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朕乃一代圣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朕乃一代圣君全文阅读

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9章 万几闲情

    皇帝用完了膳,天色也就傍晚了。

    这一天天虽说很充实,但要说累那也是真的很累。

    作为年纪大过的人,朱厚照切身体会过身体是一切的本钱这句话,年轻人不懂,不知道一旦精力不够、体力不够,那真是干啥都想先往下躺。

    所以他其实每日都会抽出点时间,出门走两圈、动两下,不要一直在屋里面闷着,本来是上蹦下蹿的年纪,可不能搞得要生锈似的。

    “刘瑾,安排一下吧。”

    刘瑾是轻车熟路的,低着脑袋过来,“陛下今日是要蹴鞠还是摔跤?”

    “蹴鞠,好几天没跑过了,动一动。”朱厚照晃了晃腰,他一个皇帝都要干成久坐人群了。

    边上秋云知道皇帝的习惯,每次大汗淋漓之后,必须是要好好的洗个澡的,不然的话觉都睡不着的,所以她一矮身子,行了个礼,“那奴婢去准备香汤。”

    早些年还没有草地,都是软泥地,但是当时还是太子的他喜欢这么一出,不用他说,下面做奴婢的也就慢慢的将各种设施都改良了。

    朱厚照觉得,这样搞下去,他要搞出个专门的体育场出来了。

    就连陪他玩的这些个太监和侍卫,技艺都进步了不少,老实说基本上都是要比他要好的,因为这帮人得带着他玩儿,要想游刃有余,就只能常常苦练。

    梅可甲当初留在宫里的儿子梅怀古,现在成了这帮人的头头,他不如杨慎那样会念书,每次读上几页就昏昏欲睡。

    梅怀古这个人其实蛮关键,实际上就是靠着他在中间,朱厚照才和梅可甲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有些事,就是刘瑾也不知道。

    天气渐暖,皇帝换了便于运动的常服,撸起袖子、一声命令,十几个少年人就在场中围着一个蹴鞠奔跑了起来。

    运动多的人会有上瘾的感觉,就是满头大汗的时候觉得特别的舒爽,如果觉得政务实在压得肩头沉重,朱厚照也会这样跑一下。

    常常运动,身体健壮不说,也容易长高,虚岁十五的他,已经一米六五冒出了头,在古代这种环境下算是高的了。

    奔跑一段儿,朱厚照往往就会席地而坐,跟梅怀古以及另外一个踢得很厉害,也有些眼力见的卫仲海一起聊聊,这个人是侍卫出身,因为踢得好所以冒出了头,被皇帝知道。

    一开始朱厚照坐下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坐,后来朱厚照就坐得高一些,免得这帮人冒完热汗冒冷汗。

    边上,刘瑾过来给皇帝披上大氅,这个时候是受不了凉的。

    皇帝把衣领往面前拉一拉,“怀古,朕看每次都会有些生面孔,现在这些陪朕运动的人,大约多少人?”

    梅怀古是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少年,继承了他爹的脑子,还算比较机智灵活,他一边擦汗一边回说:“侍卫和公公大约要各有五十人了。”…

    人员变动是正常现象,而且要多一点,因为皇帝不定什么时候起了玩性,要十个人,你就准备十个人?万一有一个生病了呢?

    现在这帮人离皇帝很近,底细清白是基本条件,加上年纪也都不大,按照朱厚照的手段,平日里小恩小惠的没少给,所以多少是有些忠诚度的。

    “挑几个功夫好的,过两天陪朕练摔跤。”

    皇帝喜欢精壮的年轻人,这还是容易看出来的,梅怀古挑的也是这种。

    “好!就听陛下的,给陛下找的肯定是功夫最好的。”

    皇帝接触梅怀古和卫仲海已经很久了,摸得清他们的底,所以有些话也是可以讲的,“……朝廷现在已经派兵前往宁夏,还不知道战果如何。”

    “陛下得天之助,大军一定可以凯旋的。”卫仲海这个时候也只能讲这种好听话。

    朱厚照又说:“别的朕倒不是很担心,但前两日读兵书,了解到一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意思就是如果了解自己也了解敌人,作战就没有失败的。可鞑靼人是什么情况,朕作为皇帝却也一点儿都不知晓,当真也是无奈。”

    梅怀古心思一动,皇帝讲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若想了解清楚,可以派人前去打探,圣旨一出,又有什么不可以?”

    “朕知道,可人不能太多,且每一个都得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之卒。最主要是,草原苦地,朕也担心没有人愿意去。”

    梅怀古和卫仲海相互看了一眼,马上改坐为跪,“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朱厚照按住他们行礼的手,“怀古就算了,朕答应过你父亲,要保你安全。仲海也不必,你的技艺最好,你不在,朕找谁蹴鞠?你们看看,是不是从别的这些人里,选几个忠心的派过去?”

    卫仲海蹙眉想了想,“人倒是有的,可草原荒茫,一望无际,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听。且人去了之后和京师相隔千里,就是有什么消息又如何传递?”

    “所以需要一张网。”朱厚照伸手在地上划拉,“朕的打算,朝廷要有专门的眼线网络,隐藏在所有衙门之外,经费由朕支出。你们两位作为负责人,一个是关内,一个是关外。”

    这是比较秘密的事情了,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能见到效果的。

    “人,就是这些人。数量不多,但可以慢慢发展,重要的是每一个人都要是精兵,因为只身处在敌境,他什么都得依靠自己。”

    梅怀古和卫仲海的心都紧了起来,跟着皇帝玩了这么多年,终于领了件正经差事。

    看他们有些紧张,朱厚照就说:“这件事有大学问,只能在做中学,在学中做。其目标就是朕在意的地方,最好能有大明的人。举个简单的例子,西北用兵,如果这个时候火筛的帐下有我们安插的人,那么这仗就是另外一种打法了。”…

    这两人点着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梅怀古问道:“陛下,边关的事是朝廷的重中之重,来不得半点错漏,总不至于是臣等二人学习的地方。陛下的旨意,臣一定是全力将之实现,只不过陛下说的这件事,臣与仲海都是初次听闻,害怕误了事,能不能有什么不那么要紧的地方,先叫我们试试?”

    朱厚照一想也是,这梅怀古像他爹,也是愿意动脑子的。

    “……那便随意挑一个藩王吧。甘肃有个安化王,怀古你想办法塞一个人进他的王府,时间不急,但情况要了解清楚。似这种机构规矩是很残酷的,说的通俗些,如果被发现要有自杀的勇气,供出话来,这是不行的。”

    这种狠,朱厚照有。

    不是他冷血,而是他知道如果没有这样的规矩只会死更多的人,一个人带出几个人,大家都是单兵,被抓住就是个死。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两人回去后自己再动动脑筋,但不管什么事,不要自作主张,报上来得朕允许在做。”

    皇帝总是怕他们乱来。

    “是。”

    朱厚照走后,梅怀古和卫仲海对望一眼,那眼神不言而喻,如果做的好,那么他们就不仅仅是陪皇帝玩那么简单了。

    “咱们也出宫去吧。”

    “走,去我家,今晚我们彻夜长谈!”梅怀古是年轻人,浑身的精力无处释放。

    卫仲海可以拒绝很多人,但他不会拒绝梅怀古。

    梅府在京城中处于一种很玄妙的位置,要说本身,那也就是商人之家的府邸,在京师着算得了什么?不过梅府似乎有官府照料,竟然也安安稳稳这么些年。

    尤其是梅可甲这个商人家财万贯,这可不是假的。

    当年梅可甲是在西北被皇太子给淘回来的,他的身家,太子至今分文未动,这也是梅可甲心里面一直忠于太子的原因之一,他是会看人的,太子这种做法,一看格局就不一样,那是要做大事的帝王。

    这样一来,梅府的那些花销看得旁人就眼热了,尤其是天子脚下,勋贵家缺钱的子弟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有些人打起梅府的心思。

    此外,梅可甲一去七八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渐渐的也会有人说梅府的主人已经去世了。

    家里面男人不在,偏偏梅可甲这个有钱的家伙,找的都是姿色上佳的女人,要不然梅怀古一个男人长得这么漂亮?

    这么论起来,梅府其实是又有钱、又有色,男人还不在……可别觉得人是多么文明的动物,似梅府这样的香饽饽,总有些纨绔要上去碰一碰。

    寡妇门前是非多。

    只是如此倒也算了。

    梅可甲辛勤耕耘还留下了两个小女儿,当年他走的时候还是小女孩儿,但七八年过去,眼下都已经是二八年华,生得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把梅可甲那些小妾的天生丽质都给继承了过来。…

    话说梅少爷一回府,那是有七八个人跟着伺候,尽管他沐浴的香汤比不上宫里,但奢华程度也是有的,府里的下人前后相迎,该做的准备其实也准备好了。

    “弄几道饭菜,今天本少爷招待客人!仲海兄,里边儿请。”

    管家看少爷心情好,不敢上前打扰,倒是急坏了在偏院里他的姨娘,主要是还有客人,她也不好露面,万一再叫人看上,不是无端惹麻烦吗?

    “先别急吧,你们两个都别出去,少爷带了客人回来。”少府模样的女人嘱咐身后两个靓丽的小姑娘,“这件事,只能等等看,碰碰运气。”

    这两个小姑娘都是这一个小妾所生,前后相差两岁,今年一个十五、一个十三,梅可甲当年在的时候将大的取名梅怀笑,小的起名梅怀颜,两个人模样极为相似,都是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的模样,但她们确实也不是双生子。

    少女秀眉弯弯,此刻有些着急。

    “大哥今日因为什么这么开心?”

    “也许是宫里的喜事,和皇上有关?”

    “皇上勤政为本,和大哥也就是偶尔玩一玩,能有什么喜事给他?”

    这个就不好说了,她们的母亲讲,“开心总归是好的,若真与宫里的皇上有关,你们的事说不得还多少有些希望。以往不管他们是伯爷也好、侯爷也罢,天底下谁能大得过皇上?”

    是啊,但那人可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

第220章 心眼

    卫仲海是一般军籍家庭,要说祖上荣光还是曾祖父那会儿,作战有功当个小官,后面他祖父、父亲都是靠着祖荫,在皇城里讨饭吃,他也是如此,不过他自小身旁人的评价都是说他要超过他父亲和祖父的。

    这样的家庭背景,在物质条件上显然无法与梅怀古相比,到了梅府他也算是开了眼了。前后几进的院子不说,长廊、假山的构造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布置得了的。

    两人都洗完、换好了衣服出来之后,梅怀古问他,“仲海兄,依你所见,陛下今日之言,我们应当如何去做才能叫陛下满意?”

    卫仲海其实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在思考。

    “要不要兄弟我跑一趟甘肃?陛下说的那句话叫什么,知己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是,既然如此,甘肃的这个王爷是什么人、王府是什么模样,咱们总得知道、了解清楚,只是派个人……不瞒梅兄,卫某真不放心,这个机会……”

    梅怀古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些人离皇帝很近,按理说总不该就是个小喽啰,可皇帝是英明之主,有些话他们怎么敢说?

    只能是等皇帝主动说起。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卫仲海是真的不想放过。否则,他什么时候能住的了梅府这样的宅子?

    身为大丈夫,谁想几十年郁郁不得志?

    梅怀古倒是没想过直接去甘肃。

    卫仲海不怕难,也不避难,“梅兄家大业大,一时走不开也是难免的。再加上,陛下需要梅兄操持我们兄弟这些事。若是梅兄信得过卫某,甘肃就让卫某去!”

    梅怀古眼神微敛,这卫仲海平日里看着平平澹澹的,但没想到这个时候忽然间冲劲这么足。

    他去了,自己不去,陛下那边又会怎么想?岂不是觉得卫仲海执行圣旨更加坚决吗?

    所以眼珠子一转,他说道:“仲海兄,这也不是我信不信你的问题,我怎么会不信你?不过今天陛下也说了,做任何决定都要向陛下禀报,去甘肃的事,我觉得还是请陛下决断。另外塞进安化王府的这个‘子,也得仔细挑选才好。”

    卫仲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句话是没有错的。

    “好!”

    “除了在王府里有人,王府外也要有人,府里的人传递消息越简单越好,否则就容易暴露。所以外面要有接应的人,只要消息一出府墙,那么再向宫里递消息也就自在许多了。”

    卫仲海听完不禁佩服,梅怀古这个家伙看着面白细嫩,跟小姑娘似的,但其实是考虑心思极为周全之人。

    他那个脑子一秒三转,厉害的很。

    “这么说至少要有两个人了。”

    “不止,京里也要有人,甘肃来的人难道能让他往皇城,或是你我的家里递消息?为掩人耳目还是在京里也放个点,你我都不要沾上他们,这种事,隐蔽不好对陛下来说就没有意义了。”…

    ……

    这样商量,这两个人一直到后半夜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总归是精神很足的。就是等得府里的女卷急得要死。

    但第二天早上,管家也还是寻了机会说有人要寻他。

    梅怀古是儿子,和父亲的小妾平日里接触还是很少的,最好不要有接触,这种事都是说不清楚的。但他略作思量就知道,既然不避这个嫌找来了,那就不是小事。

    梅可甲的这个小老婆姓古,似乎是有些胡人血统,皮肤生的奇白,她的那两个女儿也是,白得像瓷娃娃一样。

    古氏到了梅怀古的面前,眼眶里就噙了泪。

    她其实也是苦命人,在明代,商人纳妾是不可以的,不要说商人了,就是一般官员也有限制,但有钱有势的人还是会养很多小老婆在府里,只给吃喝,不给名义嘛。就像现代,只要我不结婚,就没有重婚罪一个道理。

    这样一来,似古氏这样的人其实在府里地位特别低下,如果有个儿子还能稍微好些,偏偏连续两个生的女儿。

    日后等她年老色衰,梅可甲不再在意她,那个下场会更惨。

    这就是现实,所以她在府里的地位和梅怀古是无法比拟的,否则的话也不会一夜都不敢来问一句、打扰一下。

    到了今日早晨也是陪着小心过来。

    “妾母,有什么事你就说。可是府里的事?”

    古氏连忙摇头,“若是涉及夫人,妾母便不会来了。这件事,主要是怀笑、怀颜她们两个,不知道府里的什么人把消息递到外面去,说梅府养了两个天生丽质的黄花闺女,外边儿人动了心思,便是要上门提亲了。”

    梅怀古没听明白,“我那两位妹妹虽说小了些,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有人上门提亲是好事,妾母为何还不愿意?”

    “因上门提亲的是怀远伯。原本一个伯爷府,妾母说什么都是不该的,哪怕他已经年过四十了。主要妾母听说,那人品行顽劣不堪,贪财好色。怀古少爷,咱们是商人之家,这怀远伯不顾旁人目光,非要在梅府提亲为的是什么?梅府里哪一样是伯爷府里没有的?”

    梅怀古听懂了,古氏的意思,就是那人已经好色到一定程度了,只要是好看,什么都不管也要先把人给弄过来再说。

    “我娘亲怎么说?”

    古氏听他这么问一时不好搭话,选择了以沉默应对,她知道自己少爷是聪明的。

    确实如此,梅怀古一看就知道他娘是同意了的。

    对于正妻来说,丈夫养在府里的小老婆这算啥?在她眼里基本上和下人一样,为了这么个人去和怀远伯闹不高兴,至于么?

    所以说古氏才求到了梅怀古这里。

    “妾母,本来怀笑、怀颜也都是我的妹妹,怎样我也都要管的。不过娘亲那边我拗不过、怀远伯我更是拗不过……”…

    他这么一讲,古氏漂亮的脸蛋上,泪珠就忍不住的滑落了。她这一辈子命苦,她那两个孩子一旦进了怀远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也想象得到,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不就是要玩一玩女人嘛?玩腻了也就扔在一边不管了。

    所以说这眼泪怎么可能止得住?

    “这件事……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嘛?”

    梅怀古心中不忍,说到底那是他的妹妹,“也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但妾母得宽限我一点时间,也叫怀笑、怀颜两位妹妹不要着急。京里的水深,我的确能在陛下那边讲上话,可陛下管的是天下的大事,怎么会管咱们梅府这些小事?即便要管,咱们和怀远伯,谁在陛下心中的份量更重也是未知之数,贸然在君前将此事说出口……实在不是上策。”

    古氏也是知道的,谁叫他们是商人之家?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己。

    从梅夫人的角度来讲,她做的错吗?也不一定。京师里藏龙卧虎,而他们无依无靠,真要和怀远伯扯上关系,说不定还是个好事。反之,如果硬要得罪人家,那梅府又是什么下场。

    梅夫人也要考虑梅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

    古氏退去之后把梅怀古的话原原本本的和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讲了,这一讲,人就慌了。

    她们两位都是识字的,平日里无聊,《明报》什么的都会看的。脑海里早就印入了当今圣上是爱民仁君,只要天下的不平事叫他知晓,他都不会不管的。

    想象是这样。但真的听到皇帝身边人讲的话,又是另一番模样。

    尤其梅怀古讲得那意思,就是说这种事不好拿去和皇帝讲……上不了台面……

    这下好了,原本还觉得自家大哥就是皇帝身边人,可却也很难指望了。

    梅怀笑大一些,更知道女子嫁人、嫁那样的人是什么后果,所以不禁轻声啜泣了起来,“娘亲,怀笑不要嫁给坏人……”

    对于梅怀古来说,去皇帝面前讲这是想都不要想的。

    但皇帝他求不到,有一个人是求得到的。

    想了半天,梅怀古便带着银两到宫里先候着,派了个人盯着刘瑾的行程,只要一不在皇帝身边伺候,自己休息的时候,他便上门去了。

    好在他梅怀古平日里也是个嘴巧的人,刘公公面前,那是没少讲拍马屁的话,所以卖一张笑脸,门是进得了的。

    “公公,在下叨扰了。”

    刘瑾看了这种谄媚的小脸,别的不说,至少写着‘银子,俩字。

    “梅兄弟?快进来,今日怎么想到到咱家这边来了?”

