关系亲密就足够了,至少内廷也要有可以任事的人。

    这对于刘瑾集团之外的人来说也是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即他们尽管没有足够的运气,在皇帝登基之前在东宫谋得一官半职,但不是说没有任何机会进司礼监。

    只要事儿办的好,可能性也还是有的。

    所以这个子要布。

    朱厚照不想身边围着一帮只会端茶倒水的人,那样真的要用人的时候,一帮草包不是也挺愁人么?

    不过这样一个人,忽然进了司礼监,想必他们的反应也大得很。

    “山东守备太监,你们和刘瑾商量个人选吧。”

    谷大用心里一宽,“好,就让奴婢们替陛下办吧。”

    这之后,暖阁里又是一阵沉默,除了皇帝慢慢翻阅奏疏的声音,其他的就只剩煤油掉落灯台的滋滋声。

    谷大用一边伺候,一边焦急的看着皇帝,可是他又不敢出声,急到最后竟然在一旁抽泣了起来。

    朱厚照有些疑惑的抬头,“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冷不丁的哭什么?”

    谷大用擦着眼泪说:“奴婢是想念先帝了,陛下这么辛苦,万里江山、亿兆黎民都在陛下的肩头,朝政虽然重要,可再重要也重要不过陛下的龙体,现在奴婢们劝不住,若是先帝在,他也一定很心疼陛下,更能劝住陛下。”…

    朱厚照叫他给说得心底一软,这个混蛋看着聪明,但是好像也挺会说话。

    而提起弘治,也让他脑海中闪现着以往的画面,就在这乾清宫里,弘治皇帝拖着带病的身体,整日里想的就是怎么为他好。

    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但下一刻,他又想到,看来手底下这群奴婢很会揣摩他的心思,所讲的话大概也是经过仔细思量的,就冲着他心底的柔软处。

    哪里到了他熬夜看几封奏疏,这些人就心疼的自己掉眼泪的程度?除了弘治,他可不信别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想来,这大概也是为了邀他的欢心。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朱厚照有些恼火的把奏疏往御桉上一摔,“跟朕这里玩心思,你道行还浅了点!”

    谷大用听这话心中大为惊恐,急忙跪下说:“奴婢失言!请陛下责罚!”

    “不看了,扫兴。”朱厚照把这些奏疏推到一旁,然后看向谷大用的眼神一眯,“谷大用,这是第一次,你在朕的面前玩心眼,朕不追究你。但你记住,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干活,把那些小心思收一收,朕不会觉得你用心少了。”

    “是,是,奴婢知错了。”皇帝忽然发怒,谷大用心中更加摸不准,只能不停的磕头。

    好在秋云这个时候出现在乾清宫,小小替他解了围,因为皇帝不想再看到他,叫他先离开了。

    “陛下……怎么夜半时候,起身了?”

    “睡不着,你呢,哪个多嘴的去把你又叫了起来?”

    秋云自顾自的走过来替他揉揉肩,“陛下少动些怒火吧,夜深时刻,气结于心呐。反正奴婢来都来了,也不碍什么事。”

    “那你陪朕一会儿吧。”

    朱厚照觉得无聊,又开始批阅奏疏,反正大半夜的他也不能干什么。

    这样一直到天有些亮色,他便直接去往奉天殿升早朝。

    “……朕昨日看了山东来的奏疏,一夜未眠啊。大明朝立国百余年,似乎就没有富过前宋的时候,百姓生活困苦,朝廷也入不敷出,只要老天爷来点儿脾气,就得饿肚子。这怎么叫人睡得着啊?”

    皇帝这样讲话,哗啦啦的人群全都跪了下来。

    “臣等未能替陛下分忧,请陛下恕罪!”

    “大宗伯何在?”

    “臣在。”林瀚出列拱手听旨。

    “今年的策论题目,就以刚刚朕说的为题。为什么大明不如前宋富裕。”

    “臣遵旨!”

    “祭酒呢?”

    现任国子监祭酒是张天瑞,“臣张天瑞参见陛下。”

    “回去做些准备,过些日子朕要听你介绍书院的情况,朝廷设立了医学院、军学院、知行学院和格物学院,分别讲清楚,时至今日取得什么效用,下一步又将如何做。”

    “是!”

    朱厚照站了起来,“诸位爱卿,年关之前,朕已经和内阁打过招呼。朝政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三年也好、五年也好,总归是要有个规划。各位都回去想想,过两日就自己负责的事务上一份奏疏,咱们君臣坐下来,好好议议!”

    等待前线的消息,对皇帝来说是个痛苦的过程,这个时候就只能用‘工作,让自己填满,顺便也让这些大臣知道知道什么叫勤政,天天就知道嘴巴上忧国忧民,真的干起活来给人瞧瞧看呢,老子不累死你们!

第215章 战场(四千字)

    “部堂,你准备怎么诱敌?”

    灵州城很少有杨一清这样的总督官员亲临,现如今这座中等规模的边陲之城因为涌进了数万兵马而变得拥挤不堪。

    远道而来的固原兵塞满了城池的各个角落,城墙上是待命而发的弓弩,城墙下是列队巡逻的士兵,杨一清杨部堂对于驻守人员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每天隔上几个时辰就会登城墙视察,也有些懒散的士兵被他当场责罚。

    鞑靼人就在城外,也许五十里、也许八十里,他们只要稍加放松,敌人就可能出现。

    但对于此时的杨一清来说,他最担心的不是敌人来,而是敌人不来。

    “又起烟了!”

