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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奸臣严嵩

    李梦阳在地方任知府,这个地方是湖广,湖广现在的巡抚是谢迁,谢迁和李东阳关系又好。

    所以李梦阳这知府当的也是期满就走,无人挽留,也无人愿意留。

    想来也没做出什么太大的成绩,客观来说,这不能怪李梦阳,毕竟湖广的问题不是一个在朝毫无根基的知府可以搞定的,他的那些文名,在碰到真金白银的利益时其实不太好使。

    不过吏部文选司才不会管什么客观不客观,没有成绩就是没有成绩,能力一般,又没有大佬推介,最好也就是平调。

    但李梦阳又与一般人不同,他毕竟还是文坛领袖,没有大罪的情况下把他弄去偏远地区或是实在难看的位置,也会引起一些非议。

    国人在官场上的各种安排总是充满各种精妙的算计。对于李梦阳这种情况,吏部最后的调令是命其任通政使司誊黄右通政。

    通政使司是由朱元璋在洪武十年以察言司为基础上创设而来,其长官为通政使,秩正三品,左右通政各一人,秩正四品。

    其主要职责是掌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简单的说,就是一些奏疏递给皇帝看之前,先递到通政使司,这是体现权力的地方。

    另外一个,就是通政使可以参与廷推。

    所以在明朝前期,通政使的地位很高。

    但随着时间推移,基本上从宣德以后,通政使的地位就一路下降。

    原因是通政使掌四方奏疏,而且按照规矩,奏疏进宫之前,要在这里进行誊抄。之所以这样,一是为了保存副本,留作查照;二是为了分别归类,逐次呈览。

    但这样一来,就导致通政使的权力变得很敏感:若是有什么人要些弹劾奏疏,通政使就会先知道。所以各种贿赂、钻营不绝史书,而且愈演愈烈。

    内阁地位上升以后,这种权力自然会被分夺,宦官得宠也分得奏疏查阅之权,所以通政使在宣德之后渐渐沦为一个能参与廷推的摆设,有些时候,他还不如一个六科给事中。

    但无论怎样,人家是九卿之一,通政使司也是中央‘一级衙门’。

    李梦阳进的是这样的地方,若是有人觉得朝廷这样的文坛领袖不公,那可以闭嘴了,至少没有贬黜他。

    但他所担任的誊黄右通政,又是在成化二年新设,其主要职责是记录武官贴黄、卫所官袭替缘由,以备征选。

    仅此而已。

    所以要说吏部违规提拔李梦阳,那同样可以闭嘴。

    而且品级和知府一样,正四品。

    只是眼下都已经正德四年了,同样都是四品,一个这样的四品京官代表的是什么,不用多说。

    即便如此,己巳六子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也不敢明面上公开的贬低誊黄右通政。

    宪宗皇帝设这个职务自有其理由,你乱说一通,碰到愣头青的人逮着不尊先帝来做文章也挺头疼。

    所以,就这样吧。

    李梦阳回京以后,略作休息就开始到通政使司衙门坐堂理事。

    刚坐两日,便听四方同僚提起朝廷备选八重臣以承钦命之事。

    李梦阳离京日久,不解其中情形,便问:“备选八重臣,是为何命?”

    眼下通政使司左右通政分别为朱铁平、席献,他们都是三十来岁人,略小于李梦阳,在通政使都不受重视的局面之中,他们作为副手更有咸鱼心态,所以其实不怎么愿意得罪李梦阳这种文坛大家。

    席献说:“便是清理剩余八镇军屯之命。”

    “如宁夏那样?此应为好事!”

    李梦阳也没想太多,这么敏感的事,就这么说了。

    朱铁平则笑,“这哪里是容易的事?宁夏清屯牵扯出一个庆王,以及一个庆王系的安化王。其他如甘肃镇的肃王、山西镇的代王、辽东镇的辽王……凡此诸王,所得之田,又该如何处置?”

    席献又言,“八镇之中,有有藩王和无藩王之别,既如此,则有难易之别,哪个负责难、哪个负责易,陛下请内阁议定禀报,但对内阁来说,本身便已极难。”

    李梦阳听得很不理解,朝堂之上的风气已然如此了吗?

    此事难道不应该是八镇军屯清理之后,国库所用日益丰、边军战力日益强的问题吗?为何关注点都偏了!

    回家以后,李梦阳始终觉得心中愤懑难抑,可以说是终夜难眠。

    几日之后就要开始己巳六子书,李梦阳先找到边贡,一吐心中实情。

    边贡也是个愣头青,他捶桌而起,“在下与天赐兄相交,便是仰慕天赐兄为国为民之情,己巳六子书自然是因奸宦入狱所起,但一切有利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之念,又怎有相拒之理?”

    “好!”李梦阳心中畅快,到底还是知己,就是能尿到一个壶里,“如此,那在下就撰文作章。司中同僚,都在说诸王土地无法处置。我便想从此处入手,天子大德,重惩奸宦,为的是百姓,朝廷清屯,藩王同处,为的也是百姓。”

    边贡觉得可以,“若仅是歌功颂德,则不免有粉饰太平之嫌,但是论及朝堂正事,或可为天子一观,如此也算是天赐兄所做善事一桩!”

    越想越觉得可以,李梦阳只觉得文章已经就在眼前了,边贡那句‘为天子一观’也让他多了些念想,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廷实兄,己巳六子书之期不足半月,都邀请了什么人?”

    说起这个,边贡还真的得意一下,“天赐兄,这次你可得感谢兄弟我了。”

    “喔?”

    边贡道:“威宁伯,天赐兄可知?”

    “王襄敏公之孙吗?”李梦阳还没孤陋寡闻到那种地步,“正德以来,勋贵行为不检,屡次触及圣怒,但是威宁伯却异军突起,多为皇上褒奖。其人才能一般,但人品上佳。虽是勋贵,待人行事还胜过乃祖几分。”

    边贡无奈发笑,王越当年品行有些嚣张,使得很多文人不待见他,李梦阳现在还要带一嘴。

    “正是此人。”

    李梦阳嘴上骄傲不说,心里则想,那他这文章得写得更加惊骇世俗才可。

    ……

    ……

    宫里,朱厚照得知己巳六子书的日期以后也在安排人。

    “陛下要臣参加这己巳六子书,便是要臣去抬杠?”说话之人一脸惊诧,完全的不理解。

    皇帝却闷闷的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李梦阳,四品官,入了京便能搅弄风云,朕要你去压压他的气焰。”

    真的假的?

    今上胸怀绝不至此。

    “陛下之命,并不难做。只是微臣实在不解,陛下之本意,不就是要处理藩王土地吗?为何要臣去反驳李梦阳?”

    “叫你去就去。多嘴作甚?”

    所谓的争议就是要有争才有议,如果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致举手表决通过,那这事儿八成闹不出什么波澜。

    就是要那种争的面红耳赤,吵得唾沫星子满天飞的,那争议的要点才会为人所注意、讨论。

    但严嵩并不明白皇帝此番用意,被怼了一句之后只得老实的应声,“是。”

    他有些脑袋疼,现在朝廷的风向是要处理这些藩王土地,他却要‘奉旨’维护那些个为非作歹的王爷。

    这么搞下去,他不成奸臣了吗?

第562章 杀两王

    严嵩满心疑惑的离开了皇宫,如果不是正德皇帝一贯以来的英明,他真的要怀疑几分的。

    不过现在么,也只能回去以后自己再将清屯、藩王以及李梦阳这些事联系起来仔细想想。

    也就是皇帝召见严嵩的第二天,仇钺终于入京。

    安化王反叛时,仇钺第一个领兵攻镇城,也是除锦衣卫以外最先进入安化王府的。

    论功行赏他直升总兵,单守一镇。终于从一个卫所指挥官直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军功,在任何时代都是价值千金的。

    原先礼部还要做一个献俘仪式,不过给朱厚照给否了,打个鞑靼可以受降,平个叛,前后不过几日,就这还要弄大动静,像是没有赢过的感觉。

    但基本的仪式还是要的。

    皇帝为仇钺开了一次早朝。

    秋日的京师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紫禁城巍峨雄壮,上直亲卫之中金吾左右卫奉命值守皇城,全身带甲的护卫从午门之后分两排站列,一直到奉天殿,奉天殿大理石的台阶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令人炫目。

    天气如此好,皇帝也就不在奉天殿,而在奉天门召见群臣了。

    他身穿明黄色龙袍,腰间悬挂玉带,头戴乌纱翼善冠,年轻的身形挺拔如松,有巍巍皇权傍身,无形间便给人一种不可违抗的威势。

    仇钺带两个亲卫入宫陛见,这是他的第二次,但都两次了,还是不敢抬头细看皇帝的模样。

    “臣,都指挥佥事,充宁夏总兵官仇钺,奉旨平叛,得胜归来,现将反王安逆缚首送上!”

