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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1章 入城!

    这处名为声谷驿的驿站像今日这样围聚这么多官员的画面以往是有过,但实在不多。

    过往的赶路之人看到为官之人还带了守卫,大多不敢靠近,只以敬畏的眼神打个撇,随后便忙自己的事。就连马匹都要绑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万一哪里弄的不好,官府之人找你麻烦,作为百姓怎么敢抵抗?

    因而张璁还是获得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人与人见面,一开始的客套、礼节自不必说,表明身份、来意以后,张璁不敢怠慢,请人到屋子里摆上席做好。

    因为所来之人,乃是陕西巡抚衙门的幕宾,就是类似于顾问团的感觉。

    巡抚衙门中,往往有几名到十几名的幕宾,他们辅佐巡抚处理政务,至于说多重要,那便要看巡抚本身对他们的信任程度。

    张璁还分不清这位易敦彦在陕西巡抚王廷相那里是什么角色,但易敦彦的确带来了巡抚的亲笔信,而且还有衙门印章,这样便做不得假了。

    “阁老有命,中丞自然不敢马虎。原本在下已经在城中等候上差,只是上差忽然停下,因而便出城来接。”

    “阁老有命?杨阁老?”

    “自然是杨阁老。”

    张璁官位不高,但见识尚可,他知道杨一清在西北十几年,其所用之人必定不少。

    先按下这点不说,他解释道:“这庆阳城里,此刻怕都将在下这个钦差视为洪水猛兽,还未入城,便已经动作频频。在下原想摸清些情况再入城,没想到叫敦彦兄出城来接。”

    说话间,眼底有一抹精光闪过,陕西巡抚衙门的人既然能来,其他人应该也能来。

    想躲是躲不过了,既然如此,不如开门迎客。

    易敦彦则心想,岂止是洪水猛兽,简直就是夺命之钩。

    “上差……”

    张璁抬手,“我表字秉用,这样称呼更好。”

    “不可,张御史是陛下所遣钦差,在下不过一介幕宾,岂敢逾矩。应称上差合适。”

    易敦彦的姿态摆得很低,并不因为眼前这个人十分年轻而轻视,况且除了钦差的身份,都察院御史也是个位低但权高的职位。

    张璁是以往只当过知县,朝廷大事从没参与过过去的惯性太重。在这个瞬间倒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味道。

    “上差,阁老给中丞的意思,是要全力配合上差在宁夏的行动。但中丞有一言想请在下冒死向中丞请教。”

    “直说就好。”

    “好。中丞是想知道,这次清理军屯,是在宁夏,还是在陕西?”

    张璁端在手里的茶杯慢慢放下,他明白陕西巡抚王廷相为什么很在意这个问题。

    如果只是查宁夏,那么就是如浙江贪腐窝案以及发生在淮安府的事情一样,个别人暴露出了问题,惹得龙颜不悦,那样查办了就是,无非就是一个何锦义嘛。

    但真的按照清理军屯这个意思去理解,就不应该只是清理宁夏镇,天下卫所众多,只清理一镇,有什么意义?

    然而真的清理整个陕西的军屯,作为陕西巡抚,就得特别小心了。

    张璁想了想后说道:“军屯之弊已久,陛下欲除之而振天下。”

    易敦彦明白了,他手掌有微微的颤抖,“如此说来,是风雨欲来。”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旨既到,谁敢不遵?”

    先前他还没什么底气。后来也不知这庆阳城里是什么人在相互揭底,竟给他送来了何锦义、姜汉、杨英等人私役军士屯田的情况。

    再加上又有陕西巡抚衙门从旁协助,自然是多了几分把握。

    “敦彦兄,在下改了主意,这便入城如何?”

    入吧,即便他不入,旁人也会找过来的。

    “是!”

    好了,这下庆阳府要开始热闹了。

    ……

    ……

    在今日以前,张璁从未受到这样的礼遇。

    一镇总兵,再加上镇守太监都将他列为贵宾般对待,他入城之时,行辕便已经安排好,当日更有晚宴。

    宁夏镇上上下下入得了眼的武官悉数到场。

    可是,他这个官方宣旨的人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帮人便似全部知道一般。仅是这种为臣之心,他便看不过眼。

    西北贫瘠之地,行辕却不破败,红墙黑瓦,绿树成荫,懵懵之中,还以为置身江南。

    今日宁夏镇无它事,就是这个京里来的钦差。

    院内有长廊,墙上雕镂着形状不一的花朵,一墙之隔,宁夏官员都在等待。

    “有一种似鸿门宴的感觉。”易敦彦说。

    张璁当然知道,他正了正官帽,“一筷子都不会动的。”

    另外一边。

    所有人都已准备好了。

    大约十几人,陆陆续续陪着张璁进了门。

    入座以后,姜汉还说呢:“张御史,略备薄酒,以表心意。您看,是不是可以开始?”

    张璁略微点头,然后他谢绝了旁人,自己给自己倒酒,满杯以后端在手中,“诸位将军都不必喝。在下先敬各位。”

    一屋子的武人,他这个文官倒气势不减,一下子便让人感觉有几分能耐。

    “如何使得?”杨英也跟着站起来,“张御史是钦差,见钦差如见皇上,这酒应当我们敬张御史。”

    “不!”张璁态度很坚决,他摆手说:“这酒我今日就得先喝。”

    “那……”杨英也不好再讲,望了望姜汉,人家也叫他先坐下。

    “在下是浙江人,平生第一次来到宁夏,想必诸位将军也从未去过浙江。便是去了,也肯定不认得我这个无名之辈。姜总兵、杨副总兵,张璁这个名字怕是也头回听说。所言者何意?便是我与各位无冤无仇。但……”

    话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视这张桌子上的所有人,“但我们也都知道,今日为何有这次晚宴,各位知道我为何而来,我也知道各位为何而来。都说武人干脆,那我这个文官也不墨迹。陛下授意于我,要我清理草场、军屯。诸位,这是圣旨啊!”

    张璁说出的话像是雷暴一样,一下下炸响在这些人耳边。他们本来是要通过巴结这种办法,暗中办事,结果现在都给放到台面上,这要怎么处理?

    “但陛下一代明君,且比历代君王都更优待卫国戍边的武将,之所以下这道旨意,实在是局势破败,已不得不为!姜总兵,兵部在册记载,你应领兵五万余,可你真的有五万的兵马吗?没有吧,这里边逃得有多少?这些兵都是青壮可战之兵吗?也没有吧!其中多少老弱?为何?其根源在卫所屯田,士卒却无田可屯!天下疲敝至此,长此以往,我大明便会如之前的汉唐宋元一样!

    弘治末年,鞑靼人年年犯边,大明则败多胜少,然而太祖太宗当年,边军驰骋,可有蒙古人抖威风的时候?!陛下深知侵吞军屯之害,因而才要清理,这其中没有人个人恩怨,乃是不得不为。此为一也!

    再有,在下也想救各位将军一命。为国戍边,乃是忠勇之举。若是因贪一时之利而违逆圣意,丢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连累了家人,实在不值当。占了多少田,那便还了多少田,如此,本官上奏朝廷,讲明缘由,陛下说不准还会夸赞宁夏镇识大体、顾大局。若是隐匿所占之田,只想糊弄了事……便是糊弄得了我,难道还能糊弄得了陛下?

    更有甚者,当日在大殿之上,有人担忧陛下此举引发边镇不稳,天下动荡,那意思,是诸位将军为了手中的这万亩田地要杀官造反!”

    话到此处,姜汉不敢再坐着了,连忙起身,跪下说:“张御史明查,宁夏镇自总兵而下,没有一人说过这样的话,有过这样的心思!”

    杨英也连连表态。

    当今这个皇帝是什么风格,他们都知道。太过于强势了。

    张璁一人,即便有护卫,带的也就这么几个。弄死到挺简单,但后面都别特么想有好日子过。惹毛了那个皇帝,他非得给你把账算到底。

    张璁扶起姜汉,言道:“姜总兵请起。”

    其实所谓大殿之上的话,也是他胡诌的,就是为了唬住这些人。

    “当日,本官在御前已经替各位辩解过了。一来,天子是清理军屯,又没有要杀人,只要配合朝廷,自然无事。二来,诸位将军都是世代戍边,乃忠烈之后,岂会做那人神共愤之事?三来,圣君临朝,练精兵而败鞑靼,陛下有二十万精锐兵马,这天下如何能乱?尤其是宁夏这个地方,西接甘肃、北临朔方,更加是不可能。因此在下有胆子领下这个任务,便是我无论入何都不相信,有谁会杀官造反!”

    最后的话有些威胁的味道。

    但姜汉这些人也只能听着,人家打着皇帝的旗号,实在麻烦。

    “是极,是极。张御史不必担心,为人臣者,抗旨乃是死罪,这一点我们怎会不懂?陛下怎么说,我等便怎么做。”

    “好!”张璁这杯酒到现在还没喝下去,这次他转到姜汉面前,终于一饮而尽,“那么本官便开门见山了。”

    “张御史请说。”

    “请各位将自己所多占的田都清退出来。巡抚衙门今日也来人了,就交由巡抚衙门登记入册,本官看个姓名、数量,以便向天子上奏。”

    这是明晃晃的提要求。

    好些人脸色变得难看。

    他们不敢明面上反抗钦差,但心中不痛快肯定也是有的。

    张璁看也没人说不同意,但这事哪里会这么容易?

    到时候无非就是占一万亩、交一千亩。如此也算交了,交个差嘛。

    所以他留了一手,继续倒酒、继续举杯,“张某,在这里谢过诸位了。对了,陛下虽然说不杀人,但是对于阳奉阴违者,占十交一……那还是不会饶恕的。”

    铛!

    酒杯放下。

第532章 退田活命?田就是命!

    张璁的一番话有软有硬,那些侵占屯田、战力下降等等弊端其实并未入人人心中,关键还是西接甘肃、北临朔方。

    当然,还有一些心理因素。

    譬如正德皇帝威名在外,关于他的各类事迹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了,若是主少国疑或是主弱臣强,反正随便来点什么标志着中央不稳的情形,那也还能有些其他的心思。

    现在这种情况下,要来硬的而后能活的几率实在不高。

    除非是落草为寇,从此逃避朝廷追捕,那还有些机会。

    然而那种绝望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

    这顿饭,是谁也没有吃下去,就张璁喝了两杯酒。

    然后回到给他安排的行辕,大门一关,谁也不见。

    日期,定好了。

    九月一日,限期交田。

    这道令要是违了,就是违反圣旨。

    宁夏中卫指挥使左真、后卫指挥使范成生、前卫指挥使葛柠等人都从驻地赶至庆阳城。

    便是在他们商谈之际,还有镇守太监李增暗中来访。

    姜汉不知其意,对着杨英等一众属将说:“你们先到后面去,听听他怎么说。”

    屋里摆了个屏风,自可藏人,只要不出声,外人是听不到的。

    李增有几分憨厚像,脸宽而肥,一看就是日子过得不错。

    “李公公请坐。”

    接待之间能见两人的熟悉。

    “接钦差这一趟咱家没去,听闻那个御史当席宣了圣旨,还要限期退还。”

    姜汉点头,“不错。李公公那边……”

    “嗯,宫里也来了旨意。”

    “刘公公那边是否有其他的消息?”姜汉问得暧昧。

    文官那边他是不指望了,大明的文官一向压制武官。所以张璁那句正德皇帝优待武将,他是认的。

    因为他妈的原先做得差,哪怕表现成正常,那都是优秀了。

    “交田。”

    李增讲完这句,屋里有一阵的沉默。

    良久,姜汉才说:“那个御史有一句话是对的,今上优待武将。不过尽管如此,这些田亩都交出去以后,平日的花销也难以维持。”

    在李增面前哭穷,这老太监马上就懂了。

    就是给他的银子便少了。

    但李增也有难言之隐,宫里来了信儿说交田,但明年的银子要还是不要、如果要能不能少一点却什么都不讲。

    到时候万一孝敬不到位,平白惹了麻烦,丢了脑袋可怎么办。

    对于姜汉来说倒简单,他可以直接当面就说明清楚。他这个宁夏镇守太监还能冲到宫里去么?

    所以这个口他不肯松。

    “姜总兵,咱家知道的,钦差可没说陛下要堵死咱们的路。”

    姜汉心中大骂,那不就是用我的命给你开路嘛!到时候出了事,银子被你拿走,砍得则是我的脑袋!

    死不要脸的太监!

    “本官是觉得,陛下之言也不无道理。而且圣旨已下,还有什么可说?本官还在想,要上疏一封,自请罪责,并将那千余亩地分了就是。”

    千余亩?李增心中不信。

    姜汉的这番话,他也不信,谁这么舍得,这么轻易就将口袋里的银子交出去了,还要上疏自请罪责,一个闹不好皇帝真的治你的罪,又要如何?

    所以姜汉这番话完全就是回击他的要求。说白了就是再要银子,那就摊牌吧。

    唉。

    老太监拇指摩挲着杯沿,轻笑出声,“圣旨当然是不能违抗。咱家本就是个无根之人,年岁本来也大了,不行的话,就去说说软话,换个舒服的地儿养老去。姜总兵要带武将的头儿,那咱家就东施效颦一回,带一次官宦的头儿,说不准也能领着一点赏。”

    姜汉暗暗‘嘁’了一声。

    正当两人这么谈的时候,外面又有人进来禀告。

    “什么事情?”姜汉问。

    “禀朱总兵,巡抚王中丞派了不少人到宁夏镇。”

    “干什么的?”

    “说是……奉旨,度田。”

    听到这四个字又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度田,就是要量出来这块地多大、是谁的。你总不能不去认吧?要是这样倒好了,无主之地,朝廷直接领走了。

    再者,对方必定是有备而来,宁夏镇那么大,肯定不是哪里都度,而是先从关键人物度起,比如总兵、副总兵以及王府。

    这些办法,就是他们这些大老粗都想得到。

    至于这个陕西巡抚王廷相的来路,他们也是清楚的,内阁杨阁老的人。

    “知道了,下去吧。”

    “是。”

    人走以后,屋里的两人都急了。

    “李公公,这阵仗不小,巡抚衙门那边必然是内阁打的招呼。”

    “是。我们还是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李增说的很肯定,但听得人很糊涂,这特么不和没说一样么?那具体是要怎么做?

    “公公的意思是退田?”

    “怕是不得不退了,司礼监打了招呼,内阁也打了招呼,钦差还来了,这事已然定论。”

    就是皇帝一定要如此,除了皇帝,又有谁能让司礼监和内阁都认真对待此事。

    李增是看明白了,文官可以相互斗、武将也可以各种不满意,唯独他们,是根本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镇守太监看似位高,其实就是宫里的一条狗,狗不听话了,宰了换一条一点儿区别都没有。

    那便让他们去斗便好了,斗不出个东西,丢脑袋的不是自己,斗出个东西,他们自然也会见风使舵。

    ……

    ……

    “朝廷派了钦差,钦差奉得是圣旨,圣旨开路,现在宁夏城中没有一个敢明面上抗旨。不过要说开开心心接旨,那必然是不会的。等到真的开始度田、退田,不满之人必定会更多。”

    说话之人是一个叫孙景文的生员,也就是所谓的秀才,此人面皮倒是嫩的,双颧突出,宽大额头,正经来说算是个奶油小生,只可惜也只是中了个秀才。

    口才尚不错,到了王府里,还挺受信任。

    不过这个时候,他奉承的这位王爷却在逗弄一只身绿嘴红的鹦鹉,“说话,再说一句。”

    鹦鹉确实听话,一扭头就喊:“老天子,老天子。”

    这是巫师王九儿献给他的,说是神鸟,一开口就会说老天子。

    “殿下。”孙景文在旁等候,有些尴尬。他对巫师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但奈何王爷喜欢,实在这鸟儿比人还会拍马屁。

    “殿下天庭饱满!殿下天庭饱满!双臂过膝,日后必当大贵!”

    “哈哈哈!”

