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朕乃一代圣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朕乃一代圣君全文阅读

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章 出狱

    想要营造一个大的藏书楼,思路固然好,也比推动任何一项触动利益的改革要简单容易。

    不过真的要做好,却也没那么简单。

    朱厚照只是提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可正如工部尚书曾鉴所说,这种事情既然有京城规划司存在,那么首先就需要和其一起商议论处。

    而且这可不是农村盖土楼,不能够今天想一下,明天就招上上百个工人动工干活,从选址到建设,其中有很多考虑。涉及几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至少也需要一个具体而细化的方案。

    至于宋衡与张池,近段时间一直在拆解京师南城集中蜗居的问题,忽然间工部和礼部找上门说有藏书楼计划,他们也不由心生兴奋。

    皇帝陛下志向远大,英断圣明,能有心想到这样一个事情,如何不令他们感到欣喜?

    “……不过藏书楼,却并不适合修筑一个整体性建筑。”

    这是京城规划司宋衡和张池进来做事的体会。

    “朝廷迁居京师南城,其中一个考虑便是那样集中的居住,房屋又都是木制结构,一旦走水,后果便不堪设想。”

    其实类似的建筑就是皇宫。

    紫禁城也都是木制结果,所以为了防火也是下了大力气的,各种救火措施都要完备。

    宋衡的意思也简单,“人怕火,书也怕。”

    曾鉴和林瀚听了不由点头。

    “各种珍贵书籍一旦毁于火海,我们这些人谁不痛心?”

    张池建议道:“陛下不同于一般的帝王,藏书楼的计划也是绝佳,但形式却也可以稍微改一改。”

    “如何改?”

    “改一个字,由楼改为园。”

    藏书园。

    宋衡与他有些默契了,一点就通,“张兄的意思,便是不要将所有书籍聚集存放,而是规划一处园子,在其中修筑几个或十几个小一点的藏书楼。”

    当然,防火手段必然也上。而一旦有什么意外,藏书园的形式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曾鉴和林瀚两位尚书也觉得好,但是一时难以决断。

    毕竟皇帝当初说的是超大型建筑。

    没办法,那就只能到宫里请圣上裁断。

    而朱厚照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又想到另外一茬。

    便是这些相对老迈的官员如曾、林之流,其思路确实是不如年轻的少府官员活跃。

    天下许多事,不是每一件事都得他皇帝一一过问。

    如果什么都要管,那他妈还管个屁。

    不然要下面的人做什么?

    宋、张则有这种思维,他们会思考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其实也应当这样,执行层面的人更加了解过程中的细节,他们提出来的东西往往更加具有操作性,也更加合理。

    而朱厚照又不是真的神人,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若是园子,西城区怕是要放不下吧?”

    “正是如此。”张池禀报说:“所以,微臣在想是不是放在南城?南城的穷苦百姓也多。”

    这一句话分外打动朱厚照。

    既然这东西是为了方便更多的平民百姓,自然就是要离他们近。

    “曾尚书、林尚书,你们可有异议?”

    他们两位本就思考不深,这个时候自然也说不出什么。

    朱厚照其实也预料到时这样,问一句算是尊重。

    随后又讲:“若无意见,那便如此。这件事,也由张副司总办,工部和礼部派一侍郎随往,再有什么问题也如今日一样递条子进来即可。”

    “是。”

    众人称是,

    但是各自的心思却不简单。

    皇帝原本是将这件事交给工部和礼部来办。

    但转了一圈又到了京城规划司副司正张池的手上。

    这令曾、林二人有些叹气。

    其实朱厚照也没办法,他不是一定就要把老人家排除在外,他是想交给他们……可这表现总归是差了一大截。

    似今天张池提的问题,其实第一次当着皇帝的面的时候就可以解决的。何必又要兜这个圈子。

    而张池一方面是有些兴奋,一方面也是有些惶恐。

    兴奋是因为他与宋衡一样接到了一项特别任务,他的名字更是通过京城规划司进入了皇帝视线,以后只会是更多的差事,做得好青云直上自然不是问题。

    当然做不好,那就自己认命,谁也别怪。

    惶恐则是因为曾鉴和林瀚毕竟还是一部尚书。

    他本想去说点好听的话。

    但是曾鉴和林瀚似乎也羞于见他,匆匆忙忙便离开了。

    内侍告诉朱厚照的时候,朱厚照也有些无奈,

    曾鉴、林瀚、张敷华这些人都不是那种奸邪的性子,其实还是正派人物。

    从弘治年间就开始的这种所谓‘众正盈朝’,诞生的也有许多这样的大臣,后来前任致仕,他们多是靠着名声被人推举出来。

    推举他们的要么是王鏊、要么是内阁三人,所以他们确实也都不奇怪。

    至少没有表现出对张池的恼怒和嫉恨。

    可就是……脑子不够活。

    也就是忙一些选秀、皇帝大婚以及科举这种传统政务不是问题。

    可惜了……

    不过为政者,不能够有妇人之仁,作为皇帝,他可以后面说点话宽慰宽慰,却不能够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而把正儿八经的正事交给他们。

    这件事弄成这副模样其实蛮尴尬的,平白也给张池增添了些难度。

    但正德元年已至,新老交替过程中总会有这么一回。

    朱厚照甩甩脑袋不去想这件事了。

    不管是藏书园也好,还是藏书楼也好,实际上花不掉他四百万两的银子。当然因为并不收费,所以后期的管理成本是在的。但如果一个朝廷连负担一个藏书园都觉得财政压力大,其实这国也没必要治了。

    说到底,这并不算个大事件。

    真正花钱如流水的又比较需要的,还有一项。

    便是修路。

    一千多年以前的秦朝所修筑的秦直道就是又宽又好,那些路沿用至今都没有问题。

    而如今朝廷开海、京师大建,各种措施都会使得商贸流通速度逐渐加快,规模逐渐加大。

    修路的重要性是紧迫性也自不必提。

    但这个任务,更加繁重。

    朱厚照在乾清宫思量了一会儿,随后先写了另外一道旨意。

    因为实际已成熟了,

    ——赵慎的奏疏到了以后基本上揭露了两淮运盐使司的腐化,邹澄这个人,不管他疯不疯,其死罪已定。

    这家伙装了半天,其实发现没有人理他,正不正常都给他一刀砍了。估摸着应当挺难受的,死就算了,还死成了个笑话。

    而这样一来,顾左脱罪则名正言顺了。

    至少当初他参邹澄等人的事,皆为事实。

    于是皇帝把侍从室严嵩叫过来去传旨。

    严嵩还在上次张永的事情里没有出来,从这几日的情况看来,皇帝的重心已经开始转向,盐法里面怎么抓人他不再过多细问,而变成了司礼监和内阁去争斗的事。

    这样一来,严嵩便能确定,放权刘瑾、调回张永再加上重病在床,这就是一个故意做的局。

    其妙处就是这场病,

    这场病生得实在太巧,也实在太妙。

    因为生病,可以是完全放手给刘瑾的理由。这就是巧,巧到刘瑾自己也会觉得皇帝是因为生病了,管不了那么细。而不会去想皇帝是不是在给他挖坑。

    也因为生病,刘瑾做得再过分,也不会是皇帝的过错。毕竟两个大夫、再加几个药炉子在那一直冒着烟呢,人都病得昏昏沉沉的,你说有啥办法?这就是妙,妙到毫巅的妙。

    所以严嵩对皇帝是既敬又怕,

    这是一个连自己生病都利用的人!

    哪怕是顾左入狱,这又何尝不是保护他?

    现在盐课之桉杀了这么多人,各种争斗还在继续,而顾左则置身事外,完全不受影响。

    除了赞叹皇帝的手段以外,

    他也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大事小事都在掌控,这是真正的帝王。

    “……宣旨以后,你送他回府休养,叫他这几日不要入宫。韩尚书可能有些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你和他讲吧。”

    “是。不过…陛下要微臣具体说什么?”

    朱厚照仰头做了些思考,对于顾左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就和他讲…朕这段时间以来在做什么。扬州又是什么情形。具体的,你来掌握。”

    皇帝偏头看了一眼年轻、且看似老实的严嵩。

    此人应当是具有这个水平。

    “微臣,遵旨。”

    严嵩心紧着,把这个差事接下来。

    心里则想,什么叫‘你来掌握’?

第377章 特别俸禄第一人

    顾左有一个糟糠之妻,为谢氏,这几年也都一直跟随他。

    在河南当知府,到户部当主事,再慢慢升迁,顾左走的路上一直都有她。

    谢氏深明大义,顾左一身正气,夫妻之间亢俪情深,虽说日子不算豪奢,但总归是幸福的。

    然而顾左被抓之后,

    谢氏便如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与痛苦,

    顾左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僚一直安慰她,说顾侍郎如果罪责深重,必定也是和永康侯、邹澄等人一样定了死罪,

    但事实却是迟迟没有定罪,这就说明事情有转机。

    谢氏自从听到这个说法就一直抱有这样的幻想。

    “……后来又听说,夫君虽然身在诏狱,但是不上刑罚,不受审问,妾身心里又多了几分安心,今日总算是把夫君盼回来了。”

    经历过生死的重逢,必定还是不一样。

    谢氏也不嫌弃臭气熏天的丈夫,靠着他的肩头低声啜泣起来。

    “夫人,我饿了。”

    听到这么一句,谢氏才抹了一下眼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之后便说:“妾身这就去做,吃碗素面吧?夫君……也要么去洗洗,换身衣裳好吃饭。”

    “好。”

    他那刚满十岁儿子正端着他的衣物站在廊檐下。

    顾左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和小家伙也没多说什么。

    他身上没什么伤,只是关在牢里总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一个多月下来整个人瘦了许多,颧骨看起来都突出不少。

    擦洗身体也是洗了一地的泥水。

    等到一家三口再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夫人,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谢氏鼻子一酸,只知道低头吸面。

    顾左转头看了看家,其实有些……家徒四壁的感觉,

    “原先,有一副字的呢?”

    “妾身将其卖了。请夫君恕罪!”谢氏几十岁了还像个小媳妇一样。

    顾左也不是第一天当官,他自然知道为什么要卖掉,

    原先家中没什么存银,必定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钱,然后了拿了银子去托各种各样的关系。

    要是没有手捧银子,许多地方,门都进不去。

    “算了,我们一家团聚就好。”

    但谢氏还是没搞清楚,“外面都说夫君圣宠正隆,结果当时突然就被抓了进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朝中的事一时也难以说清。总的来说,为夫也是受人陷害。好在陛下圣明,一些个奸邪小人想要骗到当今圣上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谢氏双手合十,她们平日也听到一些皇帝的好,但这回的事切身发在自己身上,许多感觉才真切。

    这会儿她也是祈祷给皇上更多的福气。

    到了午后,

    严嵩敲门。

    他已经等候许久了,为的就是不打扰人家家人久别重逢。

    顾左给关了这么多天,关的心气平和了许多,即便严嵩只是侍从室一个侍从,他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叨扰顾侍郎了。”

    “哪里的话。快请进吧。”

    夫妻俩客气是客气的,不过就是有些简单,摆在严嵩面前的就是白水,连茶叶都没有。

    严嵩也是心生佩服,

    这样的人,陛下如何能够舍得杀掉?

    也只有这样的君主,才能用好这样的人。

    “……前几日陛下提出了特别俸禄一词。”严嵩抿了口没味道的水,缓缓说:“下官猜测,其缘由便是陛下多少也有些担心顾侍郎当时真的贪墨。而且顾侍郎的生活实在简陋。您这次遭遇倒是推动了这个问题的解决。”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顾某为官以来,便不把奢靡作为平生志向。况且,生平清贫,也习惯了。不过严侍从所说的特别俸禄,又是何意?”

    “就是陛下虑及朝廷中有些真心为国官员,生活的确艰苦,甚至仅靠俸禄难以为继,因而要为这些人常俸之外再加一笔银子。三千、五千不等。当然,似顾侍郎,必定是最高等级的一万两了。”

    “一万两?!”顾左声音提高了几度,“平常百姓之家,一年的生活用度不会超过20两,一万两便是五百户人家!顾某三口之家,哪里要得了这么多银子?严侍从,陛下这圣旨下了么?若是没有我们还是马上入宫,请陛下收回成命,这万万使不得啊!此例一开,朝廷奢靡之风皱起,后患无穷!”

    “诶。”严嵩伸手虚拦了一下,“顾侍郎,你稍安勿躁。你细想,陛下做什么事,是没有多番考虑的?”

    “特别俸禄一事不止关于顾侍郎,也关乎朝中其他的大臣。先前下官也说了,陛下御极以来碰上几桩大桉,处置都是严厉的。这次盐课之桉,朝中是有些微辞的。所以这银子,是要体现陛下非苛责之君,倒也不单单是为顾侍郎量身定做,此其一也。”

    “再有,似左副都御史章先生,还有顾侍郎一般的人,本是朝廷栋梁,结果呢?一心为国的吃糠咽菜,尸位素餐的金山银山,这叫年轻的官员怎么想?所以陛下是看不得国之栋梁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此其二也。”

    “最后,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让顾侍郎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身心的为朝廷效力。此其三也。”

    “有此三节,顾侍郎还觉得陛下单单是为了给你银子?”

    顾左认真的说:“顾某上效君父,下安黎庶,可不是为了这黄白之物!”

    “哎,这就是陛下的性格。你不拿,陛下就愿意给。你拿了,陛下反而要惩处你。”

    “这……”

    这还真有几分古怪。

    说白了,就是太有个性了。

    但皇帝如此,他能咋办?

    “可顾某还是觉得国库……”

    “顾侍郎。”严嵩低下头,小点声音说:“朝廷的官俸实在是低,有些人并不是本身愿意贪墨,而是不得不贪墨。但有了特殊俸禄,只要用心办事,便不需要顾忌银子的事。顾侍郎不要,不代表旁人不要。这个办法,也是在救一些真正为国的官员。再有,什么人拿特别俸禄,这是要陛下点头的,这也关乎到陛下掌控朝堂。”

    这个话顾左没法再反驳了。

    “陛下……也的确用心良苦。”

    紧接着严嵩从袖口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皇帝写的信。一个是两张五千两的银票。

    要是没有皇帝的话,还搞得他严嵩在贿赂一样。

    “特别俸禄的事朝廷还在酝酿之中,不过陛下决心已定。正式的圣旨出来后,顾侍郎的名字一定列于其上。这次就只能是口谕了。至于这银子你收下。如此,顾夫人和孩子生活也可宽裕些,顾侍郎往后也再不必为生活忧愁。日后,得不分昼夜的尽忠了。”

    顾左拿着信和钱,心中有些难言的情绪。

    对于他被关进去一事,他已经没有什么怨恨了。如果不是被关进去,他扯上盐课之桉,不知要结下多少仇怨。

    皇帝如此保护他。

    如今,还有这样的优待。

    所以他心中感动。

    陛下,真的是三代以来最好的陛下了。

    没别的,

    顾左冲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含泪道:“臣顾左叩谢圣恩!”

    严嵩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的事,是很奇怪的。

    便说这银子,有些人你不给他,他想方设法给自己捞。有些人,你给他,他还不一定要。

    顾左便是后者。

    所以送他银子还不是个容易办的事。

    这样的话,他也好回宫交差。

    其实朱厚照问的第一句也是这个意思,

    “说服他收下了?”

    “臣幸不辱命,顾侍郎已将银子收下了。且陛下所料不错,他最初的确不愿意收。”

    朱厚照还能不了解,他意味深长的说:“朕看人还是准的。惟中,你以后也一样。有不要银子的心,朕反而要把银子往你口袋里塞。”

    “臣,谨记陛下教诲。不过看顾侍郎的态度,朝廷的特别俸禄,发的或许会不那么顺利。”

    “朕当然知道,所以才令外臣讨论。”

    发的不顺利的缘由也简单,有些人不要!而且即便收了,还会有人也会捐出来。很多人可恶,但不可否认也有可爱的人存在。

    又过了几日,顾左递条子进宫。

第378章 归途

    时间从六月逐渐靠近七月,

    夏季的炎热逐渐扫过草原。

    出征四个多月以来,周尚文和他的士兵们已经走了上千里地,他们遇上了永谢布部落,见到了亦不剌,手里还拿着乌鲁斯博罗特的人头。

    当初带来的粮食是以九月为限,再往后天气逐渐转为寒冷,各种条件已经不利于明军再作战。

    考虑到返程还需要时间,

    周尚文已经决定退兵。

    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么远,第一次碰到一个完整的万户部落,而且还有达延汗次子的人头,此外,还增加了分化左右翼蒙古的可能。

    可以说,剿套是成功的。

    唯一的遗憾是,明军并没有真正触碰到达延汗左翼三万户的水草地。

    而这只能是明年的目标了。

    马荣站在一处山包上,眯着眼睛远远向西北望去,汉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向那边的天尽头进发了。

    “陛下定下复套之策,就是要花三到五年的时间逐步加强边军实力,袭扰鞑靼人驻地,收回汉人故土。它自然野心勃勃,但其实也循序渐进,剿套不是反攻、也不是决战,马荣,你正值盛年,往后一定去得了那边。”

    周尚文指着更远的远方。

    到了夏天草原上其实就不舒服了。白天是太阳,晚上是蚊子。

    当以往凉爽的春风消失不见,一望无垠的美丽草原变成炎热烦人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大草地时,马荣就知道,他们必须要退兵了。

    “当年冠军侯率领八千羽林军直捣匈奴老巢,读史时并没有感觉,身在草原上才知道那有多难。末将知道大军即将回朝。其实心里也想过,向总兵讨一路兵马继续前进。不过……那亦不剌似乎更信任末将,末将若是战死沙场,倒是痛快,但会影响朝廷分化左右翼蒙古的策略。”

    “你能顾全大局,我很欣慰。”周尚文丝毫不掩饰他对马荣的赏识,并说:“马一槐真是生了个麒麟子!”