    “赏!”

    “臣谢陛下隆恩!”

    “安逆何在?带上前来,朕亲手杀之!”

    “陛下!”礼部尚书王华出列,“反王不知忠孝,非人也。皇宫重地,若容牲畜咆哮,难免有伤圣德!臣以为应按律下狱,择日问斩,以彰天威!”

    内阁大学士王炳有不同意见,“安逆举兵谋逆,是不可恕之罪,正因陛下当着群臣处之,此乃替天行道,如何能有伤圣德?”

    朱厚照也想见见这个历史上的安化王。

    于是转而向尤址撂过去一个眼神,这家伙也明白的。

    “带安逆!”虽是太监,却给喊出了一身正气的感觉。

    朱厚照抬头远眺。只见两名英武的侍卫掐着一个被白布麻衣裹着的落魄之人,他头发散乱,胡须极脏,走路跌跌撞撞的已然失魂落魄。

    这个瞬间,他明白为什么王华会阻止了。

    这种人带到这种地方,确实有些‘失礼’。

    朱厚照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兴致,只问了一句,“安逆,你身为我朱家子孙,却聚众谋逆,杀我百姓,坏我江山根基,你可知罪?!”

    这安化王多年谋划、下了狠心起事,结果转瞬间一切化为乌有,他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又被人从宁夏粗暴带至京城,不仅是精神崩溃,身体也崩溃了。

    皇帝问话,他也迷迷糊糊的。

    “狂悖反王!陛下问话,你安敢不答?!”左都御史张敷华训斥道。

    “皇上……”安化王嘟囔了这么一句,然后抬头懵懵的看着龙椅上的朱厚照,接着他竟然笑了,“这就是皇上,哈哈,这就是皇上,本王要当的就是这样威风的皇上!”

    !!

    还算镇定的老臣知道,此人已经疯了。

    年轻一些的直接被他这种话吓个半死,这是奉天门外、天子御前,怎么能讲这样的话。

    朱厚照也蹙起眉头,

    实际上心里却是另一番心思,正好叫大臣们都瞧瞧,这样的王爷难道不该杀吗?

    “陛下!臣请诛此獠!”王华急了,他就是担心有这样的一幕发生。

    但皇帝却不急,他起身离开龙椅,慢慢走了下来。

    随着他的靠近,安化王挣扎的也更加起劲,弄得手脚的铁链哗哗作响,那眼神也不避皇帝,直直的这样看着。

    “陛下。”尤址追上两步,他有些担心皇帝继续靠近。

    朱厚照则摆了摆手,“无妨。”

    这个时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陛下,诛杀反王吧!”臣子之中,有人比皇帝还要急。

    “朕秉承父皇遗愿,肩负祖宗江山社稷,今日若不杀伱,则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太祖太宗。”朱厚照拱手向天,“大明先祖们,朱氏子孙厚照今日奉天意国法杀此不肖儿孙,一是为祖宗基业,二是为清理门户,此心之诚,天地神明,俱为见证。”

    后半句声音不大,但是朱厚照身边站着的主要官员都能听得到。所以,他们也因此而下跪,而后陆陆续续跪了一大片。

    戏做足以后,皇帝转身,伸手指向安化王,“将此逆贼推出午门斩首!并传宗人府,毁玉牒,除藩爵,从此以后,大明再无安化郡王!庆王,”

    皇帝话到此处微微停顿,

    众臣皆竖耳细听,生怕漏过一个字。

    “庆王,是不是称了安逆为皇上?”

    这件事只有从宁夏回来的仇钺才知,他才二次入宫,亲身感受君上的威势,根本不敢撒谎,只得回道:“庆王从贼,三呼万岁,此事在宁夏人人皆知。”

    朱厚照忽然笑了,“朱氏自太祖至今已有百年,传世亦有十代,朕真不知是何处德政不修,竟在本朝出现了这么两个寡廉鲜耻的东西!庆王若称他为陛下,朕又是什么?不必说了,庆王与安逆同罪,处罚亦相同!这不仅是国事,也是朕的家事,望诸位爱卿知之。”

    左都御史张敷华请旨,“臣斗胆上禀,庆王虽从贼,乃是为胁迫所致,其本意不在谋反,若处同罪,似有过重之嫌,望陛下明察。”

    朱厚照歪头,“那么,张爱卿认为,庆王应为何罪?”

    “不如夺其爵位,拘禁家中,令其回首思过。”

    “张爱卿认为,身为大明臣子,叫旁人一句皇上,只需思过就行了么?”

    张敷华一时失语,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不是因为他是庆王么,又不是一般人。

    朱厚照反问了一句以后,冷眼一瞥,圣心仍为有所改变,“朕已经说了,这不仅是国事,也是家事。国法若是处其拘禁,那么朕之家法,便是毁玉牒,除藩爵。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儒家圣贤不是也常说仁义忠孝重于性命么?若是为了活命而不顾忠孝,这样的人,我朱氏就是不认!”

    诸大臣不好再讲,但其实有些想法,外人帮着你饶家里人,皇帝自己却要下狠手。只能说老朱家都有个性吧。

    张敷华灰溜溜的低头退下,他仿佛知道许多人怎么想陛下,所以他其实是想使皇帝免于某种道德困境,不过圣意坚持如此,那也没有办法了。

    安化王是庆王的偏支,只处置安化王,其实庆藩还保留着呢。

    可如果是庆王也是同罪,这个同罪可是包含除藩的,也就是说庆藩从此就拿掉了,主干都不在,其他的偏支更加难有活路。

    从朱元璋时代流传下来的主要藩王们,大部分都像大树一样‘硕果累累’。比较大的周藩、韩藩,大大小小的宗室成员有上千人呢。

    对于朱厚照来说,如果不是碰上造反谋逆这种事,实在也不好找到借口。所以他才揪住不放,哪怕付出一些舆论代价,他也愿意。

    况且,他还有‘奸臣严嵩’呢。

    此番杀两王,正好可在京中掀起议论。

第563章 赐刀

    早朝之后,仇钺被皇帝留下,至乾清宫单独召见。

    早朝这种仪式毕竟还是太过正式了,有些话不太方便讲。等到私下里,朱厚照便能轻松许多。

    仇钺一时有些分不清,刚刚那个光明伟大的皇帝和现在这个是一人么……

    “仇钺,你表字什么?”

    “回陛下的话,臣字廷威。”

    朱厚照赞了一句,“好字,谁起的?”

    仇钺心里有些打鼓,先前他请教王守仁的时候,可没有提过会像这样‘聊天儿’。好在问题都不难回答。

    “是臣的义父,原宁夏都指挥佥事仇理所起。”

    朱厚照不太记得关于仇钺的细节,不过就眼前这个人而言,视觉上也相当的彪悍——身高臂长,且胳膊比寻常人都要粗上一圈,整个人也显得块头很大,这样的人领八百精锐骑兵……

    尽管人数不是很多,但冲击力也很强了。

    “你自己的父母呢?”

    “臣出身寒微,父亲本为宁夏一军户,但成化弘治年间,鞑靼屡屡寇边,西北战事不断,臣的父母也已去世了。”

    “可有妻儿?”

    “臣有一妻两妾,育有一子,名仇昌。”

    古代的规矩,大将领兵在外,妻儿子女都要留在京师的。

    这个和谁当皇帝没有关系,便是将军自己也要这么做,否则不是给人口实,让人告发你谋反么?

    “以伱的出身,能走进奉天殿、乾清宫,应该是莫大的运数了。”

    “臣有今日,皆是托了陛下之福。”

    朱厚照笑了,“你是个没读过书的武人,不要学那些文人讲话。朕以前都不认得你,你托得什么福?”

    仇钺君前奏对只能走‘公式’,皇帝忽然间和他不按套路出牌,他就不会了。

    “陛下……陛下教训的是。”

    “真是个憨货,朕几时教训你了?”朱厚照也不为难这个初入宫的新人,摆了摆手说:“起来吧,随朕出去走走。”

    “是。”

    仇钺已经四十多了,历史上好像是在正德十六年去世,这个时候身体好的很,威猛着呢,而且身形比皇帝高大了不少,站在边上其实有些突兀。

    不过再猛的汉子,到宫里就矮了一截,跟在皇帝身后,还有些小心翼翼。

    朱厚照是向自己平日里锻炼身体的练武堂去走,其实他刀剑啊会耍几手的,就是不太精通,而且没有实战,更多是一种兴趣和强身健体。

    路上,他侧身对仇钺说,“继续刚刚的话,朕看了你的过往,杨阁老当时便已称赞你作战勇猛,十几年来也是战功卓著。所以若说你有今日,仅凭借运数也是不对,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用命。”

    “陛下过奖,臣就是立了些小功劳。”

    尤址盯了他一眼,是不是除了几句套路性的话,其他的便开始瞎讲了?