    年轻的王爷乐得哈哈大笑,一甩袖子转身道:“孙先生,你刚刚说到哪里了?不满是不是?”

    “正是。”孙景文赶紧跟上,“周昂又去劝说了宁夏卫的指挥使何锦义。那个钦差说的好听,只要退田便能活命。可他哪里知道,田就是命。便像何锦义这般的人,平日里占田两万余亩,一切的开销便是跟着这两万亩的田来的。没有田,留下他的命,又有何用?”

    “不错。周昂已经劝说了几次,此人也该早点识相才对。”

    “即便他不识相,他的属下们亦不会跟着他了。下官刚刚的话没说完,眼下是没有人敢于第一个反对这清退田亩的恶政,下官敢说,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全城军民皆会欢呼而从之!”

    “那就再等等,不是说九月一日是最后的日子么?到时候看看那些个总兵如何自处,也看看钦差还有什么招数没有。”

    ……

    ……

    “城中,有些人心惶惶。”易敦彦到张璁的身边,把今日在外的见闻说了说。

    “是得人心惶惶。百户在找千户,千户再找指挥使,可他们最后要找的人,总兵官姜汉都没拿定主意,下面的人自然更加六神无主。”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下官是说,宁夏镇各卫都有些不安,街上的人明显增多,一个边关之城哪里会这么热闹。姜总兵或许还能一退了事,但有许多人怕是退不了。而且,此事传播极快,下官怀疑有人在散播消息、挑动人心。”

    张璁眉头一挑,挑动人心,意欲何为?

    “上差,若是九月一日到了,却有许多人退不了田,怎么办?”

    “按大明律办。”

    易敦彦不知道面前这个弱弱的读书人做不做得到这一点,宁夏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本身就让那么多人不满意,如果还要在这里抓人、杀人……这很容易会乱的。

    巡抚担心的也是这个事,所以才让他打听此次清理屯田的范围。

    “上差……”

    “敦彦兄,你觉得他们无路可退。然而你仔细想想,你、我包括中丞,我们有路可退吗?杨阁老为何要写信给中丞?张某又是为何不远千里来到宁夏?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我们才是无路可退。”

    易敦彦不理解,现在城中的气氛明显不对,“难道上面真的不担心,会有不测之事发生吗?!”

    “发生了,又如何呢?”

    “还有一点。王府的地,度不度?”

第533 倒霉王爷

    “王府的地度不度?”

    易敦彦问的这个问题很关键。

    张璁则很纠结,越纠结就越是觉得窝囊。

    “本官接天子圣意,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而不顾生死。如今到这个时刻,却要连该度的田都不能度吗?!”

    啪!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随后又握紧,“要度!一定要度!当初杨阁老说过一句话,圣君临朝,正德朝做不成此事,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上差,就是要同时得罪两个王爷了。”

    王爷这个字说出来轻飘飘,但背后却很重。即便是当今天子,如果宗亲不是犯那种谋逆大罪,轻易也不会杀人多夺爵的。

    天下人供养着皇帝,

    自然也供养着王爷。

    朱元璋夺了天下的那一刻,他的子孙就是不一样的。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宗亲都是动辄打杀,那就是真正的残暴了。

    尽管朱厚照总是忍不住要杀掉这些废物。

    而张璁是想赌一把,就像他当初在淮安府那样,那种情形,若非是真的在意百姓的皇帝,他根本活不了。

    迄今为止,正德皇帝杀过贪官、贬黜过淮王,在京畿之地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分田地,他相信,皇帝和他内心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要维护百姓!

    宁夏的这俩王爷都和天子出了五服了。

    而且自正德皇帝登基以来,他对宗亲远不如弘治皇帝,更是一改弘治朝外戚嚣张的局面。

    这些都是理由!

    赌赢了,他张璁一定声名大振!到时候一个陕西道御史可不是他的终点。

    可以说,这是远比他在淮安府所遇到的更为重大的一次政治投机!

    “敦彦兄,朝廷和陛下的意思是清楚明白的,清理军屯不是为了查办一两个贪官,而是为了还田于军士,使人有田耕、国有籽粒,更为的是振兴卫所,增强边军作战之力,而且敦彦兄也说了,眼下城中民情汹汹,若我们不度王爷的田,这民情如何平?边军如何兴?!”

    易敦彦知道自己再问什么都是无用,转而说道:“宁夏城中,庆王胆小、安化王狂妄,若是上差真要度王府的田,可以先从庆王着手。”

    按道理来说,其实应该先难后易,因为搞定了安化王,胆小的庆王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那只是理论上。

    这毕竟是姓朱的王爷,先易后难、稳扎稳打,或许才是上策,毕竟庆王之田既然能度,那也是一个可以堵住安化王嘴的理由。

    水无常形,就看如何判断局势、采取合适的措施。

    “上差,此时手段,不宜过激,若是真出了坏事,朝廷震动,陛下怕也是会恼怒。”

    张璁动摇了,他紧蹙着眉头,最后似一口气泄了出来,咬牙说道:“好。”

    宁夏在明朝来说算是妥妥的边疆之城,这么大点地方却有两个王爷,也真是奇特。

    那是因为朱元璋最早设置藩王的初衷,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孙们替南京的皇帝守天下。

    嫡子坐天下,庶子分列边镇,拱卫中央,多么美妙和谐的局面。

    只是没想到本该拱卫中央的藩王,把中央给拱了。

    说起来这庆王,名朱台浤,他在弘治十一年袭爵,他的祖上,是朱元璋十六子朱,此人封庆靖王,就藩地为宁夏。

    而安化王名朱寘鐇,在弘治五年袭爵,他的祖上,也是庆靖王。

    庆靖王生了六个儿子,长子这一脉,传得就是正儿八经的庆王爵位,第四子安化惠懿王朱秩炵,传得就是安化王这一脉。

    按照宗族来论,现在的庆王那是本家。

    但是按照辈分来论,现在的安化王是庆王的叔叔。

    而之所以说庆王胆小,那是因为宁夏城里的人,最是知道庆王两点:

    其一,害怕鞑靼。因为宁夏地处边镇,鞑靼人又常常从花马池入关,所以他老是被吓,每每被吓就要在王府里发脾气。

    其二,就是他那个叔叔安化王老是欺负他。现在的庆王软糯,没人当他是本家,老爹祖坟都被人扒过,这其实有些过分,但最后也没什么下文,安化王还常常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他。妥妥的就是一倒霉蛋。

    最最倒霉的是,历史上的安化王最后还造反了!!

    妈的,庆王知道的时候魂都吓没了!他俩就在一个地方,这要怎么自证清白?!

    但怎么说呢,要说下场,庆王的下场好的多。

    安化王造反以后,马上就冲到他的府里,王府财货多嘛,怎么会放过,庆王没办法,要说骨头那是一点也不硬,只能以臣子之礼拜见了安化王。

    但是最后清算安化王的时候,他竟然活下来了!因为大伙儿都相信他是被逼的!

    嘉靖年间,还有人污蔑庆王谋反,嘉奖皇帝听了满脑门子问号:庆王造反?是觉得我像我那个堂哥一样好糊弄吗?

    随后下令清查,史书记载叫:台浤他罪有之,无谋不轨事。就是说,这个家伙其他罪是有的,但是不轨之事绝对不可能。

    事后果然证明是被人诬陷。

    但是这个倒霉催的,没被查出来谋反,被查出来其他的一些罪过,比如他陷害过当地的守臣。

    反正就是老实被人欺,也没有什么人帮他,反而是感觉谁都能欺负他,所以莫名其妙又给折腾了一顿,

    最后嘉靖皇帝下令撸掉他的王位,但是不杀他,就给他一笔俸禄圈禁在王府里。

    但也不知怎么的,或许这样这家伙反而安心了,一直活到了嘉靖三十年。

    这就是命。

    所以碰上这样的王爷,先易后难,便不算什么蠢笨的法子了。

    柿子先挑软得捏嘛。

    张璁不能继续在行辕里待下去,不管怎么说,庆王也是朱元璋的后世儿孙,他要度庆王府的田,总归人是要去的。

    正好,巡抚衙门的人也在,带着一起。

    午后时分,

    庆王府。

    这个倒霉催根本根本不想和任何事扯上瓜葛,结果还是被人找上了门。

    等到张璁一说明来意,他更是脸色惨白。

    “皇上当真有这样的旨意?!”

    这话反问的张璁和易敦彦都懵了,你说什么呢!

    “庆王爷,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事关皇上,下官不敢胡说。”

    庆王慌不跌讲道:“庆王一脉,人多嘴多,所得俸禄仅够日常之用,皇上一向爱护宗亲,怎会下此旨意?而且本王从来安分守己,往日并无过错,你们说圣旨要度田,这……这叫本王怎么能接受?”

    这……

    张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草包王爷。

    “王爷,王府的俸禄朝廷是会照常给的,只是王府多占了军屯之田,士兵没有田地耕种,吃不饱饭、打不了仗,长此以往,边疆危矣。”

    主位上的年轻人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听懂没听懂,过了数息才说:“边疆怎么会危?鞑靼不是被打跑了吗?!难道……难道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张璁:“……”

    “鞑靼人,没有卷土重来……”

    “没有卷土重来,危在何处?”

    算了。

    张璁心一横,“庆王爷,下官奉的是圣旨,这田必须要度。若是庆王爷还有疑惑,自可上疏禀明陛下!”

    恰在此时,外边儿传来声响。

    一个似有威严的嗓音叫嚣着:“庆王是太祖高皇帝血脉,皇室宗亲,岂是你一个御史说要度田就度田的?!”

    张璁和易敦彦同时向外望去,果然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走了进来,他身穿华丽蟒袍,却比庆王爷威武多了。

    他一脚踏进来,挺着背,底气十足的问:“张秉用,你说奉旨度王府之田,旨意何在?!”

    张璁眼神掠过易敦彦的脸,见后者点了点头,他心中是明白了。

    城中两个王爷,这个人比庆王爷还年长一些,想必就是那个狂妄的安化王了。

    正常来说,朱家的王爷么,臣子是要尊重的。但是明代的文官有时候还不甩皇帝呢,对于一些藩王则更加不屑。

    庆王爷胆小,弄得他不好下手的感觉,然而面对这个狂妄的安化王,他可不是那种会发怵的人!

第534章 就度你的田!

    “久闻安化王之名,下官正欲讨教。”张璁拱手。

    安化王一手端在身前,另外一只手则甩了一下,轻哼出声,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张璁眼睛一眯,“安化王要讨圣旨,圣旨下官是有的。倘若下官真的拿出了圣旨,圣旨上又写着清理军屯四字,王爷是不是就没有二话了?!”

    “本王要先看到圣旨,而且要看到度王府之田几字。”

    “没有度王府之田!”

    “那你便不能度田!”

    “王府占的军屯的田地,皇上下旨清理军屯,不管是不是王府的田,全部该度!”

    安化王斜嘴冷笑,“你有何证据证明王府的田是军屯的田地?这里是宁夏,你要是再乱说话,本王便向朝廷奏你的个污蔑宗亲之罪!”

    张璁一看,还真来劲了。

    “宁夏怎的了?宁夏是大明的宁夏!天子的宁夏!不是你安化王的宁夏!”

    “你!”安化王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等着张璁,“你敢和本王这样讲话!简直就是乱臣、逆臣!”

    “莫要吵了,莫要吵了。”边上的庆王听得心惊胆战,他可害怕搞出更大的事情来,“安王爷、张御史,先坐下,大家都是给皇上当臣子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至于度田之事,如果……如果真的是圣旨,那么便度就好了,左右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安化王冷眼瞬间一瞥!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跑到庆王府来,就是害怕自己这个没用的侄子给人家三言两语就带着走偏,到时候庆王府度了田,安化王府是度呢?还是不度呢?

    那种局面很尴尬的,但是庆王绝对想不到。

    现在还说这种‘度就好了’的话,只顾眼前不顾以后,度了田,朝廷再把这些军屯的田地拿回去,偌大一个王府喝西北风啊?

    一边的张璁同样心情不爽,他到庆王府才多长时间?结果这个安化王跟着便来了。这说明根本就是派人来跟踪他的!

    如此处心积虑的对抗朝廷清理军屯的计划,其用心实在令人厌恶!

    “还是庆王爷识大体、顾大局!庆王爷可以放一万个心,说到底庆王爷和陛下连着血脉,下官岂敢诓骗宗亲,下官这脑袋可还想要呢!再者说了,谁也没有拦着王爷给朝廷上奏,是真是假,王爷自可求证!”

    张璁说完这句话扭头目光狠狠地迎上安化王!

    庆王府的田,度了。你呢?

    “安王爷,圣旨乃是一视同仁,安王爷是高祖血胤,庆王爷也是高祖血胤,陛下更不会偏心于谁……因而自然没有度一庆王府之田,而不度安化王府之田的道理。到时候也请安王爷能够体会陛下的良苦用心,以朝廷大局为重!”

    安化王捏紧了拳头,心中深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张璁。这些年来,随着他的经营,他在宁夏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一般人也要卖他的面子。所以今日情况,还真是头一回。

    好在,他还算是有些脑子。

    张璁,可是钦差。

    “哼!本王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安化王觉得无话可说,于是愤而离开,临走之前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庆王。搞得庆王有些不知所措,还伸了伸胳膊似要打招呼。

    “庆王爷,下官也告退了。今日冒犯之处,请庆王爷海涵。至于下官说的求证之事,王府之中有长史,庆王爷安排就好。”

    “唉,张御史,你怎么也要走?”庆王走下台阶,略带不安的问道:“那……那接下来本王要做什么?”

    当一个王爷是这种态度,张璁也就软化了,他拱手说:“庆王爷,陛下绝非残害宗亲之人,只要听旨而行,庆王爷是太祖血脉,又怎么会有事呢?”

    话到此处,张璁也就不再好多说了。

    易敦彦今日才算真正领教这个钦差的威力,面对那个安化王他能一点不怵,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不是一般人。

    “上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找王府里的人问,先度庆王府的田,按照先前所说,全部登记造册。将来的分田敦彦兄也不必担心。京畿分田,天下皆知,朝廷已有成例!

    至于安化王府的田地,那更是要度!大明对各地的藩王限制极大,若是他安化王还如往日那般狂妄,本官必向皇上参他!”

    其实古代的官斗,斗到最后就是看皇帝的心意。

    为什么一般人不敢向王爷挑战,因为王爷就是打他一顿,只要皇帝护短不追究,谁还敢说话?

    可如果文官能争取到皇帝的心意,那王爷也就是个屁。

    张璁的信心来自于安化王,不错,他敢确认,以这个王爷的作态,他必定是占田极多,甚至有残害百姓的恶迹,这样的王爷弘治皇帝会纵容他,可正德皇帝绝对不会!

    ……

    ……

    “王爷今日做得很对,此人官位不大,但却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他口口声声都是圣旨,王爷确实不宜与其正面对抗!”

    孙景文跟着安化王一路疾走,他害怕安化王此时冲动,因而才顺着说话。

    结果安化王是越想越气,眼神之中像是要喷出火一般,“一个小小的陕西道御史竟然敢这样与本王说话!圣旨、圣旨,圣旨就是让他一个姓张的敢冒犯本王这个宗亲藩王吗?!孙景文!”

    “下官在。”

    “你立马想个办法,给他安插个什么罪名,然后参他一本,本王一定要和他算账!倒要看看,到底是王爷大,还是他这个御史大!”

    “王爷冷静!”孙景文脑门开始流汗,“张璁是天子所派,必定得天子信任,况且天子极为聪明,这个时候上这种参他的奏疏,很难叫天子信服啊王爷!”

    安化王大吼一声,怒道:“本王不管!他冒犯了本王,本王就是要给他颜色瞧瞧!对了,就用这个罪名!冒犯宗亲,有辱皇室尊严!让那个小皇帝自己去想,该不该杀掉这种狂悖之人!若是不杀,皇室的脸面、朱家的脸面何在?!”

    “王爷慎言!”