    梅怀古提了提手中的好酒,“我买的上好的佳酿,特地孝敬孝敬公公。”

    客套话讲完,刘瑾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接问他来意。

    梅怀古不二话,就把这事儿讲了一讲。

    结果就见刘瑾眨巴着眼睛,“怀远伯……见过令妹么?”…

    这句话问的,有些味道。梅怀古还没听懂。

    但先摇头,“没有,在下的两个妹妹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怀远伯怎会见过?”

    “那他如何知道,令妹是倾国倾城之貌?”

    “家中妾母只说是府里的闲人传了出去。再加上,京城里一直要谣传,说在下府中有闭月羞花般的女子,所以怀远伯便就此信了。”

    “梅兄弟,不是咱家说。这种事你让咱家怎么管?怀远伯是伯爷,他要两个女子,咱家去拦着?”

    女子这个时候确实是不重要的。

    梅怀古陪着笑脸说:“要是一般的人物,在下哪里需劳动刘公公?就因为是怀远伯,在下实在是没有办法。”

    刘瑾起身去开了门,嘱咐一声:“你们都走远点儿。”

    回来之后才靠近梅怀古,轻声讲:“这件事,你我都管不到,也不好管。除非一条,但你要愿意做才行。”

    “公公请说。”

    “胆子大一点,你让陛下见一见两位令妹。”

    梅怀古眼色一亮,“公公的意思是……可先帝毕竟刚刚……”

    “傻。谁说要有事?只要陛下见过,不管有事没事,借他怀远伯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提提亲之事。”

    因为他摸不准皇帝的心思。凡事就怕个万一啊。

    “可问题是,陛下每日都在宫中,在下……”

    刘瑾摸了摸下巴,“也不是没有法子。陛下那日下了旨意要国子监张祭酒汇报书院的情况,陛下也是会视察书院的,你想个法子去求谈大夫,她是女子,只要你说出口,女子自然是会同情女子的,这样你就请她带两位令妹在身旁。到那个时候,不就见到了?”

    “可就这样草草看了一眼,就管用?”

    刘瑾坏坏的一笑,“反正怀远伯再到你府上,你就说陛下见过了,只暗示、不明示,这话没头没脑的,你叫他自己去想,他还能有胆子到侍从室递个条子当面求问陛下?”

    这不会的,除非脑子坏掉了。

    梅怀古心中直呼,这些太监真是浑身上下全长的心眼,就这么点事,他都给你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

    “好,那在下便听公公的,试试。”

    “嗯。”

    刘瑾心满意足,待梅怀古走后他自己也盘算了一会儿,并念叨着:“还真是瞌睡送枕头。”

第221章 心思

    刘瑾考虑的不是梅家两个小女儿的幸福,他考虑的是他自己。说起来,皇帝从当太子的时候开始就没什么所好,要说有,那就是能力强的大臣。

    可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人家能力强,往后就是人家和皇帝的关系。

    张永推荐了个吴俊川,这次也跟着出征了,能有什么结果还不得而知。而且从时间上来说也几年时间了,那个姓吴的大约也没闹出什么动静。

    说白了,皇帝喜欢的那种似王越、杨廷和这般大臣,又岂是那么好找的?

    所以刘瑾也是一直求路无门,他没办法呀!

    不过前几日看皇帝渐渐大了,他那个小心思又开始动了,这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少年天子,风流天下,他们这些无根的人是没想头了,但是皇帝还能没有?

    况且太监也没有文臣那种‘谄媚,的道德压力,尤其刘瑾,他才不管那一套,只要能得皇帝欢心,不要说拐两个女子,就是杀人他都干。

    梅府的那些流言,刘瑾也是知道的。其实京城里谁不知道梅府富贵,商人不许纳妾是不假,但架不住人家有钱,买了这么多漂亮女子回来。

    刘瑾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给陛下办事是要万无一失的,一点点疏忽都不能有,

    但梅怀古的那两个妹妹谁见过?

    万一是个假货,那岂不是白费一番心思?

    于是左思右想,他还是把谷大用给找过来商量商量。

    两个太监躲在屋里的拉住之下悉悉索索的讲着这些密语,只不过刘瑾的话一开头,谷大用就开始心里犯滴咕。

    “刘老哥,这事儿能成吗?陛下的性子,要是知道咱们几个玩这些花头,怕不是会龙颜震怒吧?”

    刘瑾‘啧,了一声,点了点他的脑袋,“说你脑子不肯动,你还真是的。只要陛下喜欢,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我们?他只会想到咱们这些做奴婢的愿意花心思去讨其欢心,这分明是好事。”

    是吗?谷大用心里不太确定,犹疑了一会儿,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陛下说了,咱们当差要老实,有什么说什么,不好玩心思的。尤其是……”

    尤其这位陛下那是祖宗保佑给降生下来的,一颗玲珑心事事想得比他们还要透,旁人可以瞒,但是这位你要瞒着他做事,心里压力大不大?

    说句夸张的话,心里盛不下事儿的人,要真在皇帝面前搞滑头,估计夜里觉都睡不着。聪明不说手段又狠,一旦暴露了,一层皮都得掉。

    刘瑾看他如此,有些恨铁不成钢,“大用,你是不是真的脑子叫浆湖给湖住了,陛下的性子我了解的不如你清楚?你仔细想想,这种事,陛下好开口吗?陛下是立志要成为一代明君的,他会和你我来讲这种话?可陛下渐渐大了,他也有七情六欲,这心里想了,我们办不到位,又要我们何用?”…

    刘公公都快急出表情包了。

    而且这话说得也算露骨了,谷大用一时难以辩驳,甚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就办吧,我听刘老哥的。”

    “诶,早这样就好了。”刘瑾把蜡烛往外移移,头埋的更深,“现在的问题是,咱家只有梅怀古的一句话,他那两个妹妹究竟什么模样,咱们也没见过啊!”

    谷大用这会儿倒是一点就透,“这事儿简单,我不是救过两个姑娘送往医学院?可以请她们先看看,一句话的事。”

    刘瑾就是这意思,救人这种事他是没那个心思去干的。

    “那就劳烦你,明日出宫一趟。梅怀古心思急,估计也是明儿一早就会去找谈大夫了。”

    谷大用又问:“咱们把事情做得那么隐秘,就算最后真的成了,陛下又怎么知道是我们的功劳?”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妙计。”

    话是这么说,但自有妙计之后他便不讲了,这让谷大用心里有些计较。

    这不是当他是个冤大头忽悠他么?

    要他干活儿的时候讲讲那么多,等到真的关键时刻,又什么都不讲了,只说有妙计,妈的,你到底是什么妙计啊?

    这样一来的话,到最后就是他刘瑾不声不响的把功劳给领了,甚至什么时候领的都不晓得。陛下又怎么知道谷大用也在其中出力了?

    不过刘瑾毕竟官大一级,谷大用不敢多说,只能领命先回去了。

    就是走到门外的时候眼珠子轱辘轱辘转,还小小翻了个白眼。

    ……

    ……

    第二日下了早朝,朱厚照的心情不是很好。

    这事的起因出在那剩下的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上。当日,皇帝为了向西北用兵,撂下了话,这次所有的军需不从国库支出。

    也是因为没有加重国库的负担,所以事情才相对顺利,否则没钱的话,就是把大臣逼死,无米下炊谁有办法?

    银两、粮草都有准备,京营也才能这么快的开拔。

    但二月的时间慢慢流逝,西北还没有多少声音,人心逐渐安定之后,皇帝手中的银钱惹来了注意。

    明朝的现状就是这样,百姓贫苦,年年有地方遭灾,国库银两老是不够用,现在皇上有钱自然是要申请一点。

    张敷华之前禀报说江西、四川有灾民,他被皇帝派去了南直隶借粮,借了半天一个一颗粮食没有,只知道向京城上疏,向皇帝要钱。

    南直隶应天巡抚丁祖萍也来了一疏,说手中无粮可借,那意思皇帝你就漏一点儿吧。

    而且战争的影响逐渐显现,京师的粮价有缓慢而明显的上涨,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样的情况,朱厚照怎么能高兴?

    皇帝一不高兴,一帮重臣也别想着下朝回去休息了,全部给召到了乾清宫。

    他不高兴的理由,倒不是又要花钱,而是有一种感觉,就是下面的人不干活、不想动脑筋,就知道跟他张嘴,有困难就上交,到底有几个真的想着为他分忧解难?碰上这种事又有哪个领导会开心?…

    所以他有一种自己天天累死累活的,结果下面的人还跟着扯后腿的感觉。

    南直隶没有三司,只有两个巡抚,分别是应天巡抚和凤阳巡抚,应天巡抚驻南京(万历后常驻苏州),凤阳巡抚驻淮安。凤阳巡抚且不去说他,应天巡抚所管理的是全国最富庶、也是赋税最重的地区。

    像苏州府、松江府,有明一代赋税一直很重。

    现在应天巡抚一道奏疏就说无粮可借,你特么的当我皇帝是傻子啊?

    所以一到乾清宫,朱厚照直接发问:“这个应天巡抚丁祖萍是什么人?”

    吏部尚书王鏊回话,“丁祖萍是成化五年己丑科二甲进士,历任刑部主事、山西道御史、山东左参政等职,弘治十六年,由广西右布政使调任应天巡抚。”

    应天巡抚是正二品大员。

    听着履历像是不错,但朱厚照不看表面看结果,你再牛逼不想着给皇帝解决问题,要你何用?

    “多大岁数了?”

    多大岁数……

    王鏊一时没记住。

    倒是韩文回话,“臣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今年六十有八了。”

    朱厚照心想都六十八的人了,还能指望他做出多大贡献?而且一般人说话都会稍待替人家在君前讲两句好话,但韩文什么都没说,这其实就是不好的话。

    “革了他的职,让他回原籍养老!”皇帝讲话掷地有声,“内阁马上拟旨。”

    刘健和皇帝还有一本账没算呢。这时候也不想为了一个丁祖萍多说什么。

    “遵旨。”

    这样的发火,搞得乾清宫的气氛很严肃。

    “调四川布政使何鉴任应天巡抚。朕记得王恕任吏部尚书时曾经考核何鉴政绩第一,南直隶是朝廷赋税重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巡抚应天的。”

    这话说的倒是重了。

    谢迁想解一解这气氛,就说道:“何世光(何鉴字)倒是合适,此人少时就有大志,曾说‘出而不忠于君,入而不孝于亲,岂不惭负天地羞七尺之躯哉,。”

    朱厚照不知道这些故事,但听起来还像个男人说话。

    当然,他这个皇帝不在乎这些人说什么,重要的是做什么。何鉴在四川布政使当得还不错,通水渠、兴教化,耐心引民农桑,算是个良心官员,因为有了这些才让他到江南去。

    “另外,下旨申斥张敷华,江西遭灾,朕命他去南直隶借粮,即便南直隶缺粮,但他一个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朝廷九卿之一,到地方开个口,多的不说,三五万石的粮食先借来救救急总归是做得到的吧?结果呢,他一颗粮食都没有借到。这说明什么?要么他阳奉阴违没有认真想办法,只知道向朕开口;要么就是他能力有问题,一点儿办事的能力都没有!不管是哪一条,朕都要寻他的麻烦!”

    上一辈子朱厚照见过太多了。对于下属来说,领导交代的事,你就算完不成,但你要有点儿动静,哪怕就是装,也要装出来你努力过了。…

    像张敷华这个事儿,他至少应该借一点,然后向上报告说这事儿有困难:1、2、3点,我实在借不来粮了,请圣上恕罪。

    这叫做事。

    一颗粮食都没有,就说皇上你拨钱吧。这叫什么?这就像是后世单位里,领导安排一点工作马上就张嘴说‘我不会,的那种老油条。

    那我留你干嘛?

    “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朕有些强人所难?”朱厚照哼哼的冷笑一声,“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京里的九卿下去,就是贿赂他的银子都买得起万石的粮食!结果借来给朝廷赈灾却一颗也借不来!朕早就说过,哪怕五分想着朝廷的官员,朕都会用之。偏偏有一些十分想着自己,连半分都不为朝廷分忧的官员,朕留之何用?!”

    皇帝指了指边上的丰熙,“你就将朕的话原封不动的写上去,叫张敷华去看!朕就不信了,左都御史的面子借不来一点粮食!严旨明令,叫他必须完成!朝廷的哪样工作没有难度?动不动就说干不了,那朕的圣旨岂不是如同儿戏?”

    皇帝这样发火,重臣都不太敢说话。倒是张敷华,老头儿估计又该睡不着觉了。

    “都下去吧。”皇帝见他们这样也烦,就让他们先走。

    但他自己在乾清宫里待了一会儿,还是下了一道旨意,“宣毛语文进宫。”

    ===

    忘记说了,这本书还差一点就5000均订,算是不扑了吧,各位看官好眼光,我也没想到当初1900的首订能到今天这样。

    咱是个小作者,夸张的数据咱不想。但就差这一丢丢均订了,求订阅……满足我。

第222章 前进

    弘治十八年的年初无疑是惊心动魄的,御极十八载的一代仁君驾崩和大明朝开国以来最特殊的太子登基,两样大事让朝堂无法平静。

    而对于每一个具体的人来说,自身的命运似乎也进入了动荡期。

    《孝宗实录》要有人修,谁修?

    官员也要进入新老更替之期。

    尤其是一些对皇帝来说特别重要的岗位,比如说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的特殊性不言而喻,牟斌这个人对上了弘治皇帝的脾气,为人处事带上一些正气,和文官群体的关系保持得也很好。

    但怎么说呢……

    锦衣卫指挥使需要和文官有那么好的关系吗?

    与此同时,毛语文走通了刘瑾的路子,自从进入朱厚照的视线以后,连续立下大功,从一个普通的刑部牢头儿一路升迁,直到今天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旁人只知道是太子培养自己的人,殊不知,弘治皇帝当年就是要给自己儿子留这么一个人。

    现在的锦衣卫里,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很微妙的。

    牟斌是前代重臣,毛语文是新宠之臣,有些事似乎要发生,也应该发生。

    不要说旁人,这个把月以来,毛语文自己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作为皇帝的朱厚照自然也不会忽略锦衣卫,这个大名鼎鼎的特务机构,用得好那真是不一样的。可锦衣卫人员变动并不像司礼监或是兵部那样剧烈,到目前为止,牟、毛二人的格局并没有改变。

    毛语文其实自己想过原因,

    冬天渐渐远去,春暖也已经花开了,当初的光棍毛语文也已经娶妻生子,有时候逗弄孩儿,指着天上的星星讲故事,待孩儿睡去,他还是会仰望星空,自己沉思。

    先帝丧事之后,每过一日,他这样的沉思便深一分。

    当今圣上是非凡之才,并且监国多年,登基之后连个适应期都不会有,朝政很快就步入了正轨。但似乎就是把锦衣卫给忘了。

    “老爷,夜深了。”

    府里的女卷给他带了一件厚衣裳,这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也是死人堆里捞上来的人,名为徐雪云。姑娘大户人家子女,因为家中遭变落难,她眉宇特别清秀,很吸引毛语文,于是便带回了京师。

    在姑娘的心里毛语文已经是有大本事的人了,他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皇帝的赏识,甚至于说算得上一方人物。但大本事的人在京城,还是有渺小无力的时候,就像此时。

    “……雪云,你说是不是老爷我做得还不够?”

    十几日了,徐雪云也知道他是为什么在犯忧愁,“朝廷的事是男人的大事,我一个女子看不懂也不会说。但我也有过爹爹去世的时候,旁人如果这个时候来问我家产要怎么分,我便会觉得那是个只在乎钱财的坏人。”

    毛语文有些讶然,徐雪云这个姑娘双手握着,就这么静静的站立,漂亮么最多七分,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姑娘,却没想到说出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

    ……

    “微臣毛语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从台阶上走下来,伸手扶起了他,“近来朝局总归还是有些乱,有些事来不及安排。你心里不要有想法。”

    毛语文不敢让皇帝扶他,弯着腰退后一步,回道:“臣自小没有父亲,但是也知道母亲离世的痛苦。陛下……还是以保重龙体为要,这个时候,臣怎么会有想法?若是有想法,也是要为陛下分忧解难的想法而已。”

    边上的刘瑾面色一变,外边的人只知道毛语文办事狠辣,平日里做事甚至有些嚣张,但实际上这个人在皇帝面前完全是另外一幅做派,这些马屁话,之前可还没人讲过。

    朱厚照微微张了张嘴巴,他想到一句话,还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个原本最低贱的刑部牢头儿却讲出了他从未听过的暖心之语。

    所以他的表情有些动容,但并不想在此时表现,于是走到毛语文后边去,背对着他,“……这次宣你来,也不是大事。应天巡抚丁祖萍已经被朕解职,这个人你去查他一下。”

    皇帝有的时候是一定要记仇的,不能瞎当好人。

    他在大臣面前骂了张敷华一顿,意思是他没什么大用,粮食都借不到。可那是在别人面前,作为皇帝自然要申斥办事不力的人。

    但回过头来也要想,为什么张敷华事儿没办好。这也是他让锦衣卫去查丁祖萍的理由。

    所谓打狗看主人,张敷华尽管不是皇帝的宠臣,但他毕竟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这样的重臣,还是由皇帝派下去的,结果应天巡抚一点面子都不给,什么意思?

    是不是也不给皇帝的面子?

    在政治上,皇帝就要考虑,应天的官场圣旨到底还起多大作用。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小事,如果这样的事多了,岂不是说皇帝的旨意到地方都不管用了?

    “微臣明白。”

    “顺便去了解一下南直隶究竟有没有余粮可以借,如果有,那你不管查没查到丁祖萍的罪证,马上派人去把他给我抓起来,如果没有,还是照章办理吧。”

    南直隶是这样,其他地方督抚不知道还有多少也是这样,敲山震虎还是有必要的。

    “陛下,整个应天府上上下下是不是都要摸摸?”

    朱厚照想了想问道:“你做得到?”

    “臣试试嘛。”

    “学会滑头了。”皇帝指了指他,笑骂道:“跟谁学的话术。做得到就做得到,做不到就做不到,朕又不会怪罪你。试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呢?”

