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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6章 限制藩王财富

    大明有九边,由东往西依次为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太原镇)、延绥镇(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陕西镇)、甘肃镇。

    为了防备蒙古人,九边陈兵百万,每年耗费军费数百万两,并且因为局势越发败坏,军费是渐次升高。

    实际上到嘉靖二十一年,由于防务压力变重,嘉靖皇帝又在九边之外置了众多新镇。

    再往前看,最早的北方只有四边,并无九边,九边本身也是因为防务压力变重而来。

    这是一个循环,因为吏治、卫所败坏,所以可战之兵变弱,早期设想好的防务体系维持不了,渐渐地露出更多的缺口,于是只能加派兵马,多置边镇,加派兵马又导致朝廷压力更重,进一步削弱国力,国力被削弱,军务便更为不堪,如此循环下去,使得明朝早期基本没有多少的军费到中后期要占据每年岁入的一半。

    这种恶性循环不给他打破,是绝对不可以的。

    眼下鞑靼进入疲弱期,朱厚照誓要趁此机会整顿边镇,清理军屯。

    宁夏镇,实际上只是开始。

    不过正经说起来,确实已经很多年了。很多年没有藩王造反了。

    消息传开的时候,京师哗然一片,大小臣工议论纷纷,内阁和皇帝收到的奏疏陡然增多。

    再上早朝之时,其他的议题也很难摆到平叛之事的前面。

    不过这一点到没什么好议的,现在的朱厚照不是那种只能号令京营的弱势皇帝,他肯定是一封圣旨,谕令固原、朔方兵马平定叛乱。

    关键在于平叛之后的事。

    在朱厚照看来,有两件。

    其一为清理军屯,这个要小范围内讨论,所以他找几位阁老,人一多七嘴八舌的其实不利于事情的推动。

    其二则是如何处置安化郡王以及庆王。

    这件事就要放到朝会之上讨论。因为朱厚照占了理,而且涉及到一些道德,不能偷偷摸摸就做了。

    反正是造反,这种事就是亲父子,也会相互见血。

    奉天殿早朝之上,更无人可以改变这一点。

    朱厚照端坐于龙椅,带着几分威严说道:“举兵起事、自号为朕,这等谋逆大罪,天所不容。安化郡王是首恶,不论是国法还是家法,朕都只能赐以死罪,这是他自己寻求的结果!”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克制的,没有杀朱元璋的子子孙孙们。

    现在逮个一个机会,那是绝对不会放过。

    他的下方,文臣居左,武官居右,没有一个能说出不一样的结果。

    “至于那个庆王爷,你们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左副都御史章懋说道:“微臣以为,庆王乃受胁迫,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有此一节,则情有可原,虽有罪,却罪不至死。”

    “是受胁迫不假。但他毕竟委身于敌。朕这样讲吧,”朱厚照的剑眉配合着他居高位日久的威严,给人的感觉是颇有气势,“这次平叛,朕是有绝对的信心能胜的,但若是朝廷败了,那他庆王爷,是不是就跟着那个安逆去了?!到那时,他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忠诚、会记得朕这个皇帝吗?

    叛逆之罪是第一大罪,天下人皆因抗击之,岂能轻易便委身于敌?若是王爷可以这样而活命,那么朝廷的大臣,朕的武将,是不是都可以用受胁迫这样的理由?”

    朱厚照仍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再者,朕查过往记录,这个庆王爷也不是什么贤王,更未见其有忠君、为民之举,怕是心术不正才能轻易便从了安逆。他既然愿意叫安逆为皇上,朕便成全了他,让他随着去。”

    奉天殿有某种程度的安静。

    庆王爷到底该不该死,这事情其实有说法。

    辩论的话,有的辩呢。

    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这个宁夏的小王,其实在朝廷中没有什么资源。皇帝的态度已经明朗化,接下来再烦,就是为了庆王而和正德皇帝纠缠不清,这样做究竟值得不值得?

    这个就要所有人自己评估了。

    一些老夫子如果还在朝,可能要和朱厚照理论理论的,什么血缘、仁义等等东西都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可时代已经变了。

    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难以立足。

    朱厚照唯一可以让步的是,可以赐庆王全尸。

    安化王是不可能了,什么车裂、剥皮,他死的一定很惨,最后是身首异处。

    在这个年头,不同的死法也是不一样的。只是对朱厚照来说都一样,他只想把这些废物清除出去。

    爵位他也不会再给了,出了这档子事,庆王一脉算是和他这个燕王一脉的结下了梁子,说不准后世子孙再搞个复仇的戏码其实也挺老套无聊的。

    就在这里结束吧。

    既然是叛逆,朱厚照处置的再重都是有理由的。

    朝堂之上,再为庆王爷说话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但其实不仅如此,朱厚照继续说道:“此次安逆谋反,据说王府之兵便有三千。众位爱卿都知道,太宗一朝以后,规定王府护卫不得超过三百,这安逆却心思不轨,将这些人以王府侍奉人员的名义供养于府中。朕记得朝廷对于藩王府第的俸禄是个定数,却不知这安逆如何来的银子?能供养得起三千人!”

    众人不解皇帝的意思,也不知他的目的为何。

    “陛下,臣听闻王府占田往往数十万亩,如此日积月累,便可积累巨量财富。”

    说这话的人,不是阁老也不是部臣,而是顺天巡抚顾人仪。

    朱厚照蹙着眉头说:“喔?这样说来,王府财富增多,则野心膨胀。朝廷虽然控制了护卫军人数,但只要不安分之人以钱财利人心,总归是能招募到一些亡命之徒。朕以往便知道,一个藩王的用地,往往就要耗尽就藩之地一年的钱粮,此外朝廷还要发给每年一万石的俸禄。耗了民财便也罢了,最后还养出这么些不肖子孙,朕每每念及便痛心疾首!”

    话,讲到这个地方,其真实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朱棣自己造反成功,马上就反应过来不能给这些藩王配上数量庞大的护卫军。明面上你给他一万人,你也不能天天守着他呀,趁你一不注意,他扩充为两万人。

    现在,朱棣限制王府护卫的政策也失败了。

    安化王造反了呀。

    所以朱厚照要在政策上再加码——他要限制藩王的财富。

    当个太平王爷是没事,可太平王爷太有钱,就有拉起反叛队伍的财力,这也是不行的。造反这种事不谈意愿,只谈能力。

    就是我杀不杀你,不在于你会不会造反,而在于你能不能造反。

    能,也是罪。

    臣子们都是聪明人,一见皇帝是这番心思便都明白过来了……这应该也是考虑已久的打算了。

    藩王本身在明朝就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弱势群体,加之明朝的政治环境也有一定程度的搞政治正确的感觉,占据大量财富的藩王其实并不受文臣群体的欢迎。

    有些愣头青,如王鏊年轻的时候,根本就以对抗王爷为一种荣耀。

    而要是哪个小官,为了老百姓和藩王斗上一场,那他在清流之中必定是有一席之地的。

    所以说限制藩王的财富,似乎……有利而非弊?

第547章 朕不只做易事,还做难事

    洪武年间,朱元璋最早设立宁夏府,并置宁夏卫,隶属陕西都司。

    由府改卫,则在永乐年间,后来随着明朝放弃河套地区,宁夏镇在地图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横线上忽然突起、刺入蒙古范围的一块领土。

    这样就导致宁夏镇成了孤悬塞上的突破口。

    这片塞上江南舍不得放,但是防务压力又陡增,于是朝廷只得在其侧后方设置固原镇。

    这就是防务压力的变化导致边镇数量不断增长的具体事例。

    朱厚照与其他帝王不同,他是积极进取的策略,而且想尽办法提升国力,有时候光想扩大领土,实力不够反而是得不偿失。

    所以在不加重百姓负担的情况下而使朝廷财力不断增强,是一个始终不能放弃的方向。

    皇帝向臣子们表达了这样的想法,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中如顾人仪者强烈赞同,王府用度豪奢,早就该裁撤人员、退回土地、节省用度。

    不过安王造反,其实对皇帝是一种打击,隐隐中含有“你自家人都受不了你”的味道。

    似张敷华、韩文这类年纪比较大、喜欢求稳的老臣,便开始有些担忧了。

    皇帝手段太过刚硬,弄不好也会使得藩王反弹。

    “张爱卿说的反弹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私下里来乾清宫见皇帝。

    “安王造反,边镇震动,臣以为陛下当此时应行怀柔之术,若借此而罪天下王,岂不让人以为陛下手段严苛?”

    张敷华年岁很大了,他讲话时老是有一种嗓子眼里的痰咳不出来的感觉。

    朱厚照并不生气于臣子们提出反对意见,他知道一言堂并不是什么好事,只要不和他强词夺理,便不会像赶走林瀚一样赶走他。

    “朝廷得了那些银子,要么用于振兴边军,要么用于赈济灾民,这于国乃是好事,张爱卿应当体谅朕才是。”

    “非是老臣不体谅陛下。陛下可否想过,军屯清理已是……已是……”

    老人家说话本就慢,朱厚照着急,“张爱卿,朕的性子你是明白的,有话直说。你过去也不尽是讲好听话给朕的,执掌都察院、为天下御史之首的你,怎么还有难言之隐?”

    “是。”张敷华撩着官袍衣角跪了下来,“那臣今日便将肺腑之言、沥血上奏!”

    朱厚照抬眼看了眼刘瑾,刘瑾微微弯腰,随后对殿里其他伺候的人说:“都下去吧。”

    张敷华叩首起身,沉稳说道:“皇上天质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雄才伟略,天下臣工皆慑服之。登基短短四年,举百废而绝百弊,我大明粲然中兴可望,其中功绩皆在陛下一振作间而也,千秋万世以后,传之子孙,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皇上清屯圣旨,飞传即到,虽有宁夏反王,但朝廷大军一到,四方宵小遁首,若陛下以此之威,徐徐图之,九边清屯非不可为,如此则焕然与天下更始,边军亦可复往日之威。但清屯所害者,夺将校之利,因而有从安逆者。若陛下此时再夺藩王财货,万一地动山摇,则臣不敢稍想矣。”

    张敷华说完以后,乾清宫里有一阵安静。

    朱厚照只能听得到耳边老人粗重的喘息声。

    “刘瑾。”

    “老奴在。”

    “扶张爱卿起身,他年纪大了,跪一次不容易。”皇帝摆摆手,面色倒是平淡的。

    听到他是这样的心情,不管是刘瑾,还是韩文、张敷华,心里头都安心不少。

    “皇上!”张敷华情绪激动,又重重喊了一声。

    “朕明白你的意思。”朱厚照说道,“你是想说天下人不能叫朕给得罪了个干净,对不对?”

    “老臣肺腑之言,惟望陛下取一言以用之!”

    “起来吧。”朱厚照拖了个长音,“你今日讲这番话,朕还是欣慰的。朕虽比不得唐太宗,但愿意与朕讲心里话的臣子,朕,都能容。”

    这算是彻底解除了两人的忧虑。

    皇帝行事与常人不同,张敷华原本以为今日就要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春风和煦,如无事发生一般。

    仅是这点,古往今来便少有帝王能够做到。

    “老臣,谢皇上宽恕。”

    “没什么宽恕不宽恕,臣子的本职便是要向朕谏言献策。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本身,朕又何尝不知?只是朕也很难。”

    他当皇帝想做一些事情,这不是那么容易的。

    虽然已经没有人可以命令他,但是他也受道德等因素的制约,并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所以做事情,要讲究一个契机。

    错过了这一次藩王造反,他可能就再也等不到下一次了。

    因为天下总体上是被他治理的越来越好,藩王造反的基础就不在了。

    虽然说原先正德年间确实还有一个动静更大的宁王造反。可一来宁王造反的时间是在正德十四年,离现在还有十年呢。二来,做事情尽量还是主动为好,被动的等待,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按照张敷华的想法徐徐图之,到时候又找什么理由来限制藩王财富呢?

    但是这其中的原因也不好直接和大臣解释。

    总不能说,老子就是等着他造反,就逮他这个机会好借机行事。

    这种事讲出口就不体面了。

    至少不能明说,所以大臣们若不能自己体会,他也实在没好的办法。能自己体会的,你也只能体会,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皇帝就要翻脸不认人。无凭无据的,你凭啥擅自揣度皇帝心思?

    张敷华和韩文倒算是聪明人,给他们点时间揣摩“朕也很难”这句话,还是能有些眉目的。

    皇帝则边叹气边说:“这天下的事,有些容易有些难。你我君臣不能尽挑容易做的事情做,难的事……若是该做,那么也该咬咬牙做了。轻飘飘的便有大明中兴,想来也不是真正的中兴。当然了,倘若江山万一有倾覆之危……那朕也不是提不起三尺青锋。朕相信,两位爱卿也不会弃朕而去。

    宁夏的奏疏,朕已经批示回复了。军屯清理不能停,不仅不能停,还要更为彻底的做下去。安化王造反以后,其他各边镇亦有疑虑,但朕都已去旨强调,只要配合军屯清理,并不会砍头杀人。”

    这些年来,各镇总兵官他都已经置换完毕,以往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人要么致仕、要么换了职位,军队这个方面,本身就需要注意,朱厚照又怎会不知?

    此外,朝廷在对待宁夏总兵姜汉、和副总兵杨英的方式上也显柔和,他们是为国殉难,虽然已经调查出确实占了一些田亩,但一样不予追究,死后荣耀全部配给,就是那些田也留给了他们的家人。

    这是没有疑虑和犹豫的。

    为国而死,本身就有抚恤。

    这两人又都是***,且在造反之时,他们始终维护正德正统。

    如果对这他们皇帝还是不讲情面的话。换朱厚照自己当臣子,他也不要给这样的皇帝卖命。

    绝对的公平本身就不公平,有的人贡献大,有的人贡献小,当然要不一样。这两位连命都丢了,那给点财富也是应当的。

    只发奖状、不发奖金,在哪里都不能算合格的管理。

    这些意见,皇帝和内阁已经商量完毕,其中意思已经写在圣旨之上,明发邸报。

    包括宁夏镇本身配合的官员,也有“勿予追究”的字样。

    ……

    张敷华走出乾清宫,抬头望了望天空。

    他其实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本以为很难这样平静的走出乾清宫的……人人都说皇帝轻易不饶人,可只有他们这些常常接触天子的人知道,其实天子很少真正动怒。

    像是今天他讲的话,换个皇帝大概率是要吃些苦头的。

    “看来皇上……什么都考虑得清楚的。”

    韩文点头,“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公实兄今日讲这番话,陛下没有动怒,便是明证。”

    张敷华投来几分疑惑的目光。

    韩文跟上解释,“没有动怒,是因为陛下认为公实兄说的对。”

    但是对了,也还要做。

    这里就能体现出不同决策者的决策水平了。

    “或许正如陛下所说吧,自古成大事者,非是因为其做易事,而是因为其做难事。”

    ……

    “走了吗?”