    屋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此人身着蓝色长衫,长着一对三角眼,看起来像是个有主意的人。

    “孟彬,你来的正好!正好替本王筹谋筹谋,怎么才能除掉这个张璁!”

    “王爷稍安勿躁。”孟彬安抚般说道,“即便王爷真的要上奏朝廷,先不说如何才能给此人安插罪名,便是今日就上奏,这一来一回也要月余时间。看今日此人与王爷说话,那是油盐不进的死心眼。这一个月内,若他真的开始度王府之田,王爷要怎么做?

    来人便打出去?可他是钦差,是奉旨度田。

    任凭他度田?到时候他一纸奏疏写明王爷侵占了多少亩田地,以当今天子的脾性,他会如何看待王爷?

    再有,九月一日至今,不过二十余天,到那个时候王爷的田是交还是不交?交了,大势去矣,不交,就是抗旨。”

    抗旨的帽子一戴,就是再多委屈也没什么好说的。

    安化王果然逐渐冷静下来,陷害的手段一时没那么好使……这倒是个问题。

    “但给他罗织些罪名,倒是可以的。”孙景文插话说,“有总胜过无,若是能让皇帝怀疑他,那便更好了。”

    “嗯。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到底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孟彬上前,“这清理草场、军屯,是要从这宁夏城里所有人的口袋里拿钱。属下已经去找一些千户和百户谈了。过去天子查案,只要查到,就是砍头,首辅都不一定求得了情,他一个御史敢说皇帝不追究?谁信?”

    安化王聪明的小眼神开始转动,“说下去。”

    “许多千户对于这次度田殊为不满,这是要命的事啊。既然横竖是死,不如与这命运抗争一回,属下已经约好了,到时候王爷就这样说便好……至于那个张璁,就借他的头颅一用!”

    “善!”

第535章 密谋义举

    宁夏城略显得有些乱了,陕西巡抚衙门并着钦差一起,城里、城外的不少官府的人都在度田。清理军屯的话像动真格的,这就不一样了。

    最后的截止日期更像是一种死亡闹钟。

    这种时候,最底层的贫民是不会冒头的,他们只想弄点吃的填饱肚子,人都要饿死了,谁还管旁人怎么争斗,况且这场争斗中本来也没他们的戏份。

    中层的将校最为着急,因为在传统的观念里,他们总觉得上面的人本事大,通了什么关系或许就能躲过此事,反倒是他们什么都靠不着最容易吃亏。

    恐慌躁动的情绪在蔓延,九月一日交不交田是一个让人连觉都难以入睡的问题了。

    人们通过各种关系找到宁夏总兵姜汉,但是却没什么确定的答案。

    交了田以后能饶命,这是原先张璁亲自说的话。然而这年头官府哪有公信力,官府内部都不信自己的。所以说交田不仅是交田,还有可能是认罪,一认罪说不定就是丢命。

    其中宁夏卫指挥使何锦义最为担心。

    锦衣卫原先就查过他,现在他占田两万五千亩更是典型。

    另外一边,安化王按照‘谋士’孟彬的建议,开始暗中见一些卫所指挥官,其中有些千户,但更为重要的还是何锦义这个宁夏卫指挥使。

    宁夏镇有七卫,大约五万多人马,分别为宁夏卫,宁夏前、中、后卫,宁夏左、右屯卫以及最后一个靖虏卫。

    这些人马不是都挤在一座城池中的,而是分处各地守卫。

    实际上真正在城中的人马也就是一万多人,其中宁夏卫负责驻宁夏城,另有直接归属于总兵府的数千人马,他们都是总兵姜汉和副总兵杨英的亲信。

    即便如此,何锦义这个人也依然是关键人物。

    那边钦差动了真格,何锦义去了总兵府没有下文,求生的本能之下,他也没有再将安化王拒之门外。半夜能听到死神叩门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安化王本身也重视他,

    在宴席之上将他安排在首座,完全居于一些千户如周昂、丁广的前面。

    安化王这家伙天天听个神鸟说什么‘老天子’,心早就野了,此次朝廷派人清田于他心中反而是天赐良机,多年谋划到此刻,他还真有些按捺不住。

    天空一轮弯月,四周静谧无声,这环境仿佛天生就适合密谋。

    酒过三巡以后,

    千户周昂首先开始,他当着安化王以及孙景文、孟彬的面忽然叹气,“今夜还有美酒好菜,却不知日后又如何。”

    在座的都听得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爷,听说这钦差连王府的田都要清理?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王爷是天潢贵胄,当今陛下更是重视亲亲之道,难道真的会在圣旨里写了要清王府之田?”

    孙景文先开口,他硬硬得哼了一声,“哪有这样的圣旨?!”

    “那他这样做,根本就是有挑拨皇室之罪啊!”

    安化王装模作样,“他是钦差,咬死了这一点不放你们说怎么办?即便本王立马向皇上求证,京师远隔千里,也是来不及了。”

    难道杀了?

    这话可没人讲,那得王爷自己来说。

    “若是本王能例外,各位的田也必定少不了,无非就是挂到王府之下,实在不行退他一二成,此事也就过去了,可那个叫张璁的,坚持说皇上的本意就是要连王府的田也要退,这本王也没办法了。”

    挂靠本来是个好办法。

    只要有一个人‘免责’,就可以保护身边数十个人,这就叫保护伞。

    像何锦义啊、周昂啊,这些人原本都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钻‘政策的漏洞’。

    至于说安化王回头再给他们多少,一般而言,那肯定比朝廷留下的多。

    而在席间,说着说着,周昂竟然哭诉了起来,其呜咽之声,最初还小,而后逐渐增大。

    这一桌,大家平时都认识的,谁也没见过周昂哭过。

    只听他抹着眼泪说,“王爷,何指挥使,你们都是知道的,我上有老母,下有三儿两女,族中之人也大多仰仗着我才混上一口饭吃。若是朝廷清退了这些田,还发给俸禄,那吃糠咽菜,无非就是过些清贫日子,为国戍边,能有此也满足了。

    可我近来打听,天子处理此类案件,往往固执己见,手段凶狠,全然不念旧情,我只怕……我只怕到时候朝廷要治我的罪,我这脑袋一掉,家中妻儿也全都活不下去了呀,呜呜呜。可怜我那幼儿,才刚会说话。要是……要是将来周家给逼到卖女儿的份上,我便更是罪孽深重了。”

    这些话说起来是一种绝望,也是一种可怜,他一个大老爷们,那泪花还真如小姑娘一般刷刷刷的往下流。不多时,就已经眼眶彤红,抽泣不止。

    凄凄惨惨戚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众人都是同样的遭遇,而且周昂家中有难处,其他人也是一样,所以这共鸣很难不发生。

    一时间桌上的其他人也觉心中痛苦难以自抑,鼻头更是忍不住发酸……呜呜呜的哭声逐渐增多。

    孟彬视线转向安化王,两人暗中点头。

    随后就听‘啪’的一声。

    原来是孟彬猛拍桌子,“满座大丈夫,尽作女儿态!”

    这是当年曹操说的话。

    曹操么,乱世之枭雄。

    “各位都是七尺武夫,怎么遇到事情就只知哭泣?你们就是从天黑哭到天明,难道能把那个张璁哭死不成?”

    何锦义原本也是从不哭泣,只是刚刚受情绪感染,所以才捏了几滴泪花,“孟兄此言有理,听孟兄的意思,难道可解局之法?”

    众人哭声渐止,都眼巴巴的看着孟彬。

    孟彬也终于说出长久以来的心声,“当年太宗皇帝奉天靖难,也如今日这般,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宗亲!当此之时,正当应了《皇明祖训》中的话: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兴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如此,方可为大丈夫!若仅是在此哭泣,岂不为世人笑话?!”

    兴兵讨之!

    这四个字让众人心头狂跳。

    而先前的周昂更会配合,他马上迎合道:“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拼他一回,若能跟随王爷起事,将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也算不枉此生!”

    周昂之后,千户丁广站了起来,“末将愿为王爷驱策!”

    安化王不动,而是看着何锦义。

    何锦义哭了半天终于知道今日这宴席是什么意思,他踌躇之间一下撞上了安化王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心中一咯噔:罢了罢了,不抗争是死,抗争也是死!

    “末将,也愿听从王爷号令。”

    他这话一出,孙景文、孟彬都面露喜意,此事成了!

    “好!”安化王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事情到了今日这般地步,本王与诸位都已无退路。这胆大包天的钦差误传天子圣意,惹得民怨沸腾,既无退路,那便杀了那恶官,以清君之侧!将来大业一成,诸位都可封王封爵,此生亦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末将等愿为王爷效死命!”

    安化王粗略算了一下,如果宁夏卫能跟随起事,再加上他原先已收服的丁广等千户,有近一万的人马,拿下宁夏城问题不大。

    城中有王府、有府库,到时候开库放银,短时间内就可以拉出一只几万人的部队。

    最关键的是,他的人已经渗透进宁夏前卫以及宁夏左右屯卫,除了略显偏远的靖虏卫,以及宁夏中卫,其他都可按计划‘行事’。

    而且宁夏指挥使何锦义还关乎一个人,灵州所千户史镛。

    灵州与宁夏隔黄河相望,这一段沿河的地形险峻无比,只在灵州城北吴忠堡一侧,有一片地势平缓,水流也不湍急之处,因此这里也有一处最为关键的渡口。

    灵州北渡口是联通宁夏镇南北两岸物资人员流动的重要通道,在军事上意义也非常重大。

    可以说,一旦起事,灵州和这个渡口都一定要拿下,这样可以将朝廷大军拦截在河东岸,也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形势稳住,进可望京城,退可守一地,而且这几年下来,正德皇帝处置了不少人,再联系联系其他义军,即便不能速取天下,也可占据一地。

    当然,眼下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关键在九月一日,那个时候不仅是军中的千户、百户,更有一些个文官,甚至宁夏镇一些大户人家也一样心里担忧。

    说到底各人心中都知道怎么回事,财富来路都不正,现在朝廷动真格的,这些人如何选择自不必说。

    孙景文见孟彬谋划此局立下大功,心中也开始焦急,他把先前所想好的计谋抛了出来,说道:“王爷,属下以为可在九月初以做寿为由,邀请宁夏城中文官武将,宴席之间,王爷可正式举义,若是有识相的,收入帐下听用,若是不识相的,斩杀祭旗,此外,将这些头面人物一网打尽,宁夏城也可不攻而下!”

    众人一听这个办法好,王爷邀请,一般人还是要给个面子的,只要来了,那便成了大半。

    “好!”

第536章 提前应对!

    这一夜王府内的一些人是既兴奋又紧张。

    只有杨述无比冷静。

    安化王总是要人称呼他为‘老天子’,上次他在出去时,已经将此事报了上去。

    锦衣卫内部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想必这消息也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希望朝廷能够反应过来,安化王有不臣之心!

    大约也就是在这几日,锦衣卫副使,掌握锦衣卫秘密情报科的韩子仁确实在向皇帝禀报此事。

    王府里就有锦衣卫探子,所以朱厚照看安化王做的事就跟看电视剧一样清楚,一个一个人物跃然纸上。

    韩子仁则低头立在边上,不敢多讲。

    事涉宗藩,而且可能还是谋反之事,哪儿哪儿都看着像正德朝第一大案要易主的样子。

    但实际上朱厚照看得却想笑。

    当年汉王朱高煦也想造宣德皇帝的反,再来一出叔叔抢侄子皇位的戏码,可朱棣是什么人,他自己最知道藩王的弱点。

    洪武年间,各地藩王还有三个护卫的亲兵,等到朱棣造反成功,他第一件事就是撤了这个东西。到明朝中期这个时候,每个藩王护卫最多就300人。

    所以说这个造反,就像朱高煦造反一样搞笑。

    “孙景文、孟彬,都是连举人都考不上的无才货色,到了王府里反倒成了心腹。稍微动下脑子也该知道是条死路,还干得很起劲的样子。”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臣以为藩王谋反,影响极大,还是应当小心应对。”韩子仁温声说道。

    “嗯。”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他在思索。

    “陛下,要不要锦衣卫……”

    “不要。”皇帝立马摆手,“不要自作聪明。”

    韩子仁低下头去。

    张璁在宁夏镇搞得很激烈,没有这个安化王造反,也还是会有很多人心里藏着愤怒,比如让最极端、最愤怒的那些人自己跳出来,省得藏在队伍里,坏以后的事。

    尤其是,他作为后世人知道安化王包藏祸心已久,过往这些年,也不知道宁夏镇给他经营到什么程度了,若是‘擒贼只擒王’,其他人躲起来怎么办?

    既然要除掉杂草,那就要除得干净一些。

    宁夏镇还靠近朔方,只要清除一批虫豸,整理整理军屯,日后才能更好的焕然一新。

    “周、王二人已经离京几日了,你还是派人追上他们,告知此事,请他们做好防范,万一真的举事,要快速反应,迅速平叛。”

    皇帝说的是周尚文和王守仁。

    张璁离京后不久,这两人便回京了。

    清理军屯这事太大,朱厚照是一定要当面嘱咐、交代的,小小的安化王造反倒不是问题,当然,事情确定以后,消息该给还是要给的。

    “微臣明白,下去后就安排。”

    “嗯。其他的便先不要动,就让锦衣卫的探子继续藏在王府里,等到这个什么劳什子安化王真的起兵了,此人说不定还有奇效。”

    清理军屯,是需要来一个劲爆一点的事。

    只要朝廷的迅速扑灭,就可以震慑各个王爷以及军事重镇的将领。

    同时也让朱厚照有借口进一步行事……比如说……宁夏镇查出这么严重的侵田问题,宣府、大同、榆林,是不是都会有?

    朱厚照这次是要将钓鱼执法玩到最高境界了。

    其实他对于这种影响不大的历史事件细节确实了解不清楚,只是记得有这个事,怎么起、怎么落的过程完全没有了解过,就像许多人对历史上大部分事件的印象一样。

    现在么,真的知道一些细节才发现,确实不值得被详细记述。

    不过,虽然他不打算提前‘叫停’安化王,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这样让张璁去送死,其他人,并未显得多么忠诚,从张璁的行动并不十分顺利就可以看得出来。

    但张璁他还是要救的。

    皇帝有这番意思是在八月初,大约到八月二十日,杨述便接收到了这样的旨意:继续潜伏。

    杨述不是什么高官,他想不通为什么安化王反迹已现,但是朝廷却仍然没什么动作。

    实际上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不多,一条就够了,

    就是在这二十多天里,周尚文、王守仁都已接到锦衣卫递来的消息,随后便是马不停蹄赶往各自的驻地,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二十四日傍晚,杨述逮到派他出府的时机,绕了一下路,随后到张璁歇脚的地方。

    人在墙外,一箭飞入。

    张璁见院子里落了弓箭还吓了一跳,刘跃先立马跳了出来不让他靠近。

    “好像没事?还能追到吗?”张璁问。

    “还是莫要追了,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保护张璁的安全,是他的第一要务。

    “箭矢上绑着东西,拿来我看看。”

    这事情说来其实诡异,主要他们猜不到是什么人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纸条不大,仅在手掌方寸之间,张璁捻开一看,脸色顿时大为惊诧,头脑之中犹如五雷轰响。

    安王谋反!

    那个安化王要造反!!

    “跃先,你跟我进来!其他弟兄守在正屋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张璁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屯田之事弄成藩王造反,这在朝堂上影响就大了。

    他得好好想想利弊得失。

    “张御史,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花了点时间,张璁渐渐平复心情。

    本来此等密事他还不愿同其他人讲。刚刚则在想,刘跃先能得皇帝指派,一定是被信任之人,既然如此说说也不要紧,况且,他还需要此人……

    “你也看看。”

    张璁负手背身,眉头紧蹙。

    后面的人果然如他一样大惊失色,“他怎么敢!此事需尽快向皇上禀报!”

    “是该禀报。不过要想应对,只等陛下旨意可能来不及了,安化王必定是利用此番屯田之机,这样算下来也就七八日的时间。跃先,你不能再在本官身边待着了,你得北上朔方镇,那里离这里最近。去搬救兵!”