    但皇帝似乎并未在意,“那么,廷威想立些大功劳吗?”

    仇钺啪得一下跪下,“陛下尽管下旨,微臣绝不皱一个眉头!”

    “不要整得一惊一乍的。你起来。”朱厚照虚抬一下手臂,缓缓说道:“朕明白下面人做事的难处,便是立了功,上面也不一定知道。这个得理解朕,朕只有两只眼睛,总不能什么都知道。但是对于你来说,朕召见了、记住了,以后有什么事情,用得到的,一道圣旨也就过去了。到那时,立得功劳朕全都知道,所以一个都指挥佥事不是你的终点,朕提你当了宁夏总兵,你可不要觉得此生有此成就已然足够了。”

    仇钺忽然开始热血沸腾,皇帝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臣……臣愚笨,只是想着陛下叫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朱厚照语气很认真,“朕要你练出宁夏四卫精兵!可以与固原军、朔方军一战的精兵!”

    仇钺一下便发现,这和当日王守仁说得一样。

    如此,他便有信心了,“陛下放心,臣做旁得是粗笨了些,但领兵打仗那是吃饭的家伙事!绝不会出什么纰漏。”

    朱厚照伸手。

    他的身后,尤址小心的递上了一柄刀,刀柄呈黑色,但刀身却打磨的很是光亮。

    “这不是什么名刀,但是是朕命人特意打造给自己用的。此番你平叛之功,仅升一级为都指挥佥事其实有些浅了,朕明白。因而特意召你入京,也是想以此作为补偿。收下它。”

    仇钺一时无措,他不知道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尤址在旁提醒,“仇将军,圣上所赐,皆有深意,万万不能推辞的。”

    仇钺这才跪下,双手高举,“臣谢陛下赐刀之恩。”

    “没有什么深意不深意,朕就是希望你仇廷威能成为我大明的一把锋利弯刀。记住,西北还会用兵,你的前程不止于此,不要学那些短视之将的占田、欺民之举,好好练兵、好好治军,将来的赏赐何止那几亩薄田?”

    君王赐刀,含义深重。

    但朱厚照并未多作犹豫,毕竟这可是历史上的咸宁侯啊。

    仇钺也没想到此番能有此收获,除了跪地叩头这个动作,他的嘴巴也说不出什么厉害的漂亮话。

    朱厚照事情做完,便让他出宫去了,同时嘱咐,“杨阁老对你有知遇提携之恩,你离京之前,一定要去拜访。不要自己闷头就回宁夏了。”

    “微臣遵旨!”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外一边,严嵩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基本也没理出什么头绪。

    不过李梦阳那伙人真是明着搞,此时文会还没正式开始,在京中已经人人尽知了。

    地点就选在京师一处新进的‘地标建筑’藏书园之中。

    藏书园这个地方修的值,甭管是哪里的读书人,一到京师必定先逛此园,三五成群的,留下不少故事。比如说,某某在藏书园苦读一年,终得高中。

    似这样的故事,使得藏书园被清流文人赋予一种特别的意义,任何人只要想在文人圈子里混,谁也不敢随意辱没、诋毁。

    而以李梦阳在文坛的地位,他选这处地方一是不难,二是极为合适。

    不过即便是他们也没想到严嵩也会前来。

    严嵩是前侍从室侍从,皇帝的‘随身秘书’,他的地位还是有些特别的。

    而且严嵩至今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还算是个正派人物,虽然说同他们走得都不近。

    边贡还和李梦阳说:“这个严惟中与我等相交不深,原以为他不认同我们所提倡的文坛复古,没想到啊……恐怕还是因为人不对,便只有天赐兄的面子,他才会给。”

    李梦阳稍有几分文人的得意,但嘴上说:“听闻其有几分实务之学,到时我等不可拿大,勿要以前辈自居。”

    “明白明白,达者为先嘛。”

    按照‘学术辈分’,李梦阳和边贡中进士都比严嵩要早很多。

    这两个人入了社会几年,天天还抱着‘毕业院校排名’不放。

    文人相聚,热闹非凡。

    不过说起来,就是那些形式。

    作为讲究人,首先得选一处合适的地方,也就是要有格调,即便没有真实的山水,也要以名家画作作为点缀,如此众名士济济一堂,谈玄论道,才觉得雅。

    藏书园中正好不缺这些,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为了文人所打造的地方。

    藏书园园正宋衡也是个读书人,是读书人就很难拒绝李梦阳、何景明这些人的邀请。虽然皇帝没有下旨明说,不过借书园,举盛事,也不违反朝廷规矩。

    有了地方以后,就要有些必备的‘物件儿’,

    所谓文人雅集,无外乎就是饮酒、品茗、赏花、抚琴、赋诗、作画等等,可不要觉得无聊,这种精神文明可不是一般的水平。

    这些都有之后,配上桌椅板凳、文房四宝,只要到时相聚,或以游戏赋诗、或以清谈为乐,总归不会冷场。

    正德四年十一月初一,这个日子选得好。

    严嵩正了正衣冠,不出发也得出发了,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今天这一趟走下来,怕是明日的动静不会小。

第564章 严阁老与拍卖所的新情况

    严嵩从侍从室离开以后,便遵了皇帝命令统管两淮盐场拍卖,至正德四年已近三年。

    拍卖所每年固定上缴九十万两白银,其他不论,也不再有转运司、盐场、检验所等各类大小衙门之后,行政效率大幅提高。

    此外,商人支付银两并不能支付给拍卖所。拍卖所要和户部一同处理经营权交割和银两支付事宜,由国库收钱。

    唯一比较烦的,便是要处理盐场私人经营者和灶户的关系。

    以往的灶户户籍是不能随便脱籍的,现在受雇于私营者,其身份就变得难以界定。

    因为灶户清苦,使得许多人逃籍,导致盐场私营者的用人成本大幅提高。

    毕竟朝廷是用权力剥削灶户,其他群体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万一闹出了人命,拍卖所还要管一管。

    成本的推高,导致两淮地区盐价的上升。好在朝廷还维持着行盐范围的概念,也就是某个区域只能有某种盐销售。

    只是这样一来就会导致南直隶等两淮盐区的百姓生活成本提高。

    顺着正常人的逻辑去想,自然就是两浙、山东以及长芦盐会偷摸进入南直隶。甚至是两淮盐业经营者私下里直接自己购买两浙盐,然后当做两淮盐来卖。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正德三年,朝廷全面加速推进两浙、山东等地的盐场拍卖,把更多的盐场交给私营者,消除改革后其他地区食盐的价格优势。

    然而即便如此,盐业这一领域似乎还是出现了某种乱象。有的盐场拍卖了,有的盐场还没有,改革阵痛期让人开始担忧。

    整个正德三年,盐业一直是朝廷的主要大事。

    但到年底的时候,更为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两淮盐的价格忽然降了!

    直接的原因是出现了一个叫尤三春的寡妇。

    此人经营一处安东盐场,一处清江浦盐场,丈夫去世以后,并无子嗣,她接手产业以后,首先解决用人贵的问题。

    灶户之所以贵,就是早先会晒盐的灶户大多不愿意继续从事老本行,剩余愿意的也要价高。但是尤三春通过娘家帮助,制定了一套专门从事食盐生产的规范流程,随后招募连肚子都吃不饱的那些人,这价格当然便宜。

    而后她又托了亡夫好友在官府中的关系,持续搜集证据,并向拍卖所举报,其他商家用其他地区的食盐假冒两淮盐进行销售。

    这个是核心利益,如果不是行销区的优势,两淮盐又能比其他地区的食盐好到哪里去?

    这样两个致命招打出去之后,尤三春所经营的两处盐场忽然间成本降了、销路有了,经营状况大为改善。

    但实际上,是暗中有一双手在帮助她。

    朱厚照当然不愿意自己推动的改革半路夭折,如果拍卖盐场的商人难以生存,那后面就没得搞。

    因而严嵩上奏这些事时,他暗中指示拍卖所联合地方政府和其他地区的转运司,打击违规跨区的销售行为,正好也找个理由查一查另外几处转运司的腐败问题

    其他区的食盐少了以后,市场出现真空,两淮盐又活了过来,这里头尤三春所销售的食盐价格最为便宜,于是两处盐场的食盐很快销售一空。

    至今年,尤三春以及惠盐记在两淮地区迅速火热起来。

    但是盐这个东西和地里长粮食似的,一年的产量是有限的,就算弄得再好,卖完了也就卖完了。两淮盐场原本有二十多个,总不能现在两个就把市场全占了。

    正德四年,惠盐记红火了一年之后,尤三春也开始变得忧虑起来,说到底,她那套培训的法子,慢慢的会给人偷学去的。

    到时候,她又怎么办呢?