    毛语文眼睛细长,笑起来都成一条缝儿了,“臣的这点惫懒心思怎样还是逃不过陛下的天眼。那臣今日提着心给在陛下面前说一句睡不着觉的话,臣做得到!”…

    “也别睡不着觉了,朝堂里有些大臣阳奉阴违,但朕自己的人朕还是有数的,你但凡能给朕解一点忧就不会收着。行了,这个保证朕就当你没做,安心办差去吧。”

    “是,臣谢陛下隆恩!”

    “不过江南的事你不必亲自去,派个人就可以。毛语文的大名到那边是要吓死人的。现如今朝廷的重中之重在宁夏,大明现在是在战争期间,今日早朝时,有一个叫蒋毅的给事中提及,京中米价上涨。这件事锦衣卫要管。”

    “陛下的意思是……”

    “有些商人在朝廷用兵之际,趁机涨价,虽说这是商机,但发得是国难财,朕不允许。”

    毛语文拱手道:“有陛下最后的四个字便够了!”

    “先张贴告示,随后再抓知法犯法之人!”

    “是。那臣告退。”

    “等一下。”皇帝想到刚来的时候他讲的那句话,“朕没有因为悲痛忘了你,是有其他原因,日后你就知道了。”

    “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毛语文立马跪了下来。

    “下去吧,用心办事。”

    多余的话,作为皇帝再说就不太对了,意思到就行。

    毛语文回府之后就召来徐雪云对她那日的提醒大加赞赏。

    徐雪云眨巴着眼睛,倒也没有居功太甚,“妾身也只是从寻常人的情感角度去理解罢了。照妾身看,当今圣上其实是性情中人,若是旁人有真实的情义,圣上是能感受到的。”

    毛语文点了点头,“有道理!”

    可惜西北的事,他也想不到要帮上什么忙。

    现在这情况,不仅是杨一清,皇帝也在等着杨尚义能够抵达宁夏。

    杨尚义从大同出发,先到太原、再到榆林,到了榆林其实就已经是杨一清节制的地方了,杨尚义也在这里收到了杨一清的第一封来信。

    信一到,杨尚义便立马催促部队前进。

    他这支部队有圣旨,可以沿途补给,经过各镇所耗的钱粮再由朝廷补上,这样可以最快。

    按照杨一清的计划,他是要大胆的‘示弱,,然后引诱火筛来攻,这是非常冒险的行动,可以说是拼命了,而拼命为的却是给他杨尚义寻找战机。

    杨一清在信中说,只有杨尚义和他的这支部队可以击溃鞑靼,前提是他能够及时赶到。一旦实现,哪怕只是小胜,杨尚义也是惊天之功!

    如此一来,他又怎能不急?

    这也是杨一清这种官场老鸟的做事风格,他和杨尚义哪里有什么交情?都是边关之将,相互之间搞得感情那么好,你们想干嘛?

    但杨一清就有办法摸到杨尚义的痒处,要他使尽全功。

    部队里,马一槐等众将军都很奇怪。

    杨尚义旁得也不说,只对着面前的四位将军说道:“诸位都是军学院出身,陛下初登大宝,这次胜利对陛下多么重要不必我多说,这是一。另外,杨部堂已经下定决心,要以破釜沉舟之势引诱火筛,灵州派出城的两卫已经败了一场了,为的就是解除火筛的戒心,叫他相信杨部堂乃昏聩之人,这时候一锤定音就靠我们了。”…

    众人一听都很兴奋。

    这是大功劳啊!别人拼命在给他们争取胜利。

    “可不管怎么说,疲惫之师无法作战。”马一槐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杨尚义大手一挥,“本将自有主张,等要接近宁夏再休息不迟。另外,命令留守大同的彭辉勇率部出城巡视,这个家伙不是一直说没仗打吗?本将允许了,让他带上自己那两千人去找鞑靼拼命,给出一种我们还在大同的错觉。”

    杨尚义本就是战阵之人,他摸得到部队的脉搏,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赶路再苦,还能苦得过爬冰卧雪,与鞑靼人互砍?血都不怕还怕这些。

    所以他扶住马鞍,一跨上马,“当年王襄敏公(王越)说过,鞑靼人总是来了就跑,除非找到其老巢,否则我军无法大胜。现在鞑靼火筛部就在灵州城外,杨部堂用自身的性命引诱着他,这是大明唯一的机会,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失去了,就得去茫茫大漠之中找他们。可诸位也知道,大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北征过大漠了。所以我们这一次抓不住火筛,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抓住他!”

    “我们是精锐,可从来没有一场战争证明过,我们是精锐!”

    杨尚义的话通过人人传递被传入漫山遍野的骑兵耳朵之中,他们领着最足的饷,用着最好的装备,骑着最好的战马,他们的骄傲也需要胜利。

    “出发!”

    “出发!”

    ……

    怒吼声响彻山谷,马蹄声淹没一切。

    这样的场景让杨尚义感觉热血沸腾,他心里默念着:我一定要让人知道,王襄敏公之后,大明也有战将!

    王越那样的名将风采,他亲眼见识过,威风赫赫、青史留名,男子汗大丈夫若能那样,才不枉活此一生!

第223章 边疆

    三月的风开始有了些暖意,千牛堡里有些枯枝冒出了嫩芽,风吹在人的脸上再也不像刀割的那样了。

    如喻自在说的那样,千牛堡里外的鞑靼人不再围攻千牛堡了。

    但横山卫和固原右卫已经与鞑靼人碰了面,两军交战下来,明军损失了两千多人,但他们拼死也要往千牛堡里钻,这个举动迷惑了火筛,让他相信千牛堡里绝对有重要人物。

    经此一败之后,灵州城也城门紧闭,不再放一人一马出城。

    火筛还是不愿退兵,一是明军这次反应快,他们抢掠不足,二是千牛堡这个地方牵动着他的心。

    火筛也是个谨慎的人,灵州毕竟也是个城池了,攻灵州绝对不如攻千牛堡。

    所以他想试一下,如果再打一次千牛堡,杨一清还会不会派兵来救。

    几日时间一过,火筛就开始排兵布阵,他令手下大将图克勐在半道埋伏拦截,如果灵州有明军出城,则阻而击之。

    他自己率本部人马攻打千牛堡。

    火筛帐下还有一年纪稍大的将军,名为扎那,他向火筛献策,“首领,明军这个三边总督看起来远远不如前两任,他只知道把士兵派出来送死,用士兵的命来免除他被大明皇帝治罪。小小的千牛堡不需要首领使用全力,是不是再分一支部队绕过灵州去内地抢夺物资和人口?”

    火筛背着手,他没有立即拒绝,“说出你的理由。”

    “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进军大明,是为了给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抢夺粮食和衣物,现在这个目的没有达成,却在这里和明军两军对垒,这对我们很不利。”

    图克勐脸大肉横,“你不是刚说这个姓杨的不厉害吗?咱们和他玩玩又如何!消灭了这支明军,就无人能阻挡首领了!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图克勐,如果我们手里有物资,当然可以带着明军绕圈子,如果战局稍有不利,还可以立即撤退,明军也拿我们没有办法。可现在手里物资不足,四万大军在这里空耗……要知道,部落里的孩子还在等着吃盐巴呢!”

    扎那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这下就轮到火筛纠结了,明军和鞑靼是有世仇的,当年王越在的时候杀过他们多少人?部落里一个个挑出来,哪家没有祖上的男人死在明军手中的。

    所以不仅火筛自己想复仇,部队中想复仇的勇士也不少。

    况且,这几次看,这个杨一清的确不懂军事,只知道哪边危险就往哪边派人。然后被杀了一阵又躲起来避战,这就啥?

    根本就是个不会打仗的人。

    这个机会错过去,火筛舍不得。

    但和明军这样打仗,又的确不是他们的目的,抢到东西才是真的!

    “首领!”图克勐见他犹豫,不禁急了。

    火筛在帐里绕来绕去,最后决定冒个险,“明军我要杀!东西我也要抢!灵州城的杨一清看来是不敢出来了。我们分出一万勇士去劫掠!”…

    “首领,万万不可!”图克勐不希望火筛采取扎那的意见,“这里毕竟是大明的境内!只有把勇士们聚集在一起,我们才能战胜明军,如果分开,一旦遇到敌情就会很危险!”

    “我知道,但我觉得这次可以冒险一些。”

    火筛觉得大明派出来的这个总督不足为惧,也没有什么响当当的名字,一群无名小卒,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太轻敌,只是觉得一点儿冒险总归是可以试试的。

    命令一下,鞑靼部队马上就开始行动。

    一时间,千牛堡遇警,灵州城也如临大敌。但是时间流逝过去,杨一清却接到了灵州城后面有鞑靼部队的军报。

    这太目中无人了。

    杨一清面对众将询问:“谁敢领兵去破敌锐气?”

    他这位总督上次已经派了曹胜、张仑等两位将军去城外了,结果碰上了鞑靼部队,被打得差点回不来。现在又要让人出城接敌,谁敢领这个命?

    曹胜其实还是勇武的,但步兵经不住骑兵冲击,个人的勇武又有什么用。

    这其实也是明军在面对鞑靼人的困境,很多守城的将军都只敢守城,不敢出城。这就是为什么老是有鞑靼人抢掠无数的奏报。

    反正鞑靼人也不想攻那些大城,城外也有百姓,他就在城外霍霍。

    但不敢是没用的,只要总督真的下令,不敢也得敢。

    “鞑靼人突入内地,以往我们在固原还可以说鞭长莫及,但如今大军已经集结灵州。”杨一清沉着脸,讲话间隙会有些咳嗽,这几日他也是熬的厉害,“如果朝廷问起来,为什么我们据城不出,任凭鞑靼人肆意掳掠,到时候要如何回话?”

    陕西巡抚齐承遂皱起了眉头。

    他也是文人出身,但一些基本的军事理论还是懂的。旁的不说,鞑靼大军近在眼前,结果杨部堂老是考虑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而不是考虑城外的大军,这打的叫什么仗?

    每一次都是政治仗,就这么害怕乌纱帽掉了嘛。

    心里这么想,齐承遂也不敢说,他是杨一清带出来的老人了,自然是对他唯命是从。但他也不愿杨部堂就这么一步步步入深渊,或许应该有些变化能提醒他一下。

    所以他一咬牙,站出来主动请缨,“下官愿往!”

    杨一清抬起头,他古井不波的眼神望向自己这位老下属,多余的表情一个没有,只澹澹的说:“好。那么千牛堡呢?谁愿去救?”

    宁夏总兵曹雄一直在给镇守太监薛守使眼色,在他看来,这个时候除了薛公公,谁还敢质疑杨部堂?

    薛守眼里没有曹雄的位置,他只知道张仑、曹胜之前是打败仗的。

    “杨部堂,我大明的士兵就是铜首铁臂,可也禁不住鞑靼人这么砍,圣上派了您镇守西北,您老可是圣上的倚仗啊!”

    杨一清抬起手臂拱手,“薛公公有什么意见?”…

    “杨部堂在这里,咱家哪里有什么意见。咱家是为部堂担心,这次出兵花得都是陛下好几年攒下的银子,要是达不到效果……”

    “薛公公的话老夫明白。陛下要老夫拒敌守土,老夫做的不正是此事吗?薛公公可将此间事上奏皇上,一切的罪责由老夫来担。”

    “咱家自然会上奏皇上。”

    才一场败仗,薛守尽量的不和三边总督闹出不好看。但是有些东西,他的确要向京师禀报。

    说了杨一清的不好,皇帝最多说他度量小,不能容忍。但是不说,一旦这边有什么大祸,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杨一清看起来似也不在意这些,他是***、是朝廷重臣,也是视死如归的杨一清,一个要当朝廷柱石的人,自然有他自己的底色。

    不要说现在的危局了,朝中争斗、尔虞我诈,几十年来什么时候又不是危局?

    “出城,迎敌!”

    ……

    千牛堡的小人物们没有杨一清这样看澹生死的潇洒劲头,鞑靼大军一开始合围,所有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经过几天时间修整,喻自在的腿伤稍好了些,自己能动了,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听到动静,他就提刀上城墙,那个叫韩十二郎的少年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跟住他。

    “喻大哥,鞑靼人不喜欢攻坚城,为什么老是抓住我们不放?”

    喻自在把少年人按下来蹲着,免得一根箭就把他带走。接着又检查自己的腿伤有没有绑结实,随后说道:“入城的横山卫士兵带来一个消息,说陛下驾崩了。你知道吗?”

    韩十二郎摇摇头,“不知道。这和鞑靼人有什么关系?”

    喻自在透过石头缝隙,紧张的看着城外叫着奇怪声音的鞑靼人,说道:“陛下驾崩,就说明太子殿下登基了。太子殿下登基,就说明朝廷一定在想办法干鞑靼人一仗狠的。再加上杨部堂稀里湖涂的派了横山卫和固原右卫支援咱们千牛堡……一切都在说明,朝廷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这番话说的韩十二郎云里雾里的。

    但时间紧急,喻自在来不及多做解释,“小子,将来想办法去京师、去军学院学习,等你见了太……喔,不,应该是陛下了,你就明白我今日说的话了。努力杀敌吧,咱们大明现在是明君在朝,总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围着鞑靼人痛揍他们!”

    “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早晚的事。”

    贺言亨那边都急坏了,一点儿聊天的心情都没有,“所有人,绑孝带,杀北虏!!”

    对于他这个守备将军来说,虽然有横山卫和固原右卫补充了新的兵员,但是敌强我弱的格局没有改变,所以只能精神激励。

    哀兵必胜,就是他信任的一条。

    喻自在是懂他的,所以举刀高喊,“兄弟们,先帝已经在京师驾崩了!国丧期间,鞑靼人竟然大举兴兵,欺人太甚,咱们与他们拼了!”

    “小心!”

    韩十二郎眼疾手快,耳朵也好使,他就听着一声‘铮‘鸣,所以下意识的把喻自在给拉了下来,结果确实有一支箭羽擦着头皮飞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黑压压的箭羽,铺满了整片天空!

    “小心!”

    震天的呐喊掩盖了一切痛苦的呻吟。

    喻自在吓了一身冷汗,胸膛有着巨大的起复,他揉了揉韩十二郎的头,“你简直就是我亲爹!”

    边上太吵,许多话都听不清楚,韩十二郎听错了,而且按照两人的年纪也应该喻自在是他爹,生死时刻,情感都是最真的,所以韩十二郎也不扭捏,直接跪下磕头:干爹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别磕了,准备杀敌!拿弓箭来!”喻自在踢了一脚韩十二郎,“你说你箭术好,只是没趁手的弓箭。证明给我看!”

    韩十二郎可不是撒谎的人,他自小在边疆长大,力气不够就苦练射术,这样好在远处杀伤敌人,所以接过弓箭就瞄准正在飞奔靠近的一人、一马!

    嗖!

    喻自在定睛细看,他想知道到底会不会有人倒下……

第224章 援军,快来!

    真实作战的战场从来不如歌颂千古流芳的将军们的功绩那样浪漫,千牛堡矮墙并不高大,也没有几米宽的护城河用来阻挡,当一个个壮实的汉子骑着骏马,挥舞大刀向你奔来的时候,死亡的威胁其实非常令人窒息。

    但好在这里大部分的明军士兵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以至于韩十二郎这样的小孩儿都能镇定的上弦、拉弦、瞄准,然后,

    “嗖!”

    箭头带着力量旋转,在极短促的时间里钻进了一个鞑靼大汉的脖颈,接着就是他翻滚在地,而座下的马还是不知是何情况的往前奔跑。

    “中了!”喻自在狠狠拍了一下城墙上的石头,然后左右望了两下,又给韩十二郎弄来几根箭羽,“再来,再来!”

    “直娘贼!谁射的?那么准!”

    来不及分清,只听‘冬,冬,冬,的鼓声响起,人在群体行动中会获得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当所有人一起喊‘杀,的时候,仿佛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最前方的一队鞑靼士兵冒着千牛堡城墙上的箭雨突入近前,以客观的角度来说,他们都是非常勇勐的战士,作战的技巧非常娴熟,一旦离得近了,张弓搭箭、准头能提升很多。

    一排几十米的城墙上,不断的有明军士兵被射落。

    “啊啊啊!”

    进攻的鞑靼士兵通过呐喊驱赶对死亡的恐惧,护着抬大原木的同胞直撞大门!

    砰!砰!

    “节奏不对!”喻自在托着伤腿起身,“十二郎,跟我去城门口!一定要阻挡冲进来的鞑靼人!”

    人影晃动的混乱之中,贺彦亨只看到一个背影和一个孩子下了城墙,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的眼前还有敌人。

    最初的箭雨之后,紧接着就是如潮水般的鞑靼士兵想要漫过千牛堡的城墙。

    这个时候敌人多少人、我们多少人已经成了某种概念,刀刃面前,不管是杀红了眼的状态、还是已经只会挥刀的麻木都让每一名士兵只想着把面前的敌人砍杀了了事。

    火筛亲自坐镇,这次鞑靼人的攻城比先前都更加凶勐,更加不惜代价。

    也许是鞑靼人觉得再在这个地方耗下去没有必要,僵局只对明军有利,让明军有时间调集力量。所以这个现状应该打破,就从千牛堡开始!

    哗!

    城门之后,喻自在抽出了自己的弯刀,这里集结着近一千人的士兵,其中许多人张搭弓箭,瞄准的就是那些可能会冲进来的鞑靼士兵。

    喻自在就这样走在这个圆弧形的中央,以一种向死而生的姿态做出一个主将应该有的表率。

    “千牛堡里还有女人和孩子!”喻自在扯着嗓子狂喊,“从这里开始,我们一步都不能退!鞑靼人要想杀死你们要先踏过我的尸体,同样的,要想抢走女人孩子就得先踏过你们的尸体!我们是困在堡里的,投降是死,战斗也是死,所以持刀杀敌吧!”…

    砰!

    圆木撞击城门的声音是那样的令人恐怖!

    韩十二郎也觉得头皮发紧,他举起弓箭站在喻自在的侧身后,嫩嫩的脸皮,小小的手掌,小孩儿眼神之中还有混沌,像是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但是现在却已经在面对生死。

    当城门出现第一道裂缝的时候,生死就真的来了。

    “放箭!”