    “那张御史您的安危如何保证?”

    “本官既然提前知晓,便知道藏匿保命,这宁夏城也待不下去了。好在这几日,应该还一切正常,我会寻个借口和易敦彦一起去固原府,就说拜访巡抚。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关键在于不能让此贼趁机做大!只是,我身上缺少信物,你要如何能见到总督河套的王守仁?”

    “这一点张御史不必担心,属下是宫里的人。”

    张璁若有所悟,随后放下心来,“好。那你速去。”

    “是。不过属下还有一问。”

    “你说。”

    “安化王谋反,御史大人为何不向总兵求援?反而舍近求远,去固原和朔方?”

    张璁说出了一句让人觉得分外阴寒的话,“安化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谋事。我们如何确定,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

    这样一想,那是不能去总兵府讲这种事,万一这些人狼狈为奸,那他们就是羊入虎口!

    刘跃先心中佩服,到底还是读书人脑子清醒,面对这么大的事情,考虑得还算周到。

    至于王守仁,那不必说,人家本身已经简在帝心,将来前途无量,怎么会跟着安化王做这等糊涂事,所以王守仁是可以信任的。

    同理,陕西巡抚王廷相也是一样,他这两年刚刚蹿升,正是重用的时候,碰上谋反这类事,不仅不会参与,说不准还会觉得这是个立功的机会!

    只有宁夏城里的人。

    安化王经营多年,这里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这样的话,两人分头行动。

    陕西巡抚王廷相手中也是有兵的,两方一合击,宁夏城就是再乱,那也按得下去。

    至于屯田,再说吧,都什么时候了!

    张璁临大事却不乱,第二天一早,他整理好表情,如往常一样出去,见到易敦彦便立马向他提出请求要去拜见王廷相。

    易敦彦是阻止不了,明面上,他是王廷相派过来配合张璁的,他还得听张璁的。

    虽然他也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就是了。

    因为张璁很谨慎,他连易敦彦都不说。

    只是有一点,他在去固原的路上一直很疑惑:那一箭究竟是谁射的?

第537章 逆贼!

    距离朝廷收回侵占军屯的期限越发临近,妥协与不妥协,总该是要有个选择。

    总兵官姜汉是没得想,他虽然也很心疼自己到手的财富,不过身处高位的他看的清楚,正德皇帝权力稳固,非要硬抗是不智之举。

    最关键是他本身也退路,一来不像何锦义有侵占两千五百顷那么多的军屯,二来他和杨英过往都作战有功,也因此才被皇帝步步提拔,只犯小错不至于死。

    本身清理军屯也不是从上杀到下,所以不必太过担心丢掉性命。

    这一点与眼下城中的气氛不同,只是他不好一个一个解释,解释了也没人会信,就算别人愿意相信他,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也很难给人以保证。

    他是如此,其他各卫众多将领与部分士兵便没有这么大的退让空间,财富是个很复杂的概念,有的人看似有田,实际上说不准还在外负债,就靠着这些田苦苦维持。

    这里面是一家一个情况,家家还不一样。

    现在朝廷一刀切,全部勒令退回,确实是有部分人的正常生活要受到影响。

    很多人都很不满,大家相互聚在一起,原先是私底下痛骂朝廷钦差,随着日期渐渐临近,这种不满和辱骂已经公开化。

    这种情绪更便于孙景文和孟彬利用,十余天的时间里,他们四处奔走,暗中劝说,许多人本就怒火中烧,正不知该如何发泄呢。

    这下好了,整个宁夏卫都被鼓动的犹如火药桶一般。

    八月三十日这天,安化王突然在王府内摆下宴席做寿,并向宁夏城中大小官员发出邀请。

    他这个日子很敏感,

    但姜汉、杨英等人就是再发挥想象力,也想象不到自己碰上的是谋反这等大事。

    安化王久居宁夏,他的邀请不能不给面子。

    再有,好些人其实心里是觉得,九月一日就要到了,眼下宁夏城里最大的事到底怎么办还没个说法,趁着这次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机会,总归是要问问的。

    姜汉、杨英、李增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怎么找都找不到,今晚他们是‘逃不掉’了。

    这日晚间,整个王府张灯结彩,鲜花满地,官员们乘轿、武将们骑马,大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客人鱼贯而入,当真是一番热闹景象。

    “镇守太监李公公上锦盒四只,百年人参一株!”

    “恭喜恭喜!”

    “李公公里边儿请!”

    王府内,

    孙景文绕过王府的长廊,推门进了一间房,恭敬说道:“王爷,那个钦差我们始终没有到。”

    “请帖递了么?”安化王张着双臂,任凭府中人替他更衣。

    “递了,遣了专人递到固原府的。”

    “递了?”他略带沉默,其实张璁此人,反而是盼着能来,正好报上那天的冒犯之仇。但是人家不来,当下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是……这怨是结得更深了……

    安化王顿觉没有面子,怒不可遏的说道:“本王宴请,他竟然不来!目中无人至此,日后本王必手刃之!”

    孙景文在一旁眯着眼睛笑,“王爷,属下以为他应当是没胆子来。他像模像样的给所有人划定一个最后的期限,殊不知不满他的人甚多,仅是今天这个晚上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都不知多少,既然知道如此,他又怎么敢呢?”

    这个理由,逻辑是说得通的。

    王府往年也宴请过,但也本次规模最大,很多人都是奔着‘那件事’而来。

    不过今晚是谋大事,这个钦差无端不来,安化王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外边儿,一切正常吗?”

    “回王爷的话,都按照计划布置好了。只等今晚王爷号令。”

    “好!”有这个回答,安化王便安心多了,同时不忘冷笑嘲讽,“原来也是无胆鼠辈一个!”

    不多时,外面进来个下人,“王爷,姜总兵和李公公都到了。”

    “知道了。”

    ……

    ……

    今晚的王府高官满地走,是真正的宾朋满座。

    客人与主人之间的那番客套像规定动作一般无聊,也没甚可说。只等吉时一到,各自入座,安化王从侧房走出,带着几分意气风发当众说道:“今日是本王三十四岁寿,能得各位来贺,深为感谢。本王与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其他的话不多说,来者皆是客,今日各位吃好玩好!”

    吃好玩好……

    姜汉脸上有一丝黑线落下来。

    这个藩王真是不学无术,这么一段欢迎的话给他说出了乡间小商贾的感觉。

    “同住宁夏城,安化王府与各位过往之间或许有过交情,也或许争执过,不论如何,从今往后今日来者都是我安化王府的朋友!”

    他双臂一展,架势上倒是有几分味道。

    就是这遣词用句……

    孟彬最近忙,没顾上,此时抱怨孙景文说:“怎么不给王爷写一段词?”

    “……谁说没写?早已写了交给了王爷。”

    写了?

    背不下来么……唉。

    “咳咳。”孟彬略显尴尬,“错怪孙兄了。”

    “无妨。”

    其实孙景文也觉得尴尬,这不是一下子就让人看出来胸无半点墨么。

    好在,来人也对一个藩王的文化水平期待过高,而且本就无人在意这些。

    宴会真正开始,自然开始敬酒祝词、推杯换盏。

    只是进行到一半时,王府内又来一次如那天一样的‘自导自演’。

    本身总兵姜汉也能够预料到。

    安化王对姜汉说:“姜总兵,后天九月一日的截止期限就要到了。此番朝廷要宁夏镇上下官兵皆交回军屯,月余以来闹得是沸沸扬扬,本王看好些人甚至是哭天抢地。姜总兵,这事要如何处置?”

    宴席两列都是宁夏主要官员,其实谁有心思吃这顿酒,此时全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姜汉面无表情,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番是圣旨,我辈为臣,除了遵旨而行,还能有何处置办法?”

    “好!姜总兵果然忠心。李公公呢,李公公也是这般打算?”

    “是,宫里的话早就递到了。皇上派咱家到宁夏来,咱家得替皇上把这里看好了。”

    总兵和镇守太监都这样讲,宴席下坐着的人开始有了骚动的感觉。

    “田都给了出去,以后我全家老小都得借贷度日了!”

    “我还惨,上月赌牌九输了钱,原想靠着田产抵押些银子再翻盘的,这下不仅翻盘无望,欠下的债还不知该如何呢!”

    ……

    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

    那种人群的愤怒像是能肉眼可见的看到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装模作样都不需要了,既然下了决心,关键时候就不能后退。

    “姜总兵和李公公都愿意退田,但是……”安化王站起身,“本王不愿意退!”

    砰!!

    一盏精美的白瓷杯杯他狠狠摔在地上。

    便是那种经典的摔杯为号,一瞬间便有战甲披身的数百名精锐士兵冲了出来,他们从宴席厅两侧分别绕到所有人的身后,但凡想拔刀的,全给按住。

    与此同时,王府外面也有一队人马出现,千户周昂领着部将把各路官员带着的护卫全都赶到府院里蹲下。

    形势瞬间急转直下。

    副总兵杨英性子急,他大感不对,起身质问道:“安化王,你欲行不轨之事?!”

    “不轨之事?”安化王走到下面的人群中间,慷慨激昂的说道:“诸位将士都是抵抗过鞑靼、立下过战功的人!前年,花马池一战,宁夏镇死了多少弟兄你们各自都清楚!现在鞑靼人被打走了,朝廷就开始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明面上清理军屯,实际上便是要我们的身家性命!当今天子心狠手辣、不讲情面,远得有浙江、福建,近的有北直隶和淮安府,哪个地方不是杀得人头滚滚?!哪个人是交了身家便饶他不死的?而现在,轮到宁夏了!”

    轮到宁夏了!!

    这句话喊得最为用力,其声音在大殿之中来回飘荡,直击人心!

    “本王今日所为,乃是替天行道,彰显朝廷正统。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是自古的道理。本王在此立誓,事成以后,各位可以尽享荣华富贵!姜汉、李增、杨英,本王劝你们早日迷途知返,免得在此丢了性命!”

    姜汉惊得头皮直跳,怎么会有这种事,竟然在宴席之上逼着所有人表态?!

    一旁的镇守太监李增更是惊怒不已,“呔!你这个乱臣贼子,竟敢妖言惑众,起兵造反!殊不知朝廷大军一到,立刻便能将你挫骨扬灰!皇上乃先帝嫡子、皇室正统,岂是你这个偏支小王所能比拟?!”

    老太监气得不能行,他骂完安化王又一拍桌子,怒视所有人,“咱家今日就瞧好了你们!将你们每张脸都记下,看看是哪个没了良心的不顾皇上重恩,要追随这个逆王行叛逆之事!到了将来,朝廷天军一到,咱家要和皇上一一禀报,将造反逆贼诛了九族,世代不能翻身!!”

    骂完这一通,李增是大口呼呼喘气,同时还直视安化王,全无惧色!

第538章 发懵的王守仁

    李增皇帝派来的镇守太监,

    太监么,会起贪念、想贪钱,金银珠宝、良田美宅都对其有诱惑,可他们是最不愿意谋逆的。

    不是说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见识,也不是和朱厚照的感情深厚的不得了。

    实在是他没有理由这样。

    边疆小王对抗朝廷正统,双方的实力本就悬殊。

    冒这么大的风险,必须要有足够的收益。

    那帮跟着安化王造反的人,原先要么是无名之辈,要么就是犯了死罪,所以他们的收益是活命再加上当开国的功臣。

    可他太监能有什么?

    他已经是守备一方的镇守太监了,了不起做到那个司礼监的大太监。能有多大区别?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在地方代表皇帝,就是最大,和司礼监掌印太监比起来,谁更舒服还说不好呢。

    拼死拼活的,就为了这个造反么?

    所以李增这账算得清楚,他才不会跟随偏居宁夏的安化王。

    宴席之上,被他这么一骂,部分人也开始进退维谷。

    安化王更加愤怒,“来人,将这阉货拖出去砍了祭旗!”

    李增气血上涌,大声怒骂:“安化王,你今日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可想过将来的后果?咱家是皇上派到宁夏的镇守太监,你要是杀了咱家,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从此再无后路可退了!”

    “怎么,你怕了?”安化王眼中带着某种期待。

    “呸!应该怕的是伱!”

    “哎呀呀!给本王杀了他!”

    立马上前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将李增给掐住,随后拖拽着他向外面走。

    “逆贼!逆贼!逆贼……”

    姜汉没想到安化王竟会当场杀人,他看今日也是要遭,不过一个没卵子的人都有此番气节,他又怎能落后,“安逆!你当真如此残暴,要将今日在场的人都杀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姜总兵,本王希望你是识抬举的人!”

    “荒唐!你身为臣子行造反之事,此为不忠,食朝廷之禄却举兵,此为不义,身为朱氏子孙却要坏祖宗基业,此为不孝,一言不合便要大开杀戒,此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岂可为帝?便是你今日杀了我们,我等也不过是先行一步,迟早你也会身首异处!”

    “不错!”副总兵杨英也跟上来骂,而且悔恨的说:“往日便见安逆有逾矩之举,只想息事宁人而坐视未礼,没曾想你这不忠不孝之辈竟包藏此等祸心!皇上,微臣对不住您呐!”

    安化王心中烦躁,他没想到自己摔杯为号之后,主要的几个高官竟然都不归顺于他。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了。

    “来人!将他们都给本王抓起来!”

    李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监一个,但姜汉和杨英可不是,他们久征疆场,力气是有的,虽说已经深陷敌营,但束手就擒倒也不至于。

    尤其姜汉,他先是装作不反抗的样子,在士兵接触他的一刹那,全身暴起肘击右边一人,顺势夺刀,然后劈向左边。

    一瞬间,便是血溅当场。

    且他脑子极为清晰,当此之时,只有挟持安化王才有脱身之机。

    所以单脚踩上桌子,飞身而起,“安逆,纳命来!”

    这真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

    另外一边的杨英一看总兵动了,他再想偷袭已然不成,因为士兵必定会加强戒备,于是只得提前出手,赤手空拳打退几人,随后抽身大喊:“安逆谋反!人人得而诛之!宁夏镇所有将士,与总兵大人合力擒了此贼,立功受赏!”

    “王爷小心!”孟彬急得要死。

    这两个不入流的谋士也是满瓶不响半瓶咣当,做事全是宏观,毫无细节,竟然没有考虑到会有这么一茬。

    安化王一看姜汉持刀而来,吓得双腿发软,差点都要尿出来,情急之下,立马转身逃跑,并狼狈大喊:“啊!快!快!拿下此獠!”

    大殿之内一阵混乱,

    姜汉挥剑其实已近身前,只是短了几十公分,且安化王跑得是快的,像是为了逃生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下子冲进己方士兵之中,就是跑得太急,撞到人后不慎跌倒。

    “王爷!”

    “王爷!”

    孙、孟两人疾呼,立马手忙脚乱的跑过去将安化王扶起。

    “可惜,差一点就能杀了这逆贼!”姜汉嘁了一声,满脸不甘。

    “啊!”对面的安化王也感受到自己刚刚是多么狼狈,直接气成了脑淤血,有些失去理智的下令,“上!给本王杀了他!”

    姜汉自知再追已然来不及,而且他身边也都有人将其团团围住。

    “杨英!靠过来,我们杀他一番!”

    “好!”