    “周总兵过誉了。”

    其实哪里过誉,

    此次出征,这个永谢布部落是马荣带的向导找到的,决定打或不打,是马荣极力建议的,杀死乌鲁斯博罗特,让亦不剌无法选择的局面,也是他一手营造的。

    最后劝降亦不剌,更是他千方百计促成的。

    一个年轻将领,通过一次战役将自己的才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个小子不得了。

    周尚文是知道皇帝性格的,所以断定马荣将来必定是青云直上。

    这也是他堂堂一个总兵官对他如此客气的缘由。

    至于亦不剌,

    他亲手杀掉了乌鲁斯博罗特,往后,不要说在达延汗手下做事,就是去见人家一面都不敢。

    除了与明廷修好,他没什么选择。

    当然,马荣说服他的理由,是为了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给他们一条活路。

    向南的路上,亦不剌也随他们一起,他得离大同近些。

    达延汗眼下估计已经知道自己派出的济农被杀掉的消息,说不准正发狂的要找他报仇。亦不剌哪里敢还继续待在这种地方。

    不管怎么说,明军此次是个胜利,胜利回师自然人人开心。就是所获的战利品中没什么牛羊,基本上都还给了永谢布。

    亦不剌从阶下囚又当回了自己的首领,而多日的相处已让他和马荣的关系迅速拉近。

    主要马荣会说一点蒙语,而且对鞑靼人的各种生活习性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可以这么说,回师的途中,他待在鞑靼人队伍中的时间比待在明军队伍中的时间还要长。有时候一天下来,说的都是蒙古语。

    明朝的青年才俊也让迥异于汉人的鞑靼姑娘生出爱慕之心,

    亦不剌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明朝皇帝,而他的属下们也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再嫁给马荣。

    反正大家都知道,以后马荣会是很有前途的人。

    正巧他又想要学***人的一切,亦不剌便找了个叫蒙尔雅的美丽姑娘天天带着他。

    但马荣自知责任重大,大明与亦不剌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说了可不算,皇帝怎么定夺这都是未知之事。

    而现在他只能尽量让亦不剌更加信任他,所以时时跑到亦不剌身边,

    再有当然就是了解敌人,以备不时之用。

    这一点也是相互的。

    从明军这里,亦不剌也更加的了解了明廷。

    “……听你说的许多事,才知道大明皇帝陛下至今虽只有十六岁,但智谋无双、仁义无双、见识也无双。前朝弘治皇帝只生了这么一个皇子,便生得这么厉害。”

    “天子岂能以常人度之?亦不剌统领,如今你与我们修好,这个选择真的是万分的正确。因为大明变了。朝廷已经拨银百万,用于战马、兵备、军卒,这是过往几十年没有出现过的事。其实我们能够相遇,说到底都是陛下推动边疆之策改变的结果而已。但陛下之所以要改变边疆之策,也是逼不得已。”

    后面连年寇边的话,也不适宜再说了。

    亦不剌听得懂就好。

    “其实没有人愿意打仗。我们是鞑靼人,你们是汉人,我们也会想凭什么你们占据着肥沃的土地,享受着适宜的气候?如果你每到冬天看着牲畜和人饿死,南侵也会是你唯一的选择。”

    这一点,马荣似乎也很难反驳。

    “亦不剌统领,这个问题,其实我们陛下也在军学院中提到过。”

    “喔?”

    “陛下说,天下的事善恶、正邪其实不一定每一次都好分。如果这些想不通,那么就想想自己是谁。大明的将官,首要的是什么?自然是为大明而战,保护大明子民。陛下也提到自身,天子是天下之主,他的职责便是要励精图治,为天下人创造一个盛世。对于统领来说也是如此,让永谢布部落里的每个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都能够更好的活下去便是您的职责。”

    “你看起来很敬仰你们的皇帝。”

    “这是我们每个汉人血脉中都存在的,五百年必有圣人出,每当出现这样的圣人,我们便会自愿追随。所以周总兵说的对,达延汗绝对赢不了。因为即使我们败了一次,天子也有能力再次出兵。”

    亦不剌了解的越多,他便越产生无力感。

    马荣说的都是事实,对于未来的判断也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导。作为一个小部落,碰上这样厉害的中原皇帝,他也没有办法。

    除非他愿意西迁,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的口才很好,我计划安定以后与土默特和鄂尔多斯两个万户的部落取得联系,邀请那两个老朋友过来,他们对达延汗也是一向不满,到时候便让你来当说客。”

    “好!”

    达延汗在进行统一蒙古的行动,自然会导致这三个万户部落本能的抗拒。

    而亦不剌的行动实际上也会对土默特和鄂尔多斯部落产生影响,同为右翼三万户,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现在死了次子,谁也不会保证达延汗会不会就此下定决心用武力解决。

    这种猜疑一旦产生,想要弥合其实非常困难。

    这些马荣全都想好了。

    相比于他每天沉思,

    他的哥哥马胜则简单的多。

    当日在战场上,他遇到了一个叫嘎比亚的鞑靼勇士,因为自己已经先酣战过一回,体力下降,所以导致他在嘎比亚的手上没讨到便宜。

    这可叫马胜受不了。

    如今两军合并往南,闲得没事,马胜就到处找这个人。

    只可惜他不通蒙语,不知道名字,只能凭着记忆中的样貌到处去找。

    所以说这两兄弟也是奇葩,一个在上层之间来来往往,一个在兵卒里头东找西找的。

    就这个过程,花了他小一个月。

    找到之后在蒙语不通的情况下,两人先约打了一场,结果没有分出胜负。

    后来打得更多,以至于都快成两边士兵的一个‘节目’了。

    而且周尚文和亦不剌都知道此事,为了免生事端,就令他们空手比试。

    打到最后,两个人也都熟悉了,

    马胜这个高傲的人更是不得不认可嘎比亚的勇勐,

    不过他头脑简单,又心直口快,在马荣带着他见亦不剌的时候,

    他就说:“亦不剌统领,你的帐下确实有很多非常勇武的士兵,嘎比亚能在我手里不败,也算是非常厉害了。反正你也和我们大明结为友好了,不如把嘎比亚这样的人也给我们,我一想到和他可以共同战斗,就会兴奋的睡不着觉!”

    大哥讲这个话,马荣也没有想到。

    这实际上是永谢布部落的士兵仍然像原先一样由亦不剌统领,还是要编入明军中的问题。

    不可否认,艰苦的生活环境,锻造出了鞑靼人优秀的战斗品质,他的骑术确实优于一般的明军当然,汉人与游牧民族竞争,凭借的也不是单兵作战能力就是了。

    这种部队若是能够作为友军,马荣一定能够发挥出它更大的实力。

    不过,军力问题是非常核心的问题,拿在手里还能说话,交出去,就是听天由命了。

    马荣原本是计划后面再说,却没想到马胜就这么点了出来,这搞不好就会使亦不剌误会。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所谓的归降,其内涵就是失败者要满足胜利者的要求。

    而且他也好借此看一下亦不剌的反应。

第379章 白名单

    顾左进宫后,朱厚照没有在乾清宫里召见他。

    而是选择了湖边的凉亭,也带着他走了走。

    “近来朝廷主要是三件事,其一扬州抓了些盐商,其中一些人需要槛送京师,不过这件事朕已令韩、闵、王并英国公共同审理,之后依律定罪即可。症结之处,便是朕这个皇帝能不能坚决的推行。”

    “这第二件。”皇帝转身面向顾左,并做了个‘二’的手势,“就是朝廷抄没了许多不法盐商和官员的贪墨之财以后,一下子抄得的银两便太多了。原先朕预估是要五百万两,现如今看来是小瞧了扬州、也小瞧了那些盐商和贪官,实际上应有八百余万两之巨。”

    真是把他们养得够肥的。

    光是弘治十八载那宽、软、松的官场氛围就豢养出了不知道多少巨富。

    “……有些话,其他人听了不懂。但你顾礼卿应当明白。”

    “是。”顾左拱了拱手,“朝廷所聚集的银两太多,弄不好会使民间出现银荒。”

    朱厚照露出赞赏的眼神。

    其实这件事的确可以排得上三件大事之一。

    其他的如藏书园、京师规划都不是影响全局的大事。

    甚至赈济灶户,这个事情杨廷和总办,拿了银子把粮食发到位就行。作为皇帝他会去仔细督查其中的问题,但也不会多要他耗费多少精力。

    “一旦银荒,便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所以银子还是要尽快花出去。况且第三件事一动,又要有银子进来了。”

    朱厚照提醒了一句,“便是盐场拍卖。”

    顾左若有所悟,他是完全听得明白的,“……朝廷如今抄没了许多大盐商,拍卖拍给谁?”

    朱厚照却不这么想,“这些盐商实力过强,拍卖场上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反而不美。两淮盐场是天下盐业之首,害怕拍不掉?”

    这倒也是。

    顾左再问道:“现如今不夜城已接近尾声,不知陛下欲要将银子花往何处?”

    朱厚照坐了下来,语气轻松的说:“你以为修路如何?”

    “修路?”

    “不错,修一条又宽又直,又尽量平坦的大路。这样促进货物流通,南北往来。山东巡抚刘希贤曾经与朕说过,他说东三府交通不便,粮食、作物无法及时运出,外面的商人也不愿意进去,导致长期贫穷。但西三府则不一样,因京杭运河经过,人员密集,商贸繁华,比之东三府就富裕的多。”

    这是个生动又准确的例子,

    其实不难理解。

    “所以朕想着要修一条大路。先将两京连接起来。从京师而下,过济南、徐州、淮安、扬州到达应天。”

    这一路都是比较繁华的大城。

    “这么远的距离,必定是一项大工程了,且必定会征调很多百姓服役。朝堂上,也会有反对之声。”

    朱厚照则说:“一,修路朝廷也要参照不夜城,选择雇佣的方式,虽然会耗费很多银两,但这些银子都归到了百姓手中,不加重百姓负担,这有何不可?二,若朝堂上反对的人多了,朕便用这八百万两去扩军,打得鞑靼人西迁,打得民间十室九空,当一个好大喜功之君。”

    “陛下说笑了。”

    顾左是不信的,因为皇帝的理念就是花出去的钱要回得来。

    打下一大片草原、戈壁在政治上的效能是巨大的,在经济上则属于纯花费。当然,作为天子,这两者是要平衡的。

    所以朝廷也在往边疆拨银。

    而既然要平衡,又哪里有把银子都花到哪里的道理?

    再说复套的军需还有开海支撑。

    “微臣只是预感。但最后施行,应当不会阻挠太大。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朱厚照有足够的耐心,“你说、”

    “这也是当初微臣做不夜城时就遇到过的难处——难以管理。一个不夜城需要招募两三万人,这么多人如何管理确实头疼。不夜城还好,就在这么一处地方,修路则不同,南北距离遥远、所需人员也更多,怎样如何有效管理,这会非常难。”

    朱厚照听了进去,他点点头,也开始思索。

    “……书院、不夜城再加上民间商人所投建的那么多建筑物,现如今有没有人专门带着一群人做活的作坊或是商铺?”

    顾左想了想,“有是有的,不过不是商铺。大多数是以同乡为纽带建立的。譬如一个人做到了活,觉得好,之后便有许多老乡一直投奔。所以渐渐就会有几百人一并从这个场地整体转移到另外一个场地的事情发生。”

    朱厚照心想原来是这样,

    看来这种现象是一种自发性的。还没有哪个人会进行思考,以整体的名义统一承接工程。

    但这也不是问题,作为官府做好引导就好了。

    “礼卿,你回去以后在少府当中建立一个白名单。这份白名单不是个人的名单,而是作坊的名单。而之后的修路工程,少府不再直接招募人员,变为从白名单中挑选多家专门承接。比如这一段一百里路,少府全权委托于‘梅记’实施,”

    “由‘梅记’自己招募人员去干活,而少府则负责监督、管理、验收,最终付给梅记一个总价格,比如八十万两。且分批次付,一直到路完全修好再将钱付完。”

    顾左眼睛一亮,他忍不住站起了身,“这样一来,少府便只需管理好沿线的几家或十几家‘梅记’,一层一层往下,梅记本身也可以再将活分解。”

    “不错。这样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少府可以针对白名单提一些具体的要求,譬如用工管理不能够太具压迫性,还有工程的质量、速度,甚至包含价格。所以另外一个目的,也是要促进这些老乡带老乡的松散团体更加规范。往后我大明朝除了镖局、酒楼、茶楼也会出现另一种形式的商业组织,姑且可以称为营造队。”

    “更关键的是,少府可以提出更加具体的要求,比如修路所用的材料。谁的材料配方好,修出来的路质量就好,往后少府便委托其干更多地活。”

    从直接雇佣,到间接雇佣。这其实也是朱厚照这个后来者一步一步扶着它们长大了。

    至于说会不会出现水泥,什么时候出现,那谁也不知道。

    但是朱厚照建立了一套让他们相互竞争、不断改进的机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其实更重要。

    不是说有了混凝土技术,就能把道路修的到处都是的。道路是个大工程,又不是气球,吹一下就成。其中的工程组织、资金来源、矛盾化解都是很大的问题。从几铲子混凝土变成上千里的道路,这哪里是带几个人干一下就随便能做好的事。

    说到底人的问题解决不好,光有一堆混凝土,它一样给你搞出一脚踩两下就有裂缝的路。

    到时候再怎么办?这种资金量,再来一遍?哪有那么多钱。

    朱厚照的这种超前想法,顾左已经渐渐习惯了。就好似皇帝在引导着他前进一样。

    通过白名单,少府还是掌控着一切,谁不按照上面写的做,那就剔除出去,到时候上哪里去找得到活儿?

    “有了陛下这个办法,各个老乡队便会按照朝廷的意思改造,朝廷也可以如臂使指,毫无牵制。”

    “恩。这件事你便去考虑考虑,朕知道,少府中藏龙卧虎,等思虑的具体了,你再递条子进宫。”

    “微臣遵旨!”

    顾左这次进宫,先前的事一个字没提。

    其实朱厚照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后来觉得没必要。

    而顾左也只是说了些谢恩的话,至于皇帝今天这样务实坦诚的政务,也是他最为喜欢的。

    大明,是要在这样的努力中才能一天天强盛起来的。

第380章 顾佐的书

    白名单的思路很有启发。

    其实除了工程类的采买可以运用这种方式以外,官府所进行的其他采买一样可以适用,无非就是在细节上进行修改和补充。

    少府作为管理大量国家资产的机构,除了聚集财富以外,还有分配财富的功能。

    因为货币对权力而言只是一种资源,关键是要转换成更多实际有用的东西,比如军队、粮食物资、可以产生回流资金的资产,如不夜城等。

    把银子运回家捂住,这是绝对的守财奴思想。

    作为帝王,如果民间商业凋敝、农业败坏,那么不管你国库里藏了多少银子,最后也会很快被消耗掉。

    你不主动的把财富分出去,老百姓就会让你被动的掏钱。至少大规模的投资建设比大规模的平叛镇压要好的多。

    除此之外,顾左当初在从扬州来到京师的路上与三位举子的对话,也给了他更多的想象空间。

    之后在监狱里,黑暗安静的环境也让他有足够多的时间进行思考。

    从这个角度来说,关上一个月还说不上好坏。毕竟他要是在外面,俗事缠身的情况下有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想一些纯理论的东西。

    不过当时决定写下来是觉得自己已经见不到皇帝了。

    可他又觉得自己的一些想法很重要,于是选择记录在纸上。

    如果有一天他性命不保,至少还可以托人把这样东西交到皇帝手里,这样也算死而无憾了。

    这种心理,顾左没有和皇帝说,他不需要表忠心,他忠不忠心皇帝清楚的很。

    所以只是把东西呈上也就是了。

    其实朱厚照知道顾左在监狱里写东西,所以他一个上呈动作便明白了,“成书了?”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能写出什么样的关于经济的着作,朱厚照也有些好奇。

    “应也算不上书,微臣的拙作而已。若得空,还请圣上御览。”

    朱厚照招了招手,刘瑾便把东西拿了过来。

    “……说说吧。为什么写这本书。”

    “便是先前所说,微臣在船上巧遇了三位举人。他们都是扬州本地的商人之家,从小耳濡目染,于商业、钱财有不一般的理解。一路上,微臣与他们提到宝钞、白银、海贸、粮食。起哄有一句话微臣大受震撼。”

    “什么话?”