    明军主力坐镇灵州,鞑靼人已经退去了,但各地一直传来警讯,有数个小堡已经在鞑靼人的攻击下堡破人亡。

    明军的主将着急,每日都有人请战。

    但杨一清似乎一直稳坐钓鱼台,直到他收到一封书信,这态度才开始有所转变。

    “张仑!曹胜!”杨一清的胡子更加花白,但总算开始动了,不再如之前一样沉默,“命你二人分别率领横山卫和固原右卫前去支援千牛堡。”

    齐承隧和宁夏总兵都没看懂,“部堂,野外危险,一旦横山卫和固原右卫碰见鞑靼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知道吗?可圣旨你们也都瞧见了!”杨一清脸上的皱纹像他的智慧一样多,他的眼神也一直坚定而强大,往那儿一坐就让人觉得出了事找他说不定就有希望,“陛下和朝廷在等着西北的一场胜利,打败了咱们是技不如人,可各地没有敢开城门迎敌的,一个‘逗留不进,的罪名,你们谁承担得起?”

    齐承隧劝道:“部堂,朝廷不会怪罪的,陛下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派了杨尚义来此!”

    “杨尚义来到这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他就是白跑一趟。”

    因为火筛带着人就走了,大家都是骑马,没道理就一定能追得上人家。

    “不必说了,千牛堡务必要救,你们可知道千牛堡里有什么人?!”

    杨一清这样一说,那话意就摆在这里了。齐承遂稍作细想,便暗道一声坏了,“勋贵出身的军学院学生?!”

    这样的话,千牛堡还真得救,救不救得下来另说,但你必须要有动作,否则将来这里的事肯定被勋贵捅到皇上那里去。

    说什么,西北三边总督杨一清坐拥精兵强将,结果一兵为发、一仗未打,就看着鞑靼人在大明国土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这样的话,杨一清要怎么去皇帝面前辩解?

    所以这场仗对于杨一清来说也是政治仗。

    “张仑、曹胜!”杨一清在他们领命之前还特意交代,“务必使横山卫和固原有卫的每一名士兵都清楚,除了破釜沉舟、救出千牛堡里的长兴伯,其他的没有任何活路。”…

    末了,杨一清还添上一句,“我们都是如此。”

    这样一来,曹雄和齐承遂就都不敢再说反对意见了,到时候长兴伯不得来找他们?

    不过杨部堂到底神通广大,类似勋贵以军学院身份在边疆的,个个都要严格保密身份,这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旨意,

    杨部堂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承遂抬眼看到杨一清把手中看过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好奇心让他特别想知道那上面到底是写什么。

    可他也不敢问,他还是害怕杨一清。

    两卫一万人…杨一清的做法就是用这些人的命,保自己的命。这么狠的人,谁不怕?

    好在冯仑、曹胜这都是杨一清这么些年慢慢提拔起来的人,即便杨部堂的命令很不靠谱,但他们还是

    点兵出征了。

    出灵州城不久就是灰蒙蒙、黄透透的天空大地,这些地方鲜有村庄、即便有也是被鞑靼人给屠灭了。

    所以一出城,张、曹二人就像行驶在荒茫大漠之中一般,风又急又大,还要时时提心吊胆。

    而在千牛堡,一切都已经和鞑靼人最初寇边时不同了。

    守备将军贺彦亨根本没有往日的从容,他的胳膊上系着血色布条,面前的甲破破烂烂,几乎只剩一半。

    他头发凌乱、嘴唇干裂出很深的口子,两侧的脸颊彤红,像是一种冻伤。

    鞑靼人前后从他这里过了两遍,一次要命,一次抽魂,现在千牛堡里就剩几百个受伤的士兵了,好在鞑靼骑兵不喜欢硬攻城寨,所以这两次他们都守了下来,如若不然,一个小堡几千人,又怎么挡得住几万大军?

    喻自在的大腿被砍了一刀,现在已经不能动了,只能靠着城墙挺着,而在他身边可都是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

    那日那个叫十二郎的十来岁娃娃现如今状态反而最好,虽然嘴唇也同样干裂的厉害,甚至手上的冻疮都在流水了,但他没什么外伤,真是命大的很。

    “水来了,热的。”

    十二郎戴着个破手套,十个手指露出来八个,冻坏的就有四个,但还是在前后跑腿儿干活。

    “先给老贺。”

    不过十二郎一抬头,就见贺彦亨微微摆手,“你是不是个武人?这个时候还这样扭捏,跟个婆娘一样!果然是叫人不自在!”

    喻自在嘿嘿笑了笑,对他的恶语完全不在意,喝了一口水之后仰天看,念叨着,“……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贺彦亨听了半天没听懂一个字,擦了擦嘴巴喷道:“说的什么鸟语?”

    “《祭十二郎文》。”喻自在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少年,“十二郎,这个名字谁先叫你的?”

    “一个穷酸秀才。他捡到了我,就叫我十二郎。”…

    “看来是喜欢韩愈的文章。你还没姓吧?”

    小少年摇摇头,他虽然脸上脏兮兮,但其实眼睛很亮。

    “不如就姓韩,韩十二郎!”

    “韩十二郎?”少年人自己念叨了一次,结果却摇了摇头,“不好听,不够霸气。韩十二郎、跟喊十二郎似的,我烦人喊我。”

    喻自在被噎了一句。惹得贺彦亨哈哈大笑。

    但笑声刚到一半,忽然有个瘸腿的士兵过来禀报:“将军!鞑靼人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贺彦亨用脚踢那些在边上睡着的人,“都起来,***来攻堡子了!”

    “不应该啊……”喻自在艰难的翻转过身,扒拉开城墙上因战争而留下的一个小孔往下面望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果然有一片黑压压的鞑靼骑兵列阵。那场面,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像潮水一样从大地上涌来,“鞑靼人只为抢掠,从不攻硬城,千牛堡守住了两次,又是个穷堡子,怎么会呢?”

