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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4章 仇钺

    除军报后第一天上朝宣布圣旨以外,朱厚照已经连续免了两日的早朝。

    小事情,不需要一直开大会,东一嘴、西一嘴的吵吵闹闹反而不利于决策。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朝中重臣入宫的频率明显增加。

    第二封奏报来的时候还是晚上。皇帝也不辞辛劳,宣召大臣议事。

    宫里紧张起来。

    宫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方面,北镇抚司还在京中逐步民间私报的创办者,以及一些如复礼派的文学团体。

    本来内部就激烈,忽然之间撞上鞑靼犯边,你说这紧张不紧张?

    另外一方面,皇帝下旨,原来行刺天子的那两个刺客交由南镇抚司韩子仁审讯。

    外患在时,天子特别注意是否会有内忧,所以韩子仁破案的压力陡然增大。

    锦衣卫的大牢里,两个刺客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基本上什么也没说。好在皇帝自己要求暗中查安化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也算是个方向。

    接到命令以后,韩子仁开始动用南司内卫所的力量,并派遣内卫所千户骆承林,低调前往庆阳安化。

    真要说起来,其实安化还在固原府的东面。

    这儿要是出什么事,对身在固原的杨一清也会有所影响。

    骆承林现在经验丰富了,他与属下扮作护商的镖队一路向西北去。

    路上只要碰上个茶肆,他就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用布包着的东西拿出来,偷偷的问:“有没有见过这种有毒的树叶?”

    大多数人都摇头。

    一来有毒的树叶本就不多。这玩意儿它不容易有毒,但凡知道它有毒的,那都跟阎王爷报道去了。

    二来,树叶都碎成了渣了,本来认识的也变得不认识了。

    骆承林可以说没什么收获,只能一路过陕西,再经延安府入庆阳,进安化。

    安化其实是陕西境内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土地贫瘠,物资钱粮都不是很充足。骆承林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副指挥使要派他都这个地方来。

    更不明白那个安化王有什么要紧。

    明代各地藩王不少,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

    这个安化王,名朱寘鐇,弘治五年袭爵,属于洪武皇帝第十六子庆靖王朱栴一脉。基本上可以说和朱厚照关系远了去了。

    骆承林初入安化,人生地不熟,他在县城里里外外转了两天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后来自己的属下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说:“这个安化王似乎挺喜欢与人结交。他已下帖,计划在五日后宴请当地官员和豪杰之士,骆千户,咱可以趁此机会混进去。”

    骆承林听了这话神色怪异,这么穷的地方,王府还大搞宴请,这事情到底是上奏还是不上奏?

    另外,一个藩王干嘛这么好结交?

    这让他的心里嘀嘀咕咕着,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个好主意。

    “咱们……算豪杰么?”

    “这还不简单?花几个银子,找几个人闹事,挨咱们一顿打,这不就算了?”

    骆承林把自己这个叫杨述的属下拉到自己面前来。

    “不得不说,你小子比我更高大英武,我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就你去。进去以后,老方法联络。”

    “是!”

    ……

    ……

    固原总督府。

    当提到谁去打这第一仗的时候。

    其实这个名字是有的,至少在王守仁的心中有。

    “部堂总制三边以后,不是募了兵勇三千吗?”

    杨一清转瞬就想到,“你是说游击将军仇钺?他的确精于骑射,长于督兵,但是他只有三千人。”

    “三千人又如何?部堂可以为其增兵。属下初到陕西,就听闻仇将军之名,他身经百战,手下三千人个个都是精锐。有这样的虎将,咱们不求大胜,只求不败,应当还是不难的。”

    仇钺这个人,其实原来不行仇,而姓王,属于最没地位的大头兵,但他身高臂长,有蛮力,被编入宁夏卫以后,多次与鞑靼人战斗,并且作战勇猛,累功升迁。

    后来,一个叫仇理的人出现了,他以署都指挥佥事的职务分守宁夏左屯卫,有一次在玉泉营击敌之后,听人说有个家伙斩首三级归来。

    心惊之下,便召见了这个姓王的小子。

    这一见坏了,仇理一看这人勇武得不得了,他也喜欢的不得了,于是收在身边做亲兵。

    再后来,仇理死了,但他没有子嗣,于是这个王姓小子袭了他的职位,担任宁夏前卫指挥同知。

    从此,一个叫仇钺的狠人出现了。

    作为小股部队的指挥官,他打不出王越那样的大胜,但他长期戍守在边疆一线,经常性的与鞑靼人交战,还留下“虏贼知其名”这样的话。

    甚至于因为他驻守玉泉营,鞑靼人会事先避让。

    换句话说,他在“边境摩擦”这样规模的战斗中威名赫赫。

    再后来,杨一清总制三边,到任之后也很快就听说了仇钺这个名字。

    也因为原来的边军战力羸弱不堪,所以他募兵三千,并向朝廷奏请以仇钺为游击将军,统领这支部队。

    以杨一清在朝堂上的地位,升一个游击将军实在是小事一桩。

    这才有了王守仁此事说的这件事。

    有人怕鞑靼,仇钺不怕。

    三千兵不够,那就增兵。

    杨一清左思右想之下,也做了决定,因为现在以杨尚义的一万多人去和火筛硬碰硬,确实不妥。

    于是偏偏头吩咐说:“派人去把仇钺叫来。”

    王守仁见到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心中总算踏实了些。他知道现在有人觉得大明可以速胜鞑靼,就像第一次花马池之战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火筛进行了分兵,还有大同骑兵来援。

    这次可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一个疑点。”杨一清继续说。

    “请部堂明示。”

    “我们的人说,此次犯边达延汗是出了王庭的。可迄今为止,宁夏、榆林、宣府、大同,没有一处报了军情,也没有人知道达延汗在哪里。没有狼烟,似乎一切安好。但此事不小,不能轻易忽略。当年老夫给火筛来了一招示弱,如今我们自己可不能犯同一个错误。”

    王守仁眼神凝了起来,“确认小王子也出征了吗?”

    “应当不会有错。”

    如果真是这样,王守仁觉得,事情怕没那么简单了。

    据说那个人,也是一代雄主。

第475章 男儿心

    自从花马池点燃了狼烟以后,宁夏镇的杨尚义部便整军出发,三年前那一战,他实际上是丢了面子的。

    追击火筛没有成功,另一方面周尚文却一战成名。

    直到现在,皇帝对他们两人的态度还在受那一战的影响。

    都是武人出身,甚至于他还有老威宁伯王越的提携,眼下又恰逢天子用人,所以不管是为名、还是为利,这一仗他都会尽全力。

    西北干燥的风吹得他嘴唇裂出了两条口子,一出宁夏城远离为数不多的绿洲之后,入眼就皆是黄沙了。

    大军出城,这在鞑靼人入寇之时其实是较为危险的。

    所以他行走的并不快,大军在遍布于高原黄沙的城堡中逐步前行,大地之上,偶尔能看到一棵或几棵光秃秃的树。天上是烈阳炙烤,不要说人,就是马匹多走了几步也会呼哧呼哧喘气。

    几天以后,他又接到总督府命令,明军以仇钺为先锋,同时令他移师灵州,靠近鞑靼人。

    杨尚义倒也听说过仇钺这个人,但他仅是一个游击将军,手下就那三千人马竟然能为前锋,不知道总督府又在做什么考量。

    但军令如山,不可不遵。

    实际上原先的军屯的确已经破败,要想再有战斗力,只能转为募兵制,这几乎是每一个朝代由盛而衰所经的必由之路。

    好在这两年朝廷拨给军饷颇为大方,银钱开路,在这个求生艰难的地方,还是有很多勇夫参军。

    仇钺是这么来的,高原上昼伏夜出的夜不收们也都是这么来的。

    夜不收和墩军总是第一轮面对鞑靼的人。

    为了提升边军的防御能力,实际上自王越担任三边总制时,朝廷就已经在增加这部分军人的军饷与口粮。

    所谓墩军就是戍守在墩台内的军人,这些墩台遍布于高低起伏、大大小小的土坡之上,每一个规模不大,但是明军修建的比较密集,只要有敌情,就会开始预警。

    尤其宁夏这个地方,墩台已经修建到每处都相隔不远。

    甘远与他的兄弟们就躲在这种土坡的背风面,因为鞑靼人已经越过花马池城,按照他们这么多年来与敌交战的经验,鞑靼人也会派出行动迅速、作战勇猛的精锐小队对他们进行“拔除”。

    对于鞑靼人来说,只有这样,后续的部队才会行进的顺利。

    同时也能够隐匿行踪,否则到处都是这种小堡垒,什么消息都被刺探过去了。

    宁夏这个地方的地形,东一个山坡、西一个山坡,人就是行走在山谷之间,而且光秃秃的没什么掩护。

    对于墩军和夜不收来说,只要被骑着马的鞑靼人发现,要么是被杀死、要么是被射死。跑是很难跑得掉的。

    当然这是过去。

    这两年攻守逐渐易形,总兵府那里给他们牵来了像样的战马,也派来了身体健壮的战士,当然还包括多发的银子。

    现在真到了要拿刀的时候,退缩可就不像话了。

    天色将晚,夜不收活动的时间要到了。

    甘远与兄弟们把搀着沙的硬饼子塞到嘴巴里嚼下,吃完还要吮吸两下粗糙又硬邦邦的手指,随后蹲下说:“今晚我们往兴武所方向去,过了花马池以后,鞑靼人即便不去兴武所,也会派部队往那里去。那里,有肉!”

    在大战来临之前,首先是他们这些斥候人员相互接触、交战。

    系好刀,牵好马,八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走进了山谷之间。

    夏日时间,无风无雨,甘远领着兄弟一路往东北方向,在夜色之下看,就像几个黑点在大山之间移动。

    空旷之地也有空旷之声。

    “头儿!听说宁夏兵出来了,这次部堂是要狠狠打一下***了!”

    “天变了,现在已不是往日,当年玉泉营的小兵,现在都成了游击将军。朝廷就是狠着心,大把银子砸在这些人身上,就是要让鞑靼人吃个苦头!”

    这些声音掠过甘远的耳边,他听了以后一个字没吐露。

    但那双黑夜之中的眼神有着很深的仇恨。

    三年了,鞑靼人又回来了。

    对他来说,不仅有国恨,还有家仇要报。去年他的弟弟就是在交战中牺牲的士兵。

    当时,天子似乎比以往更加重视抚恤,但换来的那些银子像讽刺一样。

    一夜行军,至第二日清晨,他们几人躲在狭长的山体缝隙中,对于夜不收来说除了能打,最重要的一个本领则是会藏。

    不过他们进水到一半,就有人发现不对。

    “有狼烟!”

    一个大汉指着兴武所的方向。

    紧接着几个人的靠过来,从那直直向上的烟里,他们能看到枪戟斜插、尸体横卧的画面。

    甘远冷静的说:“把马都牵进来,套上嘴。我们休息一个时辰后出发。去兴武所。”

    靠着石壁休息的时候,他仔细的想了一下,鞑靼人一般不会轻易攻击明军修筑的各类军事堡垒,兴武所里有一个千户所呢。

    鞑靼大军特意到此处应当不会。

    很大可能,还是分化出的小股部队。

    两军交战就是这样的,并非是大兵团相互之间用什么添油战术,实际上鞑靼士兵单兵能力强,骑术十分精湛,这种小规模遭遇他们总是占尽优势,往往几十人的小队,明军也不敢轻易追击。

    但甘远如果只想活着,他可以不来这里拿这个军饷。

    两个时辰以后,八人八马重新出现在光秃的山坡上。

    兴武所很近了,甚至随着他们行进还能看到在此处设置的墩台,当然了,还有尸体。

    咻!!

    锐利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坐下马仿佛也有战斗经验,嘶鸣着往前踏步躲开。

    甘远一转身,有六个着棕色甲胄、满脸横肉、光着膀子的人出现在视线之中。

    “是***!”

    甘远还是不说话,但是他的粗壮大手已经抓住了腿边的刀把。

    阳光刺眼,黄沙被马蹄溅起。

    “领赏钱去!”

    一句废话都不说,见到就打!

    明蒙双方的敌对氛围几乎深入边疆地区每个士兵的骨髓,十数年的厮杀让战斗不需要任何一句废话。

    某种程度上,就像是一部默片。

    手抓缰绳,大刀扬起,军服猎猎飘扬,冲锋的过程朴实直接,直到交战的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听觉都恢复了。

    “杀!”

    战场动作并不优雅,大开大合,能砍到什么就是什么!

    “再来!取他们狗命!!”

    甘远终于吼出声!

    “上!!”

    这几个鞑靼人似乎也很兴奋,虽说眼底有些诧异,但历来的胜利给了他们充足的自信。

    甘远逮住最中间的人,夹着马肚上去就是一个竖劈!

    ***举刀格挡,他力气不小,想马上弹开进行反击。

    不过他抬了一下,发现抬不动。于是脸上闪过惊惧,再看甘远则是咧嘴嚣张的表情。

    “啊!!”

    甘远胳膊用力下压,压得这个***不能动弹,随后在霎时间反转刀口,横拉着一抹!

    血柱喷涌!

    一颗还睁着眼睛的人头飘在空中。

    甘远身边的同伴用刀尖挑着接住,手腕翻转一下,那颗人头已落在胸前的粗布里。

    “头儿!这颗割得漂亮!”

    甘远不理,凶狠的脸色一转,又盯住了其他人。

    刀上有血,他拿起来舔了一口,并说道:“这里是大明!骑着马拿着武器进来,就要准备好被割脑袋!”

    剩余的五个鞑靼士兵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身负勇士之名,这里没有一个孬种。

    “杀!!”

    ……

    ……

    鞑靼军营里。

    火筛也在与部将们商议着军情。

    某个时刻,帘帐被掀开,一个士兵单膝跪地送上军报。

    这军报,他只看了一眼就就开始皱眉头。

    等到营帐里的其他人看完,气氛也都不活跃。

    “……这次,明军与以往不一样。”

    这是最大的感受。

    火筛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战场有什么异常,他鼻子闻闻就知道了。自领兵越过长城,他的军队已经先后袭扰了花马池城、兴武所以及各处的墩台、小堡。

    当然不是用全部的军力,本来也没有必要,他的战士们不是用来攻城的。

    不过这次的确与先前不同,即便是三年前,明军也不敢轻易的出城作战,更不会迎接几十人、几百人这种规模的战斗。

    这一次全部都有了。

    “难道哈什土在兴武所败了?!”有个人忍不住问道。

    “没有败。杀了七十多明军,自身也损失了一半。哈什土是带了一百人去的。回来路上还走丢了六个人。”

    这个战绩说不上败。但有一个问题显而易见。

    “我们不能与明军做这样的交换,大汗说过,现在的明朝小皇帝是铁了心的要致我们于死地,花马池的狼烟一起,肯定有各地的明军赶到这里支援。”

    这话不用部将说,火筛也知道,不过作为统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大的威胁是宁夏总兵杨尚义。不做掉这支骑兵部队,他们抢得东西越多,越是累赘。

    火筛回头质问:“先前,你们都说宁夏兵走得慢是怕了咱们,现在那个姓杨的在灵州停了下来了。这真的是怕了我们嘛?”