    “朝廷开海之后,茶叶、瓷器、丝绸大量输往海外,而白银大量输入中国,长此以往,则中国白银愈多,银价势必日益降低,于是米价、盐价必然逐渐昂贵,到最后反倒是银子越多,百姓越艰苦。而若要解决此危机,就是在换白银的同时也换一些粮食。只有粮食才能饱腹。”

    “三个举人?”

    顾左立马开口,“陛下,此三人妄议朝政,确有不妥之处。不过臣与他们相处好几日,已知他们并非不忠不孝之人,还请陛下能够宽恕他们。”

    “不,你会错朕的意思了。”朱厚照看了看手里的书,“朕是惊讶三个举人竟然能有这样的见解。其实他们说的很对。”

    刘瑾在一旁听了都略有意外,顾礼卿就是顾礼卿,其圣宠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你这本书起名为《海贸论》,虽然还未翻开,但想必会非常精彩。至于那三人的名字,朕不问过多,眼看就要科举,先让他们考考看。名正言顺,朕这个皇帝总归是好安排些。”

    “陛下圣明!”

    “至于你们的讨论,已经逐渐认识到了货币的本质。即货币本身并不具有价值,是因为人人承认它,它才具有价值。实际来看,朝廷用丝绸、瓷器换取粮食也是一个划算的交易,这些都没问题。但不可以因此就说货币没什么用。”

    “比如朝廷要修路,银子还是最好的资源,用瓷器、用丝绸就都不好使,至少不方便,所以一段时期内,让海外之银输入中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它其实有些像先前朕与你所说的事,便是要给百姓谋生的手段,让他们有银子可花。海外的白银输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白了,经济活动必须要有足够的货币量。

    如果货币不够,交易麻烦,其实是蛮大的制约,甚至可以说几乎不要想着繁荣两个字。

    历史上的大明在这个时期还是属于白银比较少的国家,所以才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有数亿量白银输入。

    从市场角度来说,如果银价在中国贱到没人想要,那么商人出海的贸易自然就不愿意要白银了。可实际上并未出现这样的情况。

    “朕还听说,东瀛之国有巨大的银矿。”

    “银矿?!”即便是顾左也出现了瞬间的羡慕。

    羡慕就会想要。

    不过这些都离得还远,大明朝连像样的水师都没有。

    “只是听说而已。礼卿,朕还是先看看你这本书。若你不介意,朕就在边上做些批注。”

    顾左受宠若惊,“微臣自会如陛下所愿。”

    “好,那你先退下吧。”

    “是。”

    朱厚照其实有种怪异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这个后世来客,大明怎么会有人去思考贸易和货币?

    所以他便带着一丝好奇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海贸论》的名字起得有些随意,不过却不影响它的内容,这本书整体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介绍了朝廷开海的背景。

    实际上就是当初朝廷所考虑的浙闽百姓出海为生的一些理由。

    朱厚照觉得他回避了一些问题,比如说洪武年间朝廷为什么禁海。臣子不敢写,但他这个皇帝则可以做决定。

    任何时代都有其特点和特别的缘由,开国之初,面对东南和北元的两面夹击,太祖皇帝做出这样的决策是正确的。

    那时候禁海是对,这时候开海也是对。这叫务实、灵活。施政的氛围如果能有这两种东西,那才是莫大的幸运。

    因为说到底,没有一个为政者不会犯错,关键就在于弄下去发现不对要立即能改。这个能力,往往比多大程度做正确的决定还要重要。

    “刘瑾,去将《太祖实录》拿来。”

    “是。”

    之后皇帝将顾左的书摊开来,照着实录于字的缝隙处增加这些内容,他的字经过这些年苦练,也算是能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了。虽说实际上比不上顾左,但外行人看不出道道。

    书的第二部分写贸易和货币。

    其主要内容是写贸易的重要性和货币对于贸易活动的支撑。其中有些不准确的地方,因为顾左毕竟生于一个小农经济的年代,且不可避免的有一种中央王朝‘百产丰盈,无物不有”的优越感,于是将贸易活动视为一种上国的恩典。

    朱厚照在这里做了批注,他不是要消除这些人的优越感,他是要告诉人们,大明朝尽管物产丰盈,但是物产只有卖出去才能换得银子,

    丝绸是不能够吃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开展贸易活动是为了本国的百姓。

    不能够觉得我是天朝上国,愿意和你贸易就贸易,不愿意就封了,这样本国做海贸的百姓怎么办?

    对于货币,朱厚照加了一条批注:货币可以定义为一般等价物。

    这是他在高中课本上学来的,实际上货币的定义在学界是有争议的,它的内涵也不是简单能解释得清楚的。

    但对于现在来说是够用的,足够让这个年代的人领悟很多年了。要是真的写成‘一种关于有劳动等价物对应的交换权的契约’,那也要他们看得懂才行。

    书的第三部分是写当下的大明朝应该如何开展海贸。第四部分则是关于海外贸易的未来展望。

    总的来说,《海贸论》可以定义为古代第一本针对中国与海外贸易得失进行思考的书籍,并跳出了单单是‘挣钱’的这个桎梏,系统性的描述了贸易与货币的关系,对于触动当代文人进行更多经济思考起到了促进作用。其中虽然有些缺点和错误,但这是第一次,大明的官僚精英和书院的学术人员开始把经济当做一个科目。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其产生的影响再怎么夸大都不为过。之后正德皇帝不断提拔任用的新型经济官员也大多都受此书的影响。

    另外一方面,朱厚照也开始酝酿针对少府的改组。

    随着掌握的财力逐渐膨胀,少府这个户部之下的‘二级’机构已经越来越像一级机构了,户部尚书这个伪财神爷处处哭穷,因为国库的银子早就定好了去处。而少府令则成了真正的财神爷。

    如今的少府掌管着船厂、粮商、不夜城,京城规划司也隶属其中,此外已经筹备得有了雏形的银行……相比于空虚的国库,这里才是真正金山。

    毕竟这里聚集着最多的想着往上爬的官员,那动力自然就和其他衙门不一样。

    顾左官复原职以后,几乎没有调整的时间便立即投入到了政务之中,

    比如重新给不夜城开业定了期限和时间、召集人手研究编制那个白名单、要求青正源造船厂奏报生产情况……

    这些事情每一项都繁杂。

    忙碌之中,时间来到七月,

    七月,扬州抄没的银两,开始解送京师;七月,初选五千名妙龄少女纷纷入京;

    七月,朝中大臣渐渐发现皇帝对于任命新的两淮转运使丝毫没有兴趣,直到皇帝告诉他们,朝廷将不再保留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消息一出,朝野震惊。

第381章 非运司之过

    大明朝的盐官体系是在重要的地方设置都转运盐使司,除了两淮、两浙,还有长芦、河东、山东、福建,而在边疆地区则设置盐课提举司,共七个,分别为广东、海北、四川、云南,其中云南一个地方就有四个盐课提举司。

    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分管数量不同的盐场、批验所等衙门。

    其中当然还有更复杂的内容。

    但大体上,朝廷就是通过这样的盐官体系来管理全国食盐,而盐引也是从这些机构里出。

    如今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查出这种贪腐桉,其余的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其实也不必再查了,能有一个好官都是算是在沙子里淘到金。

    两淮盐场搞成这副模样,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皇帝对此龙颜震怒,但再怒,也不能够就不要这个衙门了。

    自内阁而下,六部九卿和科道言官都给这‘任性’的举动吓了一跳。

    朱厚照连翻了几个奏疏,都是啰啰嗦嗦说一大堆的。

    尤其礼部的几个老官僚,更是不能够接受这种‘离经叛道’。

    皇帝本来是在听秋天的科举相关事务安排,确定主副考官,以及代替皇帝祭拜孔庙的人选等等,这些在朱厚照看来不是实务,不过身在这个时代,有些流程还是要走的。

    不能够觉得祭祀孔庙没用,就不派人去了。

    这些倒还好,像林尚书因为接触皇帝多了也没多讲太多,

    就是礼部的一些老学究,满心满意的向他进谏,开口必称祖制、动荡之类的词,

    朱厚照给他们说的脑袋疼,

    “大明朝的盐法自洪武朝到今天,又不是一丁点儿都没改过,你们难道能说今日盐法和洪武年间完全一致么?不合时宜的一些制度,进行必要的调整是朕登基以来一直坚持的一点。而改的好与不好,不在朕的口头,也不在你们激烈的陈辞之上,其要害是要看施行下去效果如何。”

    “你们都是朝廷的老臣,也算久读圣人之书。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朕这个年纪也不适合教你们。现如今,两淮运司已成了贪腐的温床,百姓、灶户莫不受其害,这么个东西,留之何用?”

    礼部两位侍郎都跪在皇帝面前,

    他们白发苍苍,眼袋深重,看体态叫一个老迈,据锦衣卫回报,曹、刘两位侍郎平时并不为祸,只不过也就是熬资历上来的,靠着文坛上的名声抑或是亲族的护佑,总归是得了个高官,反正做做平日常规的事情也没问题。

    “陛下,老臣有肺腑之言,沥血上奏。”

    朱厚照深深看了眼这个瘦削长脸老头儿,“曹侍郎有话就说,朕虽然得了严苛之君的名头,但若真是因言获罪的君王,大明朝堂早该为之一清了。”

    这话说的有些怨言。

    皇帝的许多为政举措不被理解,也强推一系列命令,甚至杀了人,这多多少少都有些影响。甚至锦衣卫也会给朱厚照奏报,有些不得意的官员私下里常有‘怨妇之言’,有的时候还不够敬重,实在可恶。

    但朱厚照并没有下令严防死守,除非这些人开始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搞。实际上,杀了这么多人,又怎么会有完全的好名声?只不过皇帝确实也勤政爱民,所以一样也有认同他的臣子罢了。

    所以如今的情形就是,皇帝有怨气,大臣一样有怨气。曹侍郎颤着声、叩着头,凄声问道:“陛下精通驭臣之术,那驭民之术呢?!”

    朱厚照双眉一沉,

    “此话何意?”

    “民强国弱,民弱国强。治国之道,首在弱民。先秦时更有驭民五术,愚民、弱民、疲民、贫民、辱民。陛下宽仁爱民,臣等皆知,只是天下有良民、奸民之分,而陛下皆待之甚厚,由此民强而国弱……”

    “曹侍郎,”朱厚照直接打断了他,“驭民五术已经是商君时的话了,岂不闻太祖皇帝所说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你说的贫民、辱民,难道不是违背祖制?”

    姓曹的还要说话,

    但朱厚照阻止了他,他能讲出驭民五术,便代表许多话其实都说不到一起。再说下去就是相互争执,那便没有意思了。

    其实正儿八经从统治者、压迫者、剥削者的角度来说,这五术并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似清朝便有所谓的三十三两白银的政策。

    就是说一个老百姓平均一年的花费在三十六两白银,而朝廷通过各种方式限制百姓收入,使其在三十三两白银左右。

    这样饿不死、强不了,而且看似还有希望。那普通百姓就只能从年头忙到年尾,生活的幸福满足就在3两白银的差距之间,但终其一生都只是骆驼祥子,拉了一辈子黄包车,都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

    后来所谓的坊nu,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明朝的当下来说,所有的老百姓都为了饱腹而奔波忙碌,自然就不会有人去思考朝廷是不是欺负了他们、皇帝究竟是不是真的天之子,相应的造反活动也就组织不起来了。

    但朱厚照不认同这种驭民之术。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认同。如果真要说一个理由,那就是这样的朝廷,他首先会起来推翻它。

    “陛下!”

    “曹侍郎,”朱厚照也提高了点声音,语气逐渐严厉,“有些劝朕能听就听你的了。有些劝,朕不听你也不要再紧咬不放。朕言尽于此,至于商鞅的驭民五术,朕即便理解你的忠心,但往后你也不必再提。太祖皇帝起于青萍之末,若是听到这样的驭民五术,朕相信他也一定会大发雷霆。”

    皇帝不听礼部官员的劝戒,

    不代表这些文官就全都放弃了自己先前坚信的理念,

    过了几日的早朝之上,还是有科道言官为此上疏皇帝,请求收回成命,重设两淮运司。

    “陛下圣神文武,上承天命,下得人心,即位以来,物阜民安,万方乐业。臣闻民者,所以固邦本,而理民之任,在乎泽材于文。我大明一朝,崇儒重道,崇德报功。运司之员虽多出于贿求,然其为人之过,而非运司之过……”

    朱厚照想起来前世看一些明朝的电视剧,皇帝坐在龙椅上,就这么听下面的大臣喋喋不休。他现在算是真实体会到了,所以他才更愿意在乾清宫处理政务。

    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下了的决心,那是肯定要做的。

    ====

    临时有点事,今晚发个短小章。

第382章 忽悠

    正德元年七月,京师又下了一场大雨。

    如雨幕一般洒下的雨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李东阳和谢迁没走几步,就已经湿了脚。皇帝考虑到他们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命人给他们换了干燥的衣服。索性是大雨,全都走不了。朝廷又没有特别紧急的大事,也不怎么会有人来。

    朱厚照便让两人在乾清宫多留了一会儿。

    “前日早朝,科道言官都不赞朕撤销两淮运司的打算。朝中上上下下也都有些微辞。其中的道理讲透了、讲尽了,也讲累了,不想再讲了。今日得闲,李阁老、谢阁老,咱们说些别的。”

    朱厚照平日里的脾气还是好的,生活本身也不都是时时刻刻都是大事或者决定多少人命运的重大选择,除了那些时候,皇帝不会太过严苛,表现的也并不怪异。

    此时他招着手让刘瑾摆棋盘,笑眯眯的说:“都说品茗、抚琴、焚香、听雨、对弈乃五大雅事,可惜这里没人会抚琴,倒是凑不齐了,只能将就将就。要不朕先与李阁老对弈一局?”

    李东阳施了礼,礼数周全之后才在皇帝对面坐下,而谢迁就在两人的侧手边。

    “陛下先请。”

    “好。朕棋艺略差一筹,就不客气了。”

    于是乎,雨声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棋盘落子声,时光仿佛在这里慢了下来。

    “朕还记得当初为皇子时,也陪父皇与两位阁老这样待过。可惜……”

    弘治那个人是真的老好人,至少作为父亲是很好的,有时候朱厚照也不免怀念。

    “陛下御极以来,励精图治、四海升平,算得上我大明一代英明之主。足可告慰孝庙在天之灵。陛下亦无须感怀太深,伤了龙体。”

    朱厚照表情平静,“告慰父皇在天之灵……李阁老、谢阁老,朕是朱家的子孙,朱家的祖宗创下的这份基业不能毁在朕的手里,朕相信每一代的帝王都至少有这样的念头。不过自始皇帝至如今,你们见过哪一朝有过百代的君主,万世的江山?倒是从兴盛到衰亡的例子比比皆是。大明,也有一样的问题,洪武、永乐年间四方宾服,到了如今,鞑靼敢寇边,哈密有不臣之心,中原各处还有流民……”

    “李阁老、谢阁老,你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你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但心里清楚,大明传不了一百个帝王。”

    “陛下!”两个人心一抖,说着就要站起来。

    “诶。”朱厚照抬手虚按,“今日是闲谈,谈什么都没有罪。坐下吧。”

    “陛下之言振聋发聩。翻遍史书,各朝各代的确都免不了盛极而衰,衰而致亡。其中要害,便是奸邪、妖孽横行,祸乱国家,以致民不聊生。”

    李东阳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但朱厚照想说的深刻些,“人人都知道,百姓若活不下去便会揭竿而起。可百姓怎么才能活下去?土地,是不是?然而大明朝无地的百姓是不是一年多过一年?黄册和鱼鳞册几十年未曾变过模样,写在上面的人怕是早已死了。百年时间,沧海桑田,一切都不一样了。若朕这个后继之君不思变通,国家如何能治理得好?”

    “朕早就说过,祖宗禁海是对,朕开海也是对,一切都是要合乎时宜。就像这两淮转运司,朝廷设置它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管理盐场,可有了它,盐场反而更加混乱,那要之何用?”