    “回陛下,都已出宫了。”

    “给内阁递个话,藩王之事往后稍稍延迟,延迟到……正德五年大朝会之时再议。眼下先以平叛和清理军屯为要。”

    出现藩王反叛这种大事,来年的大朝会朱厚照是要提的。

    到时候仍然可以以此为借口,今年话稍微暂缓,也算是不要太过激烈,他是小年轻,不怕的,可朝堂上多是老人,老人喜欢求稳,所以还是要顾一顾他们。

    但是做,是坚决要做的,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他的意志。

    然而也仅是几天以后,

    内阁四位阁老又同时递了条子入宫,因为宁夏又来一封奏报——安化王已经被抓了。

    原先还在想着怎么派兵布阵的兵部,马上就要开始考虑论功行赏之事。

    固原镇的原先杨一清留下的兵马,朔方镇就更不必提了。皇帝现在所掌握的军事实力,并非不足以保护他推行一些难事。

    朱厚照仔细看了奏报,除了锦衣卫的战斗经过他是知道的,其他的还不清楚。看完以后,他注意到了一个人,仇钺。

    对此人,他有隐约的印象。

    而且先前战事的奏报,他也都有看过,仇钺之骁勇善战是绝对假不了的。

    现在九边从西往东,他有周尚文、王守仁、杨尚义、杨兴,似乎可以再加一个仇钺。

    善战是一方面,关键是政治底色,他受杨一清提拔,现在又跟随王守仁,家底很是干净。

    如此以来,五名善战的心腹将统领北方,他就不信,能有什么乱子闹出来。

    只是这个人他还没有见过。

    于是他召侍从室靳贵至身前,“拟个旨意,召朔方左卫指挥使仇钺入京,朕要见他。”

    “是。”

第548章 何为国力强盛

    关于宁夏镇的卫所,皇帝采纳了王守仁在奏疏中的意见,已经准允他们施行。

    就是宁夏不再维持七卫的人员规模,只留宁夏卫、宁夏前卫、宁夏后卫以及原先的靖虏卫。

    宁夏卫和宁夏前卫驻守宁夏镇城,宁夏后卫则驻守灵州城一带,此处是地势开阔,尽管因为复套已经不在边防一线,但这种具有军事意义的位置还是要有驻守。

    裁撤三卫的原因很简单,复套以后,宁夏军事地位下降,另外,多年的军屯侵占已经导致卫所败坏殆尽,七卫人员根本都凑不满。

    既然平时根本就没有七卫的人马,干脆就撤掉算了,朝廷还能剩下一笔军饷。

    剩余四卫人马,共两万两千人,这就是宁夏镇的守军规模。

    一般来说,重镇都有五六万人,现在数量直接腰斩以后,宁夏镇的防务地位也开始下降。

    换句话说,这里的官员也要比其他处低配一些。

    这样一来就要选择在宁夏镇放置一个相当于副总兵官阶的人。

    具体来说,原先的姜汉,其实他的正式官职,是都督佥事、挂西征将军印、充总兵官镇守宁夏。

    总兵,在明朝是没有品级的。

    有品级的事前面的四个字:都督佥事。

    这是正二品武官职。

    副总兵杨英的官职是都指挥佥事,这是从三品武官职。

    总兵官虽然没有品级,但要兼这个职务,基本上是要当上都督同知(从一品)、都督佥事(正二品)或者都指挥使(从二品)的武官。

    所以原先的宣府总兵杨兴,现在虽然还是宣府总兵,但是他的官职从都指挥使升为了都督佥事。

    杨尚义充蓟州总兵,这是他第三次当总兵官,但并非是一直原地踏步,实际上他第一次当总兵是都指挥使,后来当宁夏总兵则升都督佥事,现在再任蓟州总兵,已经是官当得非常大的都督同知了。

    杨尚义跟随皇帝十年,是嫡系中的嫡系。

    杨兴也早已向皇帝表明心迹,正德二年对鞑靼的战事,他一样尽心尽力。

    所以朱厚照才将宣府、蓟州两处交予他们,这两镇是京师门户,绝对不容有失。

    大同总兵则由在正德二年战事中表现亮眼的石奉充任,他以都指挥使(从二品)武官,驻守大同。

    石奉是军学院、上直亲卫指挥使出身,第一次战败时,皇帝再次信任了他,所以他也是皇帝的自己人。

    辽东总兵,则由常大成担任。

    常大成是原先驻守大同的人,他一直跟随周尚文,也是当初和皇帝立下誓言的八人之一。

    常大成善守,因为皇帝下一步要在西边用兵,所以在东边的辽东镇才派他驻守。

    这些都是防务地位没有下降的边镇。

    而在宁夏镇,朱厚照准备选择仇钺。

    仇钺原先是朔方作为指挥使,这是正四品武官。

    立有战功,正常提拔,也可以升任从三品的都指挥佥事,也就是原来宁夏副总兵杨英的官职,但皇帝不想他为副总兵,而要仇钺直接充任宁夏总兵官,统帅宁夏四卫人马。

    地位同样下降的榆林镇(延绥镇)也是一样如此,接下来要裁撤掉一半卫所。这里朱厚照准备调甘肃镇副总兵马一槐为榆林总兵。

    马一槐是周尚文的老部下,也是马荣的父亲,绝对没有立场和理由背叛皇帝。

    按照朱厚照这个排列,边镇从西到东的各大军区的“一把手”,可以说全部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武将。

    这就是从弘治十二年到正德四年努力经营来的局面。

    接下来,他就是要从宁夏开始逐渐清理边镇屯田之事,同时整备军队,提升战力。

    到时候五十万边军、二十万京营,还提什么“罪天下而不稳”的事?

    ……

    ……

    在宁夏。

    张璁有陕西巡抚王廷相和总督河套王守仁的支持,平叛事宜一结束,他便全力推动清理军屯、重新划界的工作。

    不管怎么说,养兵而不病于农者,莫如屯田。

    《明会典》记载:“每军种田五十亩为一分,又或百亩,或七十亩,或三十亩,二十亩不等。”

    这里不等的原因,是因为土地肥沃、贫瘠程度不同。

    但平均来说是每个军士50亩地是不错的,现在宁夏镇人数减少以后,军队规模为两万两千人,这就需要110万亩地。

    原安化王府和庆王府共计占有二十八万八千亩军屯。而王爷占的地其中至少一半都是好地,地形平坦、地块方正,靠近水源利于灌溉。

    所以仅王府所占之地,就可以解决一个卫所的屯田所需。

    说起来两位王爷也算是手下留情,需知后来徐阶徐阁老一家便占了二十多万亩良田。

    所以要说贫富差距,其实这个年头的贫富差距更为夸张,简直已经到了离谱的程度,像是无法想象的一家占有几十万亩田,这些竟然真实存在。

    这样想来,抚恤姜汉、杨英家几千亩地,其实也没什么过分。

    宁夏镇经此叛乱,可以说原先的秩序被破坏极大,许多原来的千户、百户被牵连下狱,再加上张璁作为钦差仍然重申9月20日需要交出多占军屯,

    以至于官府所掌控的屯田数量猛升,尤其两个王府,再加上原来宁夏卫指挥使何锦义有两千五百顷也就是二十五万亩田(历史记载,非杜撰),所以刚一开始,张璁就有五十万亩可分之田。

    这些田地去处自是没什么说的,全部分到宁夏卫、宁夏前卫和宁夏后卫之中。

    一来这是最为主要的工作,另外分田到军士,可以快速安定人心,军队稳住了,局势就乱不了。

    王廷相做官这么些年,也是最近这些天才最为畅快,他不辞辛劳始终跟随张璁一起推动此事。给耕牛、农具,教树植,复租赋,遣官劝输,诛侵暴之吏……这些都是他作为巡抚可以直接协调处理的事。

    而由于军队本身就有屯垦的职责,所以量地、分界,也不用再劳烦他人,直接领着卫所士兵们就开始了。

    王廷相在和张璁算账,“以目前来看,除靖虏卫的三卫人马,今年可获屯田100余万亩,且裁撤三卫所,宁夏镇军卒减少,各军所获军屯可适当增加。不论如何,按照朝廷所定每亩一斗两升之税,宁夏镇明年可收获粮米100余万石,可上缴籽粒数12至13万石。剩余的留由自用也是够的,此后也不再需要朝廷千里运粮,甚至还能有剩余。”

    古时候,一名成年男子,一年要消耗600斤粮食,也就是4石。四卫人马再加上些随军人员,一年消耗主粮20万石。

    但这是理论情况,首先收成看天,随便弄个什么区域性灾害,马上就减产。而且人不能只吃大米,他总得吃油、盐、糖,总得扯几块布做些衣裳,所以就需要再换些银子。还有除了人,马也要喂。

    养一匹精壮的马所耗费的粮食,能养活四五个成年人。

    所以真的粗暴的吃起来,加之官僚体系中难以根绝的贪腐问题,基本上连吃带拿,到最后能余个10万石算是不错了。

    就这余下来的,还有人要打它的心思。

    “靖虏卫的军屯也要清理的。”张璁补充说道。

    虽然说靖虏卫没怎么受反叛的影响,但是张璁又不是来平叛的,他是来清理军屯的。

    王廷相自然明白,也没有任何一道政令将靖虏卫给踢出去,“靖虏卫有些特别,虽每分田地有近200亩,但土地贫瘠,气候早寒,且相当空旷,原先是要朝廷岁调10万石粮米给养的,重新清田以后,至少要能自给自足。”

    换句话说,靖虏卫实际上也相当于贡献了10万石的屯田籽粒,不需要再调粮了嘛。

    宁夏镇是边关之地,稍作整顿,便有22万石的屯田籽粒。

    仔细想想,大明一年才一百多万的籽粒数,宁夏一镇而已,这都要七分之一了。

    可大明所设置的军屯之地,岂止七倍宁夏那么大?

    除了其余边镇,还有广大的内地卫所,那些卫所也是屯田的!

    只要把这些潜力都挖掘出来,不说恢复洪武年间一年屯田籽粒两千多万石的辉煌,至少一年让朝廷收个1200万石的粮食是没太大压力的。

    如此,岁入便能大幅度增长至4000万石。

    增长是一方面,许多卫所清理军屯以后,开始重新自给自足,不需要朝廷再调拨粮食。所以消耗还少了。

    那个时候大量的粮食储存于预备仓,大明也能实现记述汉代强盛的那句话: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

    而这,就是所谓的国力强盛。

第549章 屯田千户

    王守仁还在宁夏没有离开,因为王廷相和张璁一直邀请他留下。

    毕竟乱象之后有这样一支官军在,不管做什么,都会安心许多。

    于是王守仁有了机会可以见证宁夏镇轰轰烈烈的清田之事,自从太祖皇帝下令各地屯田之后百年以来,大明还从未有今日这样的景象。

    实际上,留下王守仁是很有必要的,军屯发展到如今,这项制度与社会上每一个人的关系错综复杂,现在朝廷要打破重来,其中矛盾如何能少?

    张璁与王廷相商量,“下官翻阅前朝实录,永乐元年,朝廷下令各处卫所在每卫之中委‘屯田指挥一员,每所委‘屯田千户一员,管理屯种。因其效果上佳,永乐二年,朝廷又令各地都司卫所,凡屯军100名以上和不及100名者,委任‘屯田百户一员。

    其中道理,与陛下如今所说的‘责任到人异曲同工。眼下宁夏镇要重分屯田,正可恢复此法,设提调屯田都指挥总辖之。”

    王廷相捋着胡须点头,“其实以往一卫之中,都指挥使、指挥同知及指挥佥事便是一人统管司事,一人统管练兵,再有一人管屯田。按轻重缓急来论,此时应由四卫都指挥使直管屯田之事最好。”

    “不错,屯田命令由其下达,卫所之中若缺耕牛、农具也由其上传,上传下达而无阻塞,宁夏镇屯田必能大有起色。”

    这个办法是永乐年间使过的,借而用之问题不大,从卫、到千户所、再到百户所,一直有一个长官过问此事,那么重新丈量便总能做得出来。

    当然,朝廷旨意已到,原朔方作为指挥使仇钺升任都指挥佥事,充宁夏总兵官,因而这件事便不能越过仇钺。

    只不过……仇钺现在还紧张着呢。

    镇城之外,一片草原之上。

    王守仁端详着手中的红薯,这个物事也是跟随圣旨一并来的。

    皇帝亲自赐予他两块,以及一封解释的书信。

    这是给王守仁吃的,实际上懂得如何培育种植的人员,已经单独从京师出发前往朔方镇,当然了,携带了种子。

    知道仇钺要来见他以后,王守仁便按照圣旨中所说的办法,命人蒸煮,去了红皮,露出黄肉,等着仇钺过来。

    仇将军身材高大,四肢粗壮,脸呈国字形,其实他已经四十四岁,满嘴的胡子一看就很粗犷。

    所以他的年龄比王守仁还要大。

    但明朝武将不如文臣,王守仁是状元之子,进士出身,这比仇钺实在是高多了。

    而且他脑子好使,虽然接触才三年,但在仇钺心中,王先生就是那种会读书、主意多的人。

    他骑马而来,到了近处之后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随后到王守仁面前见礼,“末将仇钺,拜见部堂。”

    “等你多时了,耽搁了一会儿?”

    “是,王巡抚和张御史派人,说了些屯田的事。”

    王守仁说:“是啊,你以后就是镇守一镇的总兵了。陛下还要你入京,这便不能耽搁了,何时启程?”

    “后日吧,末将还想安顿一下。”

    “是不是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单单召了你入京?”

    “是,请部堂指教。”

    其实其他人也都有赏赐,王廷相本身就是超速提拔,暂时再升官也不合适了,而且陕西本身就需要他。王守仁也是一样的道理。至于张璁,他是钦差,回京之后皇帝自有封赏。

    这么多人,就指名道姓要见仇钺。很不寻常。

    仇钺是个大老粗,他在卫所中长大,靠着一身勇武和不错的运气步步走到今天,京城去过,正德二年的时候。

    但是皇帝……真没见过。

    而且还是要他单独召见。

    旁的不说,宫里的规矩是什么,他都搞不清楚。

    而且听说正德皇帝挺厉害的,威严中还有严格……

    这个事情带给他的压力,比让他去打一仗还要大呢。

    “不急。”王守仁指了指面前放好的红薯肉,“尝尝。”

    “此物是?”

    “圣旨中所提的红薯。”

    “喔?”

    这,仇钺倒真是要尝一尝了。

    去皮之后的红薯也是长条状,不过就有些糊糊的,嗯……像一种特别的东西。不过闻着却有香味。

    仇钺夹了一块入口,那眼睛顿时便亮了,“甜的。”

    “据说是从海外番邦带回来的,最初叫番薯,但是陛下一直叫红薯。今年春在京师试种,半亩便能得十石,还是不太会种的情况下。”

    “半亩十石?!”仇钺震惊,“那若是改种此物,岂不是连粮仓都不够放了?”

    “倒也没那么厉害。按照圣上的意思,此物不可作为主粮,说是吃多了胃酸。”

    仇钺不置可否,他小时候是过过艰苦日子的,什么胃酸不胃酸,甜的、软的,能吃扛饿,你还想怎样?

    “但总归,红薯一物非常之重要。由此,本官再和你说你入京之事。”

    “是。”

    王守仁起身负手,草原上的风吹得他脑袋上的方巾长带纷飞乱舞,“陛下是雄才大略之君,所谋者,绝不仅是败退鞑靼。行事也以务实为先,所以下旨调你入京,乃是因为你担任的这个职务——宁夏镇总兵。不管地位是否下降,宁夏镇都是西北重镇,陛下将此处交予你,是不是得见见你?此一也。

    其二,宁夏镇是首个进行清屯的边镇。又是安王、又是钦差的,出了那么多事,源头还是清理军屯。所以此事尤为重要,陛下要是不是也该面谕你?其三……”

    王守仁转过身,比出个‘三的手势,“你再想想你吃过的红薯。陛下的确说了红薯一些缺陷,但你我都知道,寻常百姓之家,饱腹都是奢望,只要红薯吃了能饱,那些缺陷算得了什么?而此番陛下清理军屯、推广红薯,便是要储存粮食、振兴边镇,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仇钺读过的书不多。

    王守仁便直接告诉他了,“陛下自比汉武、唐宗,汉唐之时,汉人王朝文治武功远超当今,因此过不了几年,陛下必定要对北部蒙古、西北哈密用兵,你连番立功,陛下所要取的,最为主要的也是这一点。”

    风好像更大了。

    “有空,可以多读读书,读了书你便知道,我们赶上的是什么样的时代。”

    仇钺是个武人,他听得很是热血沸腾,“这么说来,几年以后,我大明铁骑便可马踏草原!”

    皇帝的形象在他的心中也更加高大起来,这其实也让他更加紧张了一些。

    “是。所以仇钺,你是很有前途的。”王守仁还是决定提醒他,“未来你所领的也许不只四卫,所以千万不可局限于眼前。尤其,不要学姜汉、杨英之流。本官相信,终有一天,朝廷会有二十万大军北征蒙古,到那时你也可有一席之地。”

    如果能看到未来的可能,就不会被眼前的小利所诱惑。

    “不要不相信,本官答应你,就算旁人都不举荐你,本官也要向陛下请命,由你做我军中大将!”

    仇钺听后更加心情激荡,“末将谢部堂提赏之恩!”

