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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1章 若无成就,岂不可惜?(两章合一起发了)

    时间来到八月。

    早晚之时天气已经转凉,皇帝带着许冠走在宫廷里的长廊之上,长廊拐角处,会有一些宦官低头站立,默不作声。

    “神武卫军饷由内帑出,是甲级卫的三倍。每一名士卒的姓名籍贯信息由侍从室保存,不经兵部、也不经五城兵马司。就有些类似于民间一般大姓所收拢的家奴,你许冠以后就是我朱家的人。”

    朱厚照的个头长得不算小了,因为他规律性运动、吃得东西也比较平衡,七尺男儿是算的上了。而且常年生活优渥,可以说是细皮嫩肉,仿佛白面小生。

    身处高位又让他眉宇之间藏有威严,腰间玉带一系,走起路来真叫一个俊朗模样。

    但站在许冠这样膀大腰圆的大汉边上,仿佛整体小上一圈似的。

    “末将明白陛下的意思。”

    “那你可明白,朕为什么要设立神武卫?”

    “末将不解,请陛下明示。”

    朱厚照双手抱胸,蜂腰直直挺着,眼神微偏,却没有说话。

    风吹起一片片落在地上的粉红花瓣,掠过他们的眼前。

    “……许将军以后会明白的,眼下,就先带好神武卫吧。”

    民间的事情没有人和皇帝禀报,但一下子抄没这么多银两上来,必定是有影响。在此基础之上,朱厚照作为后来者的一些改革动作依然停不下来。

    而他记得,正德年间是有藩王反叛的。

    再有,朱厚照有些向往于紫禁城外的世界,塞北的风光,大漠的草原,汉人的皇帝不去那里,怎么煊赫武功?

    御驾亲征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这都需要一支精兵护卫他左右。

    所谓改革者,就是触动固有利益的人,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其实都危险。

    长廊的尽头是他的臣子们。

    朱厚照侧身看了许冠一眼,他心领神会,鞠躬抱拳,“微臣告退。”

    “嗯。”

    紧接着皇帝加快了脚步,迅速走到一众臣子面前,脚步也不停的说:“外面热,去乾清宫。”

    在朱厚照的乾纲独断之下,两淮运司衙门的官员们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

    而这件事尘埃落定,其他的事项也要逐渐提上日程。

    今日召集臣子,主要是四个议题。

    其一,便是以皇帝旨意下发的特别俸禄一事,酝酿了这么些日子,大概也要有个结论了。

    其二,朱厚照是杀了一些人,但朝廷的目的不是要把这些人杀了。接下来的事宜要如何处理才是重头戏。

    其三,少府独立,设为第七部的事也要正式的以圣旨明确。

    其四,两淮运司的官员被杀了不少,商人也是,朝廷得理一理账,筹谋着把一些银子花出去。

    乍一看事情不少,但实际上都不难。

    尤其是特别俸禄。

    特别俸禄的银两来源是内帑,其本质是皇帝用自己的银两养好自己信任的大臣。

    有人愿意掏银子,给得还是大臣,除了被授予特别俸禄的人自己要‘客套’一番,其他人才不在这种事情上得罪人。

    “……按照内阁和六部商议的结果,特别俸禄一共设为六等,分别为每年三万两、一万两、五千两、三千两、一千两及五百两纹银。朝中大臣不论文武,只要受奖,则年年皆有特别俸禄。当然,若是其人恃宠而骄、不识好歹。该收回的也一样会收回。”

    朱厚照手里拿得是内阁已经拟好的《特别俸禄详述》。

    今日商讨完毕,用印以后就会勘印天下。

    “特别俸禄的实施并非保护大明所有臣子,而只是保护那些不愿意贪腐的臣子,当年章左副都御史章懋拿节日贡品招待客人,生活如此艰难,这是朝廷在逼着大臣成为贪官,朕心中不忍,所以生此念头。而名单……也已经拟好了。”

    “所谓特别俸禄,关键在特别二字,只有立有特别的功劳才能获得获此殊荣,至于何为特别……比如李阁老、刘阁老,为国尽忠、勤勤恳恳,朕还是太子时,便亲眼看到他们每日伏案,处理政务,所谓案牍劳形啊,几十年如一日,这便可以称为特别。”

    李东阳和谢迁都出列,他们身穿大红袍,头发比之前几年要白掉不少,尤其李东阳,眼袋肿而皮肤皱,老年斑是鼻子上一个,脸颊上一个,毕竟六十多了。

    伺候他这么一个亦正亦邪、又精明、又独断的皇帝也不容易。

    “微臣惭愧。”

    “诶。”朱厚照走下台阶去扶了扶这两位老臣。

    不管怎么说,他是脸颊白里透红的少年,而人家是辅国几十年的老人。也没当权臣,更不胡乱施政,基本上还是很正派的。

    所以朱厚照这一扶,扶得叫一个尊老爱幼。

    即便这些都不顾,他毕竟刚刚杀了这么多人,整个人一副刻薄寡恩的模样,而大棒之后给个甜枣这种也是基本功夫了。

    “李阁老、谢阁老不必谦虚。朕年幼,治国的重任若没有两位阁老,怕是要出更多的乱子。只不过朕,性子有时倔了些,但那是对事不对人。且朕也知道,内阁是辛苦的。”

    皇帝忽然温语,让乾清宫的六部九卿的心里都流过一阵暖流,一段时间以来,皇帝总是面若寒霜,搞的他们也有些害怕。今天终于……有些好听的话出来了。

    他们心中都觉得皇帝是个孝顺、爱民的性子,现在看来那样的皇帝还在。

    李东阳和谢迁更加觉得受宠若惊。

    “陛下言重,所谓辛苦也是为臣之本分。至于特别俸禄……微臣无子无女,所需者一日三餐、四季之服而已。一年下来如何能用得上特别之俸禄?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这些银子赐予无田的百姓才是更好。”

    李东阳这样讲,

    谢迁也只得跟上。

    不过朱厚照不让他们说了,“两位阁老,你们不要推辞。这银子,你们不收,其他人如何敢收?再有,收了朕特别俸禄的人一旦叫朕查出仍然受贿,那要罪加一等,你们要朕使这激将法?”

    这话说的,仿佛阁老心虚,不敢接这一招似的。

    所以也就没再继续推辞。

    不过尽管是阁老,皇帝宣布的特别俸禄等级,也仅是第二等,也就是每年一万两。

    这就让六部尚书个个好奇了,

    就连李、谢二人都仅是第二等,那么第一等还有人吗?

    确实,那三万两的第一等,是朱厚照放在那里给人看的。

    就像大明朝的一品官,对于不姓朱的人来说想要当上极为不易。

    在朱厚照的心里,这个层次是给那种从龙救驾、开疆拓土之类的立功者留着的。除此之外,他还在等待书院里会不会有人搞出什么科技突破,那样他也可以赏赐。

    花一点银子起到示范作用,很赚。

    至于平常人做的平常事,一万两就是顶天了。

    皇帝是政治手段很成熟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立一个高于内阁的人,所以既然阁老是第二等,剩余的人也无作他想。

    接下来顾佐是第二等,因为他掌管少府做了太多的事。

    正常起来的话,韩文、闵珪都只是第四等。

    随后吏部尚书梁储、兵部尚书王炳、再加工部、礼部两位尚书都没有获得特别俸禄。这是朱厚照琢磨了很久决定的。

    首先不能只留哪一个,这是侮辱人,要留就多留些,四人相互‘报团取暖’才易于接受。

    因为特别俸禄就是以功劳来论,不在于关于亲疏,想要拿到还是不容易的,这和官位大小没关系,如果当得官大就有特别俸禄,那一开始就有些歪了。

    而像杨一清打赢过花马池之战,就可列为第二等,王鏊办好了开海可列为第二等,王守仁福建剿匪有功,列为第三等。

    除了这些正常的官员名字,还有些奇怪的……

    比如,女子医馆谈允贤救死扶伤、医者仁心可列为第四等,左副都御史章懋廉洁之名在外,列为第四等,特赐纹银三千两。

    特别,

    关键在特别。

    这个名单以后还会继续拉长,但往后一个一个加的话,没有军功以及特殊情况的,怕是连500两也捞不到。

    尽管如此,特别俸禄这一项也会让内帑每年支出近十万两银子。

    好在有四位尚书,以及大理寺卿、通政使、左都御史都没沾上这个名头,这安排就不显得特别奇怪,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也不会觉得是皇帝在针对他们。

    别说他们了,

    刘健不是也没有吗?

    朱厚照不想在这个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反正具体的实施路径也很简单,因为人数少,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当面赐予他们。

    这项特别俸禄除了赏赐的用意,也是要让不贪腐的人,口袋鼓起来,更加‘有恃无恐’,似章懋,朝廷不叫他饿肚子,他就能把那些贪官给烦死。

    刘瑾把圣旨在御案上展开好,而皇帝就在众人的眼中用了印。

    哐当一声,一项不大不小的改革也终于落于纸上。

    朱厚照再把圣旨交到刘瑾的手上后,从御案后出来,缓步向乾清宫的大门走去,一直走到门槛之处。

    背对着众臣,他说:

    “还记弘治十七年,朕清查浙江窝案时,便有人提过,朝廷不得与民争利。但朕是不爱银子的,所以这钱朕舍得。

    而所谓朝廷就是几座宫殿、几座衙门,饭还是要分锅吃的。”

    门外的晨风把朱厚照的头发吹得胡乱飘扬,皇帝的话在宫殿里形成回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

    “朕是皇帝,你们都是国之重臣,千秋万代后人眼中,是查得到我们的所作所为的。朕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是想着青史留名、还是想着我死之后不管洪水滔天,但朕是要对这把龙椅负责的。”

    “历史有太多的遗憾了,孔夫子生不逢时、霍去病英年早逝、安史之乱盛唐一夜灰飞烟灭、风波亭岳武穆千古留恨……诸位爱卿,朕不想这些遗憾也发生在正德朝。

    父皇御极十八年,励精图治,朝中所用得人,诸位皆是贤臣,朕又年仅十六,正是青春盛年。疆域之外鞑靼四分五裂,中原之内并无烽烟四起。这样的条件,如果朕朱厚照……”

    皇帝指了指自己,

    随后又换方向指了指站立着的大臣,“你们李、谢、韩、闵……这么多人,搞不出一个国泰民安、四方来服,那咱们这些人也不要自诩太高,千百年后怕还是要成为后人的笑话。”

    这是一番肺腑之言,一说出口就是有一股帝王的冲天之志。

    “吾皇圣明!!吾皇圣明!!”

    朱厚照侧着身,表情沉静的望着跪了一地的人。

    “光朕圣明没有用,强国还是靠诸位。靳贵,”

    “微臣在。”

    “谈下一个事情吧。”

    “是。”

    按照议程,接下来就是盐。

    运司的官、两淮的商人被‘强权’以撕裂的方式完全破坏,现在杨廷和和赵慎还在那个地方撑着,但官制被破坏,不能够无限拖下去。

    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个问题要很快回答,而且得回答好。

    朝廷的目的、朱厚照的目的是希望两淮盐场运转正常、朝廷盐课收入能有所增长。不是把那群人抓起来杀了就完了。

    尽管那很爽,但不做好善后就是灾难。

    而善后的方法之一,就是尝试施行拍卖之法,将盐场交予盐商经营,尽快恢复正常。

    其实所谓的两淮盐场,实际上是指淮北、淮南盐场,位置主要分布在东部海滨一带,从汉代开始这里就是重要的盐产地。

    至正二十六年,太祖皇帝在这里设立盐区,共管辖29处盐场;成化七年,又发现一处古灶遗迹,因其‘地广水咸,宜设煎盐’,所以成化皇帝下令设立天赐场,这样到如今,两淮盐场一共有30处,共有灶户五万余。

    到明代中期,两淮盐的官方产量在一亿四千万斤左右,弘治时盐引改为小引,一引盐大约是200斤(弘治前为400斤),所以换算成盐引,两淮盐场一年可产盐70万引,这远远高于两浙盐场的40万引和山东盐场的15万引,占大明一年300万引产量的近四分之一。

    这还不算灶户私制的私盐的数量。

    而每引盐的价格大约在0.7两左右,这样仅是正盐盐课大约就有50万两,除此外,还有些‘手续费’,比如支盐时,每引需纳0.05两,这些银子是‘存留司库,以备赈灶’,因而称为赈济银。

    此外还有“科罚银”、“割没银”等。

    可以说是苛捐杂税,名目众多。

    总之乱七八糟加起来,明朝两淮盐课每年上缴60万~70万两银子,占据全国盐课岁入的约三分之一。

    岁入比例高于产量比例,就是因为两淮盐最好,价格最高。

    同上,盐课收入也无法计入被走私掉的私盐。

    实际上按照泛滥到的‘无官不私’的程度来看,正盐之外的余盐比例会相当高。

    兴许,朝廷这边拍卖一处盐场,某个盐场的盐产量就会翻上一番。

    而如果盐商们以每引0.7两的银子报中,再加上缴纳各种‘苛捐杂税’之后仍然有得赚,那么可以合理预估拍卖的盐引单价可以轻易提升至一两。

    平均来看,每处盐场每年正盐产量约2.3万引,计算进余盐,合理预估为3万引。分五年进行拍卖一年可拍六处,所以拍卖所得金额就可以达到18万两。

    这个数字还需要乘以五,也就是一共90万两,朝廷才同意六处盐场的经营权交商人经营。

    因为经营权一次五年,那当然就是收五年的钱!到底吃了几碗粉,这个账不能算错。

    对于一家商人来说,如果他拍得一处盐场,大约要花费18万两白银,再加上一些成本算其20万两。出了这笔银子,接下来五年的20万引、4000万斤盐就归他了。

    实际上每引一两的价格或许都低了,毕竟‘苛捐杂税’只在0.7的基础上加了0.3,比例稍低,大明的官僚们表现有没有那么好还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刚开始,总归是慢慢来。一处盐场几十万两白银,在两淮盐商受过大伤之后,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的估计也不多了。

    而且盐商的成本不仅在于拍卖费用,他们也要支付为其产盐的灶户的工钱。

    所以预估的单价1两一引以及产量从2.3万预估到3万,都不算很大幅度的提升。实际上里面猫腻还不知道多少。

    但即便这样,朱厚照觉得也够了。

    因为除了盐课岁入在涨,朝廷还可以撤掉乱七八糟的运司衙门,把那些‘虫豸’全部都扫进垃圾堆,这一来一回,差别可就大了。

    所以这个买卖,让朱厚照很有推进的动力。

    当然,少府和内阁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李东阳说的,“若是今年的6处顺利拍掉,那剩余24处的盐场又要如何处置?”

    朱厚照微微点头,

    皇帝和大臣之间的讨论就该是奔着解决问题去的,而不是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之后韩文又说:“首先是不能够关停,每年进入市场的食盐岂止70万引?那么多盐场关掉以后,食盐产量锐减,必定使得盐价腾贵。”

    朱厚照双手抱胸,一边晃着,一边在听臣子们的建议。

    “微臣以为,是不是择几处列为兑支盐场?”