    但实际上,他们自己也知道,错过刚刚那唯一的一次机会,今日想再活命已不可能。

    于是有记载如下:正德四年八月三十日,宁夏庆府安化郡王寘鐇谋反,置酒召汉英等赴宴,席间汉英奋起自卫、怒骂不绝,遂被杀。

    ……

    ……

    朔方镇。

    刘跃先奉张璁旨意抵达时,王守仁便已经整军出发。

    皇帝给他的消息不会有错,现在钦差遣使而来,事情便更加确信了。

    虽说他将朔方镇的兵马调动到宁夏镇是无令不行,但皇帝先前打得招呼其实已经给了他行动的空间,反而按兵不动还要被怀疑。

    所以这一点到没什么,只是他想不明白。

    一个小小的安化郡王就敢起兵造反……他明明四周都是强敌啊,北边有朔方,西边是陕西巡抚驻地固原,南边是西安,东北是榆林镇。

    哪个像是好打的地儿?西安地处关中,看着兵马好像不如其他几个方向,可那个地形你去打试试。

    这还不提驻守河西走廊的平虏伯周尚文呢。

    你说你实在不行的话,逃出中原也是个办法,可这明明就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啊。

    “这个安化王以往未曾听说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到底怎么想的?”王守仁是真的想不明白。

    所以问自己带出来的两个指挥使,也就是仇钺和韩十二郎。

    他们两个也都摇头,“或许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吧。”

    实际上,历史上的安化王造反,确实没有搞出太大的名堂。

    前后一共十八天,正德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当时任游击将军的仇钺已经将这次叛乱给平定了。

    而且过程平平无奇。

    就是仇钺欺骗了一下镇城中的叛军,说灵州北渡口比较重要,最好要去那边守着,防止朝廷大军打过来。

    叛军就这样信了。

    然后仇钺就领着一百来人把王府给端了。

    再接着假传安化王令,让那些叛军回来,只要无人守渡口,灵州所的官军这不就过来了,仇钺是这个主意。

    结果叛军回师的路上,听到安化王被杀了,然后一哄而散。

    就是这样。

    历史上就如此,现在的朝廷提前知晓,做好防范,那么这一路叛军的形势就更加危急了,危急到王守仁都看不到他们的生路在哪儿。

    当然了,看不懂归看不懂,该平叛还得平叛。

    八月三十一日,事发第二天,提前行动的王守仁已经驻军灵州所,灵州所有个千户史镛,本来他还被吓了一大跳,因为他这里是叛军第一个目标,结果眼见总督河套的王守仁领着仇钺、韩十二郎两名大将抵达,那安全感一下子就爆出来了。

    与此同时,王守仁也听刘跃先说了,张璁到固原府去了。

    这个决定,他没话说。分两路行动,自己到固原府,下属到朔方,他听闻原先只是个知县,关键时刻足够镇定,脑子也不乱……

    皇帝选人、用人还是如以往一般准。

    至于陕西巡抚王廷相王守仁是知道的,那也是个蛮厉害的明白人,他知道情况以后必然也有所行动了。

    基本上,安化王连镇城都走不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于是乎也许是某种巧合,张璁、王廷相、王守仁,三个人竟然机缘巧合汇聚在了一个地方——灵州所所在的灵州城!

    凭朱厚照的历史记忆,他认识其中两个,但其实王廷相也是历史留名的狠人。

    二十七日,张璁先抵达固原。

    随后王廷相快速反应,率领八千兵马往灵州方向赶来。

    大家的眼光是一样的,这里的军事意义确实重大。

    只是他的动作不如王守仁快,他是九月一日抵达的。

    史镛才觉得莫名其妙的,原来他这里就三千人,结果一下子变到两万人,整座城都挤得是水泄不通。

    王廷相一见此状,立马和王守仁商议,“兵贵神速,还是立马渡河吧?”

    王守仁哪里会不懂,“昨日就已命人砍树造筏了。王中丞,这局势你看得明白么?安化王怎么会想到造反?还是宁夏镇有什么特别之处?”

    边上张璁先说了句,“怕是恨下官恨得厉害吧。檄文不是说下官在镇城之中假传圣旨、作威作福么?大概是欲杀下官而后快。”

    “打下来就知道了。”

    王廷相心说劳资哪里知道叛贼怎么想,再说又何必想那么多,大军过去灭了这股叛军就没这个问题了。

第539章 不抢功劳就没了!

    历史上的造反数量比我们后世人想象得要多,之所以我们觉得少,那是因为大部分都没扑腾几下就没了,这样自然就无人关注。

    这里面,不是每一次都把军队、情报、粮草、兵源等等全部搞定才起事,很多人并没有那种见识。

    汉王朱高煦算是和朱棣见过世面的了,最后还不是以荒唐收尾。

    所以王廷相才懒得去想这个问题。

    他去年在陕西处理平叛事宜,就是刚柔并济,对于犯事的人坚决的剿灭,对于普通的百姓则是安抚为主。

    安化王连檄文都已经发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大军开过去就好。

    灵州城内,便是一般农户用的小船也被征用了过来,他要率军渡河。

    这个巡抚大人,性子很急,一直催促灵州所千户史镛寻找船只不说,最后不等木筏全部造完就要领兵出征。

    史镛劝说道:“朝廷大军已到,为稳妥起见,中丞是不是再等等?到时两路大军齐上,反贼必无逃脱之可能。”

    王廷相不是温和脾气的人,他驳斥道:“杀官造反,事务繁多,前几日最为奔忙,其调兵遣将也必定急切。现在我们在这里等上几天,难道好让他从容安排、安抚人心、巩固城防吗?你莫要说了,听令行事!”

    这家伙风风火火的,搞得王守仁都不好讲什么,不过他本身也不认为叛军能闹出多大的事端。

    要渡……便渡吧……

    王守仁对于这个人算是有些兴趣,所以在王廷相下令渡河的时候,他也到渡口观看。

    这是陕西固原镇的兵马。

    “应当是杨阁老当时编练之兵。”边上仇钺认得出,正德二年他与其并肩作战过。

    从高处俯视,王廷相这一路兵马颇为齐整,在渡河号令的统一调度之下,后军跟上前军,紧迫有序,没有明显的混乱。

    过河的军队也不耽搁,马上在河岸边摆开阵型,以免有意外之事发生。

    从这里就可看出,固原兵马还是有纪律性的。

    “渡口都不守。”韩十二郎也骑着马与仇钺左右守着王守仁,“到底什么意思?”

    “是官军的动作太快了。”仇钺分析说:“八月三十日夜举事,这才不过三天,路上还要时间呢。”

    “我们还继续造木筏吗?”

    王守仁肯定应答,“造,他们渡河以后,我们也立马渡河。陛下是有交代的。况且……我倒不觉得连渡口都不守,兴许已经在路上,可以试试……”

    这是一次功劳啊,王守仁本身是还好,他所得的圣宠已经足够了,不过他还得为手下的人考虑。

    “仇钺,本官派你领左卫八百精兵闪击镇城,你可敢?”

    仇钺粗狂汉子一枚,他豪气而应,“有何不敢?!”

    王廷相领的是步卒,朝廷还没那么多的银子养这么多的骑兵。

    甘肃有三万,河套有一万余。

    近五万的骑兵部队,以一个中期王朝的国力,其实快到极限了。其他如宣府、榆林,基本就是两三千人的规模。

    所以,仇钺一旦领左卫军出击,那么必定会抢在王廷相的前面。

    虽然说温良恭俭让有时候是挺重要的,但是王廷相可是一点都不和他客气呢,这么着急,难说没有抢功劳的嫌疑。

    这个时候,王守仁不能再软糯。因为伱是一军统帅,军队里面都是气血十足的青壮,谁会服一个软绵绵的人。

    当然,王守仁也不准备独占全功,他已经将木筏让给王廷相,让他先渡河了。

    “那便去吧,若是能成,这个功劳可不小。若是不成,你也不可孤军深入。”

    “末将领命!”

    八百人这个数量,要渡河还是相对简单的,左右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

    实际上,安化王是派人过来守渡口的。

    这帮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以何锦义为讨贼大将军,周昂、丁广为左右副将军,孙景文为军师,统率一万两千兵马,直奔灵州北渡口。

    但的的确确是朝廷‘未卜先知’,动作太快了,三十号出事,转眼就有官兵进驻灵州所,仿佛就在等着似的。

    何锦义也是走到半路,忽然听闻灵州所出现官军开始渡河。

    帐下孙景文一听都有些慌乱,他急切的说:“大将军,渡口有失,则朝廷大军可源源不断而来!必须击敌半渡!”

    “本将军知道!但根据奏报来看,渡河之兵已有数千,具体如何还应从长计议。”

    孙景文听后都傻了,“大将军,时间紧迫,再从长计议渡河之兵只会更多啊。我军距渡口不足四里,正应冲过去,一击而溃!”

    ……

    另外一边,张璁领了一个人去见了王廷相。

    “锦衣卫?”

    王廷相惊诧的从主位上走下,略作思索之后问张璁:“是当初传消息给你的人?”

    “正是小人。”杨述低头,恭敬的说:“小人奉命,潜于安化王府之中。”

    这个事情其实有些不同寻常。

    锦衣卫设北司、南司,北司掌境外,南司负责境内,这是寻常。但怎么那么恰巧,难道锦衣卫在各王府之中都派人潜伏了吗?

    这次的平叛比他去年还要从容,朝廷官军调动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其中之关键,不是他王廷相,也不是王守仁,而是眼前这个人。

    可这个人是皇上的。

    王廷相脑海中浮现起入宫陛见之时所见到的皇帝的身影。年轻睿智、精力充沛,手段也不缺,每次问话中的那种威势,其实都让他有些紧张。

    了不得啊。

    “有什么消息吗?”

    “有的。”杨述立马将见闻说了出来,“三十日夜,安逆杀总兵官姜汉、副总兵杨英,妄上帝号,举兵造反。此后,焚烧官府,释放囚徒,命逆臣孟彬起檄文、逆臣何锦义为大将军,此时,怕已不远了。”

    王廷相和张璁都一惊,叛贼来了?

    他们此时还在渡河,虽然叛军估计也是乌合之众,不过万一贼击半渡总归是不好的。搞不好还要叫王守仁看他的笑话。

    “马上传令,令前锋营许冈前出两里,拿下镇边堡驻扎,防范敌军突袭。后续部队加快渡河,不得有误!”

    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禀报,

    “朔方军也渡河了!”

    王廷相心说真不是时候,“张御史。”

    “明白,下官这便去见王守仁。”

    不管怎么说,这消息是要递的。

    但王守仁听后没什么反应,他觉得固原之兵挺有章法,而且已经渡河大半,基本不会成问题。

    再者,骑兵本身非常有冲击力,正经的官军都抵挡不住,更不要提所谓的叛军了。

    叛军非常容易溃散,因为他们是做风险很高的事情,所有人都是高度紧张,在局面稳定之前,千万不能遭遇逆风。

    九月三日,从一早至午后,王廷相始终在紧张的指挥部队渡河,锦衣卫禀报了消息以后,他已派斥候去侦察,结果确实确认了有一路叛军,但令他疑惑的是,这帮人动作很慢。

    仇钺则不管那么多,他是敢领兵和鞑靼骑兵对冲的人,一点儿叛军算什么。

    所以招呼也不打,八百战马轰轰隆隆便出发了。

    要说朱厚照在这次平叛之中有一点没应对好,就是没有统一军队的指挥。实在是,他不觉得还需要两路合围才能成事……就算单独行动,叛军也受不了。

    王廷相眼看朔方军已经出动,更加按捺不住,旁人不缺功劳,他可是缺的!因为他提拔速度过快,正是需要立功来展现自己的时候。

    所以二话不说,上马便出征。

    一时间,两路兵马忽如疾风骤雨一般冲了过来。

    纵马狂奔,平生快意!

    何锦义听闻禀报之后,顿时开始出汗,但一仗不打,似乎也不对。

    “将军!官军进攻了!”

    “列阵迎敌!取本将刀来!”

    叛军其实原先就是官军,作为普通军士来说,听令是一种习惯,反正被裹挟着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但真的拔刀开始打仗,又是另外一番情绪了。

    何锦义之下,周昂、丁光两个副将也顾不上什么情绪不情绪了,两军距离已近,只要打赢,才有生路。

    “大将军,末将愿领兵击敌!”

    何锦义巴不得有人站出来,“好,周副将果然不愧猛将之名!”

    北风阵阵,吹起黄沙漫天,士兵齐聚于野,便如一块大地上的黑疤。

    王廷相战意正凶,他一个文臣却比武将还要来劲。

    “擂鼓!!”

    作为陕西巡抚,宁夏镇的兵马和固原府的兵马到底谁更精锐他还能不清楚么,他就不相信,这一路叛军能将他击溃。

    一片山谷之间,叛军半推半就、官军则气势汹汹,最终在震天的呼喊之中如泥沙一般撞击在了一起。

    一时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不仅如此,王守仁其实都已经到了,便没有在旁看戏的理由,大约也聚齐了八百精兵以后,他便下令韩十二郎率军击敌侧翼。

    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王者。

    战马带着十几面军旗在大风之中狂奔有一股恢弘难挡的气势。

    韩十二郎还是骁勇之将,从空中看,这一路兵马就如刀子一样,一下子插进叛军阵营之中,搅弄得叛军阵营大乱。

    随后只见骑兵横冲直撞,长刀左右不停挥舞,收割着敌军士兵性命。

    普通人看到一个人骑马冲过来,本身就容易有惧意,更何况还是一群。

    所以韩十二郎这一仗打的,就是在追人杀,基本不会有人敢于靠近他们。

    “是朔方镇的兵马!”不知哪个识字的认出了军旗,这么喊了一句。

    韩十二郎颇为兴奋,“弟兄们,让他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官军!”

    “上!”

第540章 溃散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叛军根本抵挡不了官军这样凶猛的冲击,而且叛军的人数优势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才刚交手,马上就有了倾覆之危!

    孙景文一看苗头不对,马上向何锦义献策道:“大将军,朔方镇兵马也来了!骑兵动作迅猛,势如雷火,说不定已经派了一路兵马围攻镇城!皇上危险,咱们此时应以护驾为重,当快快回援才是。”

    回援?

    何锦义是坏,但是不傻,大战刚开始,只是稍露败绩,这个家伙就想跑了!

    妈的!

    你们这种胆小如鼠、见识浅薄的家伙既然造不得反,当初那么费力气劝我干嘛?起事是你!稍有困难便退的也是你!

    何锦义真是后悔,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上了这艘贼船!

    “大将军!”

    营帐之外,忽而冲进来一个人,乃是副将丁广,他面带慌色,大声说:“敌军攻势极为凶猛!而且,他们有一路骑兵!”

    不要说丁广慌,就是何锦义自己也有些慌了。他造反可不是想着没过几天就战死沙场的!

    “退兵!”孙景文惊恐说:“大将军,我们得赶紧退兵!退到镇城之中!”

    这是常年生活在边镇的人下意识反应,原来鞑靼人也是靠着骑兵打他们的,所以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城里才安全。

    可何锦义真想骂人,敌人明明有骑兵,还退兵?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所以孙景文这话的意思很直白了,就是把全军剩下的一百来匹马全都集中起来,他们几人骑了赶紧跑吧!

    多余的人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

    “不能退!此时一退,必败无疑!丁副将,你立马率军前去支援周副将!”

    孙景文呼吸急促,他没想到,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这个何锦义意志还算坚定的。

    丁广吞了口唾沫,他脑子转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随后应了,“好!末将遵命!”

    其实出了营帐之后,他就在想出兵其实也是一个机会可以逃跑。

    大家都是当兵的人,朔方镇的兵马是什么战力还能不清楚么,朝廷给钱给的最足的军队里面就有朔方镇,平日里,战士们在一起抱怨,当然也会骂他们,甚至还有说要去那里当兵算了。

    现在丁广一看这一路兵马都来了,仅凭他们这些人肯定是毫无胜算。

    而且朝廷,怎么会反应这么快的呢?到底怎么一回事?

    营帐内,孙景文挤出尴尬而难看的笑容,“大……大将军,”

    噗!!

    像是电光火石之间,何锦义突然暴起,直接拔刀砍向孙景文。

    伤口从额头开始往下,正正好好将一张脸分成两半,画面有几分恐怖。

    孙景文根本反应不及,他入眼的只有何锦义愤怒的表情,“怎……怎么会……?”

    刷!

    何锦义大概是觉得不解气,直接挥刀一下便割了孙景文的脑袋,与这个笨蛋再多说一句话他都不愿意。

    咚,咚咚……

    头颅带着血,如球一般在地上画下血迹,之后身子也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么一幕看呆了在旁站岗的一些士兵,一帮人全都跪了下来,颤栗而不敢出声。

    “此人与我有仇,我今日杀他是报仇解恨,你们若是想活命的话就跟我走!”