    十二郎抽出了刀,他还有力量,还可以再战斗,“***不是人,他们只是想杀人而已。”

    “不对。”喻自在没办法被这种理由说法,“十二郎,教你一招。打仗,最重要的是脑子,不是刀子,脑子用得对,不用刀都能杀人。”

    十二郎怀疑的看了看他,“真的?不用刀子能杀人?”

    “兵者,诡道也。什么叫诡道?就是要用脑子骗过敌人!”

    “那你,骗他们试试?”

    “老贺!老贺!!十二郎,你去把他叫过来!”

    城墙上是哗啦啦的声音,三两个

    残兵用枪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贺彦亨去叫人,其实也叫不起来几个了。

    十二郎遵照喻自在说的,快速冲过去将他拉了过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喻自在半支撑着身体,他大腿有伤,完全站不起来了,“老贺,千牛堡已经没几个兵可以再来一次硬仗了!你现在命人将所有的尸体都扶坐起来,戴着帽子,躲着点儿脸,全都在城墙边排列好!”

    “死人能有什么用?”

    “鞑靼人不会攻硬寨,咱们已经守了两次,只要城墙上还是满满士兵,他们就会犹豫,有可能就不打了!”

    贺彦亨是戍守边疆的人,他当然也了解鞑靼人,不过这个法子他是没试过。

    “反正也是绝境,试试就试试。”

    有这样一句话,十二郎便自告奋勇的干活儿去了。

    千牛堡外,有一条弯弯的盐河绕过,沿着河边会有些水草丰美之地,火筛就在这里暂时驻牧。

    史书记载,火筛赤面颀伟,骁勇善战,勇武绝伦,他这支部队是达延汗称雄蒙古的重要力量。

    现如今留在京里的平江伯陈锐,被人记载了这么一句:平江不饮热酒,怕火筛。

    所以说火筛这个人还是有几分胆略的,而且脑子聪明,杨一清真的率部赶来他直接就走,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不了解情况嘛,干嘛不走?…

    “消息准确的嘛?这个小小的千牛堡中真有大明长兴伯?”

    “应该准确,那个姓杨的已经派了两支亲信部队去往千牛堡了。”

    “哈哈哈。”

    ……

    帐篷里,众人哄笑,“竟然还敢出城!正好趁此机会让他们知道知道蒙郭勒津部勇士的力量!”

    火筛用小刀片在面前烤熟的羊腿上旋下一块肉来,帐篷里的人都笑,可他没有笑,吃完了肉,他还用舌头舔舐了一下刀口,“这个杨一清,是大明太子任命的三边总督。大汗那边有过消息,大明太子阴险狡诈,所以绝不会派一个草包过来。估计,又想跟我们玩汉人那一套,说什么兵者诡道。”

    “首领的意思是……这两卫只是诱饵,可能会有埋伏?”

    火筛反问:“除了引诱,他们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不用管那两只部队,先把千牛堡打下,不管里面有没有大明的贵族,打下它,我们都是有利可图的。”

    “好!听首领的!”

    不过也是不凑巧,等他们这帮汉子叫嚷着要开始打仗的时候,外边儿来了个大头兵,冲着火筛就跪了下来,

    “首领!千牛堡里似乎来了援兵,挤满了一城头!”

    “不可能!”一个一脸横肉的宽肩汉子马上站了起来否认,他啪一下一拍桌子,“我的勇士们前后打了两次千牛堡,他们就算还能再战,也就是个半天的事!”

    他心里还想着,要不是火筛不让他打了,现在就没有千牛堡的事了。

    火筛瞥眼看了一眼这大汉,“你不是说援兵刚出灵州城吗?”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滴咕道:“难道是趁着我们不注意,已经熘进了千牛堡?有长兴伯在里面,明军想尽一切办法往千牛堡里派援兵是有可能的。他们汉人不是说这叫…明修…明修大道、偷渡陈蔡吗?”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火筛真是服了自己手下这帮人,没脑子的是真没脑子,看着有脑子的还是装有脑子,“这么一想,确实像汉人的做法。”

    “他们也就剩这点伎俩了。”横肉大汉继续请命,“首领,你就让我再打一次千牛堡,不管来多少援兵,我和勇士们一定将千牛堡贡献给首领!”

    “稍安勿躁,图克勐,蒙郭勒津部每一名勇士的生

    命都很宝贵,不是你可以随意牺牲的。”火筛用拇指肚摩挲着锋利的匕首刀口,眯着眼睛说:“汉人,说到底也就是骗人的这几招,他不是要守下千牛堡嘛?那我们就把千牛堡围起来,看他要如何。”

    火筛打仗还是稳重,他们是来这里打秋风,肥自身的,要点钱、物而已,可不是和大明军队拼命。

    但年长的人也提醒他,“首领,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这一次的收获还不够呢。”

    “我知道。”火筛拿着匕首敲了敲脑袋,“那个杨一清,如果一直把援兵派出城,我们就去围灵州,带着他们转,转到他们晕头转向,然后以最小的损失打败他们!”

    这倒是个思路。

    但火筛不知道,小小的千牛堡里,一个叫十二郎的少年彻底惊呆了,“北虏、真的停止攻城了!”

    喻自在难得一笑,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别样的光芒,十二郎觉得这个人真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想学吗?”