    李东阳和谢迁都明白。

    明白这位皇帝不是那种昏庸之主,拿着国家大事当儿戏。

    也明白皇帝的决心。

    “陛下……”谢阁老给出了个好主意,“是不是可以这样……天下六处运司,先择其中的两淮运司试行拍卖之法,其他五处暂时不变。”

    皇帝目光瞬间严厉。

    谢阁老连忙补充,“说是不变,只是运司的衙门不变。但核查盐法之弊,查办贪腐之臣也还是要做的。”

    这样讲,朱厚照才略微舒坦了点。

    “但朕不会保证,其他运司和盐课提举司永远保留。”

    “微臣明白。如果两淮盐课的改良效果好。到那时朝堂自然也失去了继续反对陛下的依据和根基。”

    也就是所谓的用事实说话。

    这个主意倒也还是不错。

    反正国人就是喜欢折中的。都变不行,那么就先变一个。

    其实朱厚照从来也没有要进行剧烈的改动,拍卖是一种新方式,这个年代的人能不能够适应、适应了能不能够运用的好都还是两说。

    而且剧烈的变革,通常会使得本身占有优势的人更加的集中财富。因为他们信息、能力、财力、关系全都有优势。

    “谢阁老此言倒也是谋国之语。”朱厚照略微露出些笑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也就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转而说起另外的事,“其实朝臣们都误会了朕了,两位阁老是知道的,朕拿了银子,哪一件事做的不是利国利民?盐课之银增长,朕难道会拿来修筑宫殿?遍寻宝物?抑或是炼丹修道,寻求长生?”

    说起这个,文臣就揪心。

    “陛下,一些个江湖方术的话可不能信啊……”

    “朕知道。”朱厚照撇了眼李东阳,这个老家伙玩笑话也听不懂。

    倒是谢迁想到先前永寿宫里有做法之事,惹得皇帝龙颜大怒。

    外臣对此多有赞赏,因为这足可见皇帝不会再让佛老之术影响朝堂。

    “陛下登基以来,的确节省用度,严于己,宽于民,圣君之所为也。”

    朱厚照大方的接受了这句奉承,“所以说嘛。朝廷多收入些银子有什么可担心?正德元年,朝廷只拨了山东一个省份三十万两修河的款项,明年朕计划增加到两个,后年是三个,此外还有那年年为患的黄河,水利不修,农业不兴,可这些银子从哪里来?”

    李东阳和谢迁眼神之中皆有振奋之色,“朝廷明年要拨两个省份的修河款?”

    “朕计划是如此。不过要看今年山东的夏粮和秋粮的具体状况,山东的官员要让内阁和朕看到,修河款下去以后,粮食的收成有所增长,否则朕会怀疑,这些银子是否真的用在了刀刃上。”

    当时要银子的时候话都说的好听,要回去又用不好,那两京一十三省好些个排队的,凭什么要给你?

    李东阳和谢迁都听得懂皇帝的意思。

    皇帝也是通过他们在向山东巡抚刘健传话。

    甚至内阁也可以适当给山东以支持。

    “有希贤公在,山东,无忧也。”

    “若是朝廷再能有更多的银子,朕还想在应天,苏州、杭州,甚至是太原、洛阳等地也修建藏书园。说到底,京师的学子能看到免费的书,其他地方的学子也应该可以看到。

    甚至朕还想,举人的廪粮也许多年没变过,是不是酌情增加?

    各地的私塾可不可以由官府开办的更多?

    私塾开办起来是不是可以供应一日两餐?

    这样即便是最贫穷的孩子,只要送入私塾,就能够无忧无虑的读书。如此,我大明朝真不知该涌现多少国之栋梁。”

    这一连串下来,李东阳和谢迁心都颤了,“照陛下所说,朝廷的岁入是要不断增加,增加的越多越好,若这些都可以实现,则我大明可远胜汉唐!

    “现在两位阁老理解了朕,为什么已经聚拢了许多财富,还要再变动盐课了吧?”

    李东阳想了想,认真的说:“盐课既然是弊政,自当要变!”

    “谢阁老呢?”

    “臣附议。”

    朱厚照现在做起许多事情来,总归是有一个大义,就是他真的不会浪费钱。

    李东阳和谢迁以及一众朝臣都相信这一点。

    所以财富搜刮到了国库或少府中,很快又会以其他的形式出去。

    马政兴起了,北直隶地区一年接着一年不停地有州县取消了民牧,边军强盛了,河工的银子有了,就连赈灾的力度是次数也都增加了。

    这些银子哪里来的?

    看看杀掉的头颅就知道了。

    现在内阁铺垫好,六部也不是问题,主要的户部、兵部、吏部、刑部都是他的心腹,礼部、工部也都知道他的脾性。

    即便取消运司的圣旨还没有立即下发,但关于盐场拍卖的准备工作则已经开始了,包括拍卖场地的选址与建设、盐场的产量核查确认、价格的确定,以及最重要的一点,资金的流向。

    传统的官员已经很难再让朱厚照完全的信任,尤其涉及到经济类问题。

    不过少府的职权的确是膨胀的太快了。

    朱厚照思虑良久,把新的想法也告诉了两位阁老。

    即少府要从户部独立出来,变成六部之外的‘第七部’,名字也不再称为少府了,而是改为国家资产司,简称国资司。

    朱厚照可以预期自己后续的执政会大量的涉及到钱财。

    而且,权力的集中天生就会导致财富的集中。

    说的通俗点,就是皇帝可以直接掌握的国有资产会越来越多。他现在刚刚登基还可以用‘抄家’这种掠夺的方式,但十年以后可不行啊,所以这也是一个长远考虑。

    不过李东阳和谢迁却不一定能理解了。

第383章 天下人皆可来伐朕!

    取消运司的影响还没消退,一个月后,扬州所押的犯人又开始陆陆续续进京。

    这里头有四五品的官员,也有百万两的盐商。

    京师的百姓倒是看了一出好戏,隔三差五便有长长的囚车入城,一般这种时候总有人扔点石子、烂白菜之类的,然而因为次数多、人也多,

    弄到最后,京师的白菜都被整涨价了。

    在朝廷有意的舆论引导下,老百姓已经知道他们都是贪官奸商,自然人人喊打,但真到了朝堂上,却并非是一致的意见要处死他们。

    且不说其他运司以及各处盐课提举司的官员们的感受,便是不直接身处其中的官员也比较抗拒皇帝因此而杀人。

    宽仁等道德因素当然不能不考虑,但最为主要的原因——其实大家都不干净。

    唇亡齿寒,皇帝成功收拾了一次,就想再收拾第二次,那么总有一天会收拾到自己身上。

    原先浙江、江西,现在到扬州,这形势还看不清楚吗?

    所以跟随囚车而来的其实还是请求皇帝从宽处理的奏疏,

    这些奏疏不止是京官,

    便是如地方各道御史,部分省份的巡抚、三司,也都上呈奏疏。

    朱厚照在宫里看的都要气笑了,

    “当初朕关押永康侯、南宁伯,也不见全国的官员如此反对,宫里揪出那么多公公更未见谁正义凛然的出来要伸张正义!等到开始审问盐政官员,才发现朕竟然养了这么多教师爷!”

    “陛下息怒。”

    “息什么怒,明天,到奉天殿早朝。朕倒要看看,圣旨还管用不管用。”

    如果没有这么区别对待,朱厚照也不至于如此。

    但实在太明显了,

    先前永康侯被抓起来,不是没有反对之声,但量少,而且皇帝稍微一坚持,许多人也就算了,因而在朝堂上没起什么风浪,更不要谈成气候。

    现在倒好,犯同样的罪,同样的处置,还处置出问题来了。

    锦衣卫刑事所这次将运司衙门四十六人全部抓捕,除此之外,还有扬州知府、同知、知县等地方官,大小十几人。

    再加上之前受此牵连被抓起来的京官。

    以及随着桉情深入,逐渐被扒出来的官员,

    包括其他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不断受到弹劾的官员,林林总总加起来突破二百之数是轻而易举之事。

    其实弹劾还好,因为大明官员被弹劾是家常便饭。

    主要确实是招了自己罪行的官员,其中涉及私盐贩卖的不在少数,这种人除了杀别无选择,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真的人被抓到京师,定罪处斩之时,

    都察院、大理寺、六科、六部员外郎、主事以及光禄寺、钦天监等各路官员几十号人上了像小山一样的奏疏劝戒皇帝。

    所说者,无非就是杀伐太甚,震动扬州官场之类的理由。

    赵宋一朝极少杀士大夫,到了大明,却动不动就要杀文臣,这也惹怒了皇帝。奉天殿午朝之上,朱厚照把奏疏全都搬了过来。

    “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汤有宁何在?”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站不下的都已到了殿外。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他一句喊话,都要太监一直传话到外面,才能让人听见。

    等到汤有宁手执笏板,撩着官袍跪倒的时候,朱厚照已经等他一会儿了。

    接着就是‘啪’的一声,

    皇帝把奏疏掷在了地上,

    “盐课之桉涉及走私的官员一律处以死罪,这是圣旨。你写的章句混乱,言语荒唐,朕杀这些人动摇不了朝廷的根基,大明万里江山难道是靠这些个贪官撑起来?没有他们我大明今日便亡了?!真是可笑。你这封奏疏,朕没有批阅,自己带回去重新再看!”

    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一个臣子发怒,

    奉天殿里从大学士到六品小官,全都心紧了起来。

    “钦天监监正周尧仁何在?”

    如之前一样,朱厚照把奏疏掷在地上,并训斥:“朕杀贪官,护得是百姓。上天如何会因此而生出异象?你也是胡言乱语,一样,拿回去自我反省!”

    皇帝这样一连叫了三四位,

    最后把身前所有的奏疏都推出来,并吩咐,“刘瑾,念名字让这些人来领!”

    随后皇帝中气十足的对着自己的百官说:“太祖皇帝当年说,元以宽失天下。朕幼时还不明白,现在懂了。便是因为朝廷对这些贪墨渎职的官员太过宽容,所以使得他们可以随意欺压百姓!朕现在问你们,宽容了这些人,那朝廷严厉的一面朝了谁?是百姓!

    最后的二字他喊的极为用力。

    以至于回声都在殿里来回悠荡。

    稍作停顿之后,朱厚照站了起来,声调也略低,“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还是大学士教朕的,便是你们不是大学士的,又有哪一个不识得这句话?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就忘记了‘亦可覆舟’这句话?”

    “朕,时常也反躬自省,是不是不该杀这么多人,可朝廷的一个盐政衙门,几乎成为私盐贩子的窝点,他们对上欺瞒朝廷,对下欺压百姓,这些人你们竟还能从中找出一个不杀的理由,难道你们也要让我大明以失宽天下吗?!”

    皇帝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许多人的心头。

    许多人纷纷感慨,唉声叹气。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

    朱厚照这一段念的乃是朱元章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朕最初监国时,以为朝廷之弱在国库,国库空虚,故而灾荒不赈,后来朕想方设法找来了银子,赈济了灾民;不时的,甘肃、大同等边疆之区不断有鞑靼寇边,朕整兵备饷,花马池一战打跑了鞑靼人;同时,又有地方主政官员怠政不修,朕又汰换了一批年富力强之人。

    朕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大明的心头之患不在鞑靼,也不在财力不足,而是在……朝廷,就是在这奉天殿!在朕每日促膝密谈的臣子当中!你们这儿松一点儿,大明朝就松一片儿,你们这儿要是全松了!大明朝的百姓卖儿鬻女、无以为继,到时候就会揭竿而起,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

    “陛下!”

    ……

    此起彼伏的,反正有臣子叫唤他的声音。

    皇帝如此激动,臣子们不做表态似乎也不好,好些人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反正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眼泪也下来了。

    “户部、兵部、刑部各部尚书外加英国公,”

    四位老头儿全部出列,“微臣在。”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一副忍住不落泪的模样,他侧着身子伸手指他们,“锦衣卫带回来的人,朕全都交到你们手上,这桩桉,仔细的查、仔细的审。贩卖私盐,是挖朝廷的墙根,这句话是朕说的。朕现在还要说,吃着朝廷的饭、砸着朝廷的锅的人,朕就是要看砍下他的脑袋。刘瑾,毛语文,你二人作为监审官!”

    刘瑾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差事,这下好了,先前文臣得罪他,他得好好找回场子才行。

    “奴婢遵旨!”

    朱厚照转过来,眉头紧皱,眼神坚定,“朕是天子,上承天意而治万民。今日朕在此下旨,就是要杀这些不知君父、毫无廉耻的官员,若是此道不正,天下人皆可来伐朕!”

    哪里有人都抓到京师还放了或是轻轻处置的道理?

    除非他朱厚照不是皇帝了!

    每次动点文官都费劲,搞得这皇帝当得总有些憋屈的感觉。

    运司撤不撤已经在综合考虑了,结果这些人杀不杀还停留在讨论层面,开什么玩笑,运司都没了,留着他们干什么,当供品吗?

    而对于朝堂上李东阳等一众重臣来说,

    那么多的这种奏疏会惹皇帝生气其实在他们意料之中,

    关键是让刘瑾和毛语文监审,这实在太出乎意料!

    韩文是户部尚书,第一个被皇帝叫上去的就是陕西清吏司郎中汤有宁。气得他先把此人叫过来大骂了一顿,

    “陛下天纵之君,所握权柄之重也可堪比当年洪武、永乐皇帝,你若要上书陈奏,至少要理由充分,逻辑通顺。而且要思量清楚后果!如今司礼监、锦衣卫监审,这不是更加要命吗?!”

    原本没有这回事,他韩贯道毕竟也是声明在外的贤臣,必定不希望事态扩大,所以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糕,至少不会像司礼监那样,沾上点儿边就是一颗人头。

    可现在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员一下子让陛下觉得事情搞大了。那就不一样了。

    毛语文成为监审官,有些迷惑。但是他那聪明的娘子徐雪云就知道,“几十名官员上疏,会让陛下觉得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授意。即使没有,其实‘官官相护’四个字,也能读得出来。总之,陛下会开始想知道这里有没有藏事,因而也才有你和刘公公成为监审官这一节……”

    “所以会说,这次还真是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毛语文轻轻一笑,言语中有些讽刺。

第384章 宦官乱政?

    刑部的大牢因为塞满了犯人而拥挤,与此形成对比,户部的太仓库则运进了许多赃银。

    皇帝发怒并不能够让所有的事情都一劳永逸,其关键在于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介入。

    朱厚照这么做的理由当然是不信任他们,官官相护、大事化小,这又不是多稀奇的事儿。

    所以要派司礼监,司礼监往那儿一坐就是不一样,

    但宦官一抬头,开始作威作福,其影响一样不小。

    尤其经过上次宫廷里大肆的杀戮,刘瑾的名声已经彻底败坏。

    外庭的臣子坚定认为,刘瑾之所以还守规矩就是因为皇帝。但凡管束的松一些,他即会露出獠牙。

    刑部的大堂升起,顶着个红帽子的刘瑾和毛语文在左右两边角上各自安坐,

    这让韩文和闵珪都有一丝不舒适的感觉,

    韩文昨日已经把那个户部陕西清吏司给狠狠骂了一顿,还不就是因为这点。

    老实说,这种场景,要到宪庙成化年间才找得到。

    弘治年间的厂卫被压的老老实实,如今正德元年竟有了起势。

    真是难说好坏。

    “刘公公?”韩文忍着不高兴,这样打了个招呼。

    刘瑾老神在在,一副得意的模样,点点头说,“嗯?若无它事,大司徒只管升堂吧。”

    闵珪脾气不好,憋着怒气不说话。

    啪!

    惊堂木一声敲下。

    “带犯人!!”

    ……

    扬州盐课之案在京师刑部开审。

    官员群体本身就对这件事情有些不满,

    如今看到司礼监插手,就更加恼怒。

    ……

    刘瑾可不是什么会低调的人,他在堂上会插话、会引导,

    那些个犯人也有死前疯狂的,他们当堂咆哮,

    “天下盐官几个不贪?几个不涉及私盐?凭什么朝廷就要定我的罪?!”

    “荒唐!!”

    韩文是知道的,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都在,这些话都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也包括他说的话。

    “身犯重罪,有负皇恩还不自知,竟敢在这里咆哮!真当本官不敢用刑吗?”

    刘瑾也皱着眉头,得意的神情中带些嫌弃,“这种蠢货,大司徒还和他浪费口舌做什么?他的话已经承认了自己从私盐中获利,照旨意,秋后处斩即可。”

    这……

    此人才上来说了几句话而已,

    韩文毕竟是当朝的重臣,对于皇帝也忠心耿耿,若论圣宠,即便不如顾佐那些人,但至少皇帝是信任他的。

    “刘公公,本官还在审案,案情未明,还请刘公公不要多嘴。陛下圣旨叫刘公公监审,既是监审,刘公公自可在这里瞧好、听好,事后将本官所言字字不落禀告于圣上即可,本官绝无二话。可主审官还是本官。”

    刘瑾被当众顶了一下,也觉得备受羞辱。心中涌出无限的怒火,

    可恨韩文毕竟不是无名小卒,而且人家说话滴水不漏。他也没办法。

    “来人!!”一向温和的韩文也开始动火了。

    这次他挑起盐课之案,其实也是做好了丢官致仕的心理准备。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怕?