    朱厚照猛然抬头,“谁说的这句话?”

    一个年轻的蓝袍官员被君威震慑,还以为自己讲错了话,急忙跪下来说:“是微臣所说。”

    “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什么职务?”

    “回禀陛下。微臣陈季立,乃少府一郎中。”

    顾佐补充禀报,“年初时,陛下下旨将京师里剩余的工人训为船匠,微臣便选了此人总制此事。今日陛下宣召要议花钱修路之事,陈郎中有专疏上奏,臣觉得有几分道理,因而将其一并带来了。”

    喔,不过那个是后面的议题了。

    朱厚照打量了一眼这个叫陈季立的年轻人,嘴巴上连个胡须都没有,圆圆的脸蛋其实有些稚嫩感。

    “知道了,旁得先不提。陈郎中,你说的守支盐场是什么意思,具体讲讲。”

    陈季立心中突突跳,吞咽了两口唾沫说:“盐课之案中,内外皆知民间盐商守支之苦。朝廷此番杀盐官、惩盐商,破除权贵占窝卖窝之害,乃剜肉补疮之举,民间百姓无不称颂。可此番行拍卖,去盐引,那么过往盐商手中的盐引又当如何处置?”

    “你的意思是,朝廷不能赖账。”

    陈季立吓了一跳,“微臣不敢。”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起来吧。”朱厚照是感觉到了一种欣慰,终于有人说出了政府不能赖账这句话。

    民间的许多商人已经领悟了商业以诚为本的重要,可惜官本位里面的人大多不懂,因为权力可以轻易的碾过商人,而不会让他们觉得有任何后果。

    实际上,盐引的滥发本质上就是对商人的剥削,这个从大明宝钞中就可见一般。像永乐、宣德这样的皇帝难道看不明白吗?

    不可能。

    后来者如弘治即便不懂,朝中的大臣一遍一遍的上奏道理也讲得很通俗。

    但为什么还是治不好滥发盐引的病?

    说到底四个字,以商为末。你们就是该为朝廷做贡献。

    商业活动总是遭受各种破坏,无法发展壮大,萌芽萌了一百年也还是萌芽,其中一个原因或许也有权力者的肆意破坏。

    “朝廷不能够赖账。”朱厚照又重重说了一次,“你这个建议提的好。不过朝廷应当择几处盐场作为兑支盐场?”

    这样再问下去就是实际操作了。

    正德皇帝注重这一点,甚至重过提议本身。

    陈季立继续说:“若是拍卖顺利,则今年朝廷所得两淮盐课收入已远远超过往年。因而兑支盐场的数量不妨设得多一些。”

    “为何?”

    “既然是要给盐商承兑,就不能够小家子气,目前守支问题严重,有的盐商甚至要守几十年。可见一两处盐场作为兑支盐场,掀不起一点浪花,甚至不能够让商人感受到朝廷守约的决心。若产生这样的效果,那还不如赖掉。”

    真赖掉也就赖掉了,反正又不是头一回。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朱厚照点点头,“一两处盐场确实容易有反作用。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呢?”

第392章 清理旧引,解决守支!(求订阅!)

    “微臣以为具体设立多少兑支盐场是否需要视盐场拍卖的情况而定?”韩文的白胡子一抖一抖,他打得主意也很简单。

    如果拍卖进行的顺利,朝廷收到了足够的盐课,不仅补足往年两淮盐课岁入,而且还略有增加。那么如何兑支,都无所谓。

    可要是拍卖进行的不顺利,其他盐场又拿去兑支,那今年的两淮盐课收入岂不是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而两淮又是天下盐业之首,别的地儿少了能从两淮补补,两淮自己少了哪一块能补得上?

    到那个时候,户部一下子少了几十万两的正课岁入,可要花的地方一点不少,皇帝、朝臣问他这个户部尚书要钱,他难道能变出来银子?

    并且几十万两银子对于户部来说也很多了,本身每一笔银子也都有去处。

    朱厚照理解他的想法,作为户部尚书希望稳一点,这也没有问题。

    不过稳是稳了,却魄力不足,

    就有点要还钱、又怕还了钱自己就没钱的犹豫。这种事情做出来就让人觉得黏黏湖湖的。

    所以朱厚照一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缓了缓,“大司徒所虑周详。还有吗?”

    官小声弱的陈季立低头站在人群中,他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顾左微微侧身望过去,原本他视线扫到陈季立要抬手,结果只看到一个胳膊抬了又很快放下、随后默不作声、又有些无比弱小的青年。

    陈季立的确是有话想要说,但是他不敢。先前兑支盐场的事情,他敢,因为那不触碰到在座的什么人,可户部尚书韩文提的意见,他哪里敢反驳?

    少府要设为第七部的事情,都是很重大的机构调整。皇帝以及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是知道的。可他一个少府郎中,基本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

    所以少府还在户部之下,户部尚书也还是他的上官。

    陈季立的余光透过缝隙看到了皇帝,他身穿红色的十二章团龙衮服,腰系白色玉带,以往各种印象都让他觉得当今圣上是威严十足的皇帝,

    国家大事在这里来不得半点儿戏。

    万一说的不对,那可是大事故了。

    而没有人提出新的想法之后,韩文的意见总体上又是求稳为主,很明显的错误挑不出,因此哪怕是李东阳、谢迁也都没有反对,

    但一片片的‘臣附议’之声并没有消除朱厚照直觉性的疑虑,他摸了摸鼻子后,说:“此事先议到此处吧。暂歇一会儿,本来也是急不来的事。”

    小事情他就算了,反正大方向不错,差不多就可以了。但涉及到盐,还真是不一样。

    臣子们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既然皇帝说了,那照做也没什么。

    以往朱厚照也这么处置过。毕竟有时候事情多,总不能连续不断,不要说这些老头子受不了,他自己也会觉得疲乏。

    眼看外面日头升高,朱厚照干脆说:“先用个膳,用完午膳咱们继续。”

    “臣等遵旨。”

    于是各自告退,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吃饭。

    这一顿皇帝并没有招待他们。

    其实面君、见君是很累的一件事,看着没干什么体力活,但人一紧张,时间久了还是会累。既然要让人家休息,那他这个皇帝就不在这里影响别人了。跟领导吃饭是什么体验,他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出乾清宫的路上,

    顾左将陈季立叫到身边。

    “得时(陈季立字),你是否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陈季立实在太过年轻,他二十岁中进士,到地方做过两年推官,后来经人推荐进的少府,进到少府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经历的苍白让他很难有底气在这样的场合说话。

    “少司徒……”他侧过身,躬身作揖,“有些话,下官确实不敢说。”

    顾左故意慢了两步,和人群拉开距离,随后才回:“你到少府里也有些时日了,知道现如今陛下对少府看重,那你以为凭得是什么?就事论事而已。”

    陈季立略显纠结,然后吐出一句,“下官是以为……若是照大司徒的法子去做。拍卖……反而做不起来!”

    顾左也转身,眯眼认真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下官知道。大司徒打的主意,是要一手稳妥。这本身并没有错,不过拍卖必定会因此受累!”

    “跟我走。出了宫,你再细说。”

    “是!”

    ……

    ……

    皇帝自己给自己要了三个菜,凉拌豆腐、小母鸡汤以及一条红烧的鲤鱼。

    不过菜摆上,他却手拿着快子在发呆。

    秋云见到以后,便来到他的身后,熟练的替他按揉肩膀,“谈大夫说,四季有时,每餐要准,陛下日日辛苦是为天下百姓不错,她也不好讲。但至少每顿膳食不可漏、不可急、不可乱。陛下,再大再难的事也要以龙体为先。”

    听到谈大夫朱厚照就觉得头皮一紧,

    前几天忽然要进宫,还正儿八经的递了条子,搞得他还以为又得喝那种难闻又恶心的中药,还好身体恢复得好,基本没什么问题。

    算是虚惊一场。

    上次他重病一场,把个张太后吓得不轻,所以谈大夫现在‘地位’高了,如果她进宫为皇帝诊治却被拒绝,说不得张太后就得出来唠叨。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朕隐约想到一丝,却又不得其要领,害怕一会儿更加想不起来了。”

    秋云就在身后,她的纤指轻离轻触,在脖颈出搓揉的时候能感受到那种温暖和嫩滑。

    “陛下想不出来,怕是因为饿着肚子,等到吃了东西,有了气力,那必定文思涌泉。”

    “是文思泉涌。”朱厚照无奈的纠正她,“朕看你是想涌泉了。”

    “是是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是奴婢想涌泉了。”

    秋云这样娇笑,搞得朱厚照心思有些不正,最主要他自己说出口忽然意识到涌泉好像有些不对……

    ……

    ……

    顾左与陈季立的饭食也不丰富,不过一盘青菜萝卜和清炒肉丝。

    “……人人都说民间盐商守支之苦,然而究竟多苦怕是没有哪位大学士或是尚书真的体验过。可下官是有感受的。下官家中就有一份还未兑支的盐引!”

    顾左有些震惊,他还真怕陈季立当场掏出来。你支不了盐,就给朝廷出这个主意,不是利益相关么?

    好在陈季立只是动嘴,没有动手,“下官的祖父也曾是个水商,几经辗转得到过100引两淮盐,但朝中无人、这份盐引无盐可支,去运司询问,却说要等到三十年后!”

    陈季立大约是想到以往的一些伤心事,略有哀痛的说:“也是因此,下官祖父无法还债,原本家中还算有些薄财,后来祖父与家父不得不替人当佃户。有些杀头的话,下官不敢说,但朝廷若不展现兑支的决心,哪个商人会来拍卖?”

    顾左是多聪明的人,

    他一下子便明白了。

    这就是陈季立先前在乾清宫里说要设立兑支盐场的原因。

    朝廷上下在设计制度的时候想得都是千好万好,可涉及到钱、那就是生意了,然而朝廷做生意根本就不守信用!

    交了银子换到的盐引,却支不到盐,

    落在纸上叫守支严重,

    落在商人头上,人家他妈的恨死你!

    以往的帐你不想着清,响指一打说,啊,我又有新主意了,我们根据新的规则来玩吧。搞来搞去不就是多要一系钱吗?

    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又有坑?!

    这种被毁约的痛苦,高高在上的朝臣又怎么会懂!

    “……其实下官还有更大胆的想法。”陈季立紧握着拳头,说得渐渐激动起来,“朝廷即便要行盐场拍卖,也不能以这样的名头!”

    “那以什么名头?”

    “清理旧引,解决守支!”

    顾左略有沉思,“你的意思是,朝廷要向天下盐商表明想要解决守支的问题的决心,但同时为了顾得上盐课的收入,于是出此下策,把部分盐场的经营权整体拍卖。”

    “是的!”

    顾左站了起来,手背在后面转了好几圈,

    “那你刚刚在乾清宫应当说呀。”

    陈季立憋了,“大司徒那么讲,下官如何敢讲大司徒的主意会致拍卖之法无法奏效?”

    “那么一会儿回到乾清宫你敢说吗?”

    陈季立抬起头,他那张脸连胡子都还不多,脸上的肉一晃一晃,所摆出的可怜表情让顾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当初本官在户部一路做到侍郎衔,也是凭着这点。大司徒从未计较过,不仅不计较,还力主提拔了我,才有我的今日。户部是陛下关心之所,来不得半点虚假。毕竟拿得出银子才是真。你有真才实学,干什么不敢讲?”

    “少司徒……”陈季立声音软了下去,“这些想法,私下里说说我敢。可当着陛下的面……世上的事从来也说不准,下官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正确的。此事又关乎几十万两银子,关乎国库……万一有什么差错。”

    顾左也是急,他是不想抢了人家的功劳,所以尽量的还是陈季立自己去说。

    也不能够他来说,然后再提醒一下是陈季立所想。那不是更显得这家伙话都不敢讲嘛。

    “那兑支盐场的话,你怎么敢讲?”

    “那是与人商议过的,下官有些把握。反驳大司徒的话,下官没把握……”

    “你还真是实诚!”

    陈季立被一吼更加的害怕了,“陛下聪明绝顶,君威甚重,没把握的事万一陛下问到什么,我……我答不出呢?”

    “答不出你就说不知道。陛下又非洪水勐兽。”

    “可是……”

    顾左本不是急性子,但这家伙黏黏湖湖、叽叽歪歪的,搞得他都要没耐心了。

    “少司徒……要不还是您和陛下去禀报吧?”

    顾左干脆和他把话说明,“那若是陛下只赏我,不赏你呢?”

    “喔,这个无妨,只要事情做得对就好。”陈季立的神情忽然放松了下来。

    这个家伙!

    真不知说他是没心眼还是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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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他妈的

    最终这番话还是顾左说的。

    顾左答应了下来,反而让陈季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乾清宫里的人重新聚集,如顾左第一次听到一样,他们的大多也是觉得颇为震撼。

    拍卖、拍卖,如果没有信誉,谁跟你搞拍卖!

    “顾礼卿就是顾礼卿!”朱厚照听完一样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战栗感,所以忍不住用上这种极度夸赞的词汇,“好在让各位爱卿多休憩了会儿,如若不然,哪里听得到如此精彩的谋断?”

    难怪他先前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就是有一种事情好像太顺利了点吧……

    拍六个盐场就能超过以往的盐课岁入,

    剩余还有24个盐场敞开了赚钱。

    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看来,以往的账还是要还。

    “陛下过誉,臣也只不过偶然得之,关键还是托了陛下的福。”

    “少司徒真是好思辨。”兵部尚书王炳忍不住开口,顾左如今的圣宠隆得有些不像话了,“却不知为何先前不早早说,可是休息之时有什么要事发生?”

    “大司马若是觉得下官有错漏之处,尽可指出。”

    顾左这句话不轻不重,

    却把王炳气得不轻。

    朱厚照在边上看得都笑。

    其实是王炳先轻轻怼了一句,但顾左理都不理他那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指责,只说具体的事情。

    而这,其实也是在暗讽:你他妈的有真材实料就讲,没有的话在那里扯那种捕风捉影的虚事有什么意思!

    “本官只是觉得,户部与我兵部略有不同。本来,这些事,少司徒与韩尚书至少也应商议一致才是。”

    朱厚照略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对。但他没有阻止。

    王炳是在暗指顾左风头正盛,以至于连自己尚书的面子都不给。因为直接在君前这样讲,就是完全驳斥了韩文先前的话。

    其他人大约也多少会觉得这是一种‘不懂规矩’,其实是嫉妒,但只是以不懂规矩的名义责怪他而已。

    “兵部,都是先商议好了口风,才向陛下禀报?”

    这话反问得颇为犀利。

    王炳勐然跳脚,指着他高呼,“顾礼卿!”

    “啧。”皇帝秀长的眉毛微微落下,发出一丝不耐烦的声音。

    王炳顿时惊恐,同时躬身抱拳,“陛下恕罪。微臣失礼!”

    朱厚照双目凝神,深深的看了眼王炳、也看了眼顾左,

    他这样的情绪,直接让乾清宫的氛围降到冰点。甚至就是没什么关联的刘瑾的身子都多弯了几分。

    天子之怒,谁又能承受得起?