    话也说完,王守仁自己回身过去,又去吃了一口红薯,随后嘀咕着,“这么高的产量,要是能喂马,那便更好了。”

    实际上,是可以的。

    红薯的茎叶均富含营养,可以作为家畜的优良饲料,当然可以喂马。

    “对了,练好这四卫的兵。你知道的,陛下喜欢。”

    仇钺嘴角咧出一个肆意而胸有成竹的笑容,说见识、读书什么的,他的确没有自信,但是要说练兵,他却有几分心得,所以不需多说,就是简单的两个字,“明白。”

    他有时候都觉得王守仁对待自己的兵有些‘仁慈。

    可能是出身不同,毕竟王守仁是文官,又不会真的舞枪弄棒。但是他仇钺可不一样,当兵杀敌,又不是逛园子听小曲儿,吃不得苦,那就去端别的饭碗。

    初次当到总兵、独自负责一镇守卫,哪怕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心理,仇钺现在也很有干劲。

    翌日上午,王廷相召集钦差、总兵,四个卫所指挥使以及十几个千户全部在总兵府齐聚。他们特意邀请了新官上任的仇钺,既然要设立屯田千户,这种人事任命最好不要越过镇总兵。

    此外,因为王守仁地位太高,所以他也在邀请之列。

    主位之上,两王分左右而坐,他们之下,张璁和仇钺各在一边,跟上的则是卫所指挥使和千户。

    人齐之后,王廷相说道:“安逆起兵诸事俱已平定。本官奉皇命协助钦差办理清理军屯事宜,经朝廷裁撤以后,宁夏镇只余四卫,镇总兵为仇钺仇佥事充任。在此之前,上差已将分田事宜一一布置,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便是要听一听推进如何。钦差当前,尔等不可胡说。须知清理军屯一事,最为皇上重视,各位必定也不相信锦衣卫南司不在宁夏镇。且,本官食君之禄,必定也不会任尔肆意欺瞒,因而今日务必将详情禀明!”

    讲完之后,四个卫所指挥使都没有要说话的。

    既然如此,王廷相便点名了,“裴指挥,你那里如何?”

    新任宁夏卫指挥使裴绩,他是三十多岁模样,被点到以后,表情有些不适的起身禀告,“启禀中丞,末将所管宁夏卫,在清理军屯之时,有人暗中阻挠勘界,破坏界桩。”

    “查明是谁了么?”

    他说不出话来。

    要么是没有,要么是不该查。

    但王廷相某种程度上也是个耍狠的愣头青,“查出来!你不敢杀!本官来杀!”

    王守仁心说果然是这样,这个王廷相做事情就是往皇帝心窝子里面钻,甚至都要越过钦差了。

    所以这个时候还要露头的人,不就是让他杀了好积累功劳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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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怠耕

    王廷相一脸杀气,但实际上裴绩的脸色却有些尴尬。

    “中丞,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廷相道:“钦差就在此处,你只管说。”

    裴绩是新提拔的指挥使,他以往是个千户官,确实也跟风占了一些军屯,但以他的官职,实际上也占不了多少,此次朝廷要清退占据的军屯,他自然是跟着全都上交了。

    所以他自己倒没有特殊的利益和要求,但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中丞,末将所说的阻挠勘界,破坏界桩之人,并非其他人,而是分得田地的军士本身。他们不要得田耕种。”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诧。

    张璁立马追问,“这是为何?天下有人得田而不愿者?”

    唉。

    裴绩本来不想反应的,但现在上司直接责问屯田的进展,他就是想拖也不行了。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讲了,“分得了田地以后,就要缴纳屯田籽粒数。按照一般的税比,每亩田地要缴纳一斗两升的籽粒。但田地与田地是有区别的,朝廷为显公平,肥地每军50亩,瘠地每军200亩,然而在收缴籽粒时,耕种贫瘠之地的军士反而要缴纳更多的籽粒数。若是正常的年景还好,万一碰上个灾年,上面籽粒催得紧,又当如何?

    各位大人都是知道的,如今边镇之中,本身就是逃亡军户,还在的人都想逃亡,又有谁愿意再进来?

    再有,屯军除了要缴纳籽粒。还有各种差役,如养马、采草、伐薪、烧炭,另外还要被征用去修筑边墙、城堡、墩台。好在现在是没了王府,以往还要被王府调去营建宫殿、陵墓等等。”

    随着他这些话说下来,众人脸色也都变了。

    其实一个社会的制度败坏到一定程度,真的不是简简单单杀几个人就能解决事情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希特勒应该是最会治国的领袖。

    裴绩还少说了一种情况,

    屯军除了有官役,还要面对各级官屯官员,下自百户、千户,上至指挥使、镇守太监等官,这些人也经常性的‘役使屯军。

    屯军本身就是亦农亦军,有军队的色彩,但边境不是一直打仗,大部分时候还是生产生活为主,所以就有一种‘免费劳力的感觉,需要做什么,完全就看官员的命令。

    有的役军耕种私有的庄田,如原来的何锦义。

    有的是修筑私第,甚至还有为他做生意、贩卖商品、私盐,不一而足。

    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天生就在我们的基因里似的。

    即便到了现代,也有很多人的工作内容被领导无限扩大,经常是工作秘书干成了生活秘书,他是指使你指使惯了,所以不在职责范围内的事也会开口。

    身处下级的人也难说个‘不字,即便确实某件事上纲上线起来,他不应该让你帮他做,但领导开了口,你怎么办?

    屯军的地位就和这个有些类似,只不过古代的人更有尊卑观念,役使人更加的放纵彻底而已。

    他彻底了,下面的军户自然就只能逃跑。

    后来也会发生一种叫‘怠耕的现象。

    背后其实都是本经济账,看似我拿到了田,实际上后面的负担更重,所以历史上也有记载,军户得田以后,会“听其草生”、“弃地不种”。

    这一点其实有些复杂和麻烦。

    王廷相看了眼王守仁和张璁,

    即便他们上奏给皇帝,可作为皇帝,面对这种问题,无非就是下几道政令,禁止xx和xx。但具体执行还是要靠他们,他们则要依靠千户、百户,百户呢?他也没办法,手底下的人在逃跑呀。

    唉。

    张璁叹气,真是有够难的。

    王廷相皱眉思索着,“裴指挥,役军之事,朝廷是可以下决定杜绝的,陛下必定不会反对。巡抚衙门、总兵衙门只要以身作则,指挥使、千户一级想来也不太敢。只是军士对此已不信任,而且……”

    而且人亡政息。

    现在的巡抚、现在的总兵可以做到。后来者就不一定了。

    这就导致上层官员与底层士兵之间更加没有信任可言。

    “要不要上奏于陛下?”张璁带着疑虑问道。

    “上奏可以,但我等要先有个解决的办法。”王守仁眉头一蹙,计上心头,“所谓的劳役或是籽粒,根本上乃是士卒的生活难以为继,用老百姓的话讲,好男不当兵。

    因而私以为,为官为将,务必要爱护手中将士,承平之时,他们为朝廷耕种,战乱之时,他们为朝廷冒死,这样的人,为官为将者不爱护反倒要欺辱,就是朝廷立再多的规矩都无用。”

    王廷相听着觉得有道理,又问道:“可是不是爱护将士,这一点又要如何保证呢?”

    “本官在朔方镇是有一个做法。”

    “请伯安兄不吝赐教。”

    河套军管区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很多事都是靠王守仁自己去定。

    王守仁其实也奇怪的,因为皇帝确实不怎么管他,都任他去弄。有的时候他自己都发慌,会上奏说皇上,我最近做了什么什么,您看看这样是否可行,不行的话,您给个话,我马上纠正。

    但皇帝对此的回应总是一句话:知道了,甚好。

    王守仁眼神一偏,透露智慧的光芒,“万变不离其宗,要想做到什么,就将其和政绩、升官儿联系在一起。我想让各级将领爱护百姓,却不知道怎么做,那么我便将士卒的生活情况也列入为将者的考核之中。凡士卒家家破败者,即便此人骁勇,我不仅不用,还要贬之。因为我始终觉得,将兵不和,打不了硬仗。”

    这是很通俗的办法,一听就懂。说白了,你不能让你的士兵过的太惨了,太惨了人家肯定恨那个领头的。

    “王部堂的意思,就是看结果。”张璁也开始点头,“或可一试。”

    “裴绩,你可听明白了?”王廷相追问道。

    裴绩打眼瞧了一下主位上书生模样、身形还有些瘦削的人,他心中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人物?

    “末将,听明白了。便是不可役使军卒太多。”

    王廷相向京师方向拱手,“不错。此法本官会上奏朝廷,宁夏卫的将士不如其他卫,那是你的问题,宁夏镇不如其他镇,那是仇佥事的问题,陕西都司不如其他都司,那是本官的问题。”

    “是。敢问中丞,若还是有人不愿呢?”

    “恩威并施即可。这些道理,你要解释清楚。但是对于拒不服从者,也要略加小惩,事情一点点往下做,难道他们还能不当军户了么?这一点,谁能给他保证?”

    裴绩低头,“是,那末将没有其他疑虑了,接下来必定全力做好屯田之事。”

    王廷相和张璁呼出一口气,还好没有让王守仁走。

    涉及每个具体的人的事情,确实错综复杂,政策制定也有很多未能考虑到的地方,这是无可避免的。只怕没有足够的应变能力,那是要头疼的。

    “其他三卫呢?类似的情况不必讲了,依此办理即可。你们四卫,今后本官也是要看的,要是哪一卫的士卒穷到了要卖儿鬻女的份儿上,本官还要找你们麻烦。”

    宁夏前卫指挥使周瑞站了起来,“中丞,末将这里有一大户阻挠清屯,他有宫里的关系……”

第551章 圣人王守仁(求月票!)

    宫里的关系?

    这个事情就暧昧了,即便是王廷相这种愣头青,也不会完全不在意。

    “宫里的什么关系?”

    周瑞乐得将问题上交,于是便一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前日,末将带人清田,那一处原本是军屯,但几经易手之后,眼下已是平广记沈氏的私田,沈家有田契和购田时官府所出的勘印,加之又是宫里的关系,所以态度十分强硬。”

    这么一说,确实显得复杂了。

    张璁皱眉,“有人将军屯私相卖了是么?”

    “不错。”周瑞点头,“卖田的乃是前任百户刘崇,眼下应已死于战场之上了。这且不去提,关键是买田的人,沈氏觉得自己出了银子,且是通过市价所购,现在官府要这样收回,任谁也不会愿意。”

    这倒是个问题。

    但道理这种东西在于人怎么说,黑得都能说成白的,还怕你一个田契?即便没什么好办法,略微查查这沈氏有没有作女干犯科之举,事情也能够搞定,就耍一点流氓嘛。

    说到底,道理走得通,还是权力走得通?

    所以关键在于那个宫里的关系。

    “可知是宫里什么关系?”王守仁追问道。

    “听闻……是沈淑妃的堂亲。”

    沈淑妃?

    唔。。这大堂之中更加的安静了。

    “能确定么?”王守仁还想再“碰碰运气”,“会不会是有人假冒?”

    周瑞谨慎的摇头,“部堂,这可是重罪,万一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偏偏是沈淑妃麻烦。”王守仁介绍说,“各位有所不知,家父入京添任礼部尚书以后,宫里的封赏都要过手。宫里确实有周指挥提到的沈淑妃,且已身怀六甲了。”

    那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妃嫔了,还有皇子。

    皇帝这个时候发难,万一惹得沈淑妃惊惧,动了胎气,这可怎么得了?

    张太后那关都过不去。

    张璁也不敢说重话了,“陛***谅了我们为臣子的难处,为臣者也应当体谅体谅陛下的难处。周指挥使,这个平广记沈氏,一共涉及多少亩田?”

    “十日前,仅六千余亩,前日再去已有四万余亩。”

    “怎么还增加?”张璁惊得起身,“难道这短短的时间就买了这么多?”

    周瑞解释说:“紧急卖掉或是挂靠,这两种情况都是有的。”

    王廷相立马问:“谁允许他买的?丈量分田之时,宁夏禁止买卖,这是明发的禁令!”

    这个经验是在京畿分地之时学到的。

    官府动手扰乱土地市场,一些知道自己的田产来路不正的人,一收到消息立马便联系人卖掉,哪怕只有原来一半的价钱,但至少能保住一点,而且免于被朝廷追责。

    至于说有没有人敢买……价格低了不可能没有。

    一方面是有官府路子的人,他们有自信,收到手里不会出事。

    另一方面还有二道贩子,这些人以超低价买到手以后,再转让出去,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

    我们广大的老百姓还是非常聪明的。

    因而这次宁夏镇再开展这样的事情,自然就吸取了教训,官府的禁令也早早就发出了,不允许买卖!

    周瑞不知道要怎么说,禁令?

    清理军屯是最大的禁令——圣旨,沈氏不还是敢于阻挠吗?

    “中丞,要不这一次便算了。”周瑞也看出来众人的为难。

    “不可!”王守仁立马否定,“越是涉及到宫里,也是要小心处置。平广记是代表沈淑妃,沈淑妃是代表宫里,若我们漠视其不守禁令,任意施为,那坏的就是宫里的名声。这个干系,咱们谁能担得起?”

    “但是……”周瑞有苦难言。

    王廷相则赞同,“伯安兄说的对,此事万不可轻忽。但上奏给陛下、让陛下为难的确不妥,不如……不如由我给阁老去封信,请阁老婉转的去和陛下表达。”

    王守仁摇头,“杨阁老是内阁首揆,他说了这件事,你要陛下如何表态?还是让家父代为传达。家父是礼部尚书,有办法和陛下绕到沈淑妃的话题,只要稍加暗示,以陛下之聪慧必能领会。”

    暗示这个办法就让双方都有回旋的余地,是一种很聪明的办法。

    王廷相不禁感慨,还好留了这王伯安几日,其智谋确实无双,也难怪皇帝对其分外宠信。

    既然说定,王守仁也没更好的办法,当下便讲:“我这便修书一封。不过,王中丞还有周指挥,平广记沈氏购田也好、让人挂靠也好,这些举动都要阻止。”

    周瑞不能理解,“这是为何?”

    王守仁眼睛眯出一个笑容,“除非关乎性命的大事,寻常的这些事情,咱们不敢捅到陛下那边去,他们就敢捅到沈淑妃那里吗?即便捅了,一丁点儿的事儿沈淑妃敢和皇上提么?陛下不是宠幸后宫而不顾国事的君主,这一点谁人不知?正德朝以来,可有弘治时外戚跋扈之事?难道是那些人都识大体了吗?怎么可能。必然是陛下管束了起来。

    而本官之所以要两位阻止沈氏,便是因为若咱们不这么做,万一沈氏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而其他人皆从之,如此一来坏了宁夏清屯的大局,到时事不可为,陛下可是要龙颜震怒了。”

    王守仁此番话一出,立时便与当场的其他人拉出了某种智商差距。

    这么棘手的事情,他能考虑的不偏不倚,而且想到的法子不卑不亢,若非脑子非常清楚的人,谁能做得到?

    仇钺在一旁腰背都忍不住挺直几分,仿佛有些与有荣焉:瞧瞧,这就是咱王先生!

    “伯安兄高见!”王廷相起身拱手,带着几分敬佩说道。

    “哪里。”

    周瑞则更为心安,不管怎么样,上司能拿出个主意,这样他门下面的人才能知道要怎么操作,“谢部堂指点,末将明白怎么做了!中丞,除了此事,末将这里也没有什么棘手问题了。其余一些末将能处理的都已处理了。”

    “嗯。”王廷相还是满意的,之后再将目光转到宁夏后卫和靖虏卫指挥使的身上,“靖虏卫应当不会有与宫里有牵扯的人了吧?”

    靖虏卫指挥使是没有换的,此人名项思孝,这几日宁夏镇的变化吓得他不轻,他满脸恭敬的起身,“回中丞的话,靖虏卫土地贫瘠,便是达官侵占也不会选择靖虏卫,所以基本还是内部的问题。”

    “内部的问题便是你的问题,你要负责解决。”

    项思孝一凛,“末将明白!一定全力配合朝廷清理军屯!”

    此次朝廷宁愿调朔方镇兵马来镇压,也一定要推行这个政策,即便一开始还有一些迷雾,但杀了这么多人以后,其实许多事情都能看的清楚了,所以他实在没必要继续硬抗。

    毕竟多杀他一个也不是多费力的事。

    以往的总兵、指挥使现在都没了。又怎样,朝廷一道旨意,立马就有人补了这些缺。

    “如何配合?”张璁追问。

    项思孝有些紧张,“末将、末将……必按照上差吩咐,分毫不差落实。”

    “不要将这些虚的。靖虏卫是否有不愿意交田之人?是否有隐瞒侵占田亩之人?是否有将土地售卖、挂靠出去的人?项指挥,锦衣卫在的,你小心回话。”

    “回上差,这些……也是,也是有的。”

    “这么这些人呢?”