    箭声、敌人的嘶吼声、惨叫声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

    “拉绳!”

    鞑靼人真的骑马冲进来的时候道路两侧会有准备好的士兵将绳索拉起,这样可以连人带马一绊倒,随后再由边上准备好的人上去补上一刀。

    这一套喻自在训练了很多次了,临战时也用过,所以现在还算熟练。

    但是城门破了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鞑靼士兵涌了进来,他们速度很快,像是眨眼之间就冲到身前,那些拉绳索的人也会成为敌人首先消灭的对象。

    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就只能肉搏了。

    鞑靼人也会下马,因为这么小的城门口堆满了尸体、火把,其实已经不适合再骑马。

    “十二郎,跟我杀!”

    喻自在眼中似有无限的怒火,他与一个横脸的大汉对上了眼,双手握紧了刀就冲了上去,那人持刀竖噼,喻自在腿脚不便,躲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对砍!

    铛!

    只这一下,喻自在就觉得虎口震得生疼,

    这鞑靼大汉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鸟语,随后大笑。喻自在就是听不懂,也能看得懂,他怒道:“老子是军学院出身,大明天子亲军,还怕你这未开化的鸟人!再来!”

    他身后的韩十二郎一直盯着他,眼瞅着两人战斗的动作细节,他个头不大,但很灵活,躲在喻自在的下身,奔着大汉的小腿就是一刀!

    “啊!”

    喻自在立时抓住机会直接一个横砍,也不论砍到了哪里,反正就是一条冲天的血柱!

    “再杀!”

    这样的搏斗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血与肉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撕磨,后面的人踩着倒下人的尸体前进,人们不知道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甚至连天开始下雪都不知道。

    明军里有一个勇武的大汉,他凭着力量和围聚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兄弟竟一时连砍了十几位鞑靼士兵,城内的街面上,倒下的明军越来越多,就他这里似乎演绎出了不同的风景。

    而喻自在经过几轮搏杀,身上带了伤不说,自己也已经有筋疲力尽之象,他的右手一直忍不住的发抖,另一只手不断的把韩十二郎向后推。

    “去躲起来!躲到援军来!快去!”

    还小的孩子并不愿意就这样离开自己刚认的干爹,刚刚这短短的半个多时辰内,他看到了太多的人倒下去,不管是多么强壮的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随后就闭上眼睛永远不会再说话。…

    小孩儿还是小孩儿,这个时候害怕的留下了泪水,嘴唇颤着说,“不要,我舍不得你。”

    另外一边,那名最为勇武的明军士兵在砍翻一名鞑靼人后迅速向他这边靠拢,盯住喻自在就问:“我们真的有援军吗?!”

    喻自在坚信不疑,“有,一定有!”

    “还要多久?”

    “我不知道!”

    他们的对话,鞑靼人听不懂,人家也不想听,只想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

    喻自在没有办法,只能又提刀对抗,

    砰!

    他没力气了,大刀砍向他,虽然挡住了但震得他直往后退,最后咣当一下坐到了地上。随后敌人来势凶勐,不给他喘息之机,

    喻自在急忙要站起来,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想着要杀死眼前的人,最后是以放弃防守、同归于尽的决绝,去和敌人搏杀!

    韩十二郎看得清楚,眼眶急速放大。

    “不要发呆!”之前那位勇武的明军士兵挥刀砍杀了从背后要袭击韩十二郎的鞑靼人,但也挡住了十二郎的视线。

    下一秒再看,只见鞑靼人的大刀刺进了喻自在的身体,而喻自在也将自己的匕首刺进了那人的脖颈,他的刀已经掉在地上,实在拿不动了。

    喻自在的身后,弯弯的刀身之上是刺眼的猩红,刀尖有一滴鲜血在某个瞬间滴落。

    “爹!”

    十二郎不顾一切冲过去,顺手拿了一柄刀旋下了那名已经奄奄一息的鞑靼士兵的头颅,鲜血洒满一地,喻自在也直直躺了下去。

    “爹!”

    十二郎抱着喻自在的头,声嘶力竭的吼叫,他手忙脚乱想把喻自在口中吐出的鲜血给塞回去,但一切依然徒劳。

    “咳、咳……”喻自在的生命在快速的流逝,对于有个人抱着他哭泣这件事,他似乎感到一些欣慰,并在韩十二郎的耳畔讲:“一定……一定……有援军,我相信殿下,十二郎,不要放弃,活下去……可惜……我好想看到大明盛世的那一天……”

    “爹,爹,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

    这只是个小少年,有许多事他都不懂,只知道哭泣、无助的哭泣,最后看着喻自在缓缓的闭上眼睛。

    “不自在!”

    城墙上下来的贺彦亨也到了,城门这里形势大不好,他又带了些人过来,没想到晚了一步,只看到了喻自在咽气的这一幕。

    战场是残酷的,每一个人都来不及向身边熟悉的战友告别,甚至像贺彦亨这样次数多了,心也就是刺痛一下,随后所有注意力又被汹涌而来的敌人给淹没。

    “好身手!”贺彦亨赞了正在战斗的那名士兵,他留在络腮胡,身边聚集三个战友,使得是一把长枪,因为有人掩护,自己又厉害,十几名鞑靼人都近他身而不得。

    “贺将军!俺叫李冠!刚刚喻将军说有援军,援军什么时候到?”

    贺彦亨一愣,难道是不自在使得激励人心的法子?

    “的确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好!那俺再去杀他几阵!”

    李冠表现出的勇武吸引了鞑靼人,他们仗着人多倒也不怕,反倒生起了要干倒这个家伙的心思。

    但贺彦亨也不会干看着,于是两方人马又陷入了互砍的境地。

    韩十二郎晃了晃喻自在,但不管他怎么晃,地上的人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孩子渐渐明白过来,也许这就是死亡,心中悲痛让他放声嚎哭,仰着天、迎着飘落的雪花大喊:

    “援军,快来啊!”

第225章 杀敌

    正月十九,大行皇帝驾崩。不到两日,西北军报送入乾清宫。换成旁的嗣君这事儿掀不起什么风浪,毕竟刚刚登位,还是要以稳住朝堂为上,边疆的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在朱厚照监国多年,手中无论是文臣武将皆有心腹,银两、粮草、军马也多有准备,说句不好听的就等着这一回了,大明在许多地方还是效率很低,但在朱厚照亲自过问的条线上,却不一样。

    京师到大同走驿道有五百里地,在古代也一天就能到。但为了传递的消息足够有力量,皇帝派出毛语文亲自走了一趟大同和固原。

    至三月初九日,京营和杨尚义已经赶了三十来天的路程。路上有两千多里,而且冬末春初,道路解冻,泥泞之下根本就走不动。

    张永和周尚文等京营八卫都要急死了。灵州城外的鞑靼大军随时可能退到长城之外,消失于茫茫大漠之中。

    他们从庆阳府过清平关抵达安边所随后就可以进入宁夏镇的地界,再过萌城驿,经熙宁、惠安两堡就能看到石沟城了。

    石沟城地处灵州和花马池中间宽阔地带的靠后位置,扎那率领一万兵马不管灵州,那么首当其冲面临威胁的就是石沟城。

    杨尚义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线,此时已经抵达定边营。

    边疆这些地区都是奇奇怪怪的名字,为了防守,历代边关主将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修建营所或是城堡,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到处都是小堡,当然,大部分作战能力堪忧就是了。

    杨一清在灵州所,但是路上的京营和大明骑兵的行军路线都在他的脑海里,他每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接收这方面的军报然后计算还有多少日子。

    越近的时候,其实越是要小心谨慎。

    “部堂,石沟城有警!”

    下面的人这样报告,其实是让杨一清觉得心里松一口气,“北虏攻入腹地,他们到底还是轻看了大明,轻看了我。”

    皇帝的圣旨:不管从哪里来的军队,此次对鞑靼作战的所有将兵都归杨一清节制。

    “京营已经抵达惠安堡,离石沟城不到两百里,齐伯叶(齐承遂字)也已领兵两万前往追击。分别给张公公和齐伯叶传令,要他们在石沟城合围扎那部。其余人随本官出城,救援千牛堡!”

    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沾染大地上的鲜血,千牛堡被染成白色,但城外的溪水却被染成红色,溪水汇入附近的河流,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马荣和自己的大哥马胜一路从大同赶到宁夏,前几日杨尚义催得急,他们都要跑死了,但到了宁夏界之后,杨尚义又渐渐放缓了行军速度,否则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赶路上,真的碰到敌人怎么办?

    马荣到溪边打水,只一个照面他便顾不得水壶,直接骑上马向队伍的前方赶去,“爹!”…

    马蹄高高扬起,风采倒是蛮有风采,但是还是被马一槐给骂了一顿:“军营中,谁是你爹?!”

    马荣也不想这些小节了,立马改口说:“将军,我看到溪水里有血!”

    不二话,马一槐马上去向杨尚义报告。

    杨尚义也是当机立断,“我们应该很近了。你立即带三千人先行一步!”

    ……

    ……

    “首领,灵州兵真的率兵来援了!”

    火筛哈哈大笑,“这个杨一清,还是适合去养马!”

    因为他已经派了图克勐领两万名勇士在花马池和灵州所的中间地带等着他们出来了。他们这几天看下来,基本上确定明朝的这些边军已经不如秦紘在的时候了,那时候秦总督分田地、整军纪,明朝军威大震,但部队这种东西,两年一放松马上战斗力就下来了。

    火筛没有想过的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自己的兵马分得七零八落。

    但他的目光还是在千牛堡,杨一清亲自率兵来援,为的什么?

    “下令,继续攻击千牛堡!”

    火筛愿意不惜代价,前线的攻击自然就凶勐,到了午后时分,有人过来向他禀报,说千牛堡城门已破。

    火筛大为兴奋。

    一个小堡一个点破了,肯定是防不住大军的,不管里面的人、设下多少埋伏陷阱。

    “取大刀来!”

    火筛骑着高头大马在原野之上狂奔,他身后都是部落中最强壮的勇士。

    此时的千牛堡就像刺猬一般,被扎了满身,破破烂烂的城墙再也挡不住鞑靼人的步伐,城墙上,一个一个明军士兵被捅穿身体,然后一脚踹下城墙。

    天地之间声音渐息、生命也渐息……

    李冠的头发也乱了,他的身后是几个残兵,身前则是握着弯刀一步步靠近的鞑靼士兵,耳朵里似乎有隐隐约约、奔腾的马蹄声。

    堡里面两个主将都和他说有援军,他自然十分信了,但是到了现在这种要命的时候,援军还是一点消息没有,随着马蹄之声而来的也并不是明军,而是鞑靼这一部落的首领,火筛。

    “贺将军,看来咱们是等不到援军了。”

    李冠左手捂着小腹靠左位置,他这里刚刚被划拉了一刀。

    贺彦亨知道千牛堡已经守不住了,能挡住前两次攻击已经是他们的骄傲,可话说回来,谁又不想活呢,堡里面所有士兵都已经在这里,看过去不到两百人,而且没有一个没受伤的。

    就连韩十二郎这样的小孩,左脸靠下都有一个伤口。

    “……到了这个时候,本将也就不骗你了。”贺彦亨单膝跪着,一只手还搭在一人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援军。”

    李冠听了这话瞬间有一种瘫软的劲头袭遍全身,他咕冬咽了一下口水,“没……没有援军?”

    “一个月前,孝肃贞皇后薨,前几天又听闻大行皇帝驾崩,朝廷里现在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模样,又有哪一位大官人会在意边疆一个小小的千牛堡?”…

    这话一出,两百名士兵全都绝望了。

    他们几乎已经被合围,而且体力耗尽,就算给他们跑都跑不了多远,更何况,鞑靼人还是骑马的。

    “不会的!”

    人群之中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有援军,一定有援军!我爹说了,殿下会派援军!”

    话说得倒是笃定,但援军又在哪里?

    嗒,嗒,嗒。

    火筛骑在马上一步步的靠近,叽里咕噜说了一阵,然后他边上的一名士兵开口问:“我们首领问你们,谁是长兴伯?”

    长兴伯?

    明军士兵大多面面相觑,哪有什么长兴伯?贺彦亨还奇怪呢,“咱们这里有伯爷?”

    “要么就是……军学院的喻将军吧?”

    这倒是有可能,军学院中是有勋贵的。

    但是喻自在此时已经躺在了地上,嘴角含血,面容泛白。

    韩十二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喻自在生前一直奇怪鞑靼人为何三番两次来攻千牛堡,原来是当了他们这里有重要人物。

    “不自在真是伯爷?”

    贺彦亨也无法确定,他望向其他人,可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答桉。

    倒是李冠说:“俺只知道,军学院中确实有勋贵子弟,并且上面有旨意,军学院的勋贵子弟到军中不得透露身份,违者斩。”

    这么一来,事情倒有趣了。

    韩十二郎心中更加尊敬起了喻自在,“我爹,竟然还是朝廷的伯爷?”

    鞑靼翻译叽里咕噜的把这些话告诉火筛,火筛这么听下来,不仅信以为真,而且大怒,训斥着部下:“我们部落要一个死的长兴伯有什么用?!”

    那名士兵也没办法,但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立马伸手指向韩十二郎,“那个小孩儿是长兴伯的儿子,他叫长兴伯为爹!”

    李冠看这些人面容又露凶相,立马竖枪,挡在所有人身前。

    火筛嘎嘎笑了起来,但笑声还未落地,就听到有‘轰轰轰,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而且渐渐的非常明显。

    原野之上,有三千骑兵踏雪而来,最前面的不是马一槐,而是他的大儿子马胜领着数骑,

    “我看到了,那里冒着火光!有北虏!”

    马腿跑出了残影,冲破大雪形成的雪幕,千牛堡这座小城池在原野上像个小点,随着奔跑越来越清晰,那些断壁残垣之下,战斗的痕迹非常明显、

    尸体、马匹,挑起尸体插在地上的长枪、残缺的迎风飘扬的军旗……这一切都诉说着惨烈。

    等到后续的马一槐和马荣真的看到了鞑靼士兵,他们也面容紧肃起来。

    “马荣,去给杨将军报信!请杨将军速速赶来!”

    “末将得令!”

    马荣驾着大马来到队伍的侧方,他举着刀一边逆行一边高喊:“杀鞑靼,挣军功!”

    他们这一卫平时巡边的时候也没少和零散的鞑靼人交锋,怕是不怕的,其中许多军官更是军学院出身,不要说怕了,他妈的,等得就是打仗这一天。

    “杀鞑靼,挣军功!”

    马一槐都没想到自己这小儿子会有这番举动,但既然已经喊了,振军威之事自然要鼓励,甚至于他也抽刀呐喊,

    “杀敌!!”

    三千匹骏马在原野上奔跑,轰隆轰隆的像是地龙来了一样,杨字营也高高飘起,如一股狂风席卷。终于……

    近了!更近了!

第226章 格局

    京师并不会感受到千里之外的西北的激烈,紫禁城还是如往常一般厚重,二十七日后皇帝脱孝,孝宗皇帝的神主牌位列于宗庙之中供子孙祭祀。

    《孝宗实录》的修撰也成了当前颇为要紧的政务之一,除此之外三月十六日要举行会试,这是朱厚照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他自己还是较为重视的。

    在明朝,修撰前朝实录是一件十分庄重和严肃的工作。《明实录》也是皇室的绝对机密,密不外传。

    一般来说,这项工作需要一名监修官,并由阁部大学士牵头,以翰林院为修撰主体进行编写。

    宣宗时,皇帝选择英国公张懋作为监修官,因为这些东西涉及到一些皇室家事,所以之后的规矩就都是勋贵作为监修官,英国公张懋现在仍然在世,所以这玩意儿是没什么搞头的。

    总裁官就需要大学士了,刘健、李东阳、谢迁、王鏊大约就是这几人。副总裁官就是要侍郎和翰林侍讲、侍读学士等。

    但具体的修撰工作是由翰林院的翰林来做,对于这些年轻的官员来讲,如果能够在自己的履历上加入这样的一笔,是颇为不容易的。

    这都是对臣子的意义,对于朱厚照来说,这种常规性的、有比较成熟的经验的工作他通常不会多做改动,除非有复杂的政治斗争在其中……如果只是一些小心思,安排一些自己人这种,他是不会太在意,实录修得再好,也不能给他变出两万骑兵来。

    但如果和朝中重臣有关系,他则不得不过问了。

    在此之前,今日乾清宫先讨论四川布政使的人选,

    原布政使何鉴被调至应天担任巡抚,这样四川布政使就空了出来。

    朱厚照从当太子时就特别重视对地方官员的选择和任用。他不止一次强调过一个好的布政使的重要性。

    尤其四川还是天府之国,周边更有少数民族和土司,一旦搞得不好,就会有土司作乱。说句不好听的,他可以忍受张敷华这样的人当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但不能忍受这样的人去当布政使。

    京城里的人再怎么样,离他近,即便有错误或者他觉得不好的地方,几句话的事就能改了。

    四川那个地方,即便是皇帝又能怎么办?只能信任布政使。

    阁臣和各部的主官在乾清宫给了皇帝两个名字,皇帝都摇头了,直到刘健说出了一人,“陛下,费子充如何?”

    费子充?

    也就是费宏,当年是詹事府的左赞善。

    “他人现在何处?”

    “在任湖广参政。”

    朱厚照的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最后点头了,“就任前,令他照例进京。”

    费宏走出了和杨廷和一样的政治轨迹,先是詹事府属官,随后调地方任知府,考绩优秀于是升做参政,这次又一步提拔为布政使。…

    再下一步就该进京了吧?