    “……盐场拍卖仍然由少府总制,拍卖之规矩、衙门、人员皆由少府拟定并具折陈奏。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就此撤销,不再设立。但朕从来不立后世之君不能更改的硬规矩,盐法改革是刚刚迈出一小步,30处盐场,只有6处开始拍卖,天下六个运司七个提举司只有一个进行变革,具体如何还要让事实说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诸位爱卿,咱们都是任重而道远呐。”

    “陛下圣训,臣等谨记在心。”

    皇帝刚刚一瞬间的脾气爆发,又很快收回去。

    还算是恰到好处。

    因为他不能够再维护顾左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既然有人嫉妒,说明他的确风头过盛。

    一个语气、眼神能镇得住场子,这便最好。

    先让这个微弱的平衡继续保持下去,争取些时间。

    毕竟朱厚照今天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还有这样的事情,情急之下的处置总是不如仔细斟酌之后的。

    但忽如其来的变化,却让第三个议题变得不再纯粹。

    即把少府独立,设为第七部之事。

    因为这实际上等于在升顾左的官。原来没问题,但现在再抛出来味道不一样。

    况且顾左已经被嫉妒了,你还去升他的官。这看似在帮他,实则在害他。

    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应当考虑这些影响,而不是不管不顾的勐打勐干。那就是愣头青了。

    朱厚照把靳贵手里的东西拿过来,认真看了看后直接甩在一边。

    他妈的。

    ……

    “盐课一桉,朝廷抄没了多少银钱,具体的,有没有个准数?”

    韩文是主审官,理应由他来答,“启禀陛下,本次抄没一共是八百七十二万四千五百余两白银,其他珍宝、古玩另算。”

    “李阁老、谢阁老。”

    “微臣在。”

    朱厚照缓缓走下台阶,他的脸上已经挂起了笑容,仿佛刚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种对情绪的管控,也根本就不像一个年轻的皇帝能做到的。

    不过众人已经习惯了,皇帝身上本来也找不到什么年轻稚嫩的影子。

    “这些银子,朕要花掉。都花掉。所以先和你们两位阁老说,你们可不要心疼啊。”

    皇帝说得轻松,

    其他人听得可是一点儿也不轻松。

    你就是一般家庭,也没有这样花钱的呀!

    “陛下!”李东阳马上抬手,“大明朝虽有先帝与陛下近二十年垂拱而治,但民生仍然艰难,寻常之家一遇灾年便是卖儿鬻女,而朝廷尚有复套、马政之大策,潜在的亦有鞑靼、倭寇之隐患,如今借此清查盐桉之机,筹得八百万钱粮,但所得不多、所用不少,何以全都要花掉?!便是寻常人家也知存粮以备荒年啊!”

    谢迁则相对平和些,他想要先搞清楚状况,“微臣斗胆,尚不知陛下要将那么多银两花在何处?”

    “还能花在何处?八个字而已: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像一个坛子里的水,朕抓人、杀人舀出来一大勺,还得倒回去才是啊。这也不是朕不留‘存粮’,只不过此番变动,朕舀得水太多,不倒不行啊。”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是的。朕要修路,修路其实也是个手段,关键在于把银子再送还给百姓的手里。以往小民不是要服徭役么?朕不要他们服,实打实的干活给工钱。如此一来,这银子是不是又回到了百姓的手中?李阁老谢阁老,这可不算败家啊!”

    李、谢二人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若是如此,臣二人皆是同意的。且畅通道路,利于朝廷、利于百姓,也是一项善政了。”

    民间若有大善人,其善举里也有一项便是自掏腰包修路。所以修路并不算离经叛道。

    这件事倒没什么,关键在于怎么修,这就指望不上这群老臣了。

    “既然两位阁老同意,那此事先如此吧。”朱厚照不想再继续讨论了,说来说去都是少府,着实不好。

    或许是顾左和阁老一样都拿了二等特别俸禄有关吧。

    皇帝眼神扫过其他人,“诸位爱卿还有事吗?”

    礼部尚书林瀚往前一步,“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说。”

    “便是关于陛下大婚一事。”

    ……

我想…

    我、我、我想请个假…

    家里父母来了好多天,我每天都是白天上班晚上码字,根本没时间。明天就放假回老家了,今晚想带家人出去转悠一下。

    望准。

    盼复。

第394章 定婚期

    “微臣有事启奏!”

    礼部林尚书执笏板上前。

    “婚配之礼,人伦大道。皇帝大婚,乃国之隆礼。祖制,皇室诸王必十五选婚,出居京邸。况陛下乃天子,圣龄十六。臣已奏请太后,为祖宗嗣续计,为社稷生民根本计,以婚礼不宜过期为上佳。太后慈谕,先帝遗诏拳拳,望陛下早定婚期,择吉行礼!”

    婚礼、婚礼,重在一个礼字。

    明代婚礼之制严格遵循传统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而这仅是婚礼当天要走的流程,实际上还有很多准备工作,就像此刻婚龄的讨论、婚礼仪注的编订,以及婚期的选择等等。

    就眼下来说,婚期只能定今年底还是明年春。因为具体的日子是要看女方的生辰八字,然后去算的。

    这都是礼,一步也不能够错。

    此外,这个事情要从皇太后的准允开始。张太后在很多事情上没有什么存在感,但绝不包括皇帝大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成婚必得经过父母,这是孝的一部分。

    当时的英宗皇帝在成婚前就想要改婚期,最后没成功,只得说‘朕奉圣母慈谕,定婚期于明年三月’。

    礼教森严,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按照朱厚照如今的年纪,如果这件事还不能妥办,那一定会有大问题。因为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人生大事,同时也是重要的政治事件。

    拖延、超期……那必定是因为朝廷里有什么特殊情况。到时候群臣揣测,蛇蛇蝎蝎的,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情出来。

    不过群臣的担忧可免,从今年弘治十七年先帝最初筹备择选太子妃开始,朱厚照就从未表现出过对此事的抗拒。

    最多是会觉得无聊。

    其实明朝皇帝大婚是从明英宗开始的,他是第一个以皇帝身份结婚的人。当时的臣子们一同商议定好了婚礼‘仪注’。

    大致就是先定好什么人该干什么,皇帝和皇后从哪个门进,到哪个殿去,不同身份的人准备什么程序等等……

    英宗实录里详细记载了这个过程,对于朱厚照来说大抵只用照着做就行。

    所以林瀚的奏疏,他只草草扫过一眼,具体的成婚流程他也懒得去了解,只是问道:“选亲到何种程度了?”

    这事儿是内官负责。

    刘瑾出来禀报,“回禀陛下,最初入京的共有适龄女子五千人,奴婢与秋云姑娘按照样貌、体态、才学等一一进行了筛选,如今已只余五十人,按照规矩,下步应再由宫中老妇引入宫内,请太后再掌眼,到时可请陛下钦定皇后一人、皇妃二人。”

    是的,皇帝大婚不是找一个皇后。

    而是找三个人。

    所以说朱厚照从一开始就没有很强烈的‘与所爱结成一对共度此生’那种神圣感。

    “若是陛下……”

    “朕没有其他意思。照规矩办。”

    刘瑾是在猜测皇帝的心思,因为他伺候的这位与众不同,这一套流程,万一皇帝不满,那也挺头疼。不过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朱厚照一点也不担心,会娶一个看不下去也亲不下去的人……

    皇后、皇妃的选择是非常严格的,

    这五千人到了京师之后,第一步就是对高矮胖瘦进行甄别,随后是耳、目、口、鼻、发、肤、腰、领、肩、背……

    甚至是发音口音也要听。如果大舌头、口齿不清或者说话结巴的,那是铁定不行,不仅如此,说话声音不好听的一样不行。其他如熘肩、驼背、腰粗、发枯、肤黑的也全都不行,若是身上有明显的疤痕、胎记、黑痣的,统统遣回去,

    总之一句话,肤如凝脂、腰如约束,讲究的就是‘窈窕淑女’四个字。

    如果这一关还过了,

    那么太监就会将剩余的人领进宫,由宫内的老宫娥再进行一些更为私密的甄别。

    就是某个部位有奇怪的味道,也不可以。

    古人们已经知道,有些女子的那里是会生病的。

    放了这样一个人进皇宫,万一把皇帝传染了,这得诛多少族才够?

    至于说什么才是奇怪的味道,那个古人没说。咱也不能啥都靠古人吧?总得自己加把劲。

    最后的最后,留下来的人会在宫里小住,这样可以更多的看到性情、才学以及修养等。

    可以说,这比考进士难多了。

    按照刘瑾目前所禀报的,

    最后的这五十人大约已经在宫里了。

    林瀚再添一把火,

    “正统七年,英宗皇帝大婚,时年十六。陛下今也十六。且弘治十七年,先帝便已张榜差官,择良善家女。因而微臣恳请陛下定婚期于正德元年冬,一是应天下臣民之盼,二是全陛下亲亲之孝道!”

    “来得及么?”

    主要是刘瑾那边的节奏要跟上。

    刘瑾这家伙近来和文臣不对付,于是便说:“只要太后和陛下钦命,皇后和皇妃人选自是来得及选。只不过奴婢担心万一所选之人,家籍离京师千里之遥,其中一应礼节还要完备,这怕是有些着急。”

    林瀚闻言怒目而视,“如今不过八月,便是福建、广东也来得及。如何能急?”

    “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由。奴婢考古礼,以仲春会男女,若定以春时,则有合于天地交泰万物化醇之意。”

    刘瑾这态度就是要对着干了。

    朱厚照其实没什么偏向,冬天、春天都可以,反正就是年前年后办完。

    乾清宫里一时略有安静。

    但没多久,李东阳便晃晃悠悠的靠前,“时日禁忌,乃民间俗,且尚有不尽验者。皇上为天地百神之主,一举一动百神将奉职而受事焉,岂阴阳小术可得而拘禁耶?况且,明年仲春之时,乃是陛下所定大朝会之期。如何再能置举大婚?”

    朱厚照一听,这倒是对的,春天时候很忙。

    “你们都不必说了,朕还是要奉母后慈谕,尽早定下婚期。钦天监没有人来。李阁老,回头你将朕的口谕传达过去,请他们在正德元年冬天择一吉日定为朕大婚之期!”

    “微臣遵旨。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皇帝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任性,以祖制为先、以大局为重。

    其实要说‘贤’字,这便是贤。因为皇帝没有‘不肖’,没有不肖,自然是贤。

    不过司礼监与内阁相互之间又结上了一层仇怨。

    刘瑾是觉得,当初盐课之桉,这帮人就层层阻挠,说什么宦官乱政,这都是要他命的话。万一皇帝真的介意,那他可怎么得了。

    而内阁是觉得,皇帝在盐课之桉上多少还是偏向司礼监,包括让其监审。今天这一出就是要让这些太监瞧瞧,内阁也是有份量的!

    许多大臣也为李东阳感到振奋,首辅,在关键时候还是不一样。

    朱厚照则装作不知道这些。

    等到所有人都退去的时候。

    ……

    他将刘瑾唤来,问道:“依制,朕这个时候可以见一见这些留下来的女子吗?”

    刘瑾心思一动,谄媚道:“自然是……可以。交给奴婢就成。”

    文官重祖制,刘瑾可不管那么多。他从来不怕皇帝有心思,他只怕皇帝啥心思都没有。

第395章 雕玉

    朱厚照虽然对自己大婚这件事没太多想法,礼教森严的年代,他又是皇帝,本身也没多少自由。

    但没太多想法不代表没想法。

    这毕竟是要给他选生孩子的伴侣,他要和这些女子相伴度过后面几十年的时间,要做亲密的事、要讲私密的话。

    即便不能够自由恋爱。但至少可以挑自己看得顺眼的吧?

    这类事他是佛系,但他不是佛祖。

    无论怎样,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在意的。

    而皇帝有此想法,又有刘瑾这样始终迎合的‘奸佞’,这件事很快便被妥善安排。

    但刘瑾不会闷着头瞎干,他是先等张太后看完,然后在皇帝钦定的环节稍微动了些手脚,想了个办法让皇帝看一看。

    古代中国,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审美。就像唐朝以丰满为美,宋朝以女子澹雅纯朴为美,写李师师那句‘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鸟’,就是这种感觉。

    到了明代,则更为讲究整体的形态美。从发际、腰身、足到全身,更有细分到眉、目、唇、手四个部位。所以,在明代,一个女子的美不是靠打扮才能体现的,她需要具有天然的整体美。

    以上是文化人的讲法。

    其实明代的审美更接近现代,说白了一句话,既要有颜值,又要有身材。

    不是丰满一下或淳朴一下就能对付事儿的,那必须从眼睛到鼻子、从体态到五官,全都得齐备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子难找。

    但老朱家找得着。

    而且老朱家除了爱给皇子找漂亮媳妇儿,也爱给公主找帅气驸马,叫‘容貌齐整、行止端庄’,这八个字是《明会典》对驸马的要求。

    就像永康公主的驸马都尉崔元。

    有了刘瑾的安排,

    八月的一个午后,暑气渐歇。

    朱厚照来到一间已安顿好的屋子门口纳凉。

    门口外的台阶之前,是一处四方院落的空地,边沿是古朴长廊围成一圈,一直可以到朱厚照所在的门槛处。

    这时候的人们不懂得能反射光的地方才能看得见。只是凭经验知道,躲在屋里不见阳光的人,外面的人其实不太能看得清。

    道理就是阳光射不到,它里面没光出来。

    但里面的人看外面则清清楚楚,因为人就在阳光下。

    “陛下……”刘瑾矮身在他身边,“要不要开始?”

    朱厚照是坐着的,他边上还有厚厚的一些文书,上面有记载这五十人的所有信息。其实他的心情略有复杂,这玩意儿……一个一个从眼前过,这是真正的选美了、

    “太后可有中意的人选?”

    这句话是问边上一同过来的秋云。

    “……是有一个得到了夸奖。其家世人品、体态样貌都可以算得上一时之选。”

    “就一人么?”

    “其他也有说好的。”刘瑾接上话茬,“但说得这么多的,就一人。”

    朱厚照点点头。

    “知道了,你叫吧。”

    ……

    ……

    陈季立虽然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笨人。

    一趟乾清宫之行,因为他的软弱,结果搞得他的上司顾左和兵部尚书直接在君前掐架。

    虽说根本原因是有人嫉贤妒能,但这件事多多少少都与他有些关系。

    因而回去之后还是整日惶恐,不得安心。

    到后来只得去私下里找到顾左,一见面啪嗒一下就是跪下。

    “少司徒简拔之恩,下官没齿难忘。此次兑支盐场一事全赖下官胆小怕事,最终酿成恶果。下官时常想起,就会觉得对不起少司徒!

    顾左在里间,陈季立跪在门槛之外,有些距离,但不算远,能听得到。

    略微的安静之后,顾左的声音传出来。

    是平静的。

    “陛下旨意,两淮盐场拍卖一事由少府总制。30处盐场选出其中6处进行拍卖,其中的规矩需由我等制定……”

    说完,顾左伸出了手,“东西呢?”