    “将此人掌嘴!”

    ……

    刑部的审案火药味十足,

    这些犯人大多犯罪事实充分,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但人群有不满,不满总要有个地方发泄。

    司礼监与锦衣卫正好撞到了‘枪口’,

    是了,

    好些个文臣对于司礼监的插手颇为不满,

    尤其再考虑到宦官、锦衣卫……不管是哪一个,它们的存在感都比弘治时更加的强了。

    于是大朝会之后的京城并没有因此而安静,反而更加激烈,

    三五文人相聚,就会在酒后说一些宦官之乱的话。

    朝堂上的争斗似乎永远不能停歇。

    对这些感到很疲惫的顾佐主动的把盐课的事屏蔽在外,邹澄是什么罪、关在哪里,他一点儿也不关心,更加没有和谁问起过。

    他现在全部的心思还是在少府。

    在他关入狱中的这段时间,少府之下设立了一个新的京城规划司。

    司正和副司正分别为宋衡和张池两人,

    张池还有规划建设藏书园的任务,

    此外不夜城有些停滞,顾佐也要让它重新动起来。

    而且还有修路、白名单等等。

    可以说,事情填满了顾佐所有的时间,

    即便是顶着炎炎夏日,他也只得到南城去了解藏书园的实际进展。

    张池指着他们面前的、三三两两分布的几个池塘说:“当初从藏书楼的计划改为藏书园,所考虑的便是防火。因而属下便想着,藏书园的选址若有近水、沿水则更好。此外有了水以后,在景观上也能多做文章。”

    “藏书园以‘书香’为理念,初期一共计划修筑八座独立的藏书楼,整体成‘书’字形,每座藏书楼都不一样,各有特色。除了建筑之美,当然也要兼顾陛下所说的实用性,藏书园有南北两座门,中间主路可以通往京师南城,路途不远。而藏书楼中多设桌凳,除了楼内本身,外间于河边也修筑书亭。一切以便于读书、乐于读书为先。”

    张池说的简单,其实各处要使用的舒服,所考虑的内容和细节会非常多。

    “本官记得,当初京城规划司有向陛下敬献过图纸。这次藏书园怎么没有?”

    顾佐的这个提问,宋衡来回答,“确实应有。不过少司徒有所不知,如今我们都是百事缠身,整个少府也找不出几个闲人,而绘图又极为精细,耗费时间不少,所以还没来得及。若是需要,我与张副司马上开始,十天半月应该可以绘好。”

    绘图主要是宋衡那个弟弟宋越的活,不过他只是善于绘画,具体绘成什么样,那不得一起商量?说不得又得像上次那般熬几个通宵。

    可当初他们是有时间,现在可不一样。

    十天半月,已经是很加急了。

    顾佐听完摇摇头,“这样子搞是不行的。前几日,本官在宫里听陛下提到白名单一词,虽说那是为修路所设。但道理相通,藏书园的绘图,少府也可以对外征集。”

    宋衡和张池相互看了眼,同时问出了个问题,“如何征集?”

    “本官是这样考虑的,藏书园的理念你们有了,但具体什么模样还是落在图上更为直观,这次营造虽比不上不夜城,但也有大几十万两银子,让陛下掏那么多银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至少要让陛下掏得愿意、开心。否则,胡乱造一造。到时候就该查咱们是不是中饱私囊了。”

    “而所谓对外征集,一是征集整体的建筑外观模样,内容就是一张完整、准确、美观的手绘图以及必要的说明。除此之外,藏书园内本身也需要营造多处藏书楼,张副司还说每处藏书楼各不相同,所以这也要提供绘图。”

    顾佐考虑的是他们这些人拿着逼真的图纸去向皇帝禀报,到时候既直观又美观。

    这叫啥?这叫活儿干的漂亮!

    宋衡和张池听完都没有意见。他们原先还在考虑,怎么样安排自己的时间,尽快的完成此事。

    “若你们同意,那张副司便照此去做。以少府的名义,将此事登于《明报》,时间放稍宽些也可以。具体多少银两……”

    顾佐想着还是不要叫这两人去担责了,他全权定下来,事后禀报就可以。

    反正银子他没有乱花。

    “……就定为八千两吧。其实天下奇人异士有的家资丰厚,本身并不缺钱。所以再添一条,便是谁的主意最后被皇上采纳,便将他的名字刻在藏书园的大门处!”

    这个是可以做到的。

    本身也是要写,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奉了谁的令,由谁主抓营造,现在就是多添一个由谁想出的这主意。

    宋衡和张池忍不住拍案叫绝,

    要么说皇帝就是信任顾佐,这份奇思其实和皇帝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很接近。

    因为藏书园落成,必定是流传千古的建筑。

    眼下京里就已经在到处讨论了,

    哪怕是朱厚照,其实也低估了藏书园所带来的影响。

    因为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不理解生长在信息传播速度极慢、甚至是有些闭塞的年代里的人对于书本这样知识载体的感受。

    明初开国功臣宋濂一篇《送东阳马生序》千古流传,其开篇就言: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所谓‘无从致书以观’,就是没有书看的意思。

    宋濂还可以‘假借于藏书之家’,但又有多少人,借书都借不到?

    此外,每一个科举及第的文人都有寒窗苦读的过往。

    藏书园所勾勒出的往往是他们艰苦又枯燥的童年。

    歌颂藏书园可以满足许多人宣称自己也‘幼时嗜书’的虚荣心,说出来好像自己为了能多看一本书就遭遇多大困难、付出多大努力似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个藏书园,在文人心中的地位怎么强调都不会过。

    现在顾佐给了人们一个机会,可以将自己的名字都刻在上面!

    想想这是什么诱惑!

    “此事能成!”张池已经信心十足。

    “好,那咱们便回吧。”

    顾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登了马车,宋、张二人紧随其后。

    不过马车一晃一晃往正阳门驶去时,半道上却被阻挡了下来。

    外面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

    张池官最小,自然是他下马车去看。

    过了一会儿上来回复:“几个酒鬼酒后闹事。”

    “酒鬼?”顾佐觉得无语。

    但隐约的他其实听到有狂生在说什么‘宦官乱政’的话。

    联想到京里的事,顾佐吩咐车夫,“咱们绕路。”

    “是,老爷。”

    马车向后,然而那处酒楼门口的人却没有立即散去。

    最近,京师确实有些风波……

第385章 谁也乱不了陛下的政!

    “马车里,可是顾侍郎?!”

    马车还没完成调头,就已经有人叫出了声。

    少府的车马,张池的面容都是让人熟悉的。

    而更加让顾左熟悉的是这个声音,

    透过帘子的缝隙,他悄摸的往外看了眼,一时间心情复杂了起来。

    那不正是先前在船上遇到的邢观、姜雍和宋文三人么?

    宋文的印象,他不是很深刻,只是记得此人模样端正,身形瘦削,有几分才子风范。但是六指邢观以及大龅牙姜雍,他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

    毕竟长得都比较奇怪。

    而且也不要以貌取人,这三人中,顾左还是觉得邢、姜二人才能更显。

    原本他和皇帝的心思一样,便是等到10月份的科举结束,

    若他们能有幸高中,那么后面的接触、安排自然顺利成章。若只是个举人,将来总归受限。

    在有,春天就进京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安心读书准备会试,提前去找人家,干什么呢?

    让他们做什么事?耽误人家读书。不做什么事?那也没必要去找了。

    可惜,事与愿违,今天却不知怎么在这里遇上了。

    再向三人身后看去,果然是有人群聚集。

    宦官乱政……这些话可不是随意能说的。

    “张副司。”

    “下官在。”

    “你去将那三人叫来……也,也不要在此处了,将他们带到水云间去。我在那里见他们。”

    “是。”

    张池下去以后,宋衡还好奇,“可是那三人有何特别之处?”

    顾左回答说:“陛下其实本身很有度支之才,只不过大明朝疆域太广,政务太多,许多事陛下来不及做、也做不过来。因而其实偏向于任用这方面的臣子。人人都说少府有今日是我顾左带出来的,其实也不是,而是许多人想照着我的路再走一遍,所以才不断涌现出来。”

    “而这三人,他们生于商人之家,对于贸易及货币有着迥异于常人的理解,当然将来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各自的造化。本官是不忍实务官员牵扯进朝堂争斗之中。”

    正德皇帝执政到现在,朝堂上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实务派官员的崛起。当初王鏊在书院讲学,宣扬‘经世致用’之说。

    这里头出来的一些官员,其实比翰林院更受到皇帝青睐。

    其中典型,便是进入侍从室,如今又配合宋衡在迁居京师南城普通百姓、并动员他们兴建自身房屋的汪献,他受命组建银行,若不是这个机构,京师南城外如今大规模的自建房场景又怎么会出现?

    当然,还有在福建走上按察使这等高位的章黎。

    要说他们真的立下什么大功,倒也没有。但似乎一旦情势或任务紧急了,皇帝就会偏向这些官员去顶上。

    而少府之中,更是不缺乏当时听了讲学的官员。

    像宋衡、张池,都是如此。

    至于翰林院,明显走出来的也少。

    但皇帝也有理由,因为本身翰林院就是要熬,那就熬呗,慢慢熬,有能耐把他这个皇帝熬驾崩。

    反正现在担任日讲官的人,讲来讲去还是日讲官。

    正常来说,这都是很火热的位置,因为日讲官直接给皇帝讲课,近距离接触皇帝,自然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可眼下,大明朝的政务方面动作那么多,也没见皇帝派谁干了什么大事。

    相比于各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大的改革,吏部在皇帝的授意下出现这种改变其实是既隐性、又重要。

    这当然是朱厚照故意,他以后也会如此,就是要用很长的时间告诉官员们,实务官升职更快。

    其他人慢慢熬吧。

    当然,翰林院有真的优秀的,或者碰到什么历史名人了,那他会放出去锻炼。

    譬如大朝会时,吏部调整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经延讲官毛纪的职务,现在他在浙江当代布政使。

    毛纪是天顺七年生人,今年已经43岁了。历史上他真正当到大官是在正德十年后,做到过侍郎、尚书,嘉靖年间做到首辅,活了有八十多岁。

    在此之前他都是清流官员,主要是担任讲官、参与修实录等这类事务,所以他也有‘学问精深、文笔优美’的评价。

    这种是朱厚照记住大名的,所以自然可以给其历练机会。

    其它的自求多福吧。

    官场上的变化,有一点是形成共识的,就是皇帝派你到地方任职,那就代表你要开始来运气了。

    说起来,朱厚照为了让文官认识到这一点也努力了好几年。现在终于有所成。

    而形成的效应就是,地方官一改过去惰怠之风。因为真的坐在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位置上的人,是清楚的知道,皇帝的双眼盯着他们。

    你要是名利心重,想升官,那么请你好好干,干出政绩,调任一部侍郎,一年见几次皇帝又有何难?

    你要是‘粪土万户侯’,自命为为民之官,那么也请你好好干,因为这个位置足以让你完成自己的理想抱负。

    这个效应形成之后,对于朱厚照来说就简单了。他只要强化这个效应。让官员们一次一次的确信,喔,我想的是对的,皇帝就是按照这个路数提拔官员的。这样就可以了。

    所以顾左才说他不希望这三个可以成为实务派官员的青年人,过早、过深的参与进无聊的政斗当中。

    就像韩文对他做的一样。

    他也会对别人这么做。

    水云间的房间里,

    顾左显得比以往沉默。

    盐课的事,韩文是代他向皇帝禀报。

    眼下看,韩文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是深受皇帝的信任的主审官,但是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了。等到将来算账的时候,得罪这么多人的韩文难道会一点儿不受影响?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顾左没有去找韩文,而是回过头来做自己的事。

    这次的事件让他成熟了许多,成熟的人是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少司徒,人到了。”

    听着张池的声音,顾左转过头,说道:“带他们进来吧。另外,你与宋司去忙,我这里不需要人了。明日将要登在《明报》的东西拿来我看就行。”

    “是。”

    当日顾左被抓,

    那三人已经知道了‘詹佑’这个名字是假的,知道了他的身份。

    如今再相见,是要如何自处?

    相比起来,年岁更大的顾左还是更有经验,直接邀他们入座,并致歉说:“我的身份敏感,不能以真名示人,还请三位小友勿怪。”

    邢观、姜雍、宋文都不敢造次,“少司徒哪里的话。”

    “今日没有少司徒,是顾左要感谢三位,来,坐吧。”

    他们三人虽是举人,但毕竟不是进士,没有官身。宫里的事、皇帝的打算、少府的安排,其实都不适合说,不然他也不会想要等到科举放榜之后。

    眼下看来,也只能说刚刚遇到的情形,可那里的事情,顾左实在没有兴趣知道。

    最后还是邢观先开口,甚至向他跪了下来,说:“当日的詹兄既是少司徒,在下便也只得说了。少司徒深受陛下信任,刚正不阿、忧国忧民。如今朝廷有宦官乱政之忧,不知少司徒可愿禀明皇上,拨乱反正?!”

    “唉。”顾左没办法,“那里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忽然说宦官乱政?”

    姜雍补充说:“也是些读书人私下相聚,高谈阔论多了,虽可能触犯了律法,只不过现在人人听闻此事,确实也是怨声四起……”

    “少司徒!”

    顾左伸手,“说了今日是朋友相聚,这里没有少司徒,你们还当我是詹佑最好。再有,如果你们当我是朋友,便好好听我下面的话。邢兄弟,你也先起来。”

    邢观等三人相互看了眼,都各自坐好。

    在四个茶杯冒出的热气中,顾左说:“你们都没有见过陛下,我见过。”

    “是。”

    “我敢以这颗项上人头担保,”顾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字一字的说:“就是王振、汪直再生,他们也乱不了陛下的政!”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一下子有些敲懵三个人,因为刑部的事实摆在眼前。

    “朝堂上的水很深,不要说你们仨,就是我,有的时候也摸不准其中的脉络。按照道理而言,稍微了解一点陛下的人都应该明白,没有谁能乱政。我不知道这些话从何处而来,是何人所说,又有什么目的。”

    “但我可以确定知道的是,参与这样的事情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好处。船上一见,我知道你们三人都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但这里是京师,处处卧虎藏龙,不是有才能就可以畅通无阻的。”

    当初皇帝还砍了一个顾左求情想保的人。大明中兴,从来不是靠某一个人的个人才能。对于朱厚照来说,他也不是靠着张屠夫才吃上无毛猪的。

    所以这三人要是犯了忌讳,该贬逐还是要贬逐。

    顾左是不忍心这样的事情发生才说了这么多。

    看看他们三人的表情,都一副挣扎模样,顾左只得又添一句,“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姜雍问:“……少司徒可知道,陛下会何让司礼监监审?”

    顾左眉头落下一点,“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对此不是很关心,更没有去请示过陛下。三位小友,我便这样说吧,如果你们花心思去琢磨开海、贸易、货币这类事,我可保你们一身官服,这话是我说的,只要我还在朝为官,便一直有效。可你们若是尽信其他人胡说八道,还参与其中,那说不准等待你们的就是牢狱之灾。再退一万步说,会试就在眼前,不去温习功课,跑来管这些事干什么?”

    邢观和姜雍有些脸红,“……我们也是听人说的事情好像很严重。”

    毕竟王振、汪直的例子并不久远。文官们对于宦官擅权的记忆是又深又痛,相当敏感。

    顾左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也许,他应该入宫禀报皇上。

第386章 内情监(求订阅)

    司礼监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刑部,锦衣卫的人在街头来来往往。

    当朱厚照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这些准备了。

    还记得当年保杨廷和,也有人拿阉党说事。先前的三边总督王越一样被归类为阉党。

    在朝堂上要破除这种党同伐异的症状几乎不太可能。

    而盐课之桉发展到今天要处理那么多的文官,从整体格局上来说皇帝借用司礼监的力量也是某种必然。

    除非他亲自去一桩一桩桉子审。

    而这怎么可能。

    况且,背黑锅这种事肯定也是其他人的。

    顾左讲了一通所谓京中读书人议论宦官乱政之事,其中甚至包含朝廷命官,但朱厚照听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没反应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原因至少有三点,

    第一、厂卫这些力量,确实很厉害,作为皇权的延伸,皇帝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的权力变得无限大。所以要慎用。如果这个时候反应激烈,皇帝还亲自出面处死那些人,那么明天司礼监就敢把侍郎、尚书也关进大牢。

    第二、皇帝没有因此惩处厂卫其实本身也是一种态度。那些多嘴的人,刘瑾很快就会罗织罪名把他们全都送走。哪个一方大老会容忍这些人天天指着自己鼻子骂?所以这种事有人做,他朱厚照闲的还去插手?那不是把这口锅拿到自己身上来背么?