    所以她正在通过各种办法,联系严嵩。

    一来今年拍卖再拿盐场,二来再要一个‘政策’。

    朝廷原先防止单独的盐商做大,所以对于盐商之间进行盐场转让是严格限制的。不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最后弄出个资产千万的大商人。

    但是呢,商人也是聪明的,他们找到了这个规定当中的‘漏洞’。

    就连朱厚照也没想到,严嵩估计也拿不准主意,才将情况写成奏疏递进皇宫。

    “这种情况,拍卖所同意了么?”朱厚照问的是拍卖所的所副司徒昊。

    “回皇上话,严所正还未同意。只是,这是惠盐记所请……所以严所正觉得必得上奏陛下,由陛下裁决。”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法律、规定没有完美的,聪明人总会在其中找出空子。

    朝廷禁止的是盐商之间进行盐场经营权的转让交易,明眼人一看就是不想单独某个盐商占有太多盐场嘛。尤三春估计也是明白的,所以她换个思路提了个请求:盐场原先归谁经营就是归谁,这个死规定不动,但是惠盐记可不可以收购其他盐商的食盐?

    这是个市场行为,而且是可以实现的。

    简单讲,如果散卖是一斤5文钱的价格,那么按一斤4文钱的价格统一卖出一万斤,这个生意也是完全可以做的。虽然价格低了一点,但是省心省力,不用再雇佣其他人,绝对比原来更赚。

    而对于惠盐记来说,它在正德四年大火以后建立了完善的销售渠道,但这种渠道是有成本的,每个店铺、每个掌柜都是成本,要分摊这个成本就要用规模来冲抵,不可能一家店一年只卖两个月,剩下十个月说没货了吧?

    所以用低一点的价格购买更多的食盐,就是它为数不多的出路。

    朱厚照算是佩服了,朝廷最初的目的就是要阻止盐商做大,但是市场经营的规律就是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而且这个规律的力量很强大,游戏才一开始,就已经出现能吃其他鱼的大鱼了。

    “若是朝廷同意了,那么经营其他盐场的盐商虽然会在短时间内以微薄的利润求得生机,但是省下的销售的成本,会以另外的价格再次出现的。

    这个尤三春这样厉害,条件成熟以后她必定会压价,比如你司徒昊,你没有办法散卖手中食盐,一直购买你手中食盐的买家忽然向你微微砍价,你怎么做呢?”

    比如她就让你比去年少赚十分之一,一点点割你的肉。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答应?”

    “不,答应她。”朱厚照摇头。

    司徒昊有些不明白,“陛下不是说她会做大吗?这又是为何?”

    “因为规律的力量很强大,只能顺应,不能逆规律而行。惠盐记对朝廷有所求,朝廷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这个你可以和严惟中再商议商议。一棒子打死,不给出路,更不是个好办法。”

    不管朝廷再怎么限制盐商一家做大,到最终,市场上都会只剩那么几家,所以这个规律是要顺应的。你在这里阻挠了它,后面它为了活下去肯定又用各种明的暗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司徒昊不明白皇帝所要的‘条件’是什么,甚至连一个大概的方向都没有,于是就唬起来问了一句,“陛下,臣斗胆,敢问朝廷要……和一个商人提什么样的条件?”

    他这么一问,立马换来了皇帝的黑脸,“所以说叫你和严惟中再商量商量,此事谨慎,朕一时之间也不能乱定。你明白么?”

    ……

    ……

    “是该陛下对你黑脸。”马车一晃一晃,里面坐着的严嵩对着司徒昊也不客气的批评了一句,“今上无论说什么都不是乱说。既然讲了‘商议’,要么就是没想好,要么就是想好了但不便于讲。你倒好,竟直接问了出来。不对你黑脸,又对谁黑脸?”

    司徒昊一想到自己在君前的表现不好便浑身难受,脸皮火辣辣的说:“下官也是怕会错了圣意,朝廷和惠盐记、陛下和一个商人,作为官府能和一个商人提什么条件?”

    那含义,这事情根本上不得台面。

    官府什么地位,商户又是什么地位,这两者谈合作,丢脸啊!

    严嵩恨铁不成钢,有些急切的斥道:“你都觉得脸上无光,难道陛下会觉得脸上有光?!”

    司徒昊一拍脑袋,一副顿悟模样,“哎呀!那是不该问!”

    “往后还是要多多感悟,多多揣摩圣上的心意,否则很难有所得。”

    “多谢严所提点。不过……陛下说了商议,关于条件什么也没说。这……”

    “你明明都已经想到了。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区区一家商户,它唯一能给朝廷的是什么?”

    司徒昊沉眉,想了数息,而后才忽然明白,“银子!是银子!”

    “还算你有些脑子。”严嵩叹了声气,“尤三春已经到了京师,过几日你先去和她谈。本官便不出面了,记得,地位、荣誉、名声……它什么都提供不了,唯一能给的就是银子。但是朝廷也不要直接标出一个价格,陛下既然觉得脸上无光,那咱们就得聪明点,不能太赤裸裸,要换个方式,比如说要它一点干股如何?”

    “是,下官明白了。”

    讲完这些,藏书园差不多也到了。

    马夫掀开帘子,扶着严嵩走了出来,“还真是又不少马车。”

    “盛会难得,都想来凑凑热闹嘛。”

    严嵩转头一看,竟是谢丕也来了。

    “惟中,一起进去吧?”

第565章 刘瑾的下场

    “陛下为何选了严嵩?”尤址替皇帝泡了茶水倒上,陪着笑问道。

    “只是觉得有趣而已。严嵩是前任侍从,李梦阳是文坛领袖,谁胜过谁还真不好说。”

    “那的确是,有些文人可是轴呢。”

    朱厚照动作有一丝的停顿,若是以往的刘瑾,这混蛋肯定会说,文坛领袖算什么,当然比不了侍从室的侍从,那是皇帝亲信。

    尤址的话……

    太监当到这个程度,拍卖屁的功夫绝对不会差,大概是心里真的那么想。

    “刘瑾,你查得怎么样?”

    尤址回禀说:“问了,收受贿赂、任人唯亲、私授官职这些罪责他全都不认。”

    “私授官职?”

    尤址低头,“工部的一个主事,走了刘瑾的路子想为自家兄弟在陕西府谋一个知县的位置,刘瑾便利用大同守备太监王胜在地方的影响,做成了此事。陛下登基以后,知县、知府都是很为人争抢的职位,盯上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是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尤其是在地方。

    但这种事情,你说要怎么杜绝呢?

    官僚系统自发的就会生产这些。

    作为皇帝,他也不可能去管大明朝一千多个知县是怎么得到那个位置的。除了知县还有知府呢,加起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他只能‘管出不管进’,看结果来选出知县当中较为好的,一层一层上去之后,对于朝廷来说,总能在各项政务之中选出能力较强者,毕竟作弊,总不能作弊一辈子。

    “不要杀他,也不要给他酷刑,找个由头把他贬出京去。”

    “要不要派去中都?”

    中都就是凤阳,朱元璋的老家。

    朱厚照摇头,他想着那些边镇的守备太监,如果刘瑾不‘惨’,估摸着他们也贼心不死,做事情不能在这个时候‘欲遮还羞’,弄得尤址不上不下,老是觉得刘瑾会东山再起一样。

    “轻了。”

    尤址听完心头一喜,有这两个字他心里安稳多了。

    “奴婢明白。”

    ……

    ……

    藏书园。

    中央圣学湖畔。有书亭、有琴案、有文房四宝,也有茶香沁人,己巳六子今日终于齐聚,他们一人一案桌,呈分列的点状落在不同方位,除了他们六人,中央区域还有许多空余的座位,那都是给有头有脸的人物备着的。

    在这个环形的中央区域外围还摆放有很多坐垫,但却没案桌的,今日来客较多,只能这样摆放的更为紧凑些,以免有人光是看到却听不到。

    而在空间如此紧凑的情况下,最核心的中央区还有几颗梅花书作为陪衬,树下有三五童子,他们研磨展画,将各个事项整理的井井有条,便是举止行为也比一般人要更有礼数。

    文会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流程,也没有人齐与不齐的概念,讲究的就是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愿意来的来,不愿意来的,也不等。

    而且没有宫里那么多的规矩,只讲一个由头,然后或是饮酒赋诗、或是游戏助乐,清谈之间留几分作品,讲几分道理,如此而已。

    今日己巳六子书是边贡组织,他也十分熟练,起身说道:“今日适逢我们六人多年首聚,因而相约以文会友,不想有这么多的同僚、好友相聚,是为一大盛事。所来者即是有缘人,因而今日只论缘分、讲文才,各位以为当否?”

    “应当,应当!”