    陈季立唰一下红了脸。

    “好。如果没有写在纸上的,那总该有印在脑子里的,这里不是你害怕的乾清宫。你可尽情的说。”

    陈季立握了握拳头,“少司徒!当日大司马的话……”

    “那是本官的事,与你何干?!”顾左忽然震怒出声。

    接着他冲出来,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稚嫩年轻人,“本官教过你,朝堂之上,唯有务实方可不败!你看看你务实了么?!大司马的话?那是你该管的事?即便要你去管,一个小小的郎中,能管得了什么?”

    “下官只是觉得对不住少司徒!”

    “在少府,对不住本官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当本官问你问题,而你一问,三不知!”

    连续的即问即答,质问得陈季立哑口无言,一时间内心更加痛苦万分。

    “下官,下官知道错了!恳请少司徒责罚。”

    “责罚若有用,天下人皆可成为宋衡、张池了。”

    顾左其实也不知道要如何罚他,玉不琢不成器。只能说他还是要琢一琢。

    “盐场拍卖的事,又紧急又重要,你有何建议?”

    陈季立不敢不答,只能当场现想,“下官以为,可先颁布旨意今年设24处兑支盐场,附带向盐商介绍朝廷新的拍卖之法。若没有前者,后者会……无人想要了解。随后我们从中选取一处产量相对稳定的盐场,先进行拍卖。整体可分为一个盐场、二个盐场、三个盐场进行三次拍卖。”

    这就是比较细的了。

    顾左点点头,但其实也有些隐忧,“这样一来,一旦拍卖不成,今年的两淮盐课便很难稳住了。”

    “所以大司徒那边……”

    现在想想,陈季立害怕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不该纠结这些事太久而遗忘正事,好在算他有些急智。

    “不要担心不该你担心的事。你回去以后仔细琢磨,务必有一个详实而可以操作的办法。今日就只是警告,再有下次,便是你有些才能,本官也决不轻饶!”

    “下官明白了!”

    至于朝堂上的事,

    顾左也是以不变应万变,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不过紫禁城也从来都是如此。

    ……

    “陛下不必担心。”

    “朕担心什么?”朱厚照不解的看向秋云。

    哪知姑娘轻声说:“陛下喜欢的女子,其肌肤都是要像凋过的玉一般洁白滑腻。因而奴婢在挑选时着重挑了这一点。”

    “……”

    “做得好。”

第396章 大兴夏氏

    皇帝应了张太后的慈谕,定下了正德元年冬举行大婚。

    礼部林尚书那日在君前呵斥刘瑾说‘时间太紧’这个理由实在不像话。

    可眼下已经八月,左右就四个多月的时间,大婚又是国之隆礼如何能不急?这里面的礼数可多了,正使、副使怎么选,皇帝的制书怎么定,女方的父亲还要写答文……甚至服装、装饰都要一应俱全。

    这是丁点儿都不能错的。

    此外,张太后对于唯一的儿子的大婚也很是重视,每天算着日子过。

    所以林尚书近来入宫也称勤快。

    八月十九日,他又急吼吼的进宫。但到了侍从室只有靳贵、谢丕仍在,皇帝却不见了踪影。

    那是因为皇帝很忙。

    夏日时,妆澹衣轻,又是通过层层筛选的人,走起路来鸟鸟婷婷,步步莲花。

    紫禁城的氛围朱厚照一直觉得不怎么好。待了这么些年也就是到此刻,才忽然发现有香风阵阵,美景相连。

    屋里的暗影与院落里的光线在门槛之处分割,长廊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子将这方小天地点缀得姹紫嫣红。

    廊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少女,其不施粉黛而色如朝霞映雪,清水眸儿流酥盼,滴水的朱唇甜甜抿着。一对秀眉则如弯月,尽是含羞带俏。头上乌发只结成简单一髻,余下的青丝披在身后,微风来时,青丝飞起。

    真有一种古时淑女柔美之惊艳。

    朱厚照初看一眼,便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目光,仿佛前世之时街上偷看被发现的那般心理。

    有人说美女看多了会审美疲劳,但朱厚照现在并不信这些,宫里的两位贵人和秋云都是很美丽的女子,即便如此,他看到千挑万选出的这些良家女子还是觉得……当皇帝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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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的秋云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皇帝,发现皇帝竟有目光的躲闪,于是忍不住抿嘴浅笑。

    皇帝虽然掌控朝堂手段老辣,但在女子这方面倒也有未脱稚嫩的青涩。

    “陛下……?”刘瑾轻轻唤了声,因为他也不知道是要继续,还是停在这里。

    朱厚照招了招手,

    这老太监便哈着腰靠近。但听皇帝问,

    “太后是夸奖的这一位?”

    刘瑾摇摇头,“回陛下的话,不是。”

    那就是说还有更好的。

    朱厚照忽然觉得这是很难的一件事,谁有能耐能从这五十人里选出三个最合适的?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陛下要是喜欢……”秋云也低声说,“是可以钦定的。”

    朱厚照心想,那要是定了三个以上呢?

    他心里这么想,只不过他性格向来稳重,似这种轻佻至极的话实在难说出口。

    “让朕再看看。”

    于是第二个紧接而来,大概是秋云把关的缘由,来人都是粉妆玉琢,额头洁白如雪,小巧的脸蛋儿白壁无暇,好似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冰清玉洁。

    而浅樱纱袖里半露的纤纤玉手,也让人初初领略什么叫皓腕凝霜雪的美丽。

    这个情况……如果每个人都是五官精致,那便只能以气质取胜。

    朱厚照多多少少还是喜欢那种脱于红尘的清冷之感。人大概就是这样,越是有那种难以接近的高贵之感,便越是觉得喜欢。只不过这般气质只能作为皇妃,皇后大概还是要有那种‘母仪天下’的气质。

    “陛下,这是太后夸赞的那一位。”

    大约到第四人,秋云就这样提醒。

    朱厚照打眼一瞧,果然是婀娜多姿的同时又不失落落大方,她双手交叉于小腹之前,不俗的容颜和体态自然不在话下,更为关键是气质高贵、静定端庄,眼睛顾盼生辉,微笑之时又令人如沐春风。

    “叫什么?”

    “称夏氏。其父为大兴县主簿夏儒。”

    《皇明祖训》明示:凡天子及亲王后妃、宫人等,必以良家子女,下礼聘娶,不拘所处。勿受大臣进送,恐有奸计。但是娼妓,不许狎近。

    明代皇室选婚因这一祖制所有在各朝之中颇为特别,当然初期是以勋贵之家为主,但宣德以后,勋臣家禁不入选,已经被严格的执行。

    文官们执行起来也发现,这样外戚的危害最小。

    现在这个一县主簿的身份,满朝内外应当也说不出什么意见。

    “朕知道了。”

    刘瑾心领神会,招呼着后面的人继续向前。

    朱厚照看了几个,都是满身清纯之气,让人偏生怜爱的姑娘。不过他作为皇帝,选择皇后除了要自己看着喜欢一样,

    实际上也需要考虑皇后这个身份。

    说句不好听的,至少不能找一个似他母后那样的……

    到时候护短偏袒家里人,成天为了几两银子欺负这个、欺负那个,要是他责怪,还要哭哭啼啼……

    他更不想找一个在后宫和其他妃嫔相互争斗的人。

    到时候,他这个皇帝在宫外和臣子斗,在宫内还要动脑筋对付这帮女人。

    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最后的最后,皇后要善良,但是不能只有善良。

    因为这世上坏人不少,皇后这个位置不惦记别人的同时,还要有一些聪明,能搞得定惦记她的人。

    这样说来,这个人选其实很难找。

    想到这里朱厚照把手中的文书打开,封面是大兴夏氏,里面则记录了更为详细的信息……

    其貌窈窕端丽,绝世无双,

    其性温顺善良,娴静高雅。

    朱厚照一眼看不出性格,只能相信这上面写的内容。

    “刘瑾,让大兴夏氏再过来一次。”

    “是。要她进来吗?”刘瑾有些意外,心里暗暗记着,皇帝原是喜欢这一款。

    朱厚照想了想,“进来吧,朕有些话要问她。”

    那夏氏也有些惊诧,她原以为自己顺利过关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边上的小公公又来和她说再回去。

    这次回去就和刚刚不同了,是皇帝叫她。

    小公公提醒,“夏淑媛进去后,跪下行礼,称一声陛下万岁。”

    夏氏轻轻‘啊’了一声,这个提醒很到位,因为她自己确实因为紧张而忘记了。

    “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

    这些人里,说不好谁将来就是极贵之躯,他们这些人尽量的不去得罪他们,若能赢些好感则更好。

    夏氏紧着呼吸,心中始终提醒自个儿,下一步动作。

    “民女夏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谢陛下。”

    她的声音清甜,但此时有些颤。

    “不必紧张。朕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可识的字?读过什么书么?”

    夏氏不敢撒谎,回说:“民女识的字,但读的书也不多。”

    “你抬起头来。”

    姑娘脸羞而红,似乎能掐出水来一般。

    离得近了,朱厚照看得更清楚,这着实是个美丽的女子,其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全身一袭澹绿色的长裙,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感。

    “退下吧。”

    许多话,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讲。且太后既已夸赞,有些话也不必讲。

    之后,流程继续。

    不过待到第十六个人时,朱厚照有些玩味的笑,他斜着抬头看了一眼秋云,发现秋云也微微的红脸。

    因为这位姑娘和秋云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此人,倒生的美。”

    皇帝含着笑意说话,其实有其他的意味。

    秋云娇嗔又微微惊慌的瞧她一眼,“陛下,这可是外面……”

    朱厚照眼睛一亮,倒是鲜少见她如此,“外面好,外面好……”

    “什么呀,还外面好呢。”

    朱厚照又意味深长的暗指,“啊,那里面好,里面好……”

第397章 大明之幸

    时间来到八月以后,杨廷和的脚步也已经遍及淮安、扬州等地,随行的有少府的一个郎中,名祝应新。按照购粮契约定,皇帝内帑二十万两银子拨予杨廷和,由杨廷和去购买少府青正源粮商的粮食,随后赈济两淮各处盐场灶户。

    二十万这个数字,并非是朱厚照最初的打算,他舍得花钱,只是后来发现并不需要花七八十万两那么多,那便按实际拨银。

    此时京师地界市面上的价格,一石粮食大约需0.4两白银,20万两银子大约可以购得50万石的粮食,约合7500万斤的粮食。这个数量,赈几万人是足够的。一个成年人一天的大米消耗量差不多就是2斤左右。

    所以理论上,这笔银子可以让这些灶户吃的很好。兴许10万两也足够。

    但实际上,银两下拨总是会被克扣,不是杨廷和、少府这一层克扣,而是下面的小吏克扣,那么多盐场,那么多人,总不能杨廷和去一个个赐饭,所以还是要依靠那些小吏。只能尽量看得紧一些,减少些这样的损失。

    此外,实物交易同样受许多环境的限制。

    虽然经过这几年朝廷认真的治理下,50万石的粮食,紧急凑些还是可以的。

    但问题是运输!

    此时的漕船每艘能运粮400石,若是50万石粮食一次运走,就需要临时征调1250艘船!

    京杭大运河每日繁忙异常,漕粮北上也是关系重大的国策,船当然是不缺的,但忽然间说要找出1250艘来,那除非发生战争,到处征调。

    即便青正源作为皇家的粮商,这一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发展的极为迅速,那也一样不容易。

    因为没有人敢耽误漕运。

    最后也是克服多重困难,先将10万石起运。

    于是紧急联系、抽调、运粮……

    八月初第一批粮食终于上路。

    30多处盐场,5万多灶户……朝廷忽然间撤掉运司,各处盐场不可避免的有些混乱,底层之下,灶户的余盐销路陡然从紧。

    朝廷杀了这么多人,即便胆子再大的人,也会有所收敛。

    现如今余盐不仅出手困难,价格也极低。

    赵慎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杨廷和给盼来了。

    他一个刑部侍郎,忽然间给派成了巡盐御史,这便算了,恰好还遇上这种事情,真的是太看得起他了。

    但和杨廷和几句话一讲,赵慎还是觉得不容乐观,

    “现如今各处盐场人心浮动,我亲自去看过灶户的生活。灶丁以盐事为天,一日不煎盐则一日无所营运,一日不卖盐,则一日受其饥寒。自上任转运使北上京师,已经有近两月时间。许多灶户已经实质断炊。10万石的粮食需尽快赈济到位,否则两淮这地区,今日不乱、明日不乱,后日必乱!”

    “除此之外,朝廷将运司撤去,后面是个什么说法?大乱之时,流言遍起,再没有主意出来,今年的两淮盐课,几十万两银子如何保证?”

    杨廷和也不和他废话,“赵盐司,问题太多,来不及一一回答。杨某此次离京,奉的圣命是赈济盐场灶户。如你所言,先让这些人活下去是眼下最要紧之事。杨某是钦差,你为盐司,我们两个共同署名下令,令三十个盐场大使立赴扬州领粮!”

    “令他们领粮?”赵慎很怀疑。

    “这个时候只能令他们!”杨廷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你这个巡盐御史行署是个空的,杨某这钦差就算带30人,他们连盐场都不认得在哪里!不靠各处盐场的大使又能靠谁?事急不能不从权,这个时候朝廷的心思、陛下的心思是要给这些灶户以活路!其他的都暂时搁在一边!”

    因为现实总是这样无奈,所以一定要先解决主要矛盾。

    就像运粮一样,

    50万石的粮食,说出来多么震撼。

    但是还真以为皇帝在紫禁城一喊,第二天几万人就都吃上饭了啊。

    赵慎自然知道轻重,他稍微一想也知道,要做成这件事,的确只能依靠这些盐场的盐官。

    “好!这令赵某来写。”

    杨廷和身形一正,拱手道:“赵盐司大义。”

    “大义的是朝廷,是陛下。说到底,这些粮食是皇上的。”

    客套话不多说,也不是说的时候。

    杨廷和又建议说:“刚刚盐司说大乱之时流言四起。因而赈济灶户一事,最好要能做得大张旗鼓。钦差的名头虽大,但运司出了这样的事,眼下人人关注的还是盐司这里。”

    “赵某明白,以盐司之名义,在两淮地区差官张榜,讲述朝廷赈济之事实,至少稳住数万民心,也稳住盐商之心。”

    赵慎还是很上道的。

    这是杨廷和的感觉。

    实际上,皇帝后来提拔的官员,都是较为灵活、较有能力的,太过迂腐而死板的人,实在不适合在朱厚照手底下干事,他自己难受,皇帝也一样难受。

    越谈越欢之后,杨廷和心中的陌生感渐渐消失,尤其此时的大形势颇为紧张,问题当前更加需要务实,因而又一连商量了好几条办法。

    总归是以稳住大局、救济百姓、重振信心为主。

    关于这个重振信心,赵慎尤为佩服。

    杨廷和说:“朝廷是抓了许多盐商,但陛下从来不是不让盐商做生意,现在死了这么多人,民间盐商不仅对于两淮地区的盐事心存顾虑,怕是其他运司的盐业也会受些影响。这是与陛下的心意不合的。赵盐司若想事情做得漂亮些,最终还是要让两淮盐业走上正轨,而正轨的内涵,便是要重振商人的信心。”

    如此,赵慎恍然大悟。他原先是会查案,对于在这种实际的政务,还是落了杨廷和一大截。

    所以他也虚心请教,“还好陛下派了杨介夫公,不然在下要耽误大事了!”