    第三、司礼监和锦衣卫好的很,不需要他这个皇帝再去护他们。

    说到底,司礼监与文臣,如今的形势是他一手造就的。造就这个局面之前他就知道,会有这种声音出现。两方相争,有一些激烈的‘火花’是很正常的,只有失控的时候才需要他这个皇帝。

    现在还是平衡状态,有什么好担心?

    而对于顾礼卿来说,无论如何不应该来和皇帝说这些事。

    “唉。”

    朱厚照叹气,这个实务派官僚对于朝堂、对于政治的敏感性太低。不过他的本意还是好的,是要提醒皇帝京师里有这样的变化。

    “礼卿刚才所言,朕知道了。”皇帝只能这样掠过,转而问起其他的事,“修路的事情是否有接触,可有人愿意承接?”

    “……承接的人自然是有。民间百姓生活不易,基本上也都盼着能做工挣些工钱。不过白名单的建立尚需时间。”

    “要快。朝廷手里聚集了上千万两的白银,朕担心民间凋敝自此而起。所以不能够耽搁。”

    “是。”

    顾左走的时候,朱厚照觉得他有些神情恍忽,大概是觉得‘告状’之举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所以皇帝对着严嵩招了招手,

    “上次你与他相谈不错,便再走一趟,约他一谈。”

    严嵩心想我就是一个边上的小透明,和我有什么关系?

    “微臣斗胆,不知陛下……要微臣去和他谈什么?”

    朱厚照笑了笑,“还是那句话,谈什么你自己把握。”

    严嵩:“……”

    大约是他猜测皇帝圣意这件事做得比较好吧,现在都成这个方式了。

    “微臣明白了。”

    于是他含着身子迅速跟了上去。

    其实近来朝堂上的事情越发的简单起来,

    顾左掌少府,内阁管行政,杨廷和去赈济灶户,杨一清周尚文在北,王鏊王守仁在南,中原没有大乱,国家没有大灾。

    作为皇帝最重要的定战略方向和用人,这两个他都不错,所以自认这个皇帝当得还是合格的。只不过国力的增强需要时间。

    但有一样,他还没放下心。

    这也是张永回来的原因。

    他是皇帝,权力的稳固性永远是他最在意的事情之一。

    他给刘瑾挖坑,这还好。太监是依托于皇帝而生存,有明一代,太监对皇帝的忠诚度最高。但刘瑾近来权势增大,

    朱厚照要找个人制衡他一下。

    否则单单是尤址……实在不成气候。

    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准。这不眼巴前的严嵩就是这么一人。

    张永作为监军,他本来的职位自然重要,但是再重要,也比不了宫里的稳定。

    况且作为后来者,他毕竟有优势,比如说杨一清是什么人他可记得清楚。

    所以监军的人倒好找。

    但一个完全受信任的太监,还是稀少的。

    张永可以列为其中之一。

    朱厚照记得史书记载他就是个比较正派的人,此外又是他在东宫时便随身伺候的老人,而且张永当初因为他这个太子调皮而被文臣群起而攻,也是他强行保住了他。

    再一个,张永这个人不像刘瑾那么精。

    做官可以精,但不能太精。

    拙一点,也有拙一点的好处。他也知道自己拙,所以没其他心思,反正就是忠心二字。

    “……杨阁老在西北恳荒田、练士卒、振军威,一切都好,就是左副都御使章懋这个老先生,把他气得够呛。”

    朱厚照绕着湖边的石板路,在杨柳树下晃悠悠的走着,

    “是因为那一百万两么?”

    “陛下果然明见。就是银子惹得祸。其实本来对杨阁老来说倒也简单,反正有谁动这银子心思的,他便统统推到章先生那边,章先生有圣旨、又不怕得罪人,谁的面子也不给。但章先生有时候也仔细过了头,一些银子杨阁老觉得当花,他觉得不当花,所以不免有所争吵。后来杨阁老也没办法,反正他是要花,愿意怎么告状是别人的事。”

    “银子只要花到位,朕便不心疼银子。”朱厚照忍不住笑起来,他也动了个心思,“张永,朕给你卖个人情。”

    “卖人情?”

    “你写信去给杨阁老,就说……有你美言,朕同意再拨五十万两银子,用于购买马匹、火器等等。”

    张永有些惊诧和犹豫,大约是不敢接这个恩,“这明明是陛下赐得恩典,怎么反而给了奴婢?”

    但朱厚照做事有自己的理由。

    “不瞒你说,朕近来发了一笔横财。这些横财当然要花在百姓的身上,但除了民生,大明的军队也不能一个子儿都不花。反正人人都说宦官乱政,这个骂名,你替朕背了。”

    张永从固原府回来,说了什么然后要了笔银子,这不是挺顺的么?

    这么说起来,张永反而心里舒坦了些,“奴婢明白了。背骂名不算什么,陛下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朱厚照看他还傻乐,忍不住笑着讲,“你啊,缺心眼。”

    “陛下教训的是。那奴婢回头就去给杨阁老去信。”

    朱厚照向他招招手,要他跟得紧些,

    “张永,这次召你回来,还是要你掌御马监。御马监掌腾骧左、右卫及武骧左、右卫,这四卫是随驾护卫,朕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些人手上,朕将之交予你,你应当明白朕的意思。”

    张永退后两步,双膝跪下。

    “陛下,张永不会说又巧又漂亮的话,张永只知道这条命是陛下的,终此一生,绝不反悔!

    河边微风凉爽,

    朱厚照嘴角弯了弯,“除此以外,朕会下旨在除锦衣卫和腾骧四卫的二十一卫中再做挑选,组建一个锐卒之卫,赐名神武。神武卫负责守卫紫禁城,若朕出征则护朕左右。这件事也由你来办。这事不容易,其关键倒不是每个人的能力,而是忠心。”

    “奴婢明白!奴婢必定挑选出一支威风赫赫的神武卫!”

    不管是内臣还是上直亲卫,都不属于文官序列,基本上朱厚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改造。

    上述的内容对于司礼监来说都不是问题,

    因为御马监本就有统管禁军的职责。

    对于张永来说,皇帝安排的任务也并非什么难题。

    真正关键的是接下来的话,

    “这次朕召你回宫,最为主要的还是宫里先前发生的事。死杀了这么多人,内里是不是还有人心怀不轨,朕实在不知。宫外的大臣有锦衣卫内卫所和秘密情报科,可宫内有什么呢?”

    朱厚照这个动作也是受嘉靖年间壬寅宫变影响,

    也就是一些个宫女联合起来,要把嘉靖皇帝杀掉。

    这是什么概念?做这件事的人,本身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因为即便成功了也是死。

    朱厚照到目前的一些做法,其中有一个突出点就是事情来了,不能够讲情。

    这不是他非要这样,而是要做成事情,执行这个层面必须坚决。否则就是手榴弹炸跳蚤,看着热热闹闹,但不解决问题,每次都是虎头蛇尾还搞什么?

    可这样一来也会有问题,就是他个人的人身安全。

    尤其上次宫里一下死了这么多人。

    等下一次再有人犯了错的时候,谁能保证不会有人生出同归于尽的念头?

    所以张永回来就是一定的了。

    一、制约一下刘瑾,免得宫里除了他刘公公的声音,其他都没人敢说话,二、自个儿小命也要紧,虽说概率很小,但这种事只有0和1,万一发生一次,那后半辈子夜里都得做噩梦。

    这两点理由合在一起,什么监军不监军的,自然就是次要了。

    张永听得清楚明白,“陛下是要臣在御马监,设立宫里的情报所。”

    “可以称呼为内情监。内情监本身的设立也是保密,只有御马监掌印太监和皇帝知晓。内情监先期定为二十四人,每个人直接向你负责,且相互之间互不认识。这是一条铁律,触碰者即逐出皇宫。”

    张永原来也在想,会是什么事情……没想到确实是件大事。

    对于皇帝来说,他要决定的就是这种极为关键的事,

    至于京里有些聒噪的生员或者言官,

    那些人刘瑾会去收拾他们。

    刘公公现在意气风发,韩文不卖他面子,说主审是自己。刘瑾也可以不卖他面子,他毕竟还是监审,什么叫监审?监审就是你们不老实的都可以上报皇上!

    作为司礼监,他手上还有东厂!

    不是胡乱议政么?

    “查!

    刘瑾被韩文驳斥本就心情不好,一回来还听说有这种事,那哪儿能行!

    “就查那些个多嘴的!咱家就不信,朝中会有那么多的章德懋(章懋字)!”

    ===

第387章 抓人不必皇帝出手(求订阅)

    在张永回来以前,朱厚照已经让秋云把宫女换了一圈。

    这样太监和宫女形成两个他百分百放心的人各自负责的局面,总归是要好一些。

    其实太监本身是不会对皇帝产生威胁的,

    就像刘瑾,

    似他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明白,他做了许多恶事,可能是皇帝给他挖得坑吗?

    他明白。

    但是他没有选择。

    他只能不断的在皇权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

    当初皇帝和他说过当孤臣,孤臣的生存方式就是一个,忠心。

    但即便刘瑾没问题,朱厚照还是有不安全感,毕竟太监有几万人,刘瑾也不能面面俱到。

    或许,这和他作为现代人有关系。

    前段时间宫里死了这么多人,这给他的心理带来了一些影响。

    因为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太监,碰着这样皇帝,那走投无路的时候说什么也要给他一刀,难道就这么让杀呀?

    另外一边,

    严嵩也追上了顾佐。

    他现在就像这位顾侍郎的辅助一样,有些话皇帝不方便说,还得他出面。

    顾佐与他相识,所以并未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和他并肩而行。

    这是一段很长的直道,两边是高耸而鲜红的墙壁,远远的除了他们两个便没有其他人了。

    “严侍从,别来无恙。”

    严嵩还是很懂得技巧,他先说些别的,“……这几日陛下稍闲。所以与侍从室的几位多说了几句。不过……”

    说到这里严嵩忽然笑了笑,笑得顾佐不明所以。

    “有什么趣事?”

    “……也不是。便是陛下得闲之时与侍从室对话,也很少谈起风花雪月,最多的还是政务,譬如京城规划司迁建京师南城,疏解百姓的事情做到什么程序,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藏书园是否有进展、不夜城何时能开业、开了会不会好、其他大城是不是也可以仿建……”

    “所以今天少司徒递条子进来,陛下还是尤为高兴的。”

    话说到这里,

    顾佐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

    皇帝这样期待他,可他什么进展都没带给皇帝!反而是尽说些不着边的话!!

    什么宦官乱政,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佐再看严嵩,发现此人笑眯眯的,但话里有话,绝不简单!

    都说侍从室里出来的绝非等闲之辈,看来的确如此。

    “顾侍郎,怎么停下来了?”

    严嵩多走了两步,才发现顾佐落后了自己好几步,原来是停在原地。

    顾佐是在想,要不要回头去向皇帝请罪,但似乎也不太对。

    “多谢严侍从。”他抖了抖胳膊行礼,由衷对眼前的年轻人说了这么一句。

    严嵩也回礼,人家这毕竟是有入阁潜质的宠官啊,但他表面上还是不承认,“少司徒哪里的话,下官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种虚得厉害的客套话,顾佐就没兴趣了。

    “严侍从请回吧。接下来的路,顾某自己走了。”

    严嵩作揖,

    看着顾佐的背影,他陷入了沉思:希望接下来的路,你都可以自己走。

    随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搞定。

    皇宫大内,说这么敏感的话,做这么细微的操作,还真是累人。

    其实顾礼卿这些所有的这些行为,都是因为小瞧了陛下。他想得到,皇帝是强势君主,没人能乱得了他的政。但就是想不到,有没有可能这一切就是皇帝默许的?

    这样的话,其实就是皇帝摆明了想把一些脏活扔到刘瑾的手里。

    这个时候你却当着皇帝的面说,刘瑾怎么怎么样了,你说让皇帝怎么回答?

    所以当时严嵩在边上听,就知道这位少司徒说的不对,后来果然只得到了‘知道了’三个字。

    其实对于顾佐来说,

    他没必要去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碰上这样一个好的皇帝,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他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严嵩也是摇头,希望他能够明白吧。

    之后他回到乾清宫复命,但没有见到皇帝,等了许久才看到皇帝带着……张永进来了。

    张永!他回来了!

    严嵩低头转了转眼珠子,

    刘瑾正是势大的时候张永回来了。

    多么明显的动作,陛下就是故意松了一下刘瑾的缰绳啊!

    “你不是去见顾礼卿了么?”

    “回陛下,见过了。”

    “话带到了?”

    “是。”

    “说了什么?”

    严嵩也不撒谎,就把自己和顾佐说的完全重复了一遍。

    听得朱厚照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个严嵩,如此精准、如此精炼,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意思到传到位了,而且表达的方式如此巧妙。

    真不愧是在史书上留名的人呐。

    “朕知道了,你此事办得不错。”

    “多谢陛下夸奖。”

    自从汪献走后,侍从室里就剩三人了,靳贵、谢丕和严嵩。

    后两人是一同进来的,现在看起来还是严嵩厉害些,他悟性高,看得懂朝堂,而谢丕就显得有些按部就班。

    其实按部就班不是问题,这种地方,哪里容得你天天冒出新点子?

    靳贵也按部就班,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仔细,极其的细心。经他手的东西不管是文字还是数字,朱厚照不记得有哪一次错过,即便是他错了,追问下去,那也是告诉他信息的那个人错了。

    所以按部就班不怕,怕不就怕没有特点。你总归要有个特点,皇帝才好‘因材安排’。

    当初侍从室出去的,丰熙在福建做布政使,郭尚坤在应天府做参政,再过几个月也要有一年了。

    靳贵其实比丰熙还要大四岁呢。

    左右无事,朱厚照就又开始琢磨起用人了。

    靳贵这人当初在詹事府就是不说话,闷驴一个,但是做事不含糊。

    所以这种风格其实做什么都行,因为他仔细、认真,无非就是在不在行的问题,即便不在行,认真的人学上一段时间也总归会在行。

    而仔细认真的背后其实是耐心,不着急,一点一点的做事情。

    思来想去,朱厚照想到一个地方确实需要这样不说废话、慢条斯理但是也认认真真耐心去做事的人,

    那便是治河,尤其是治黄河。

    你说要‘水利专家’当然也有用,可不管是什么样的专家,他不把心沉下去,仔仔细细的、甚至实地的去看里面的问题,那要做好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浙江巡抚王琼本身也是治河的专家,他的《漕河图志》现在还在书院里放着呢。

    可朱厚照不会要他去治黄河,因为他那个人到哪个位子上琢磨的都是升官儿,所以估计总理河道的椅子还没坐热,黄河还没看几眼,那双眼睛就又老是盯着京城,这就不好了。

    治理黄河一定是长期的功夫,非得一个人以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功钻研、探索不可。

    但王琼当浙江巡抚则合适,因为浙江有海贸,需要脑子活的官员,至少不能够派朝廷里的迂腐老头儿过去,否则天天和皇帝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什么行呢?

    另外他想升官,就得十分在意皇帝的圣意。东南财税重地,放一个这样的人,皇帝是不是会舒服点?

    所以用人,关键还是要合适。

    不过朱厚照觉得靳贵的任用,还是稍微等等。

    因为他是最后的一个‘老人’了,严嵩、谢丕进来的时间太短。

    另外侍从室空出了一个位子,其实是挺受人关注的。

    迄今为止,皇帝一直没有接纳任何的举荐,

    因为他想在侍从室放一个角色比较特别的人。

    ……

    皇帝要考虑的事大约就是这样,本质上是枯燥的,用人、设置或怎样调整机构等等。但朱厚照觉得有趣,就像在玩游戏,给不同的角色以不同的任务。

    而具体的事情,还是下面的人在做。

    刘瑾已经派了东厂的人出去,

    妄议朝政是大罪,说什么宦官乱政更是不可饶恕。

    其实这么说的人应该不少,但大多数人都不是愣头青,人家知道在自己家里说,不在自己家也躲到个相对隐秘的地方偷偷的讲。

    但也有那么几个人,兴许是以直搏名,又或者是大胆狂生,他还真的敢当众说。

    所以事情简单了,第一天说没事、第二天说没事,但第三天……

    东厂番子‘哐’的一脚直接踹门而入,

    “御史邵国一,应天举子邵纯心、范明桂、严遇文,当众妄论朝廷国策,败坏圣上名声,且三番两次,不知悔改,实在可恶!来人,将此四人统统捉拿归案!”

    酒楼的二楼,东厂番子的脚步声叮叮咚咚,一群士人围在边上不敢说话,

    有些还偷偷的留下楼准备跑路。

    毕竟邵国一说的时候,他们都离得太近,万一受牵连呢?