    “我可以学吗?”十二郎心扑通扑通跳。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而且,这里有比京师军学院更完美的进学之所,喻自在惨白的嘴唇咧了咧,伸手指了指前方,“就是战场。”

    皇家雇佣猫

今日没有更新

    请假一天。

    殡仪馆现在爆满,一会儿半夜一点就要去排队了,觉睡不了,字也码不了了。明天更新吧,码完字我再补觉。

第216章 三年规划起草委员会(四千字)

    从乾清宫进去向西,走过一段漏光的廊道就是侍从室和皇帝平常召见大臣的地方。

    内阁、军机处并六部九卿的其他主官排成两排等候,一众人都是大红官袍。

    过了一会儿,西暖阁里走出个太监,行了个礼说道:“皇上有旨,进吧。”

    有这句话,两排的大臣正了正官帽,迈着步子也就进去了。

    年轻的皇帝刚刚洗漱好,他今日穿着明黄色龙袍,胸前、肩头都有龙形状,腰间是玉带,头上的乌帽被他摘下放在一旁,显示出少年人明亮的额头。

    少年天子,朝气十足,但神情轻松的搓着手,其实表现得都是沉稳。

    “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在踱步,正好侧对着大臣,左手摆了摆,一声中气出来,“都平身。”

    “谢陛下!”

    朱厚照从桌上挑了一个奏疏,先给刘健,不管现在朝堂因为军机处的事有多少流言蜚语,他毕竟还是内阁的首揆。

    “……这是朕让侍从室整理的,自弘治十一年始朝中大臣给朝廷上的谏言书,其中包括刘阁老弘治十二年所奏御虏安边之策、李阁老弘治十七年所奏民情实状、谢阁老弘治十四年所奏民事七条,甚至还有刘大夏所言兵政弊端、当年马文升所言的兵备八条、杨一清上言修举马政、另外各部主事、御史以及地方要员所奏的力言弊端之疏……如此种种,仅从弘治十一年以来就是连年不断、数不胜数。”

    “可到目前为止,朝廷有过什么改观吗?可能马政有,那是朕花了大心思,批示了数百道奏疏才有的一点儿小成绩,其他呢?马文升任兵部尚书就说过兵政弊端、刘大夏也说,再到如今的王尚书,朕估计他酝酿着,过两日也会再上一疏……”

    “列位爱卿,朝廷可不能陷入一种年年说问题,但年年有问题的怪圈,咱们君臣敲锣打鼓的、似乎很爱民、似乎很勤政,但叫了半天除了嘴动,其他一个不动,这绝对不行!朕的意思,你们都明白吗?”

    “臣等明白,陛下圣明!”

    朱厚照抬了抬手,指着比划出了个“三”的手势,“所以今天,咱们君臣要解决两样事情,第一,就是搞清楚朝廷究竟有哪些弊政?你们都是几朝的老臣,其中也有人是先帝当着朕的面指给朕,叫朕以为股肱的国之柱石。大明朝现在有什么弊政,这些应当都逃不过你们的法眼吧?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当日之景就在乾清宫,你们可要一展胸中之墨啊!”

    刘、李、谢三人不敢托大,“蒙先帝不弃和陛下信任,但有所需,臣等一定尽心竭力。”

    这意思就是大明朝究竟哪儿出了问题,皇帝说、你们也说,都开口、都表态。

    “第二,就是怎么办的问题。这是朕一向的风格,出问题不怕,忽视问题才可怕。所以咱们君臣既然把大明朝的弊政一二三四五都列出来了,那么就要解决。但问题那么多,总归不能短时间内全都解决,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轻重缓急的也要分一下,所以说今年解决什么?明年解决什么?这都要想清楚、说清楚、写清楚,不能含湖。譬如说兵部的弊政,朕知道沉疴已久,不是一两日形成的,那么这些沉疴是分三年解决呢还是五年解决呢?这也要定。”…

    “陛下!”王敞新任兵部尚书,正是要干出实际的时候,所以出声道:“兵部自臣以下,一定以陛下之圣旨为先,该改的改,该整治的整治,要说见动静,三五个月也足够见动静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朱厚照开始赞了他一下,“反正意思就这么个意思。第三,就是要商量怎么解决。具体的问题具体分析,提出的办法也要切合实际,不说药到病除,至少症状得缓解。所有的这些都要列进朝廷的年度计划里。”

    “朕的意思,这些计划朝廷不妨多花些时间,谨慎些、仔细些,反正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必要的话,再开扩大会议讨论也是可以的。眼下的要紧之事,就是那么多的弊政当中,对大明朝来说最为紧要的是什么,讨论好之后朝廷先出一个三年计划,说好三年后要达成什么目标,当然,弘治十八年的目标也要有。”

    朱厚照这番话,算是把事情都讲清楚了。但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接着他又开始点名,“这件事要做成,本身就不容易,非朝廷重臣不能为之。朕的意思,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负责此事,具体事务由组员办理,内阁、军机处、六部九卿主官都列为组员,不得推辞。”

    这个步骤必须要有,否则皇帝一大段话说下来,具体的事情也不知该谁去弄,现在人名字落下,到了那一天,皇帝问起来没有什么结果,那么问责也就有了理由。

    这一众官员以往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模式,但皇帝这样说了,那可就是圣旨。

    刘健老成持重,他发言道:“臣以为陛下所虑得当,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许多事是要提前想好。不过,陛下刚刚提及朝廷所存在的弊政也该分个轻重缓急,具体哪些是轻、哪些是重,臣以为这倒是紧要的。”

    “嗯,不错。轻重放错了,咱们这些人的力气也就是使错了,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朱厚照又转向他们问:“有没有哪位有不同意见的?如果没有,那么这个小组就此成立,到时候会有任务分下去,一年之后,朕可要照章查人了。”

    众人心头一凛,如果是以往弘治皇帝讲这个话,其实也还好。但现在换成了这位陛下,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陛下!”