    “客气了。盐司,刚刚的那些若没问题,要不还是尽快处置?”

    “好!”

    这样一来,巡盐御史实际上把两淮盐业的运营与管束抓在手中,十几天之内,各种官方的意见频出,粮食的拨付、余盐的处置、盐场的生产……哪怕信心还没完全恢复,至少也要以政令的方式令他们恢复。

    杨廷和的话说的好,盐与粮食一样,多一点,总归是没有坏处!

    这些是赵慎的工作。而杨廷和作为钦差的身份,还有一个便利之处,就是可以和各府、州、县的地方官接触。

    他想就地购粮来凑足剩余的40万石,实在不行,就到应天府、苏州府购粮,不一定非要到京师嘛对不对。

    杨廷和一系列的应对、处置让赵慎大开眼界。

    连续多日辛苦之后,两人得一空闲,赵慎便忍不住赞誉,

    “原先就曾听说,陛下还在东宫时便甚宠杨介夫公,这次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杨廷和也没太张狂,京师里论圣宠,他差过好几人呢。

    “在下最初也不是这样。实际上,也是陛下的意思。朝堂上这几年风气转变,渐渐的以实务为先。这并非是正德元年忽然冒出来的,而是陛下布局好几年的结果。陛下常说,没有地方政务的锻炼,一个官员的能力到底如何,其实是存疑的。”

    赵慎入京不是很早,杨廷和这句话算是为他解惑了。他此刻才明白,皇帝已经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而脑海中也浮现出皇帝那睿智的模样,心中更为颤服。

    “圣天子在朝,大明之幸矣!”

第398章 一桩乐事

    一般来说,朝廷差官张榜,大选秀女,前后也要有一年的时间。不过先帝在时就已经筹备过该事项,所以才有正德元年八月便接近结束的进度。

    按照规矩,最后剩余的50人要在宫内居住一个月的时间,内官会派人持续观察,叫‘审其形、辨其音、考其才’。

    所以最后的人选怎么也要到九月中旬时才由皇帝钦定。

    虽然朱厚照觉得,这段观察期其实没什么用,十来岁的小姑娘给带到紫禁城这种地方,谁还敢暴露本性?还不都是端着、装着。

    他原先是这么想,

    但显然他忽略了一些笨蛋的愚蠢程度。

    当日皇帝将那位夏氏叫回了头,这般行为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些属意,刘瑾这类人是‘听风就是雨’,一瞧皇帝这个态度,马上就对夏氏不一样了。

    夏氏的身份和其他四十九人还未有不同,但待遇已经完全不一样。

    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样,问题便产生了。

    秋云过来禀报,把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皇帝听。

    朱厚照明白她的意思,这种妒妇是不能够要的。不管她生得多漂亮,因为作为皇帝漂亮这个特点,并不难得。

    “……那个夏氏是怎样的表现?”

    皇帝低头在奏疏上写着什么。

    “夏氏……倒没与那位柳氏争吵,只是喝止她在宫里要懂得规矩。并且她也和刘公公讲,最好能让她和其他人一样。”

    朱厚照盘腿坐着,听到这话嘴角弯了弯,“一样是不可能了,拍马屁是刘瑾的天性,天性如何能改?”

    “那……陛下,需不需要去告戒一下柳氏?”

    “嗯……”皇帝微微沉吟,随后说:“不必了。就这样吧。”

    秋云一愣,她过来告状,可不是‘不必了’三个字就满足的。

    但皇帝这样讲,她一般是听话的。最多就是小琼鼻皱了皱,都都囔囔的讲:“喔。”

    朱厚照这时候才发现有些异常,抬起头轻笑,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奴婢,这是多管闲事了呢。”

    “不是多管闲事。宫里是是非之地,所以少不了是非之人。只是受些委屈,又没有断胳膊断腿,何至于要去为其出头?”

    “奴婢是看陛下喜欢她。”

    “朕的喜欢哪有这么廉价?”

    “……明明盯人家看了那么久。”秋云低着脑袋,轻声的讲。

    朱厚照疑惑了,“你这话很是酸呐。”

    “奴婢不敢。”

    “装什么乖巧。到时候那个与你有几分相似的陈氏,朕留下便是。”

    这么一说,秋云又难以自持了,“陛下!你越发的会欺负人了!”

    “唉……”朱厚照忽然生出一番感慨,“朕要大婚这件事,牵动万千人心。太后、司礼监和你们,定了各式各样的标准去筛选,来来往往规矩这么多,可实际上她们与朕都不会说上一句话,转眼间就要同睡一张床。论贴心和对朕的了解,谁又能赶得及你秋云?”

    皇帝忽然正经起来,让秋云的心都开始怦怦跳。

    “陛下……”

    朱厚照的经验告诉他,当你想做什么的时候,不要一上来就搞。先讲几句渲染一下氛围。

    之后,他伸出手将秋云的柔夷握了起来。

    这样,屋子里的温度一下便开始升高。

    这么多年随身伺候,没有肌肤之亲也是不可能的。

    一个少年皇帝身边的美丽姑娘,她除了那么一个归宿,还能有什么?

    所以秋云倒也没有抗拒,只是忽然间很是紧张。

    “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这首诗赠与你吧。”他将写好的东西拿起来给她,最后还说:“要是朕最后真的留下了那个陈氏,你可不要恼了?”

    秋云才是懂规矩的人呢,皇帝选择谁不选择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有立场,去表达任何的情绪。

    就像宫里如今这么热闹,永寿宫的两位贵人也不能够耍什么小脾气。

    万一传出声音来,

    即便皇帝不与她们计较,张太后说不准也要清理门户。

    所以秋云根本没什么其他心思,她只是落眼在‘仙子娇娆骨肉均’之上了,心里既喜又惊,只说着:“秋云一个奴婢而已……哪里当得上仙子,真要说仙子,也是宫里的贵人们。”

    朱厚照只笑笑不说话。

    姑娘么,听了好听的话,你就让她开心就行了。

    而真正的贵人们此时正着急呢,

    皇帝选后永寿宫的两位管不着,但自己的肚子那就要管了。

    上次笑贵人意外小产,连同梅可甲和整个梅府都大失所望,而妹妹梅怀颜的肚子根本不见动静。

    如果皇帝没有大婚,那也没什么。反正,皇帝也没有要找其他人的打算,晚上有空时还是要到永寿宫来。

    但真的大婚就不一样了,甚至皇帝从此喜欢了旁人……

    那她们这没有肚子的两位,或许就会在这里相伴度余生了。

    所以怀笑、怀颜如何不急?

    ……

    ……

    京师里同样能感受到大婚这件事情。作为普通百姓,人们就是期盼着能有一个贤后,爱护天下百姓。而除了皇帝大婚这件热闹事,那边不夜城也在筹备开业。

    顾左被放出来以后,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其中一件就是为此事而忙。

    其实建筑本身大致上已经建成。

    但空房子,没什么大用,还是得有人气才行。

    按照当初的设想,少府出资建设这座横四、竖三的袖珍小城,在当中是最高也最壮观的似圆坛一般的三层高楼。之后将其中所有店铺登记造册,做好编号、写明面积、朝向等等信息。

    随后,用来出租,并与每一家订立统一模板的契约,再单独存档,以便随时查验。

    这不是一项容易做的事,毕竟是不是人头攒动,谁也不知道。万一花了钱,租了个店面,结果却收不回本,那怎么得了?

    好在这是皇帝亲自关心的事,所以许多资源并不稀缺。

    少府本身就在当中开设粮店、银行,而有几分皇商色彩的梅氏,更加的大手笔。他们将中央最大的建筑整体租下来,用来开设酒楼。

    此外,赌档、妓院……这些东西在明代都是合法的。甚至还有官方开办的妓院……所以那些罪官的女卷才有去处……

    有这一点,再加上没有宵禁,想必也不至于行人寥寥。

    顾左为了不夜城功能齐备,要什么有什么,是动足了心思,他甚至想和谈大夫洽谈,最好女子医馆也在不夜城里再开一家。毕竟人多地儿少,京师几十万女性,就一家女子医馆,怎么顾得过来?

    谈大夫的口碑极好,她去那里,老百姓会更加信任的,这比少府花大力气到处宣讲要有效得多。

    “何时开业?”谈大夫问。

    “原本是计划秋天。不过近来京师内外都知道陛下要大婚,因而少府在计划着,选在陛下大婚之期,到时候民间烟火漫天、天子与民同乐,岂不为一桩乐事?”

第399章 筹备开业

    谈大夫不去管官员们如何拍天子的马屁,与民同乐很多时候是当官的自己粉饰门面用的。老百姓乐不乐,她心里是清楚的。

    她对皇帝有这样高的敬重和认同,主要是看到了实际的改变。如女子医馆里的谷姨这样的普通百姓,能在京师有地方住,每月有例钱拿,孩子能读得上书。

    做得到这些,就是极大的善政,就是最仁德的皇帝。

    至于顾左,他此行是看准了谈大夫的痒点。

    她既然仁心仁术,自然就希望有更多的医馆、更多的大夫,只她一个人就算不吃不喝又能救多少人?

    “医馆只要增加,不管是在哪里增加……我都是愿意的。”

    书院里有医学院,虽说大夫需要师父带很多年,但从有医学院开始也已经八九年了,最初的一些学徒已经可以坐台问诊了。所以大夫是不缺的。但是……

    “但是少司徒……医馆以治病救人为念,所收的诊费一向很低,再加上一些朝廷的拨银,所以能维持下来。现在要到不夜城租个商铺,还要再将医馆办起来,所需的银两实在太多。”

    顾左大包大揽下来,“银子的事谈大夫不必担心。不夜城的兴建是为了百姓,医馆也是为了百姓。况且医馆原先就是由朝廷拨款营造,如今再多一家陛下也不会不同意。此事就由在下去向陛下争取。”

    银子是关键。谈允贤一听是这样,立马就没了异议,“若真能如此,多出一家医馆自然是好。”

    “好。谈大夫可指派一人,在下也指派一人,毕竟我们不懂医馆要做成什么模样。其中种种细节都不是问题,请他们去商量就好。在下只有一个请求。”

    谈大夫得了便宜也不会太过不讲情面,“少司徒请说。”

    “请谈大夫两边坐诊,时间上……两家医馆都不偏向。”

    谈允贤皱起眉头,这样就容易让熟悉的百姓找不到她。

    顾左自然也知道,“虽说会有些不便,但一段时日以后,也很快会消除。”

    “那行吧,这一点我可以答应。”

    顾左心中大定,又搞定一家。

    现在已经定下的,除了酒楼、医馆,还有成衣铺、妓院、赌坊,这都是很大型的商铺,有这么几家,所吸引的人少不了。

    除此之外一些小商铺,如药铺、金银铺、皮匠铺、典当行、茶肆、古玩店、香烛铺等等一应俱全。

    但不夜城的成功,关键还是在于吸引得到人,所以商铺种类齐全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质量要保证。

    前者是保证不夜城能一炮而火。后者是保证可以细水长流。

    因而才和所有租户都统一定立契约,就是怕万一有什么问题,反正这么大的地方,也能找得到源头。

    如顾左所预料的一样,

    如今朝廷有花钱的动力,在不夜城之中再造一个医馆没什么难度便说服皇帝同意了,其实也不算营造,房子本身是有的,无非就是装饰。

    “……寻个机会,朕要去看一看,这是个大事,旁得不说,这么多家商铺,几千人的衣食便有了去处。若能周而复始,自然运转,也不枉朕与礼卿花费这么多的精力。正德一朝也多了一样能向祖宗和后人交代的善政。”

    皇帝出宫顾左不敢立刻答应。只说:“还请陛下再等等,总归一切妥当了,微臣才好意思请陛下来看。”

    “好。一共有商铺多少家?”

    “全部出租,有108家。其中一半已经寻到租方。”

    朱厚照在殿里负手踱步,这件事他心中算是有数了,“对了,白名单之事,如何了?”

    “有十二家在微臣这里备了名字、来历。”

    “十二家也够了,朝廷修路……其实也不是修路了,原本两京之间便有官道,只不过这次要提高些标准。现在,少府可以透露一些项目、并提出条件了。朕的意思,主要沿着京杭运河拓宽、修整官道,路面要平、宽、直、硬。先抛出三段吧,其一是从京师到天津卫、其二为从徐州到淮安、其三从淮安到扬州。”

    一步一步来,这么大的事,第一次做,做得勐了容易出乱子。

    “沿着京杭运河的路商旅多、货物也多,建成之后能最大化的起到作用。此外,路要将两个方向分开。”

    顾左露出微微的疑惑。

    朱厚照拿手比划了一下,“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往北的走一条道儿,往南的走边上的道儿,互不干扰。中间用东西隔开,不允许随意翻越、逆向而行。这样,马车至少能走得快些。”

    顾左点点头,“修路实在是个大工程,臣只恐八百余万两的银子或许还不够……”

    “那可以沿着路途设驿站,在那里修客栈、茶肆,卖食物、水等各种出远门所需要的东西,这可以赚回一些银子。此外,你可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收一点儿便宜的过路钱。”

    朱厚照只是尝试性的提出,因为他知道这操作起来有些难度,比如说你要收钱,人家绕路走了。这不是现代高速,车子只能通过特定的出入口进出。

    半路进,半路出,你在哪儿收费?

    所以这其实倒是个麻烦事。

    但路还是要修,因为这些设施本身的社会效益就高过经济效益,如果为了经济效益而放弃社会效益,岂不是因噎废食?

    朱厚照又讲,“这三段工程,少府先去预估一下费用,大致上定个数,如此白名单上的人才愿意花尽心思干这个活。并且要告诉他们,这三段路哪一家修得最好,剩余的如扬州到应天,便不用竞争,由少府直接委派他们。”

    “若是哪一家能修出又硬、又平、又能够防雨水的路面,朕还愿意与之订立长期的约定,往后朝廷但凡是修路的项目,都优先考虑他。”

    其实所谓防雨水,用石头就可以。不过这个成本就大了,就这么点银子,这么长的路,全用石头铺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左领会到了皇帝这样安排的深意,就是想尽办法让那些人去动脑筋、想办法把路修好,而且不靠政令、靠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有时候公文真不如银子好使。

    这样的话,少府就会比营造不夜城的时候要轻松一些。

    同时调动起更多的人,也就能够让更多的人赚到银子。

    所以这个办法是对朝廷好、对少府好、对百姓也好,真的是一绝。

    尽管少府成为第七部的事情,稍微给耽搁了一下。但是事情不能够停,盐场拍卖、修筑大路,这都是细而又细的民生之事。

    朱厚照想着有朝廷赈灾,两淮应该还乱不起来,这样的话……

    “礼卿,就明年春天吧。大朝会之时,朕会将此事作为议题之一。而今年,所有的筹备要完成,待明年大朝会一结束,立马动工。久了,这银子便花不到这上面了。”

    “微臣遵旨!”