    按照道理来说,今天威宁伯王烜来了,严嵩也来了。如果是官场,那论资排辈要把这两人摆到台面上介绍介绍。

    不过什么叫文人?捧显贵臭脚的文人那是为人所不耻的!

    能给个比较好的位置,不至于在人群中拥挤已经是不错的了。

    王烜被王芷提醒,到这里也没有拿大,而且以礼待友,碰上了就说一句某某先生,这样倒是很快刷了个好人缘。

    边贡不特意提他也无所谓,现场就他衣着最为华贵,谁还注意不到他?

    “……上月,有奸宦诱天子冶游,不想天子圣明,雷霆斥之,实为天下振奋之喜事。奸臣不能祸乱朝纲,贤臣则能日日见君,如此平生快意事岂能不为之贺?”

    司徒昊有些意外,“文人清高,竟愿意以文会而颂天子。”

    严嵩答道:“正德正德,是正己之德,也是正天下之德。陛下仁德爱民,功绩斐然,得几句文人赞赏,岂非小事一桩?”

    “天赐兄,仲默兄(何景明字),”边贡转身面对剩余五人,“今日不如先斗斗诗才?”

    “说斗不必,今日既是会友,何来斗之一说?”何景明地位也高,堪比李梦阳,他直接说道:“天赐兄此番回京,是有一番话要说的,该是写好的文章现世?”

    李梦阳也不客气,“确是有的。既有平生快意事,岂无平生快意文?”

    ……

    ……

    尤址提着灯笼,一个人去见了关在地牢里刘瑾。

    地牢阴暗潮湿,还有一股咸臭味,如果不是刘瑾,其他谁也不能让他进来这里。

    这个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掌印太监,现在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苟且偷生。

    灯笼偏暗的昏黄灯光映照他半张老耳发皱的脸庞,稻草摩擦的声音告诉尤址,刘瑾知道他来并爬起来了了。

    随后就是‘砰’的一下,刘瑾整个人撞向地牢的木柱,表情带着几分恐怖,

    “咱家要见陛下!咱家要见陛下!”

    尤址抬手在鼻前挥了挥,满脸的嫌弃,“你在陛下身边也许多年了,这个时候能不能见到陛下,还用问?给了机会你不要,既然处置你便是想好了的,你还是省省力气。”

    刘瑾的眼神颇为阴狠,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想办法除掉这个人!

    “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一个能活得好的生路。”

    刘瑾沉默。

    尤址继续说:“陛下为君是有极强的目的的,这个目的便是成为一代圣君,许多事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处置了你还有后面的藩王,哪里有空再理会你?

    今日你去之后,不要再想宫中之事了。多读读书,哪一个圣君边上会放一个似你这样一个私心如此之重、权欲如此之盛的太监?”

    “你要放过咱家?”他有些不信,随后又忽然想到什么,“咱家就在这里,哪也不去,哪也不走!”

    但尤址又怎会如他的愿?

    在这里死了人是他的问题。出去了死掉,那便不一样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第566章 大奸似忠

    正德二年,江西饶州府一个秀才终于在乡试中中举,此人名桂萼,成化十四年出生的他在中举时已经二十九岁。

    这个年纪对于一个举人来说算是正常。

    可惜的是,正德三年朝廷举行了科举,但桂萼遗憾落榜。

    桂萼最初蒙学是受正统、成化年间比较有名的理学家胡居仁的影响。

    胡居仁终身布衣,在成化二十年去世。此人有个门生名为张正,张正便是最初教导桂萼的人。

    胡居仁死后,张正这个学生只能算是平庸,没什么太厉害的见解和影响,只是痴于读书,朝廷修筑藏书园,还将园子免费开放给读书人,这算是击中了张正这类人的灵魂。

    所以他极力劝说桂萼留下,按照他的说法,藏书成园之地,收揽圣学无数,若要学又所成,必得入园苦读。

    桂萼确实也这么做了,从他每日在园中‘啃书’开始到这个己巳六子书的文会,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人群的中央,是李梦阳、何景明这样的文坛领袖,是王烜这样的勋贵世家,便是人们口中提起的严嵩……也是陛下侍从。

    说起来,严嵩是他的江西老乡,比他还小两岁,可人家在弘治十八年就已经中得进士,自那时起入朝为官已经五年了。

    这叫少年成名,风光无限。

    他这个三十来岁胡子一把,还手持一卷破书的中年人,只能在下面的人群中仰望天之骄子们的人生。

    “日暮迎祥对御回,宫花载路锦成堆。藏书园内书声过,不夜城前扇影开!”

    桂萼抬头,看到的是弘治十五年状元康海在吟诗。

    不对,是词。

    “奏舜乐,进尧杯。传宣车马上天街。君王喜与民同乐,八面三呼震地来。”

    康海念完,一旁侍奉的童子也都写完。这些小家伙年岁都不大,但自小在大户人家读书,写得一手好字。

    一篇词作写完,童子们便捧好宣纸走了两圈,今日人毕竟多嘛,这样好叫人都看得真切些。

    “天赐兄,仲默兄,献丑了。”

    严嵩也和司徒昊凑在一起品,“藏书园内书声过,不夜城前扇影开。这句哪里是写给在座的人看的,分明是写给陛下看的。”

    那一边,李梦阳和何景明都夸起来了,“好词,好词。康德涵还是不愧状元之名。”

    李梦阳则忽然感慨,“藏书园、不夜城,此皆天子功绩,这两者哪一个都极耗银钱,若非国逢盛世,又如何能建得起来?原来书院之中,济之公常以经世致用之说规劝诸士子,今日文会既盛,也不能只有清谈,难道诸位就满足于藏书园、不夜城了吗?”

    “自然不会!”

    “中兴才刚起呢!”

    ……

    “李兄拐弯抹角的究竟要说什么,既非清谈,便是朝政,李兄是要在这里妄议朝政吗?”

    李梦阳寻着声音去找,是一个未见过面的年轻士子,人家也不避他,显得很有底气。

    “当然不是妄议朝政,只是天子大德,仍有反王,是以愤慨难抑也!”

    “反王以伏诛,还搭了一个庆王呢!还有何愤懑?”

    “什么叫搭了一个?!”李梦阳最近就是为这些事情而觉得生气,“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诶!”严嵩心说终于轮到自己了,他起身虚按手,“文会谈议,表达观点而已。李兄何必动怒?十年苦读不易,你叫人家报上姓名又是为何?”

    有他出头,那个年轻士子也就‘躲’了起来。

    严所正安排他的事情,到严所正自己亲自下场便结束了。

    李梦阳算计不过严嵩这种老滑头,他不满的哼了一声,“维护君上,是为臣子之本。庆王之罪,天下臣民所共见。搭字是为何意?”

    近来好些人对朝廷处置庆王的方式有些意见。

    本来嘛,造反的是安化王,不是庆王,庆王是被逼的。所以皇帝大致上训诫一下便差不多了,哪想连命也保不住。

    这样连两个人一起杀了,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心寒,毕竟这还是自家人呢。安化王造反几日就平了,剩余一个庆王难道还能对天下有何威胁?

    而且庆王可是太祖直系血脉,何至于此呢。

    说来奇怪,此类朝政一般而言是不能随便乱加评论的,但三天两头的,总要冒出个声音,朝廷也不加以处置,像是在纵容一般。

    今天情绪到这儿了,有些人是要为皇帝打抱不平的,反对者偷摸讲,支持者如李梦阳那就公开说了。

    此外,皇帝有意限制藩王财富,这个意向不仅阁老抓得到,一些中下级官员也想借此机会博得一个简在帝心。要不然,这么个简单的文会这么多人来?

    所以这话头一开,立马便有人忍不住了。

    “正是有这些人,拿着什么亲亲之道盲目套用。庆王被杀,一是因为从贼,其次也是因为其罪,庆王府占地千顷、所掠财货无数,平日里欺辱百姓也不是没有。陛下是为祖宗江山、天下万民,取此王府之财,造福的则是百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难道要靠杀王取财吗?藩王府第乃是祖宗所赐。”

    “有何不能杀?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是自古的道理。”

    ……

    严嵩看着李梦阳,感受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某个瞬间,他忽然开始领悟到了一点。朝政本是议不得的,可现在藩王这件事却能拿出来直接说,大概背后都是天子的影子。如今又要他奉旨抬杠……

    原来如此,那他这个‘奸臣’当得也不是没有理由。

    大概想得明白了些,严嵩也不再沉默了,他开口道:“李兄,何兄,己巳六子之名世人皆知。想必列位都知道,我大明根基在宗室,陛下之血亲也在宗室。藩王是否有罪,自有陛下裁定,李兄等几位今日公然在此谈及庆王该杀。这难道是要挑动皇室关系吗?需知,天下各处藩王若是听得今日的话,那会是什么感想?”