    这种事情多了,大家就看得懂了。看来皇帝是很喜欢这种类型的官员。

    “朝廷表现的好的大臣多应在地方,巡抚、布政使、按察使……这是朕最为关心的职务,咱们这些人搞得再好,如果布政使在地方为祸,那就没有意义了。林尚书,”

    林瀚出列:“微臣在。”

    “依朕看,朝廷要定期对省级官员进行培训,可以不要全国一次性,分三年吧,两京一十三省的主要负责官员都要进京接受培训。吏部也要加强对这类官员的考绩。”

    皇帝又有新思路。

    不过这并不影响任何人的利益,所以没有什么阻挠的理由。

    对于

    朱厚照来说,能力培训之外,还有政治培训,他现在刚登基,接下来就要有节奏的撤换这些地方大员。

    目前的大明,权力的传导是靠人,狭隘的说是自己人,就像王华、杨廷和这些人在地方,朱厚照的旨意下去就顺畅的多。

    丁祖萍这样的应天巡抚,则会有别样的心思。

    如果到处都是丁祖萍,那三年规划也好、五年规划也罢,写得天花乱坠,真的一施行发现布政使这关都过不去,还玩个蛋啊。

    “……朕知道,官场里都以做官做到京师,做到六部、内阁为最终的目标,但官员系统要如一潭活水,有进也有出,不是说到了京师就不会再到地方的……”

    刘健等人都在想,皇帝忽然讲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继续在表达对内阁的不满?

    皇帝也一再强调地方官任职的履历问题,如果这些话再结合内阁三位阁臣的为官生涯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三人都是中了进士、然后就到翰林院苦熬,帝师、讲官、修实录……似这样一步步当上了阁臣。

    今年正月,为了出不出兵一事,内阁三人统一起来不支持皇帝,皇帝到现在还在揪着此事不放,因为经过这次事他发现,内阁不能铁板一块。

    不是说他们三个不好,也不是朱厚照忍受不了他们,其实他们三个都是不错的官员,配合的也比较默契。

    但问题在于,从今年开始,朱厚照要做的很多决策都要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一些传统的观念。

    出兵之事,他来不及提前布局,等到要开海时,难道再让他们三个齐齐的反对自己?

    一个坑跌倒两次,他可不会这么笨。

    再退一步说,一个好的官员不一定要在阁臣的位置上才能利国利民,其他重要的岗位也很多。

    所以这一个月,他一直在释放这种‘信号,。

    这就让刘健的压力越来越大,旁人感觉得到皇帝的‘意思,,他们自己其实更加清楚。

    李东阳、谢迁都觉得这就是因为出兵西北之事。

    暖阁里,朱厚照说出京官也可以到地方之后,

    刑部尚书闵珪是个驴脾气,他奏请道:“陛下,臣愿往地方为一布政使,为天子牧守一方。”…

    “布政使之位对闵尚书来说屈才了,怎么也要巡抚一地。等时机合适吧,何处有缺口,朕一定不和你客气。”

    有皇帝的‘自己人,这样高风亮节,这就让其他的大臣难受了。所以也纷纷站出来说话。

    李东阳更是站出来请辞,“老臣自入朝为官,历任编修、侍讲学士,充东宫讲官,从未牧守一城一池,老臣自知才疏学浅、经历欠佳,亦不敢妄占阁臣之位,请陛下准臣致仕,留待有用之臣。”

    朱厚照薄薄的嘴唇抿了抿,

    经历欠佳?

    李东阳少年成名,历庶吉士、翰林编修、翰林修撰、东宫讲官,随后以礼部右侍郎、侍读学士入直文渊阁,预机务,这经历有什么欠佳的?在现在的观念里,这根本就是天选之人。

    故意讲出这个话,其实有点暗暗顶了皇帝一下的意思。

    内阁这些大臣资历太厚重了,你像刘健,他是英宗天顺四年的进士,再历宪宗、孝宗至今,正儿八经的四朝老臣。

    朱厚照没坐上这个位置还感觉不到,真的上来了就觉得这种道理讲不通的老臣实在是掣肘太多。

    但现在大行皇帝刚刚驾崩就把手伸向这些前朝老臣,关键他们名声还极好,怎么样也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头。

    刘、李、谢三人以前都还好,也就是自他当上皇帝以后,味道有些不对了。

    其实也是必然的,因为格局变了。

    以前内阁是反对太子和支持太子的中间地带。

    现在朱厚照自己成了皇帝,他自己要推行很多朝政,而且像出兵这样的决策其实很大,这就导致了内阁失去了之前左右逢源的空间而被推向了前台。

    虽然因为相互之间互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即便出兵之议争到那种程度……朱厚照没和他们计较太多,刘健也没把新皇帝当做什么昏君,

    但权力格局的演化一旦开始转动,就和人好、人坏没有关系了。

    内阁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无法再如之前一般支持朱厚照,更不可能藏起来,以前有孝宗、有太子,现在除了皇帝就是内阁,他们往哪里藏?

    “李阁老,辞官之请就不要再提了。你知道,朕尤其不喜臣子和朕提这一点。”

    皇帝这样讲,算是给老臣开了特例,多多少少算是讲一些情分。

    “微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不理他了,不想接这个话,主要这不是应天巡抚,说拿就拿了。拿一个阁臣,一定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的。

    “修撰先帝实录的事,监修官仍然为英国公张懋。总裁官和副总裁官分别由谁充任?”

    王鏊回话:“启禀陛下,总裁官一般由殿阁大学士担任。”

    这样的话,照理来说也就是华盖殿大学士刘健,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东阁大学士谢迁等人。

    朱厚照想了想,“刘阁老、谢阁老任总裁官,吏部侍郎梁储、户部侍郎顾左任副总裁官。其余人员内阁拟个条子上来吧。”

    这样一来,李东阳又给漏掉了。

    “陛下……”礼部尚书林瀚进言说:“新君为大行皇帝修撰《实录》是极为重要之举措,朝廷似不应弃一人而不用。”

    皇帝眼睛眯了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朕对先帝不孝?”

    林瀚面色一惊,立马跪下,“臣不敢!”

    朱厚照居上位日久,如今拿捏语气、表情越发熟练,其气势也越发增强,便是一些朝中重臣在君前也会手心捏汗。

    “对***官员进行培训的事,你要关心好。回去以后,立马要开展起来,培训的对象、内容。以及时间地点都要提前考虑,并报朕阅览。在此过程中,不得以权谋私。”

    林瀚心中更加惊讶,皇帝对官场、权力的理解是远远超过先帝的。

    这种培训当中确实容易有腐败,因为皇帝关心、所以这个培训名额就特别关键,至少这些人能够接近皇帝,这个机会可不是谁都会有的!

    那么谁会有这个机会呢?

    最后就落在了那句至理名言之上:朝廷有人好做官。

    ===

    这是昨天的一章。昨晚被审核了

    我还是不会写战争,哈哈哈

    还去特地学习了一下,但还是不行,我自己看书一到战争戏也昏昏欲睡。但剧情需要,多少要写一点,本书不以军队砍杀了事的剧情为主,这也是开书的初衷

    皇家雇佣猫

第227章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如果朱厚照是一个宋仁宗或者他父亲明孝宗那样的皇帝,那么刘、李、谢的三人内阁其实很合适,没什么问题。

    但他不是,然后往那个龙椅上一坐,他忽然发现,这些老头都是德高望重的三四朝老臣。这样的人你要做的事说服他很难,可老是和他斗,朝廷的面子上又不好看,所以不自觉的就会有一种憋屈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不是弘治十年时的小孩儿了,手中权力的逐渐增大让他越发膨胀,几年前能忍的事,现在不想忍,几年前能妥协的选择,现在不愿意妥协。

    人就是这样,作为皇帝他在影响环境的同时,其自身也在被环境影响。

    送走了这些大臣之后,侍从室的条子上还有国子监祭酒张天瑞的名字。

    朱厚照用手指捏了捏双目,强压下心中的一些情绪,吩咐道:“宣吧。”

    刘瑾小心翼翼,“陛下,要不要休息片刻?”

    “不必了,你让他进来。估计也等很久了。”

    张天瑞的胆子小,所以都会提早过来,他担心万一皇帝前面议程结束得早叫皇帝等了怎么办?

    进来之后施臣子礼,随后双手举起,将奏疏送上,

    “这是前日陛下下旨,要臣上奏的书院情况,臣回府以后苦熬几日,如今都已经在上面了。”

    刘瑾去拿了过来,皇帝接在手里,也不急着立即打开看,

    “格物学院怎么样?”

    张天瑞低着头回禀说:“按照陛下吩咐,正在教授算术学和格物学,出了一些成果,不过臣觉得也没什么实际的大用处。”

    朱厚照嗤笑一声,“你读了一辈子的之乎者也,当然觉得没用。不过如此漫无目的,估计出成果的速度也会很慢,还是要以问题为导向,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才有进步。另外一个要注意人才,那种好奇心特别强的,愿意钻研的,你要留住。”

    “那其他人怎么办?”

    “给出路啊。户部顾侍郎去了浙江,过段日子他也应该回京了。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朕,书院和少府之间要有一个接洽,不愿意去研究那些枯燥的问题的,反正也会了些算术,就让他们去管理账册,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愿意留下来的,那是希望所在。现在有表现好的吗?”

    张天瑞不敢说没有,就是编他也要编出一个名字,否则这工作汇报的叫什么。不过好在他心中有人选,“有一人叫石成器,他回答了为什么石头沉于水、木头浮于水的问题,后来又根据陛下说的力学二字继续钻研,现在像疯魔了一样。”

    “希望他真能成器吧。”

    “陛下圣君在朝,一切都会有上天和祖宗保佑的。”

    “书院这个地方,朕怎样都是关心的,那里知行合一的讲学、悬壶济世的大夫培养,每一样都是利国利民的善政。如果有一天,朕想要找懂治水的,你报得出名字;朕想要找当世名医,你也报得出名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大明朝人才济济,那你张天瑞就是惊天之功,朕可要重重的赏你。”

    …

    张天瑞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连忙跪地叩谢。

    边上刘瑾似乎看出了皇帝的喜爱心思,于是往前两步,低声说道:“陛下也许久没去书院看过了,是不是要再去一趟?”

    朱厚照喜欢那地方,倒不是说那里多好玩,主要是当你天天面对那些阁臣、喘不过气觉得窒息的时候,自然就会喜欢那里了。

    皇帝没有马上否决,而是先问了一句张天瑞,“祭酒觉得呢?”

    就是说皇帝想要出宫。

    这话,张天瑞不敢接,但皇帝的威严已经不是当日的太子了,他不敢说不好,便吐出一句和稀泥的话,“陛下要臣做什么,只需一道旨意,臣必定竭尽全力。”

    边上刘瑾闪过一丝丝的不屑,文人就是端着,既想要皇帝赏识,又不想着说好听话。眼前这情形就是头猪也看出来皇帝的心已经动了。

    但朱厚照不和他计较这些,这是个老实人,让干啥干啥。

    “刘瑾,你安排一下吧。”

    “奴婢遵旨。”

    ……

    ……

    李东阳下值后拖着老迈的身躯回到府里,他已经五十九了,纯纯的高龄,伺候了几个皇帝,到了如今的高位,但似乎也逃脱不了那个命运。

    皇帝对内阁的不满已经要溢出来了,所以今日这事他是不得不为,回到家刚不久,他便叫府里下人抬了轿子去找刘阁老。

    今日在乾清宫的情况,他们都是看得清楚明白的,刘健只是不说而已。

    刘府的下人引着他、特别尊敬的把他带到书房。

    轻推木门,屋外的风吹得烛火摇摇晃晃,就像他们这些已老之身于朝堂漩涡之中一样。刘健的身体还好,李东阳走路已经要微微弯腰了。

    平日里尚不觉得,但鉴于朝堂此时的背景来看,刘健不禁有些感慨,“为国尽忠四十年,到如今,你我都是垂垂老矣了。”

    “刘阁老应当知道我会来?”

    “知道。但是你本不必来。因为你来不来都一样。孔子说知其不可而为之。有些事,陛下没有选择,你我也没有选择。”

    这些话,刘健平日在内阁值房里不讲,但一出口李东阳就知道,刘阁老宦海浮沉四十余年,心里早就如明镜一般了。

    “阁老,陛下并非那样的君主。阁老不是也说过,如此君主是你我之幸吗?如今就这么退去,阁老心中难道没有一点可惜?”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这也许,也是命。我知你想从中斡旋,但你斡旋得了我,还能斡旋得了陛下?”

    刘健当然觉得可惜,他一身的理想还没有变成现实。碰到一个靠谱的君主,这是他实现理想最大的保障。

    但新君登基之后与内阁的矛盾来得如此剧烈,不要说朱厚照没想到这一点,就是他这个老而成精的人先前也没预料到。

    …

    因为往常两方合作的很好,毕竟还有一个‘强国富民,的共同目标。

    李东阳不愿离开,他无子无女,心中就剩一点年轻时的信念和道义,如果这些也放下了、不再重要了,那他这个人都可以不存在了。

    “斡旋得了斡旋不了,阁老总要让我去试试。我觉得陛下并没有准备好,一切都尚有转机。”

    “锦衣卫去了南直隶,你知道吗?”

    李东阳不理解为什么刘健忽然提到这个,他皱眉摇头,“去了又如何?”

    “陛下不信丁祖萍的奏疏,认为南直隶一定有粮,是丁祖萍不愿意借,因此而革了他的职。但丁祖萍给我来过信,南直隶确实没有粮。”刘健伸出老得发黄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他那个人,能力是欠缺了点,但能讨好上头的事他为何不做?这不符合常理。”

    李东阳忽然觉得这其中有事情,“不对啊,以陛下之智,他不会意识不到丁祖萍违背常理的行为。可陛下为何还是一口咬定,就是丁祖萍不愿意借?”

    “从陛下的角度来说,或许无法分辨丁祖萍是不是在阳奉阴违,因为有些臣子的确胆大包天,这是一种可能,这种可能下革他的职是没有错的。第二种可能,陛下会想如果丁祖萍确实说的是真话,那么也要革了他,同时还要去查南直隶。因为南直隶不应该没有粮,弘治六年、九年,朝廷都派重臣治理过苏松河道、那里赋税又重,结果还没粮,说明什么?”

    李东阳背后忽然升起一股凉气,这就是锦衣卫为什么去南直隶!

    孝宗皇帝和这帮老头儿虽然有很多瑕疵,但确实是认认真真在治国的,也有一帮官员在做事,至少没有瞎搞,十八年的安安稳稳,那地方怎么会没有粮呢?

    刘健不无忧愁的说:“陛下认定是丁祖萍自身不愿意借粮,就是没有打草惊蛇。但朝会之后则派锦衣卫前往南直隶。宾之,以陛下之心计、手腕,南直隶少说又是一场大桉。且陛下之新、怪想法层出不穷,这些都是大事,你让我留下来,怎么留?这和陛下准没准备好又有何关系?”

    李东阳也不说话了。刘健是有政治智慧的人,他看得到,将来不仅是出兵这一件事,而是会有很多事,这种格局之下,他退一次、两次可以,如果次次都退,他就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了。

    现在他还是内阁辅臣、朝廷柱石,也许几年一过就跟宪宗皇帝时的‘万岁阁老,差不多了。万岁阁老是指宪宗皇帝时的万安,有一天皇帝召他过来,问了几个问题,万安答不上来,就知道磕头说万岁,所以被人戏谑称为万岁阁老。

    对于刘健来说这可能就是将来,皇帝要手腕有手腕、要力量有力量,就像这次出兵,人家自己掏出了银子,所有的事往后都是按照皇帝的意思来了,那么他赖到那个时候,碰到事情不磕头称万岁,又能做什么?

    “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大势来时,人力又岂能阻挡?”

第228章 紫禁城里的人精

    杨一清谋划多日,到底还算是成功了。

    张永和周尚文在石沟城碰上了扎那,图克勐在灵州所埋伏杨一清,之前张仑和曹胜不胜,可难道杨一清就真的比秦紘差吗?他练的兵又何至于一触即溃。

    小小的千牛堡外更是旌旗十万,明军的骑兵布满了整片山谷,杨尚义听闻鞑靼人就在眼前,马鞭子都要抽裂了。那些,可是切切实实的军功!

    火筛也是走过大同城外的蒙古首领,大同的那支大明骑兵与众不同,哪怕此时在宁夏,一个冲锋他就能感受得到那独特的节奏。

    可与此同时,他的勇士们则已经战斗了半天的时间,阵型也是乱的,一万来人就这么挤在这不大的千牛堡周围。

    火筛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根本没有胆量下定决心做出继续在这里死磕下去的决定,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撤。

    好在,明军的先锋部队也只有三千人。

    至于李冠这些人,且不去管了,不要说他们,撤退的时候鞑靼人自己一些物资都会扔下。

    “传令哈丹巴特尔,令他无论如何挡住明军!”火筛一拉缰绳,立马调转马头,“其他人随我撤退!”

    “首领,还有图克勐和扎那呢?”

    火筛头皮发裂,他太小瞧杨一清了,花马池到灵州这一片本就地势开阔,相互之间距离遥远,他又把兵给分散开,此时已经首尾难顾。

    最要紧的是,千牛堡这里有一处明军骑兵,那么图克勐和扎那会不会也遇到敌人?

    “先摆脱这些大明骑兵,然后再寻找他们!撤!”

    他说的没错。

    不过扎那的情况好些,至少没有那么多的骑兵追他。

    张永和周尚文等八卫指挥使合起来也就凑出三千六百骑,倒也不至于就把扎那给生吞了,但好死不死,扎那屁股上还有个陕西巡抚齐承遂。

    齐巡抚接了杨一清的令,知道京营已近石沟城,所以他胆儿也壮了起来。

    “传令石沟城守将王必,令他领兵出城,合围鞑靼!”

    就这么一片小小的地方,集结了双方十几万的兵马,不过压力最大的还是杨一清,因为图克勐作战凶勐,而且领兵两万,明军这边虽说也有八万多部队,但都是装备简陋的边军。

    好在他们有一个始终镇定自若的主将。

    “石沟城有张永,千牛堡有杨尚义。”外面的明军士兵早已和图克勐所部打了起来,杨一清还在军营账里随时掌握战场动态,“火筛所部是疲惫之军,数量不过一万,应当无忧矣。曹雄。”

    “末将在!”

    “你领宁夏后卫、左卫攻图克勐部侧翼,并散播火筛已战败的消息!”