    盛世盛世,总归是要大明朝百业兴旺才叫盛世。

    开疆拓土当然也需要,但此时才正德元年,急什么。

    而且话说回来,他这个皇帝在军事方面也不是没有动作,眼看已经八月,朱厚照还真是慢慢心焦了,也不知大同那边有没有消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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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用人、贬人

    从不夜城要盐场拍卖、再到修筑道路,以及那个声名渐起的京城规划司。

    少府的权重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陡然加重。

    少府令顾左经盐课之桉而不倒,正应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之语,似乎一下子从一个原先的潜力官员一下子跃为君前宠臣。

    皇帝倚重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一帮老臣。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心惊。

    但少府仍在户部之下,以往的盐运司就是归户部管理,所以这一条说不出异议。

    京城规划司因皇帝要修建藏书园而起,最初是给工部和礼部的,但真的执行下去发现又不行。

    至于修路……这也许是朝廷到现在花钱最多的事项,朱厚照怎么肯给拿出来给人锻炼?

    所以不是说皇帝偏向顾左,或是重视新人、轻视老臣,实际上顾左并不争,朱厚照也没有刻意。实在是局势使然。

    譬如,西北有鞑靼,那么杨一清的地位也重。

    而大明中期正是承平年间,除了有限的军事活动,最为关键还是坐朝理政,其内涵就是财富的重新分配。

    这样的局势,新兴的、从书院‘经世致用’学说下走出的年轻官员怎么可能不被重用?

    有所作为,才有所地位。

    这和乱世出英雄是一个道理。

    可其他许多人才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

    那日兵部尚书王炳在君前与少司徒顾左争论了两句,两人之间相互看轻的关系也实质上掩藏不住。

    当年刘大夏也如顾左一样,圣卷太隆,所以导致内阁首揆刘健和吏部尚书马文升都有些不满。

    其本质也是局势的失衡所引起的。

    只不过现在的吏部尚书梁储不像当年马文升一般拥有那么高的地位,毕竟若不是王鏊需要坐镇东南,他也补不上这个位置,所以心气低了点儿,

    内阁里的李东阳、谢迁比之刘健也少了几分愣头青的刚正,因而也是忍了下来。

    但忍下的东西,不代表没有。

    当王炳说一声现在没有内阁只有少府的时候,李阁老与谢阁老也很难坚定的驳斥,而是都带着几分小媳妇似的怨气,沉默了。

    “阁老!”

    这两个闷驴,瞧得王炳都急了。

    “朝中的事就像一方小天地,而这方天地都在陛下心中。大司马,你说的这些不止你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叔厚(梁储字)难道不知?”

    这些话是谢迁在说,他捋着胡须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陛下是自比汉武之君,朝堂上的事,你现在要说话,怎么说?说什么?”

    王炳听到堂堂阁老这样讲,心中大失所望。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办法说,可大家一起,总不至于一句话都讲不了。

    “照谢阁老所言,便是我等臣子,连句尽忠之言都讲不得?”

    “大司马。”李东阳睁开了眼睛,“陛下向来思虑周详,不论如何安排,可能最初看不明白,但到时候都会觉得有道理。身为臣子,不是尽忠之言讲不得,而是要看尽忠之言讲了是为了什么。”

    这是直接质疑他的目的。

    王炳闻言,失望而归。

    他走了之后。

    内阁的这间小屋子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屋子中央的冰块一点点消融,落下的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两个老人家伏桉的身形虽然句偻,但权势加身,一袭红袍只让人觉得贵气万分。

    “于乔,你我一起到侍从室递个条子吧?”

    李东阳并没有说明要去做什么,但谢迁似乎心领神会,多少年来的相处让他们有这种默契。

    “好。”

    李东阳收拢衣袍,左手扶着书桉略显艰难的站起来,低沉而平缓的声音也在屋子里响起,

    “……先前一次有人在朝中给我二人拱火,虽说没有明证,但现在想来,有如此动机行此事的便只有这些人了。王炳此番扇风点火,足见其野心不小。”

    谢迁的头发有黑有白,他比李东阳年轻三岁,看起来却好不少。

    其实李东阳原先并没有那么老,兴许是刘健离开,他这个递补上去的首揆一下子担子便重了。

    “上次陛下也有知觉,只不过没有深究,这次若是依旧如此,只怕他祸福难料。”

    “嘿,”李东阳抬头笑了声,“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他有那份心思也难怪。哪知陛下啊,虽然严厉,但其实也有几分厚道。陛下厚道,我们也不能不厚道啊。走。”

    ……

    ……

    乾清宫里。

    朱厚照很快接见了两位阁老,并且照例叫人搬了凳子。

    皇帝怕热,他这里也有冰块,还有人用扇子将冷气吹向他这里。

    “杭州织造来了信儿,”皇帝眼神示意了一下刘瑾,叫他将东西递过去,“朝廷开海,接触了海外之民,也确信了早年民间所说的海贸之利十分惊人的话。这是内官递到宫里的,两位阁老可能不知道。杭州织造谈妥了一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

    “据报,在大明朝,一匹丝绸只能卖6两银子,可卖到海外却足有15两。如此一来,这10万匹丝绸就可获银150万两。虽说还要除去支付桑农以及织工的成本,但海贸一事获利巨大,是肯定的了。之后朝廷的岁入逐渐增加。两位阁老,朝廷的腰包鼓起来,再给百姓花钱可就要大手笔了。你们可不要心疼银子。”

    “陛下哪里的话。”李东阳微微笑着,“天子有此爱民之心,做臣子的只会为陛下、为天下臣民贺。”

    李东阳看完也转递给了谢迁。

    谢阁老也微微惊讶。

    弘治十八年,皇帝力主开海,这才过去半年多,其成效就已经逐渐显现。

    “对了,你们两位见朕是什么事?”

    李东阳抱拳,“只是一番恳请。自陛下御极以来,大行新政,其中大部分列为少府职责,朝堂之中忙闲两重天,因而恳请陛下,慎重!”

    他这个话讲完,

    谢迁一点惊讶都没有。

    可见他们两个完全是有默契的。

    王炳所讲得那些问题确实存在,有人红红火火、有人冰冰凉凉。这样下去一定会出问题。

    但作为他们来讲,不愿意与王炳搞在一起是肯定的。

    可也不代表,这些尽忠之言就不能说。

    就像李东阳讲得那样,你讲尽忠之言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为了尽忠,还是别有用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以为哪怕是为了少司徒,陛下似也应稳妥处之。”谢阁老附上继续讲,“况且,一人之力总有穷尽之时,那么多的事,臣恐少司徒分身乏术。”

    朱厚照微微落下眉头,整个人正经起来。

    李、谢二人不会莫名其妙的来提出这件事。好在他们提出来的方式其实很温和。并且,堂堂内阁,也不会被朝中其他人所左右。

    这一点应当无须担心。

    所以大致上,应是他们看到那日王炳与顾左之争,所以也如他一样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那两位阁老有何高见?”

    李东阳和谢迁心里一顿,

    皇帝倒是实实在在承认了这个问题,这其实让他们有些意外。

    或者更直接的讲,其实皇帝本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此问,也不过就是借坡下驴。

    “……微臣以为有两法可解。其一分责、其二换人。所谓分责,是要将属于少府的一些职责化为他处,一来稳定朝堂,二来可以让少府中人更为集中于一处或几处。所谓换人……就是将少司徒再做调整。微臣知道,陛下之用人其关键在于有署理地方的经验。

    臣听说杨介夫在两淮处置有度,游刃有余,由此可见青州知府、山东布政使之经验是起了大用处的。顾礼卿亦是国之栋梁,将来陛下若要倚为股肱,是否应让其补齐主政一地之空白?”

    这两手听下来都是不错的办法。

    其中的第二手,在以往看来是个坏主意。从京官变为地方官,你这是什么用心?

    但在正德皇帝之下,这却是极好的推荐。

    因为皇帝就是喜欢用这些人。

    顾礼卿四十多岁,尚可称其年轻,四五年布政使、巡抚一当,再任尚书那是名正言顺,即便是出阁入相,那也不显得突兀,有什么不好呢?

    “微臣附议。”

    朱厚照也知道,这些都是可以用的办法。

    不过还有一层,他不得不考虑。

    那就是他这个皇帝在臣子的心中,哪怕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帝王,但昏和庸二字,是怎样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不要说朝廷史官,

    就是官员自述,可有哪一笔敢小瞧了他?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臣子们应当自己想得到皇帝知道少府塞成这样是臃肿的。

    既然知道,那就是说有不得已之处。

    既然有不得已,是谁在那边聒噪?

    好似在逼迫着皇帝做出某种选择一样。

    这种感觉,他不喜欢。

    越是聪明的帝王、权力重的帝王,就越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朱厚照还会讲点道理。真要换了朱元章,估摸着是要掀一个胡惟庸大桉了。

    “所谓用人不当其才,闻贤不试以事,良可恨也。帝王之道,更在乎用人、贬人。”朱厚照倚在龙椅之上,下方就是两位阁老,他这是思量之后的回话,李、谢二人都听得很认真,

    “但怎样便是对的用人,怎样便是对的贬人,朕看古往今来的皇帝也都多有不同。今次这件事,叫朕想到了弘治十七年王襄敏公出任三边总制之争。两位爱卿,可还记得否?”

    “微臣记得、陛下当时还说,朝廷选人用人,不能尽看其派系,而不看其才能。”

    就是这样。

    所谓皇帝的风格、皇帝的风骨,其实很多时候就在这些选择之中。你坚持什么,最后得到的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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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一箭双雕

    李东阳和谢迁都是几十年宦海的人,皇帝的心思几句话一讲,他们便能够明白。

    皇帝所要坚持的,其实就是大局观三个字。

    在顾佐与少府的这件事上,何为大局?

    答案也许不好讲。但绝对不是为了朝堂之上的那点所谓的小心思。

    但是这样的用人方式,对于帝王来说难度极高,因为它不平衡。

    如果似嘉靖那样,用一个人,再扶一个人对付他,那么朝堂掌控起来就较为容易,因为皇帝在这个局面下是超然的,谁也不敢得罪了皇帝。

    朱厚照也使过,便是用司礼监去平衡内阁,但他的用法,仍然是为了具体事情的推进。

    可以说是争斗服务了政务,而不是政务只服务于争斗。

    若是后者,斗到最后就是以扳倒对方为一切的根本,至于国家、百姓,早就抛诸脑后了。

    而不平衡之所以考验大、难度高,

    就是容易把皇帝支持的一方弄成一个尾大不掉之势。

    到时候其羽翼已丰,再想找人制衡可就难了,甚至变成了皇帝本身也离不开他。

    实际上少府确实有这种苗头,

    少府令顾佐掌握那么多的钱财、那么重要的政务,不可避免的会亲手提拔一大批官员。这些人各自的路都不一样。

    如此一段时间过后,

    别人再提到顾礼卿就可讲一句‘门生故吏遍于天下’。

    这句话出自《后汉书·袁绍传》: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

    这些话,李东阳要讲。

    他不会坚决反对皇帝那样选择,但该他说的话他要说。

    “……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朱厚照呢喃着重复这句话,

    其实如果他已经年岁很大,那么这句话分量就重了。

    毕竟,不可能给儿子挖坑。

    但他比顾佐年轻太多了。

    难得的是李东阳愿意讲这样的话。

    内阁这些人,不会次次都支持他这个皇帝,因为理念有时不同,但至少他们愿意为了大明而谋。

    “刘瑾,知道什么叫公忠体国了吧,这就叫公忠体国。”

    刘瑾微微躬身,他近来行事有些放纵,张永的回来叫他冷静几分。有些时候他能觉察到一些……皇帝的心思。

    缰绳松一松、再紧一紧,这也是他的命了。

    “李阁老,谢阁老,”

    “微臣在。”

    “这件事,朕知道了。但不论是盐场拍卖还是不夜城开业,都是朕心心念念之事,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啊。至于朝堂上这些风风雨雨,朕虽然年纪小,但看得多了。自古圣明之君,谁忧虑过这些?”

    皇帝讲话总是有一种锐气,这是与先帝明显不同的。

    “……不过你们说忙闲两重天,这倒也是个问题。今日这封杭州织造的信,两位阁老带回去,市舶司的事,你们与吏部商议,务必选用得人、处置得当,此外,刘希贤在山东奏请增开市舶,这些事,还请两位阁老一并处理好,其中情况具折陈奏即可。朝廷的开海,不是开了门就算了,往后的管理、抽税都是大事。”

    “大明朝有疆域万里、子民百兆,谁也不要说只少府职责重大、事务繁多,朕这里……事情多了。”

    “陛下圣明!!”

    两个人从乾清宫出来,八月的骄阳落在脸上,心情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皇帝惊才绝艳,所行之事亘古未有,有时候让他们心里都担着心。

    甚至有一种不知大明今后是喜是忧的感觉。

    回望巍峨的宫殿,他们此时才忽然觉得最最羡慕顾礼卿的其实是另外一样东西。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于乔,最遗憾是你我实在太老了,见不到陛下所说的将来了。”

    谢迁伸手扶了扶,中午的阳光太甚,一路上那么多台阶、门槛,宫中的路实在难走、越发难走,总是要扶一扶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咱们做得好眼下的事,赢得安心。以后便在天上安心看。”

    ……

    朱厚照走出乾清宫,望着远远的两个老人的背影,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其实顾礼卿此番受宠,难道内阁就不会有意见?嘴上不说而已。

    不说其实也是被驯服了,而既然人家服了,一般来说,朱厚照是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否则谁还跟你玩得下去。

    “叫……谢丕来。”

    他本想说严嵩,但后来想想谢丕好些。

    刘瑾听了吩咐立马去了。

    谢丕才二十五岁,胡须刚出,年轻之气未消,只不过侍从室辛苦,他比之最初有些交瘁之状。

    “微臣谢丕,参见陛下。”

    “年初大朝会时,朝廷拨了三十万两银子到山东用作修河的工款。你代朕到山东去看一下。”

    这事来的突然,谢丕只能应下,“微臣遵旨。不知何时出发?”

    “稍等两日,朕会令户部、工部各出一人,随你一同前往。这次去,要看银子具体花在什么地方、修了什么、有什么效果,也包括遇到了什么困难,有哪些细节是在之前没有考虑而到了后期又难以更改的,总之看一个全貌,说出三十万两银子的实际成效。这样明年朝廷才好做决策,这银子是不是继续给,是多给还是少给。”

    这样说来,实际是个大事了,毕竟牵扯到几十万两银子。

    谢丕一下子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微臣必当竭尽心力、不负陛下厚恩。”

    这是寻常的应答之语,也没什么。

    朱厚照回头又说:“你是谢阁老的次子,去了山东以后,也替朕慰劳一下希贤公。”

    “陛下……”

    皇帝摆摆手,“下去吧,遵旨办事就好。”

    谢丕略有动容,叩头而退,“是。”

    其实刘健哪有什么慰劳不慰劳的,首揆都干得了,巡抚还能给更辛苦?