    李梦阳正在情绪之中,他立马反问:“藩王安分守己,只要奉圣旨、守国法?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言及此处,他甩了甩衣袖,“怕是大部分藩王强虐乡里,侵夺民田,残害众生,如此才该有所害怕!”

    边贡听完拳头一握,“不错!我等出仕为官,为的是大明江山,天下苍生,严所正伱也是圣学出身,所做所说难道不该想想那些百姓吗?”

    严嵩拱手向紫禁城,“出仕为官,不仅要为百姓,也要为陛下。照你们今日在这里议得这些事,惹得天下诸王不安,旦有祸事,还不是百姓受苦受难?!”

    李梦阳和边贡对视一眼,这个严惟中以往没瞧出来,怎么一股子大奸似忠的模样?!

    在他俩身后,

    何景明出来站擂台,“在下托大,唤一声惟中兄。惟中兄受君恩厚矣,难道不该竭诚以效命吗?”

    严嵩在众人视线之中没有任何的不适感,颇有当年刘邦进吕府的那种厚脸皮感觉。

    他大大方方的说道:“正是因为要报君恩,所以才好心提醒。藩王皆为陛下至亲,也是太祖子孙,你们今日如此做法,岂不会惹来祸事?”

    “什么祸事?”李梦阳追问,以为得逞。

    但严嵩是什么水平,他怎么会中这种陷阱,“这是大事,不是逞口舌之利的地方。你问我是什么祸事,我便告诉你,逼王造反!到那个程度,谁担得起这个干系?”

    哗!

    逼王造反!

    这个严嵩真敢说啊!

    一边的威宁伯还一句话没讲呢,但他忽然有些后悔今天来这种地方。尽碰上这些无法理解的人。回头可不要闹出什么事情,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惹一身骚吗?

    所以他凑近严嵩的身旁,说道:“惟中,此事不可胡说啊!”

    严嵩却显得轻松:你们这些人在辩输赢,我却在夺圣意。

    陛下既然要限制藩王,其中首要考虑的就是藩王是不是会造反的问题。

    今天既然通过文会把这个问题抛出来开始辩论了,那就不要藏着掖着,全都拿出来说。说出来就有藩王害怕。揭露问题,总比掩盖问题要好。

    再说的直白些,陛下估摸着还想亲自问问那些藩王是不是要造反。但这种话,皇帝问出来就太严重了,几乎就是要杀人,反而由臣子来替皇帝问会更好一些。

    李梦阳则大感意外。老实说,他和严嵩以往属于不同‘领域’的两个人,一个在文坛,一个在官场。所以他并未怎么关注过这个严惟中,没想到今天却给他将了一军。

    不过也不要小瞧了他。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若是怕死,今日我们六人便不会有一人来了。”李梦阳说的满身正气,并冲严嵩执礼,“严所正,你原是侍从室侍从,最该体会天子圣意。我们几人虽然官位不显,但入朝也有几年,天子执政以民为先,并且以身作则,宫中用度从来节俭,大兴土木则俱是藏书园、医馆、书院等惠及百姓的营造。

    可以说,陛下御极,万象更新,北驱鞑靼,南开财路,然而经年以来,四川仍有灾情,湖广流民遍地,便是繁花如京师,亦有冻饿之人!何也?说到底不过那句话: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正德二年,陛下主持京畿官田、庄田重分,始有京畿各处炊烟袅袅。可大明疆域万里,除了京畿,还有河南、还有湖广,那里的百姓无田耕种却要缴纳赋税,民生之苦,已苦不堪言!我等今日所主张,藩王有罪,亦当处之,这若不是为了苍生,难道是如严所正那样,为了一己之私去挑拨皇室宗亲吗?!”

    李梦阳到底还是成名已久的人,所谓的生死威胁、官场前途等等都吓不住他。他心里已有观点,且心志极坚,想吓退他是不可能的。

    这番话一讲,现场的情绪为之一变。

    众人纷纷点头。

    因为他们不是庆王,也不是其他藩王,李梦阳要‘伤害’这些人,同时造福更多百姓,这样的善举从道义上来说是没问题的,从利益上来说,支持一下也可以展现自己为国为民的一面。

    所以一时从之者众。

    一直在园子里的张正也问桂萼,“你以为如何?”

    桂萼蹙着眉小声说:“李天赐持身为正,他是为天下苍生所虑,藩王府邸各类祸事数不胜数,我以为是要雷霆处之。并且天子处置藩王,并非是为不仁。天地之间,有小仁,也有大仁。为一家一屋之利,而损千家万户百姓之利,这是小仁。小仁不及大仁,万一民怨沸腾,危及江山,到那个时候,说什么也都晚了。”

    张正点头,“读书得之虽多,讲论得之尤速,思虑得之最深,行事得之最实。当年先生以此为毕生所得,将来希望你能高中,并做到今日所言之物,如此才是行事得之最实。”

    桂萼这个时候还没那么足的心气,他就是听了听。

    其实他不太明白,严嵩是皇帝侍从,怎么会讲起来老学儒的那一套。现在的朝廷,还是经世致用最得天子喜爱。

    上面。

    严嵩扫视一圈,没有半分怯意,他说道:“《资治通鉴》有言:天子之职莫大于礼。

    宗藩之地位与平民有所不同,汉文帝时,梁太傅贾谊上奏说,天子的尊贵,就像是大堂,而臣下就像是堂下的台阶,百姓就像是平地。这便是礼,礼正,则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李兄,你说的那些,自三代以来还未有一朝那样做过,若真那般,到时候你叫陛下如何面对后世之名?又如何能对得起祖宗?”

    还是在中央,另外一边。

    有一人到藏书园园正宋衡耳边说了几句,随后宋衡量脸色一变,马上起身对李梦阳和严嵩等人说:“陛下有口谕。”

    啊!

    众人惊呼,这是大事了。

    严嵩则低头浅浅一笑,天子一直在关注着这里。到这个程度是差不多了,话题抛出来,争议说个开头就可以了。

    不能一直辩下去的,不然谁也不知道接下去会说出什么来,万一有什么实在大逆不道的话,作为皇帝就不好‘控场’了。

    因而点到为止就是最好,反正之后会有一大批人上奏疏的。

    而他,大概也要被骂得不轻,毕竟李梦阳的地位不是他这个官位所能比的。

    唉。

第567章 必为奸臣!

    “那个严惟中和李天赐当着众人之面吵起来了!真的是吓死个人。”

    威宁伯回到府中便与妹妹这么说。

    王芷弯小臂于腹前,灵动有神的眼睛颤动一下,“吵起来是什么意思?”

    “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句不让,若不是陛下口谕,怕是要吵得更厉害!”

    “这两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会吵?”

    “李天赐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虽是藩王,只要为祸,有何不能杀?严惟中则说宗亲为本,不可轻动,那等言论就是在挑拨皇室关系。”

    王芷想了想,觉得奇怪,“不是文会么?”

    “是文会,也没动手啊。”

    边上的侍女给威宁伯这句话说得忍俊不禁。

    “我的意思是,文会本该赋诗作词、清谈畅欢,就算李梦阳说了什么严嵩不同意,以此人往日行事来看,干嘛要和李梦阳当众争执?”

    王烜皱眉、视线向上,像是思考,但不得要领,“哎呀,这也不重要。关键是虽有皇上口谕,文会散了,不过李梦阳那帮人义愤填膺,估摸着要上奏疏呢。

    严嵩呢,看似形单影只,不过朝中对皇上杀庆王爷本就有些想法,必然不会任凭李梦阳穷追猛打。这样一来,就出大事了呀!”

    这种形势的分析,并不是王烜忽然变得聪明了,主要是实在过于明显。

    李梦阳这类文人的性格,不把这件事告到御前是不会罢休的。

    王烜都能看得出来,其他人也都会明白的。

    “蛮奇怪的。”王芷轻笑了一声说。

    “是蛮奇怪的,我今日才知道严嵩那小子嘴也厉害的紧。”

    “不是,我的意思是。似李梦阳这样的酸腐文人本该反对陛下,但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情况却是反过来了。”

    “……难道是陛下在做局?”

    “不仅是做局,天下事不是简单的一些小心思便能做好的。”

    心计、权谋、手段,就是再聪明的人把这些都用尽,但也算不到李梦阳等这么多文人的头上。

    关键还是过去实实在在做出来的事情。

    天子尽管严苛、尽管杀人,但是他勤以治国,经常召见大臣,宦官没有一个能乱了朝政,并且通过分田、造园、修路等等事情让人看到了正德皇帝与前朝先帝不一样的地方。

    事情说起来复杂,但本质上就一点:皇帝真的在为百姓谋一些利。

    漂亮话没有用的,几年的时间那么多的实际行动,这才是酸腐文人们认同皇帝的原因。

    至于说宗藩之争……

    关于皇帝的这些亲戚,原本老套的故事是‘皇亲为非作歹、文臣为民上奏、天子昏庸护短’。所以酸腐文人的立场并没有变化,他们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二哥也上一封疏。”王芷侧身说。

    “妹妹的意思是将今日文会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陛下,让陛下知晓?”