    “末将、末将正在处理。”

    这特么又绕回来了,问的就是如何处理。

    “那些人是你的亲信?”张璁挑眉问道。

    项思孝顿时慌了,“不是!绝对不是!末将与那些人绝无半点关系!”

    “好,有项指挥这句话便好。明日我随项指挥一起去靖虏卫,陛下为了此事已经连发数道圣旨,项指挥说的这些人便交予本官,由本官上奏朝廷治罪!”

    项思孝不管有什么花花肠子,面对这个办法也很难使得出来了。

    而且钦差要跟着他回去,这一路上就是监视,免得他再找人顶罪什么的。

    所以说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

    靖虏卫没有受影响,就说明里面有一些人躲藏着,若不治一治,往后也容易出问题。

    张璁原本就打了这个心思。

    王廷相没有反对,转而问最后一个人,“宁夏后卫如何?”

    咔。

    一个二十七八岁,满脸正派的指挥使站着标准的军人姿态,非常简练的说,“启禀王中丞,宁夏后卫现有军士4184人,应屯地2800顷,实际屯地2432顷,积存粮料共有6万2千余石。末将恳请中丞再宽限三日时间,末将已将抗旨之人拿下,三日后宁夏后卫即可屯足田亩!”

    此人的很是干练,气势也足,尤其看了前面三个人,那种对比更加明显。

    仇钺也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蜂腰高挑的男子,他手有些痒,这个部下以后倒是可以找机会切磋切磋。

    “你叫什么?”王廷相问道。

    “末将姓麻,单名一个斌字。”

    “好。宁夏后卫没有麻烦?”

    麻斌双手一合,“有的。所以宁夏后卫方才四千一百余人。”

    “无妨,朝廷军饷充足,少的人本官给你补上。”王廷相起身,“今日各位开诚布公,本官觉得很有成效。从今日起,宁夏四卫务必完成屯田划分之事,一月以后,本官会亲自检查!”

    “是!”

第552章 宁夏在改变

    宁夏镇共四卫。

    宁夏卫指挥使裴绩,三十五岁,陕西延安卫人,以边功累升延安卫千户,后充宁夏卫千户,至此番升指挥使。

    宁夏前卫指挥使周瑞,三十八岁,先前为本卫千户。

    靖虏卫指挥使项思孝,四十三岁,平虏所军户出身。

    宁夏后卫指挥使麻斌,二十九岁,是这四个指挥使中最年轻的一位,当然同样是军籍,他原先是左屯卫的一名百户,左屯卫现在已经不在了。

    即便最为年轻,似乎还是麻斌最为受赏。

    一个卫所应有五千六百人,算上一点空额,这个家伙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估计是个吃人的主。

    因为这两点,其他三人都难有与他相交的欲望。

    麻斌似乎也不善于和自己的同行和睦相处,始终冷着一张脸,只是冲着最后出来的仇钺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宁夏后卫负责驻守灵州城一带,那个地方黄沙厚土,就是山谷间的几块绿地才能生人,麻斌就在这里带着他的部队刨食吃。

    总兵府外,

    麻斌和自己十来个护卫汇合,这些护卫个个穿着草鞋,腰间系一把黑色短刀,着装简陋,但看模样却有一种山贼的凶恶。

    就是麻斌自己也是穿了双破了几个洞的烂布鞋。

    这十几个汉子就这样跟着他,马屁股一扭一扭的消失于地平线的尽头。

    等到他回到灵州、自己所住的院落。

    大人小孩儿,一下子有二十多人都冲上来围住他。

    麻斌自己抓了一把豆子喂马,眼见太多人了,便平淡的说:“要么砍柴,要么挑水,都没有事情做吗?”

    他一开口,院中的人皆不敢造次,就是四名妇女都忙着豆腐去了。

    只有三个孩子,一个稍大,是个男孩,两个稍小,为一男一女。

    “大哥,这一趟去镇城怎么样?可有好消息?”稍大的孩子,是他的弟弟,名为麻先,已经十四岁了。

    “瞎担心什么?”麻斌对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一样的无表情。

    “因为大哥杀了好多人。”

    “那些都是坏人。你告诉大伙儿,一切无事。从今往后就按照原先分给的田亩种地。”

    “当真?”

    这院落其实原来也不是他们的住所,而是一个千户家的,但是他死了,就叫麻斌给占了过来,住了大概七八家人。

    都是麻斌收容下来的。

    其中有军户,按照每人五十亩的田地,这个院落里要能耕种600亩地呢。

    不过这些穷苦人,即便拿着圣旨也很难从豪强手中拿到田亩,所以麻斌才把那些人都抓起来杀了。

    当时杀的是痛快,事后一直很害怕。

    继而这次麻斌从镇城回来,所有人都如此关心的场景。

    等他真的宣布没事,原先去牵马的、烧火生饭的男女老少又全都跑了出来,人们围着麻斌跪下,“快快快,谢大老爷救命之恩。”

    麻斌有个妹妹,此时就站在他的右手边,仰着头满是崇拜的神色,不过她的脑袋很快就被自己的哥哥揉得奇形怪状。

    “每人五十亩地,这是朝廷的旨意,这一点错不了,上边儿的大官都这么说。至于谢家多占屯军田,明天我们去拿回来。麻先,把弟兄们都叫上。”

    “好!我听大哥的。”

    麻斌已经把海口夸出去了,更准确的说,他拿到了上司的准许。

    西北边塞,生活艰苦,麻斌的父母已经病死了,只能他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讨生活。好在他有一身武力,再加上原先承袭的是百户,总算没有饿死。

    但其实也没过得多好,因为他的妹妹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要吃药,还因为体虚要吃那种昂贵的补药,这几年来几乎把他所挣的银两全部吃完了。

    亲妹妹等不到钱抓药,与此同时,他又能看到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是如何的豪奢,仅此便也算了,这些势家之人从不正眼瞧一瞧普通人,欺负、辱骂、殴打甚至迫害,这些事情他都见过。

    特别的生活经历和家庭环境,让他心肠狠辣的同时又有些悲天悯人的性格,实在是很矛盾。

    大概是运气好,此次宁夏叛乱,他上面的千户、指挥使以及几个百户,战死的战死、逃跑的逃跑,落得他临时管制宁夏后卫,结果他杀得最狠,反倒因此留下个执行朝廷清屯令最好的名声。

    便如这次在总兵府一样,也是他表现最好。

    眼下朝廷正在大力推行军屯清理,上上下下都需要这样一个典型。

    一个人,总不能一直倒霉,他也该走一次运了。

    翌日。

    宁夏后卫的“草鞋部队”全都在院落里集结了,一共三百人,这是原先麻斌百户所里的老人,以及这段“变动”时期紧紧跟随他,而受他信任的人。

    院落里的老者妇人也在,部分人的孩子就在这三百人之中。

    自家人在的队伍,总归是亲近些,所以他们愿意来分发食物,那是一块有些硬的面饼。

    麻斌正在啃的也是这个。

    “弟兄们,田刚刚分完,要等明年种出粮食,咱们才能过上好日子,眼下就靠着这个垫吧垫吧吧。”

    “头儿,面饼俺们不嫌弃,不过能不能来点咸菜?!”

    麻斌因为始终要省钱给妹妹看病,所以一直以来过得都很简朴,原先百户所里的弟兄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算是被动的实现了官兵同吃。

    后来麻斌发现,这样似乎所里的人更容易当他是兄弟,这倒是点醒了他。

    这种世道,多点弟兄,那才有活路可走啊。

    所以一些老人也敢和他闹上几句玩笑话。

    麻斌不为所动,他把自己面前的白水喝完,又把剩余的面饼全部塞进嘴里,“劳资的脚昨晚没洗,现在肯定臭咸臭咸的,要不让你舔两口开开胃?”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头儿是指挥使了,可不能像原来当个百户一样,要讲究。”

    唰。

    麻斌把手中漂亮的刀拔了出来,“俺不在乎那些。俺在乎的是这个,弟兄们,还记得原先我们一起立过得誓言吗?”

    “拿着刀!靠着兄弟!”

    “出发!”

    一声怒吼,满是热血。

    之后就是三百人翻身上马,但他们不是土匪,麻斌毕竟是当过百户的人,他是朝廷的官军,奉的是圣旨,行的是王道。

    谢家拒不交田,他今日要代表朝廷将被侵占的六十顷田地收回来。

    这是当地的老地主,其子侄也有在其他省份为官的,因而才有这样的底气。

    但他遇到的是麻斌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

    三百战士,同仇敌忾,直接用武力的方式把谢府宅院给围了。

    门口站岗的家丁出言不逊,麻斌便只两个字,“杀了。”

    麻先这个半大小子一马当先,他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家里面生活困难,作为男丁,早就开始分担一些压力了,杀几个手无寸铁之人,对他而言不算危险。

    “我来!”

    一人一马冲上前去,对着见状不对要逃跑的家丁背后就是一刀。

    “杀人了!杀人啦!”

    谢府顿时就乱了。

    “头儿?”

    麻斌明白的,“冲进去,一个不留。”

    砰!

    红色的大门被撞掉了半边。

    谢家主听闻官军杀了过来,直接给激成了脑溢血,他立马让家丁结阵守住后院,而他自己也躲在里面不出,并大声喊道:“麻指挥使!你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杀我谢家满门,可想过一旦朝廷追究,会有何后果吗?”

    谢家主说完在等,但根本就没有回话。

    麻斌,不善言辞。

    回应他的就是撞门声。

    砰!

    砰!

    “守住!千万不能让那个麻疯子的人进来!”

    这些家丁平日里应也是训练过的,只是武器缺乏,私藏武器的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大部分人拿得是棍棒之类的东西。

    麻斌才不管那些,他命人找来梯子,强令道:“你们三十人,以三人为一组,爬进去!”

    这种攻防是没什么悬念的,一个家宅而已,又不是那种几十米高的城墙。

    落下去以后,也有人挨了顿打,但越来越多手持钢刀的官军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是很有威慑力,在付出几名伤亡代价以后,这处后院也能顺利拿下。

    哒,哒。

    麻斌骑着健壮马匹越过门槛,一张冷脸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后院之中,还有好些女眷的,他也没有要喊停的感觉,而在其身后,更多的官军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砍,一时间惨叫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麻斌!!”谢家主眼睛充斥着血色,“你怎敢如此残忍?我谢氏族人也有在官府之中的!”

    麻斌连马都不下,他淡淡回应道:“我已到镇城总兵府禀报了详情,并且答应了朝廷要办好屯田清理之事。谢老儿,你占田不交就是违抗圣旨。聚私丁对抗朝廷官军,就是有意谋反。你说的在官府中的谢氏族人,我也会一并参奏。”

    “卑鄙无耻,你竟想陷害我们谢家?”

    麻斌不解,歪了歪脑袋,“拒绝屯田清理和组织家丁对抗,这不都是你做的事吗?我怎么陷害你了?还有你搞错了一件事,你死以后,朝廷不会来追究我的。真要说的话,我是奉朝廷之命来追究你的。”

    “你说什么?”

    “我说清理军屯是圣旨,知不知道啊你个蠢货。都杀了!”

    这件事不过也就是半天的时间就做完了。

    做完以后麻斌还不消停,他真的将谢氏谋反的罪名给宣扬了开来,而且没人能反驳,因为抗旨,就是谋反。这是一体两面。

    通过这种动作,麻斌来震慑其他拒不清田之人,乱七八糟的世道,到最后还是这把滴着血的刀管用。

    麻斌没读过书,但他已经决定凭着这把刀改变这里。

第553章 吾皇圣明

    正德四年十月。

    少府令顾佐亲自督查了淮安府到扬州府的修路工程以后回京。

    现如今朝中最大的事情是宁夏清屯,但似乎很多人都忽略了,其实朝廷在今年开始分两期共投入八百万两白银修筑南北直隶之间的官道,

    两地之间原本也有官道,但那些大多都是无人修缮管理的土路,路况实在堪忧。

    这次朝廷意在修筑一种路面更加平整、且更为坚硬的道路,所以才需要那么的银子。

    “黄熟土?那是什么?”

    “回皇上的话,便是一种石灰、黄土和沙子的混合物。石灰一分入河沙,黄土用两分,随后配糯米、羊桃藤汁和匀,再以四方边竹固定形状,烧制以后极为坚固。”

    朱厚照问道:“下了雨会成烂泥么?”

    “不会的。微臣查阅《左传》,宋文公的陵墓便是由黄土和石灰烧制。自汉代后,因黄熟土坚固还会用来建造房屋,一场雨是塌不了的。”

    朱厚照很小的时候,他见过那种泥土建的房子。

    其实当时太小,没有想过泥土沾了水一旦软化,房子倒了怎么办。

    他也懒得去管,古人也很有智慧,秦代就有砖了,而且制得还很好。

    另外用砖石铺路也是个选择,古人也用过这个办法。

    “有点儿意思。”朱厚照对顾佐说:“造路材料好的工程队,适当给些奖励。”

    “是,微臣遵旨。”

    “等少府修好了这条路,朕先来走一走。”

    顾佐不知如何接,“陛下,这……”

    “偶尔出宫一次,还是需要的。当然,这是后面的事了,再说吧。”

    “是。”

    先前因为淮安府的事情,顾佐叫皇帝给训斥了一顿,回家反思之后重新出山,第一站便去了淮安府,就是把改过自新的态度先展现出来。

    少府内部也进行了一番整顿,尤其是工程清吏司,最初的少府郎中祝卫春等人全部被抓了起来。

    这个机构,再花心思在用人之上,也容易形成贪腐,朱厚照已经让锦衣卫安插人手在其中。

    这个事情,也只有顾佐知道,毕竟他更方便任命少府内部的官员。

    朱厚照也没有一直生顾佐的气,有些事不是他的错,至少他本身还是一个很用心的官员。

    “有一件事,朕先抛出个引子,你可以去想想。”

    “是,请陛下吩咐。”

    “便是这修路的事,这些工程花费甚多,若是不能形成“回头钱”,往后就是朕有心再做,实际上也难以为继。”

    顾佐心领神会,“微臣也想过这一类事。粗略的也想到两个办法。”

    “喔?说来听听。”

    “其一便是依托这些修筑好的官道收些银两,不必很多。不过此法一旦使用不当,极易造成恶劣的影响。”

    朱厚照皱上眉头,“你的意思是,做事的吏员会吃拿卡要,层层盘剥。”

    “陛下圣明。”

    这种事情不难想,即便在电子支付的后世,还有一些地方的人员擅自设卡收钱。

    放在古代,那还不是猛收钱。

    “另外一个办法呢?”

    “臣听闻陛下在清理军屯,往后籽粒数必定大幅度增长,所以……是不是可以改折色为本色?”

    所谓本色,就是实物,如粮食。折色就是将这些实物折成现银。

    这是社会自然发展的普遍规律,因为使用货币这个一般等价物,就是比实物交易更加方便。旁的不提,几百吨的货物,怎么来回来的运输?