    礼部尚书林瀚出列,“张总宪和大司空都因公离京了。都察院和工部的那些事,是否也要等他们二位回京才能了解的清楚?”

    这时候韩文说话,“内阁递个东西告知他们一声吧,政务需要…朝廷总是有几个主官不在京的,自古也没有陛下等臣子的道理。”

    朱厚照点点头,这倒是的。

    既然此事定了,王鏊就不再犹豫了,他之前已经和李东阳讨论过这件事。

    “启奏陛下,吏部所辖倒有一样事一直在臣心中藏着,都快要成臣的心病了。便是这冗官之弊,冗官的俸禄支出不仅会加重国库负担,而且同职多人,往往造成人浮于事、互相推诿,朝廷原本定好的事放到下面,就是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就不了了之,实在为朝政一大害矣。”…

    朱厚照点点头,这算是个问题。

    刘健出言道:“冗官之弊,历朝历代皆有,要想根除依老臣看也是难上加难,不过老天官既已提出,做些扼制、缓解也是应当的。”

    朱厚照作为皇帝这个时候下决定,“可以每年定个计划,按照一定的数量裁减。治大国若烹小鲜,一次性裁减太多,总是会引起一些非议,但吏部可以分年,一年裁减多少,定个数报上来吧。”

    “是。”

    到此,朱厚照也算是有点信心了,“这叫积小胜为大胜,朝廷在各个方面都能有这些改变的话,国库不至于那么空、百姓也不至于那么苦。继续吧,这些工作繁琐,但不得不为。”

    ……

    这是个大会议了,

    朱厚照之前就交代过,朝廷要花上几天的时间,这么多人,专门的讨论这个事。

    大臣们也奇怪,皇帝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本是贪玩的年纪,但就是耐得住性子,听大臣讲那些政务的具体细节,有些不够细节的他自己还要问。

    乾清宫是炭火进进出出、热茶也进进出出。就是不见有官员出来。

    因为皇帝谈性越来越浓,从上午说到下午,连个中场休息都没有。

    一直到刑部尚书闵珪的肾受不住了,他憋了半天,额头都开始冒汗,才拼着性命和朱厚照告饶,“请陛下恕罪,臣…臣想小解。”

    朱厚照一愣,他第一反应听成的是‘臣想小姐,,搞得他都一愣,直到看闵珪那憋尿的样子才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朕给忘了。干脆休息一刻钟的时间,想小解的都去一趟,之后咱们再继续。”

    还继续……

    林瀚岁数也不小了,扶着李东阳一点一点的往外走,并说道:“陛下,真是勤政啊……”

    李东阳舌苔发苦,但什么也不敢说。

    皇帝勤政,这在儒家道德观念中是圣君的表现,谁也没办法就这个事说出问题来,但问题是现如今这位正德皇帝,他特别会分配任务,有什么事就要摊派下去,

    而且他是皇帝,皇帝勤政了,心思就多,一会儿要搞这个,一会儿要搞那个,他们这些人现在已经过不了什么轻省的日子了。

    刘阁老一辈子认真苦学,听不得这种话,“陛下热心政务是万民之福,咱们做臣子的只有竭力辅左。”

    刚讲完这话,他走路腿一软,还好边上的谢迁扶住了他,“刘阁老小心。”

    原来是刚刚一个姿势,腿麻也不自知。

    那边朱厚照,他是往乾清宫的深处走去了,他是皇帝,这里面什么都有。

    养成习惯以后,他什么事都等着皇上来给他想好,然后他照章办事……其实也不是办事,是转达给自己的属下,让他们干。

    如果是这样,他们上传下达一下倒是轻松了,朱厚照这个皇帝岂不是要累死?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住那样苦熬。…

    所以他其实就管两件事,一个是定方向,一个是定人,方向一定,人一用对,这样皇帝当得才有的放失。

    ……

    ……

    这样的内部会议,连续开了四天,这帮老头给朱厚照整得脸蛋儿都发肿,侍从室那边也记录了几十条朝廷可以改良的弊政。

    这些东西拿到手里,朱厚照就开始安排,他眼睛扫过这帮人,说道:“从明日开始,三年规划起草小组就要正式开始尝试起草这样一份指导朝廷未来三年执政方向的纲领性文件。这份文件要定目标、提要求、给出具体的实施措施,还有一点,要简单明了,不能写成《滕王阁序》,太过深奥的话万一有人理解有歧义,在府、县具体实施时做错了方向,那就弄巧成拙了。”

    “另外,等东西拿出来以后,朕会在大朝会之时公布,同时以公文形式向各地分发征求意见稿,大明朝地大物博,不同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总是要根据实际来才好。”

    刘健心里叹气,“陛下,若是这么多的流程,等它正式成文,或许都是夏天了。”

    “……规划期限从明年开始如何?”王鏊提了个建议。

    朱厚照想了想也有道理,像这种东西,都是提前很久开始搞的。要么不搞,要搞就细致些,总比弄了个粗糙的烂大街货,最后实施起来到处漏洞的好。

    “准奏,今年就以起草这份文件为主,正式的规划日期从正德元年开始!咱们君臣都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略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的,多搞几个三年规划也就好了。”

    有几位老臣在心里哀叹,后面还要连续不断地搞?!