    “陛下传了口谕,那就已经知晓了。”

    “那我上什么?”

    “上疏,骂严嵩。”

    “啊?”

    “严嵩可是陛下近臣。拍卖所还在他的手中。”

    “因为是近臣,所以能挨骂。”

    “可是……我骂他什么?”

    王芷想了想,“就骂他……上不知报效皇恩,下不知善待百姓,故意讨好为祸的藩王,更是辜负了一身所学。”

    “好!”

    ……

    ……

    却说己巳六子书在文会之后颇为恼怒,原本他们的目的很清晰,就是要为庆王被杀一事正名,结果被弄成了这副模样。

    至于说背后有没有向皇帝递‘投名状’这种心思,李梦阳这等人物也只能说或许没有,其他人就更不好讲。

    明君在位,他们都是自认不凡的男儿,又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谁不想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谁不想在变革之世中有所作为,千古流芳?

    皇帝有惩戒藩王之心意。又有庆王被杀之辩在眼前,

    他们的品级虽然都不高,但是都可以给皇帝上奏,只要声势鼓动起来,让皇帝看到他们,此事大约便能成了。

    即便不提私心,就单对百姓而言,这也是好事啊。

    “我等好意邀请,严惟中却毫不领情,甚至以‘逼王造反’这等罪名来陷我们于危险之境,这样狠戾的心思,实在是我错看了他!”边贡自己领错,“今日便不该让他来的。”

    康海则道:“也不能怪廷实你,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他严惟中是这等人?”

    李梦阳才不怕,“为臣死忠,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不管他严惟中的心计手段如何阴狠,我们行得是堂堂正正之道,又有何惧?关键,陛下今日口谕‘各自散去’,这又是什么意思?陛下知道今日藏书园之事?”

    这么一说,其他五个人也不能不在意。

    “说是各自散去,又没说不能争论。依我看,应当上疏参他严惟中一本。”何景明摇着扇子,确有文人风采,“不能因为他严惟中是天子近臣,咱们便怕了他!”

    “不错!既然是圣明天子,便不会眼看藩王为祸而无动于衷,我们是为大明江山、天下苍生,这疏我看上得!”

    ……

    此时的朱厚照在阅读左都御史张敷华的请辞奏疏。

    他最初任用的班底中,曾鉴已经年老去世,工部尚书的职位也由原应天巡抚何鉴转任。

    刑部尚书闵珪身体不佳也已致仕,现在在湖州府老家养病,毕竟是八十的人了。过年之时浙江巡抚王琼来了一疏,说闵珪眼睛不好,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东西,所以他为其请药。

    现在又轮到了张敷华,他比闵珪小个九岁,算是年轻许多了,但这也是七十一的高龄啊。

    正德四年春,他就病过一场。眼下即将入冬,天气在下了两场雨之后变得清冷起来,这个老人家一下子就变得熬不住了。

    所以他进宫来见,朱厚照也都赐他软凳,并且专门为他搬了火盆,供他取暖。

    张敷华感动莫名,同时也有些伤感。皇帝还真的是个好皇帝,遇上明君,舍不得啊。

    “大夫怎么说?”皇帝问道。

    “启禀皇上,臣主要是三样毛病,一是年老体衰,精神不振,接人视事,一日不到两个时辰,便会大感疲惫,难以支撑;二是有些眼疾,视线模糊,看不清字;三是气喘不止,随时而发。”

    “唉。”朱厚照也叹气,“当初人人称赞的南都四君子,林瀚致仕了,你如今也要致仕,那个林俊更为倔强,至今称病不出,不愿为官。现在朕可用的,也就是个章懋了。”

    “陛下青春盛年,天纵之才,必可再现大明盛世,臣即便身为布衣,也会日日为我皇祈福。”

    “朕明白你的心意。对了,年初闵朝瑛也说有眼疾,赐他的药你也带些回去吧。”

    “臣谢陛下,隆恩!”

    张敷华要跪,但是朱厚照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缺少那一点‘仁德’,甚至亲自上去扶了扶他,“一般而言,臣子请辞要三请,但你身体确实不好,朕不能强留,否则就是熬你的身子骨了。朕欠你另外两请,便用这一扶还你。你为官清廉,官名极佳,若是身体再好些,左都御史朕是不愿换人的。”

    最后的关口能得皇帝这样评语,张敷华是怎样都没想到。

    而且文人重名,‘一扶还两请’这种特别的故事流传出去很有说头,他的脸上亦极有光彩。

    清廉之臣,不要钱财,要的是名,这东西朱厚照很愿意给。

    “臣只恨生不逢时,不能再陪陛下。”

    “事总不遂人愿。不那么伤感了,张爱卿,你最后还有什么话吗?”

    “臣还有一封奏疏,请圣上阅览。”老人家从袖口里把东西掏出来上呈。

    尤址见状,去拿了过来递到皇帝手上。

    朱厚照说:“朕答应你,会好好看的。”

    “臣不敢。臣……”张敷华壮胆微微抬头,却又不敢看全,“告退!”

    他走了以后,朱厚照才将奏疏翻开来看,眼睛一瞥就是一抹笑意。

    张敷华酸儒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却送了他一样‘礼物’,他在奏疏之中大骂严嵩眼中无百姓,只知讨好藩王,此后必为奸臣!

第568章 无题

    闵珪致仕以后,刑部尚书由刑部侍郎赵慎接任。

    赵慎是原南赣巡抚,正德初年以来,官场在朱厚照的带领下掀起了一场‘京官、地方官’移形换位的重要变化。

    这个变化并没有多么杀人流血,也没有改变重要的祖制。

    皇帝只用了一种办法,就是大力提拔地方上做得好的官员。

    赵慎是第一个。

    此后如杨廷和、王琼,以及新任工部尚书何鉴,都是这类情况。

    与此同时,皇帝又陆续将亲信之人派往地方,如现任四川巡抚费宏、河南巡抚彭泽、福建巡抚丰熙等等。

    用脚投票嘛,现在的人京官、地方官哪个更香那还用说么。

    赵慎之所以提拔迅速,还在于他以实务见长,在文坛之中并无显著地位,本身也不属于清流,如此背景使得他只得依靠皇帝。

    当然,他还有个更加不得了的学生,严嵩。

    但最近严嵩遭遇了困境,令他有些担心。

    下朝之时,严嵩还避着他,仿佛知道自己是个‘瘟神’。

    不过赵慎可不是那等势利之人,他自己在人群中找到严嵩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

    于是皇宫高墙之下,石板路上,众多人都能看到师徒两人同行的画面。

    “惟中,怎的今日走这么快?”

    严嵩内心有些温暖,紫禁城是人走茶凉之地,没想到他这个老师还有几分情义,“学生……不愿给老师添麻烦。况且是不必要的麻烦,总归要等这阵子过去。”

    “若真是那样,世人又如何看我呢?”

    只简单的这样讲了一句,赵慎便不再多说了,他提步催促,“一起走吧。”

    严嵩只得跟上。

    一人红袍,一人蓝袍,缓缓而行。

    “今日陛下借张公实致仕,暂且按住了此事。不过那些人来势汹汹,你我不在内阁,也不知道得有多少封奏疏,惟中,你这次是怎么了?”赵慎提起这个,还真是为他担心。

    “老师放心,学生的事其实简单,不必为我忧心,只是,名声怕是不好了。”

    这年头,名声和事情本身无关,看你站在谁的对立面。与李梦阳、边贡这些清流不对付,那么这帮人自然会给他冠以奸臣之名。

    “倒是内阁要以八人名单呈于陛下,这八人,内阁必占四人,剩余四个人若出自各部尚书,老师和兵部齐尚书是必占其二的。”

    内阁没得想,清理八镇军屯这么大的事,内阁作为百官之首如果躲在一边,那无论怎样也说不过去,兵部尚书齐承遂是杨一清的老部下,杨一清不好在这个时候护短。

    至于刑部尚书赵慎,他的一切根基在皇帝。

    所以这件事,他也脱不开。

    关键是剩余八镇的屯田,哪个最简单。忠心和当傻子挑最难的是两码事,而且其他七人巴不得你挑个最难的呢。

    “依学生所见,甘肃有肃王和韩王,大同有代王,辽东有辽王,山西有晋王和沈王,此四镇皆有藩王,也必定与如今朝中之事脱不开干系,自然的,要做成做好难度也最大。”

    赵慎静静地往前走,“这样的事,人人都看得明白,陛下更看得明白。”

    严嵩也明白,想在这个节骨眼耍小聪明是瞒不过皇帝,但选择总归有个偏向。

    “陛下给杨阁老三日时间,杨阁老应已交了吧?没有人动心思?”