    朱厚照摇头,“往回改是不好的,还是要用银两。”

    一般来说,古代的朝廷在治国的时候,老是手里有什么、改成哪样方便就怎么搞,因为权力没有限制,永远就是考虑自己。

    大明在这个方面尤其如此,后来张居正改革,原先的粮税全部转为收现银,还好隆庆开关以后,海外流入了天量的白银,不然老百姓上哪儿去找足够的银子?实际上就算如此,也使得部分地区的百姓倾家荡产。

    小农社会不是商品社会,商业交易在几个大城市是充分的,但在偏远地区则不足,朝廷改为收白银以后,老百姓每年交税还得把粮食或是一些土货去换银子。

    这哪里是容易的,现在人走路走个五公里都受不了,古时候简单出趟门在道路条件不好的情况下更是要十几二十天,而且还有那么多的粮食,用什么拉?马?驴?这种东西可不是家家都有的。

    所以其实加重了不少负担。

    但是一条鞭法确实有其好处,全部折成银两收税以后,对于朝廷来说是方便不少的,效率也大大提高。

    朱厚照本身也有意推动社会经济的货币化。

    大明开海以后,货币化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条道路,因为每年流入的白银以上千万两计,在现阶段大大缓解了社会上的银荒,促进了经济进一步活跃,这是不能放弃的。再到后面还涉及一些货币和金融改革,所以他不会如此短视。

    “考虑考虑第一个办法吧。籽粒数究竟增长多少还不知道呢。”

    顾佐有些期待,“臣听闻宁夏清屯颇有进展。”

    朱厚照指着手边的一些奏疏,“湖广的谢于乔(谢迁),来了三道疏,除了向朕要粮,就是要朕免除赋税。都知道朝廷多了礼卿你这个财主,他们不好意思向你开口,便只能和朕说了。”

    “湖广荆襄一带,流民成片,于乔公不忍百姓流离失所,这也是靠陛下所用得人。”

    顾佐知道皇帝并不是真正的抱怨,实际上,只要朝廷还有余力,这些要求都会满足的。当初刘、李、谢三位都是清流名臣,皇帝费了不少心思才把他们派往地方,现在看来成效不错。

    两人正在交谈间,刘瑾从外面进来,他低着脑袋走到皇帝身边,凑近轻说了几句。

    顾佐则看向他处。

    “东西呢?拿来朕看。”

    刘瑾从袖口里掏出一片薄薄的纸。

    这是东厂来的消息。

    宁夏清屯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不仅锦衣卫去了,东厂也去了,为的就是让他这个皇帝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

    扫了一眼纸片儿之后,朱厚照不禁皱起了眉头。

    “陛下……”顾佐不敢多问,尝试着说,“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礼卿,今日就先到这里,朕有些乏了,改日你再递条子入宫,咱们再谈。”

    “是。”顾佐不好多讲,只能听话的离开。

    人走之后,朱厚照叹气一声,他已经再三嘱咐,后宫中人不要掺和进外朝的事情中来,但似乎也难以避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侍从室靳贵来报,说礼部尚书王华求见。

    “宣。”

    王华在今年中入京任礼部尚书,已经六十四的王华在这个年头也算是老人了,他胡子已花白,脸上的褶皱极深,尤其是那个眼袋,鼓得厉害。

    “老臣,参见陛下。”

    “赐座。”

    “谢陛下。”

    “王尚书,这个时间你入宫见朕是有何事?”

    王华双手按着膝盖,屁股轻轻沾了下凳子,“皇上,老臣是来报祥瑞的。”

    “祥瑞?什么祥瑞?”

    朱厚照:“……”

    他本来正烦躁呢,结果给他来这一手。

    “王尚书,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兜圈子。朕难道是那种听不得逆耳之言的君主吗?”

    “老臣不敢。”王华立马起身弯腰。

    “坐下,有什么就说什么。”

    王华特别干脆,“老臣遵旨。”

    一旁的刘瑾眼色之中闪过一抹特别眼神,这个老家伙是故意的。

    “老臣上奏陛下,乃是因为宁夏镇清屯一事,宁夏前卫与沈淑妃外家……”

    朱厚照看他嘟嘟嘟的讲起来一点儿阻滞感都没有,他也渐渐明白过来了。这个王华……本来就有事情上报,只是跟他玩了小小的套路。

    “陛下,此事涉及宫中,老臣等不知何以处置,特上奏陛下,请求圣裁。”

    皇帝则叹息一声,“王尚书,是朕太过严苛了吗?让你们连将一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朕都不敢?”

    “皇上误会了。老臣居于京师,日日能受皇上圣训,自然知道皇上赤诚之心,但远在千里之外的臣子则没有老臣的福分,况且此事非同一般,宁夏一众官员如此谨慎,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朱厚照摆摆手,“算了,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朕知道。不过下次还是直接些,你与王守仁也说一声,不管什么事情,他原原本本的告诉朕就可以了,朕哪里会为难他?”

    王华感佩莫名,皇帝对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是圣恩极重,“老臣代子谢陛下隆恩!那若无其他事,老臣先行告退。”

    “告退?你说的这个事情朕还没有回应你呢。”

    王华拱手,“陛下说为臣难,但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此事应也不急于立即要一个结果。况且,老臣相信陛下。”

    “信朕什么?”

    “陛下可比古之贤君,这一点老臣深信不疑。”

    “唉。”朱厚照是吃软不吃硬,他不怕撒泼打滚的,就怕这种“通情达理”的,

    看着越走越远的老臣背影,他还是开口了,“回来。”

    “陛下。”王华转身俯身听旨。

    “你去和伯安说,把那一家先控制起来,但是不要伤害他们。所购买的土地是在朝廷已禁令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官府的勘印无效,交易官府也不承认。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声张。若是沈氏一家愿意服软,此事就这样过了,若是不愿意,就把他们先关上半年,半年之后,朕便好办了。”

    王华明白指得是什么,过了这段时间,沈淑妃生产就结束了。

    遇如此天子,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全心用命呢?

    “吾皇,圣明!”

第554章 故态复萌

    “吾皇,圣明!”

    不知道为什么,朱厚照喜欢这种感觉。

    弘治年间名臣不少,到了正德年间因为一个刘瑾,导致不少人离开朝堂,问情于野。

    这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尤其正德皇帝的皇位来的如此之正,而且明中期也不像末期那样病入膏肓。

    如果真如历史那样发展就实在太可惜了。

    正德皇帝也不知为什么还没有留下子嗣,导致皇位传承又换了一脉,上来的嘉靖皇帝极度聪明又极度自私,在位的时间还特别长。

    明朝后期的党争以及政治环境的恶化,某种程度上就是从嘉靖开始的。

    所以他才喜欢这种感觉,大局因为他而没有败坏,似王华这些还愿意做些事的大臣都能留在朝堂上。

    “去吧,这件事先这样办。”

    朱厚照没有立即就把事情闹大,也有想搞清楚的意思。

    因为他在后宫再三强调过,而他也相信沈淑妃必定和家中人交代了,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很懂事听话,很多人借用家人的身份作乱,这也是有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这其实是一种趋势,随着他后宫的扩大,实际上的“外戚”数量就会增多,数量一多,参差不齐的谁也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人,指望所有人脑回路都正常这也不太可能。

    “皇上……”

    朱厚照起身,掐着腰扭了扭身子。

    “沈淑妃那边还去么?”

    皇帝有几息的沉默。

    “不去了吧,安排一下,朕想出宫去。”

    “是。今日陛下要去何处?”

    “梅怀古修的那处酒楼,最上层不是空着么?朕许久也没去过。到那边去,记得不要和任何人讲。”

    “是,奴婢遵旨。”

    时近傍晚,不夜城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某种形式上呈现出了一种繁华都市的色彩。

    但作为皇帝却是有些孤单的,他用了那么多心思营造起来的不夜城,其实他自己很难去逛一逛。

    理智告诉他,沈淑妃娘家的事情,他应该处理的更加果决,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个人。沈淑妃和当初他那两个舅舅不一样,他与那两个蠢货是没有感情,与沈淑妃却有。

    其实人应该都会害怕,就是当你对自己的亲人都很冷酷的时候,作为皇帝的这个人还是一个人吗?

    高处不胜寒,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因为觉得有些闷,他才想着出宫透透气,而且也更加放肆,因为他要去一趟不夜城,所以才会想着要去梅怀古开起来的酒店——距离很近,大约也就一二百米的样子。

    不夜城的构造,是横四竖三的街道,两边都是挂着灯笼的明亮店铺,路中央行人来来往往,有书生才子,也有外地商贩,有达官贵人也有普通百姓。

    除了开业的时候,朱厚照还是初次踏入这里,他带了一个刘瑾和四个护卫,暗处还有三十几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而他自己则身穿蓝色的薄衫,手执一把扇子,饶有兴致的东张西望。

    以他的穿着在此处算是有几分吸睛的,不过不夜城来的***子弟也不少,所以相对还好。

    朱厚照穿梭于人群,看着有一路戏班子,围着看的人也不少,凑近看发现所表演的是武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一人执双戟,一人执钢刀,招数应当是提前都对好的,但是两人出手极快,噼里啪啦的看着让人忍不住惊呼。

    朱厚照也鲜少见到这样的表演,尤其看到拿刀的少年,连续翻了好几个后空翻,他也忍不住拍手。

    “厉害厉害。”

    可惜最高潮之处,两个少年同时停手,一左一右立于两侧向着观众鞠躬,随后一个中年人拱手执礼走了出来。

    “我们师徒三人乃是山东人士,凭着些粗笨的腿脚功夫混口饭吃。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王四在此一并谢过了!”

    原来是要结束了,朱厚照有些意犹未尽,这年头的表演能让他看下去的,大概也就剩武术、杂技这些绝活儿了。

    只能说不凑巧。接着他手掌一翻,几颗碎银子便出现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散散心还是有用的,一进入到这里,其他一些烦心之事便似乎真的被暂时遗忘一般。

    朱厚照继续往前走。

    刘瑾在旁说:“陛下,若是觉得实在苦闷,不如饮几杯酒?”

    “你安排就好。”

    “是,奴婢明白。”

    刘瑾招来身后一人,简单嘱咐几句,之后又将朱厚照领到醉仙楼中,他还是有路子,不从正门过,而从后门入。

    后门虽然简朴,不似前门的喧嚣热闹,但是待遇却是极好。

    醉仙楼的人过来,刘瑾只说一句,“有贵人前来。”

    之后,这些伙计就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

    过后门,走一小段林子间的石板路,随后就能踏上一段挂了灯笼的长廊,朱厚照跟着刘瑾,看着这家伙倒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不过这种时候他也就不扫兴了,跟着就好。

    长廊之后便是一处墙壁上雕刻着精美花瓣的建筑,这里隐藏在竹林之中,具有某种私密的暧昧感。朱厚照是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刘瑾推开一处门,带着几分谄媚,“公子,就是这里了。”

    朱厚照探头去望,屋子里地板磨得极为光滑,甚至连一丝灰尘也没有,正位之上一把很大的椅子,面前则是案桌。

    屋内点着香,萦绕在其中,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朱厚照径直到主位撩袍子坐下,刘瑾则一边嘿嘿笑着,一边给皇帝倒酒,说道:“这酒都是提前温好的。”

    近鼻轻嗅一下,确实有一股浓郁的酒香,“小酌几口,不能喝多。”

    “公子放心,奴婢明白的。”

    他轻拍两下,之后又有两路人光着脚端了八道菜上来,有冒着香气的鱼汤,也有精心装饰的素三鲜,看得出来,这都是会享受的人来的。

    “公子,独自饮酒实在单调,不如小的找几个人给公子舞一曲?”

    朱厚照终于停顿下来看了刘瑾一眼,吓得这个老太监急忙跪下,冷汗直流的颤声,“公子息怒。”

    “一环跟着一环,你倒是会动心思,今日这般准备怕也是占了你不少心力对不对?你是朕的近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每日就只会动这些歪念?你该将朕往这种地方领么?!”

    刘瑾的确吓到了,他慌不跌的说:“公子饶命!奴婢……奴婢也没其他心思,就是每日看到公子神伤,心中实在不忍。但是事情却是一件接一件,令公子从来也没个休息的时候,所以……所以奴婢就是想着叫公子开心,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想。”

    “滚!”朱厚照踹了他一脚,“你既然知道朕每日烦的什么,那为何不在办事上想着分忧解难?还为了我开心,今日在这里醉生梦死,明日问题就能解决了么?!无耻的东西,真是怎样教你你都不会!以为我不敢罚你么?”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往后再也不敢了!请公子饶了奴婢!”

    朱厚照余怒未消,“这地方你倒是熟的很?是谁经营的?把人叫来!”

    刘瑾心悔的要死,他是一直没放下过这个念想,总觉得少年天子、难免风流,再加上后宫事烦,以为今日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是讨喜成功,往后他便知道怎么做了。

    但是他心里其实也害怕,所以采取抓准机会+步步深入的方式,慢慢的挪一步,没想到还是惹了皇帝生气。

    此时他心中已经大为惊恐,皇帝说了叫人,他半分不敢耽搁,马上就命人去了。

    在朱厚照不知道的外边儿,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宫里的公公都吓得说大事不好,那么还有谁能担得起今日的事?

    咚咚咚的声音动静不小,啪得一下,房门大开,随后三四个中年人低着脑袋小跑进来跪下,旁得也不会说,只是泣声道:“贵人在上,小的伺候不周,或有怠慢之处,请贵人高抬贵手,饶恕小的一命!”

    朱厚照指了指下面的人,“是你的人?你认识他?”

    刘瑾眼睛眉毛挤在一起,这个时候也只能点头,“奴婢……奴婢认识的。”

    “那么这里是他开,还是你开?!”朱厚照声音更为严厉。

    “此处确实为奴婢所开。”说完这句他连忙加话,“陛下饶命!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今日便将此处关了,从此以后绝不再复开!”

    “晚了!”

    朱厚照很生气,像是这种地方就是宦官结交外人、腐化朝中大臣的温床,他不知道那没办法,知道了还不阻止,以后刘瑾便会做得更加放肆。

    最关键的是,刘瑾犯了个忌讳。

    “朕三番两次告诫过你,朕的旧人之中,就属你最是爱动些歪心思。今日开这处地方,朕要是不问,你不知何时才会禀报。不诚,这是朕最不能宽恕的,而你刘瑾,从始至终都是知道这一点的。……现在你这桩事不告诉朕,朕便只当你还有其他的事一样隐瞒不报!刘瑾,朕对你可是忍让再三了。”

    刘瑾彻底慌了,他今日是看皇帝心情不好而献殷勤,没想到时碰上人家心情不好撞在枪口上!

    “陛……陛下,请陛下看在奴婢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恕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厚照轻笑,“留下你?留下你这种近侍引皇帝到这种地方来吗?”

第555章 皇帝真正的心思

    石板路走到尽头往右,便有一扇涂抹了红漆的大门,大门横连着红色城墙,或者说是一面墙上开出来的门,门上有两个翘起的檐角,像是仰天的神鸟,两个檐角中央有棕色底衬着的暗黄字样,上书三个大字:司礼监。

    几个小太监从石板路一路跑着,气喘吁吁的,毫不掩饰脸上的慌张神色。

    过了门以后忽然开阔起来,两边都有偏方,正中央还有一间开了三个大门的堂屋,堂屋里摆了案桌和板凳,身穿红袍、又位高权重的太监们都在此处办公。

    几朝以来,司礼监开始逐渐参与朝政,内阁票拟的意见得先过他们这里,一旦皇上懒政、怠政,那么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是“立皇帝”。

    但今日这里却万分慌张,

    “尤公公!马公公!大事不好了!刘公公惹了圣怒,这一次怕是饶不了了!”

    尤址和马永成一听顿如雷击,

    实在是事情来得突然,今儿早上还一切正常呢,怎么到了晚上就开始风云突变?!

    尤址还好,他一直是皇帝放着挤兑刘瑾的。但是马永成和刘瑾那是老哥俩了,靠着刘大哥,他虽然不是掌印太监,但在宫里还是有几分威风,一旦刘瑾一倒,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万分急切的跑出来,指着跪趴在地上的人问:“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敢漏一个字,咱家割了你舌头!”

    “马公公倒是好威风!”

    正在此时,大门之外传来道含着怒气的呵斥之声。

    马、尤二人一听,整个人都惊着抖了一下,尤址向里边招呼,“快出来接驾!”

    石板路上,几个护卫拎着灯笼,皇帝果然在人群之前。

    马永成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他魂飞九天之外,一双老腿膝盖直直磕在石板上,“奴婢不知圣驾当前,误说了话,还请陛下责罚!”

    尤址那边也令人跪迎圣驾。

    朱厚照侧身指着已经被绑了的刘瑾,说道:“刘瑾是你的心头肉是不是?你马公公想知道他的事,朕来向你汇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请陛下息怒!”

    朱厚照抬眼看司礼监字样,心里头疑心大起,他原先是觉得刘瑾这个人是聪明的,因为聪明所以好用。

    但与此同时也忽略了一些他其他的毛病,或者是说这个聪明人瞒的好,以至于让他也没什么察觉。

    实际上的刘瑾权力欲重且为人嚣张,不说当个圣人,就是当个普通的有基本道德感的人都不合格。

    他还记得最初有浙江巡抚王琼给他送过银子的事。

    如果他发现有一人送,背地里应该就有百人送,要不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的开出醉仙楼这种类似高端会所的地方。

    刘瑾不诚,此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

    “尤址!”

    “奴婢在。”

    “自今日起,你暂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查一查刘瑾及其党羽……”

    马永成身子一震。

    “奴婢谨遵陛下圣旨。”

    “马永成,你也暂交了司礼监的职,漏一个字便要割人舌头,朕在宫里这么些年,宫中内侍大错小错都犯过,可曾像你这样残忍?查查这个家伙,有没有人命的案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今天是失言了,但奴婢没有一桩事情敢瞒了陛下!请陛下明察!”

    朱厚照轻笑,“求饶倒是会求的,知道不诚是朕的忌讳,可到眼下才说已经迟了!”