    刘健也没其他意见了,既然可以明年开始正式做,事缓则圆,他也不必那么急了,万一忙中出错也不好。

    虽说累了点,但皇帝的这个提议他是完全赞同的,治国就好好治,把计划、目标全都列好,一点一点去做。这么大的国家,总不是今天有想法,明天立马就落地,后天哗一下国家就强大了,那是游戏,一点儿都不真实。

    就为了攒起这么杨尚义那支部队,朱厚照还是倾举国之力,花费了好几年时间呢……当然效果也是显着的。

    这支部队饷银足,军学院学生的比例高,拉起来就打仗的能力还是有的,所以圣旨一到,他就直接率人出发,往固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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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也是四千字,几天没怎么合眼,困死了。

    明天恢复正常。

第217章 国策

    康熙皇帝也是少年登基,他登基之后最担心三件大事:河务、漕运、三藩,随后书而悬之宫柱之。因为康熙初年黄河频繁决堤,以至于江南的粮食漕运到北方都面临威胁,明清两代都定都北京,漕运是否通畅关乎着朝廷的根本,所以这皇帝当得真该悬着心。

    对于朱厚照来说,他的脑袋上也有一个紧箍咒。清廷解决了边患,但是明朝的边患非常严重。

    相比而言他在国内几乎不面临什么致命性的威胁,即使有农民造反,但草寇之流不足为患。其他一些藩王造反,那也是像儿戏一般的。

    唯独就是鞑靼,他们不是五年八年,而是以三年来两次这种频率,要么在西北,要么在宣府,不停的入关掠夺,而且从现在开始到嘉靖年间,其实是越发严重的趋势。

    此外,按照历史发展,再过几十年,东南倭寇又会严重。

    到那个时候,南北夹击,国事更加艰难。

    所以无论如何,北边要有起色,不能坏事一起来。

    “杨一清上了一个奏疏,朕已经揣在怀里很多天了。”朱厚照今日到军机处,有些话,是要对正儿八经的自己人说的。

    “朝廷要列未来的规划,阁老、大学士、各部尚书都列了很多很关键的政务,但朕以为,眼下朝廷最为要紧的就是鞑靼,也就是边患。不解决这个问题,大明朝就没有安全。”

    安全都解决不了,你谈什么发展?

    王鏊、韩文、王敞、杨廷和按着顺序看了杨一清的奏疏,随后都有些惊呼,“复套?”

    不错,复套。

    河套平原现在一直是鞑靼人驻牧,

    从经济上来说,那一片有几百万亩的良田,用现代气候学的视角去看,这一片地处中温带,北有阴山山脉阻挡寒潮,地形又以大平原为主,并且有黄河、无定河等大河,水系也很丰富。这玩意儿就是给农业文明准备的天然大粮仓。

    秦汉时期对这里就有开发,到隋唐,这里就有“塞北江南”之称。而且这里有丰富的盐、铁和铜等矿物资源。汉唐时,河套地区都产盐。

    也因为这个地方很富饶,所以汉唐时,中华民族碰上强盛时期就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天然的屯兵营,反正这里有粮食、有盐矿,还能养马。

    占着这里,北方游牧民族就得退到阴山山脉之北,对于中原王朝来说,积蓄了力量,就可以往北扩张版图,同时向西可以控制河西走廊,打通西域。

    可一旦失去这里,游牧民族就可以越过阴山,一下子前推几百里,他们有吃的有喝的,而且可以向南直接威胁关中地区,向西越过银川,武威、张掖、酒泉这个河西走廊也不安全,中原和西域更是面临被切断的危险。

    汉文帝时期,匈奴人就是通过河套地区发起突袭,兵锋一度抵达甘泉宫附近。…

    总之这个天然大兵营,谁占着,谁就可以冷不丁来个突袭。

    到了大明朝,洪武、永乐时不必多说,到正统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朝第一次丢掉河套地区。

    他的儿子,成化皇帝登基后在边关变军事被动为主动,要说起他的功绩,成化犁廷其实是排在后一位的,他最耀眼的成绩就是神奇的收复了河套地区。

    当时也有文官集团觉得出动大军费钱不讨好、万一再来个土木堡之变更完蛋,但成化皇帝的性子有点像永乐,他不管你文官骂不骂我那一套,直到后来明军突袭了鞑靼人在河套的老巢红盐池地区,鞑靼人有了安全焦虑,才从河套撤了出去。

    率领明军取得大捷的,就是王越。

    这一仗打出了河套二十年的安定,直到弘治八年,鞑靼人又开始进入河套地区驻牧。这个时候的皇帝已经是被文官俘获了,那种‘

    出动大军、耗费国力,的论调又占了上风。

    弘治虽然也有过几次要出兵的意向,但他的性子软,反对的人多他就不敢做了。

    当然,朝廷里,一直有大臣坚持奏议朝廷要复套,因为河套地区的价值很容易看到,包括到后来嘉靖年间放弃河套地区,也有大臣上疏要改变这种趋势。

    杨一清就属于这类官员。

    但复套不是说说就可以的,鞑靼是骑兵,要想胜过他们,大明也得有骑兵,不然的话,你就算打下来,人家天天来骚扰你,你守不住也没有意义。

    这是个大事。

    王鏊、韩文等四人看了之后都沉默了,不是不支持,而是知道事关重大,要谨慎回话。

    朱厚照如何不知?

    “如果能够成功复套,朝廷就可以将这里划为军管区,由朝廷实施军屯,粮食、整兵都有了基础,并且可以养马,进一步减轻河北地区民牧的压力。国事艰难,这就是解难得第一颗扣子。对于鞑靼人来说,他们失去了河套,就只能向北移到阴山之外。”

    那样生活环境就会更加恶劣,明朝这个时期,冬天一年冷过一年,向北去……可不得冻死他们。

    王鏊沉着脸,“若要实现复套,朝廷就得派出比这次更大规模的军队,两万的骑兵也不一定够用了。”

    而且还要考虑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好不容攒的那点家当都搭进去了,那可真是欲哭无泪。

    韩文则说:“陛下之意,也不是今年或是明年完成这一目标,总是要按部就班,花上个三五年的时间来完成,难是难,可以一步步做嘛。”

    另外一边,杨廷和则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要想复套,对于朝廷来说,不是缺兵,即便是募兵,朝廷也有银两募集兵马,关键是要有统兵之将!”