    “或许是在等支援。总之,不管他愿不愿意出来,我们都要逼他出来,灵州抢不得,其他地方则抢得。他如果坐视不管,将来大明的小皇帝也会处置他。”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逼他了,四万对一万多,吃下宁夏兵火筛心里才放心。

    于是他大手一挥,

    “派图库去,绕着灵州所的县城打几个漂亮仗!叫他出来是死、不出来也是死!看他怎么办!”

    所谓打几个漂亮仗,就是把人口、牲畜、钱粮这些都抢一抢!男丁杀掉,女人抢走,带不走的则一把火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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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点更,晚上还有。这几天有点废了,抱歉。

第476章 京师的战争

    正德二年八月初,还是拂晓的时候,皇帝被太监叫醒。

    刘瑾跪着说:“陛下,工部曾克明公,昨夜去了。”

    朱厚照剩余的一些睡意被一惊而去,他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坐了起来,头发就这么披散着。

    良久。

    里面传来一声叹息,“唉。”

    工部尚书曾鉴,是天顺八年的进士,在朝劳碌也几十年了。遍翻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主要做的就一件事,劝诫皇帝不做劳民伤财的事。

    弘治十三年,宫中请改造龙毯、素毯一百有奇。曾鉴进言:“毯虽一物,然征毛毳于山、陕,采绵纱诸料于河南,召工匠于苏、松,经累岁,劳费百端。祈赐停止。”

    其余时候的所请,虽是不同的事物,但内核都是一样的。

    多少有些迂腐,但这种劝谏没什么大毛病,总比让皇室可劲儿浪费的臣子要好。

    另外,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四朝的老臣,有清名的,朱厚照不会盼着他死,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收拢人心的机会。

    尤其是眼下还有战事,更需要团结一心。

    “传旨。”

    刘瑾低头。

    “曾克明公,为人谨厚勤励,履历数十年,兢兢业业,未有惰怠,虽无表表建立,然亦无失德也。朕欲成终始之恩,厚君臣之义,赐其太子太保,照例辍朝一日,文武大臣皆着素服,以示哀荣。”

    这种东西一般是由礼部出文,然后出告示,张贴于长安左右门,这是文武大臣进宫的必经之路。

    明代因文武官员丧事而辍朝,是辍而不废务,该有什么事情还是照办。

    只有碰到皇后、皇帝的丧事,那才会辍朝、废务。

    所以朱厚照还是得更衣,但今日得穿浅淡色袍子,官员们呢,也是浅淡色衣服,带乌纱帽,系黑角带。

    这些都是礼节性的东西了,照做即可。

    辰时三刻,朝中重臣还是入宫了。大概是因为工部尚书去世的关系,每个人的情绪都不高。

    不过对于皇帝给到曾鉴的死后哀荣,他们还都是觉得感动的。

    “曾克明公去了以后。工部尚书一职由何人来担?”

    众人面带戚戚色,皇帝一句问出,竟都回答不出个一二三。

    朱厚照也不与他们客气,直接说:“何世光(何鉴字)到京师了没有?”

    吏部尚书梁储回奏,“到了。”

    “就让他暂摄部务吧,过几日内阁拟道旨意,令何世光署理工部。”

    何鉴也是老臣了,为官一向有贤名。虽说左侍郎的板凳都还没捂热就升了尚书有些快,不过赶上曾克明去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王鏊自然领旨。

    “借着克明公这件事,朕也有几句话要与各位爱卿说道说道。朝中李、谢二人先后离京,内阁说是两位,其实只有王先生一人。

    朕前段时间又遇行刺,锦衣卫稍做调查,又牵扯出复礼派、无为派等各类官方或非官方的小报。于是朕才知道,还有那么些人躲藏着、相互之间传递对朝廷的不满,甚至诽谤朕躬。朕命锦衣卫拿了一些人,朝中还有人说三道四,只当朕是软弱可欺之君。

    这是在京。

    在外,还有鞑靼领兵入寇,戕害我百姓,掠杀我子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值此朝局糜乱,神州动荡之时,朕希望今日在乾清宫的诸位爱卿,能够放下恩怨、嫌隙,与朕同心,共克时艰。”

    王鏊领头,各部尚书全都跪了下来。

    “臣等誓死与陛下同进退!”

    朱厚照把局势说的很严重,但实际上好处在于,几年来,他手中聚拢了这么一批可以相信的重臣。

    地方上,也都有自己提拔的官员掌舵,要想乱,那是不容易的。

    “先谈那个复礼派、无为派之事。打铁还需自身硬,外敌入寇,若是内部不干净,说不准就有人里通外敌,把京城的门都给开了。诸位爱卿,不是朕要砍这些读书人的脑袋,如果不是行刺的事,朕都没有理会过他们,但此时是国家大战之时,这件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朱厚照话说的平常,但背后却异常的残忍。

    他是皇帝,如果调子这么定,到处牵连之下,可能会杀掉几千人。

    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正好有这个机会,扫除这一批污泥浊垢。

    心不狠、手不稳。这个时候不能有妇人之仁。

    脾气又硬又臭的闵珪,任着刑部尚书,但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便是他听着皇帝的理由,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最后只能是压不住心情的情感,问了一句:“陛下,此番抓捕,尚不知牵扯多少人。然,臣亦深感眼下情形之特别。只是陛下……臣斗胆请问,当真不怕史笔如刀吗?”

    这话问得其实有些重。

    不过明朝大臣一向如此,又是闵珪所言,朱厚照也就不奇怪了。

    “身为帝王,稳住朝堂,守住社稷,朕义不容辞!只要是有利于这两点的事,朕便会做。将来到了地下,朕再向太祖太宗皇帝请旨,请教他们这些私下非议朝政的人该不该杀,若他们说该,则朕总算对祖宗有所交代,若他们说不该,一切罪责由朕承担,你们不姓朱,与你们无关。”

    闵珪大惊失色,“臣有罪!臣并非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要杀很多人。”

    “正是。”

    “为了建立大明,还有更多的先辈死于疆场。忘记先辈、留下这些人的命也是背叛。上述都是大义。就眼前来说,内外动荡之时,朕是断断不能容他们。”

    话说到这里,闵珪也只能叹气了。

    还是那句话,这是非常时刻。

    年轻的皇帝手握锦衣卫、上直亲卫,在外更有杨一清、周尚文、杨尚义这些嫡系的文臣悍将。

    这是硬的。

    在软的方面,皇帝执政为民,且手段凌厉,没有多少人敢在心里小瞧今上。

    当这样的实权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要展现帝王一怒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伏尸百万。

    江同祖、陆孟所宣扬的‘复兴古礼’,被他们自己成为复礼派,当有派的时候,这个事情就变味了。

    朱厚照没有兴趣去分辨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具有政治色彩的组织,因为类似这种以文章、小报为传播手段的团体还有很多,更特别的是国家还在打仗,这种时候肯定是一锅端了,分辨来分辨去,还不一定分辨得对,埋下了祸根说不定还有更大的伤害。

    他扫视着这群重臣的脸庞,王鏊、梁储、韩文、顾佐、闵珪、王炳、张敷华……

    接着他把锦衣卫已送呈的,关于江同祖和陆孟等人的案卷拿了出来。

    “妄议国政,谤及朕躬,罪同谋逆,按大明律,当夷其族。这一道旨意,你们,是接还是不接?”

    “臣等不敢!”

    朱厚照锐利的眼神一偏,侍从室的靳贵和谢丕低头竖笔。

    “拟旨!”

    事情到这个程度,江同祖和陆孟在锦衣卫招什么还是没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皇帝做这个决策,是要加强巍峨皇权,不容任何人挑战。

    就像当年朱元璋杀人,他不知道里面有冤假错案吗?

    肯定知道,开国帝王岂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

    只能说,这张龙椅会改变人,坐上去,考虑的不是所谓的是非、黑白,而是掂量哪一种方式更加得益。

    在此之前,毛语文已经入宫禀告过了各个事项。

    所以朱厚照才知道什么复礼派、无为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他也没有阻止毛语文在做的任何事。

    行刺、妄议、互相传递的那些小报……谋逆的名头一套,这就是铁案。

    当日未曾离开马益谦也被锦衣卫连夜追捕,搞得京师之中家家户户紧闭窗门。

    老百姓又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只晓得皇帝遭遇了行刺,龙颜大怒,现在到处抓人,他们别的不管,只要别和自己牵扯进去就行了。

    马益谦不敢在自己家里住了,但京师中氛围如此紧张,谁也不敢收留他!

    气得马益谦大骂,现在的人真是不如从前,一个个都贪生怕死,所以说更要复礼。

    最后他生出一计,躲到不夜城的妓院里边儿去了,这里人来人往,谁也不认识谁,花些银子找个房间不出来。锦衣卫一般在搜查这里的时候比较讲规矩,因为都知道是皇家的产业,弄坏了什么,谁都不好交代。

    午后时分,他偷开窗户的缝隙,眼睛扫着外面。不多时,外边儿敲门,进来昨晚那姑娘。

    “又出事了!”

    马益谦现在听到这话就心颤,急忙关上窗户过来问:“什么事?”

    “昨儿晚上不是死了个尚书?天子悲痛,今儿一早就下了旨意,把先前那群抓起来的刺客定为谋逆大罪!接下来怕是全要砍头!”

    马益谦只觉得一股凉水从头浇到尾!浑身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忍不住颤动!

    “怎么会是谋逆?!”

    如果江同祖和陆孟都是谋逆的罪,那他又怎么能逃得了?无非就是抓到和没抓到的区别!

    再一想到家中的至亲、宗族,他一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当初传播这些小报的时候,朝廷也没说不允许,这不是借行刺之名,行屠戮之事吗?!

    “朝廷的事,我这一间小屋可管不了。我呀,只顾得上客官,反正现在外头不太平……”姑娘上上下下打量这人,马益谦不管怎么说还是有文人风采的,出手也不抠搜,所以姑娘眼神之中神采连连,“要不……就在这里待上两天?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才是人间乐事,可不能像那些要去行刺天子的人一样傻乎乎。”

    马益谦现在哪里还有那种心思,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更让他深感恐惧的是,外面忽然有人大声呵斥。

    “锦衣卫查案!各自待在房中,任何人不准走动!”

第477章 天子怒

    “这个无为派,又是哪一路的货色?”

    皇帝绕着一张案桌转圈儿,不时翻阅上面呈放的一些书籍和报纸。

    “都是些不管不顾、想尽一切办法推崇汉文帝的文人。他们又哪里知道,陛下一定是会超过汉文帝的君王。”

    “拍马屁的话就算了,汉文帝可称贤明之君,朕做的事情功绩还远不如他,仅靠嘴是没有意义的。所谓无为而治,朕也不是觉得不好。等到天下大弊一一去除,是该给百姓休养生息。

    可惜朕可没有公主嫁给鞑靼小王子,奉行不了汉文帝对匈奴和亲的政策。而且就算是有心想,眼下也迟了。”

    朱厚照翻了一会儿,也失去了兴趣。

    这个时候得文人所陈述的那种思想,基本上不会超脱儒家和道家的范畴。

    其实仅仅是思想,这也没关系。

    不过这些书籍和报纸上的文字,包含了不少对朝廷政策的批评,这已经不利于政治的稳定。

    “这些都收走吧。朕就不看了。刘瑾,你拿着朕的手谕,去将威宁伯府的王芷宣进宫。”

    “是,奴婢遵旨。”

    不夜城也直接感受到了从朝堂上刮来的风暴。

    锦衣卫拿着画像一家一家店铺的搜查,赌坊、妓院的角落里也不放过,期间不可避免的会有些嚣张,但还算做到了没有欺民过甚。

    院里的老鸨和几个姑娘相互抱着缩在角落里。

    老鸨还一直双手合十,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求观音菩萨保佑,不要在我这里找到人,就是找到了也别在这里死人……求求了,求求了。”

    锦衣卫之所以去而复返,就是因为声称通缉犯进过这里。

    老鸨一听脑袋都发胀,心里马上就把那些瞎了眼要行刺皇帝的人的十八代祖宗给骂了一遍。

    她是开门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吉利。

    别的不说,万一哪间房真的搜出来这种恶人,你说那间房哪个老爷还乐意去?晦气啊!

    万一这园子里今天死了人,那更晦气了!

    马益谦在房间里听到锦衣卫要查人,顿时惊慌到面色瞬白,他想要和房间里的姑娘说点什么,但是极度恐慌之下说话像是干呕,发出的声音是呃呃、啊啊,就是没有字!

    但外面的脚步声越发接近!

    砰!

    房间里的姑娘本能的有些害怕锦衣卫,身子骨抖了下,带着几分惧色望着进门的两个大男人。

    “就你一个人吗?”

    姑娘略显紧张,“回官爷,……是我一个。”

    另外一边,躲在床底下的马益谦张口咬着自己的手指,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以往的斯文已经没有了,这种角落还有只老鼠,吱吱吱的爬在他的腰间,很痒,但他就是痒死也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儿声响!

    屋子里两个锦衣卫,差不多的身形。

    一个在和姑娘对话。

    另一个则这边走走,那边看看。

    他发现一个可疑的地方,捏起一只白瓷的杯子,问道:“一个人,两个杯子?自己和自己喝酒?”

    听到这个问话,他边上的人唰一下抽出刀,厉色道:“锦衣卫办案,抓的还是犯有谋逆大罪的钦犯!若有包庇,也是同罪?”

    那姑娘手指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抬起眼皮说:“知道官爷来,给官爷准备的,就是不知道小女子这酒,官爷喝不喝?”

    风尘中人,媚色天生。

    纤细柔软的腰肢,鲜香滑嫩的皮肤,夏日天热,皮肤上只一层薄薄的粉纱,下面的肌肤若隐若现,男人看了的确心思异动。

    但这个节骨眼可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大概是害怕自己犯错误,其中一人偏过头去,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走!”

    另外一人则嘿嘿傻笑,点了点女人的下巴说:“够骚!等老子办完事,再回来好好的办你!”

    女人邪魅一笑,往下看去,“多大的事,一定要现在办。奴家现在就想知道官爷的厉害。”

    “还磨蹭什么!不知道是什么节骨眼儿吗?真想当个风流鬼?!”

    外面传来不满的吼叫。

    “妈的!”

    没能达成心愿,锦衣卫总归是骂骂咧咧的走了。

    而大门关上的那一刻。

    屋子里的姑娘只觉得浑身瘫软,一下子没站稳竟咣铛一下倒在了地上。她粗粗喘着气,再看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全部都是汗水。

    “人走了……出…出来吧。”

    床底悉悉索索有一阵动静,马益谦从里面爬出来,身上的衣服带着灰尘、头发上带着蛛网。他本是体面的读书人,却不想此时落得个如此落魄的下场。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救命之恩,在下必定终身不忘。”

    “我叫董禾。”

    “我与董姑娘萍水相逢,为何冒着这么大的干系救我?”