    不过人群里除了惧怕,还有愤怒。只是东厂番子腰间的弯刀,让许多人保持了冷静。

    “本官要上疏参你们!陛下一代英主,岂能为你们所蒙蔽!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刘公公说话陛下听得到,我等也可以上疏!”

    ……

    “奸宦实在心胸狭隘,必定是因为宦官乱政一事,所以怀恨在心!”

    但是东厂的头目也不惧这些人的眼神,

    “你们又好到哪里去?!说什么宦官乱政,哼,要是没有司礼监,盐课的那些恶官,还不是被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人给护了去!真是令人不耻!”

    “竖子!”邵国一气得脸色发红,“凭你也配说不耻二字!我等皆是圣贤之徒,所为者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废话连篇。真要为了百姓,你们就该说司礼监监审监得好。而不是胡乱讲什么宦官乱政。”

    东厂头目也是不客气,但是他知道斗嘴是斗不赢这些人的,所以也不耽搁,反手绑好,直接推下楼!

    “带走!”

第388 此为正德!

    进入盛夏以后,天气炎热得厉害。

    东厂当街抓人,一下子便传遍了京师,仿佛让京师的温度更加的高了。

    刘瑾也知道自己的命门所在。

    所以东厂在外面抓人、而他自己则转身进了乾清宫禀报。

    朱厚照在凉亭下躺着,边上两个内侍不停歇的扇着风,“说起来刑部的审查也快半个月了。你得记得催催他们。他们一天审几个人?”

    “回陛下的话,一天下来三个、五个也是有的。”

    皇帝眼神中闪过一丝凝思,

    “似这种事,拖拖拉拉的极为不好。京师里的那些‘妄议’,你抓几人倒也没什么,只要证据确凿即可。但人心之怒很难根除,叫他们拖得久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只能以狂风扫落叶之势。之后,事情过了,便也过了。”

    夜长梦多,拖久则变。

    而且天天听这件事,听得也烦。

    此外,朱厚照还是有些不详的预感。

    略微沉思之后,他从石凳上起来,侍从、太监都低头跟着他加快脚步。

    “宣盐课之案的主审官入宫。让李阁老、谢阁老也一并来!”

    其实不论是李东阳还是谢迁,他们都没有入宫去为了司礼监抓人的事而烦皇帝。

    因为皇帝一句话就可以将他们挡回来,比如说……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当众妄议朝政?

    如果有,那么司礼监抓的就是对的。

    现如今,皇帝的意志改变不了,司礼监监审的行为就无法阻止。

    多方联合审讯之下的盐课官员,大多逃不了官丢身死的结局。

    但这种罪基本上也不会涉及诛灭九族的问题,这就导致许多官员的家属涌入京师,就像当初顾佐的发妻谢氏一样,走各种关系、做各种努力。

    一个在朝为官的男丁,基本就是一家甚至一族的主心骨啊。

    便是那个疯掉的邹澄,作为他的亲属必定也是要全力营救他的。

    “……刘瑾此人,聪明也是聪明的,他到底还知道当街抓人必得名正言顺,让人抓不住把柄。可说到底他仍然是心术不正,贪恋权位之人。”

    兵部尚书王炳也是审讯官员之一,

    作为文官,不管内部是怎样的斗争,但总体上不喜欢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一样的。

    “明明是个小人,却非要扮成个君子。那可用的手段便也多了。李阁老、谢阁老必定知道,近来京师中求情的人不少。但起作用的不多。如今司礼监势大,他们应当去求刘公公才是。”

    李东阳和谢迁都不由蹙了发白的眉毛。

    这个法子阴了些,不够正派。

    其道理也简单,就是让那些罪官的家属去给刘瑾送银子。

    他难道不贪吗?

    呵,或许吧。

    可这么长时间看过来,有几个太监手中握权、却拒银子于千里之外的?

    等他自身不正,告到皇帝那边,他还能怎么辩解?

    “可此事,非君子所为啊。”李东阳沉吟着说。

    谢迁不说话,但估计也是这个念头。

    王炳则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与刘瑾这等奸邪小人,何需讲什么仁义?他怕是都不识得这两个字怎么写!若不如此,咱们还有什么手段?难道是要看着刘瑾一步步做大?宦官误国害民,与此相比,咱们个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听他这么说,境界又提升了一格。

    对啊,刘瑾这种人,是危害国家的。除掉他,是为了大明啊!

    “……若是被他察觉?”

    “察觉不了的。”王炳负着手,“据我所知,私下里已经有人在找他的关系。我们安排的人混在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要怎么分辨察觉?”

    也是。

    其实王炳都想好了的。

    就像欧阳锋练九阴真经,三句真一句假,这得多大的能耐才能反应过来。

    只不过到这种程度,外臣和内臣的争斗就比较厉害了。基本上已经是主动陷害、相互挖坑。

    正说着,外面来了个年轻的小宦官,恭恭敬敬的把皇帝的口谕交代清楚。

    内阁离乾清宫不远,既然是圣上口谕,三个老头儿也没别的念头,把桌子上的管帽抱在臂弯之间,出门前望了眼火辣的太阳,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是迈了出去。

    韩文、闵珪和英国公在刑部,距离上也差不多。

    宫里的节奏似乎还是不紧不慢,

    但宫外,有些人已经急死了。

    尤其是刚刚被司礼监抓走的邵国一等人,其亲属、好友听闻消息时只觉得晴天霹雳。

    运司衙门那些人,是有实实在在的罪状,就是身上一千张嘴都说不清楚。可要说他们这些人呢?那真是闲的!

    似邵国一妻子这样一个妇道人家这时候能拿什么主意?只知道自己夫君平日里有几个相熟的人,所以便慌不跌的去找他们,不管怎样,总要先有个办法才是。

    然而烈日当空,大地都被晒得坚硬如铁的温度下,她一路走一路问,好不容易找到几家,结果敲门后一说身份和来意,就被管家‘嗙’一下的关上门!

    邵御史的家人?

    司礼监正审他呢,现在找上我们家们!这不仅是晦气,这是实实在在的危险好吧!

    所以邵夫人几次还挨人家的骂。

    本就是粗鄙的人会斜眼叫唤,“瞎了你的狗眼!自家倒霉还不够!还要连累别家?!恶女人快滚!”

    妄议朝政可也是很大的罪呀。

    谁特么想沾上一点儿?

    可邵夫人能有啥办法?

    一家不行,她就换别家,脸上的汗珠豆大一般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找到一家她便去撞铜环,

    “开门!请开门!”

    这样一连两日,终于让她在第二天傍晚找到一个愿意给她开门的好人,

    而这个时候得邵夫人已经嘴唇干裂,满脸疲态。

    见到人家家主之后,她也不说其他,跪下就是求救命。

    此人名解东元,在翰林院做得是五经博士,每日的职责便是研究儒家经典,并在需要的时候做讲解。通俗的说属于搞学术的。

    或许是这类人的功利心没那么重,所以不忍炎炎夏日一个女子这样焦急,放了她进来。否则再这样下去就该晕倒于大街了。

    解东元让府里下人给了她一杯茶,并安抚着说:“嫂夫人先起来。你这样的大礼,解某实不敢当。邵兄的事在下略有耳闻,你坐下喝口水,我们一同想想办法。”

    邵夫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抽泣着说:“妾身一妇道人家,官场的事也不懂。只是这两天除了解博士其余人都不愿见我,解博士,求求你帮帮我家夫君,不然……不然一家老小便都只能随他去了!”

    解东元也觉得棘手,“嫂夫人,你先听我细细说来。这次邵兄得罪的人名刘瑾,乃是司礼监的第一太监。邵兄的罪名叫妄议朝政。解某不瞒着嫂夫人,此款罪名极重。要想救得邵兄,只怕……”

    唉。

    本来好好的,干什么非要自己去惹这些麻烦。

    邵夫人一听这话更加慌了神,“解博士,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夫君!你……你要什么?只要是我能找来的,一定全都拿来。”

    “嫂夫人,不是这么回事。你叫我一声博士……可是解某担任的翰林院五经博士只是个八品官,连个七品知县都不如。解某就是想帮,其实也无能为力。”

    解东元也有些惭愧。

    但他说的都是实话,

    要怪只能怪,那个太监太坏,而邵国一又太冲动。

    京里大小官员大多也被司礼监这次行动吓了一跳,如朱厚照所言,人们心里头的愤怒怕是难根除,所以无法治本,但治标还是可以的。

    至少京中各处热闹的酒楼,少了许多狂生。

    有些人就是这样,虽然号称自己讲道理,但他们能听得懂的道理,从来都不是所谓的道理。

    乾清宫,

    皇帝接见大臣,没有许多的客套,他开门见山。

    “不是朕心急,要催各位。只不过盐课之案不宜久拖,尤其朕听锦衣卫回奏,其实许多人的罪状早已清楚了,何以审了半个月扔没有动静?”

    “陛下。”韩文上前,“盐课之案所涉人员众多,案情又相当复杂,乃是多年来不会遭遇的大案,其中种种细节,臣等想细究清楚,以免错判、误判,冤枉好人。”

    这话倒也不错。但朱厚照要是那么好打发,那他就不会叫这么多大臣又敬又怕了。

    “你说的倒也没错。朕且问你,运司衙门里抓来的四十六人,已经确定与贩卖私盐有关的有多少人?”

    刘瑾听到这个问题眯着眼睛偷偷看了眼韩文,

    咱家好糊弄,陛下可不好糊弄!

    韩文也没想过要骗皇帝,即便想也骗不到,因为监审官还在呢。

    “启奏陛下,这四十六人可以确定有三十三人。”

    朱厚照顺上说:“既然确定了,那便把这三十三人的案卷先呈上,他本人画押之后你们几个主审官署名,监审官也署名。随后送至内阁,由内阁拟个意见,送朕审阅!”

    这……

    这要是送进宫来,皇帝朱笔批了,这个大明谁还能有能耐改变这三十三人的命运?

    皇帝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深意,他就是不满于这个效率。

    京城里议论纷纷,司礼监今天抓个人能管几天,过不了多久就该故态复萌了。

    “陛下……”兵部尚书王炳想说些什么。

    但是朱厚照打断了他的话,“多余的话朕不想听了。朕有时候也觉得难以理解,杀几个不守朝廷律法的贪官、昏官有这么难吗?!今日所说这三十三人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明天必须全部弄好送到宫里来!”

    “是……”皇帝这样表态,几个大臣都没了说法,“臣等谨遵圣意。”

    王炳本来的确想拖一下时间,好让他们的布局更加从容不迫,可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如此急切,是意识到什么,还是受了什么人挑拨。

    唉,计划赶不上变化,说的便是这样吧。

    有皇帝亲自催促,

    几名主审官今夜觉都不必再睡了。

    不管如何先要把那三十三份案卷上面的署名全都搞定,保证第二天天一亮,便要送到内阁。

    朱厚照不想再烦了,只要朱笔批了,尘埃落定了,便也没什么好争的。

    无非就是有些人要发牢骚,但发几天也就结束了。

    第二日,六部九卿全都来了。

    皇帝从来不会偷偷的做什么,要做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所以才全都叫过来!

    “……那些案卷上所记载的,便是两淮运司部门官员的罪状。按照朕先前的圣旨,这些人罪当诛!”

    最后三个字,甚至还有殿里的回音!

    “朕今天是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大明朝的盐政败坏到这个地步。因为就是朕这个皇帝要杀这几个贪官都如此难,更何况是臣子?!”

    “陛下。”

    闵珪一向是个怪脾气,这次他有话要说,“微臣几人从未想过要为他们的罪状辩解,盐课之弊本身更是由大司徒一力揭露。微臣只是觉得,盐课之钱为我大明岁入近三成,轻易不可妄动。且两淮运司之案,不仅仅限于两淮,更有两浙、福建、山东等地运司,陛下要杀尽两淮之盐官,那便是要杀尽天下之盐官,可盐课经得住这样的震动吗?!主忧臣辱,陛下震怒,是为国为民。臣等力谏也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此臣肺腑之言,望陛下明察!”

    朱厚照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闵尚书所言的对。不过朕理政也有几年了,你说的道理朕难道不懂?大明朝的官,就爱仗着法不责众、天下震动这几个词胡乱施为!似乎是想要吓住朕一般!哼!朕不怕!治国有时比的也是决心。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若没有这份决心,不要说盐课之弊了,哪一项弊病能得到真正的改善?!朝堂震动、天下震动,朕倒也想要看看,是不是我大明朝的江山顷刻便覆灭了!”

    其实作为后世人,他本身是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格。但渐渐地也发现,千万不能一味的松和软,否则真的一点儿事都推不下去。

    朱厚照多坚决,其实臣子们都知道。但到此时还有这样的问题可见一斑。这件事他不盯得紧一点,说不定就会被拖下去。

    或者试想一下如果是弘治即便已经是眼下这个局面,他也推不动。那种情形下大概是……几个生员抨击一下宦官,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因为厂卫都被皇帝压制而不敢动,继而情势恶化,会有更多的人开始声讨,之后朝堂上劝谏的声音就会如海浪一般,几个重臣大约也会先后发声,到了皇帝这里,他性子又软。

    好了,那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一从长计议,基本就是个虎头蛇尾。

    然后其他官员一瞧,喔?没什么事嘛。于是舞照跳,歌照唱。

    所以朱厚照屡次提到比拼意志,这不是空话,而是他真实的感受。

    有许多事就是个魄力的问题,做了就是做了,能咋的?

    僵局之下,刘瑾跪到皇帝身前。

    “请陛下下旨!”

    朱厚照站了起来,“朕,承列祖列宗之遗命,以一人而治天下,但却非以天下而奉一人!此为正德,正己之德,也是正天下人之德!”

    其实圣旨早已写好,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刘瑾便捧好请皇帝用印。

    ……

    “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

    (今天有点忙发个四千字章节,请谅解。本猫是搞拆迁的,各位光想就知道这里多少破事,而且层出不穷)

第389章 显微镜下的普通人 (求订阅)

    盛夏的京师却有一丝肃穆。

    一道旨意自宫中而来,三十三人将于秋后问斩!

    对于兵部尚书王炳来说,他原先是赞同严惩盐课之桉的官员的,但如今又略有改变,其中关键在于他仅是把这件事作为对付司礼监的手段。

    等于是事情摆在一边,先把刘瑾弄下来再说。

    可惜这三十三颗人头让这件事难度变高了。

    因为刘瑾也会感受皇帝的决心,那么他‘敢于放宽’的可能性就会变小。

    皇帝所说的‘不敢为天下先’,就是不敢和天下百姓去争。

    不敢与百姓争,却敢于处死这三十三人,其中取舍清清楚楚。

    原先王炳还试图斗一下两位阁老,可惜皇帝一招‘千里之外’,直接让李、谢二人出京,

    再加上这一次……

    他都开始怀疑皇帝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另外前几日两淮转运使邹澄于牢狱中呐喊,说冤枉,似乎疯魔之症一下子好了。知道情况的人明白,他这样不要脸面、把自己当个笑话,就是要和外面准备营救他的人相互配合。

    但现在大概也是要戛然而止了。

    他的家人被人赶了出来,当初奉上的银子只拿回一半。以往说过的所有的话现在就只剩下三个字:办不了!

    天气本就炎热,邹夫人在哭天抢地之中直接晕了过去。

    她那十几岁的儿子即便捧着银两也找不到给她瞧病的大夫,

    一则,你家相公是朝廷要犯,挣钱不要命啊,我去和你扯上关系。二则,这很快就是寡妇了,相公还是被砍头,寡妇门前的是非倒还好,主要是他妈晦气啊!

    人家都说要沾沾气运,你要是中个状元榜眼什么的,那是人见人爱,即便没什么实际利益,说不准也能碰上点儿文曲星的才气。

    没办法,最后还是女子医馆收下了邹夫人这个女病人。

    反正谈大夫救人为先,她这里不管是罪官、还是高官,不管是平民还是衙内,都是一样的救。

    至于路人们口中指指点点的说的那种‘她的相公要被杀头’的话,谈大夫先放在一边。

    诊断、开方……

    做好了这些,谈大夫才带着辛惠入宫。

    上次皇帝病后,一直带着些咳嗽,她便也向侍从室递条子。

    “葵儿,为师与辛惠尽量早些回来。医馆里面,你照看着些。”

    “好。”葵儿姑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大约有些失望,她抿了抿润弹的嘴唇。刚转身回屋里,便见到一个妇人冲着她跪了下来。

    葵儿身形修长,只两步便来到她面前,“老夫人不可,快躺下休息!”