    朱厚照眼睛一亮,杨廷和虽然年纪最小,可人家后来干到了首辅,这帮年纪大的三个人都没干到过,还是不一样的。…

    “统兵之将最为关键,次要的关键还是银钱。”皇帝这个时候开口讲话,“所以浙江、少府也很重要。”

    四人一听立马就懂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陛下其实在当太子时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想到皇帝的年纪,四个人心里都大为震撼,

    “大力整顿马政,也是为了能有骑兵。”杨廷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现在朝中上下都说皇帝是天纵之才,可许多人看不出皇帝具体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心计深沉,谋划有奇,有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皇帝就是聪明一点,有一点城府。

    只有像此刻这样接触了才知道,什么叫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只可惜,努力了这么几年,也就两万的骑兵。”朱厚照对于这一点也是有些无奈的,“还得捏着心,咬着牙把他们放出去,总不能真的等到复套之战时,才让他们上战场。”

    再宝贝的军队,不经历过实际战争的考验那是不行的,所以有损失也没办法,心疼着吧。

    “浙江的事,以陛下的圣明,想必也有筹划了?”韩文关心钱的事,尽管将领也很关键,但是要想复套成功,没有几百万两银子支撑是做不来的。

    到这个时候,朱厚照也就不和他们玩神秘了,“大明的钱财是有个定数的,朝廷取得多了,天下总归有的地方就少了,国富则民穷,自古如此。所以要将眼光投向大明之外,不然朕当太子之时,又如何攒得起那几百万两银子?”

    王敞有些不明白,“陛下,既然复套需要大笔的银两,这一次朝廷为何还要出兵,这银子本是可以省下来的。”

    毕竟练兵,只

    是个微不足道的理由。

    皇帝也不瞒他,“朝廷没有将、帅之才,朕不放心兵马大举入套。”

    很多人名,都是听着或是书上写着厉害,到底厉不厉害总要先试一下。毕竟用人是他最为重要的工作之一。人要是不对,五十万大军怎么样?土木堡还不是全军覆没。

    当然了,还有个理由,就是改革很难,需要一场军事胜利来为新皇帝的威权加码。

    “……可是将帅之才要到哪里去找呢?”

    朱厚照回道:“去战场上找,时势造英雄嘛。”

    其实他心里是想说,朝廷已经有一个将帅之才在贵州等着了。

    杨廷和又读了一遍杨一清的奏疏,拱手道:“陛下今日的意思,是叫臣等将复套之议,列在三年规划之中,之后当做朝廷的重中之重去办。”

    朱厚照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朕可以这样讲,没有复套的三年规划,连起草都不需要起草。”

    “那敢问陛下,三年之后要做到什么程度?”

    “说是写进三年规划,其实算上今年是要四年了。四年的时间,大明要重新占据河套平原,这是国策。如果事情做成,朕会和你们商量如何对这片区域实行军管。如果做不成,提早谋划也是白谋划。”

    王鏊紧握着拳头眼里放着光,他脑海里浮现当初皇帝和他一起起誓的画面,大明一定要恢复往日的荣光,重现汉唐盛世。

    皇帝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老头儿首先表态支持,“河套一定要归于大明,祖宗的放牧之地绝不能丢!”

    皇家雇佣猫

第218章 官复原职

    “很多事情都是一环套一环。将复套列为国策,朝廷就要有银子,若想有银子就得靠浙江。朕说的再直白一些,得靠海贸。”

    军机处里,四位重臣面色一变,他们都没想到皇帝的心思动在了这个地方。

    朱厚照给他们实际的例子,“江南海商之家,只要出海,十倍获利是很有把握的,大明朝有好东西,朕去了解了,丝绸、茶叶、瓷器……只要运出大明,价格都很高。”

    “陛下……”韩文有些心惊,他少见的提出了和皇帝略有不同的意见,“臣以为这件事应慎重考虑。海禁,可是祖制。”

    “朕知道,可如果不依靠海贸,国库还要有银两,就只能横征暴敛了,否则复套的军需从哪里出?”

    杨廷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帝纵有一身的本领,但其实这么些年也一直没有大动作,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复套需要强大的兵马,强大的兵马又需要钱,若想有钱就要开海,可开海就会招致很多人反对,反对的声音一多,朝廷兵力再弱……

    “陛下,微臣以为复套可以列入三年规划。可开海之事,还是稍缓为宜。”

    王鏊皱了眉,“可事情是需要做的。”

    杨廷和微微一笑,“陛下可没有哪一道圣旨规定,只有列入规划的事才做,不列入的就不允许做。有些事只做不说,有些事只说不做嘛。”

    浙江其实已经给收拾过一顿了,在朝的官员也一样,朱厚照想着这件事不列入也行,反正大概率是可以做成的。

    ”好了,那就这样吧。现在事情朕是说完了。接下来就看怎么做了。大司徒,你给浙江去个信儿。眼看要二月下旬了,朕的少府令应该到了浙江了,总该有个音了吧?”