    “我要银子。”姑娘倒是非常直接。

    马益谦微愣,最后急忙点头,“银子有。不知姑娘需要多少?!”

    “五千两。”

    这个数不小。

    “五千两?”

    “你有么?”

    “我有。我有。”

    马益谦本是逃命,其他的不带,盘缠总是要带上的。他从枕头下面拿出自己的行囊,里面确实装有足够的银票。

    他停顿了一番,但是想到这是救命之恩,绝对是应当给的。

    之后又惨笑,多拿了两张。

    “董姑娘,这是八千两。我带了一万两出来,花了一点,就只留一千多两吧。剩下的都给你。若不是你,这银子怕是要便宜那些锦衣卫的人了。就是这一千多两,在下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命花。”

    “你真的行刺了皇帝?”

    马益谦失笑,“在下乃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刀枪棍棒是十窍开了九窍,一窍不通。怎么可能会去行刺天子?”

    “那外面那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与姑娘说也无益。这银两,今日就给董姑娘了。”

    董禾并没有客气,她需要这些银子,所以接了过来,“我要给自己赎身,所以才冒险,仅此而已。锦衣卫走了以后,你赶紧从这里出去,我们也没有见过。”

    马益谦愣愣的点了点头,“好。”

    随后屋子里有一阵沉默。

    “……我本官宦人家出身。我的父亲,曾经是浙江湖州府的推官。只因犯了国法,所以被抓入大牢,至今还未能脱困。我辗转找了好多人,官府最后和我说,想救人,就要拿出银子。”

    “可惜在下如今自身难保,帮不到董姑娘。”

    “都说天子是为民的好皇上,真的会做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吗?”

    “自古帝王多无情,这与好不好是没有关系的。”

    “那我爹,会不会也是被冤枉的?”

    “在下并不知晓令尊是什么情况。”

    ……

    他们所在的二楼应当没什么问题。

    但聊天的间隙,一楼传出来嚎叫声。

    马益谦走到门边贴着耳朵听,

    “冤枉!我缪赵军怎么可能行谋逆之事,我是冤枉的!”

    下面的场景即便看不到,但也能想象,一定是什么人又被强行抓走了。

    马益谦心里想到,看来天子不仅仅是针对他和江同祖、陆孟等人,这是一张大网,在捞整条河里的鱼。

    “……是你的同伴?”董禾问。

    “不是,只是听说过此人名字而已”,“马益谦摇了摇头,有些痛惜的说:“其实是个脾性很刚正的人。可惜了。其实……

    哪里会忽然有这么多人谋反?只不过是天子容不下与他意见相左的人而已。”

    马益谦心如死灰,如果是这样的抓捕方式,大明朝还能剩下几个敢直言的人?

    ……

    ……

    王芷奉旨进宫,她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到外边儿传来的那种“吵闹声”。

    皇帝看着面向很嫩,但做事狠绝。

    所以她得分开,尤其在入宫过午门的时候,她在心里想了一遍。

    他不仅仅是在林间遇到的那个面容有气质、谈吐有修养的少年郎。

    他还有另一面,他还是大明的天子。

第477章 相信朕

    “陛下,今日的战报都在此处了。”

    “知道了,下去吧。”

    朱厚照捻着折成方块的纸片儿,打开后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这封奏报从固原府来。

    杨一清谨奏,火筛部犯花马池,花马池城宁夏后卫与鞑靼所部一路三百轻骑兵激战,我军伤亡一百二十一人,共斩首鞑靼士兵一百三十一人。

    正好多了十个。

    朱厚照不是领兵的将军,他其实对部队的战斗力这种完全没概念,他只是存有一种古代中期的王朝总是后勤不足的固有观念,所以尽力在钱粮上给以支持。

    说实话,今天报过来是什么结果,他就得接受什么结果。

    好在经过多年的努力,明军至少不至于因为畏战而不敢出城。

    杨一清随后也禀报了他计划采取的战术。

    让朱厚照来说,这其实是野狗战术,就是通过连续不断地小战来积累大胜。

    正在思考的时候,后面传来清脆的女声。

    “参见陛下。”

    朱厚照还是背着身看地图,他问道:“火筛部有四万兵马从花马池入掠,花马池与灵州之间有几百里开阔的地带。鞑靼是轻骑兵四万,作战勇猛,势不可挡。你可有什么话,要告诉朕?”

    王芷双手捏着,放在身前,脸颊两边有柔软的稀碎黑发垂落。

    “永乐七年,太宗皇帝任丘淇公为总兵官,佩征虏大将军印,率武城侯、同安侯、靖安侯、安平侯及十万精骑北征鞑靼。后来丘淇公领千余人先行轻敌冒进,最终被俘遇害,太宗大怒。

    小女子见识浅薄,但自听闻战事以来,似乎上上下下都觉得如今国力增长,此战不难。陛下问我有什么话,便是太宗皇帝当年告诫丘淇公的圣谕:颇闻军中有言虏易取者。慎勿信之,信之必败。”

    朱厚照摇头,“你这话,放在任何事上面都可以讲。兵事须慎重五字而已。”

    那里有杨一清、王守仁,总不至于犯这种骄兵必败的低级错误。

    王芷不敢看皇帝的目光,皇帝太过聪明,很容易看穿她的心思。

    “自从上次猜得不对,小女子也知道自己并非样样都精通,军政大事本也不是我该说的。”

    “但你说的那种方式,的确也有道理。有可能只是鞑靼小王子没有足够的勇气罢了。所以说错倒也无妨。就是不要说怎么都对的话。”

    “也不尽然是怎样都对的话……西北的战事打得如何,只能看杨阁老的了。陛下所能做的,就是提醒他们谨慎些。”

    是啊,

    就像当年朱棣和丘福。

    朱棣这么厉害,过程中也一直在提醒丘福,但丘福在关键抉择的时候错了,远在京师的朱棣又能有什么办法?

    “朕明白。所以才宣你来。总不能让朕的大臣们看出来,朕这个皇帝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瞎担心吧?”

    王芷微微张了下嘴巴,难怪呢。

    她还奇怪这种事和她一个小姑娘说那么多干什么。

    原来仅仅是想聊聊,缓解一下难以在大臣面前流露的担忧。

    其实大策略,朱厚照是有数的,比如说打与不打。但打的怎么样,他就只能等。等这个过程多焦心啊,尤其当结果很重要的时候。

    说得夸张些,人的食欲都要下降不少。

    “坐吧。”朱厚照作了请的手势。

    “谢陛下。”

    “脚踝好些了么?”

    想起这个,王芷也忍不住脸颊泛红,“……好,好多了。”

    “那就好。也不知为什么,后宫外臣都不好讲得话,竟觉得可以与你讲讲。上午来的奏报,杨应宁说,他准备采取王守仁谏言的法子,先进行连续的疲敌、耗敌、弱敌,等待时机合适了,再攻其主力。这个策略,你以为如何?”

    王芷想了想,“记得……上次,杨阁老是示弱诱敌,那次败了火筛后,火筛定不会觉得杨阁老只是寻常人物,所以这次必然不会再分兵。而若不能各个击破,现在的这个办法也是不错了。”

    “是还可以,只是每次小战斗都是一次冒险,万一被鞑靼人打出大的战果,局面就难了。”

    “也没那么容易,陛下与杨阁老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眼下,陛下应该相信杨阁老。哪怕……哪怕就是有什么不顺,以陛下的坚毅,也可以再试一次。”

    她话是说的委婉。

    但朱厚照是听懂了。

    对啊,忧心啥,反正海贸有银子,打输了老子就再花钱募兵,一直跟这个达延汗干下去!

    这么一说,心里果然觉得舒坦很多。

    “朕该早些宣你入宫的。”

    “陛下过誉了。陛下……”王芷有些欲言又止。

    “你怎的了?”朱厚照觉察到奇怪。

    “我有一句话,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朱厚照现在心情转好,大方的说:“你当初教威宁伯的时候,可是让他实诚的像个孩子,什么话都讲的。便是你知道朕喜欢什么。所以有话就说,朕哪里容不了几句话?”

    说着,姑娘离座跪了下来。

    “……外面,锦衣卫在抓人,不知陛下是否知道?”

    朱厚照略有错愕,他没有预想过王芷会问这样的话。

    “你冒着这样的风险问出这话。这难道对你很重要?”

    “重要。”

    “为何?”

    “为何……我没有想过,只是觉得好像很多人,都被抓了。”

    “朕知道锦衣卫在抓人。女子的心思真是奇怪,你为何在意这种事?”

    这个人的大胆也超乎朱厚照自己的想象。

    但实际上,他并不那么生气。

    有时候当了皇帝,身边是缺少这些人的。

    王芷似乎自己也没想明白,反正沉默了。

    朱厚照猜说:“你是想知道知道,朕是怎样的人吧?是不是滥杀无辜,是不是不讲道理,是不是真的像说的那样宽厚仁德。”

    王芷大惊失色,连忙说:“小女子不敢!”

    不敢、不敢、不敢……

    上次有人能和他正常讲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上一世。

    “其实,皇帝是怎样的人,这个问题很复杂。比如,朕杀了很多贪官,从贪官的至亲的角度来说,朕就是个坏人;可朕也给了很多百姓活路,或许在百姓看来,朕这个人还行。这世上,不存在单纯的黑与白,有许多事都不好确认。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朕做这些,并非是为了自己。大明这天下,说有弊端当然是有,可说四方安定,也没什么错。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当个守成之君总比中兴天下要简单的多。

    你是个姑娘,可能更在意所交的这个朋友脾性如何、人品如何。但朕是个皇帝,朕不在意朕这个皇帝怎么样,朕在意江山社稷是什么样。如果需要杀人,那就杀,如果需要饶人,那就饶。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时候,朕要品性仁和四字何用?”

    这番话讲出来,王芷忽然觉得也许她也有些误会皇帝了。

    天子职责重大,为了江山、为了百姓,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大概是觉得某些情绪涌到了胸口,也可能是对自己刚刚追问的愧疚,她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跪拜道:“小女子自知见识浅薄,军国大事又在陛下掌心方寸之间,但有些话,却也不得不说。陛下若不信,可听之即忘。”

    “说了几次了,你讲就好。”

    王芷抬头,一张素美的娇颜露了出来,“陛下,鞑靼小王子现在何处?”

    “还没听到奏报。”

    “若是他攻打大同呢?大明国力日增,又是剿套、又是封锁。对他而言,这是拼死的时刻,因而他有可能冒险而行,干脆一路袭西北,一路逼京师。甚至,精锐还在鞑靼小王子的手下。”

    朱厚照想到了,所以才有军报上所说的不相上下的交换比。

    王芷这番话说完其实是有预期皇帝的反应的。

    不过似乎没什么反应,她略有好奇的看了一眼,心中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陛下想到了?!”

    “上一次,你都提醒到那种程度了,朕多多少少也会这样猜测。”

    “可是听说,给大同的圣旨,还是令他们出兵。”

    “这一点,你相信朕就好了。”

    因为朱厚照连满朝文武大臣全都一起瞒了。

    当天,他曾问过王芷,如果鞑靼小王子兵锋直指大同又该如何。

    她说不知道。

    这话呢,没错。一开始他也没多想。

    但是后来觉得不对,打仗这种东西,你走一步,我也可以走一步。又没有实力多悬殊,怎么就不知道了?

    想来想去,他终于明白过来,不是不知道,是不好说。

    小王子可以入大同,明军也可以关门打狗,追着他死咬,他毕竟是远征之师,冒险的是他。

    但这种让放人进来的办法,会震动京师,也就是威胁皇帝的安全。

    谁敢提出这种作战思路?

    这就是王芷说的‘不知道’。

    所以他干脆也没和大臣商量。商量了,他们也不乐意。

    就当做是没考虑到达延汗会再分兵击大同。

    实际上,可能满朝的大臣也都忘记了一件事,当初筹建这支大明骑兵的时候,他为了确保成效,赋予了这支骑兵部队的统领有‘密奏’之权。

    他与周尚文之间的奏疏往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不准任何人拆看。

    这次也是一样,那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乾清宫外,有一个小太监跑得分外急促,他慌不跌的,连气儿都没喘匀,惊呼禀报:“陛下,大同有警!!”

    朱厚照旁得没说,只讲了一句,“王芷,这件事你得替朕保密。”

    杨一清打得怎么的样,他只能焦心的等,但在他能控制的事情上,他绝对做到位。

    这个时候,周尚文应该也收到他那封密疏了。

    ……

    时间上略有出入。

    周尚文这个时刻的后一天才打开的。

    因为密疏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令他出兵,第二部分则严令他二十天之后才打开。

    周尚文打开之后,脸都吓得白了。

    他马上急吼,“来人!快来人!!”

    外面的亲兵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

    因为周尚文自己都冲出了营帐,边走边喊:

    “传总兵官令,撤军!!撤军!!”

第478章 关键

    周尚文被皇帝的大胆给吓坏了。

    实际上,密疏上写的是提醒他大同可能遭遇的危险,要他不必过于深入草原,并派出夜不收掌握大同的情形。

    因为达延汗具体会不会入大同,甚至会不会只攻大同,这实际上都是未知数。

    所以朱厚照希望周尚文部只分出一支部队在大同外游曳。

    但周尚文根本不顾及这些,只要大同有危险,哪怕只是有可能,他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回援。

    大同、宣府是控扼京师的要塞,一旦有失,鞑靼骑兵就可以直入中原腹地。

    尤其是大同,地形为多山之间的小盆地,地势平缓,往东可以威胁京师,不管是鞑靼还是瓦剌,都偏爱走这条路线。往西则可威胁榆林,继而和火筛部合并,如此,这一次花马池之战,明军必败。

    所以威胁实在太大。

    而且就算他回去跑了空,至少让皇帝看到他护驾的忠心。

    当年刘邦和项羽在荥阳发生大战,荥阳的形势一度十分危急,韩信则领兵在外,使出所谓的围魏救赵,准备从后路切断楚军粮道。

    这在军事上是成功的,但在政治上是失败的。

    对于周尚文来说,也是一样。

    这个时候,马荣与亦不剌还在招降那两个右翼万户。

    周尚文也不管了,爱降不降,这个时候肯定是京师更加重要,只要保住了京师,这些两面三刀的蒙古人回过头来一起收拾了都行。

    所以草原上也有战马狂奔,此令紧急,必须让马荣所领八千骑兵立即回师。

    而他所率领的主力已经当即调头。

    这件事,他是一点儿也没想到。

    如果是以密疏的形式给到他,也就是说朝中的大臣也压根不知道。天子是要以自己为诱饵,来演好这场戏。

    马一槐和严兴奎是他的两名副将,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急。

    所以他们急忙找到周尚文。

    “周总兵,这是怎的了?敌人还未找到,怎么忽然退兵?”

    皇帝的密疏是不能给他们看的。

    周尚文没有办法,只能强令,“这是军令!立即执行!回师的路上,本将自会向你们解释!快去!”