    情势变化的太快,普通人根本没有那么能力做适当的应对。既然何锦义愿意带着他们,那就跟着吧。

    “末将等,愿随大将军。”

    “以后没什么大将军了。跟着这帮饭桶造反,是我犯得大糊涂,看看这些人,哪有成事之象?”

    “若是……若是举事不成,却不知大将军要将我等带到何处去?”

    “往贺兰山方向,躲着官军走,至于以后,也只能落草为寇了。”

    这个决定不太容易,关键还有家人呢。他们自己是活下来了,但一家老小怎么办?

    只是,确实也没什么办法了。

    ……

    ……

    王守仁骑马来到王廷相身边,他们两个都是文官出身,正儿八经的冲锋陷阵实在不适合他们。

    “叛军要溃散了。”

    王廷相用余光扫了王守仁一眼,皇帝重用此人已久,满朝上下也知道其练兵之能。不过真的看到朔方镇兵马战斗这还是第一次。

    与他带着几分急切不同,王守仁自从来到灵州所一直都很从容。然而其所属兵马,打起仗来却是凶猛异常。

    那个叫韩十二郎的少年将军率部冲锋,杀敌则如砍瓜切菜一般。

    统帅的云淡风轻和战将的锐不可当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仿佛这一切都还不值得他认真一般。

    “仇钺的那一路兵马是何意?”

    王守仁目视前方,说道:“为了防止安逆潜逃,自然应当出其不意之间,迅速拿下镇城。”

    边上张璁看着这一切,真是有些想骂人,都这么厉害,还搞得我当初很紧张。这平叛之战还没开始怎么打,就已经开始抢功劳了。

    还有那个脑子抽了的安化王也是,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几斤几两就谋划造反之事!

    这其实会让他有些政治压力,毕竟直接原因是他强硬推行清理军屯。事后朝廷反应过来,说不定就会有什么人上疏挑他举动冒失之处。

    至于王廷相,人家王守仁解释的理由非常到位,他也不好明面上莫名其妙就和他争吵。

    王守仁还有个在朝当礼部尚书的父亲,不管怎样,基本的关系还是要维持。

    但不开心是一定有的,没有王守仁,这份天大的功劳就是他的。

    “伯安兄好本事!若非有你朔方镇的兵马,此次平叛之战应当也不会那么顺利。日后在下节制陕西,伯安兄总督河套,你我应当多走动走动才是。”

    王守仁回礼,“中丞客气,奉旨守土,本是应尽职责。”

    “中丞!赢了!叛军开始逃了!”

    “当真?”

    王廷相喜不自胜,立即引马向前。

    这其实哪里叫打仗,根本就是闹笑话,稍有学识的人心里马上就能想到宣德时的那个汉王,然后还要在心里嘀咕,怎么朱家的子孙就爱搞这些事情。

    与精锐的官军正面相斗,即便明末的那些流民军队仍然做不到这一点。

    像是周昂、丁广这类人,不论他们个人再怎么勇猛,但只要手里的兵开始怕死逃窜,那便谁也回天乏术。

    土黄色的山谷之间,原先还算成阵的叛军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命,不少人丢盔卸甲,把身上碍事的东西全扔了跑。

    王廷相非心软之辈,对待这些叛军,他放任手中的士兵冲杀了一阵。

    及至晚间,大军收拢,并各自带回数量不少的俘虏。

    乱军之中,周昂这种高官尤为显眼,朔方镇的骑兵怎么会放过他。

    噗通!

    周昂被人推搡,因为双手绑在后面,不容易找到平衡,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吃屎。

    王廷相哼了一声,咧嘴笑道:“此人本官倒有些眼熟,宁夏卫的千户。没曾想还是狼心狗肺之辈,竟敢联合安逆,举兵造反!”

    “要杀就杀,何必废话?!朝廷不仁,天下人反之,有何不对?”

    “胡言乱语!”王廷相不与多他废话,“来啊,拖到外面斩了!”

    王守仁眯上眼睛,他算是领教了,这个陕西巡抚得手段刚猛的狠。

    而皇帝特意选用这样的人据着陕西这处边境之地,或许是对草场、军屯被占已颇为不满。

    安化王反叛之后,陕西各处包括大明各处边镇必定会大受震动。

    这王廷相……应该会趁势狠辣出手。

第541章 王府末日

    “庆王,你不必害怕,太祖皇帝生二十六子,你与朕本是同支,朕又是你的长辈,无论怎样也不会加害于你。”

    宁夏镇城安化王府中,庆王爷被提溜了过来,至于他庆王府的一干下人,愿意三呼万岁的留着,不愿意的已经被杀了,不止庆王府,镇城之中都是这样。

    庆王锦衣玉食惯了,本身胆子又小,几乎没怎么反抗便认了栽,所以安化王也愿意留他一条小命。

    说起来,因为庆王爵位是继承长子而来,安化王是继承的四子,所以真的论起本宗,那还是庆王爷。

    安化王此番留着他的命,也有在他面前显摆的得意之情在里面。

    窝囊如庆王只能战战兢兢的傻笑,“多谢皇上宽恕之恩,臣、臣给皇上叩头了。”

    “哈哈哈。”安化王一时开心而不能自已。

    他就是这么大本事的人,干的是造反杀人的活计,但脑子还是囿于一家一户之得失。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炫耀这些事。

    主要眼下镇城之中,明廷主要的官员被杀,剩下的老百姓都是保命要紧,大小事情自有孟彬料理。

    城外,他也已经挑选了大将军和谋士去守灵州北渡口。

    至于起事当夜所拟的檄文,他们是要传至各个边镇的,只不过这种事情总归是需要时间,急还是急不来的。

    若说真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便是王府里少了一个人。

    不久,孟彬过来禀报事情时,安化王还是不忘问及,“其他诸事项,你去做便好。只是有一点,杨述还未找到吗?”

    言语之间多了几分威势。

    其实也就是恐吓自己人,大概也是他称帝之后故意要摆出的某种姿态。而孟彬这种人,也会演几分配合他。

    “陛下恕罪。臣已经派人去寻了。寻常之时,他与王府内许多人都相熟,臣已经派人问过了,从昨日早晨开始,确实无人见过他。”

    这个事情让安化王有些不得劲。

    杨述此人手脚有几分功夫,而且很是机灵,他还是在意的。

    最为主要的是,为什么这个人忽然间就不见了?如果只是不愿意追随他造反,那也还好,可如果是别的什么理由……

    这其实安化王很生气,身边之人在这个时候背叛,这样显得他很傻,没有面子。

    “皇上……”

    “朕知道了。”安化王带着几分不爽摆了摆手。

    一边的庆王爷听他们对话,听得是心惊胆战,天下哪有两个皇上,造反的那个还在他面前,真的是倒了大霉,挺热的天气搞得他一直不停出汗。

    他虽然没见识,但是这几年正德皇帝的厉害还是听说了的,打跑了鞑靼人这总不会是假的。

    一旦朝廷大军抵达,这可怎么得了。

    庆王爷现在满脑子都是朝廷大军的事,俗话说怕啥来啥,正慌着呢。

    殿外边儿冲进来一个惊慌的将领,他不顾阻拦,远远的就开始呐喊,

    “皇上!不好了!朝廷大军兵临镇城之下!”

    “朝廷大军?!”庆王“刷”一下站起了身,他上下嘴唇一下子都开始颤了,“皇……皇上,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

    安化王其实心里也一惊,但边上的庆王实在失礼,像是被蛇给咬了屁股一般,一下子弹跳了起来,令他不满,“慌什么?!自有朕在。”

    随后还瞧了一眼孟彬,孟彬急忙解释,“应是刚到,先前臣还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这是哪里的兵马?”

    那名慌乱的将领说:“看模样,像是朔方镇兵马。”

    朔方镇?!

    安化王和孟彬的脸色一下子便难看起来。

    “绝不可能!”安化王自己先否定了,“朔方镇离此处有数百里,他们难道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孟彬还是脑子清醒,“有多少人?”

    “八百骑兵!”

    “来得好!皇上!敌人仅有八百骑兵,臣以为此时应当出城迎战!”

    “为何?”

    “皇上刚刚拿下镇城,正应用一场大胜来安定人心。臣说句皇上并不爱听的话,城中不少人仍然心念京师小皇帝,若是皇上只是固守城池,难免敌军内女干潜入,蛊惑人心,挑动大乱!”

    正常的造反逻辑应该是这样的。这关乎到人心,人心就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这种时候,当然要取得一个开门红。

    所以孟彬的说法也容易说服安化王,这样就是对的。

    如果说八百人都不敢打。那不是孟彬决策的问题,是实力本身就不够。

    安化王本身不学无术,只听到八百的数字,马上应了,“好!区区八百人而已,张猛,朕就派你去,领一千勇士击溃来犯之敌!”

    张猛听完一愣,我?

    他原本只是来禀报一下军情的呀。

    孟彬差点骂人,“陛下!首战胜败关乎人心安定。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微臣以为应派三千王府之兵迎战!”

    张猛听到这句话心中还稍微安定些,像是人说出来的。

    安化王一想也有道理,“孟爱卿真乃朕之子房也。好!张猛,朕就将尚在城中的人马全数交予你了,你务必实心用命,打一个大大的胜仗!”

    “是!末将遵旨!”

    ……

    ……

    其实在城外,仇钺领八百勇士抵达宁夏镇城以后还在烧脑。

    毕竟明军为了防御鞑靼,似这些节点性大城的防御工事修筑的还是比较到位的,至少绊马桩这类东西还是会让骑兵头疼。

    防了半天,没想到防了自己。这也是万万没想到。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办法。

    仇钺没有无脑用士兵的生命去攻城,说到底,他也就八百个人,填不了多少。

    他想,眼下安化王刚反,看似镇城被他拿下,但是其中尚不知多少是被他胁迫的。

    人心不安,军心不安,而且其主力已经出城,剩余的估计也没多少。

    这样的话,只要能找到内应,同时起事,基本就是大乱的局面。就像一座老楼,稍微晃动两下便不稳。

    当然这个内应并不好找……

    正在苦思之间,其属将来报,“将军!叛军出城了!”

    “什么?”仇钺一愣。

    “额,前方斥候来报,叛军已出城,数量约有三千。”

    仇钺一时间有些凌乱,该不会是使了什么诡计吧?

    “将军,我们怎么做?”

    “先去杀他一阵。但是要注意,一旦情形有变,不可恋战,立即撤出!鞑靼人以往是怎么打的,应该都记得吧?”

    “当然记得!”

    “再有!记得交战之时大喊渡口已失,投降不杀。”

    属将还惊奇呢,“将军得到消息了?叛军攻打渡口失败?”

    “笨!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就让弟兄们这么喊。找几个会宁夏话、嗓音洪亮的,好好的喊。叛军心志不坚,只要稍显败象,大部分人就会放下武器保命!”

    至于说鞑靼怎么打的,精锐骑兵在与步卒交战之时,便是高速猛冲,主打骑射,打不赢么就撤,反正这帮人也追不上。

    仇钺比较狠,靠着这点才在最初得到杨一清的赏识,提拔为游击将军。

    军令已下,所有士兵上马,仇钺也披上盔甲,他骑得是批黑得透亮的大马,其腿部的肌肉能用肉眼看到,非常有力量的美感。

    “明军必胜!”仇钺使一柄长刀,举过头顶之时,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明军必胜!明军必胜!”

    随后,这八百人分成三队,在主将的带领下迅速出击。这片高地离镇城大约两里路程,马匹高速奔跑,到看到敌军也就是几十息之间的事。

    而对于张猛以及出城的兵马来说,却能更早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而后是看到一团飞扬的黄沙与尘土。再然后就是……

    “杀啊!!!!”

    入眼皆是披甲劲卒,“朔方”两字军旗高高飘扬。

    张猛心中一紧,朔方镇、这就是朔方镇兵马!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接杀敌!杀一人,赏银五十两!”

    这个价格高,将士们也都知道安化王抄了王府和总兵府库,肯定是有银子的。

    于是弓箭手全部进入临战状态。

    “放箭!放箭!”

    骑兵的冲刺速度非常迅猛,一二百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根本不会对高速移动的骑兵造成多少杀伤,而且还人人带甲呢。

    况且朔方镇骑兵每日都在训练骑射功夫。

    仇钺心中总觉得敌人可能有诈,不然不能使出这么蠢的办法,所以他没有像韩十二郎那样冲入敌阵,而是兵分三路,从左、中、右三个方向环绕奔袭,同时保持一定距离,

    射箭!

    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地震一般,

    咻!咻咻!!

    张猛本想命令部将冲锋迎敌,结果没想到朔方军竟然分开,等再回过神来,耳边皆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啊!!”

    这是骑兵真正的作战方式,不和你接触,你打我,我速度快,瞄准没用,只能靠运气。但是善于骑射的军队,平时是要练习的。

    你要追又追不上,跑又跑不掉,相当于吊起来玩。

    张猛身旁,阵型中的士兵不断的开始中箭倒地,便是他本身也躲在持盾的士兵之中,本是占人数优势的他们,竟然像个玩具。

    仇钺战意越发酣畅,不过他仍然谨慎,没有命令部队冲锋,而是按照计划行事。

    “渡口已失,投降不杀!!”

    这样的呐喊声忽然响了起来,且越来越大,许多人的脸上甚至会有迷茫之色,他们是在造反啊!

    仇钺观察了半天,与属将吩咐道:“宁夏兵便是假意露败,也绝不可能演得如此逼真。下令,所有人冲杀叛军!并伺机拿下宁夏镇城!”

    “是!”

    其实朝廷大军本身过来,就已经让士兵们觉得恐惧了,如果出城的那一路兵马还败了的话,以他们这些人想要对抗朝廷是绝对不可能。

    这是一种绝望。

    ……

    ……

    “皇上!”前方战事不利,恐慌蔓延得比病毒还快,王府之中已经有些混乱,“皇上!官军要攻进城来了!”

    “不可能!!”安化王略显嚣张的咆哮,“朕有三千兵马!”

    “是真的皇上!那八百朔方骑兵,便如杀神一般!皇上赶快逃吧。”

    “来啊,给朕射杀此人!”

    砰!!砰!!

    突然之间,天空之中传出非常炸裂般的炮轰声。

    好像墙被推倒了一般!

    城外还在作战,而在城内,一处不大的一个小院子里,聚集了八十多人。

    为首的乃是锦衣卫南司内情所千户骆承林,他已隐匿好久,此时终于可以现身。

    “王府此时空虚,正是天赐的良机,我们现在攻进去,剁了那个逆贼!”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还是和乌合之众不一样,八十多人动作整齐划一,刷一下单膝跪地,同时喝出声,“是!”

    “出发!”

    骆承林奉得是皇帝的密旨,当初杨述潜伏进王府,他也没闲着,早先两年就已经在这里布子了。

第542章 杀人诛心

    正如历史上所出现的那一幕一样。

    安化王将九成兵力全部外派,导致内部非常空虚。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其实也没多得人心,并没有百姓真正拥护他,也没有数量众多的死士愿意为了他抛家弃子、献出生命。

    城外官军在打仗。

    城内忽然出现了一队威武的锦衣卫。

    骆承林骑马持刀,走到王府门口,好些个下人一看大势已去,便各自逃命去了。

    仅遇的一点抵抗,也不是他们对手,可以说就是砍杀了二十多人,便走到王府正殿内。

    只是他到的时候,正殿无人,空空当当。

    “骆千户,人似乎逃了?”

    “没逃,没逃!”正殿伪龙椅后方,爬出一个呆头呆脑但身穿锦衣之人,他面色惨白的跑过来说,“快!快!保护本王!本王是庆王,不是那个造反的安逆!”

    “庆王?”骆承林略带几分防备之心,“那么安逆呢?”

    庆王指着后方,“逃到后殿中去了!”