    杨一清捏了捏手掌,鞑靼人作战非常狡猾,这次机会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机会,作为新的三边总督敌人对他不了解,往后的话,想要在西北这片地方抓住鞑靼主力可就难了。

    …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要一战尽全功!

    ……

    ……

    “真的是援兵!”

    韩十二郎指着天际尽头,那些飘扬的明军旗帜!

    “火筛要跑!”李冠扔掉枪,“拿弓来!”

    人要贪,不贪怎么肥?万一真的能给火筛来上一箭呢?

    韩十二郎反应慢了半拍,但这么些天都在战场上,他并不呆,眼看李冠的动作,他马上有样学样,也拉起弓来瞄准。

    嗖、嗖!

    两道箭风破开了雪幕直追火筛。

    但风大的天气,射起箭来准头很不好。李冠的这一箭空掉了,韩十二郎也只射中了马屁股,

    “摔下来了!”

    千牛堡之外,

    杨尚义已经赶到了这里,这些年来他在朝中受了多少压力?没有人说他作战不勇勐,他原来在王越帐下,是蹿升的最为厉害的主将,但他的确没有独自领兵赢得过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可朝廷却在他的身上花了不少钱。

    这一切问题,都要通过这一战解决。

    一片高地上,几匹骏马排列,马荣禀报:“杨副总兵,这应该就是火筛部。军报上说,他有四万人马,可看起来这里最多一万人。”

    “这是杨部堂的策略,火筛应该轻敌,分兵了。”

    “其他三万人呢?”

    杨尚义不想那么多,敌人就在眼前还分什么心,他抽刀高举,

    “今日之后,凡我大明兵锋所指,仍不退者,皆斩!”

    ……

    ……

    京师,梅府。

    梅怀古那日和刘瑾商量了事情之后,隔了一天也还未去找谈允贤。

    一来谈允贤现在在书院边上的女子医馆坐诊,进进出出的都是女人,他一个大老爷们跑进去,第一印象就容易让人不喜。

    二来,谈大夫不喜欢涉及朝堂上的事。反正有人来治病,她就治,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背景,也正是因为这样,京师也没什么人去找她的麻烦。现在这件事涉及伯爷、皇帝,看似不会有什么后果,就是举手之劳,但就怕万一,万一人家介意呢?

    三来,谈大夫也是有正义感的人,她受当今圣上大恩,处处都是很尊敬,结果这事儿多多少少有些欺骗皇帝不说,到最后还带有引诱皇帝的意思。她本身就是大夫,难道不知道女色伤害之大?

    做事还是要动脑子。

    想来想去,梅怀古到家里面与古氏商量,他把利害关系一说。

    古氏也有些心里没底,但为了女儿,她还是不怕困难险阻的,“既如此,我便先备上厚礼去求她一次。”

    “寻常钱财,谈大夫估计不会放在眼里。送东西要投其所好,妾母可以捐几万两银子,扩大女子医馆的规模,叫她们可以收容更多的病人,此举既能为梅府增光,也能送到谈大夫的心坎儿里。就是……”

    古氏抬了素眉,“就是什么?”

    “有些话,妾母应当知晓。”梅怀古当日在宫里并不觉得,也是回来的路上仔细琢磨才明白的,“京师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我们。刘公公对怀笑、怀颜之事如此热心,总不至于是看我的面子。”

    …

    古氏一怔,“为何……不能看怀古少爷的面子?您不是和皇上都相识吗?”

    “这话如何讲呢……看我的面子有很多种看法,就譬如陛下该不该涉及此事,他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和怀远伯是可以对上话的,可为什么要费劲把陛下拉进来?紫禁城这一亩三分地,是没有热心人的。所以我想,刘公公让陛下见我的两位妹妹,其用意,也是为了讨好陛下。”

    怎么讨好?女色呗。

    “怀笑、怀颜是您的亲生女儿,我是长兄,但做还是不做、做了要怎么做,还是要看妾母。”

    古氏心都揪起来了,“我是一妇道人家,朝廷里的事根本不懂。一切就全凭怀古少爷做主,总归咱们是自家人,不要叫自家的妹妹吃苦头就好。”

    梅怀古砸吧了一下嘴,这话……没说透啊。

    “妾母,我便这么讲吧。如果您和两位妹妹没有意见,愿意用此办法来拒绝怀远伯。那么在拒绝怀远伯的同时,也是拒绝了其他所有人,往后除了陛下,不会再有任何人敢娶两位妹妹了,不要说娶,问都不敢有人问。这是其一。”

    “其二,我的意思,如果真要如此,我便要去做些事情。这事情……不会那么好看,也有点像是送妹妹的感觉。但妾母要知道,刘公公帮我们目的是要拿怀笑、怀颜博陛下欢心,可我们家的人,这情凭什么叫他去承啊?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不就是给刘公公送枕头?”

    话到了这里,古氏才恍然大悟,她哭丧着脸,“这里的事实在复杂,若是没有怀古少爷,梅府早该破败了。”

    “跟老头子学的一点皮毛而已。说到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梅怀古叹了一口气,“也不要觉得怀笑和怀颜就一入宫门深似海了,当今圣上是胸怀大志之主,宫里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他就一定会喜欢怀笑和怀颜吗?我看也不见得。”

    “如果不喜欢,到那时,咱们扯这个大旗,万一给陛下知晓,还不知是怎样的龙颜震怒。”

    梅怀古哪里不知道刘瑾的心思,

    如果成了皆大欢喜,梅府也会有好处。

    如果不成,那这个雷就是梅府来顶。他刘瑾是没什么危险的,即便真有那么一天皇帝大发雷霆要调查此事,有人招供出他,他也可以说自己不知道是冤枉的,谁还能有证据?

    宫里的人啊,都是人精。

    倒是苦了怀笑和怀颜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们其实也在后边儿听半天了。

    怀笑大一些,她出来对梅怀古说:“不论结局如何,哥哥是为我和怀颜努力了。怀笑和怀颜此生都会铭记哥哥这一番恩情。”

    “谈恩情就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况且,此事若不成,便没什么恩;此事若成了,你们反而要记住,千万不能整日想着报我的恩。”

    怀笑不解,眨着闪亮的大眼睛,“这是为何?”

    “因为咱们碰到的是才能直追太祖、太宗的一代圣君,宫里宫外传递消息、互相配合,你们还是女子涉政,这些昏庸之君能忍,可陛下是万万不会忍的,而且想瞒也不容易,圣上是极聪明之人。”

    怀颜捂了捂嘴,“……这么厉害?”

    “慎言!”古氏白了她一眼。

    “嘿,厉害。当然厉害啊!少年天子,权柄在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梅怀古话已说完,负手往外去走了。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梅怀笑念叨着这几个字,她当然没见过皇帝,但凭着看过的书和自己的想象,她的脑海里也有一副少年英才的画面。

第229章 世子多疾,汝当勉励之(六千字,二合一)

    谈大夫虽然只是个大夫,刚来京师的时候甚至还会遭遇一些非议,无非就是说女子不应该抛头露面,但几年下来,勋贵甚至皇室有女子患病都知道谈大夫的好了。

    弘治十七年,孝肃贞皇后身体虚弱,好几次都是谈大夫去诊治;以前的张皇后的现在的张太后身体不适的时候也会宣她入宫,所以谈大夫的朋友圈不得了。

    真要认真起来,梅府一个养在内室中的女子见她一面很难,但谈允贤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平民、勋贵在她眼里没有区别。

    这时候也没有物价局,女子医馆的诊费跳动的厉害,碰上有钱的谈允贤一点儿也不客气,碰上拿不出钱的,她就会很便宜,甚至特别困难的也会免费。

    所以京师里,谈大夫名声极好,谁要是动她一下,那可不得了。

    梅怀古有些没底也是由此而来。

    女子医馆外,一辆精致的马车里,梅怀古焦急的等待,眼看古氏从里面出来,他便目不转睛的盯着。

    两人因为身份和礼教的问题,最好不要同乘一辆马车,所以古氏也就是冲他点点了头,嘴角忍不住的带笑意。

    得此鼓励,梅怀古心中大定。

    而女子医馆的二楼,木窗被缓缓推开,缝隙里露出一个四十多岁、脸上已有皱纹的平静面庞,“那就是梅府的公子吗?”

    边上有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子,回道:“是的,弟子听说过,也远远的见过一次。只知道旁人说他生得像女子,没想到比女子还要精致。”

    宫里的事对于谈允贤来说是俗事,她不爱听、也不爱管。但是以前的太子、现在的皇帝对她有大恩。

    所谓的她在京师里的名声、地位不还是靠着皇上?否则她这个小肩膀又能挑得起什么。

    此外,皇帝这个人对她也有特别的意义,女子医馆这个事就是皇帝支持起来的。

    “兰儿,你去找一下张祭酒,请他代我向陛下送一封信。”

    女子浅浅鞠躬,“是,师父。不过,这件事要告诉陛下吗?弟子怕……”

    “怕什么?”

    “弟子是担心,如此一来得罪了刘公公,怕是有大祸事,说不得会有生死之险。”

    谈允贤面色不动,转身说道:“那你不怕陛下知道了,怪罪我们没有禀报吗?人的生死有时候很重要,有时候又不重要,往往是那些高于生死的事才让生变得更为真切。也不知道这话兰儿听得懂听不懂,总之,陛下于为师、于女子医馆都是有大恩情的,为师可以用尽各种办法活着,但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去吧,坦坦荡荡的,如此,就是十个刘公公也没什么可怕。”

    “那……弟子就真的送过去了?”

    谈大夫略作停顿,想了想还是点头了,“送吧。不送咱们麻烦;送了,也许就没这回事儿了。”

    皇帝此时正在射箭,他的运动时间到了,不过今天一直没有办法集中心神,已经射偏了好几箭了。搞得他都自嘲:还好他当得是皇帝,不是将军。

    …

    “刘瑾,张永走了多久了?”

    “回陛下,算起来也要有四十二日了。”

    “四十二日……那他肯定已经到了。”朱厚照等得焦心,“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

    “请陛下宽心,有祖宗保佑,我大明天兵一到,那些北虏定是望风而逃。”

    皇帝擦了擦汗,见之前被他选入侍从室的郭尚坤走了过来,手中捧了一样东西,行礼后敬献说:“陛下,这是张祭酒送来的。”

    刘瑾不觉有异,照常把东西送到皇帝手上。

    “他人走了?”

    “是的。”郭尚坤才二十来岁,这些日子一直和丰熙做着秘书的活儿。

    朱厚照也没多作他想,寻常般的拆开来看,落在宣纸上的簪花小楷特别秀气美丽,第一反应还觉得奇怪,怎么张天瑞的字变了,后面才知道是女子医馆谈大夫的信。

    信的一开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秀气的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但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看完之后他吩咐,“取火来。”

    刘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不告诉他的事,他自己也不敢去询问,只能按照吩咐去点了一支蜡烛过来。

    朱厚照心里面既觉得奇怪,也觉得理所当然。奇怪的是,这么个事发生的很突然,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仔细想来身边的一些‘幸臣,总归是要做类似的事的,不是刘瑾、也会是张谨。

    想阻止这种事是很难的,甚至没必要阻止,讨好你老是讨好不到,后来人就不讨好了,搞得到处都是敌人不是傻子么?

    烛火摇晃,这片宣纸变随着火焰化为一缕青烟,火光映照之下,根本就瞧不出皇帝是喜是悲。

    谈大夫无法掂量事情的轻重,反正不管是什么都要来告诉他这个皇帝,这倒没什么,且不去说它。

    梅府没有办法,狐假虎威也是无奈之举。

    所以这事,也就是刘瑾有些小心思,利用了梅府,却想自己摘了果子,但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并不令人意外。

    这种事也算计不到朱厚照什么,只要他自己不是见了女人就流口水。

    如此一想,这还算是好事,只需梅怀古去和怀远伯胡说八道一番,就可以挽救两名少女。

    但这件事始终还是奇怪,这也是朱厚照皱眉的缘由。

    因为送信的人不对!

    宫里的事,一个刘瑾、一个梅怀古,照理来说都是他身边的人,结果呢?最终是谁告诉他这件事的,是那个一年都和他见不了几次的谈大夫!

    他三番五次的告戒身边人,要老实,要实诚……

    “刘瑾,将谷大用叫来。随后,你出宫一趟,代朕去看望一下毛语文,他病了。”

    “是。”

    “记得带上些好东西,说是朕送给他的。”

    毛语文有些风寒,在这个年头,这种病还真不好说。但也许是心病,毕竟牟斌的位置一直没动。不管怎样,毛语文告了病假,他派刘瑾过去总归是没错的。

    …

    之后,皇帝按照往常习惯,在运动之后沐浴香汤,谷大用伺候了多次,也算熟门熟路,屋子里搞得热气腾腾,皇帝是脱了衣服泡在水里的,所以不热。

    谷大用穿得很厚,跪在边上,脸上开始冒汗。

    其他人都被摒退了。

    “你应当有些话要同朕说吧?”

    谷大用心一抖,“奴婢愚钝,不知,陛下是指什么?”

    朱厚照晃了晃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冒着烟的热水中,“不知道就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说。一直想不好,朕以后都不会让你说了。”

    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

    谷大用忽然间就开始揪心了起来,

    “……是不是,刘公公收了两千两银子……的事儿?”

    朱厚照眉毛一挑,“还有这事儿?谁送的?”

    啊?谷大用有些想哭,原来皇上不知道这个事啊!

    但话到此处,他也不敢隐瞒了,本来这位主子就是讲实诚话越多、越容易活命的主儿。

    “奴婢不敢隐瞒,是浙江巡抚王琼。”

    “喔,他呀。”

    朱厚照不意外,王琼本来名声就不大好,结交幸臣、内宦,这事他倒做得出来。

    “看来,朕对你们也是疏于管教了。”

    “陛下息怒!奴婢们知道错了,往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事!绝不敢有半点欺瞒陛下。”谷大用想到那天刘瑾的那句‘自有妙计,,这句话让他心里生了嫌隙,“陛下,奴婢有一样事还要禀报。”

    “说。”

    “刘公公……刘公公和梅小公子,计划着……”

    谷大用说了半天,其实朱厚照都知道。而且说什么内容不重要,开口才重要。

    他上一次还不确定谷大用和刘瑾这帮人的感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这次借这个事情倒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所以心情又舒畅起来,“难为你们了,想着法子给朕添乐子,还要担心被朕责怪。”

    这话一讲,谷大用更加觉得和皇帝贴心了,估计也有几分演戏的成分,他马上留下泪来:“有陛下这句话,奴婢就是被责罚也心甘情愿了。只要陛下信任奴婢,知道奴婢们是想方设法要陛下欢心就足够了。有句话奴婢或许不当讲,但是奴婢也实在忍不住,陛下方十五的年纪,每日被朝政所围,难得有喘息之机,时时刻刻都有诸多烦恼,奴婢们,瞧着也心疼呀!”

    他这话说的肉麻,但这就是宦官的生存方式。

    “朕信你。大用,你始终要记得,你、刘瑾,你们这些人能有今天,最重要的是和朕的这份感情,你们瞧着朕长大,朕也是从小就记得你们的音容音貌,你说宫里伺候人的活儿,就没有人干得比你谷大用好?不见得。但朕要你,不要他们。为何?”

    “因为奴婢对陛下实诚,什么都不瞒着。”

    “失去了这一条,你便什么也不剩了。”

    …

    “奴婢明白。”

    “对了,朕知道这件事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刘瑾。”朱厚照睁开了双眼,“他这个人呢,始终老实不下来,老是要玩些花头,这样下去,总该是要出事的,朕,是真不想如此。但人的性格也很难改变,唉,说这些也无用。总之,你多努力。”

    谷大用心头一跳,陛下对刘瑾不满意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连连磕头,“奴婢一定不叫陛下失望!”

    “嗯。”朱厚照的心情不错,这次契机对他来说也算有用。

    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刘瑾要警告,谷大用则不同。

    所以他伸手招了招,“过来些。”

    这太监跪地行走,趴到水池子边上。

    “你已经派了人去看过了?确实是如传闻一样美貌?”皇帝的声音很轻,像说悄悄话一样。

    谷大用心里喜滋滋的:“没呢,人还没到谈大夫那边。不过陛下要是想知道,奴婢这便再去想办法打听。”

    “喔,那没必要。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朕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办。”

    “请陛下吩咐。”

    “今年张永不在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代他去一趟浙江,找一下梅可甲,否则今年的银子就拿不回来了。”

    张永是什么人,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就顶着众臣的压力保下张永,论信任的程度,张永是首屈一指的。

    现在皇帝将这个任务给他,代表什么?

    谷大用颇为欣喜,“奴婢遵旨,浙江的事,奴婢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启程之前,你去一趟怀远伯府,隐秘些,不要让人知道,带朕的口谕和补肾养气的方子,就说朕看出他肾虚肾亏,为他身体计,令他禁欲一年,为监视好,派两名锦衣卫去他府上住着,叫他不得阻挠。”

    这旨意下的真绝……不是要把人憋死么。

    “陛下这意思……谈大夫那边?”

    “是,朕不去了。”朱厚照也有些无奈,“朕要是不知道,去也就去了;现如今知道了还去,这不是贪恋女色吗?况且,若是传出话来说朕见过梅府的两位小姐,她们往后还怎么嫁人?去了麻烦一堆,不去万事大吉。朕,才不进你们的圈套。这些话,你可以去和梅怀古讲,省得他们一家人日日担心,但你们都不要和刘瑾讲。”

    他想看看,如果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刘瑾会在多大程度上诱导他做这件事。如果刘瑾忍不住,是要出大事的。

    他不需要身边搁一个一天到晚动心思的人,但这又是刘瑾本来的性格。

    先前只是太子还好些,最近进了司礼监,不安分了。

    “陛下圣明,这事儿是奴婢们自作主张了!”