    没办法,两位将军又折返,组织各个部队完成整军后退。

    好在精锐骑兵,动作迅速,倒也没耽搁太久。

    明军的阵列也很快由北向南。

    是夜,总兵营帐传令商议军务,他们便全都过去了。

    军人之间没那么多啰嗦,周尚文直接对着部将说:“在你们的问题之前,本将先问你们,鞑靼如果攻大同,怎么办?”

    马一槐和严兴奎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虽然表情严肃,但也没那么慌乱,

    严兴奎说:“大同并非空城,就算小王子真的进攻大同,那城,也不是说破就破的。”

    马一槐附上,“是啊,常、柳两位将军一向稳重,旦夕之间绝不至于破城。再有,大同虽然地势平缓,利于铁骑行军,但外有偏头关、宁武关、雁门关可以护榆林,内有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隔绝京师。***长于野战,短于攻城,哪里这么容易能攻到京师?”

    话虽如此,但是毕竟总兵不在。

    周尚文是更厉害的名将,他能想到一些寻常人想不到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战事之中这是关键。我等领兵出征,没有人想到小王子可能会兵犯大同。突然来袭,各地主将必定慌乱。大同、宣府两镇虽然遍布土堡、要塞,也难以抵御鞑靼大军。

    此外,常、柳两人守城是没有问题的,但骑兵不在,如果鞑靼大军绕过大同、宣府这种大城,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像花马池一样。

    其实中原的战事,极少有绕过要塞的打法,所以才有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这种说法,为什么一定要争?

    这里的关键在于后勤。后方的粮草不能不安稳,所以哪个将军都不敢轻易绕过去。

    但是草原游牧民族入长城,就经常这样打仗。

    因为他们什么都在马上,吃、喝全靠抢,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即便某座城池抵在他的后路上,城内守军也不敢出击。

    马一槐和严兴奎说不出话来,他们只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绕过大同,鞑靼就是深入关内,只要各地勤王之师一到,鞑靼必败。他何至于这样?也先都打不下的京师,他能打得下来?”

    “也先当年给耽搁了太久,所以于少保才有月余的时间整兵备战。”

    “那也不至于不管不顾的进军京师。”

    这里其实是个疑惑点。但周尚文现在关心的是京师,“眼下还是迅速回师为先,你们就想,当年的紫荆关又守了几日?”

    周尚文问得是土木堡之变中的事。

    正统十四年十月,瓦剌也先部九万大军进攻紫荆关。

    四日后的十月九日,关破。

    两日后十月十一日,也先疾行四百里,大军抵达北京城下。

    所以周尚文不得不担心。他不管鞑靼小王子是不是拼命不拼命,反正他不能让京师再次被围。

    而如果说他是担心的话,

    朝中内阁、六部更是直接吓得魂飞天外。

    大同遇袭,而周尚文这个总兵却不在!这还得了?!

    所以王鏊等一众官员全部入宫。

    王芷在出宫的路上,就看到很多健步如飞的老臣,以往还真的认为这些人垂垂老矣了呢。

    “陛下!陛下!”

    此时的朱厚照手里拿了一柄锃亮的宝剑。

    “臣等听闻小王子袭大同!!”

    朱厚照看着这些惊慌的老臣,眉目一皱,斥声道:“慌什么?!”

    “臣等是担心京师,担心陛下之安危!”

    也许说话之间,鞑靼小王子已经领兵绕过大同了,他们或是借道宣府,或是再重走也先过紫荆关的老路,反正京师确实出现了一点危险。

    “敌人来袭,迎战就是。”

    兵部尚书王炳很是担忧的说:“周尚文已领兵出征,远在塞外,旨意难以传达,眼下的情形如何才能令他得知?”

    “陛下。”王鏊也忧心忡忡的看着皇帝,“为江山社稷计,应当早做打算。”

    顾佐虽然是管钱的,但这个时候也进言,“陛下,臣以为危急之时,朝廷先不可自乱阵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同至京师还有数道关隘,朝廷可增兵各处,加强守卫力量,迟滞鞑靼小王子进军步伐。再有,下令各地勤王之师集结京师,预备仓、国库拨以专门的钱粮。只要朝廷稳得住,鞑靼人想速胜,必不可能。而只要不能速胜,其军必败!”

    先前的各种猜测、碰撞,到此时要演化为一次次实际的战斗。

    朱厚照觉得有些可惜,他应当将王守仁留下的。

    但当时那种情形之下,谁也想不到鞑靼小王子会兵犯大同。

    以至于杨一清、杨尚义、王守仁都在大同。

    周尚文还可以倚重,不过在他回来之前,必定还是要靠自身的。

    “新任的工部尚书到了吧?”

    “臣何鉴拜见陛下!”

    朱厚照吩咐说:“军器局为工部管辖,你既已到任,就立即把军器局的事务统管起来,包括工匠、材料以及存有的火炮、火枪,这些全部都拿出来。与鞑靼一战,火器是个利器。也好在,朕去年就开始筹备重建神机营。所以各位爱卿都放心,天塌不下来。户部韩尚书?”

    “臣在。”

    “月余前,朕令户部解银购粮,当时是为了以防杨应宁战事不利。眼下来看,购粮一事已不合时宜,太慢了。一个月来,户部买了多少粮食?运进来又多少?”

    韩文不敢回避,“京杭运河每日都有漕船南来北往,买粮容易运粮难,这一个月,虽竭尽全力,但也只运了十二万石的粮食。”

    “远水解不了近渴。朕意,将京通仓向京师百姓、官员开放。用当年于少保的法子。”

    所谓京通仓,就是朝廷自洪武年间开始在京师、通州所设立的粮食储备仓,京城也有所谓五坛八庙十三仓的说法。

    这个十三仓就是京通仓。

    承平之时,这些粮仓建在哪里都没问题,但在正统年间,也先大军兵临城下,京通仓第一次面对考验。

    在京师城墙内的仓廒还好,但在通州的仓廒则很危险。

    所以当年京师保卫战,有人就给于谦提议,来不及运过来就一把火烧掉,反正比被也先抢去了强。

    于谦不答应,当时京通仓可有存粮九百多万石。

    所以他下令,提前一次性发放俸禄,京师的官员一次性发放九个月,各守城将士发放六个月。同时动员全城以及沿途的百姓,帮助官员、士兵运粮,而且给予奖励:

    凡能从通州官仓运粮20石者,奖励白银一两。

    本质上来说,就是这些官方储备粮,现在全都放开了,各家敞开运。只是有人拿粮食、有人拿银子,就这个区别。

    好家伙,这道政令一下,全城军民都疯了。

    从通州到京城的道路上顿时全是运粮队,而且是自备车马,都不用朝廷操心太多,可以说是白天车马相接,夜里火把通明。

    于谦第一次展示了什么叫人民的力量。

    仅仅几天的功夫,通州的粮仓被搬运一空。

    京城也储备了够全城军民吃一年多的粮食,可以说家家有存粮,一时间人心大定。

    这是行之有效的法子,朱厚照也舍得,这些粮食又不是凭空消失了,只不过提前分散到千家万户手中。

    只要粮食已经进了京城,还有什么可慌的?

    乾清宫里也都是饱学之士,他们听到皇帝提到于少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户部尚书韩文当即领命,“微臣这就动员百姓运粮!”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火器、粮食都有了。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关键,增兵!

第479章 击鼓

    朱厚照面对的情形比于谦要好很多。

    那时的大明,精锐尽失,于谦是调山东、河南的卫所之兵、运河上的运粮军以及防备倭寇的备倭军入京的。

    这三个力量全部进入京师以后,京师兵力扩充至二十二万。

    朱厚照则要好很多,他有上直二十六亲卫,除去守备皇城的四个亲卫和锦衣卫,剩余还有十二万精锐步卒可用。

    此外,宪宗皇帝把于谦设立的十团营改制为十二团营,约有人数十二万。

    但正德初年,历史上的正德皇帝在选官军操练时,仅仅选了六万零五百名锐卒。剩下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就是缺额。

    换句话说,十二团营这个时候其实也比较破败了。

    然而在朱厚照看来,此时的危机恰好也是机遇,平日里,十二团营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一般来说编练新军好过去捅那个马蜂窝。但眼下紧急,他完全可以借此再做一次历史上正德皇帝干的事——就是选卒。

    许多很难的事,都要顺势而为。

    就像借行刺抓人,这次是借战事优化京营。

    此时的京营实际由兵部管理,所以这件事朱厚照也交到了兵部尚书王炳的手中。

    “若是鞑靼真的来袭,上直亲卫及河南、山东赶来的勤王之军先行接战,在这段时间内,朕与兵部会对十二团营进行重新选军编练,同时也作为预备部队,若是哪一处城门守卫薄弱,便派十二团营中的部队及时补强。大司马,战事紧急,容不得半点侥幸,十二团营选军编练之事要快,缺额的人要立即进行招募补齐,甚至于如果来不及训练,就只能让战场教会他们如何打仗!”

    王鏊问道:“陛下,此时鞑靼小王子正在大同,自大同而至京师的各处关隘是否需要增兵?”

    朱厚照眼神扫视过众人,“增兵是要的,但不能处处增兵。”

    换句话说,防守也要有侧重点。

    十万个人,放十个地方,有什么意义?

    兵部尚书王炳进言,“宣府本就是重镇,无需增兵,但朝廷要有旨意给宣府总兵官杨兴,令他务必坚守城池,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居庸关为京师北方门户,不可不守,臣以为要增兵此处。”

    “朕翻阅了前朝实录,鞑靼人应当不会从居庸关过。宣府在北、居庸关在南,这中间的路可以多处设伏,而且这片区域兵力众多。反倒是紫荆关这条入京的道路更有可能。”

    一来紫荆关毕竟离宣府较远。

    二来紫荆关不是那种数一数二的历史上的超级名关,是因为这个关口有很多条山道可以绕过。

    正统年间,也先拿下紫荆关就是在正面战场不利的情况下,选择绕到背面。

    紫荆关守将虽拼死作战,最后也免不了人亡而丢关。

    “此处,还要选一善战勇猛之将!”

    朱厚照是有意放了鞑靼小王子入关,他要在里边儿彻底的打败他。

    如果在关外,小王子可能有三倍于周尚文之骑兵,那种野战谁胜谁赢其实不太好讲。

    当年也先有九万精锐部队,而且分四路大军进攻大明,他自己所领的只是其中一路。

    所以也没有人提出让宣府和蓟州去协防大同,敌人既然出现在二个地方,那就有可能也出现在第三个地方。

    九边都是摆布好的防守体系,不能够轻易打乱。

    但放进来以后,他并不会任其随意进逼京师,那太冒险,而且广大腹地里还有许多村庄、百姓,如果可以,还是尽量将战场控制在一定区域以内。

    当然了,如果小王子选择打宣府,再攻居庸关,那就是他自己轻敌冒进,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

    ……

    此时的大同,旌旗猎猎,兵马连营,呜咽的进军号角不停响彻山谷。漫山遍野的鞑靼士兵像是洪水一样随着地形的高低呈现出蜿蜒起伏的流动之感。

    夏日,本是蓝天白云,天晴气爽的季节,但这个时候却是战火连绵,黑烟、血水涂抹着大地。

    常大成与柳江杰是当年周尚文在军学院的同窗,

    当初皇帝与他们把酒言欢,互立誓言,说好的,要留名于青史。

    现在到了要兑现誓言的时候了。

    周尚文觉得常大成为人稳重,所以命他为参将,负责大同城守卫。命柳江杰为阳和所守将,负责守卫大同侧翼。

    大同其实还好,毕竟城高墙厚。

    但阳和形势十分紧急。

    先是上午,阳和所派出的夜不收发现长城外有鞑靼军卒活动。到了午后,从前沿的墩堡传来消息,确认不是小股鞑靼军队,而是大同也有一路鞑靼军!

    柳江杰不敢大意,他一方面燃起狼烟,并派人向大同传递消息,另一方面加强戒严,整兵备战,所有用于守城的武器,全都推上了城墙。

    首先是四门火炮,

    其次是一整队的弓箭手,

    再然后才是准备的石块等投掷物。

    守城之战总归是好一些。

    但鞑靼大军来势凶猛,且规模巨大,密密麻麻的冲锋骑兵就像是蚂蚁一样源源不断。在花马池已经出现鞑靼军队,并且周尚文领兵北出的情况下,没人想得到这里的局势会忽然急转直下。

    一切来得都很突然。

    “……并且此战,与以往火筛部的打法不同,***带了步卒,他们坚持攻城,死战不退,阳和只有守军八千余人,实在难以抵挡。”

    常大成的身后,是身上带血,脸上带伤口的狼狈士兵,他哭诉着,描述前日阳和之战的惨状。

    “柳参将呢?”

    士兵回答,“柳将军不愿被俘,最后与敌人在巷道之内白刃相接,终因寡不敌众,陨命了!”

    “该死的鞑虏!不报此仇,我常大成与你们不共戴天!”常大成拳头明显握紧几分,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还有,你刚刚说他们带了步卒,大概带了多少?”

    “应当有四万之数!”

    “骑兵呢?”

    “也不少于四万!”

    这个数字让常大成也颇有压力,大同这几年整兵备战,倒是也有三万可战之兵,但如果鞑靼带了这么多兵马,他也只能守了。

    但兄弟柳江杰的仇,他不会忘记。

    自阳和之战开始,大同就在他的命令下开始了紧张的守城备战,因为鞑靼军队规模惊人,攻占阳和又非常迅速,此时外面的一些小的哨所、城堡估计都已经陷落,这种情形逼的他几天之内把平和的大同城一下子带入战争之中。

    士兵全部归营,城外是坚壁清野,什么都不留。他与大同就像是光秃秃的一颗钉子一样,钉在这片山谷之间。

    阳和之战后第三日,大同城下开始出现鞑靼军队的身影,军旗、战马、长枪、弯刀,源源不断的出现在大同城下,而且在高空向远处望,“这片黑云”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一直出不完。

    常大成听到消息立马去登了城楼,

    下方,鞑靼军队之中中间靠前区域有一人身材魁梧,留着两根麻花的辫子。

    达延汗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大同城了。

    “喊话,开城投降,留尔性命。”

    达延汗说的是蒙语,之后是几名骑马的鞑靼士兵拉起缰绳来到城墙之下。

    “明朝的守将听着!我们大汗说了,开城投降不杀!!”

    因为距离远,常大成看不清达延汗的模样,只是知道那片中心区域应该就是虏酋的位置,而城下的这几人他是能看得清的。

    表情嚣张,令人不爽!!

    “拿弓箭来!”常大成一声吼道。

    柳江杰已经战死,作为当日的八人之一,要他在这里投降,还不如叫他去死!

    弓箭到手,常大成直接会挽雕弓如满月。

    远方的达延汗也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但他并不担心。

    弓箭的射程是有限的。

    战斗经验丰富的士兵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射程范围之内。

    常大成则不管,他张弓之后瞄准,“嗖”的一下,箭矢飞出,直落那几名喊话的鞑靼士兵面前,看距离仅有十步之远。

    这就是回话。

    “尔等蛮荒之民,犯我边疆,杀我百姓,毫无礼义廉耻,也敢在我军前叫阵!来啊,大炮轰他娘!”