    说完话,他看了尤址一眼。

    这家伙还算平静,其实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应该是等了很久了的,看来在宫里这几年,涵养功夫涨了不少。

    “你跟朕来。”

    “是。”

    尤址尚不知前因后果,此时也不好去问刘瑾到底哪个地方触怒了皇帝。

    他更加不知道,皇帝在白天就有些心烦。

    到了乾清宫以后,大门关上,尤址非常自觉地跪好。

    “刘瑾和马永成,平日里都老实吗?”

    尤址回奏说:“刘公公不喜欢奴婢,所以做什么事都要奴婢回避。奴婢也知道陛下心急,具体刘公公做了什么,陛下宽限奴婢几日时间,容奴婢查后详禀。”

    “嗯。你上任以后,一是要查刘瑾,二是给各地的镇守太监、守备太监都去个信儿,朝廷清理军屯,谁不配合,宫里就动谁。”

    尤址忽然恍然大悟,喔,皇帝心思在此处。

    果然还是一贯的风格。

    “奴婢遵旨!”

    “不要在宫里杀很多人,弄得人心惶惶的不是好事。上任以后,谁给你送了什么,你都记好来禀报,谁托你办的事情,你也来禀报,朕还是那句话,对于内侍朕只要两点,一是忠心、二是诚实,依朕看来,这两点你都是有的。

    至于说收一点东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要你们个个都当章懋也不太可能,只要不收的太过分,朕几时追究过?这个刘瑾渐渐忘记了这个道理,你要牢记他的教训。”

    尤址磕头,“奴婢谨遵圣上教诲。”

    “用人的时候要睁大了眼睛,朕不可能天天盯着全国各地的太监,所以他们出了问题,朕只能找你。你也一样,哪里出了问题,你就处理哪里。不要等朕发现那些问题,那样就太晚了。”

    “奴婢明白,刘公公爱逞些威风,因而只用些谄媚之人,那些人哪里是真心实意做事,有了不好的事情便不敢上奏,怕惹刘公公不高兴。”

    朱厚照懒得再去细揪,“勾栏从来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不再说了,你下去忙吧。”

    “是,奴婢告退。”

    尤址出了乾清宫后,便有几个小太监凑到他这里来,低声说着:“恭喜尤公公,此番喜从天降,该是尤公公有这样的好命。”

    “也可以这么说,赶上好时候了。”

    月光绕过云层,照出尤址面前的人的表情来,是个宽平脸,细长眼的青年,“小的们给尤公公磕头!”

    尤址没有拒绝,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他正是用人之时,这个尤喜因为和他同姓,已经与他走近很久了。

    “起来,跟咱家走。今夜事儿不少呢。”

    “哎,好嘞。”尤喜走在边上,颇为积极的打着灯笼,“公公说赶上好时候,这到底是什么好时候?能否给小的们说说?”

    “说了你也不懂。”

    尤址在宫里小心谨慎惯了,所以心里的话轻易不和人说,况且那也只是他的猜测。

    他回头要去打听一下刘瑾今晚因为什么事而惹了圣怒,不过不管因为什么,其关键还是刘瑾的运气不好。

    因为皇帝要清理各边镇的军屯。

    那些守备太监,按照道理来说都是要皇上指派的。

    不过太监之间也有生态链,当你成为了太监,不可避免的就要去巴结那个传说中的位置——司礼监掌印太监。

    再者,刘瑾能掌印司礼监,本身也说明他是听皇帝的话的。

    正常的政治逻辑和用人原则之内,刘瑾的人就是可以用的。

    这一点没什么疑虑。

    而在这个时候换掉他,也就是把各个边镇守备太监的“保护伞”直接给撤了。

    尤址猜测,应该是宁夏镇的守备太监不是特别的听话。

    皇帝对太监要求是很严的,但凡和宫里有一点不一条心,马上就会有相应的后果。

    至于说皇帝怎么知道的,尤址估计大概是文臣们提及。

    天子一手宦官、一手文臣,相互制约、相互揭露,就是最大程度的保证能够了解事情的真相。

    而宁夏镇的守备太监不很听话,并不是表明这些人就不顾宫里的旨意,那想来也不至于。

    但皇帝先前的确是叫了他们三个特意嘱咐过的:宫里的人不能给自己人设置障碍。

    但结果并不好,所以这个事情就暴露出了另一个问题:下面的人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利益,导致刘瑾对他们的掌控力也有所下降。

    为什么下降?

    因为他们是刘瑾的人,他们会敬孝,他们阳奉阴违犯点儿小错,但是司礼监的刘公公能护一护自家人。

    这里形成了一个“集团”,那么自然就要敲掉头头。

    这才是他命好的地方。

    而皇帝解决这个政令不畅的方式也很绝,直接找个由头把刘瑾给撤了。

    这个事情传出去,各个守备太监绝对傻眼,以往和刘瑾相熟有些难言之隐还能说一说,现在和他尤址怎么说?

    要知道刘瑾对他严防死守,那些人和他都不熟。

    而且刘瑾倒台,一旦查出什么问题,他们本身就容易害怕。

    一帮惊弓之鸟,就是再怎么贪心大胆,那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如此一来,清理军屯时在宦官方面遇到的阻力就会瞬间化于无形,与那几亩田比,等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比较要紧。

    当真是妙。

    尤址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皇帝的心思真是深不见底,恐怕聪明如刘瑾这个时候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倒在了哪里。

    所以文臣们才说,伴君如伴虎。

    现在的话,对他来说也简单了,朝廷要清理哪里的军屯,司礼监便向哪里去急递,那么当地的守备太监就得来巴结他。

    巴结他就是巴结皇帝,因为尤址也明白,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和刘瑾的下场没什么两样。

    至于刘瑾到底犯了什么罪,还重要吗?

第556章 影响

    后宫不问前朝之事,刘瑾被皇帝拿掉,这件事后宫诸妃没什么感觉,不过拿掉的原因隐约间传了出来。

    刘瑾这个家伙思路不正,竟想着将皇帝往那种腌赞地方引,实在令人恼怒。

    皇帝是什么身份,天下共主,九五之尊,如此尊贵却去那什么劳什子醉仙楼,一听就不是正经地方!

    夏皇后去陪张太后时,张太后还当她的面提及,

    “后宫的人也该管管。有些人便似那个刘瑾,往日看着孝顺听话,实际上心里还不知道想着什么,亏得皇儿一身正气,否则堂堂帝王夜宿他处,成何体统?”

    夏皇后也深以为然,“母后说的儿媳明白。后宫中便是有这样的人,儿媳也叫她不敢接近陛下!”

    两人交谈时,皇帝从外边儿进来,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还是规规矩矩的见礼。

    “皇儿一切无事?”

    “儿臣能有什么事?”

    张太后满脸嫌弃的讲,“我与皇后在说那个刘瑾呢,皇儿这次做得极好,宫中可不能留这样的人。”

    “母后是说这个啊。”朱厚照坐在边上,解释道:“因为前朝之事,昨日确实有些心烦。因而便出宫散散心,原本说是小酌几杯,这也不算什么。哪知道这个家伙一环扣一环,心思动得倒是深。其实儿子也奇怪的,刘瑾每日也在深宫,儿子与皇后、几位皇妃之间的感情极好,又怎么会轻易受他的引诱?”

    夏皇后听到皇帝在太后面前讲这句话,忍不住喜笑颜开,那张俏脸之上也含着丝丝缕缕的羞意。她脸蛋儿极为白嫩,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被选为皇后的人,更是有端庄气质。

    所以说要说玩特别的“感觉”,根本不需要刘瑾。

    这种端庄秀丽的气质在怀里的时候索求甚欢,也是挺美的。

    若不是张太后在,朱厚照这家伙怕是又要使坏。

    张太后那边则老怀心慰,“皇儿总是如此懂事。看到你们琴瑟和弦,母后也没甚忧虑的了。”

    “有儿子儿媳,母后每日享享清福就好。”

    “还是不够呢。皇后,你得再加把劲儿,什么时候能生个皇子,那本宫这心愿便能了了。”

    夏皇后有些惭愧,宫里的三位妹妹都已经有动静了,就是她一直不争气,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母后教训的事,儿媳现在每日就想着能早日怀上陛下的龙种。”

    现在夏皇后只要一到这慈宁宫来,张太后必定提到怀孕之事,几乎没有一日间隔。

    紫禁城的催生压力可比现代狠多了,而且才不管会不会给你造成心里压力,见面就要讲。

    不仅如此,张太后这个人没什么头脑,她也会当着夏皇后的面直接就问:“淑妃近来身子如何?”

    “儿臣刚去看过,肚子很大,已显怀了,莘大夫说一切正常。算着时间大概是到年底。”

    “那也没有多久了。”

    “是。”

    张太后盘算着,“宫中再添一喜,本宫也得准备准备才是。”

    她这么讲,在一旁听着的夏皇后就十分难受。

    出了慈宁宫心情也不是很好,关键还不能和皇帝发脾气,只能自己一个人闷着。

    朱厚照倒是喜欢逗弄逗弄她,趁着无人发现的间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高兴了?”

    “陛下!”夏皇后拽着皇帝的胳膊还是摇晃起来,她鲜少如此,只是实在难受了,所以一副撒娇的模样,这么一下娇憨显得非常可爱,弄得朱厚照心中一荡。

    “好了好了,今晚在坤宁宫等朕。”

    “好!”夏皇后的脸简直如多云转晴,瞬间便眉飞色舞起来,“那臣妾这就回去准备!”

    所谓准备,就是要回去沐浴清洗,以迎圣驾。

    等到晚上朱厚照再见到她时,她将盘好了的秀发放下,垂落下来正好及腰,黑色的长发、白净的面容,满是一股清纯温柔气质。

    “老夫老妻”的相互都不客气,朱厚照坐在她对面,便是看着这妙龄姑娘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件月白软缎,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图案,轻轻的悬挂肩头,使得一些风光若隐若现,软缎有几条私线分别绕在颈后和腰间,系紧之后前面便曼妙驼峰高高隆起,划出美妙的弧线。

    朱厚照自然拉过她的手,也顺势撤下胸前的肚兜……

    ……

    ……

    杨府。

    兵部尚书齐承遂快马赶了过来。

    他是三天一来,看守杨府的那些个护院个个认识他。

    齐尚书进府入书房,推开门就说:“阁老,刘瑾叫陛下黜了!”

    杨一清召手让他前来,还把手中的东西拿给他看,“陕西巡抚王廷相来了信儿,宁夏四卫的清屯之事有了起色,仇钺又被陛下定为宁夏镇指挥使,这四卫往后有精兵之迹象。你执掌兵部,这个事要用十分心,不能马虎。”

    “喔?”齐承遂心思又被别人带走,他把信封展开来看,渐渐的面露喜色,“善!宁夏之事可成!就是这个宁夏后卫的麻斌,实在狠辣,望之不似好人。”

    “可不要这么想,也许他平步青云就在眨眼之间。”

    这且不去提,齐承遂就这么一说,实际上对这个第一次出现的名字没有半分兴趣,“阁老,刘瑾的事,您应该听说了吧?”

    “嗯,上午便听说了。”

    “刘瑾当真犯了糊涂要领陛下去那种地方?”

    “皇上自个儿亲口说的,应该假不了。”杨一清点头,言语之外,神情之中还有一份得意,“陛下一代贤君,怎么会上这些女干宦歪门邪道的道路?”

    “正是如此!”齐承遂也觉得分外激动人心,仿佛这不是皇上的胜利,而是他们的胜利,“刘瑾心术不正,遇到陛下这般帝王,雷霆震怒也是早就可遇见的了。”

    杨一清奇怪,“陛下惩治刘瑾,是大快人心,可你也不必如此振奋。司礼监的那个位置,换了谁往后都是一样。不要觉得尤址好似容易相处些,便会万事大吉。”

    实际上内侍外臣如果走的太紧,那才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陛下做事从来都不会任性而为,尤其是换掉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种大事,若说没有特别的理由,你会信么?”

    齐承遂一愣,他是激动过头,此刻稍微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特别的理由?”

    杨一清也摇头,“还想不到。陛下心思深远,老夫也没有看明白,为何要在此时突然拿下刘瑾。算了,等等看,会有原因出来的。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正要托你去做。”

    “阁老请说。”

    “湖广于乔公来信,襄阳府宜城县去岁遭了灾,之后又有零星民乱。”

    “要平叛?湖广那处地方,流民遍地,却是棘手。”

    为什么流民遍地,还不是王府太多。

    但这些不能说。

    “平叛之事先不急,京师调粮地远,所以他在请求朝廷,附近的军粮是否能暂借一用。”

    齐承遂心说也就前任阁老还这么提。

    他略微忧心的说:“阁老,湖广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问题终归是要解决。”

    其实他说的这个东西,杨一清又何尝不知?

    大明自洪武年间到处分封藩王,许多地方赋税都供了王府,除此之外王府还要侵占地方田地,湖广和当初的北直隶一样,也是官田比例极高,所以形成今日这般局面,也是难免。

第557章 藩王与藩王间的基尼系数

    提起藩王禄米与地方财政这个问题,那真是有的说。

    藩王禄米基本上可以认为是从朱元璋时就开始困扰朝廷。

    洪武九年,朱元璋给亲王的岁禄是5万石,钞两万五千贯,此外还有锦、绵、冬夏布匹、盐和茶等。

    这个时期,亲王的职责和权力远远大过永乐以后。因为朱棣造反,所以绝不能以永乐以后的藩王处境去想象洪武年间。

    实际上,在明朝当王爷,不同历史时期、同一时期不同的人那真是完全不一样。

    洪武年间,有九大塞王之说,便是因为朱元璋将各个儿子分封于边镇,拱卫中央。

    九大塞王之中,比较厉害的像是老二秦王(西安)、老三晋王(太原)、老四朱棣(北平)、老十三代王(大同),以及最近那个造反的安化王的祖宗,老十六庆王(宁夏)。

    因为朱元璋是开国的皇帝,第一代人少,而且他能管得住这帮龙子龙孙。所以他敢于赋予藩王更多的职责,让他们承担一些事务,为朝廷做做贡献,做事多拿钱多,还能将就理解。

    另外一方面,人少,每人5万石对于朝廷来说也不是个事。

    然而这个当时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政策,很快就演变成了一种负担。

    从朱元璋时代就开始的负担。

    首先要给出一个总概念:朱元璋坐天下三十一年,最初有24个王爷,1个郡王,至他驾崩时,各类爵位的宗室成员有58个。

    所以在他生前,就已经感受到这个增长有些不对劲了。

    洪武二十年九月,朱元璋下诏:亲王府岁给米五万石,其茶、盐、布、絮等物悉罢勿给。

    到了洪武二十八年闰九月,朱元璋又认为现在“子孙众盛”,而且天下军民开支较往年倍增,所以他下旨:量减各王岁给,以资军国之用。

    具体来说,原先亲王的五万石禄米减为一万石,郡王由六千石降为二千石,后面的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等等,像什么奉国中尉,按道理讲,他也是朱元璋的子孙,但管不了了,一年二百石,打发了事。

    这次“降薪”还有一个特别的规定,就是郡王嫡长子,承袭郡王者“岁赐比始封郡王减半支给”,就是说你不是原装的郡王,那就只有一千石。

    如果仅仅是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嘿嘿,哪里那么容易。

    洪武二十八年的这次“降薪”,是明发旨意,那么就给吧?

    当时的户部尚书名为郁新,他上奏皇帝,说:亲王岁米既有定议,请令有司如数给之。

    朱元璋一想,有些地方还是贫穷的,不能如数给啊!

    所以下令晋王、燕王、楚王、蜀王、湘王,如数给与。代王、肃王、辽王、庆王各府民少赋薄,岁且给五百石。只有一个嗣秦王,因为他年纪小,不能饿着,所以下令“有司月进”。

    你看,老朱皇帝再残暴,他对老百姓还是好的,他知道各地情况不一样。

    所以也有人认为,明朝宗藩消耗禄米不大,你瞧嘛写在旨意上是一万石,但根本没给齐,于是得意洋洋认为旁人史学功底不深,没有仔细研究。

    可这种逻辑本身就有问题——如果确实消耗不大,那为啥不给齐呢?