    “追!”

    “是!”

    安化王到此时才信有人打进来了,他早已慌不择路,准备从后门逃窜。

    后殿之中,女人哭哭啼啼,所有人都像是失魂落魄了一般,根本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而逃其实是逃不掉的,因为王府的守卫没有给他争取足够多的时间,败退的太快,导致锦衣卫来的也太快。

    砰!!

    骆承林踹开一间房门,结果听得都是女人的尖叫声。

    “全都带到院子里绑了!”

    就这样一间一间屋子搜,有明晃晃的大刀威胁,所有人低着脑袋留着眼泪走了出来。

    骆承林找了一圈找到最豪奢的一间房,其内仍然熏着香,屋里摆放了五把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木椅,角落里放着的陶瓷看颜色就知道极为珍贵。

    “千户大人,找到了!”

    “在哪儿?!”

    “床底下!”

    “拖出来!”

    安化王无处可藏,被人发现的那一刻,他仿佛心跳停止一般,再接着几个大汉趴在地上要拉他。

    他则如疯魔般大叫,“不准碰朕!不准碰朕!”

    “几个人抓不住一个人?!”骆承林呵斥一声,“把床给掀了!”

    其实倒也不用。

    锦衣卫中有个力气大的,直接拽着他的腿把人给拉了出来,任凭他怎么赖在里边儿也没用,随后再上两人便将其按倒在地,不得动弹。

    “庆王爷。”

    “在!在!”外面冲进来了人。

    “这是安逆吧?”

    “你敢背叛朕!!”

    安化王即使这样,庆王还是觉得有些怕,低着脑袋不看他,只是点头,“是他,是他。”

    骆承林嘴角弯出一抹笑容。

    “朕是皇帝!你们这些乱臣,竟然敢犯上!”

    骆承林抽出腰间的刀,慢悠悠的放在他脖子上,“你这逆贼,当了几十年臣子,怎么就忽然成皇帝了?皇上只有一个,在京师呆着呢。你自上帝号,才是犯上。”

    “乱……”

    “你小心说话。”

    刀口忽然很贴近他的脖颈,甚至已经在压迫皮肤,丝丝的血迹也渗了出来。再动一下,就是人头落地。

    没有人会觉得锦衣卫不敢杀人。

    庆王吓的都不敢看。

    “起兵谋反乃是死罪,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代天子而行,杀了你,本官不仅不会受罚,还是大功一件。”

    咕咚!

    安王撇了撇磨得透亮的刀,死亡有一种特别的功能,它能让发热的脑子很快凉下来。

    骆承林很满意,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除了几个硬骨头,大部分人都难以承受这份恐惧。

    “来人。”

    “属下在。”

    “去开城门,放朔方镇的兵马入城。这些人都绑起来带出去。”

    “是。”

    他回身走到门口之后偏头向后加上一句,“包括庆王。”

    “什么?!”庆王顿时双腿瘫软,“本王没有跟随安逆造反啊!!”

    骆承林可不是什么心怀慈悲之人,“锦衣卫在城里已经很久了,庆王爷,你归顺安逆,多次三呼万岁,这一点,不是假吧?”

    这就是大罪。

    有人谋反,你应该跟他不惜一切代价拼杀,就像姜汉、杨英那样,这是应当的动作,而不是跟着一起喊皇上。

    “庆王爷叫安逆为陛下的时候,不知道又要怎么称呼京里的陛下?”

    庆王真是倒霉,偏偏这一点他无法反驳,只是因着求生的本能,一直辩解说:“上差!本王是被逼无奈,绝无造反之意,这一切都是安逆所为啊!”

    没有用的。

    这些个王爷,只要涉及谋反的,都活不了。

    尤其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原来的朱厚照。他现在缺得就是杀宗藩的理由,谋反是绝对说得过去的。

    留着一个庆王有什么用?宁夏两个王爷一宰,少说三十万亩的土地绝对空得出来,而且以后上下都会老实很多。

    倒是安化王看得清楚,他放肆说道:“不要再傻了!你以为这样,那个小皇帝就会饶过你吗?”

    庆王听他声音有一种歇斯底里般的愤怒,平生第一次破口大骂他,“这一切便是因为你!你这个背弃祖宗、不忠不孝的无耻之徒!便是在我庆王一脉,你也是偏支的郡王,皇上乃先帝嫡子,你有何脸面,竟敢自称为帝!太祖皇帝若是知道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也定会立马将你打杀!”

    “那也比你这个窝囊废强!”

    “好了!”骆承林真不想听这两个废物在这里瞎骂,“谁再多嘴,劳资杀了他!”

    这是锦衣卫的经验,他们遇到过的,嫌犯装作在互骂,其实是在传递些暗语,所以说骆承林才不让他们相互讲话。

    但安化王其实也奇怪的,“镇城并未失,朔方兵马也没有攻入城中,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点骆承林不介意告诉他,他勾着嘴角说道:“你以为你在宁夏做得事京里什么都不知道吗?平日里为人狂妄、做事更加不安分,养了只破鸟,天天听个畜生叫你老天子,你还能做得再明显一点吗……真当锦衣卫是个摆设。”

    庆王更加生气,原来这一切早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愚蠢至极之人竟然还敢起兵!这不是老天爷要亡安化王,是要亡他呀!他真是给害惨了。

    “陛下斗文臣、败鞑靼,掌控朝堂、宣威海上。其心计手段,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郡王所能比拟,就凭你还要清君侧,真是痴人说梦。也不怕告诉你,你派出去的那路兵马,应该已经败了。”

    安化王不甘的抬头。

    但骆承林泽则说了句杀人诛心的话,“杨述,那个你信任的护卫,他已经将消息递给了陕西巡抚。”

    这个名字让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如果杨述有问题的话……那他这里没有任何秘密。

    这就是锦衣卫,这就是正德皇帝对他的手段。

    “所以……所以朔方镇的兵马才会这么快的抵达。”

    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有一点聪明劲,但不多。”

    安化王只觉双腿瘫软,浑身冰凉,他从未恐惧过的,但现在有。

    京师的天子什么都知道,但就这样一步步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这意思就是必定要杀他!

    只可惜现在明白,一切都已经晚了。

    王府之外,仇钺也骑着马赶到这里,他入城的时候已经听说了,锦衣卫在城内已经打下了王府。

    马蹄撞击石板路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仇钺侧后,属将过来说道:“末将已经问过了,锦衣卫奉旨潜伏于镇城之中,皇上,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仇钺略有失望,主要是最大的功劳没了,这一点有些伤。

    原本得不到也无所谓,可快到嘴的鸭子飞了,任谁也会在心里上有些落差。

    “知道了。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翻出陛下的手掌心。”

    仇钺还没见过皇帝。

    到现在为止,他所有关于皇帝的概念都是听闻的,那些事当然不假,皇帝确实很厉害,所以他很想见。

    “走,我们进去吧。”

第543章 名臣

    仇钺在进城的时候也派人向王守仁递了消息,只有固原军和朔方军到了,平叛才算真正的稳当。而王守仁和王廷相得知镇城已破,且王府已被锦衣卫拿下时都有几分自嘲的感觉。

    原先还想着怎么抢功劳,却没想到皇帝又领先一步。

    张璁则长出了口气,安化王造反,这事给人的震撼不小,不过好在短短七日之内就已经剿灭成功。

    “中丞、部堂,给朝廷的奏疏六日前已经递出,走得还是八百里加急,如今反贼已经扑灭,应当及时再上奏陛下,免得朝野担忧。”

    “好。”王廷相没有意见,“就由张御史执笔,在下与伯安兄署名。”

    王守仁没有其他的意见,但他考虑的更为全面周到:“出了此类事。要不要在宁夏继续清理草场、军屯,是不是也一并上奏朝廷?”

    其实这个问题不该王守仁来问,严格来说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他讲出这一番张璁多少有些意外,以这个王伯安的头脑,决计不会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要的。”张璁还是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这是他的主要职责,“下官还在想,平叛之事照实来说就好。关键在于清理军屯。下官以为,陛下的本意绝不是要逼反了边镇。可安王造反,天下震动,陛下和朝中各位大人是否会有改弦更张之意……这一点在下实在拿不准。这奏疏,也就不好写了。”

    不错,就是这个症结。

    王廷相和王守仁都点头,两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对于张璁的刮目相看之色,这个原先只是知县的人物,临大事仍然头脑清醒,这可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这毕竟是藩王造反,就算是喜欢搞这种事的朱家,那也极不寻常。

    至少皇帝的脸面挂不住。所以惹出这种事,朝中阁老、部臣说不准就会偏向于稳妥行事,甚至皇帝也会生出这种心理。

    所以张璁才恨,那个蠢笨的藩王在军事上是没有影响的,但在政治上闹出的事却是极大。

    现在的话,张璁不得不面对一个赌局,赌注就是他的政治生涯。

    因为大臣之中肯定会冒出一部分人发出反对的声音,如果皇帝的心思仍然是继续推行,那么他们递上去的奏疏就要契合这一点,只有这样皇帝才好顺水推舟。

    否则他们这些经手之人都说事不可为,这就是自己人给皇帝增加难度。

    问题是,万一皇帝也改了主意,他们还说继续推行,这也是不合时宜的。

    所以当官哪里有那么容易。

    然而张璁没有料到的是他遇到了两个好官。

    王守仁和王廷相不是要对他好,而是关心清理军屯这个事情。

    所以王廷相同意联名上奏,而王守仁同意要把清理军屯之事一并写上。

    其实这件事和他俩真的没有关系,但他们的意见很相同。

    “必须要写,要建议皇上继续推行!”王守仁斩钉截铁的说:“军屯侵占过甚,致使卫所破败,几无可战之兵,一个安王造反便让此事折戟,但大明何日才能除此弊病呢?!”

    王廷相更狠,“自古以来,清丈田亩都是人头滚滚,只想着顺顺利利、却不杀人而做成此事,我还没有见过类似的事。因而,本官也认为军屯清理绝不能停。否则宁夏如何能有更新之象?”

    这两人可以说这大明西北的实权派人物。

    张璁在京里待过,在淮安府待过,在内地他尚未见过如王廷相、王守仁这样的官员,以往那都是个啥呀,毫无抱负、满心都是一个贪字。

    但在这一刻,他对这两个人有了某种共鸣的感觉。

    不管是陕西巡抚还是河套总督,他们都可以想办法甩掉这件事的,但是他们没有。

    这不仅是在现实的政治中为张璁助力,更是在理想精神层面给他以震撼。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世上是有这样的人的!

    张璁颇为郑重的向两人行礼,“伯安公,子衡公之高义,下官今日方知!”

    “莫要捧我们了,你张秉用(张璁字)在淮安府山阳县斗贪官、护百姓,牢狱而不能改尔之志,若论高义,天下也是有你这号人物的。”王守仁笑着说道。

    人生难得知己。

    这三人忽然开始惺惺相惜起来。

    原先王廷相有些想抢功,可锦衣卫拿了头功,他也就没甚好说的了。

    不管怎样,事情安稳搞定,皇帝不会少了他们任何一人的好处。

    仔细想来,他们三人,哪个不是皇帝专门简拔、委派过来的。

    这是一个具有某种历史意义的时刻——三个想做点靠谱的事情的大臣同时聚集在大明西北之地,且都受当朝皇帝的信任。

    “下官这就来拟奏疏!向皇上报捷!”

    ……

    王守仁的思绪则被天边的晚霞带回了弘治十二年,当初他刚刚中进士,因为跟随王越到西北亲眼见识了军屯被侵占的厉害,所以愣头青般上了疏。

    但当时,太子对他的处置却是贬到贵州龙场。

    十年过去了,到此时他终于明白过来。

    皇帝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等待机会。

    所以张璁觉得继续建议清理军屯是冒险,但王守仁则知道绝对不是。

    因为他更加了解如今的正德皇帝。

    与此同时,王守仁也暗下决心,不管如何,他一定会辅佐皇帝完成此事,宁夏造反,他则兵出宁夏,榆林造反他则兵出榆林。

    十年磨一剑,他与他的兵便是皇帝磨得那把剑。

    现在,宁夏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

    镇城之内,随着陕西巡抚王廷相的到来,原先的混乱开始逐渐消散,官府的主心骨一到,稳定城中秩序的工作便能顺利展开。

    本着好奇的心态,他们三人一起去见了已经被押在天牢里的安化王。

    一两天的时间过去,安化王逐渐认清了现实,随后就是以往的狂妄迅速消散,整个人变得像是颓废的哑巴,连话也不讲了。

    王府所占的财产被找了出来,田亩、银两、黄金、古玩、字画……这个贪心的王爷搜刮了上百万两的财富。

    “就让锦衣卫槛送京师吧。”

    这是最后的决定。

    第二日,也就是九月初九日,在巡抚王廷相的主持之下,官府张贴了安民告示:一、安化王聚众谋逆,其罪当诛,从其者,同罪;二、凡与谋逆案无关之百姓,皆无罪,只需安分守己,则官兵无犯;三、九月一日为官府所定退军屯之日,今安逆已伏诛,退田之日推迟为九月二十日,逾期而不退者,视为抗旨,当斩;四、城中百姓、商贾皆需维护秩序,凡有作女干犯科者,从重处罚。

    原宁夏镇总兵、副总兵皆身死,特殊时刻,王廷相只能兼了,宁夏卫中有不少将校、士兵涉及谋反大罪,这不是展现仁义的地方,而且他没这个权力,造反是肯定要杀头的。

    不过涉及军务,无需告知百姓。

    朔方军和固原军都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协助官府善后。

    宁夏镇原先有七卫,靖虏卫离得较远,不受影响。其余六卫:宁夏卫,宁夏前、中、后卫,宁夏左、右军屯卫,皆有数量不同的反叛人员。

    这些没得说,肯定是抓起来,原来安化王拉起的一万多兵马,一是被杀了不少,另外也跑了许多,剩余的人绝对是惨的,谁也救不了他们。

    王廷相选择将所有的卫所兵全部打乱,以此稳定局势,重新在宁夏镇城之中编出宁夏卫、宁夏前卫、宁夏后卫三个新的卫所,剩余的三卫番号是有,但人数已经凑不足了。具体怎么处置,还是要上奏朝廷后才能定。

    叛乱初定,事务繁多。

    因为杀了不少人的关系,一下子多出了上百万亩的田地。

    只要他们上的这份奏疏,朝廷同意,那么宁夏镇就可以在新编练的三卫基础上重新分划军屯。

    所谓破而后立,便是这个样子。

    只是战乱之后,总是有破家的百姓。

    这一点看得王守仁动了心思,他找到王廷相说:“子衡兄,河套地区倒是地广人稀,战乱之后,受苦百姓不少,我欲在城中吸纳部分百姓,将他们带到朔方去,这样子衡兄的压力小了,河套屯垦也能多些助力。”

    开垦河套也是朝廷和陛下非常重视的一项政务。

    “伯安兄要带多少人?”

    王守仁也不装脸皮薄,“当然是能带多少带多少,也不枉朔方军来这一趟。”

    “能带多少带多少?”王廷相咋舌,这是得多富,“大军开拔粮草不说。那么多百姓带回去,口粮亦不是个小数,伯安兄这是发了大财了。”

    “哈哈,子衡兄说笑了,不是在下发财,是皇上发财。皇上费尽千辛万苦收复河套,便是因为那是一处真正的塞上江南。”

    王廷相心中有些憧憬。

    至于说吸纳百姓这件事,他是同意的。于公于私,都是个好事,没有理由不同意。至于皇上那边……他和王守仁也都算是***了,有些事是能自己做主的,总不至于大事小情都要向皇帝禀报,京师那么远,许多事根本来不及,全靠地方官自己拿主意。

    两人聊得蛮开心,过后不久,有人求见。

    外面进来个士兵,他单膝下跪说道:“中丞,还有个庆王爷一直在狱中喊冤,说其是受安逆胁迫,这个人,不知要如何处置?”