    弓箭打不到,火炮是可以的。

    而且常大成不开玩笑,他真的命人点火,紧接着就是“轰”得一下震天响,两颗黑不溜秋的炮弹在天空之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下面的鞑靼士兵慌不择路,急忙引马奔逃。

    “哈哈哈!”

    那狼狈的模样,惹得守城的将士捧腹大笑。

    常大成大声喊道:“诸位兄弟,我常大成是大明人,绝不给那劳什子虏酋当叛将,就像一个姑娘,不能嫁给两个人当婆娘!男儿在世,要当英雄,不能当狗熊!大家都是一个卵子挂两个蛋!怕他个吊!今天俺就和你们一起在这里杀他个痛快!立功了俺给你们到皇上那请赏!”

    这都是很粗鄙的话,但大头兵只听得懂这些。

    “杀!杀!杀!”

    城外的达延汗听着这震天的响声,对着身边人说:“阳和一战后,明军竟然还能有此士气,看来这个守将是个真汉子。”

    “父汗!让孩儿打头阵,杀杀他的锐气!”

    两军交战,士气颇为重要。

    达延汗知道这个时候大同的守军士气旺盛,但他此行也是九死一生,这股气势是决不能落了下风的。

    至少不能被人打了两炮就走。

    而请战的是他的三子,巴尔斯博罗特,此时已经成年,这些年来和他打过好几仗,战场之上也颇为骁勇。

    “好!巴尔斯、格鲁太,你们各领一万步卒,从左右两侧进攻,打得他们再不敢露头!”

    “得令!”

    城墙之上的常大成一看敌军调动,再也没有半分嬉笑的想法,他大手一挥。

    “击鼓!!”

第480章 保田护粮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一般来说,就是汉人内部的纷争,不得已也不会强攻一座城池,更何况是大同这种经营多年的坚固城池。

    但用兵之法,最忌死套兵书。

    达延汗打大同,是知道周尚文部已经离开大同。简单的说,如果主力不在还不敢打一下,那这一趟他就不该来。

    为此,达延汗已先准备好了攻城的云梯,以及用来焚烧城门的柴草。

    一声令下之后,

    首先飞向城墙的还是漫天的箭雨,接着便是步卒迎着城墙上设下的炮火前进,震天的呼喊声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

    常大成躲在城墙上的垛口处仔细观察,身后几个将军也都蹲在边上等待命令。

    “陈清!陈清!”

    “末将在!”

    “你率三千人去东阳和门支援!注意那些柴草,找几个好手,不要让那些柴草接近城门!”

    “得令!!”

    鞑靼人不善于攻城,常大成不知道是谁给这些***出的主意,想到要用柴草来焚烧城门。

    实际上这种办法有利有弊。

    对于守城的一方来说,这东西威胁很大,自然也会着重注意,更加不会让它靠近。

    而一旦柴草在己方部队范围内燃烧,反而会害了自己人。

    常大成并非第一次守城了,似箭矢上浇油带火,这都是早就会准备好的。

    待到鞑靼军几轮齐射过后,他马上指挥:

    “凡射中柴草、架云梯者,赏银一两!!”

    从这一刻开始,

    守城战便开始了!

    西北杨一清处大约还感受不到大同氛围,他们依旧按照先前王守仁的建议紧密安排,总督府也给先锋仇钺增了一万五千兵马。

    这是一次田忌赛马。

    一切就如王守仁预料的那样,只要杨尚义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则火筛不敢以全部之兵力迎战。

    仇钺是血火之中走出的汉子,尽管这是一次极有可能兵败的冲锋,但接到军令以后,他还是毅然出征。

    正德二年的大明西北边军已经加强了组织,从皇帝到总督,从总督到巡抚,再到各卫指挥使,上上下下都容不下怯战之人。

    于是进入八月,大明从西到东都进入到战火之中。

    京师离得远,迟滞月余大约才会有反应,但随着时间推移,很快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也都知道大明处于战争之中。

    其影响也全面显现出来,

    首先是兵部,

    王炳领命重新编练十二团营,战事在即,各级将校都很紧张,朝廷的规矩很简单,哪一级的校官要留下老弱病残的,就留在自己手里,仗打起来,你自己带着这些人迎战。这个办法极为缺德,谁都知道自己的命是好的。

    其次是户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自古的道理。韩文全力动员京通两地百姓,大车小辆的开始往京师中运粮食。这事于少保在正统年间做过一次,后来说好的奖赏银子也付了,这一次便没有什么阻碍,以至于京师之中一时之间百业“萧条”,因为老百姓都没日没夜去运粮食去了。

    与此同时,受战争影响,京师之中有的人开始收拾细软向南方逃命,对于这一点,朝廷没有阻止,因为京师周遭还有许多百姓想要入城避灾。

    但有一件事,出乎朱厚照的预料。

    他本来下旨,要内阁和顺天巡抚、保定巡抚组织北直隶各处知府、知县通知百姓抓紧抢收麦子。

    这是坚壁清野政策的一部分,而且关乎百姓切身的利益,做起来应当不会有太多阻碍,谁不知道把自己田里收起来的粮食当好的。

    而且本来今年就是免去钱粮的,换句话说收多少都是自己的。

    这些与战争没有关系,为了帮助这部分极端贫穷的老百姓,皇帝是动了脑筋的。

    但没想到的是,今年有许多百姓是刚分的田地,而且眼下是第一季麦子!没有穷过、饿过的人永远不知道,从自己的地里收起来粮食、看着自家的米缸里装满粮食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的人从出身开始就没见过自家这样富裕过!

    这不是粮食,这是活下去的希望!

    希望的力量,是一种无限强大的力量。

    结果这个时候鞑靼人竟然领兵来袭击大明!大军过境就像蝗虫,抢夺一轮之后还能剩下什么?

    也就是说刚到手的希望没了!

    那是绝对不能答应!

    老百姓的怒火难以抑制,官府更加不会去抑制百姓对于抗击鞑靼的怒火,于是乎各府州县都开始禀报,民间百姓自发组建民兵,决意与抢他们田、抢他们粮的人拼命!

    但这种不在兵部当中的武力到底算什么性质?具体要怎么处置?

    这些问题知府知县是解答不了的,只能层层上报。

    朱厚照在宫里收到这些奏疏都有些感动和感慨,百姓的力量总归是大的,当初分田的时候他的确没有考虑过事情会演化成这样。

    用内阁王鏊的话来讲:民心可用,此战必胜!!

    是啊,民心可用。

    这四个字给了诸多老臣莫大的勇气。

    闵珪激动的进言:“陛下,如此民心民气,若是压制必遭反噬,臣以为应当导而用之!”

    “如何用?”

    “有军学院!”兵部尚书王炳说:“可派在军学院中派出小组,赴各府县统领百姓自发而成的民兵,有这些军学院的学生,则各县之兵皆可相互配合作战,只要鞑靼小王子一来,便让他每走一步都在战火之中!白天黑夜、不得休息!累,也累死他们!”

    这就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朱厚照脑子里闪现出这个词汇。

    此次朝廷分下去皇庄和中官庄田两百多万亩,分下去勋贵、各级官员庄田一百多万亩。将近四百多万亩的田,人均分得三亩,直接受益的人有一百多万。

    这其中的百姓不会人人都有胆子拿起武器和正规军作战,但是愿意拿起武器的人,比例必定极高,哪怕以保守的三分之一估算,这也是三十多万人。

    而这仅仅是分田的人。没分田的人,难道就愿意自己的土地、粮食、牲畜、女人被任意抢劫吗?

    那也不会的!

    只要有人带头,就是个从众心理。

    当初,也先带着朱祁镇攻打北京的时候就面临这种情况。来的时候穷凶极恶,老百姓不敢惹,等到眼看要失败想撤军的时候,一路上就被沿途的百姓痛打落水狗。

    这帮人就地取食,无恶不作,老百姓恨呐!

    朱厚照想着,这倒是个出其不意的招数,一方面可以帮助朝廷抵抗鞑靼,另一方面也能够组织起百姓的力量,让他们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粮食,同时也给鞑靼军的补给添一些麻烦。

    “就以……保田护粮为口号吧,简单为好,简单了百姓才能听得懂。复杂的讲给军学院的学生听,便是官员为主,民兵为辅。正经的军队并非百姓所能抵挡,一旦形成溃败之势,那就无可挽回了。”

    “那是自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再有,他达延汗还不一定过得了这层层关隘,也许半道儿就给擒了也说不准。”

    朱厚照看了一眼闵珪,这个小老头儿,一兴奋起来,说话就有些肆意。

    “动员军学院的事,也要细细安排。此次与鞑靼之战,朝廷要明确一点,便是他们立了功也是和其他人一样,该赏的银钱要赏,该给的官职要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提早一天离开学院。危机之时,方显英雄,朕期望着大明再有一些年轻的战将。”

    这件事兵部自有办法,“先前分田之事已经动员过他们,就当是先前演练了一轮,这次再有重赏,其中也必有勇夫。微臣下去以后,按照府州县做逐一划分,保证大大小小几十个县都能分得一个小组,小组与知县相结合,连同捕快衙役共同组织起每个县的守卫,县与县相连接,府与府相配合,同时兵部与各个军学院的小组保持通讯,京营和上直亲卫用以守卫京师,其余山东、河南调集的勤王之师则配合府州县作战,到时候,鞑靼人在哪里抢掠,哪里就有官军和民兵,军民一心,君臣一心,如此,焉能不胜?”

    朱厚照听完之后,对此次作战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话虽如此,但紫荆关还是要着重防守,如此便可争取更多的时间,做更充分的准备。最好,能不让他们过紫荆关。军民一心虽说令人振奋,可如此一来,不可避免的会有府县遭遇洗劫,朕身为君父,总是不忍于这样的事情发生。”

    众臣跪地,“陛下仁德宽厚,实乃百姓之福。”

    这都是相互客套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遵照陛下旨意,臣已经派了都督同知石奉,成国公之子朱凤,领四卫人马以及三千火铳前往紫荆关增援,达延汗要想过此关也绝不容易!”

    “按照他们出发的时间大约何时能到?”

    “大军疾行,三日可到!”

    “好。”

    石奉是世袭的指挥同知,朱凤是成国公朱辅的次子,这两人都是军学院出身。朱辅有一个长子朱麒,但是实在不堪大用,朱凤还算有些上进心。

    其实朱厚照也希望,勋贵之中能有一人,不说再现祖宗之风采,至少不要让人觉得能力平平。

    这个朱凤二十出头,希望他能有好运。

    朱厚照啥也不多说了,自己反身到御案上执笔写下先前提到的四个字:

    保田护粮。

    “拿去,让这些鞑虏知道知道汉人的厉害。”

    这个时候的动员力不会那么强,毕竟没有基层组织,但动员一方面靠组织,另外一方面更重要靠实实在在的东西。全靠组织,但不实在那也不行。

    保田护粮不是假的,它其实也不太需要怎么组织。

    没有刀枪,锄头一样敲得死人。

第481章 鞑靼人的目标

    大同的攻防战比双方想象的都要激烈许多。

    达延汗是觉得周尚文部不在,所以想一仗打出军威,这样再深入进去,便不会有哪路明军敢轻易袭击他们。

    而常大成是几年磨一剑,自从新君登基,火器、士兵、训练都与以前有很大不同,所有的准备就在此刻,哪里能轻易认输,

    而且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将军,心中的汉夷之防更加深刻。

    有皇帝信任,荣华富贵他是不缺,所以敌人招降他不可能,再有汉夷之防,要他贪生怕死则更加不会,尤其有个兄弟已经死于鞑靼之手。

    所以没说的,就是打,熬着打也打!

    巴尔斯、格鲁太分别领兵攻打了武定门和阳和门,鞑靼人投掷的火石像是死神的锁链。

    这些攻城的武器所造成的伤亡,常大成看在眼里,但他顾不得这些,因为鞑靼士兵架着云梯已经想要登城墙。

    鞑靼的士兵也比想象中的更加勇猛,他们不惜代价顶着炮火前进。

    当然,大同守城的将士一样用命,火炮、弓箭也一样在索命,虽说密密麻麻的士兵很难用这些兵器全部杀光,但即便那些开始攀爬的鞑靼军卒,明军也不会放过,火油、石头不断地向下砸去。即便真的有个别人接近爬上城墙,明军也会一哄而上,将其围杀。

    这只是一道城墙,更不要提后面还有瓮城。所谓瓮城,也就是城中之城,相当于你攻破了城门,后面还有一道城门,而这段空间之内就是一个口字形的封闭城墙。

    守军在城墙上,敌军攻入城门之后,除非迅速再攻破第二道城门,否则来多少人都会在这里被射杀。

    说白了,就是在城门口这里修建口“很浅的井”,瓮城的名字,取得就是瓮中捉鳖之意。

    这都是多少年战事下来,不断完善的守城之法。

    在一些重要的城池,还会有连续几个瓮城,把“口”变成“日”,边上都是守军,你冲到这个里边儿来,怎么可能活得了?

    所以这种单纯的攻城想要打下大同,是绝对不可能的。

    达延汗一看情势不对,立即下令退兵,减少无谓的伤亡。

    等到第二日,达延汗驱赶在阳和以及各处乡村抓获的大明百姓在前,火炮、弓箭这些可不长眼,要杀就会一起杀。

    对于见惯了生死的将军来说,真的下令一并击杀,狠下心也可以。

    但关键是对守城将士军心的影响,如果自己的百姓都可以杀,那这仗打得是为什么?甚至这里面是不是有部分士兵的亲人都说不定。

    鞑靼人不怎么擅长攻城,但是残忍,所以用这种办法也不是第一回了。

    常大成以往在军学院就见识过这种战役,他抬头看向两边的士兵,果然有许多人面带犹豫,眼中也有丝丝困惑。

    “正统十四年,瓦剌也先大军挟天子而叩大同城门,那时,守城的将领、士兵为了力保大同不失始终没有开启城门!天子都如此?何况百姓?大同一失,城门一破,城内还有谁能活得下来?!到时必定会死更多的人!这第一箭,本将来射!”

    说是迟那时快,只听嗖得一声,黑色的箭羽飞速向下,随后城墙下,一个白发的老妇应声而倒!

    常大成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正气凛然的大喊:“杀人者,常大成!为的,是保大同不失!保大明江山社稷不失!若有谁要报仇,尽可找我!”

    将领带头,其他士兵也不再手软。

    结果这么一射反倒把下面还未设防的鞑靼军给吓了一跳。

    远处的达延汗一看形势如此,虽不服气,但也只能再次下令退兵。

    同时心底里也升出一个念头:大同都如此难打,这一趟一定要去打明朝的京师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当年,瓦剌的也先擒获了明朝的皇帝,还在土木堡将明军精锐一网打尽。但仅一个月后,他便在明人的都城之下丢盔卸甲,损失惨重,你们以为是为何?”