    “妾身邹卫氏谢过谈大夫救命之恩。”

    她大概也是湖涂了。

    葵儿一边扶起她一边解释,“邹夫人,我不是谈大夫,谈大夫是我师父,她不在这里。”

    邹卫氏不想起身,缘由自然也是有事相求,

    “原来是谈大夫的弟子。妾身听闻谈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而且仁心仁术,更是得到了皇上的称赞。想必谈大夫一定可以见到皇上……”

    葵儿知道她走投无路,不过接下来的话不必再说了。

    她甚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毕竟这几年要这么说的人也不少。

    “邹夫人,这里是医馆,朝堂上的事我师父不会管、也管不了。你若是还有哪里不适,可以与我说明。但其他的事,请恕我们爱莫能助。”

    邹卫氏听完又只能哭出声。

    看得葵儿也觉得不是滋味。

    但该怎么说呢,当今圣上是什么模样,她也瞧得清楚,若不是那些人自己为非作歹、不遵法度,又何至于有这样的结局?

    “娘……”邹卫氏的儿子抱了抱他的娘亲,“你身子不好,还是躺下休息。若是要跪,也是儿子跪,不跪到天子心软,饶了我爹便不起来。”

    葵儿一听,这话不对。

    “为官一任,却不能造福一方。百姓恶之,陛下惩之,这本是天经地义,你又为何要说是陛下不够心软?”

    “我不管!”小孩子哪里讲那么多道理,“我爹是那么好的人,却要狠心杀他,难道我还要说他仁慈吗?”

    “你爹当然对你是好。可对他治下的子民却是无穷的害!”葵儿不想再和小孩子无畏的争论,“邹夫人,你还是快些走吧。女子医馆不是内阁,我们师徒也仅仅是个大夫,国家大事是不敢插嘴的!”

    邹卫氏的确可怜,

    但可怜才是对的。

    他们若不可怜,便要有无数人要更可怜。

    到了晚间,

    辛惠在房间里挑灯看着什么,

    葵儿摸过去,状若无意的问:“师姐,怎么不睡?”

    “快了……”辛惠不抬头,无意识的回说:“师父说陛下的病症并未痊愈,现在不咳是天气不凉,等到秋冬之时受些寒风说不准还会偶尔咳嗽。再有,眼下天气炎热,陛下火气太旺颇受其苦,因而叫我仔细查查有没有既能止咳又清凉解暑的方子。”

    “陛下还没好?!”葵儿满是惊讶。

    “病去本来就如抽丝,你这丫头干嘛一惊一乍,大晚上的吓我一跳。”

    她说完话,继续看书,只不过很快又忽然停住,然后抬头看着葵儿。

    “怎……怎么了?”葵儿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吗?”

    “师妹好像很关心陛下。”

    “师姐!”葵儿大羞,“这不能乱说的。师姐当那是谁?”

    “是乱说吗?可你今天明明有些魂不守舍。”

    “那是我在想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今天师父救的那个老妇人。”葵儿坐了下来,望着窗外的月亮和星空,“我们都知道,陛下励精图治又宽仁爱民,他惩治的是贪官污吏,可这些贪官污吏的家人还到处在说陛下心狠。”

    辛惠有些不在意的说:“你管那些人干嘛。京里近来求情的多了,求出病症或是急火攻心的又不是她一人。也就是师父医者仁心,要是你师姐我,你看我救不救她们。不对,今日那人说了……心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杀你,你也得谢恩。

    “就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那以后肯定也不得好下场,教孩子教得便不对。”辛惠有些嫉恶如仇,“听说从这些贪官家里抄了好些银两出来呢。他们这些人的脏银要是不吐出来,你想想谷姨要怎么活?”

    辛惠说的人名为谷蓉,原先是顺天府大兴县乡下采药人,有些好药材他们会聚一聚,隔上三个月左右就拿来卖给医馆。

    因为谈大夫人比较好,从不缺斤少两,普通的百姓都愿意往这里来。

    后来她的相公不幸从树上摔下来。灾难由此而始,谷蓉为了给相公看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可最终那人还是没能活下来。

    后来谈大夫看她可怜,便让她在医馆里做些捡药、清理药罐、药渣等洒扫活儿,反正每月也给些例钱就是了。

    前段时间,朝廷成立了京师规划司,决意要将京师南城聚集蜗居的百姓给迁走,重新寻一处地方盖房子。

    这些本来对这位谷姨没什么吸引力,但她还有一个儿子。一听说新建的几个坊,里面还会建有私塾。这下这位母亲可就急切起来了。

    当然,她认识些好人,不需要到那个什么银行里借钱,像辛惠啊、葵儿啊,医馆里的个人一起掏了些银子借与她。

    现在那处平房都铺了瓦了。

    虽说是小了些,但是可以住人、儿子可以读书,她本身还可以在医馆里做活儿,大鱼大肉还谈不上么,日子却总可以过下去,等到儿子慢慢长大,说不定也能考个功名之类的。

    谈大夫每每谈到这些也常说,官府里多了几个认真做事的好官。

    “后天那房子要盖好了,到时我们一起去,谷姨一定很开心……”

    辛惠说了半天,葵儿忽闪忽闪的眼睛里还是忧愁。

    因为葵儿所想的不是谁过的好了、坏了。

    她是在想,皇帝明明在做好事情,但依然会有人会有这样那样的怨言,也不知皇帝自己听了这些话会作何感想。

    “师妹!”

    葵儿惊了一下,如柳条的腰肢一抖,“师姐你吓死我了!”

    “吓死你?我刚刚说了什么?”辛惠的眼睛像火眼金睛。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们后天去谷姨的新盖好的房子里!我们买点什么好!”辛惠伸出手指戳了戳她洁白的额头,“我讲了这么多,你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师姐~”葵儿拉了拉她的衣角,随后弯起嘴角说:“我们去天染的成衣店去买两身好些的衣服。”

    “给谷姨?”

    “谷姨没所谓的。还是给小谢天。谷姨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小谢天能够在盖好的私塾里读书?到时见了先生,他总不能还像现在这样破衣烂衫,那会失礼的。”

    “嗯,有道理。那我去给他买一套文房四宝!”

    时间倒是也快的。

    反正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

    京城规划司选的这处地方在正阳门外还要往南一千米的地方,原先这里是比较荒凉,后来官府平整了土地,画好了一处一处的框框留各户盖房子、留好了横平竖直的路,最后竖起一道牌子,上书两个大字:书坊!

    虽说这里的房子都偏小,但是名字要起好!

    银钱足的人家房子大多起的快,本来也简单,就是朝南一间正房,用的砖瓦,两侧的偏房基本是家家用泥土,都是穷人,能盖一间砖瓦房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之后再围个简易的竹栅栏,这样就是一个家了。

    确实很简易,真要说景,那没什么好看的,房子不好看、石板路也没有,对京师充满想象的外乡人打眼一看这些大概会想:这怎么和村里似的?

    不过住在里面的谷姨干得欢快,葵儿和辛惠到的时候,她正在栅栏围好的院落里往地上插木棍。

    用处简单,两个木棍一插再用麻绳连接,这样晾衣绳便有了。

    其实对她来说,真正的希望不是房子,而是隔了几户人家、那里正在新建的私塾。

    那用得是朝廷的银子,聘得是最好的泥瓦匠,木材、石料也是上乘。

    石砖铺路、黑瓦掩房,风吹不倒、雨淋不到,好房子!

    “私塾似乎还蛮近的……”辛惠也远眺了一下那正在做工的地方,“看起来应当是个很不错的房子。”

    竹栅栏外也有个老妇人,她背着一篓野菜,搭话说:“最好的,便是不用咱们花钱!”

    “哈哈哈。”几个女子在夕阳下全都忍不住捧腹。

    葵儿则说:“还有好的呢。官府还要在这里建藏书园,那里的书多到看不完,小谢天就更读不完了,哈哈。”

    “娘!”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不知道他以后只有读书才能再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儿,只顾奔着她的母亲跑过去,“孩儿不要去读书。”

    啪!

    谷姨狠狠打了一下他屁股,“说什么胡话。你若是不读书,娘便扒了你的皮!”

    “是了,不读书便没出息,将来啊,骑不了大马,当不了大官!”

    辛惠和葵儿相互看了眼,都忍不住吐出小香舌。

第390章 神武卫

    张永忽然回来了。

    刘瑾可以忽略其他人,但是不可以忽略他。

    为此还拿出了一瓶年份女儿红,盖子一打开屋子里便酒香四溢。

    “好东西?”张永也有些流口水。

    “当然好东西!”刘瑾把酒杯摆好,“来,哥哥给你满上。”

    张永屁股抬离了凳子,“这怎么敢……?”

    “诶。”刘瑾拨开他挡着的手,“咱们哥儿俩很久没见了,喝一回酒,你还和我见生?”

    “那谢谢刘老哥。”

    “客气。”

    “今日我们少点,可别误了事。”

    “不怕。陛下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我们相聚,小酌一杯,即便有些错处,也是小错。大事上咱们给陛下立住了,那便没什么。”

    刘瑾言语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豪气。

    至少张永没见过,以往,在他的印象中刘瑾还是比较小心的。

    “其他四位兄弟呢?”

    当初他们是八人,魏彬死了,谷大用在浙江,再除去他们俩就剩四位了。

    天下的太监分两种,一种是这八人,他们在陛下还是太子时就陪侍左右,另外一种就是剩下的所有太监。

    而张永所说的四人,

    马永成位列司礼监秉笔太监,

    丘聚掌印内官监,罗祥掌印御用监,高凤掌印尚膳监。

    这都是宫里面比较重要的所在了。

    论忠心,他们其实也不落后多少。

    其实明朝的太监都知道,皇帝就是他们丢掉的那个命根子。

    因为他们有一个天生的敌人,就是外庭的文官,那些人看似和善,实则狠厉,如果不依靠皇帝,哪怕是司礼监掌印,倾覆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而在刘瑾心中,张永又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他跟随陛下时间够长、距离够近,而且他有些骑射功夫,原先领御马监,陛下很是信任他。

    “今日急促了,老哥我这女儿红也不够六人喝,也只能我们先解解馋了。”

    说着两人把酒杯端到鼻子前嗅了一下,

    香啊!

    一杯酒下肚,刘瑾开始说话了。

    “自从弘治十八年,陛下派你去西北监军,我们之间就是聚少离多。兄弟之间不说虚话,你这次回来如此突然,一点儿风声都不给老哥哥我露,是不是不够意思?”

    张永奇怪,“老哥误会了。弟弟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接到圣旨、照章办事。难道老哥不知道陛下调我回京?”

    刘瑾觉得略微有些奇怪。

    但一时也没想太多。

    “这次回来,是要整训一支神武卫?”

    这个事情已于几日前开始,

    而且皇帝自身还对此事颇有兴趣,尤其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当士卒们在烈日下站好排队,一个个上前接受检验挑选时,一旁的皇帝也同他们一样,从到到尾没有躲到阴凉处。

    仅是这一点,也能看出少年天子有一些不同于常人之处。

    神武卫并不要求五千六百人,实际上是数量上没有具体的要求,如果选到最后是509人,那么就是509,如果是1882,那就是1882

    说穿了,神武卫要的每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绝不会因为任何一个理由而多要一个不合格的人。

    这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

    在他们吃酒的时候,朱厚照还在琢磨神武卫,

    他找来了太仆寺王禀,王禀刚听两句就觉得有些难办,

    因为陛下要给神武卫配马,而且是最精壮的战马。

    “西北各处苑马场的战马,都已由杨阁老预先购买,如今神武卫便只有一千人,按照一人配双马的低配比,也需两千匹战马。陛下……如果要做到这样……微臣恳请陛下予臣一些时间。”

    “你要多久时间?”

    “一年……不,半年。”

    “那就是到正德二年初。”

    王禀吐出一口浊气,“是的,微臣必全力而为。”

    “不是全力而为,要么做得到,要么做不到,就这两种。你就是说做不到,朕也没有要为难你,眼下无大战,一年时间也可以。但不要讲模棱两可的话。”

    “那……”王禀想了想还是保守些,“八个月吧,八个月后太仆寺可以交出两千匹精壮的战马。”

    朱厚照点点头,

    眼下大明朝缺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神武卫选出来的人超出一千,那么也只能牺牲一下‘一人双马’这个指标了。反正凑活着先用。

    其实不仅是马,

    朱厚照还想给这一卫的士兵都配上最好的黑色铁甲,到时候哪怕只有一千人也可横行无阻。

    随着他触动越来越多人的利益,有些准备应当还是要做的。万一他的改革举措真的激起了什么人想要举兵反叛,有这样一支黑甲精锐,那也可以稳妥些。

    所以说他才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当年唐太宗有一支极为锋利的玄甲军,基本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哪怕遇到擅长骑射的游牧民族也丝毫不落下风。

    那个宝贝,男人都想有。

    朱厚照是个男人。

    不过他是一个承平年代的帝王,没有生在大争之世,所以大概数量上搞不出多少,也没必要,毕竟贵。

    但八百,总该是要有的吧?

    这玩意儿就像航空母舰一样,

    到时候不管哪里有事,他也可以问一句:朕的黑甲精锐在哪儿!派他们过去!

    而现在的进程,张永已经选了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的身材体型都大体相似,平日里在营中多有勇武之名。

    朱厚照对其中的几个有印象,但一百多人怎么记得住?

    便是这些递上来的信息资料也看不过来,而他也不想就这么囫囵吞枣的过去,其他的事情可以马虎,这个则不可以。

    所以便叫来侍从室的谢丕,吩咐说:“将这一百多人的资料都收好。每个人单独做成一份档案,其中的细节信息都要有,若不完善的,到时候要去问他们本人。都做好后,放在侍从室的档案处,往后若有立功、受罚等信息变动的,再补充进去。”

    末了,

    皇帝又加上一句,“神武卫士兵的个人卷宗,除非朕允许,否则任何人不得擅自翻阅,违者,斩!”

    “是!”

    谢丕其实还是有些小兴奋,皇帝这么重视,说明这件事还是蛮重要,现在给了他那当然是好。

    其实本来靳贵更适合,不过谢丕也并非一无是处,人家到底是个状元,做些信息整理的基础活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量确实有些大,

    首先是朱厚照给了他一个士卒档案的模板,便是姓名、年龄、籍贯、生平、家属情况、任职情况以及受奖、惩情况等。

    接着谢丕便将这一百多人的档案先列出来,目前的信息是只有姓名和籍贯,其他的就如皇帝所说,后面要单独拿着把人叫过来补充好。

    都搞定之后,

    朱厚照又开始在军学院中思考合适的将官。

    左思右想之下,他想到那个在千牛堡一战成名的那人,弘治十八年,朱厚照见过他一次,发现他实在是厉害,后来还让他到军学院学习,就是希望能洗洗他的脑,让他知道什么叫汉族,什么叫驱除鞑虏。

    现如今也要有一年了。

    所以便着人去宣,

    第二日太监领着此人直接到了神武卫选兵的现场,

    “末将李冠,参见陛下!”

    喔,朱厚照这才想起名字,这是个八尺大汉,使一手厉害的长枪,花马池一战中俘虏的蒙古勇士,就是他打败的。

    记得,还有个娃娃叫韩十二郎来着。

    “张永。”

    “奴婢在。”

    皇帝指了指面前孔武有力的人,“此人名李冠,目前为军学院学生。你觉得如何?”

    张永一听军学院,那肯定是皇帝的嫡系。

    “可为神武卫指挥使!”

    “不。”朱厚照想玩个花的,“神武卫是甲级卫挑选的精锐,数量稀少,每一人都可为将。要想当它的指挥使,也要别人心服口服才行。”

    说白了,大军团是以军事战术为主,而神武卫这种数量的军队,一定程度上是要靠单个人的武力的。

    “末将愿接受他们挑战!”

    “若是输了,当不成指挥使,可不要怨朕。”

    “技不如人,有何怨言?”

    “陛下!”另外一边也有个汉子单膝跪地,禀报说:“若是胜了他,便可以当指挥使吗?”

    “也不行,胜了他,还会有其他人挑战你。而且不能够行车轮战,”朱厚照一想,问道:“这些人当中,上过军学院的应该不多吧?”

    毕竟武人耐着性子去读书,这还是少的。

    “指挥使怎样也要识字,否则朕写的信都看不懂。就以上过军学院为基础条件,达到这个条件的可以挑战许将军,每日限为三人。若有受伤情况,另行议处。”

    皇帝这么一说,许多人就偃旗息鼓了。

    那没办法,谁叫你字都不认。

    其实朱厚照的目的是要把指挥使的人选限定在军学院学生中,只不过没说得那么露骨罢了。

    “我来!”

    有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跨了出来。

    这都是血气方刚之人,而且都对自己的拳脚功夫有几分自信,若不在手底下见过真章,那还真不一定会服气。

    朱厚照心说这下好看了。

    其他地方先不管,神武卫这个地方,他是要强调强调个人武力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22/ 第一时间欣赏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作者:皇家雇佣猫所写的《朕乃一代圣君》为转载作品,朕乃一代圣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朕乃一代圣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朕乃一代圣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朕乃一代圣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朕乃一代圣君介绍:
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