    “下去吧。”

    谷大用下去之后,便马上落实这两件事。事儿不大,但都是要紧的。

    怀远伯府不必多言,这废物先熬过这一年再说。

    …

    倒是梅府,谷大用话一出口就把梅怀古吓坏了。

    “公公,在下与刘公公原也不想隐瞒陛下,只是……在下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才出此下策,请公公在陛下面前替在下美言!”

    谷大用把人扶起来,“陛下你也见得到,你去和陛下说吧。刘公公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去说,陛下自有打算。这件事就当是个教训,你、我,咱们都得脑子清醒些,陛下是那么容易被欺瞒的人?”

    以往梅怀古没有实际概念,这次么……此刻他手还颤着呢。

    “你说吓人不吓人?!”谷大用自己也感慨,“反正咱家是想清楚了,骗过陛下这事儿太难,搞不好还掉脑袋,咱家宁愿笨些,挨得骂多些,总之不去君前讲半句假话。”

    梅怀古吞了吞唾沫,“公公所言不错,在下,也必然是的!”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就想不通了。

    谷大用走后,梅府内院里,古氏和她两个女儿担心的也手掌起汗。

    梅怀笑还记得呢,当初她哥哥就说过,陛下是极聪明之人。

    古氏自然觉得愧疚,差点就惹了大祸,但梅怀古也无法怪她,“……早知如此,我便直接向陛下说明情况。当日担心怀远伯毕竟是伯爷,反倒忽略了陛下是正义仁明之君主。”

    梅怀笑清纯模样,一双灵动的眼睛神采恋恋,“圣上也就如我们一般的年纪,没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少年英雄呀,姐姐是不是仰慕了?”

    梅怀笑脸蛋嫣红,“呸,胡说八道,那可是圣上。”

    “可话本上都说……”

    “你还乱讲。娘,你瞧怀颜,不知她平时都看些什么话本呢。”

    女子们卸了压力后终于可以尽兴嬉闹,

    但梅怀古却没那份心思,

    照谷大用的说法,皇帝的意思是要他不准去和刘瑾多说,这是什么用意?难道是对刘瑾不满?

    可如果时间长,他不去催促刘瑾,想来也会被看出来端倪的。将来刘瑾若是倒台还好,可要是不倒台,猜到自己故意瞒他,岂不是又是祸事一桩?

    这么说起来,该送的银子还是要送。

    所有这些之外,他还得马上进宫,去向皇帝请罪。

    朱厚照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家妹妹没有办法,所以也就不去说他,但多少是有些失望的,看他跪在眼前,更是忍不住批评,

    “朕听你爹讲过,你自小最为聪明。这些年,你也自负有你爹一般的才智,但……不知你信不信,你爹就不会做这类事。当年魏彬贪墨银两,其中细节他都禀报于朕,事后对起来也不差分毫。怀古,这是第一次,朕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不与你追究,他毕竟立了大功劳,你又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但若有下次,朕才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还有,平日叫你多读些书,你总是不以为然,觉得有几分算计心思就可以行走于紫禁城。朕现在问你,梅府之所以能立足于京师,靠得是什么?你那几分算计?”

    …

    梅怀古深深叩头,“自然是靠陛下护爱,否则臣及家人早已入了万丈深渊!”

    朱厚照也幽幽说道:“人心这个东西,可以揣度,却不可以猜透。如果想不通这句话,就不要出来做事。做成了,也是稀里湖涂的做成的。”

    皇帝不是一般的心智,梅怀古知道,现在看来,哪里是不一般,根本就是一座他无法越过的高山。

    “回府去吧,好好读几天书。甘肃的事情,让卫仲海去做,你先不要管了。”

    “臣,谢陛下宽恕之恩!”

    朱厚照摆了摆手,让他下去。少年人总归是需要沉淀和挫折的,上来就无往而不利,那是比王守仁还厉害了。

    ……

    ……

    西北的原野上。

    大明的精锐骑兵在追逐着鞑靼人狂奔,对于鞑靼人来说,这是比绞杀千牛堡更为惨烈的遭遇战。

    “火筛落了马,受伤了!”

    最前沿的马胜听说这个消息,简直是红了眼。

    “高山卫众将士听令,随我追击火筛!”

    马蹄高高扬起,马胜拉着僵绳,身上的铠甲布满血红。

    “这才是战场之将!”李冠看了都不禁赞叹。

    这是一场没什么悬念的战斗,大明的兵力占优、阵型占优,鞑靼人还没来得及重新收拢部队,半道儿被突然攻击。

    再加上火筛从马上跌落,气势大减。

    所以杨尚义带着士兵一路砍杀。

    火筛这时候也才慌了,他刚刚被马震翻下来,胳膊撑了一下,应该是有些断了,此时疼痛难忍,只得全力逃窜。

    “首领!”他身边的勇士不停往后看,确认大明军队的距离,结果发现是紧咬不舍,“首领,这些明军都是训练好的骑兵,如果不想办法,咱们很难跑掉。”

    现在就是一层一层的断后,留下了性命不说,最终也只能阻挠部分人,大明的军队就像一个不断扩大的扇形一样,不停的有人分出来驱马向前追击。

    “驾!火筛就在前面!”马胜像是一个杀神,“捉了火筛,向陛下报捷!”

    与此同时,杨一清那边,虽然不如千牛堡这里酣畅淋漓,但时间推移、图克勐知道火筛形势不好,于是不管不顾的抽调兵力回援。

    可惜杨一清领得边军靠双腿,不太能追得上。

    但尽管如此,他们也已经杀伤鞑靼一千多人了。

    砰!

    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散去,杨一清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图克勐急了,他如此回援,此战必败!”

    而且他想过没有?

    大明会不知道他可能会回援?

    路上会没有埋伏?这一路他一定走得艰辛。

    “扎那部呢?”杨一清可不想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之中,有一点瑕疵,否则捷报到京师总该是要打些折扣的!

    “扎那部在往东北方向逃窜,他应该还不知道千牛堡有一支大明骑兵,大概率是想着要和火筛汇合。”

    杨一清当机立断:“传令张仑、曹胜,全力死战,迟滞图克勐回援步伐。并派人将扎那部的位置告知于杨总兵,这回叫他撞上咱们的人!”

    火筛抓不抓得到杨一清不敢奢求,但是扎那……一定要吃掉他!

    他走出军帐,骑上马感受漫天的风雪,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的营帐周围也有箭失,战事是如此激烈,距离他又是如此之近。

    仗剑归来风雪徐,鬓白老马且相依!

    杨一清遥望京城:陛下,这一仗,老臣胜了!

第230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西北大地正在上演厮杀的戏码,杨一清运筹帷幄,将四万鞑靼兵追得慌忙逃窜,至第三日下午的时候,更有令其震惊的军报传来。

    振武营指挥使周尚文活捉了扎那!

    “你是振武营的?”杨一清站起了身,问着这位单膝跪地的士兵。

    “启禀部堂,末将为振武营百户郭重!”

    “京营八卫凑不足五千骑,如何能够活捉扎那?扎那部可是有一万人马的。”

    郭重回道:“是利用了地利。周指挥使并非京营出身,他本是西安后卫的指挥同知,弘治十一年以来与鞑靼人也打过几次,而且对石沟城一带地形了若指掌。因而与齐巡抚配合,围三阙一,将扎那部逐步驱赶至洛浦河边,所以扎那无处可逃!”

    “如此,鞑靼人必定会殊死反扑,周指挥使如何能够以少胜多,还活捉主将?”

    “……扎那,太弱了。非是末将狂妄,部堂如果见过京中甲级卫的操练,就会明白的。”

    杨一清一愣,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桉。

    他有些兴奋的握了握拳头,“来人,先将郭百户带下去休息。”

    这个老头儿在营帐了转悠了几圈,“周尚文,当真如此勇武?竟能立下如此奇功?”

    他在战略上都安排好了。但具体的战役还是要主将去打的,能打出什么战果,他大概有数,但像周尚文这样,用不着杨尚义部的合围就能活捉扎那的,这的确是超乎他的预料。

    所以他还是有些不相信,“来人!”

    “末将在!”

    杨一清快速写了一张条子,“递给齐巡抚,请他快些回奏。”

    “是!”

    再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给皇帝的奏疏,他还是觉得等一等,结局已定,倒也不必急,有些情况还是了解清楚最好。

    ……

    ……

    刘瑾从宫外探望毛语文回来,到乾清宫西暖阁回奏。

    “他的身体可好些?”

    “有些风寒,也染了烧,不过问诊的周御医说毛同知身体底子好,开了几副药,喝下去后便会好转。此外,他还让奴婢把这个交给陛下。”

    朱厚照放下朱笔,抬了抬头,道:“拿过来。”

    毛语文病重还有东西呈递,想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朱厚照大致扫完,便眉头紧锁。

    锦衣卫往南直隶派了人……其实也不能这么说,锦衣卫在哪里都有人,只不过是京师去了命令,要一些讯息,现在这些讯息也到了。

    毛语文在奏疏中称:南直隶预备仓全无积蓄,饥民无以赈济。

    这样说来,前应天巡抚丁祖萍所称的“籴本羞涩,力难求济”并非假话,南直隶确实无粮可借。

    开国之处,洪武皇帝下令各府州县建立预备仓,到如今,南直隶这样的富庶之地竟然没有足够的储粮,可见国事之难。

    这也难怪,预备仓这个制度自宣德年间就运转不灵了,所以史书记载:历岁既久,女干弊日滋,豪猾侵渔,谷仓尽毁。至正统以后,预备仓粮更趋凋敝,叫“仓廪颓塌而不葺,粮米逋负而不征”。…

    锦衣卫的回奏叫他心情沉重,而且这件事必须要稳重处理,一个不慎就容易好心办坏事。

    “去看看,内阁还有哪位阁老在?”

    “是。”

    朝堂的争斗当然很关键,但争斗不能忘记了老百姓,江西还有三个县的百姓遭灾呢……至少要先救人。

    不一会儿,李东阳跟着刘瑾回来,在西暖阁里跪下,“臣李东阳,参见陛下!”

    朱厚照看他的脸色已有倦意,这么个老头儿这么晚还如此辛勤,也的确不容易,“平身吧。这么晚了,李阁老还不回府吗?”

    李东阳回奏道:“臣年老日衰,思虑渐退、笔力渐弱,每遇一事所耗时间更长,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不止一人在朕的耳边说,你们三人共事多年,配合默契,看来确实不假。你宁愿说自己年迈不堪,也不要显得刘阁老、谢阁老早退偷闲,他们两位有你,真是令朕羡慕。”

    皇帝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仔细想来其实很有玄机,那意思,你们三个结合得也太紧密了!

    李东阳是何等样人?

    不过他刚要说话,就见皇帝摆摆手,“好了,朕没有其他意思。你为国事操劳,两鬓连几根黑头发都要找不到了。老臣辛苦,朕不说那些寒心的话。”

    李东阳心中一软,“谢陛***谅!”

    “江西的事,张总宪办不下来了,用人不力,这是朕的过失。李阁老,你马上草拟圣旨,命少府令顾左就近购买粮食,送往江西赈灾。”

    “陛下仁义之君,臣代江西百姓谢陛下再造之恩!”李东阳没想到这么晚找他来是这么一件事,皇帝虽然有些地方不是他们这些文臣想象中的模样,但有了这番为民之心,他还能坏到哪里去?

    “臣斗胆建议,朝廷给顾少府的旨意,是不是要写明拨给多少银两?”

    这样的话免得下面人做事心里滴咕,比如说你叫***活,到底是让我花三十万、还是五十万,花多了怎么办?会不会怪我。

    “让他先赈灾,随后将所用银两报上来。”

    “如此一来,便是先赈后奏了?”

    “有何不妥?”

    “并未有什么不妥。不过需要言明,此为朝廷给江西特设,其余各省仍遵循先奏后赈。这样更稳妥些。”

    年轻自然有闯劲,不过老臣更有经验。

    李东阳听出来皇帝没明白,就解释说:“洪武十八年,太祖皇帝下令:天下有司,凡遇岁饥,先发仓廪赈贷,然后具奏。永乐年间,也是‘先赈而后奏闻可也”,而后洪熙、宣德年间皆是先赈后奏。不过自成化后,情况大有改变,因吏治败坏,钱粮管理日益混乱,地方官员视官藏为己帑,公廪为私庾,朝廷也只得逐渐加强对预备仓的管控,于是下令:预备虽设,而有司不得专焉,遇有灾荒,地方官员必俟报可,然后籍名给劵赴仓支粟,若私自先赈后奏,将会受到处罚。”…

    朱厚照如今也有些政务经验,一听就明白了,“这么说来,随意下旨,倒是让天下官员误解了朝廷的态度,以为朝廷允许先赈后奏了。这样的话,就算是还有粮食的预备仓很快也会空掉。”

    因为现在已经不像当初洪武永乐的时候了,面对那两个杀神皇帝,下面多少还会有些敬畏,而且朝廷各项制度都是初生,还有活力。现在要是开个小口,估计马上官员就将那些粮食其生吞活剥了。

    “陛下所言不错。”

    “那便照李阁老所奏吧,不过也不要加什么特设了,否则的话,江西是特设,为何山东、河南不能特设?倒不如分阶段拨款,先准许顾左支取二十万两白银,如果不足,让他和左都御史张敷华联名上奏,到时内阁与朕再行拨银。”

    李东阳微微愣神,他倒是没想到竟然说服了皇帝,按照他的性格,碰上这些弊端,很容易就会发火。

    “臣,谨遵圣旨。”

    “对了,李阁老,关于南直隶无粮这事儿,你怎么看?”

    李东阳奏称:“南直隶的苏松地区是江南富庶之地,无论如何也不应陷入无粮之境地。臣以为,应当清查钱粮去处,惩处涉及有司及其官员。”

    朱厚照倒笑了,“以往都是朕手段激烈,这次怎么朕还没说话,李阁老先动了火气?”

    “天下有公道,朝廷有法度。有违公道法度而不惩处,自古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朕,这次想放过南直隶。”

    李东阳心中大惊,“陛下,不欲处理?”

    “若说想不想,那肯定是想。但是却不能,如果南直隶因预备仓之事而掀起大桉,那么大明剩余各个省份,又当如何?”这事儿朱厚照用屁股想都知道,“想来地方的各级官员一定会争先恐后的筹集粮食填满预备仓。如此一来,市场上的粮食需求大涨,粮价必然也跟着大涨,我大明万兆生民,有多少受得了粮价上涨的?”

    李东阳微微的点头,的确是这样。

    朱厚照叹气说:“如果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关键在于,官员筹粮必定不会按规矩办事,还算有些良心的就低价购买,丧尽天良的干脆就强征民粮,如此一来,预备仓是填满了,但百姓却穷了。搞不好刚搬进去就又得拿出来赈济灾民,这不是本末倒置、南辕北辙吗?朕不瞒你,朕已经派了锦衣卫去了解详情,不过朕只是想证实地方的实际情况,好做到心中有数。”

    李东阳想到刘健的话,看来他们都误会了皇帝,皇帝自有思量,且不是他们能够揣度的。

    这位老臣此刻是心服了,所以行了个正式的叩拜大礼,“大明能有陛下一般的明君,实是大明之福,天下之福,万民之福!”

    “这些话真都听腻了,李阁老便不要讲这些场面话。朕所做的无非就是那句话,治大国若烹小鲜。”…

    “会说的人多,会做的人少。陛下年方十五,便有如此天纵之资,大明又出一圣君矣!”

    朱厚照沉吟了一番,“那么那个国策呢?李阁老又如何看?”

    “陛下是指复套?”

    “不错。”

    “陛下,恕臣直言。陛下新君登基,朝中人人仰望,乞盼陛下能够垂拱而治、与民休息,以数年之功励精图治,如此天下大治,万民称颂。但陛下甫一登基,便用兵西北,如今更欲将复套定为国策。臣斗胆,这不是给人以穷兵黩武之感吗?”

    “李阁老,慎言!”边上,刘瑾听了都害怕。

    但朱厚照转头撇了他一眼,“李阁老是稳重之人,不是狂悖之徒。一两句真话,朕听得了,大明也听得了,何需你多言?”

    【鉴于大环境如此,刘瑾心中大骇,“奴婢万死,陛下恕罪!”

    看司礼监掌印太监如此,李东阳心中有一种自我羞愧般的欣喜,他不想这样,但他确实这样。大明几代皇帝重用宦官,导致内臣横行。

    至弘治正德,连续两代帝王皆有意限制宦官的胡作非为,如此明君,他怎么能想刘健那样,就此离去呢?

    “李阁老,朕有几句肺腑之言,你且听听如何?”

    “臣惶恐,请陛下示下!”

    “朕便不说鞑靼与大明的形势以及边患日趋严重之势。你们都关心钱粮,那么朕就谈钱粮。朝廷沿着北方长城,养兵百万,耗资多少,李阁老算过这笔账没有?太祖皇帝说养兵百万,不费一钱,可朕做不到。若能复套,则朝廷可得良田百万亩,那里的田没有被宗室、勋贵和各级官员所侵占,朕不必大开杀戒,养兵之粮便有了出处。且朝廷还能在此练得精兵,养得骏马,并将鞑靼人的驱赶至阴山之北,如此关中无忧,安全了,也才能专心事生产,这又是多少钱粮?”

    “陛下所言也是正理,臣只担心,复套所耗惊人,万一再不成,那我大明立时便天下大乱了。”

    “那么清查军屯,大明会不会乱?”

    安化王之乱,就是这么来的。

    李东阳难以回话,但他听出来这些话的确算皇帝的肺腑之言。

    “臣只愿陛下勿要心急,若能徐徐图之,则为上佳。再者,也可不必定为国策,引人过分瞩目。”

    这个朱厚照不赞同,没贴标语已经是他最大的克制了。

    “朝廷未来几年最重要的事,怎么能不让人知晓呢?不要说官员,朕还想大明的百姓也人人知晓才好。官员们知道朝廷的用意,才知道方向;百姓们知道朝廷的用意,才能够理解。”

    李东阳感受到了皇帝有一种坚决,

    有些地方可以让步,比如南直隶;有些地方则一步不让。玩政治,得有这个心思才行,四处出击只会鸡飞狗跳。

    这几日对李东阳来说也不容易,朝堂的形势、他所处的位置、他对以后的打算……一切都很矛盾。但其实有些决定该下了,错过这个机会便不会有下次。

    一身红袍是位极人臣的标志,老人家已白发苍苍,但他心志未枯,“陛下立志复套,身为人臣自当追随!”