    达延汗脸带横肉,眼有凶光,但他只是看着憨,实际上在满都海哈屯的抚养之下,并不是那种不动脑子的武夫。

    “也先过于轻敌,以为胜券在握。实际上土木堡一战,主要还是明军太蠢。”

    “那么我们这一趟呢?”达延汗沉声说:“明军这个小皇帝,虽然还是个娃娃,但是对于草原的敌意比他的父亲更甚,这几年以来,我们看着他整兵备战,甚至还公然喊出要把复套列为国策!今年又开始封锁互市,这一仗,我们要怎么打?

    依本汗所见,也先在那种优势之下还没能攻灭北京,我们也不可过于乐观。所以此一战,京师不在我们目标之内,但京师要去,一来是为劫掠财货、牲畜和人口,二来是为宣誓战力,逼迫明廷停止封锁、与我们进行互市,第三,是为消灭明军这几年筹备起的精锐部队,拔除明朝小皇帝的爪牙,也就是周尚文一部,要想拿到这个目的,这北京也还是要去,只有去了那里,周尚文才会慌不择路,难以冷静。

    而在本汗看来,也先最大的失误,便是在土木堡一战后给了明廷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否则在精锐尽失的情况下,明军哪里有力量守卫京师?各位,自我们打阳和、攻大同,已经过去八天了,八天的时间,小皇帝一定已经收到了战报,各种准备也必会开始。各地的勤王军可能这几日也会出发,换句话说,我们不能在大同耽搁太久。

    巴尔斯、格鲁太,明天是最后一天攻城,再不顺利,本汗也不会再等你们,全军向南进发,走一走也先当年走过的路!”

    对于草原民族来说,瓦剌太师也先算是近百年来的一个人物了。

    甭管人家怎么做到的,反正逮住了明朝的皇帝,而且土木堡一战,阵斩多少明朝的高级将领和官员?

    ……

    ……

    此时的京师之中。

    朱厚照在结束一天的疲惫之后,回到了后宫。

    战事上的事情,银两、粮食、军队、百姓,以及增兵等等事宜,他都已经做了安排。

    从他已有的后世历史记忆来看,大同被攻破,这不是他预期内的事情,而且他也不觉得达延汗能做到。

    大明两百多年,大同似乎就没被外敌攻破过,最后也是从内部被摧毁的。

    这毕竟是九边重镇之一。

    但大同想必也拦不住达延汗。

    眼下的情况,就和正统十四年有些像,当时也是收到消息,说大同遭遇进攻。

    然后正统皇帝宣布御驾亲征。

    真是祖宗埋坑,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动动脑筋还是可以领兵出征的,现在么就算了,所以说不是他想在这个时候到后宫躲起来,而是只能在深宫之中。

    他什么都不做,朝中臣子才心安。

    说句不好听的,好些个大臣已经默默的防着他这一手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永寿宫的两位贵人,要生了。

    她们两人都是去年底有的身子,十月怀胎将近,若是能生出皇子,其实也是一份气势的提振。

    所以随着时间越发接近,朱厚照也变得更加关心起来。

    葵儿大夫现在更是寸步不离,她和师姐莘惠从早到晚在永寿宫守着。

    后宫不干涉朝政,但眼下京师之中打仗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她们也都是知晓的,况且皇帝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疲惫。

    怀笑和怀颜也不免心疼,在相见时也时时提醒皇帝注意龙体。

    朱厚照其实还好,他年轻,仅是累一点不算什么,“喜事将近,朕心中欢喜着呢。不碍事。”

    “大明皇军得胜,两位贵人再给陛下喜添龙子,这算是双喜……哦,不三喜临门了。民女先恭喜陛下。”

    葵儿应是读书不多。

    朱厚照脸色怪异,纠正说:“皇军不好听。明军才好。葵儿大夫肯定是只读医书,旁的书都不读。”

    怀笑浅浅笑了一下,天子几次都要与这个大夫斗斗嘴,倒是有趣,不过要说真的笑,其实也很难笑得欢畅,总归是有一件事落在心头。

    怀笑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说道:“臣妾与妹妹都已嫁了陛下,我们的性命早已和陛下相连。可惜陛下军务日渐繁重,臣妾却不能为陛下分忧。”

    “你好好养身子,便是为朕分忧了。”

    “臣妾只想陛下知道,臣妾姐妹二人今生今世都愿与陛下同担风雨。说起来,听葵儿大夫说,生产之期将近,臣妾想和陛下说,无论何时都不必为我们姐妹担忧,军国大事要紧,江山社稷要紧。”

    朱厚照难说没有感动,至少遇到难关之时,总算也有人给他安慰。

    “朕知道的。”

    这一句话,都已包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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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十二郎的战争

    韩十二郎起了个大早。

    除了已经与人约定好了时间这个原因以外,他还想到学院里烈士碑前向他的义父喻自在道个别。

    四年过去,他已经十七岁了,在这个岁数,已经有人结婚生子当了父亲。

    偶尔的间隙他在街上看到那种在给别人说媒都会觉得羡慕。

    他喜欢那些媒婆,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娶婆娘,还因为背后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

    你看他就没人给张罗。

    四年以来,军学院的书都叫他啃得差不多了,就是姑娘一个也没能啃过。

    这件事他赖上了喻自在。

    并在烈士碑前说:“这一趟我出去挣个婆娘回来,要白胖白胖的那种,到时候带来见你,保你要说富态。”

    “其实我想去宁夏镇当兵,先生们说火筛又带着兵马回来了。他肯定不知道有人惦记着取他的命,不然肯定不敢回来。这个人就是我,到时候我给你报仇。”

    “但是后来听说打大同的这个官儿更大,还是火筛的头头。所以我又改了主意,如果能把这个小王子给你逮过来,那比抓火筛厉害多了。”

    韩十二郎已经长高了,不长高不行,那个许冠没头没脑的,但就是能自恃八尺身长欺负他。所以他不服气,这几年在学院里吃得管够,他就猛吃,现在也是个七尺男儿了!

    就是还差许冠一尺。有点不爽。

    当然,十二郎现在走出去也很风流个傥了,他长身体的关键几年是在军学院度过的,可以说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蜜蜂腰、螳螂腿。除此之外,他高眉深目,脸上棱角分明,颇有几分帅气。

    这一点儿,是远远胜过许冠的。

    上司给他安排的两人,名为岳建庭和曹新。

    他们两位都是从边疆苦寒之地,按照朝廷军学院对外招收学员的政策,硬生生考进来的。

    同样的背景,才能有共同的话题,他们三人的关系也最好。

    按照兵部和军学院的命令,他们被派往顺天府良乡县,具***置在京师的西面,大约有百里的路程,基本上一天也就到了。

    朝廷的命令已经下了,他们三人要拿着公文直接去到良乡县衙,和知县联系以后,具体的走访各个乡。

    韩十二郎等三人行至西门,就看到一个似堵墙一样的壮汉怀抱的刀刃在等他们。

    看到他,十二郎才算是露出些满意的表情。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汉子从手中扔出一把精美的匕首,“收着,万一遭遇近身战,丢了兵刃,可用它救你一命。”

    也许是战争的氛围影响,平时见面总要相互斗上那么几句的两人,这个时候反而都没有要和对方抬杠的意思了。

    十二郎从马上跳了下来,又把水袋子抽了下来。

    “大清早的,你给我水喝干什么?”

    “水我当然不会拿来给你喝。是酒。”

    许冠脸色一变,“军中禁止饮酒,你知道现在军纪严的。”

    “我知道。”韩十二郎继续说,“但是你以往总说我岁数小。所以我和你还没喝过酒。”

    仔细想想,记忆中是没有和他喝酒的画面,主要本来喝酒的次数也少。

    “就一口,我们干一杯。”

    唉,拿他没有办法。

    许冠拧下木塞,倒也干脆的仰头灌了一口,随后很利落的把水袋推了回来。

    十二郎自然也不废话,学着他仰头喝酒。

    但酒水辛辣的味道一过他的嗓子,他就觉得像火烧一样,生理上不可避免的咳了两下。

    “真难喝!”

    “哈哈。”许冠大笑,笑声渐止之后,他拍着十二郎的肩膀,“活着回来,我带你喝好酒!”

    “那几个鞑靼人算什么,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男人之间喝了酒,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了。

    韩十二郎重新翻身上马,走了几步以后,空中忽然出现刚刚那喝过的水袋。

    许冠接在手中,看着马和人的背影,面色沉静。

    也许是他看错了,他看到十二郎转过头来在向他摆鬼脸的笑。

    这算是他们两个为数不多的“和谐”时候了。

    出了京师以后,三人不再节省马力,奔着良乡县疾驰而去。

    第一次休息的时候,韩十二郎把随身携带的地图打开,

    岳建庭和曹新看得两眼放光,“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你有这么个宝贝!”

    “打仗没有地形,我实在难受,地图又十分珍贵且敏感,我便自己在翻阅各类书籍的时候偷偷绘了,从刚刚路上过来的情形看,大概也是准的。咱们一起说说,这仗要怎么打?”

    华北这个地区,平原为主,在这种地形条件下,如何面对鞑靼骑兵还真是个问题。

    “按照朝廷的旨意,官军为主,民兵为辅,我们应当瞅准时机,要盯住***露出弱点或破绽的时刻。”

    韩十二郎说:“如果官军不在,而他们先开始进行抢掠呢?”

    “首先是应夜间行动。”曹新思索着,说出了一个基本原则。

    韩十二郎生出几分共鸣,“是。百姓对乡野之间极为熟悉,夜间袭扰只要有熟悉的人领路,对我们来说影响不大。”

    这一点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有相关的经验,没有城市的灯光,乡间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本地人来说,这是没关系的。真要夜里偷个汉子、偷个女人什么的,村里一排几十家屋子,绝对不会摸错,而且是夜夜不会摸错。

    岳建庭听他们两个这样一讲,也觉得有道理。

    不过曹新之后就开始皱眉毛了,“水攻不行,火攻……也很难有明显的效果。”

    韩十二郎说:“总要打几次硬仗的,不可能仅凭着巧计便解了连朝廷都要认真应对的敌人。”

    “你是说,良乡县的百姓?”

    “不,我是指顺天府、北直隶的百姓。”韩十二郎食指点着地图,“朝廷的旨意里说的很清楚,各府州县之间的民心民力要统一起来使用,这个时候,隔壁县的人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隔壁县的人。因而夜间袭扰之时,必不能只一路军出击,而应四面八方同时出击,使其首尾不能兼顾,说到底,他就是这几万人马,他又敢分成几拨?分出去的小股人马,则要全力击溃他!”

    “关键是如何做。”

    十二郎收起地图,带着些回忆喃喃说道:“小的时候我上过战场,敌人冲杀上来的时候,其他的都无所谓,只有胜利,才最让人信服,胜利的多了,你说什么别人都听。按照鞑靼人的习性,我预计他们会派出类似明军的夜不收进行查探活动,我们首先要面对的,是这些人。”

    曹新则说:“也许百姓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疯狂。”

    十二郎和岳建庭都看着他,曹新添了一句解释:“就像你打过仗,我是饿过肚子,谁要是抢我刚分的田,那必定是要和他拼命的。”

    其实那也不是多厉害,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想活下去,

    总不是错的吧?

第483章 祸根

    正德二年八月中旬,马荣也收到了周尚文的军令,于是带领着八千羽林健儿迅速归队。

    与此同时,达延汗看到再攻大同不成之后,选择收拢兵马向东南方向进发。

    沿途各县大扰,大抵是大同的损失让其起了残忍之念,所过之处百姓四散而逃,只是终免不了还是有刀下亡魂。

    三日后,鞑靼兵锋剑指紫荆关。

    原来戍守紫荆关的是一个守备将军,名为袁闯,他见鞑靼军队如此迅速,顿时大惊。

    但是前来增援的石奉和朱凤却觉得鞑靼八万人马高强度行军,此时已经人困马乏,完全可说是疲惫之军。

    因而正当出关迎敌!

    袁闯没有领过所谓的上直亲卫,但他知道自己手里的兵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他坚决反对,

    “紫荆关是京师门户,此关一破,则京师近在眼前!因而我等首要之务,便是固守此关!朝廷派了援兵,也是为了守关,可有任何一道旨意说过是要两位将军出关迎敌?!”

    袁闯是个山羊胡子,身形瘦削的中年官员,不过喊起话来倒也有几分气势。

    然而石奉确实和他想的不一样。

    “陛下并未有旨意!但本将侍奉陛下数年,陛下对于用兵之法乃是以灵活为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陛下明确说的!现如今,***数万人马疲惫已极,这个时候还守在城中,是等着他们休息好了,可以全力攻打紫荆关吗?!”

    袁闯也不让,“***疲惫?将军这话敢说定嘛?!万一他们还有余力,万一是个圈套呢?!我是紫荆关守将,丢失紫荆关的罪,你推得掉,我却推不掉!”

    “这叫什么话。兵是我领的,仗是我打的,就算我想推,怎么可能推得掉?他***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就打不得?!”

    石奉是从军学院和上直亲卫中出身的将军,他所接触到的很多东西都是目前大明军队里比较好的一方面。

    而且皇帝给他们灌输的也一直是你们是一支精锐支军。

    何为精锐?

    碰到了机会却不敢上,这可算不上精锐。

    再有,石奉也的确有立功心切的心理。

    不止是他,军学院对所有学员都是这样灌输的。

    年轻的将士,就是要通过军功来封侯封伯。

    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现在的武将强过过去太多,这个时候手中又有精兵,若还不建功立业,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国公,你以为如何?”石奉向着朱凤求援。

    朱凤思索后说:“要不先佯攻一次,试探一下鞑靼人的反应。”

    这个不行,石奉立马摇头。

    “如何佯攻?”袁闯立马反问,直指要害,“一路兵马出了关,一旦被***追逐攻打呈现败相,到那个时候咱们是开关救袍泽,还是闭关保紫荆关?”

    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没有那么多“稳中求进”的路子可以走。

    要么打,要么不打,打了还想稳,稳了还想进,这叫什么?

    石奉也知道这些人指望不上了,“这一仗,我来打!出了差错,砍我的脑袋!”

    袁闯拼死阻挠,“将军遭遇不测,则紫荆关必定守不住,紫荆关守不住,属下也会丢了性命!”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屋外传来消息:

    鞑靼人在紫荆关城墙之下,开始叫关攻击!

    袁闯这个时候不说话了,事实情况摆在眼前。说什么疲军,***现在都开始攻打紫荆关了!

    石奉则略有些尴尬。

    不过这个时候说其他也没用了。

    迎敌吧!