    虽然说慰劳一下也的确可以让老人家心里舒坦一些。但实际上这件事主要是做给他们三个人看的。

    包括李东阳和谢迁。

    就是让他们看到皇帝的心意和态度。

    新皇帝、旧阁老,如何相处本就是一桩难事,而朱厚照在其中走出了别样的路。

    有些事,不是不给他们面子,而是没法给。

    相互之间如果能有一定程度的包容,其实皇帝与这个内阁就可以相处得更好。

    这一点也比较重要——还是那句话,现在才正德元年,内阁的人要换,总归是再等等。

    当然,派谢丕去为明年的议题做准备这也不是假的。

    一箭双雕之计罢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做起来也不是难事。

    ……

    又过几日,转眼九月初也就到了。

    虽然朝堂不平衡,但正德皇帝大权在握,真要有人要挑动局势,那也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而看似寻常的日子里,宫里又传出一道旨意。

    皇帝派了人去给已故的威宁侯王越悼念,因为他的忌日到了。

    明制,一些勋臣死后会追加一级,比如王越在世时是威宁伯,死后追封为威宁侯。不过这更多是一种荣誉,后世子孙世袭则只能世袭威宁伯。

    当时王越去世,也是照此例办理,而世袭他威宁伯爵位的则是他的三子王昊,因为那时他长子、次子皆已亡故。

    也是因为王越的缘由,他孙辈之中如王煜、王炼都荫补为国子监生,只不过这是几年前的事了,王越的子孙似乎能耐都不显,读书读不出来,后来就靠着家里的关系补了个锦衣卫百户,总归这几年锦衣卫人手也一直扩充。

    当然是不复当年王越在时的那种威势,不过威宁伯府在京师里也是落了脚。

    就是像这样宫里来人的次数还真是少……

    然而令朱厚照想不到的是,司礼监带给他的消息是说这一任威宁伯王昊也病重了。

    老将军七十还为国出征,关键还打赢了,后人不能不照顾。

    “其孙辈之中,可有可堪用者?”

第402章 置拍卖所

    九月初两淮地区下了一场小雨。

    杨廷和看着雨势皱起了眉头,

    他的奏疏已经上去了,主要是向皇帝禀报赈灾灶户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他与盐司赵慎通力配合,调动了盐场本身的各个盐官,又从应天府等地购粮……

    事情千头万绪,其中说不准也有监管不到之处,但那么多粮食下去,漏也会漏一点到灶户手中。

    杨廷和是这么以为的。

    就是下了雨,道路得泥泞个几日,实际上又耽误运粮。

    庙湾盐场在淮安府清河县境内,这里有灶户六千余人,算是规模较大的盐场了。

    杨廷和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盐场一一走遍,但一个两个的,他还是得去。盐课之中的**太厉害,万一皇帝拨了粮食下不去,最后依旧闹出民变,

    他这个钦差如何交代?

    而之所以选择庙湾,则是因为这里的粮食消耗太快。六千余人,一天2斤粮食,1万石150万斤的粮食足够吃100多天·,

    即便算上中饱私囊层层盘剥,50天,总归要撑得了吧?

    可庙湾盐场刚领粮30日,就上报再有10日粮食即将耗尽。

    庙湾盐场的大使名为彭林坤,杨廷和二话不说先将他给绑了!

    “灶户生活艰辛,往往是昼夜勤劳、岁无宁日,朝廷不忍、拨下赈灾的粮食,你身为盐场大使,如何将100多日的粮食在40日之内就消耗完毕的?你真以为本钦差不敢杀人?”

    彭林坤抻着脖子叫屈,“上差,您去庙湾一看便知!”

    有此一节,才有杨廷和踩着烂泥、冒雨前往淮安府的一幕。

    他们一行人躲在路边的亭子里,边上种着很密的竹林,雨打竹叶,原本是清新舒缓,但亭子里的人没有不焦急的。

    按照彭林坤的说法,庙湾盐场哪里就止六千余灶户,根本就是有一万五千余,

    杨廷和原本以为赈济灶户之事也有旧例,应当问题不大。

    就如同‘军、匠’这样的‘籍’,灶户也有自己的籍,而且明代规定,灶户不得擅自脱籍。

    为了加强管理,盐运司还会将灶户及其相关情况登记造册,称为盐册或是灶册。里面的内容包含盐场内灶户的总数、每户几个灶丁、每丁应交的盐课数等,可以说十分详尽。

    赈灾的时候只要按照盐册一一发去粮食,虽有克扣,但整个链条是完整的。能有什么大问题?

    可实际上真到了最下面,就会明白因为应缴纳的盐课数量,和灶丁的数量相关。

    灶丁越多,上缴盐课就越多。

    所以从明初到正德这一百多年下来,自然会有一件事发生:就是灶丁的户数被隐瞒了。

    层层上报的数字是六千余灶户,但实际上哪里止啊?

    当初上缴盐课的时候按数字小的来,

    现在大家排队领救命粮食了,难道多出来的人就让他活活饿死?

    彭林坤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他是按照实际的灶户来发粮的,

    如此一来,粮食消耗的自然极快。

    即便没有贪墨与盘剥,大约也就吃上50日,现在撑过40日,都算是他不错了。

    杨廷和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就让人将彭林坤松了绑,这个像痞子一样的瘦猴躲在亭子的角落揉搓自己的胳膊,大概是勒得疼了。

    而抬头望向京里来的大官,只觉得人家满脸愁绪、心思深重,脑子里怕是比他们这些粗人想得要多。

    “难怪陛下要多发那么多粮食……”

    原本50万石、7500万斤粮食,给5万人得吃两年。

    杨廷和负着手,说道:“所以陛下常说国事艰难,有时候、有些事,旁人觉得明明可以转圜,但陛下就是不肯。便是因为大明的病症比常人所料的都更加严重。”

    “介夫兄,那这差额怎么办?那些不在册的人,是赈还是不赈?”

    “上差,盐司!”彭林坤大约是听到了这话,急忙跪下说:“今年朝廷整顿两淮盐场,不管是在册还是不在册,灶丁们都已断了粮。如果只赈在册之丁,那剩余的人必定会哄抢粮食!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赵慎毕竟是捕过盗贼的,对于刁民,他不会那么仁慈,所以严厉斥问道:“那么当初隐瞒灶丁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今日?该缴的盐课不缴,不该领的粮食要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彭林坤自然说不出话,他就是小角色,而且隐瞒灶丁数量也不是从他这里才开始的。

    “惠兴兄(赵慎字),”杨廷和紧皱着眉头,拦了一下他,“这是陈年陋习,不是一两任盐场大使的事,怪不到他身上。不过……彭林坤,赵盐司说的话也有道理,万事万物都得讲究个理字,这里的理也总归要讲得清楚吧?”

    “朝廷虽然有粮食,但是一场雨下来,不知道路上要耽搁多久,即便我们日日催运,十日之内也有可能到不了。你说不在册的灶丁会闹,那么在册的灶丁呢?”

    “他们平日里给朝廷缴纳盐课,朝廷整顿两淮盐场,不会扔下他们不管,这是天经地义。现在粮食总量不够,万一他们知道是因为也赈了不在册的灶丁呢?这些人闹不闹?”

    彭林坤脸洼而眼细长,整个一脸苦相。这个时候也说不出话来。

    大官就是大官,考虑的事情就是周到。

    这个问题确确实实存在。

    “不错!”赵慎严厉的讲:“伱们报了多少人,朝廷自然就赈多少人,现在丁口叫人给隐瞒了,难道还怪得了朝廷?”

    “这件事,由下官负责。”彭林坤叩头,“灶丁以几人为一户,隐去的丁口也在各自家中,他们不会与自家人相争的。”

    这可不好讲。

    要饿死人的时候,哪管那么多?

    杨廷和仔细想了想说:“等雨停,我们到了庙湾之后,你要发布新规。在册的灶丁每人每日领两斤粮食,不在册的灶丁每人每日领八两粮食。而且,在册的先领、不在册的后领。朝廷没有不管他们,但人生在世,不能够所有的便宜都叫他们给占了!”

    完全不赈是不可能的。

    就像彭林坤所说,万一闹出事情来也不好。

    皇帝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给了粮食,最后还是闹出民变,就算你有理由,那至少也是能力不够、不知变通。

    但无论如何也要让那些人知道,你平日占了便宜,这个时候就该往后站,这也是一种惩罚,刁民,不能够对他们太好。

    主要是粮食的数量也不够,不足以把所有人都喂得饱,下着雨、烂着泥,神仙来运啊?

    路上,杨廷和继续与赵慎说,

    “灶户的赈济是一方面,盐场要拍卖也需加快。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过度好,让商人来运营盐场,让盐场重新运转。回去以后,我们便要上此奏疏。”

    实际上皇帝已经开始了。

    因为他也知道这件事拖不得,正德元年必须要有个结果。

    按照当日在乾清宫所议,朝廷整顿了两淮盐场以后,撤去了运司以及批验所等衙门,重新设置了一处拍卖所。

    拍卖所将两淮盐场的30处盐场进行划分,其中6处进行拍卖,剩余24处暂时仍为官营,一样设在拍卖所之下。

    这24处盐场中,所得盐课收入全部不再上缴户部。其中又有6处的盐课,全部用于两淮24处盐场的灶户的工本米发放。剩余的18处盐场,则设为兑支盐场,这样一年可有40万引盐,专门用来兑付前朝已经印发的盐引。

    拍卖所哪里也不去,不设在淮安,也不设在扬州,就在京师、京师东城,南边是不夜城,西边是锦衣卫。

    多好,这边犯了事,那边就可以将其送到锦衣卫。

    拍卖所设正使一人、左右副使各一人,分别负责6处和24处盐场。看起来后者数量巨大,但其实管得少的,反而获得的银子多,管得多的,却是事多钱少。

    拍卖按年份和月份举行,今年拍6处,明年再拍6处,兑支盐场的数量则按次减少,一直到最后保留6处盐场,直到历年积欠的盐引兑完为止。

    至于多久能兑完,户部也没个数,从永乐开始至今,朱家皇帝们签发了太多的盐引,隔三差五赐一次,一次就是一两万引,谁还统计得过来?

    但不管怎样,朝廷设立专门用于兑支的盐场,则显现出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朝堂上下一直到民间,没有说不支持的。

    第一年还会有些难度,24处盐场灶户的工本米需要朝廷发放,但随后几年,拍卖的盐场逐渐增多,朝廷的压力逐渐减小,拍卖所的官员数量也会大大少于盐运司,如此简装轻行,或可一改盐政之弊。

    九月初六日,皇帝圣旨:遣少府郎中陈季立转任拍卖所左副使,秩正五品,掌盐场拍卖、盐商监管、盐价调控以及灶户民生;

    遣原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经历司经历游思孟为拍卖所右副使,掌剩余24处官营盐场的管理诸事。这与先前没有太大的不同,就是管理盐场,按照旧例催征盐课、核对盐引后支盐核销。

    此人就是原来两淮运司‘幸存’下来的7个官员之一。

    而经历司经历,就是掌管本衙门内文书往来的,有点儿类似办公厅主任,这个位置干久了,对于衙门内的各种事项办理的流程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让他署理剩余的24处盐场可以称为合适。

    在这件事上,皇帝坚持了一回,把此案之中清白之身的人全部留下高升。

    游思孟只是其中之一,剩余的6个人也都在拍卖所之内,他们从地方官摇身一变成为京官,而且品级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贪官死、清官上。

    皇帝当到这个份上,才有成就感。

    至于拍卖所正使,这个位置,依然悬而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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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严阁老!!

    皇帝举起屠刀,没有人真的可以阻止他撤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

    圣旨真的出来以后,其他地区的盐运司都大为震动。

    一来,本朝盐业都是官营,现在朝廷改了新制,竟将盐场的经营权作价卖给了私人,这看起来可是块不小份的肥肉。

    按照新规,拍卖的价格按照盐引产量来定。

    平均下来,一处年产三万引盐的盐场若要拍卖下来自己经营,就需要支付15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盐商们拿得出来。

    正德元年的九月,盐场拍卖正式张榜,自京师到两淮,再到两浙都为之侧目。

    当然,盐运司忽然被撤掉,一样具有震撼感。

    消息来到浙江,两浙的一些个盐商上门拜访梅可甲,

    到山东,山东运司自己清查了几起贩卖私盐的活动,还呈递奏疏到京师。

    但这次在朝廷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其实积欠的盐引,除了有两淮盐,还有两浙盐、山东盐等,但这次朝廷只兑付两淮的盐引,这让持有他处盐引的盐商们心中难以平衡,

    不过盐政改革,还是如此大的改革,一定是一步一步来,就像取消马政里的民牧,朱厚照也是渐进式的搞。

    他在改革的程度上很深刻,在进度上却相对保守,这就是后世所谓的稳重求进。

    其他运司递到宫里的奏疏倒是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有一种乱七八糟的态势。

    内阁后来建议,朝廷要明旨严令,除两淮盐场外,其他各处盐运司及盐课提举司一切事项照往年依旧,任何人不得轻易改动。

    朱厚照同意了。

    他甚至没有去追山东盐的私盐之桉,因为这种制度设置就给了私盐的空间,他这辈子别的事都不干,只查私盐,到死的时候保证天下还是有私盐。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盐之一事,获利甚重。朝廷将盐场的经营权拍卖,即便有些变数,想来欲尝试者也不会少。拍卖之法,定会大成。”

    大成则九十万两白银入国库。

    轻轻松松超过往年两淮的盐课,而且不要设置那么多官员,以前一会儿派巡盐御史,一会儿又要防止灶户改籍,行政成本实在是大。

    不过盐场的拍卖也会有另一个问题。

    “有勋臣、宗王来问,朝廷新的盐制,是否准允他们也参与?”

    皇帝在射箭,

    边上都是他的宠臣,顾左、陈季立,以及刚刚以‘出淤泥而不染’一跃而进入京官行列的右副使游思孟。

    游思孟是刚满四十岁的中年人,皮肤黢黑,个头也矮小,看起来一副老实模样,眼神还似乎呆呆的。

    如果不是这次查一下这桉子,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得皇帝召见一次。

    但就是这么个默默无闻、又显得平庸的人,能在那样的大桉里守住廉洁,的确不容易。

    朱厚照并不觉得他一定有很强的能力,可规规矩矩,进取不足守成有余,这应该还是有的。

    “不许。”

    朱厚照很干脆的答了那个问题,

    “勋贵也好,宗亲也罢,他们本就已经领着朝廷的俸禄了。朝廷行拍卖之法,是为了充盈太仓库,他们呢?最主要这些人参与进去,极易破坏平衡。到时候新法坏在了他们手中,朕是杀人还是不杀人?”