    实际上,朱元璋带头搞得“拖欠工资”行为,使得自他以后各朝宗藩的禄米都有较为严重的拖欠现象。

    从宣德到比较护短的弘治,再到出身宗藩的嘉靖,他们全都拖欠宗藩禄米。

    道理很简单,给不起。

    洪武年间有58个宗室成员,到永乐年间即增长为127个,80年后,正德年间的宗室成员数量为2980个。

    为啥能精确到个位数,因为这2980人都是有记载的。

    到嘉靖后期,宗室成员数量增长为3万,到万历年间,《明神宗实录》记载,万历三十三年,玉牒宗支共计一十五万七千余位。

    听起来比较惊人,只看一个具体事例便明白了,弘治五年,陕西巡抚抚杨澄禀报:山西庆成郡王至今年8月,已生育子女94名。

    到了正德年间,庆成王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生了多少人,甚至要上奏朝廷请求就自己这一家进行人口普查。

    这种数量,怎么可能发得了足额的禄米?

    然而这种欠饷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宗室犯罪问题。

    所以在正史之中,翻开有关宗藩的记录,经常就是越级上奏、赴京请乞,哪怕皇明祖训已经明文规定,不许王府直接上奏朝廷。

    再有就是擅改本折,勒索纳户。因为禄米是三分本色,七分折色。朝廷是严禁各王府擅自改定本色、折色的兑换比例的,但王府才不管这些,他们要么谎称米质低劣,乘机盘剥百姓,要么不遵官方定价折算,且往往会高出市价三、四倍。

    更绝的是,有的王府不愿意要本色,更愿意要折色(也就是银子),所以强令百姓将本色折银。银子毕竟方便一些,可以当作“酒食燕游之费”、“赌博***之资”,有的宗室刚刚领到岁禄,转眼间就能“俱归债主”。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抢劫,所以有王府的地方,百姓往往是苦不堪言。

    而且不仅是百姓,宗室禄米拖欠也直接激化了藩王与地方政府的矛盾。一些宗藩开始冲击地方衙门,凌逼府臣,甚至冲进衙门里进行集体抢夺。

    正德九年,沈府辅国将军朱勋沤、朱勋澧就曾“率众入仓挞官吏”。

    嘉靖三十七年,代府广宁等王府宗室因索禄米不遂,于是围攻布政使衙门,并打伤左布政使。

    嘉靖四十一年,韩府众宗室也是以索禄米不遂,殴伤平凉知府。这件事闹得极大,嘉靖皇帝下令惩治首恶,要韩王把本宗犯罪之人抓起来,结果韩府宗人多有不服,公然驱赶押送人员,然后攻击平凉府衙。

    这些史实都可以表明,

    明代藩王在地方基本是无恶不作,啸聚官府,凌辱地方官员,抢掠百姓,造成百姓惊惧不安,甚至攻击府衙这些事情已经让社会不再“四方安定”,成为动乱的因子。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宗藩已经成为财富的奴隶,自从宣德以后的大部分宗藩问题都是因为银子。

    但是,确实也有过的好的藩王,比如弘治对待自己的兄弟就特别的好,动辄就是一万盐引、三百顷土地这种赏赐。

    总得来说,和皇帝关系越近、越受皇帝宠爱的藩王,日子就过得很好,像万历皇帝赏赐福王的财富那也是个天文数字。

    所以藩王和藩王之间的贫富差距非常巨大,这是个基本事实。

    言归正传,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其范围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湖北湖南一带。

    别的省份,藩王一个两个就已经是大祸害,湖广藩王还尤为集中,是明代分封建藩最多的一个省份。

    洪武三年,朱元璋第五子楚王朱祯是最早受封湖广的藩王;

    此后还有辽王朱植封荆州;

    岷王朱楩封武岗州;

    襄王朱瞻墡初封长沙,后移襄阳;

    荆王朱瞻堈初封江西建昌,正统十年徙封到湖广蕲州;

    吉王朱见浚封长沙府长沙县;

    兴王朱祐杬封湖北安陆;

    寿王朱祐榰就藩德安;

    雍王朱祐枟弘治十二年就藩衡州,这家伙辟山移土建造雍王府,形成了一条繁华街巷,还好在正德二年死了,且没有子嗣,朱厚照直接除了藩。

    上面只是亲王,实际上还有一些郡王之类的,比如华阳郡王,他是第一代蜀王的次子,按照降级袭爵的规矩,他就在澧州当了郡王。

    再往下什么镇国将军,实在没有办法细数。

    所以湖广王府、官府所占有的官田比例极高,成化年间,就有荆襄流民起义,一直到明末结束,明朝始终未能妥善处理好荆襄流民问题。

    其中一个因素,就是明朝处理藩王问题就是隔靴搔痒。

    而在杨一清看来,自从天子上次有了“限制藩王财富”的念想以后,本朝倒是有可能大大缓解藩王给朝廷带来的财政压力。

    因为本朝皇帝没有亲生的兄弟,关系一远,那就不一样。

    但他也只敢用“缓解”这样的词汇。

    藩王子弟都是宗室皇亲,太祖血胤,哪怕皇帝也不会动辄就杀人除藩。弘治三年,皇帝命令宗室不得盗用别宗名义,冒支禄米,惩罚的措施是革去所支禄米十分之二。

    这叫什么惩罚?

    还不如不出,不出倒是可以灵活的给他定个罪名。

    现在,正德皇帝也没有和他具体商量过怎样限制藩王财富。

    但这个“圣心”,好些人都知道,也有好些人在抓。

    藩王凌辱地方官员,欺压百姓,很多文臣早就对其不满,只是碍于皇帝所以只得忍气吞声,现在皇帝态度有变。

    这件事自然就成了又能迎合圣意,又能给自己出气,且还能造福百姓、留下清名的一项“大好事”。

    兵部尚书齐承遂以往从来没有提过什么湖广之事,今天却敢说“湖广不能总是这样”便是有这样的背景。

    杨一清是内阁首揆,自然也不会轻易将此美事拱手让于他人。

    “你觉得应以湖广为契机?”自己人,他问得也就直接了。

    齐承遂也不隐瞒心思,“湖广藩王最多,且又有于乔公为巡抚,只要将于乔公这几封奏疏做做文章,不愁此事不大。”

    “老夫也有此意。”

    谢迁这几封请粮的奏疏的确有一种瞌睡了递枕头的感觉。

    按照皇帝的脾性,地方官只要说得出理由,请求调粮是会允许的,本身户部还有专门用于赈灾的银子,没有粮还可以买,这都不是问题。

    但是粮朝廷可以调,湖广这些事情,朝廷也可以查。

    湖广熟、天下足,这么一处鱼米之乡老是缺粮,朝廷为什么不能以堂堂正正的名义去清查实际情况呢?

    只要查出来结果,这事自然就能闹大。

    “有阁老的话,下官便心中有数了。回头下官便亲拟奏疏,请求朝廷如清理军屯一样,清查湖广借粮之事。”

    “方法可以,不过时间再延缓些,陛下已经递了口谕,眼下宁夏正在清理军屯,又有安逆造反这类逆事,此事不宜再兴大案。”

    这……

    齐承遂有些焦躁。

    “阁老,我们不上,其他人也会上的。”

    杨一清背着手,说道:“你都是一部尚书了,还这么急躁,这件事你再抢先,也有人比你还先。关键在于圣心属意于谁。而圣心属意,一在其人品格,二在所用何法,所以这件事不在于快,关键是要点到穴位上。

    陛下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以往藩王之事鲜少追根究底,大多都是虎头蛇尾。可陛下也会如此么?谁也无法确定。你的办法说的轻了,点不到穴位,说得重了,也不合适,所以倒不如后来居上,看看其他人都怎么提,陛下圣意又在哪一处。”

    齐承遂听完恍然有所悟,“阁老之言,下官受教。”

    杨一清其实心里有个方向,皇帝要此事推迟,其实这本身就说明这次下手不会轻,要不然何必顾忌清理屯田的事?

    但那真就是大事了,他也没有很大的把握。

    “不过说来奇怪。”齐承遂嘀咕一句。

    “什么?”

    “清理军屯是何等重要之事,其涉及人数众多,又都是军中将校,真要有个定论,仅是推迟的几个月又怎么能做到?”

    杨一清说:“也不尽然,宣府总兵杨兴、蓟州总兵杨尚义、大同总兵石奉以及甘肃总兵,这都是陛下亲信,圣旨一到,谁敢不遵?”

    “喔!”齐承遂忽然想通了,“若总兵无碍!必是守备太监有所阻挠,所以陛下突然拿下刘瑾!”

    杨一清皱眉,如果掌兵的总兵和代表宫里的守备太监都能坚决执行圣旨,确实很难有谁再阻挡。

    否则如齐承遂所言,守备太监从中作梗,总兵还是会有些顾忌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太监都不知道和宫里怎么联系,万一表面配合清屯,实际上背地里暗中污蔑告状,在宁夏出了藩王造反之事、皇帝疑心加重的情况下,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坏事?

    如果真是这样,杨一清就太钦佩了,皇帝真是太精明了。

    ……

    ……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司礼监。

    尤址已经开始掌权。

    他也是聪明人,放着刘瑾、马永成暂时不审,摆了一张椅子专门看着手底下的人写好急递,这是给各地的守备太监的。

    这是他做得第一件事。

    “圣上旨意,刘瑾侍君不诚,今已下狱。我,原司礼监秉笔太监尤址自今日起掌印……

    司礼监为皇上之司礼监,不论何人掌印,都以皇上为先。眼下宁夏反王眨眼而平,清理军屯大有进展,司礼监奉圣意,诫谕各边镇守备,自报所占军屯,如此过往不究,若仍心怀不轨者,则必惩之……”

    “尤公公,您看这样如何?”

    尤址把所有的急递都拿来一一的看,而且亲自指出其中用语的不当,一边改一边说:“咱们做太监的和当官不同,当官可以官官相护、报团取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之时,就是皇上也不好过于随意处置,当太监则不同。你们的遣词用句还是过于轻了,似乎很害怕得罪他们?什么叫惩之?怎么惩?是罚些银子,还是流放砍头?”

    “那……”

    “写重一些!今日咱家就再教你们一招。宫里的生存之道,根在于皇上,刘瑾为人算是嚣张强势吧?他要用什么人,在哪里用,咱家可是一点儿都插不上手。而且,他还是府邸旧人,可那又如何?圣上一句话,顷刻间便化为虚无。你们可见有哪个官员为其鸣不平?

    再往回说一些,孝庙在时,李广风光无限,但也仅是瞬息之间,人就没了。

    所以记住,得罪外面那些人没什么要紧的,只要皇上满意,他们能怎么样?”

    而且现在应该害怕的是他们。

    刘瑾遽然去位,有些个人大概连觉都要睡不着了。

    “对了,添上一句,就说咱家奉旨调查刘瑾,让他们将自己所知的刘瑾罪事,如实上禀,将来咱家还可为他们到陛下面前请功。”

    这一招也是绝。

    一方面立威,告诉他们刘瑾的案子还在查,你们谁和他有旧的,最好老实点,再不听话,无非就是多砍一个脑袋的事。

    另外一方面也让他们和刘瑾决裂,毕竟掉脑袋的事,谁还管得了这么多。如此一来,他这个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便可迅速涤清前任的影响力。

    那些名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甘肃守备太监黎宁,大同守备太监王胜,宣府守备太监赵淙……

    “写好以后,天一亮便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过去。”尤址伸了伸懒腰,这一夜他还没怎么睡,很累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咱家现在去会会刘公公。”

    刘瑾现在还没死,皇帝留下了他的命,正关着呢,即便是出于“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心态,尤址也要去一趟的。

    “尤公公,还有一件事。”尤喜跟他提醒说。

    “什么事?”

    “便是醉仙楼,醉仙楼里的人都是以前刘瑾的,所以那些人都抓了,可这处地方,现在要怎么说?”

    “你怎会想到这个问题?”

    “不夜城寸土寸金,且是陛下所设,难道就封在那儿?”

    尤址眼睛一亮,有些满意,“知道了,你干得不错。”

    “谢公公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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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只能更新个五千字章节了。明天时间很紧,我这会儿再存一点……

第558章 文盛

    醉仙楼这处地方倒是出了大名了,天子在此留足,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此留命,嘿,寻常人一听也觉得很有戏剧感。

    “天子不好女色,故而雷霆震怒,随即下令捉拿近侍!”

    这个故事,正正好好的印证了“观众们”想要的剧情。

    女干宦拍马屁拍在马蹄上,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不夜城闻香阁这座酒楼中,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讲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刚有的事儿,这便出现在说书先生的口中,不愧是天子脚下。”讲话之人头戴方巾,身穿白衫,留着口子型胡须,颇有一番正气。

    他说完,背后的人像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跨过一桌来搭话,“真的是天赐兄!你这是刚刚回京?”

    “哎呀,廷实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不曾想今日在此处遇到你!快快请坐!”

    两位老友相逢,恰又在此相遇,于是两桌并一桌,他们都是读书人模样,举止投足之间满是儒生味道。

    再桌子中间,则几道精美小菜,面前到了茶,茶香伴着热气而起,久久不曾散去。

    “天赐兄回京不往他处,就知道行至这闻香阁?”

    “哈哈,闻香阁内有香味,在下自然是闻香而来。”

    “饭香?”

    “是饭香,也不是饭香。”说话之人视线偏向说书人。

    这些文人骚客就是喜欢故弄玄虚,好在他说的话,对方听得懂。

    “不错,近来上下皆振奋,便是因为此。”

    “好!陛下一代贤君,仅此一事,也必可留名于万世!”

    此番情绪激动的人,名为李梦阳。

    便是与前阁老李东阳之只差了一个字的人。

    李梦阳字天赐,庆阳府安化县人,其人出身寒微,但从小便有文才,二十一岁时中陕西乡试第一,次年,也就是弘治七年中进士。

    因连丧父母,他回家丁忧守制,至弘治十一年出任户部主事。

    那个时候,外戚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怙宠横甚,人莫敢问。

    李梦阳却不畏权势,直言上书,写了有名的《应诏指陈疏》,

    张氏兄弟因而对其深恶痛绝,并多番陷害于他,好在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厚照尽心搭救,因而李梦阳才免于灾祸。

    后来李梦阳又再了解太子诸事,救命之恩加道德认同,使得他对朱厚照早已诚心拜服。

    朱厚照也是知道他的,也了解过历史上李梦阳和弘治年间两个外戚相斗的事。在他的印象中,李梦阳这个人文才很盛,官做得其实不大的。

    所以概念里更当他是文学家和书法家,他也没什么偏见,反正他们爱展示自己的文才就展示好了。

    只不过任用清流他一直很谨慎。

    所以要说李梦阳做官,从弘治十一年至今,他可以说是一路熬着。当了三年户部主事,又当过知县、当过知府同知、又回过头再当知县,而后当知府,如今期满回京,可以说基层经验丰富了。

    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皇帝朱厚照没太想过把文学家弄成多大的官,二来李梦阳这种文才很大的人,都是很有脾气个性的,他不是那种圆滑之人,经常性的也会得罪人。

    再有一个,李梦阳和李东阳关系不好。

    他们确实是师徒,最初李梦阳还很仰慕李东阳,李东阳《文后稿》中也称赞过李梦阳,说“梦阳以文学为首解,登甲科,砥砺名行”。

    但后来他们因“康海事件”反目成仇。

    康海是弘治十五年的状元,与李梦阳以及王廷相等人合称“前七子”,这是文坛上的称号。

    李东阳则是茶陵诗派的领军人物。

    具体的事件无需详说,那是文人之间的龃龉,简单讲就是康海母亲去世不按惯例去请李东阳这个阁老、文坛领袖撰写碑铭传表,却请了李梦阳,李梦阳还答应了。

    所谓文人重名、争名,无非就是这些事。

    于是在官场上,李梦阳就吃苦头了。

    李东阳在刘健去位以后,当过一段时间的首辅,不是说李东阳故意为难他,是没有人会再推荐李梦阳,其他人也不会顾忌敢于得罪他。

    毕竟谁会为了他去得罪李东阳?