    “先试探试探其深浅,若是可以……”石奉还在想着袭击敌营的事。

    这事的确冒险了点。

    但他和他的士卒都用作战的勇气,两军摆开阵势,达延汗即便真能吃掉它,也得崩掉几颗牙,而这就看他舍不舍得了,劳师在外,老是损兵折将,这还打个屁。

    ……

    ……

    紫荆关离京师就比较近了,八百里加急,一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所以前方的各种军报越发的多。

    不过朱厚照真的比较在意的,是什么时候周尚文能给他消息。

    随着达延汗越过大同之后,他开始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大同打不下来,紫荆关怕也是万难。”朱厚照点着下巴,一直在和众臣商议,“鞑靼小王子为何还是想要打到京师?他应也知道,当年也先都做不到的事,朕也一定不会让其做到。甚至紫荆关,他都不应再打了。”

    这是一种没有道理的要往北直隶冲。

    当一个人的军事策略令人看不懂的时候,就要想其是不是有什么政治打算。

    他一路猛攻的政治收获,便是让京师震动。

    京师一震动,有些地方就顾不上了。

    王鏊猜测说:“他会不会转而去攻榆林?与火筛合兵一处?”

    “有可能。”朱厚照摩挲着手指,“也有可能是奔着周尚文去的。他打这一仗,根本的目的必不会是取大明而代之,而应是……得提醒周尚文。”

    如果周尚文急于回兵,在京师出事的情况下,他可能很多细节都顾不上,也就是说,容易遭到埋伏。

    皇帝的话一出口,乾清宫里的几位大臣也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过来。

    王炳心惊,“微臣马上拟旨。”

    “不,这事重要。朕会令司礼监、锦衣卫想办法把圣旨递到大同。周尚文只要回到大同,必定是能看到。”

    如果周尚文部被埋伏消灭,伤了筋动了骨,那局面就会被动了。

    “微臣建议也给杨阁老一声提醒。”

    “准奏。”

    “陛下,还有一件事,臣等拿不定主意。”

    “说。”

    “原先抓的那些所谓复礼派的相关人员,此时是杀,还是不杀?”

    朱厚照反问:“不杀,等着他们和***里应外合吗?”

    这话说得重了,不过本身就是要将这些人定为谋逆,所以倒也没什么错处。

    此时的马益谦已经混了出城运粮的百姓之中,一溜烟的逃之夭夭。

    但好友、妻儿都在城中,他独身一人又能去向何处?

    对于他来说,家破人亡的打击是一方面,自身内心的冲击一样不小,原先他自诩圣人门徒,是舍生取义的君子,但这一次,他如丧家之犬到处躲藏,躲来躲去,无非就是为了苟活而已。

    所以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吧?

    至少实际情况是这样。

    连续的逃亡和心灵的各种冲击已经让他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至少他不再是当初的马益谦了。原本他只是对一些朝廷的做法不理解,现在则多了一层恨意。

    他的今日,都是皇帝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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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确不太擅长写战争,这本书开出来,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写打打杀杀的,我本身就觉得很多皇帝文,就是天天打仗。我相信爱看战争剧情的,必定看不到现在。这我都知道。

    不过这一段是比较关键的战事,哪怕平铺直叙,至少让我写完,不然前后剧情不搭不就崩了么。

    另,我会尽量简短不拖。

今天更不了了

    本来计划好的码字,下班回老家。

    结果忽然被安排到外地开一个5.30开始的会。恰巧碰上端午节,现在还在寻找交通方式回苏州。高铁票站票都没有。

    恶心坏了。

    艹

第484章 那是什么军队?

    正统年间,也先攻打紫荆关的时候选择从边上的山路绕过去,紫荆关附近确实也有很多山里的拗口可以通人,虽说不是什么平坦的大路,但即便如此也很致命了。

    那一战过后,大明开始有意识的用人力把那些山里的拗口堵上,但是一来那种拗口数量较多,另外这种靠人力改变自然的事情在这个年头做起来相当不易。

    实际上,紫荆关的后面和侧面还是被渗透的像筛子一样。

    但也先那一战也不是没有作用,至少这一次明军知道对这些拗口进行防范,也知道注意后方的敌人。

    只不过这仗打起来就颇为艰难。

    达延汗仔细看了以后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决定。

    他在一边攻打正面的时候,一边派人绕关而过。

    但这些绕过去的兵马并不从背面攻击,而是长驱直入,离开这片大山。

    之后所进入的就是华北平原。

    这让紫荆关里的守将开始意识到了不对。

    石奉当即判断,“他们想绕过紫荆关!正面的攻击不过是佯攻!”

    这个时候袁闯便不敢像之前一样肯定了,万一这些人真的渗透过去,而他们什么都不管,那就不是守城不力的事情,而是畏敌不前。紫荆关身后四百里一马平川,然后就是京师。

    即便京师并不会因为这股人马而有什么危险,但首先他作为紫荆关的守将并未尽到职责,而且这些人突入乡间,必定会大开杀戒,以当今天子对百姓的重视程度,他这条小命怎样都保不住。

    所以,他沉默了。

    而石奉见他不再反对,马上开始调整部署,

    “小国公,烦你令五千人马去追击清剿已经过关的鞑子!”

    朱凤当仁不让,“这些人就交予我!”

    石奉多嘱咐了一句,“小国公,我们都在学院里受训过,这些鞑子即便分散过来,并不成军,但作战极为凶猛,往往二三十人就可成队冲锋,还请小国公务必慎重!”

    “我知道的!”

    “袁将军,你坐镇关内!至于本将,就去会会这鞑酋!”

    袁闯还是有几分担心,“我在后接应石将军,一旦不利,将军要立马派人断后,其余人迅速退回关内。”

    这样,即便不好,也可保住一点主力,不至于被杀得溃散。

    “好。”

    计策已定,军令既下,那么就照此执行。

    石奉带来四卫人马,有两个甲级卫,两个乙级卫。朱凤是成国公次子,他不可能给朱凤一个乙级卫。

    所以实际上跟朱凤去的虎贲卫。

    虎贲卫在京是负责巡视皇城,守卫告警。弘治年间上直亲卫最初开始分级之时,其实是个假的甲级卫,只不过看它守卫皇城,后来亲卫之间还要进行演武,皇帝又给虎贲卫换了指挥使,于是战斗力逐步提升。

    至于石奉自己,则带着一甲两乙,以左、中、右的队形分散展开,直面鞑靼兵马。

    这种阵势正面摆开的情况,其实没什么多说的,短兵相接,凭得就是勇猛。

    对面的达延汗一见此景,哈哈一笑,“此计策果然管用,竟然出关来攻!巴尔斯,本汗命你率一万精骑迎战!这可不是攻城之战,若是再不利,你便不要说是我达延汗的儿子!”

    “是!”

    鞑子大营里,似有一股必胜之信心在弥漫,并有人拍着马匹说:“大汗此计,指其要害,令其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可称极妙二字!”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是汉人的计策。”

    达延汗的谋略其实也不复杂,紫荆关边上不是有小道么?

    你不出来打,那我就过去了。

    你出来打,那就是野战,野战便是鞑靼人擅长的了。

    明军其实还有一种拖的办法,就是正面死守,只清剿通过去的敌人。

    但这也很难,一来紫荆关边上的小路多,今日过五百、明日过八百,慢慢的其实不过是把野战的地点放在正面和背面的区别。

    对于达延汗来说,这个区别有,但是不大,在各种结果中,仅是‘取其下’而已。

    至于取其上,就是像现在这样,让明军守将以为自己识破了,实际上虚里有实,实中有虚,他兵马足够多,不管敌人选择正面还是背面,他都有把握。

    这样,他就在也先的基础上,更加完善了攻打紫荆关的方法。

    咚!

    咚咚!!

    山谷之间,身穿红色军服明军面对着棕黄色军服的鞑靼骑兵,空中飞禽环绕盘旋,战鼓越击越响,这片古老的土地又一次上演这样的大战与对决。

    石奉想到了正统年间的那一次紫荆关之战。

    天子被俘,国之大辱,今天就一并要讨回来!

    唰!!

    他长枪指天,举过头顶,“明军将士听令!”

    锵!

    “我要你们全力冲杀!不死不休!今日一战一血土木堡之耻!!”

    “冲!!”

    霎时之间,黄土飞扬,飞沙走石。经过几年的强国强军,此时的上直亲卫才不是那种老爷兵、病秧子兵,他们都是平日里多加锻炼的好汉,而且上直亲卫一向高傲。

    再有,那三年前,在周尚文将军的带领下也不是没赢过!

    “出击!出击!”

    巴尔斯作为达延汗的次子,也是热血十足的青年,敌人的勇猛,并不会吓得他尿裤子。

    这是一次硬碰硬的战斗。

    两军的战场就在关前的这片山谷,刚刚还整齐排列的大军,此时像流动的泥土一样相互撞击在一起。

    啪啪啪的都是刀剑撞击的清脆之声!

    石奉身先士卒,他身边的亲兵也跟着他冲入敌阵。

    他使的是一柄红缨长枪,人群之中或挑或刺,寻常人近不得身。

    噗呲!!

    枪头没入胸口,鲜红血液顺着红缨流下。

    石奉眼神狠戾,“先杀一人!”

    主将用命,后面的士兵自然不会后退,一时间是杀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巴尔斯身处战场,正全心全意杀敌,自然不知道全貌,只知道身边自己的勇士倒下,手里也有明朝的士兵倒下。

    鲜血、手指、胳膊、头颅……

    “啊!!”

    巴尔斯一转头,见到一个已经伤得满脸鲜血的大明士兵,用牙齿死死的咬下了一个人脸上的一块肉,疼得他那一向勇猛的战士痛苦大叫!

    随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杀敌!杀敌!!”

    巴尔斯第一次见到这种敌人,心中震撼,于是大叫给自己鼓气!

    他也不能退,他是达延汗的儿子!

    远处的达延汗则能看得更加清楚,他原本以为这种战法,自己必定占据绝大优势,但没想到打起来以后,敌人分外勇猛。

    “那是明朝什么军队?!一个小小的紫荆关,能有这种战力的军队吗?”

    这两年来,他们的眼里全是周尚文,现在周尚文不在,没有一个预期得到明朝内部还有这样精锐的步卒。

    他们又哪里知道,为了甲级和乙级的荣誉,以及荣誉背后的金钱、官位等利益,这些将士已经操练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大汗,让库台去支援巴尔斯世子!”边上一个将军已经有些看不下去。

    达延汗则没有立即回话。

    这仗还没开始打多久,立马派人支援,观战的所有将士都会在心里留下一点阴影,即便不至于惧怕,但仿佛被明军给震动了似的。

    这里是大明的国境,作为入侵者,他们在数量上永远比不过明军,唯有依靠精骑战无不胜的气势才能无往而不利。

    再有巴尔斯是他的儿子,但血脉是一方面,武力则是另一方面。

    要想压得住这帮人,有些时候要靠巴尔斯自己立威。

    眼下就是这个时候。

    “再等等。”

    石奉则不管那么多。

    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皇帝说过的那话,大明朝有百兆的百姓,被人丁稀少的蒙古人欺负就是窝囊,就是一换一,也把这些人灭了。

    所以他不怕,怕得应该是损兵折将的鞑靼小王子。

    于是,战斗继续。

    “真乃虎军也!”

    紫荆关城楼上的袁闯看到大明的士兵面对鞑靼精锐还能这样猛打猛冲,也不禁心生震动,甚至于自己的拳头都渐渐握紧了。

    边上的属将说:这是天子最为重视的上直亲卫,天子这两年削减用度,没有任何一个大兴土木,但是对于直领亲卫的军饷缺从未短缺,甲乙丙三级还要相互竞争。以这样的方式,再尽数年之功,方才有今日之威。”

    “天子……”

    袁闯不是什么高级官员,他还没见过皇帝,但听说是听说过的。

    天子杀人、救人、用人都有很多故事。

    而对于武人来说,这种天子他们都是尊崇的。

    别的不说,至少给钱。紫荆关形势危急,他一封求援的奏疏上去,马上就来了人。

    “真是天佑大明!否则又是一次土木堡,大明危矣!”

    袁闯别的也不说了,“有天子如此,咱们就是战死此处,身后之事朝廷也必定安排妥当。传令下去,朝中有贤君,无佞臣,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所有人准备待战,万一石将军有甚不测,我们要拼死相救!”

    “是!”

    战场之上,气氛是会传染的,一开始跑,那就是所有人都开始跑,所以会有胜利的一方几百人追着几万人跑的场景。但一开始战,那种忘记生死、绝不后退的情绪也会传染。

    此时的朱凤也是一样,他虽然不复乃祖之风,但毕竟在军学院训过几年,手里握着一个甲级卫至少不会被这些散乱不成军的鞑子给吓跑。

    这个八月,所有的目光也将聚于紫荆关。

    ===

    今日假期,早些更新。另外,各位看官老爷端午安康!

第485章 退兵、报捷!

    鞑靼兵马过大同以后,常大成就已经派出十路人马向北寻找总兵周尚文一部。

    一共三十人,一组三人,都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夜不收。虽说草原危险,但这个时候显然是大局为重。

    十路人马呈扇形向北散去,就是要确保找得到人。

    而这个时候的周尚文正在被马荣“煎熬着”。

    “当今天子是什么帝王气象?说句大不敬的话,英宗皇帝如何能与之相比?达延汗哪怕是领兵二十万,京师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危险的是我们!”

    马荣最初的最初就与他的父亲说过这样的观点,

    “我们日夜奔袭,若真的遇上了鞑靼小王子,如何能战?只要歼灭了我们这一路兵马,陛下数年心血白费,且大明丧失了能够进军草原的力量,鞑靼人还能如以往一样驰骋,这才是他们的活路,也是他们的目的!”

    周尚文听得是很有道理,但是他真的煎熬,“本将承认,你说的或有几分在理,但回到朝堂之上怎么解释?鞑靼小王子突入长城之内,而我们并不全力回援?!这难道不是死路?”

    马荣知道,略显无力的说,“这就是鞑靼小王子的阳谋。”

    “不必说了,全军稍做修整之后继续全速前进,务必用最短的时间返回大同!”

    末了,周尚文说:“我们不仅在跟敌人鏖战,也在跟自己鏖战。这是死里求生。但身穿戎装,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即便都是死路,本将也宁愿死在马上,而不是死在牢里!”

    “报!!”

    帐外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

    “进来!”

    哗啦一下,帘帐被掀开,随后是两个疲惫不堪的士兵。

    一看军服与他们略有差别,周尚文和马荣马上脸色一变。

    周尚文急急问道:“你是大同来的,说,现在情形如何?”

    两名士兵,大口喘着气说:“启禀……启禀周总兵,大同……大同遇袭!”

    “结果如何?!快说!”周尚文急死了。

    马荣相劝:“周总兵,这两名夜不收必定是不惜体力全力赶路,但总归是人到了,左右不急这一时,便先让他们稍稍回口气。”

    几息过后,两个夜不收状态稍好一些。

    “鞑靼小王子领兵有八万,首先攻打阳和,柳将军不幸殒命。随后又三次攻打大同,战况激烈,幸得常将军和众将士拼死守城,鞑虏始终没能攻破城墙,不过守城将士多有牺牲。属下们来的时候,小王子见大同攻克不下,便领兵往紫荆关方向去了!

    而后,常将军便立即令我们出长城寻找周总兵,请周总兵务必率军回援,否则紫荆关危矣!京师危矣!”

    “常大成呢?!他没有追敌阻挠?就这么让小王子过去吗!”