    韩文称是,“臣这就写信去问。”

    “那你们再商量商量吧,复套的事具体要怎么准备。”

    “是,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这些天到军机处来的频率蛮高,因为本身离乾清宫也近。

    但到内阁的次数很少。

    外人都只知道皇帝来了,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要说都是西北的军务,可现在京营和杨尚义甚至都还没赶到宁夏呢。

    另外,到目前为止,皇帝依然没有要让阁员进入军机处的表示,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的话,皇帝到军机处所商量的政务,内阁岂不是参与都没能参与?

    李东阳和谢迁都有些焦虑,私下里两人就在商量怎么办。

    “……陛下不说,但想必也是为出兵宁夏之事,生了内阁的气。”李东阳分析着,“所以这其中的关键还是要想办法消了陛下这口气。”

    这也不是皇帝小气,讲道理是要生气的。

    内阁是什么?最早是帮助皇帝处理一些政务的秘书。到此时,也是皇帝最为看重的官员。

    这样的官员,不支持皇帝,相当于一只手使着不顺畅,这不该生气吗?…

    没动他们都算给面子了。

    严重一点说,这就是个警告。

    “可刘阁老,就当没有这件事一样。”谢迁也没办法,他毕竟还不是内阁的一把手,“……要不,下次的事,我们还是要顾及一下陛下……”

    李东阳一抬眼,这不成了媚上了嘛。事情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能为了其他原因讲违心的话。

    但这件事也真是难为他们了,皇帝有了意见,结果刘阁老是视而不见,不闻不问,这样下去万一皇帝更加恼怒了呢?

    李东阳不是很明白刘阁老为什么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得从刘健这里突破。

    拖得时间久了,就会让人看出来,皇帝对内阁不满,万一有什么人从背后推波助澜一下,说不定朝中就会兴起倒内阁的事情。

    “咱们私下里,再去找一下刘阁老。”

    在内阁值房,即便是他们现在也不敢说了,因为刘健严令不准在他面前谈这件事。

    没办法,就只能晚上登府拜访。

    与此同时,朱厚照也收到了这些日子他最为心心念念的一份奏疏,奏疏是贵州来的:王守仁已经开始神神叨叨的讲学了!

    历史上,王守仁是正德元年被贬,正德四年起复庐陵知县,在这期间有了着名的龙场悟道。

    现在,他是弘治十二年被贬,到今日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二十六岁的小青年熬成了三十三岁的中年男,人生中有几个七年能像这段岁月这么珍贵的?

    不过七年的时间虽久,但悟道的时间也提早了些,他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做事,王守仁可不是那些能活到七八十的高寿之人。

    但接下来如何安排他也是一个问题。

    这得慎重。

    朱厚照自己一个人在暖阁里踱步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思考他的去处,而且还要有一个理由。

    “陛下,用膳吧,否则该凉了……”

    “啧。”朱厚照像是没听到刘瑾的话一样,砸吧着嘴巴,一边考虑一边摇头。

    一步提到太高的位置肯定不行,这样引来诸多非议,对王守仁本身也不好,而且其实到目前为止,他就当过兵部主事,之后就被贬去了贵州龙场。

    为官经历其实不太丰富。

    不过朱厚照又有些着急要用他,毕竟这样的大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有他在,东南西北随意你挑,放在哪儿他就能撑起来哪儿。

    刘瑾向边上的秋云使了个颜色,

    秋云点了点头,但她没有去和皇帝说什么,而是去吩咐旁边站立的宫女,“将这些都去热一下,如果有些冷透的就倒了,不能让陛下吃冷的食物。”

    朱厚照一听这话便阻止了,“不用麻烦了,更不能倒掉。”

    秋云矮身行礼,“求陛下恕罪,奴婢和陛下使了个小心思。奴婢想让陛下用膳,便故意这样说。因为奴婢知道,陛下是宽仁之君,也是节俭之君。”…

    用心思不要紧,只要够坦诚,朱厚照是不在意的,反而是被这些话给夸得也满足了些虚荣心。

    “就你心思最多。”羊装怪了秋云一句之后,他还是去拿快子了。

    秋云走上前,夹了一块豆腐,“陛下尝尝,嫩不嫩?”

    结果朱厚照一拿快子,又悬在半空中停住,他还是在想事情。

    刘瑾和秋云无奈,皇帝是真的满脑子的朝政,眼睛一睁就是大大小小的那些事情。

    “就这样办吧!”朱厚照放下快子,往外向侍从室走去,“丰熙呢?”

    因为这家伙腿脚不好,所以有的时候皇帝会自己走过来,省得他麻烦。

    “陛下,微臣在。”

    “拟道旨意。免去王华浙江巡抚之位,调任其南京兵部尚书之职。贵州龙场驿驿丞王守仁谪守期已满,令其官复原职,依旧任兵部主事。”

    浙江的情况,王华是干不下去了,留在那边其实成了负面因素,因为他当初使得那个法子,搞得官员都不敢和他交往,而且即便他去别的地方做事也不对,甚至还容易吓着人,可别又是皇帝要整治哪边。

    所以只能让他暂时处于半退休状态,但他又是为朱厚照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赏罚总归是要分明的。否则人心要凉的。

    所以将王守仁官复原职反倒也是一个妙招,旁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对不起王华,这是要通过他的儿子来补偿他了。

    而对于朱厚照来说,则是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的问题,一箭双凋!

    这样,他才有心思把刚刚秋云说的那块又白又嫩的豆腐给放进嘴巴里,并且赞道:“很嫩,像小姑娘的脸蛋儿一样嫩。”

    这话说的秋云脸色升起一片嫣红。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比喻,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早些年她还不会往这边想,不过上次她可是和皇帝讨论过一点点的……

    而边上的刘瑾听完也是心思一动,陛下毕竟也是十五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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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