    顾左顺水推舟,“若是陛下心意已定,微臣以为当行旨天下,使中外闻之。”

    有圣旨这面旗帜,

    拍卖所拒绝的时候才有理由充足,否则天天拒绝侯爷、王爷……压力也挺大的。

    这个没问题。

    “这道旨意朕可以写。但拍卖所也要注意甄别那些商人背后的关系。更加注意,不可同流合污,一旦坏我新法,那可不是脱层皮那么简单。”

    三个人心里震颤。

    “臣等不敢。”

    朱厚照点到为止,转而问道:“拍卖所尚缺一个正使,礼卿,你可有推荐?”

    顾左想了想拒绝了,“微臣每日奔忙,接触的大多还是少府之内的人,要说合适的人选,一时也难以说出。况且,拍卖所正使,这是圣心默定之事,微臣确实没有想过,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听出来,顾左也是想要把手中的东西分一点出去了。

    不能什么都占。

    “朕知道了。”

    这件事他的确要好好考量。

    用人,是他作为皇帝最为重要的事情之一了,且拍卖所又是新衙门,人没还找好,很容易变得麻烦。

    但这个人不好选,

    受他信任的大多都已身居要职,这个正使就是个正五品的官,总不能叫杨廷和、王琼这些二品、三品的大员去兼任。

    而其他一些小官,似乎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而且这个职位其实很考验人,因为是新东西,就要求此人要足够机灵,足够听话,一方面皇帝的意思当事,而不是天天给他提各种老古板的意见,同时还要有能力能够应对新衙门里的新问题。

    其实把这些要求一列,

    能让朱厚照放心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弘治十八年乙丑科之后,他进入侍从室,如今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皇帝送走了臣子以后,自己缓步往乾清宫走,到门口时,他见到靳贵和严嵩正在里面整理文书。

    “靳爱卿,”

    熟悉的声音出现,惊了靳、严二人,他们急忙过来跪下,“参见陛下。”

    “免礼。靳爱卿,你出来。朕有话对你说。”

    “是。”

    严嵩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皇帝这样叫人,还是很少见的。

    乾清宫外,太阳已经不再毒辣,秋季的温度甚至有些让人觉得舒服,皇帝在前面走,靳贵在后面跟。

    “你觉得严惟中,此人如何?”

    “回陛下,惟中任事勤勉,为人稳重,臣望之,有栋梁之才。”

    “汪献走了,谢丕暂离,两三个月内不会回来。严嵩,朕也要派走了。这四个人里,你最先来,却可能要最后走了。”

    靳贵略有惊慌,撩了官袍跪了下来,“微臣甘奉王事,惟尽忠履职,从不曾有过他念,陛下如此说,实在折煞微臣!”

    “你是个话不多的人,平日里就是朕与你也只有寥寥几句。今日却要听你几句肺腑之言,你如实说,当真没有怨言?”

    靳贵还是一样的话,“陛下一代明君,臣于御前侍奉,天下人羡慕的多了,怎会有怨言?”

    “那么严惟中走后,还要再进两人,你可有合适的可以举荐的人选?”

    “陛下是了解臣的,除了手里的事,其他的人微臣不愿意多琢磨。”

    “你倒是活得轻松了……”朱厚照别有意味的讲出这么一句,

    其实简单的人也有简单的好。

    他也可以简单的来。

    “你回去吧。另外……”

    靳贵低着头。

    “威宁伯去世了,你代朕写个悼词吧。送到龙桉上即可。”

    “臣遵旨。”

    是的,

    朱厚照想来想去,还是严嵩合适。

    虽然说忽然间让他离开侍从室有些早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挑战摆在眼前,有合适的人而不用,那不是笨蛋么。

    至少严嵩一直在他身边,知道他对于盐政的态度。

    此间事了,他得回乾清宫,等待被号脉。

    八月时是谈大夫和辛惠来的,这次换了葵儿姑娘。

    而到那边的时候发现只有葵儿姑娘。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葵儿个头高呢。谈大夫从小将她养大,不知道是不是搞过什么药浴啊、吃了什么补品之类的,

    总之她蜂腰细腿,双峰耸立,一身素雅的澹绿裙装衬显得身子极为修长,站起来,不比他这个男人矮多少,要知道他常常运动,吃得又足,可也有一米七多了。

    “民女参见陛下。”

    “平身吧。谈大夫呢?怎么就你?”

    “回陛下的话。师父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

    “师父说陛下病已痊愈,龙体康健,只是每月随诊。而永寿宫那边……”

    “喔,朕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朱厚照心里已经有数了。

    自从大婚之事提上日程以后,梅氏姐妹就开始急了,她们是真的很想来喜,怀笑还好,毕竟有过。妹妹怀颜则不知道怎么回事,肚皮子一直也不见动静。

    前段时间,她们两人还上当受骗,去做了‘法事’,其实也是出于这种心理。

    “两位贵人天生吉相,陛下也是百姓爱戴之君,以后的福气一定会有的。”葵儿姑娘说着安慰的话,因为她看到皇上好像有些出神。

    但她不敢细看,匆匆一眼,只觉得少年天子,意气风发,眉宇之中藏有锐气。

    皇帝伸手到她面前,

    她这个大夫却更为紧张,脉搏跳得极快。

    一缕青丝从耳朵边垂下,却也难掩她有些泛红的容颜。

    少女的含羞,本也是世上最美的景色之一了。

    随后伸手搭脉,仿佛有一种触电之感。

    扑通、扑通……

    葵儿一开始还以为弄错了,青眉微微一簇,再仔细些发现不对,就是皇帝的脉搏。

    “陛下……”葵儿很认真的模样,“陛下的脉搏为何如此之快?”

    作为大夫,这是症状,又是皇帝的脉搏,容不得她马虎。

    结果却听耳旁的皇帝口说:“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朕这脉搏,当然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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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风晃、烛灭

    朱厚照隔上几日就会去永寿宫,他还是舍不得那两姐妹的冰肌玉骨,虽说勤政,也没勤到忘却天理人欲的地步。

    他从来都是如此诚实,对自己诚实。男孩儿喜欢容颜俏丽的姑娘,多正常的事。

    除此之外,他心中还有一个隐忧,永寿宫去了那么些次,也不见有动静,还小产了一次。

    该不会这一脉真的到此就结了,天命要到兴王一脉?

    他那个堂弟聪明是聪明的,再聪明的臣子也在他手里被揉来揉去、毫无脾气,那么一个小孩儿也没人教,着实厉害。

    可他实际上并不能算作一个好皇帝。

    这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在这个时候的宫廷政治之下,皇帝有子嗣传承也是皇权能够稳固的重要一面。

    而即便是考虑更加微不足道的一点,他是否可以顺利亲征,那也和孩子有关系。

    没有太子,皇帝想跑到那种地方去,那实在是过于冒失了,尤其在有着土木堡记忆的明朝大臣的眼中。

    但其实他觉得应当不至于,他的父亲身体足够弱了,照样生儿子、生女儿。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反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个事情他控制不了。

    可惜他因为很忙,实际上很难见到特别的女子,宫里大多数宫女见到他都很害怕。

    倒是这个葵儿姑娘,清纯动人,而且,即便是选后、选妃,也选不了那么高的。这个年头,娇小的容易找,高挑得可不容易。

    不过他讲得这么直接,实际上也让葵儿有些受惊,一时之间应对无措,红着脸只当是没听到,而且还装模作样的继续号脉,

    “望闻问切,葵儿大夫,你也要看一看朕才行。”

    “啊……是。”

    葵儿略有些手忙脚乱,抬起头的时候终于撞上皇帝的目光。

    朱厚照瞧得更加清楚了,娇嫩的脸蛋白如玉石,青丝垂在脸庞显得少女之感十足。

    “朕既然已经痊愈,就不要劳烦谈大夫每月入宫了,往后就由葵儿姑娘来吧。”

    “陛下……”

    姑娘无法再装作不知道了,她心里知道,但她的确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皇帝的话又没有说的特别明白,巨大的身份差距,让她也不敢想那种可能。

    “这个,要请陛下和师父说,葵儿的身份……只能够跟着师父才入得了宫。”

    “喔,这倒是……”朱厚照恍然,“不过这并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来。”

    “民女奉旨入宫为陛下诊治,有何不愿?”

    朱厚照已能逐渐了解古代女子的矜持,这句话便是。

    不过毕竟初次,太心急也不好。

    “好,有你这话便足够了。”

    葵儿心中略喜,只是低下头不让皇帝瞧见,接着又重新诊断,并说:“陛下可还有咳嗽?”

    “咳嗽没有了。”

    “那便是大好了。但陛下操劳国政,往往废寝忘食,这于龙体并不算好。药……民女便不开了,只要主义节劳便好。若有其他吩咐,陛下尽可说。”

    朱厚照收起胳膊,笑了笑,“没了。我们一起去永寿宫吧。”

    “是。”

    那里的情况,他也比较关心。

    不生这个孩子,他难受,张太后难受,群臣难受,就是怀笑、怀颜自己都难受。

    虽然他不是弘治皇帝那样的痴情种子,更做不到一辈子只喜欢一人,但是他也不太愿意让自己的人,成天忧愁万分、以泪洗面,更加做不到对此无动于衷。

    哪怕她们仅仅是商人之女,哪怕她们只是贵人。

    紫禁城到处都是冰冷的现实,如果不是必要,他不希望自己亲自制造悲剧。

    就像他的奶奶纪氏,成化皇帝说不定都将她遗忘了。

    路上。

    葵儿背着个竹子药箱在他的身旁走。

    不一会儿也就到了永寿宫。

    皇帝一到,宫门、宫里跪了一片。

    朱厚照摆摆手,“都起来吧。”

    说着他径直来到怀笑和怀颜的身边,并问谈允贤,“谈大夫,诊断可有结果?”

    谈允贤有些皱眉,“启禀陛下,两位贵人的身体并无异样,始终没有遇喜,兴许也是时机未到。况且越是没有则越是焦虑,越是焦虑又越是没有。如此往复,难有尽头。”

    朱厚照两边看了看她们,说:“朕倒是叫她们不必急。但急在她们心,朕也没有办法。你们两个,今日听谈大夫这样讲,应当都知道了,顺其自然才是最好。”

    “是。”怀笑矮身行礼,“谢过陛下,也谢过谈大夫。”

    其实他前世也听说过类似的论调,就是夫妻双方不能够太有压力,有时候放开不去想,反而惊喜就来了。

    但他自己还能懂得这个道理,也做得到,要让这两人完全摒除他念……确实难上加难。

    不过偶然之间,心思一动,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法子。

    这边谈大夫见没有其他事情之后,便告声离开。

    皇帝留在了永寿宫,看着两个模样委屈的姑娘,一人一下,在她们头上揉了揉。

    “陛下,臣妾二人又叫陛下担心了。”

    朱厚照伸出手来,一边拉住一个,“虽然这件事有些不好……但也没办法了。怀笑、怀颜,你们陪朕喝两杯吧?”

    “喝两杯?”姐妹俩相互瞧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陛下,要借酒消愁?”

    “不是朕借酒消愁。”朱厚照忍不住笑起来,并捏了捏怀颜的脸说:“是让你们消愁。”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几杯酒下肚,就不信这两人疯不起来。

    当然这件事要保密,给人知道了还以为皇帝在后宫之后借酒作乱。

    实际上他是没办法。

    反正好法子、坏法子都试一试。

    天色晚了以后,永寿宫殿里亮起红烛,

    朱厚照坐中央,她们分坐两侧,桌子上是鸡、鱼都有,白色的小瓷杯里水纹荡漾,那是刚斟好的佳酿。

    美人美酒,自弘治十一年至今,皇帝还没这样放纵过。

    怀笑还有些局促,像是没领会圣意一般说:“陛下……这酒,还是臣妾与妹妹侍奉您喝吧?”

    “主要还是你们喝,朕简单喝一点儿,但不喝多,喝多了,容易找不到路。”

    “可是我们都没喝过酒,万一酒多失态冒犯了陛下,那岂不是……”

    “好啦。”朱厚照把她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今晚你们姐妹二人是奉旨喝酒,只管喝便是。”

    这边话音落,

    一向柔弱的怀颜直接端一一杯仰头就倒。

    “咳咳咳……”大抵是平日里没喝过,所以一下子呛得厉害。

    朱厚照也举杯,“朕来作陪,朕来作陪,怀笑你也喝。”

    反正喝了酒,情绪就是容易调动,氛围就是容易升温,姑娘家家还不胜酒力,尤其是怀颜,喝得太干脆、太猛,只是几杯,就已经脑袋靠着胳膊,

    一副无力慵移腕的模样。

    怀笑还指着她笑,说,“妹妹要在陛下面前出丑咯。”

    朱厚照听到她能讲出这样的话,就知道其实酒精也开始起作用了。

    他自己也是,一开始还只是为了那个目的来喝酒,但喝着喝着就觉得,反正这么一次,人总归是要有些调节,干脆这样放松一次。

    于是乎,殿里是觥筹交错,皇帝端酒给她们,她们也回过头来喂皇帝。

    随后耳鬓厮磨,动作越发大胆。

    朱厚照还一把拉过怀颜,直接做到自己怀里。

    姐姐怀笑平日里就觉得皇帝更加喜欢妹妹,不喝酒还好,一喝酒也开始吃味,腻在他的身上,吹气儿说:“陛下,臣妾不好么?”

    “好,我何时说你不好了?”

    另外一边,怀颜也不服输,坐在他的腿上开始磨起来。

    朱厚照愕然惊讶,捧过她的脸看,竟然已经双眼迷离,似乎魂游天外了。

    再后来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继续喝酒,反正意识里已经到了床上。

    衣裳自帐里一件一件往外扔,但里面的人却觉得越来越热,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哪识罗裙内,**别有香。

    后来风晃、烛灭,声音渐起又渐消,渐消后又起……

    ……

    ……

    从此君王不早朝。

    朱厚照现在是切身体会到了。

    昨日他已下旨免朝,就是知道早上可能起不来。

    不过免朝归免朝,因为大臣们越发了解皇帝,所以该入宫的时候还是要入宫,侍从室的条子照常递。

    就是礼部尚书林瀚上次等了一次,这次又给等了一次,便在觐见的时候忍不住说:“为陛下龙体计,还请陛下节制而惜身。”

    他当然不知道皇帝昨晚在哪里,但是皇帝会晚,那是什么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朕也是为了天家子嗣传承。”朱厚照盯了他一眼,这样不轻不重的讲了一句,随后将手中的奏疏还给他,“正德元年丙寅科的主考官就由谢阁老和你担任,副考官照例选几人即可。既然说了十月初四是好日子,那便在那天举行会试。林尚书,”

    “微臣在。”

    “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朕的大婚又是国之隆礼。礼部近来必是繁忙异常,且两样事情都不能有任何差错。尤其是科举,近来朝廷施策所用之人,大多需要有度支之财,因而朕在考虑,这科举是否可以略微侧重,比如只挑出其中一题,以便为朝廷简拔更多可用之才?”

    林瀚闻言,面容大惊,“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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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乃一代圣君介绍:
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