    李东阳自己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特意提拔李梦阳,他只要不针对,问心无愧就行了。

    好在正德四年,李东阳已经去职近两年,李梦阳终于也能回京了。

    至于与他说话的这个人,名为边贡,字廷实,也是前七子之一。

    现在当的是太常寺丞这样的职位,主要掌宗庙礼仪,就是碰到什么特殊日子、到哪里祭祀,皇帝、大臣是什么礼仪这类事。

    太常寺最大的官是太常寺卿,至于太常寺丞么……小官、闲官、最早是从五品,后来改为正六品。

    所谓的这个“前七子”也就王廷相当得官大,没办法,人家是杨一清推荐保举,后来也赢得皇帝赏识。

    但真要论文才,李梦阳还是首屈一指,他精通颜真卿笔法,精于古文诗词,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强调复古。即便和茶陵诗派的李东阳有些不快,李梦阳仍然在文坛上有一席之地,这本身就不容易。

    边贡确实也不知道李梦阳此番回京,他对于自己这位朋友的诗词文章还是极为钦佩的,说道:“天赐兄既已回京,怎可无人相迎?此事便由兄弟来做,三日后下帖邀请好友相聚,以为庆贺!”

    李梦阳则摇头,“与朝中正事相比,一个小小的李梦阳回京哪里值得庆贺?不过廷实兄说召集好友,这倒是个好事。有些人,我们也许久未见了,每每想起,我还是觉得当初我们几人在一起颂古论今最为畅快!”

    “天赐兄的意思是该为这说书先生之事庆贺?”

    “女干宦落马,人人称颂,难道不值得庆贺?”

    边贡没甚意见,“值!当然是值!天赐兄,那醉仙楼就在隔壁那条街,好些人都去看过了,我看呐,再这样下去是该有人在那里留书了。”

    留书干什么?

    自然是称颂当今天子的正义之举!

    “是该留书,以为后人树立榜样!使我大明再不受宦官之祸。”李梦阳本身也是出身平民的文人,他早已对当今皇帝推崇不已,故而感慨说:“廷实兄,其实你仔细想来,古往今来能做得与陛下类似的又有几人?天子大德,社稷之大福啊。”

    “不错!”边贡说着说着却开始愤怒,“便是有如此天子,竟还有安逆那样的不肖子孙,还要起兵反叛!”

    “那真是笑话!”李梦阳握拳。

    旁的他不管,这样有大德的天子还能换?那还得了。

    据说还有檄文。

    李梦阳真是不能理解,他原本不是逢迎之人,不过进了京,听说这样的事情,作为心怀正气的文人,他当然愤怒。

    文人愤怒,笔就是他的武器。

    李梦阳心中有些澎湃,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自己也该写上几句,为天子在士人和百姓之间正名。

    杀了一个安化王,不代表天子不顾骨肉之亲。

    天下藩王、外戚坏到透的不知道多少,多杀几个又如何?

    雄文一出,若能为天子赏识,说不准还能入宫面圣。

    李梦阳越想越觉得手痒,“廷实兄,那么就约定三日后?”

    “好!三日后,想必天赐兄必有好文章问世!”

第559章 己巳六子书

    自古以来,盛世一旦开启则必定文盛。

    所谓国大民骄,国力强盛,老百姓骄傲,文人则更加狂得没谱。

    即便是现代也是如此。譬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日本人在辉煌岁月里忽然写出一本书叫《日本可以说不》的书。

    实际上他能说个锤子不,全国上下都是别人的军事基地。

    但国力一强盛,文人就是有自信。

    这是规律。

    朱厚照登基以来的成绩非常显著,贯穿弘治年间始终的鞑靼边患被一举清除,且大明骑兵重现天下,国库开始有存银,岁入钱粮开始增长。

    尽管在微观上看,大明仍然问题多多,但在宏观上已经有人开始称其为中兴。

    几年以来,各类文人士子、乡间野贤都越来越多的称颂那近到已能摸得着的盛世。

    京中似太常寺丞这种微末小官,因为执掌祭祀礼仪,所以很少能获得朱厚照重视,如今的正德皇帝对于祭祀礼仪是完全的“摆烂”,该怎么做,查阅前朝实录,如果没有成例可以参照,那么礼部拿出个意见,他只需同意就行了。

    嘉靖皇帝争礼,是他从大礼议事件为,通过这种方式去争夺皇权。

    朱厚照早就已经完成了制高点占据,而且他是弘治皇帝嫡子、唯一的儿子,要想在礼仪这方面做功夫来挑战他的权力合法性,那得把孔子的棺材板掀开才行。

    但太常寺丞没有多少事务,刚过三十正值盛年边贡也不甘于整日无所事事,他是“前七子”之一,当官当不出眉目,自然就要在自己擅长的文坛上闯荡。

    前七子之中,除了李梦阳和王廷相。还有四人。分别为:

    何景明,他现任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在明代时地位已经大大下降,品级为从七品,可以认为是内阁书办,就是诏、册、制、诰等官方文书的抄录员。但何景明在文坛上地位不低,与李梦阳齐称文坛领袖。之所以文才高而官位不高,还是那个文人的老毛病:生性耿直。

    徐桢卿,他是“前七子”中除李、何外文学成就最大的。但因为相貌丑陋,不入翰林,改授大理左寺副。属于协助寺正办理案件人员,从六品。

    康海,弘治十五年状元,现任翰林修撰,熬着呢。

    王九思,这个人有点意思,是刘瑾的陕西同乡,刘瑾后来招揽他,他推辞不受,现在就当个国子监博士,分管国子监教学。

    前七子除了王廷相,其他六人都在京师,名气很大,同样的,当起官来也真是“难兄难弟”。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相互安慰了,现在李梦阳这个领军人物回京,又有边贡亲自安排主持,一场“己巳六子书”的文会便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所谓己巳,对应的是天干地支中的正德四年。

    六子,自然就是他们六人。

    原来的前七子变为六子——还是文人心思作祟,毕竟王廷相现在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六人相聚,那可不是为了为“前七子”正名,以此来和王廷相扯上关系的。

    如此一来,正德四年的这个秋末,京师里忽然热闹起来。

    毕竟这六人聚集,虽说不是显赫朝官,但都带着官身。

    不当官的百姓,羡慕他们的身份;当了官又没当大官的人呢,仰慕他们的才名,甚至还有一些名家子弟也要凑一凑热闹,刷个存在感。

    ……

    ……

    “一个李梦阳,就能让京师众多文人才子趋之若鹜,这么看起来,以往朕还是小瞧了他们?”

    朱厚照是从王芷的口中得知这个己巳六子书。

    而王芷则是被邀请到天上人间这处御园之中的。

    隔段时间,皇帝能听听京里发生的大事,其实也是一种消遣。

    王芷虽是女子,也有才情,平日里练得一手好字,对于这种文会也是比较欢迎的。

    “非是陛下小瞧,与天子相比,他们六人合在一起也不及陛下万一。”

    “那不一样。”朱厚照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在花园里走,“术业有专攻,朕可写不出《秋望》这样的诗词。”

    “陛下也知李梦阳诗词?”

    “闻道朔方多勇略,只今谁是郭汾阳。他这首战场诗写的还是可以的。”

    弘治年间,因为鞑靼入寇,李梦阳奉旨出使前线,路途之中作此诗。所谓郭汾阳,指的是唐代名将郭子仪,他曾任朔方节度使,以功封汾阳郡王。

    所以这句诗便是在呼唤大明的郭子仪。

    朱厚照再孤陋寡闻,也还是读过的。

    王芷眼中闪烁着色彩,“听闻这次,乃是因陛下怒斥刘瑾而起。李梦阳一入京,便振奋于陛下决然拒内侍诱引,由此有那一句:天下有如此有德之君,竟还有宁夏安王反叛之事,诚然为千古笑话。”

    朱厚照脸皮也是厚的,一点儿都不红,“文人说话就是喜欢夸张。放在千百年间来看,安王反叛不过小事一桩,哪里当得起千古笑话。”

    王芷则用了几分认真,“当世之人是为陛下鸣不平。芷儿到是觉得,正德之年有君主如此,可文坛之上若无大才可配,那便是读书人丢脸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叫他们说去吧,看看最后能有什么千古文章流传后世。”

    “定然是有的。等到官军押着安逆进京,陛下正可用此文章以对天下万民。”

    这某种程度上涉及到政治了。

    具体的说就是舆论。

    朱厚照浅浅笑了一下,这桩事来得倒也是凑巧。

    两千年封建王朝,从来都是读书人写的历史,老百姓占不得几句话的。李梦阳这个文坛领袖若真有心撺掇起这样的事情,其实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目的就是为了宗藩之事。

    宗藩之事之所以皇帝难以处理,就是因为它是国事,但也是家事,家国不分,祖制难违,弄得历代帝王都只能“隔靴搔痒”,稍有手段的嘉靖皇帝偏偏自己就是藩王出身,所以也下不得死手。

    说到底,龙子龙孙就是不一样的,这本身也是朱厚照作为皇帝合法性的一部分。挑出这些人来随意打杀,显得皇帝残忍嗜亲,六亲不认。

    别的不说,带有血缘关系的人,你都可以下手如此之重,那么其他那些为你卖命的人也害怕,他们生怕哪一天触怒了皇帝而殒命。

    但朱厚照也知道,历代文人对于宗藩的危害也是认识很深的,终明一代不知道多少人指出过天下税赋,宗藩占据一半的危害。

    “芷儿今日说的事,的确有几分意思。”

    皇帝心中有了心思,也渐渐想出手段的雏形,其实……倒不如,也来个正德版的大礼议。

第560章 效仿宁夏,一鼓作气

    朱厚照将目光转向李梦阳和他的文坛地位,自然是因为宁夏之事已经初见成效。

    仇钺奉旨入京,大抵也就是这几日间的事情。

    在这之前,朱厚照已经知道王廷相和张璁如何处理这宁夏四卫。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客气,十月十六日的午朝之后,他将内阁和六部九卿皆留宫中。

    大明朝的卫所,一为边塞卫所,一为内地卫所,两者有所区别,比如说边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种。

    当然,这是大的原则,实际上这个比例还和一个地方的地形是否适于运粮有关,具体划分起来非常复杂。

    但总的来说,时人对此是依边地、内地来划分的。

    “宁夏清理军屯,上上下下掉了不少脑袋。此一事,应也在各位爱卿预料之中。不过清理屯田的效用显而易见,陕西巡抚王廷相和特使张璁都已上奏,宁夏屯田以后,仅其一地每年便可上缴20万石籽粒。况且,宁夏镇四卫兵马军粮亦可自给,即便稍有不足,所缺之数朝廷也不会太过为难。

    如此说来,此番清理宁夏军屯之利又岂止这20万石籽粒?从此以后,朝廷省了调粮入宁夏之事,这个账也要算的。因此,朕以为,清理屯田一可解边镇缺粮之苦,二可减朝廷太仓之负,如若甘肃、榆林、大同、宣府、蓟州都能如宁夏一般,则朕可无忧,列位爱卿亦可无忧。”

    朝中诸位大臣以杨一清为首,听闻能有这样的成效,纷纷欣喜而皇帝进贺。

    不过宁夏毕竟只是大明广大疆域之中一块小小的地方。

    王鏊领头说道:“陛下御极以来,治军颇有成效,其中又以周尚文、杨尚义、常大成等最为显杰。宁夏清屯既有成果,其他各镇也应跟随。不过微臣以为此事当遵循先急后缓之道,徐徐图之,各个击破。周尚文居甘肃,远离京师;常大成居辽东,人口不足。故而杨尚义所居蓟州可称合适,蓟州扼守京师东北,田亩连片,百姓稠密。清屯以后,既可比宁夏更见成效,也可稳住中枢!”

    当初开始对宁夏‘下手’的时候,朝堂上的这些大臣整体上还是同意的,但也有个别人心存疑虑。现在宁夏终于有了效果,一上来也不是反对,而是明白他要将清屯范围继续扩大的意思。

    对此,朱厚照还是有些满意的,尽管他心中的想法并不完全是王鏊说的那样。

    “其他人呢?可有与王先生不同意见的?”

    王炳闻言出列,“微臣以为,若论对京师的重要程度,则应以大同、宣府为先,且大同总兵石奉、宣府总兵杨兴战功虽不如平虏伯,但对陛下之忠心耿耿也是天地之所共见。”

    这个王炳。

    朱厚照多少知道点,石奉和杨兴都在两年前良乡一战中与他相识,过后似乎也就熟悉了。

    其他人,如周尚文、杨尚义他们都有特别的‘渠道’,并不怎么稀罕王炳这条路子,但是石奉和杨兴并无上述几人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所以朝中阁老的关系,他们很难拒绝。

    倒不是说京官与边将结交,只是在外为将,你总要朝中有人吧?这是一种必要的相互利用,否则你当什么官,不如回家种红薯。

    朱厚照则不想在此时纠结这个东西,转而问道:“杨阁老,你以为呢?”

    杨一清微微抬头,“微臣以为两位阁老之言都有其道理。但朝廷举策,应示公允,大明能设九边,便是九边对大明都重要。”

    王鏊急了,“杨阁老,清屯事关重大,最好能分步实施,如此才能稳妥。”

    “济之公,若要稳妥,不清屯,最为稳妥。”杨一清是领过兵的,又当了几年首揆,边军是什么情况,他还是清楚的。

    因为是王鏊,他语气放软一点,说道:“济之公刚刚不是也说了,陛下治军颇有成效嘛?”

    “那也尽量不要弄到兵戎相见的程度啊!”

    杨一清不语,王鏊的想法也不能说错。万一其他地方也有兵将闹事,这种事情总不会给朝廷和陛下增光添彩。

    “陛下!”兵部尚书齐承遂言道:“微臣以为,朝廷清屯之事已然天下皆知,便是分步实施,排在后面的边镇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时间一拖,反倒给了一些奸人、小人反应之机,到那个时候于朝廷则大为不利。且如此大事,正应当一鼓作气,以示朝廷决心,否则,说不准便会有人以为朝廷心志不坚,手段软弱。”

    朱厚照已经第四次点头了,“朕是听明白了,你们各有各的道理。本来,朕也在考虑剩余边镇是该一起清屯,还是分步进行,但朕所忧虑的并非是稳不稳妥,而是边镇多了,会不会导致朝廷无暇兼顾,这是一桩极难之事,一旦做的不好,便容易乱了大局。”

    如此说来,除了宁夏,其他各个边镇都已在皇帝心中有了‘结局’。

    诸位大臣知道了圣心所在,也就不再‘谦让’,“陛下,微臣有一良策可解陛下之忧。”

    朱厚照看了看反应迅速的杨廷和,他知道这家伙条理清楚,脑子转得快,但是这么短的时间……是什么良策?

    “说来听听。”

    杨廷和不慌不忙,“微臣之法也是脱胎于陛下。便是责任到人。大明除宁夏以外,尚有甘肃、榆林、大同等八镇,八镇同时清屯,确实事务繁多,无法顾及,因而臣以为陛下可挑八名重臣,各自负责,有才能强者,亦可一人负责两镇,总之,陛下将此务分解分配,一镇之事问一人。微臣相信,当得了朝廷重臣,总能理得清一项朝廷政务。如此,则陛下之忧可解矣。”

    朱厚照听后眼睛一亮,这其实是后世的法子,但他在执政的过程中大量应用了后世的一些官僚统治技术,没想到还影响了当世之人。

    “杨阁老。”

    “老臣在。”

    “你是内阁首揆,下去以后,你便召集阁老、部衙堂官议一议,再让介夫讲得更为细致些,三日以后,将分配好的八人名单禀报于朕。”

    这么说的话,皇帝就是采纳了杨廷和的建议,这个速度真是极快。

    不是因为杨廷和的建议有多好,而是皇帝一旦犹豫了,这种事很容易遭到反对。

    因为大部分人都和这件事扯不上关系,现在出了八人名单之事,那就要多几个倒霉蛋,毕竟,这件事多么难做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朱厚照才马上表态。

    这个‘马上’,就说明杨廷和一下子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皇帝也是这番意思。杨廷和可能命令不动人,但皇帝则不一样,再有人想反对就得掂量掂量。

    杨一清都是老官僚了,自然明白这其中细微的差别,他也只能说孝庙真是生了个天生会做皇帝的儿子。

    现在皇帝金口已开,直接对他下命令,他当着这么多人又能怎么办?

    “老臣,领旨。”

    “嗯。”朱厚照面若无事般的点点头,又对王鏊说道:“王先生,军屯清理之重要,先生必定清楚。这其中的难度,先生更加知晓,若是一个一个做,朕倒担心,越做越难,难到做不下去。”

    “老臣明白。陛下之用意在社稷、在百姓,臣等必定全力辅佐陛下!”

    “好!”朱厚照站了起来,“诸位爱卿,人生在世几回搏,这桩事要是做成了,你我君臣皆会留名青史,要是做不成,朕也愿提三尺青锋杀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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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