第544章 七倍的产量

    京师入了秋会有一种特别的舒爽感。

    朱厚照在宫城里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是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总是能让人心情平静。

    在传递只能靠书信的情况下,信息就像是波浪一样,来了冲你一下,随后又安稳下来,下一波再来时又是一波冲击。

    皇帝就是在这种信息波浪之中坐朝理政。

    年初时,他将杨廷和提入内阁,令他专司红薯培育种植及推广之事。

    春天时育苗种下去,到如今已经有长成的红薯了。

    朱厚照对此颇为上心,因而还专门坐上马车,规规矩矩的出宫去看了。

    杨廷和则在听说皇帝要来之后,费尽心思做足准备,他在这块地旁边临时搭起了一个亭子,从城里通往此处的路也略做了平整。

    不过其实朱厚照并不怎么要求这些细节,他就从主干道之上顺着田间的小路走了下来。

    而且,因为不是那种偷摸出城,他带的人不少。

    神武卫许冠随身保护,二百人的队伍沿着路边两侧站着。

    刘瑾更不必多说。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三位内阁阁老。

    所以严格来说,这是一次皇帝出巡。

    杨廷和领着孟求中、孟樱父女两人以及其它仔细挑选出的农户站在田边叩首迎接。

    这里的条件当然不如皇宫,但这里的环境朱厚照却很喜欢。

    面前的这块地是筑了篱笆围起来的,再抬眼远望便一片金黄麦浪,这个季节小麦是要收割的。

    不过这里没有百姓,杨廷和选的地方自然是官田,附近的也都是官家所有。

    红薯在种植过程当中,朱厚照开始给了一点提示,但他记得住的不多,半亩地,具体能种出多少,他心里也没底。

    再有,现代农作物产量高,那是因为有农药、会除草、除虫,有时候一次虫害就能毁掉一季,所以不是说红薯苗往地里一插,马上就哗哗哗的全是红薯长出来。

    基本上,半亩地,能有一两千斤,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跟随而来的杨一清、王鏊和王炳都没有见过这种作物,眼看皇帝蹲下去要自己摸的时候,他们还害怕,“陛下小心!”

    刘瑾也眼疾手快,“陛下,这些物事脏,还是让奴婢来给陛下取。”

    皇帝当得久了,朱厚照也慢慢进入了这种被伺候的角色当中,其实也是让其他人都舒服、都习惯。

    于是点头说:“挖一块出来,看看大小。”

    “是。”

    接着又和自己的大臣说:“这些叶子应当也是能吃的,就是不知口感如何。”

    “这般粗糙的食物,哪里能入得了陛下的金口。”刘瑾笑着拍马屁。

    “若是能吃,微臣倒想尝试一番。”王鏊开口道。

    在朱厚照的印象中,他上一世的父母吃过,但……似乎确实不好吃,反正他吃不惯。实际上,养猪的家庭都会喂猪。

    但怎么说呢,他也是故意讲的。对于这个时候的百姓来说,没有好吃与不好吃,只有能吃与不能吃。

    另外一边,刘瑾倒是挺努力,跟着杨廷和所指挥的人一起扒开泥土把出来了一颗。

    杨一清早就听闻这个东西的神奇之处,此时忍不住凑了上去看,其实也是寻常模样:长条的椭圆状,表面形状很不规整,没有丝毫的美感,说颜色,没有被泥土覆盖的地方是一种玫瑰红,味道么……谁也没有闻到。

    “带了水的,洗一洗。”

    朱厚照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激动,他不像旁人似的,眼神还迷迷惑惑,因为旁人都不认得,只有他明白这东西的重大意义。

    刘瑾亲自上手,在内侍端来的盆里仔仔细细的搓下泥,一盆水洗污了便再洗一盆。

    “这便是陛下所说之红薯。”王鏊也有几分好奇,刚从泥地里挖出来看得不真切,这下洗干净还真是满身的红色。

    “拿刀来!切开!”朱厚照有些迫不及待。

    红色的皮,切开以后里面的肉是黄的。

    刘瑾看着皇帝眼色行事,动作也不停,一直切下了十几块,接着便见皇帝要伸手去桌上拿了吃。

    “陛下!”刘瑾一慌,“此物初见,应找人试吃!”

    “正是。”杨一清也拱手,“陛下身系江山社稷,岂可轻试?”

    朱厚照心说,哪里要那么麻烦。

    “让民女先吃吧!”

    众人被这个声音吸引了过去,是孟樱。

    她这样讲,在场的人也没多少反对的,反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要不是皇帝和自己吃,那便无所谓。

    朱厚照也懒得去在这一点上和臣子们争执。

    便让孟樱领了这个功劳吧。

    至于她的父亲孟求中,那是一点都不急的,因为他在海外见人吃过。

    孟樱也不多做犹豫,走了几步到刘瑾身旁,伸手捻起一块便放在嘴里咀嚼了、然后吞咽。

    阁老、内侍目光全都放在她的身上,像是在等待什么神奇的变化。

    实际上除了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其他什么也没有。

    “孟姑娘,是何感觉?”刘瑾也急切起来了。

    孟樱吃了下去,过程中表情没有任何不适,“脆脆的、有甜味,好吃。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样众人心里稍安。

    “奴婢,奴婢也为陛下试吃一块。”刘瑾也想沾一下这个功劳,动作有些快了,

    “刘公公,这个……这个有点硬的……”

    孟樱的话慢了半拍,随后便见刘瑾捂着呀痛呼,“哎哟!”

    朱厚照却嗤笑,“岁数大了,没了一口好牙,吃不了这生红薯了。”

    “听陛下的意思,这还可以煮熟了吃?”杨一清问道。

    “试试看嘛,烤、蒸、煮,甚至磨成粉煮粥,应当都是可以的。许冠。”

    “臣在。”

    “阁老们牙口都不好。让神武卫的弟兄们都来尝尝吧,一人一口。”

    杨廷和没老到那个程度,他等了这么久,于是忍不住拿了一小块,慢慢的吃了一口,心里的压力顿时减轻,惊喜道:“确实甜脆,与一般的果蔬都不同!”

    “安排人将这半亩地的红薯都收了,看看大概多少收成。”

    “是,微臣遵旨!”

    于是亭子外的农户们热火朝天忙了起来,而亭子内,神武卫的士兵排队开始吃这个新玩意儿。

    一个人说口感,没感觉,等到每一个吃过的人都说同样的话,内阁阁老们便不再怀疑了。

    “陛下说此物可食用,看来果然不假,不酸不苦,反而有甜味,百姓接受起来必定更容易些。”

    王鏊心痒的难受,他实在忍不住,让人用刀切了薄薄的一片。

    杨一清、王炳也都是这般吃法。

    一入口中,便立即知道这味道确实不假。

    “就看多少收成。”朱厚照负着手,高高立于亭中,“这红薯在海外产量极高,若在我大明仍然如此,倒时推广开来……四位阁老可略微想象,会有多大的益处。”

    “不错!陛下所言极是。”

    所以这个数字要耐心等。

    只是杨廷和可不敢让皇帝等太久,他是直接上“人海战术”,挖、洗、称,一条龙全都准备好了,所以半个多时辰,基本全都搞定。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观看之人基本已经有个大概概念了,因为数量在那里……堆成了个小山,目测也不会轻。

    杨廷和忙前忙后不停,某个时刻,他终于合好了数字,于是立马转身过来。

    三个阁老也不淡定,纷纷站起身来。

    “启禀陛下,这半亩红薯地的产量臣已核算完毕。”

    “一共多少?”

    “一共为十石五斗七升!”

    明朝一石是150斤左右,杨廷和说的这个数就是近1600斤。

    这个数字果然震惊众人,“半亩竟能有十石!那一亩地便是二十石了!”

    其实朱厚照倒觉得稍微低了点,他印象中红薯不该是这种表现,但是初次种,没有经验,也没农药,完全靠运气,略微有些低也是正常的。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让在场之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年头上等的水田一亩地也就是三石产量左右,这个不起眼的红薯却有七倍的产量!

    “陛下!微臣以为应当速速推广该作物,如此不出三年,则大明可无饥民!自古以来,未有帝王能有此功者!”王鏊有些激动,说得也有些夸张。

    “臣附议!”杨一清和王炳也全无意见。

    朱厚照知道后续有改进的地方,不过这个可以私下里说,现在的成绩也算不错,还是以鼓励为主,“三位阁老,朕欲赏赐带回此物的老农孟求中,以及他那刚刚为众人试吃的女儿,你们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介夫。”

    “微臣在。”

    朱厚照微笑着说:“此时你该明白,朕为何单单以此事委你了吧?今后三年,你务必用心,让这些老农多种几次,积累经验。譬如可以多开几块田,用不同的方法试种,看哪一种办法最好,如此形成成熟的方法。有成熟的种植方法、再有种子,才可以大规模推广。三年后,朕要见到成效。大明的百姓饿肚子很多年了,不能一直这么饿下去。”

    众臣跪倒,诚心拜服。

    热热闹闹的时候,旁边的主干道上来了三匹军马,来人像是宫里打扮。

    他们急急的冲了过来,高喊道:“启禀陛下!宁夏有军情上奏!”

    朱厚照眉头一落,沉声道:“回宫。”

第545章 圣旨不是擦屁股的纸

    有军情,其他的事也只得暂停了,不过朱厚照还是不忘带了一点红薯回宫。

    这玩意儿不适合当主食一天三顿的吃,但是如果烤红薯仅作为零食之类的吃食,还是比较美味的。

    穿越回到这个时代,他在地位上确实无与伦比,不过时代限制,许多事物都已经离他远去,能够找到一样熟悉的东西回味回味,当然不能放过。

    只可惜现在在培育推广阶段,不能全都吃了,所以解解馋便也罢了,大约拿了10个,想着到时候再赏赐一些给后宫的嫔妃。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被他揣在怀里的奏报。

    听着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朱厚照移在车厢之内,掀着门帘静静的看着京师两侧的民房,至于思绪则已经飞到千里之外。

    即便没有身处宁夏,但他基本可以确信这个安化郡王造反闹不出大事。

    只不过藩王造反,实在不算什么增添光彩的事情。

    “陛下,可是有什么心思?”皇帝的马车外边儿,许冠骑着马随护左右。

    “无事。对了,那个叫韩十二郎的,是不是与你有特别的交情?”

    “微臣确实与他相熟。”

    “他又立了新功。”

    许冠欣喜,但嘴上说道:“那也是托陛下的福,若无陛下运筹帷幄,他也立不得什么大功劳。”

    朱厚照无语,“你怎么尽和刘瑾学怎么讲话?”

    刘瑾:┭┮﹏┭┮

    “臣、臣说的是真心话了。”许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个憨憨。

    宁夏镇的总兵和副总兵果然死了,朱厚照原先以为这些个贪官当不得什么大用,没想到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算是能坚守底线。

    大部分人或许都是这样,小贪小拿都是有的,但碰到大问题又不一样。

    如此一来,过往不论,作为皇帝他要给这两个人追赠些死后的荣誉。

    与此同时,宁夏镇现在还没有总兵。

    有了朔方镇以后,宁夏镇的军事地位下降,军屯的地位反而更加重要。

    此外,还要再派一个新的守备太监。

    皇帝甩了甩袖子,脸色重新认真起来。

    到宫里以后,他只留内阁四位阁老。

    除这他们,只有刘瑾在拨弄香灰,舀出来倒掉些,再盖上那个金盖儿,随后一股熏香飘出,白色的烟缓缓上升。

    穿堂而过的微风吹动皇帝黑色的长发,这种爽快感……秋天就是比夏天让他感觉舒服。

    三个老人、一个中年人都在他的身后,一人坐着一个凳子。

    安静的大殿中在某个时刻传出皇帝的声音,

    “清理草场、军屯是朝廷的旨意,朕……”朱厚照侧过身,“与各位阁老当时都是想好了的。其中的利、弊……你们四位都是见识很深的大才,绝不至说出军屯之弊不该除的话。”

    皇帝摆了摆手。

    边上的刘瑾心领神会,将那份奏疏先交到杨一清的手上。

    与此同时,皇帝继续说:“朕记得刚刚王先生说的一句话:大明可再无饥民。愿景极好,只不过这怕是不容易啊,红薯的产量再高,但如果百姓根本无田可种,那些也还是饥民。

    你们往日都在朕的耳边说什么圣君、仁君,这些称号朕当然不会不喜欢。但在这些名号之外,朕最为在意的一是国强、二是民富,为了这一点,朕才走到今日。却不想……却不想现在宗藩之内,竟有郡王谋反……难到是朕做错了吗?”

    阁老,毕竟不是一般人。

    杨一清看到明晃晃的安王造反几个字,虽然眼睛陡然睁大,但在御前,他并没有失礼之举,一直等后面三位同僚全部看完。

    “陛下没有做错。”杨阁老屁股离凳,弯腰回话,“便是同父同母所生,也有贤与不肖之别。谋反逆王虽是太祖血胤,但行谋逆事,乃是上天所不容。陛下又何必自苛?”

    王炳心里也一样震撼,他说道:“杨阁老所言不错。陛下御极以来,万象更始,欣欣向荣,天下已现中兴之象。偶有反王,也是这些不肖子孙自己背弃祖宗天下。臣以为当此之时,朝廷应调派大军,雷霆平叛,以震宵小!”

    “以震宵小?”朱厚照转过头来,“王阁老说的宵小是指天下其他的藩王吗?”

    四位阁老听皇帝这个话,心头猛跳。

    该不会是因为安化王谋反一事,导致陛下对天下藩王都心生疑虑吧?

    这种事情,即便是作为阁老的王炳也不敢承担,他马上解释说:“臣是指不忠君父之人。陛下一贯重视亲亲之道,宗室之中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安逆,总是体谅陛下的藩王更多。”

    “好。朕不与你去纠结这些。”朱厚照蜻蜓点水而过,算是先给他们一个暗示,“便说这清理草场、军屯之事,应不应该继续。这个,朝廷要拿个主意的。否则陕西的官员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王鏊说道:“陛下,是不是应该先平叛?”

    “这得问杨阁老。陕西巡抚王廷相是杨阁老的人。”

    杨一清不慌不忙,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没有杨阁老的人,都是陛下的人。”

    朱厚照笑了笑,“那杨阁老以为,平叛是否能行?”

    “宁夏镇北接朔方,西临固原、甘肃,凭一个反王,难有作为。只是,臣尚不知清理军屯、草场引起了多大非议。”

    “谁在非议?”朱厚照追问。

    “自然是那些侵占军屯的人。”

    “非议什么?”朱厚照仍然不饶。

    但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说了。

    呼得一声,秋风又吹拂而过。

    为什么没法回答,因为非议的内容,就是清理军屯,而清理军屯……是圣旨。

    朱厚照下了几分狠劲,“朕下的圣旨,若是合了他们心意,他们便遵守,不合他们心意他们便不遵守?那这天下是谁说了算?!仔细想来,倒是那些人更像是个皇帝!”

    咚咚咚四声。

    四位阁老都跪了下来。

    这件事从这个角度理解,问题就大了。

    “陛下息怒,臣以为宁夏镇必定不会如此大胆!陛下的圣旨也无人敢违抗!只是安逆蛊惑人心,诓骗百姓,因而才有此事。”

    朱厚照干脆的说:“朕管不得那么多弯弯绕绕。宁夏反叛,关键不在于朕怎么看,而在于天下怎么看。朕是别无选择的,只能告诉世人何为圣旨。杨阁老,”

    “老臣在。”

    “你给王廷相带个话。就说圣旨已下,万没有更改的道理,要他配合张璁,尽快办妥清理军屯一事。若是谁真的不满,那便让他学安逆事举兵造反!”

    王鏊有一丝的忧虑,他默默说道:“陛下,臣只怕刚过易折啊。”

    “先生这句话应该对那些反贼说,朕的圣旨都无用了,这是他们刚过易折。是他们要把朕架在火上烤,若是朝廷此事退却,以后不仅清理军屯之事,其他稍有难度的事都做不成。圣旨,不可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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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