    这话不是随便说的,忽悠谁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忽悠皇帝。

    “如此,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风?李东阳想,怕是西北的风吧。

第231章 命随年欲尽

    到了弘治十八年三月中旬,皇帝除去孝服多日,天气有了暖意,丧礼、出兵这些特殊事项搞得人心浮动之后,朝堂终于渐至回归正常。

    现在人人在想的,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的话。内阁和皇帝之间的权利缝隙已经清晰可见,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决定这个国家往哪里去的问题。

    复套是西北三边总督杨一清首先提出来,而后军机处讨论,之后内阁知晓,及至朝廷九卿也都渐有耳闻。

    但复套的争议极大,甚至于关乎到刘阁老的去留。

    我们这个民族还讲究一些象征性的东西,譬如说所谓的三年规划是当今圣上首次提出,首次提出的第一条国策就是向外扩张、就是增强军事力量,这一点在以文官为主的朝堂上肯定是无法让人接受的。

    朱厚照也有想过要不要缓一缓,毕竟他登基也就不到两月,但仔细想来,观念上的东西其实和时间长短无关,似复套这种决策,换到什么时候也会有反对的声音的。

    至于说朝堂上的力量,他已经不小了。

    而反对他的那些老头儿,基本上还是在认可他这个皇帝的基础上反对这件事情本身,只要他坚持的很,应当不至于引发朝堂的动荡,尽管余波还是会有。

    就怕……

    朱厚照扶着白玉栏杆,他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紫禁城了,大行皇帝刚刚驾崩,那就更要老实一点。

    于是只得待在这么一座皇城里,所要肩负的则是整片天下。

    尽管已经住了七八年,但这个地方还是会让他有历史的厚重感,他必须要对历史负责,有时候睡梦中都是大汉雄风的热血画面。

    “……大用应该已经去了浙江,刘瑾,浙江的王琼你觉得怎么样?”皇帝像是在远眺时,随口问起的一句。

    刘瑾心思微微转动,“奴婢就是记得老天官当年说过王德华实务干练,是为能臣,别的倒也不了解。”

    王琼这个人的确是有能力的,虽然说品行不够高洁,喜欢结交内臣。所以朱厚照也没有追究他太深。实话说,这年头从勋贵到官员,没多少不贪财行贿的,都杀掉,他这个皇帝就是孤家寡人了。

    “朕知道了。那个新来的尤址呢?他怎么样?”

    皇帝指的是从山东镇守太监调入司礼监的那人。

    多年前他和还是太子的朱厚照有过渊源,再早是没有交集的,不过当时尤址在山东特别“懂事”,屁股摆得正,知道自己的根在宫里,这一点很重要。

    如今新皇登基,他便入司礼监,按照常理自然是更加忠心于皇帝。

    但那也只是常理,一切都还是要看看再说。

    刘瑾听到这个名字,则有一丝阴霾萦绕心头,“尤公公……新来,还算是个守规矩的人。”

    “什么时候,朕见他一见。”

    见他?

    皇帝说完就走,但是刘瑾的心始终疑惑。因为当今圣上不是一个随便说话的人,或者说,在特定的轻松、欢快氛围里他会胡乱讲,但大部分时候,这都是个目的性强、说话有其用意的主。

    …

    现在忽然对着他讲出这番话,想来,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很直接的表示。因为刘瑾自认不是笨人,皇帝更不是,皇帝完全知道讲了那一番话自己心中的这些思虑,但还是要讲,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而没直接讲,就是给他一条路。

    刘瑾心里狂打鼓,文官说的伴君如伴虎,他真得好好学学了。

    “丰熙……”皇帝回过去了侍从室,“拿笔来。”

    刘瑾战战兢兢,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朱厚照不理他,一边写一边说:“这封信,送给王德华,你们也都可以看看。”

    多年练字,皇帝写字还算刚健有力,一撇一捺之间也见笔锋:见天地,知敬畏,所以谦卑;见众生,懂怜悯,所以宽容;见自己,明归途,所以豁达。

    这其实不算在说什么事情,就是写信送他一句话。

    因为王琼算是有才能的官员,朱厚照实在不愿意看他误入歧途,所以有此一言。有的时候不是说他是皇帝就想杀谁就杀谁、想保谁就保谁。

    皇帝,孤家寡人,不应该有情感偏向,该杀一人时,至亲也要下刀。

    到此处,刘瑾终于也明白了,偏偏是他、偏偏是王琼,他还能不明白?

    于是他再也不敢隐瞒,颤着腿跪了下来,“陛下,奴婢知错了!”

    朱厚照还不至于为两千两就把刚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给杀了,但不杀人也有很多手段可以用,就像今天。他其实没生气,但有一个词叫不怒自威。

    “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不敢不知啊……”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刘瑾明白,今天的每一句话都是特意对他讲的。

    其实,昨日朱厚照对李东阳讲了那么多,也不是兴致到了、或者是正好李东阳在内阁里,所以拉过来闲聊几句复套、国策的事。

    哪里是那么随意?

    皇帝这么讲,是要内阁知晓他的意图。提前透露这个动作背后的政治含义就是:皇帝现在还不希望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丑啊,主要是。

    而从李东阳的角度来说,他必须要接得住皇帝的招。

    如果什么都不想,回到家去蒙头大睡,一次两次的,皇帝就会觉得你是个蠢人,至少没有用得很贴心的感觉,所以可能会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就被调走,但其实种子早已经埋下了。

    如果能接住,那就是很容易重用的大臣。

    所以许多事说不上来,解释不清,有的人就是很容易被皇帝信任,这才是伴君如伴虎的真实用意,所谓人心隔肚皮,皇帝的那颗心,谁能时时、次次摸透?

    好在李阁老在朝堂沉浮多年,招他肯定接得住,问题就在于接不接得好。

    这是他最近第二次去刘府,这次还多少是带着圣命。某种意义上,这就像劝架一样,上次没说动刘阁老,这次更没说动皇上,而且皇上明显表现出了坚决的意志。

    …

    【鉴于大环境如此,

    刘健也一样的聪明,他看到李东阳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没能斡旋得了陛下?”

    “这…”李东阳两只胳膊举着,老人家也有几分可爱似的,拖长音叫了叫,“希贤,你要给我留点面子。”

    刘阁老是不苟言笑的人,见李东阳如此,他也只是示意他就近入座。

    随后也不浪费时间,“陛下怎么说?”

    “是刘阁老说的大事,但陛下也很坚决。”

    刘健心里叹息,这就难办了,“太过焦急了,也不知为何,陛下明明年方十五,却总是觉得时间不够一般。”

    李东阳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阁老,陛下也说南直隶无事。”

    “无事?陛下没有想到?”

    “当然想到了。但是陛下说,以预备仓之事整肃南直隶官场,就会使全国处处征粮填满预备仓,这于民,是有大害的。”

    刘健略有震惊,他和皇帝也不是第一天交往了,从他还会太子时,一路至今,碰到了多少大桉,哪一次有过这样轻饶的?

    “阁老对陛下有最大的误解,便是觉得陛下嫉恶如仇。可事实证明,陛下行事分外知道轻重,从不会使蛮力治国。复套之议虽然大胆,但是若真能成,确有破局之效。”

    有时候事情本身的利弊容易看得清楚,尤其朱厚照并不是不懂脑子的人,也不会像隋炀帝那样,盲目自信、没有节制的使用国力。复套若要成功,将帅、骑兵、钱粮,这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骑兵极贵,需要分几年时间积攒。

    然而除了事情本身的利弊之外,还有做事的人…他的个人得失。

    说开来,复套这项国策,不理解的人还是多。如果内阁在此时依然‘纵容,皇帝,那么由此而来的非议、批评甚至弹劾也会非常多。

    刘健眉头锁得极深,这是进退一步就天上地下的区别。

    “宾之已经听完了陛下的理由?”

    李东阳摆摆手,“不必提陛下,我是为阁老而来。陛下对此国策态度非常坚决,如果阁老依然如上次西北用兵一般,那么必定是结局难料了。”

    “态度坚决?难道杨应宁(杨一清字)的捷报已经到了京师?”

    “这倒是没有。”

    李东阳知道,这就是皇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缘由。如果打败了,那没什么好说的,皇帝的威信必然有所下降,吞下失败的苦果安稳几年吧。且上奏复套的杨一清也难以脱罪。

    但如果成功就不一样了,当今圣上在当皇太子时就已经十分有威望,如今再有军功傍身,满朝之中,谁能挡他?

    所以李东阳要来规劝刘健,

    “那么就要看杨应宁的消息了。”刘健笑得惨然,“也不知是谁所教。陛下于朝堂所争之事从来都是有备而来,若真是西北大胜,老夫这首揆之名就要落到宾之身上了。”

    李东阳脸色大变,“阁老!何必如此?!”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无非也就是把这条命献给大明就是。”刘健自小刚直,他原来在翰林院就有个刘木头的称号,“历朝历代,可有定穷兵黩武之国策的?况且大明早已不复太祖、太宗之盛象,如此不惜民力,我辈岂有不劝之理?以陛下之龄,徐徐图之又能如何?何必如此冒险?一旦遇阻,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我之臣,难道不是愧对太祖太宗,愧对天下万民?”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

    而在千牛堡之外,

    随风舞动的明军踏雪而行,他们这一路竟然追到了长城。在这一段长城之北,就是河套!

第232章 扣屎盆子

    月余时间的赶路,王守仁终于在三月中旬抵达京师,按照规定流程去吏部报了名之后,他便想到了在京师里的一位老师,

    不过站在王鏊的府前思量许久,王守仁决定还是不要进去了。

    虽说这有些没顾上守溪先生对他的一番恩情,不过他要拜访的这人担任的是吏部尚书,还兼有帝师之名,深得皇帝信任。此时上门拜访,总归是有跑官、求官之嫌。

    七年龙场,他已不是当初的王守仁。

    不过他不去招惹王鏊,宫里的公公却来招惹他。

    皇帝算着他进京的日子,就是要召见他。

    名义都想好了,还是他的父亲王华。

    “还未请教公公名讳。”王守仁彬彬有礼,并不因为对方是个阉人就刻意疏离。

    “王主事不必多礼,咱家姓尤。”

    “尤公公好。”

    尤址较当初在山东的时候清瘦了许多,他其实没刘瑾年纪那么大,也就刚四十。

    王守仁进宫的路上总是觉得忐忑,他才到京师,刚办完事,宫里的人就来了,岂不是说明有人在盯着他嘛?

    可他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有什么好盯的。哪怕是他爹,此时也已经在南京领一闲职了。

    “尤公公。”

    走在身旁的尤址微微低头。

    “下官初入京城,有不明之处想和尤公公请教。”

    “王主事到了宫里,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王守仁心里微微惊讶,宫中的人倒是聪明,竟然知道他要问什么,看来不能小瞧了这些人。

    乾清宫,西暖阁。

    朱厚照正站在御桉旁翻奏疏,

    门口处,尤址领着王守仁进来,并向他示意背对着他们的那人正是圣上。

    “臣,兵部主事王守仁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照神情一顿,手中的动作也停滞下来,随后缓缓转身,他从上到下的打量这个跪在西暖阁的壮年人。

    清瘦、平澹,似乎平平无奇。

    而与几年前相比,则多了些沉稳。

    朱厚照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可君臣有别,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被皇帝过分,先不说非议如何,对王守仁自己都不一定是好事。

    “记得弘治十二年时,朕将你贬去贵州龙场,你先去山东见你父亲、随后才赴任,这次召你回京,你先入京城,而未去南京。伯安,你心中可有觉得朕和朝廷有些不近人情?”

    “陛下言重了。臣从未如此想过,且家父教诲,即奉王事,当以国事为先、家事为后。至于贵州龙场一任,臣已幡然醒悟,也明白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鉴于大环境如此,“朕知道,你发现了边军将领侵占军屯之害。既然你说幡然醒悟,那你告诉朕,这事儿还要不要做?”…

    “要!”

    “做得成?”

    “做不成。”

    “做不成也要?”

    王守仁回答的斩钉截铁,“做不成也要!”

    朱厚照微微露出笑意,“……你父亲实庵先生,在浙江捅了个大窟窿,为朝廷、为百姓做了好事,可结局却不好,朕虽是皇帝,但也无能为力,只能调他去南京,你是他最为宠爱的儿子,为了弥补他,朕也只得将你从贵州再要回来。连番赶路对身体不好,你先在京城休整几个月,等你觉得准备妥当了,递个奏疏进来,朕允你去南京,父子团聚。”

    王守仁直身拱手,“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家父巡抚浙江,受得是皇恩王命,本就该为朝廷效死。陛下准臣返京,已属格外之恩,臣父子二人,岂敢奢望更多?”

    “金口既开,没有收回的道理了。你父亲是一代忠臣,朕也盼着你能够为朝廷出力。早年间就听闻你对边塞、军事颇有兴趣,你回来的正好,此时朝廷有复套之议,你可回去后仔细参详,若有所得,如实具奏。”

    “臣遵旨。”王守仁这下明白,原来皇帝召见他也是因为父亲,“若陛下没有其他吩咐……”

    “不急。”皇帝偏了偏头,“刘瑾,请王先生。”

    “是。”

    王鏊也在宫里,而且在边上听了半天了。

    “……这个王伯安,入京之后在你的府前踌躇良久,几年的龙场生涯还是叫他定不了这个决心。多少还是不敢登你这个吏部尚书的门呐。”

    王鏊还在西北的时候就对王守仁颇为赞赏,觉得他心怀大义、又灵活多变,写文章有一套、做事情更有一套。

    “七年之后,刚入京城,臣想总该是有些心有余季的。”

    王守仁一看王鏊也在,不禁欣喜,不过这是君前,他也不敢实仪态。

    皇帝放下奏疏,“你们两个,随朕进来吧。”

    这乾清宫有二十多间房屋,几进几出的都没问题。

    但这次皇帝就没让宦官跟着了,只让王鏊领着王守仁跟在身后。

    反正也有‘年轻,的,进屋坐下之后,朱厚照就指着他,“关上门。”

    “是。”

    王守仁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戏码,他虽然在学术上有进步,但在官位上还是一般,见到威严的皇帝,多多少少还是拘谨,因而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遵照王先生的建议,朕已经暗授李阁老作为说客,不过一夜过去没什么好消息,如此,想必就会是坏消息了。朕顾全大局,但朝堂、内阁的大局、可大不过大明天下这个大局。”

    王鏊也眉头紧锁,“刘阁老为人刚直、做事严谨。臣二十年前便听说他之名。且观其所为,与陛下所谋有不谋而合之处,刘阁老为四朝老臣,官声极佳,原本是极好的内阁首揆,只可惜复套之策不能为他所接受。”

    王守仁听得这些,心中已然翻起惊涛骇浪,这是皇帝和心腹在商量朝廷里最为敏感的事情了,竟然就这么让他听了!…

    “……既然如此,陛下也只能乾纲独断了。”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朕也的确算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他还是觉得刘健是个好官,不管迂腐不迂腐,他至少是个不会害民的官,而大明,现如今还是缺乏这样的官员的。

    所以最初努力的方向肯定是以平稳过渡为最佳,结果不如意那也没办法。这就叫为最好的结果努力,为最坏的可能准备。

    “伯安,听了半天你听懂了么?”

    王守仁被忽然袭击,还好他算是镇定的人,立马回奏说:“粗略听了些。大意……应是陛下与刘阁老关于复套之策意见相左。”

    “不错。你觉得该不该复套?”

    “臣以为也没有该与不该,大明占据河套、失去河套的时候都有过。这一切还是要看帝王的意志。陛下,臣斗胆一言,若复套之争于激烈之处时,涉及孝庙当如何用词?”

    这个家伙,讲话倒是隐晦。

    他那意思,失去河套的就是你爹!到时候争起来,皇帝这边肯定是要把河套的重要性无限拔高,可这样一来,弘治皇帝的历史定位要怎么去摆?

    王鏊在一旁赞赏般的点头,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就是这个道理,王伯安贵州之遇过后,确有长进。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朱厚照却压根不理,“我怎么记得,弘治十五年、十七年,先帝几次要对西北用兵,这不是一直为前兵部尚书刘大夏所劝阻吗?”

    这屎盆子扣的……

    但朱厚照也没有办法,他倒想用光荣伟大正确的办法来做事,可如果不行,那就别怪咱犯浑了!

    当年朱棣也是这样,脾气一上来,读书的种子也杀。

    “……应该也不会有胆大之人敢如此叫嚣吧?”王鏊寄希望于不要到那种程度。

    其实朱厚照比他更豁达些,“有又如何?复套必须列为国策!不管用什么办法!”

    一个复套、一个开海,

    这两个都是向外去寻求资源,海上有银子,河套有粮食。而且这两个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复套必须要军事力量,所以需要开海筹集银子,而开海会伤害到一些人的具体利益,其实还是需要军事力量稳住大局。

    不是他疯了,一定要和这些老头过不去,实在是大明王朝内部的问题反而更吓人,宗藩庄田、官绅优免、卫所屯田……随便挑一个搞搞也比复套所引起的‘地震,要大吧?

    朝廷当中当然有人会觉得皇帝刚登基有些激进,可那是他们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更加棘手的难题。

    三月十八日,京师中会试还是照常举行,朝堂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皇帝和内阁的矛盾缓和了,而是因为西北还没有消息,但那一天,总该是要来的。

    ====

    加油!

请假一日

    一般情况下,作者君一定会克服各种困难码字的,因为要赚稿费……

    但是我被堵在回家的高速上了(ᇂ_ᇂ|||),22点到家都算好的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22/ 第一时间欣赏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作者:皇家雇佣猫所写的《朕乃一代圣君》为转载作品,朕乃一代圣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朕乃一代圣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朕乃一代圣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朕乃一代圣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朕乃一代圣君介绍:
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