    这就属于气昏了头了。

    马荣解释说:“周总兵,小王子有八万兵马,常将军据城坚守还能一战,若要追击,反而不利,一旦有失,连大同都会不保。”

    “哼!”

    周尚文只是生气,而且他听到柳江杰的死讯,心中更加愤恨。

    他如今面对死局,就是因着这达延汗!

    “吾在此立誓,必为陛下诛杀虏酋!”

    ……

    ……

    紫荆关的战事还在继续。

    达延汗用的是难以破解的阳谋,本来对于明军守将来说,出城与不出城都是死棋。结果唯一的活路还真叫给找到了。

    这条活路就是拼死血战。

    此战,明军一万五千人马,鞑靼一万精骑。

    半日过后,战场之上遍地都是破碎的尸体和横卧的军马,其惨状令颇有定力的达延汗在增兵和撤军之间都选择了后者。

    这也惹得营中大将格鲁太和库台等激烈反对,

    “明军已战了一阵,此时撤军则前功尽弃,若是能增兵,必能将这一部明军消灭于此!大汉,怎么会想到要退兵?!”

    达延汗也是几十年领兵的人了,他本人亦颇具威严,“你们两人难到敢违抗本汗的命令?”

    “臣和库台都不敢,只是不理解!”格鲁太低着头有些倔的说。

    达延汗按下胸口的怒气,皱眉说道:“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和明军血战,此战,我蒙古勇士至少已损失三千,虽然明军同样损耗不小,但要想消灭这样一支强军,不以一万勇士的生命为代价做得到吗?!到那时,我们此行的目的还能达成吗?那些都是本汗栽培的勇士,你们舍得,本汗舍不得!”

    这是他们真正的软肋,就是不能打消耗战。

    就像当年也先在攻打大都一样,只要战事陷入焦灼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战局不利。于是也先就会急忙下令撤军,然后换个城门打。

    因为他们是劳师远征,主要是来抢掠的,不是来到这里和明军对子的。

    明军后备兵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今日在这里耗了三千,明日在那里又耗了三千,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们的作战,因为是以抢掠为目的,攻坚之战许多士兵本身也不能坚持。

    鞑靼人再勇猛,他达延汗黄金家族的血脉之力再强大,但到底不是当年铁木真的光景了。

    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无论是也先、还是他,都承受不住重大的牺牲。

    三千,这已经足够让他心疼了。

    战场上,巴尔斯听到撤兵的命令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在身边亲兵拉着他边打边退时,他才意识到或许是真的。

    对于石奉来说,可惜的就是鞑靼战力确实也强横,在撤退之时军容整齐,丝毫不乱,所以也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可乘之机。

    但尽管如此,能看到鞑靼撤退,对明军来说还是一次值得庆贺的胜利。

    石奉适时高呼,“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响彻山谷的呼喊也让关楼上的袁闯分外动容,

    “我们打退了鞑靼!该向陛下报捷!”

    ……

    砰!

    巴尔斯浑身带血,到了汗帐之内扑通一声跪下,“父汗!孩儿还未败,不消两个时辰,孩儿必能割下明军之将的头颅!”

    “本汗相信,但这两个时辰我们得丢下多少勇士的生命?”

    汗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大汗,不消灭这一部明军,这紫荆关我们又该拿它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

    达延汗当然知道,但他此时只是冷着声道:“今日先休兵,明日再说!”

    现在这个局面对他来说的确是有些困难了,他之所以过大同而不取,就是觉得代价太大,若紫荆关同样如此,那这仗得还有何意义?

    那么,不过紫荆关吗?

    这怕是也不行。

    紫荆关过不去,影响士气不说,还威胁不了明廷,周尚文部也不会疲于行军。甚至会看到他们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而慢慢围困他们。

    到那个时候,问题就大了。

    “父汗。”

    天黑之后,巴尔斯独自来到他的面前,颇有些愧疚的跪下,“是孩儿作战不力,令如今局势艰难至此。”

    巴尔斯虽然说是他第三个儿子。

    但他的大儿子早卒,二儿子被那个可恨的亦不剌给杀害了。

    所以这实际上就是他现在最大的长子,也是鞑靼将来的希望。

    然而这个希望,此刻低着脑袋在向他认错,身上全无英雄气概。

    达延汗转身扶着他的肩膀,令他起身,“巴尔斯,你要记住。草原男子从来都是在严寒苦难之中求存的,困难再大,但压不倒男子的雄心!你要记住今天,从今天开始,永远不要这样垂头丧气。哪怕敌人的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也要骄傲的死去!”

    “是!父汗!”

    这种只是困难,又不是绝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位大汗产生退却之念。

    “今日之战,本汗都看在眼里,你没有后退一步。只不过,今日之明军已经不是当年也先所面对的明军了。”

    当年土木堡之战前,明朝的正统皇帝也曾派了一部四万人马的军队迎战。

    只不过在那场两军对决之中,所谓的明军精锐大败了一场。

    自从宣德皇帝开始,明军的‘精锐’已经二十多年没打过仗了,战力远远不如刚刚立国的时候,而从土木堡到现在也一直在走下坡路。

    但这几年情况有所变化。

    “精锐的骑兵、精锐的步卒……不是我们弱了,而是明军强了,那个小皇帝真不是寻常之人,巴尔斯你记住,以后切不能小瞧此人。”

    这话多少有点传位的意思暗含其中。

    巴尔斯略有激动,“父汗放心,我不会犯轻敌这样的错误!”

    “明日,你再去关前约战。这一部明军只有一万多人,我们却有八万人,就和他车轮战,打上一会儿就撤,打上一会儿就撤。如此一来,他必定承受不住,这不比和他硬拼要好得多?”

    实际上,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八万人了,这一路行军下来,损失已有六七千人,但话就还是那样讲。

    巴尔斯一听,这倒是个办法。不过……

    “如果明军累了,就不出关作战了呢?”

    达延汗也有办法,“若是明军已疲,则正面、背面同时进攻就是个上上之策了。”

    先前不攻,有先前不攻的道理,之后攻击也有之后攻击的道理。用兵之道,重在灵活。

    所以,他才是那个在草原赫赫有名的孛儿只斤巴图孟克。

第486章 汉贼

    这场仗,达延汗被震动到了,石奉一样如此。

    他一直信心十足,以为凭借手中的虎军,可以一战而击溃敌军,但打一仗之后才知道鞑靼野战之厉害。

    军学院里总是解释为什么鞑靼人几十年来对明军占尽优势,明明人口占尽优势的是我们。

    现在石奉明白了,若不是皇帝潜心练了这样一支精兵,连现在的结果也根本不会有。

    人人都笑袁闯,但人人都是袁闯。

    战事之后,

    石奉下营慰劳士兵,最后的伤亡统计出来,明军伤亡三千一百余人,砍下的鞑子的脑袋也有三千零几百颗。

    最终还是多伤亡一百人。

    石奉在战场上狠如阎王,但这个时候看着嗷嗷叫痛的士兵却又心疼不已。

    然而对于袁闯这样的人来说,这已是平生所未见的大捷,能以这样的比例和鞑靼打出这么一仗,这就是当世的虎军虎将。

    “啊!”

    忽然有个人一声惨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石奉身边的部将则上前把大夫手中的酒又多倒了点,疼得躺在地上的硬汉冷汗直流。

    “不是关键要害,血也止了,消个毒再包扎,你死不了。”

    其他人说起来显得是风凉话,但讲这话的人同样浑身带血,额头上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袁闯不解,“何为消毒?”

    石奉解释:“亲卫营的传统,伤口消毒之后再包扎,化脓发烧的可能小些。”

    “还有这等事?难怪石将军要让自己人来医治。”

    这个时候的奉承话没什么意义,石奉心情还是很沉重,“小国公有消息了么?”

    “还没。”

    这一路鞑靼军不可小觑,石奉心中多少担忧起来。

    而捷报递进宫里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刻,皇帝已经睡下了近两个时辰。

    只是这等奏报,刘瑾不敢拖延,提着心也得把皇帝给叫醒。

    朱厚照看完之后有些振奋,紫荆关关前一战,明蒙两军互有损伤,尽管还是以多伤亡百人的代价击退了鞑靼,但不是凭借坚城能有这个战果已经殊为不易。

    多年的战备训练有了效果,让他对此战也多了几分信心。

    不过这场仗,石奉有些过于冲动。

    但转念朱厚照也想到了守关之将的心思,达延汗一直在渗透兵马,正面的攻击看起来像是佯攻,如果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绕过了紫荆关,大概也害怕朝廷会治他们的罪。

    半夜时分,宫里的烛火被点燃,

    既然醒了,朱厚照索性起身一遍又一遍的看奏报。

    鞑靼兵马主力未损,这个时候正确的军事抉择应该是继续增兵紫荆关,凭借这种关隘进行作战,时间迟滞的越久,对于鞑靼来说就越是危险。

    不过上直亲卫的职责是守卫京师、守卫皇城,这里面涉及到政治问题。现在已经派了四卫过去,继续派,必会招致群臣反对,同时也会让京师人心惶惶。

    但他是皇帝。

    不是只能调动上直亲卫。

    “刘瑾。”

    “奴婢在。”

    “去查一查,已抵达京师周边的勤王之军有哪些,这其中凡能满足在三五日内抵达紫荆关的,将其调往紫荆关,增援石奉。”

    这些人的战力虽然不如上直亲卫,但仗打起来讲究的是一个气势,只要被带着不跑,对于鞑靼来说就是麻烦。

    从目前的情况来说,京师已经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是正统皇帝,达延汗能不能打进来都还是两说,即便打进来,也要在紫荆关削他一块肉。

    “奴婢遵旨。”

    “对于渗透入关的鞑靼兵马……”朱厚照轻笑起来,“先前将军学院与民兵结合的计划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这个达延汗,这次有他受的。

    鞑靼人的战斗方式的确是这样,几十人一百人,就敢到乡野之间劫掠就食。

    却不知这一次不仅是朝廷,就连民间都已经枕戈待旦。

    最后朱厚照还是给石奉下了一道旨意,虽然说出城迎敌似乎更显武夫之勇,但打仗不是出气,既然有关隘,那么就守关。

    作为皇帝,他要解决守将的后顾之忧:渗入关内之虏,朕自会遣将搜寻击杀,汝无虑也。

    这句话是这个军事斗争中的政治关键。

    否则紫荆关里的明军必定时刻担心,万一达延汗真的绕过了他们,再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那麻烦就大了。

    旨意拟定之后以八百里加急送往紫荆关。

    圣旨之下,夜里不能打开皇城的禁令也算不得什么。

    ……

    ……

    十五月圆之夜,沿途还有少许亮光。

    四百里的路程,走到天亮之时,已经有一半下来。

    不过半道之上,他们遇到了阻碍。

    原本路边的一处驿亭,此时则横卧了五具尸体,其中一个脑袋已与躯干分离,看血迹大概是从桌子上滚动下来的,眼睛都还睁得大大的。

    这种画面即便是一向以残忍著称的锦衣卫都有些蹙眉。

    砰!!

    队伍之中忽然有一人被箭射落马!

    “小心!有埋伏!”

    话音一落接着便是‘呀呀呀’的怪叫之声,却见路边树林之内一下子冲出十数名凶悍的鞑虏!

    他们军容虽不齐整,一个个身上也沾有灰尘和血渍,看着稍显狼狈,但冲起来却没见有什么疲态。

    人数不占优,几名锦衣卫显然抵挡不住,几个回合之下便如驿亭里的人一样丢了性命。

    鞑子士兵杀了人,马上就开始搜寻财物和干粮,当然那封亲笔书信也被翻了出来。

    但是蒙人不通汉文。

    “把那个人叫来。”

    所谓的那个人,是一个头发散乱,身穿长衫的明朝读书人。

    蒙古人对待他并不客气,一脚就将其揣到尸体边上,用并不流利的官话问:“说!这上面写的什么?”

    马益谦颤着打开来看,他其实已经不害怕了,眼神中多得是淡漠。

    扫完一眼之后他说:“是天子的亲笔信。”

    “当真?写的什么?”

    马益谦不讲了。

    蒙古士兵力气极大,直接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并恶狠狠的说:“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马益谦斜嘴一笑,平静说道:“你身居何职?领兵几何?这种军政大略,告诉了你,你知道如何应对?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大明要增兵紫荆关了,你有办法?”

    这句话尽显嘲笑。

    这个蒙古士兵气得哇哇大叫,直接一把将其摔在地上,抽刀就要杀人。

    “住手!!”

    边上的一个同伴拦住他,“不能杀他,我们带他去见大汗!”

    “有什么不能杀,明狗个个该杀!”

    “此人与大明的小皇帝不是一条心,他帮助过我们,或许对大汗也有用!”

    大概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此人粗粗喘气之后,怒哼一声把刀给收了起来。

    有了这个想法,这群人便驱马往回紫荆关方向赶了。

    距离不算很远,但是要小心明朝的那一路虎贲卫,先前来时已经吃了大亏,他们本已经相互聚拢了一百八十多人,结果被虎贲卫打死一半,又打散了许多。

    若不是碰上这件事,领头的巴特尔还不想返回。

    这样行军两个时辰,半道之上听到前方山谷之内有厮杀之声。

    巴特尔面色一变,“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马益谦还不了解这里的事情,眼神之中有些疑惑。

    更疑惑的是,剩余鞑子士兵都同意了这句话,于是这十几人便从侧面小路上山,再往前走一段路之后,从高处看清了下方发生的事情。

    那是几百个明军将几十个鞑子士兵围起来的画面。

    山谷间,虽然两侧是山,但中间开阔,而且被围之后生路已绝。

    躲在此处的鞑子士兵一见这个场景,立马就有几人忍不住,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马益谦听不懂的。

    但能看得懂。

    因为为首的巴特尔坚决的阻止了他们。

    “这个时候去救他们,就是让我们自己也送命!”

    “巴特尔!难道你就看着同胞被明狗这样围杀!?”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要将这个人送给大汗,所以必须要忍!”

    “怎么忍?!”

    马益谦大概看懂之后,视线又落在山谷里。

    他心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他其实也恨蒙古人,这是从小便有的情感,

    所以这种时候看着这些畜生为了保命而眼睁睁看着同胞被杀害,心中有一种畅快感。但与此同时,他又希望这些人能忍住,因为他落在明军手里也是死。

    下方,

    朱凤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中握住的刀口还在流血。

    一共三十六名鞑子,他数了。

    平日里看着凶猛的人,面对死亡也会害怕,他们一个个像炸了毛的野兽,嘴巴里叫喊着奇怪的声音,像是骂人,又是像是给自己鼓气,但都是无谓的挣扎。

    朱凤收起刀,拿起弓,把这些人当活靶子一样射。

    咻!

    箭矢飞过,之后便是一人应声而倒!

    这仗打得更像是出气。

    不堪受辱的鞑子开始最后的冲锋。

    朱凤则冷声下令,“不留俘虏,全部杀掉!”

    一众将士顿时兴奋,仿佛这些不是脑袋,而是到手的军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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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