    应该是这样,只不过这等事情是内阁首揆和皇帝之间的商议,到目前为止还没向外面透露罢了。

    “动心思也没用。清理军屯有陛下圣旨,还有精锐官军,各镇再不愿意,也不能违抗圣旨,无非就是做起来难度大一些,而你这桩事,若是处置的不好,丢了乌纱帽都是小的。”

    严嵩自信一笑,“老师应该更相信我,也应该相信皇上。”

    皇上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藩王和军屯之事。

    李梦阳和严嵩之争,挑头已起,正在发酵,就连已经离任的张敷华都要站李梦阳一边,那就是说朝廷有重臣不满于藩王为祸。

    这阵风声起了以后,正好又可推动边镇清屯。

    朱厚照觉得,八镇的皇室宗亲很快便能接到朝堂风向变化的消息,所以他们的反应也要显现出来才对。或是自己解释脱罪、或是干脆老实配合,总该有个态度。

    所以他现在要再等等。

    当然,这是推论中应该会发生的事情,现实并不一定完全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来。

    所以朝廷还是得主动,选出八个人各自负责八镇,便是主动作为。

    在此之前,八镇的守备太监也都来信了,毕竟刘瑾出事要早一点。

    尤址或许是新上任,还不敢‘造次’,八处守备太监的回信,他都老实交到皇帝手中,一副绝不隐瞒的模样。

    朱厚照一封一封的看完,之后说道:“刘瑾苦心养了一帮人,到最后都是争着抢着要巴结你的货色。便是朕,都替他觉得不值。”

    “是,刘瑾教训,奴婢必不敢忘。其实似奴婢这样的人,便只一心侍奉陛下,这就够了。”

    “这些人,你以为要怎么做?”

    尤址低着脑袋,“不能全处置,也不能全不处置。”

    朱厚照有些笑意,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道理呢?”

    “不能全不处置,是因要回田亩便是夺人钱财,此事需得杀鸡儆猴才能做成,只一个刘瑾还是不够。不能全处置,是因为清理军屯的大局为重,当地的守备太监若是愿意配合,还是不换最好,毕竟也只有他们自己对当地最为熟悉,陛下派过去的外庭官员,还需要他们配合。”

    “那就去做吧。不要超过两个。”

    “是。”

    尤址人走之后,朱厚照又把杨一清所上的八人名单拿出来看。所谓八人,其实就是内阁四名,再加九卿当中的四个。其中通政使地位不显,这样的大事不太合适。所以就是八人选四。

    杨一清拟的名单,是兵部、吏部、礼部和刑部尚书。

    兵部和刑部不必多说。

    吏部尚书是天官,权力不小,使唤得动下面的人。

    礼部尚书王华与王守仁是父子关系,所以离河套近的延绥镇,他也合适。

    不过朱厚照却想把赵慎换成新任的左都御史,也就是章懋。

    章懋为官清正廉洁,做这个事情需要一点儒家老头的刚正不阿,而且封他为新任左都御史,自然也想利用其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冲劲。

    严嵩现在是顶着炮火前进,所以清理八镇军屯的圣旨也拖不得了。

    略作改动之后,皇帝便传唤靳贵,“写个条子,让人递出宫。明日早朝暂免,让内阁和六部九卿入宫,对了,不要忘记少府令顾佐。”

    “微臣领旨。”

    之后的奏疏,朱厚照也不想看了,随意翻了几本之后就扔在一旁,“先收起来吧。”

    要么是挺严嵩,要么是骂严嵩,全都是这些,再看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现在所有人都要他这个皇帝表态,但他是不会表态的。

    伸了伸懒腰,朱厚照披上一件衣服离开了乾清宫,外面清冷的风把脑袋里晕胀的感觉全部吹走,虽然冷,但是清醒了一点。

    今日正好时间宽裕,他便从乾清宫往后走。

    “陛下,今日要去哪里?”

    朱厚照搓着手,他今日想要安静些,“还是去贤妃那里。”

第569章 臣有一计

    (上章有个错误,已修改。明朝韩王洪武年间封辽东开原,永乐二十二年被朱棣迁往甘肃平凉。因为中间隔个靖难之役,很多藩王的封地都被朱棣改过,老祖宗给咱给写作增加难度啊。)

    贤妃最为安宁,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最终还是性格讨喜的人与皇帝比较长久。

    为了使后宫和谐,朱厚照会尽量一碗水端平,只在维护皇后的地位时下点儿功夫。但在内心之中也是有偏向的,近来事情烦多,就乐得让贤妃来陪他。

    贤妃爱弄些诗词书画,若是个男儿身,怕还要考科举呢。

    多年居宫中,她的情绪总是不起波澜,但今天皇帝竟来了,还是让她有些惊异,连忙吩咐了下人准备些膳食过来。

    朱厚照来这里就是逃那些规矩的,所以笑着说:“不必慌忙,贤妃用什么膳,朕便用什么膳。”

    “臣妾以为陛下今日要到淑妃姐姐那里。”

    沈淑妃,最近因为她那宁夏亲戚的事,皇帝还没找她麻烦呢,只因她身怀六甲,临产日也近了。

    皇帝到了这里,不客气的找了个铺了软毯的躺椅躺下,上面满是清香味,似乎有种催人入睡的感觉,躺下之后他长舒一口气。

    贤妃见状,多余的话也不再说了,皇帝操劳国事,现在就想图个清净罢了。于是她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自己上手替皇帝锤锤肩头。

    “近来,有什么可乐的事么?”朱厚照挑着眉偏头问,但是眼睛也没有睁开。

    “臣妾昨日命人在宫里辟了两分地,想种两颗桃树。”

    这便是她的乐事了。

    “赏桃花?”

    清丽的姑娘点了点头,“一来是赏桃花,二来结些桃子,等到了时节,陛下就有桃子吃了。”

    “那就多种几颗,免得不够吃。”

    皇帝说着这种没营养也没脑子的话,贤妃便知道他累了,“陛下,要不歇息一会儿吧?”

    “啊……好。”

    等到了傍晚时分,太阳也快落山时,朱厚照被外面的雨声吵醒。揉着脑袋转头看时,正瞧见帘子另一边贤妃和几个宫女在擦拭木琴。

    他精神好多了,掀开身上的薄被,静悄悄的走过去。

    外面是屋檐上连线落下的雨水,雨水打在地上翻出泥土味,湿润的空气也给人一种清凉感。几个宫女上衣下裙,上衣为淡蓝色,下裙为深褐色,看年岁都不大的,侧脸都是还嫩俏人的肌肤,大概是觉得开心吧,在一起叽叽喳喳笑着。

    至于贤妃,她披着黑发,身段柔软,是这群女色中最夺眼的一位。

    “咳咳。”

    朱厚照握拳轻咳,一下子吓坏了贤妃和四名宫女。

    她们急忙回身,跪下说:“叩见皇上。”

    “免礼,朕有些饿了,可有膳食?”

    “一直备着呢,请皇上稍坐。”

    窗户边,木窗被挑开,就着雨吃些精致的小菜,朱厚照总算是心情安逸些了。

    等到吃完,他又开始不老实,把旁人赶走,把贤妃拖到怀里一件一件退她的衣裳,手伸进去一抚摸,很快僵直的身体就变得火热又柔软了。

    事后,两人就这样依偎着。

    贤妃这时才敢说:“陛下,国事固然重要,但陛下的龙体更为重要。每次看到陛下如此劳累,臣妾既是心疼,也是无奈。”

    “那没什么。朕幸运的是,能有贤妃这样贴心的可人。诶,对了,朕从未听你说过家里的事,朕记得你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是不是?”

    “陛下日理万机,还想着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在苏州府老家呢。”

    “喔,苏州是个好地方啊,朕真想去走一走。”

    再等等吧,等平定了眼前这几桩事。

    外面还是雨声滴滴答答。

    老人们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等到再下几场,那就该天寒地冻了。

    宫外。

    路面积水被人踩了几脚,有些水珠落地,有些沾在裤腿上被带走了。

    严嵩在京师买了个宅院,当官五年,他的俸银是不够的,不过稍微拿一些,这也是寻常之事,京中只要不拿特别俸禄的,基本都伸手,不闹出大的问题,皇帝也不会追究。

    今日严府的大门被屡屡叩响,所来之人穿着破洞的绸缎,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贫穷,但是腰直背挺,似落魄又不似的,叫人瞧不明白。

    敲了几下之后,里头露出张老丑老丑的脸来,语气不善的说:“干什么的?”

    外面站着的人收拢雨伞放下,拱手说:“劳烦通报,我们想见严所正。”

    “有拜帖么?”看门的仍然不客气。

    “喔,有的。”

    说着就递出来。

    “你们什么人?”

    “韩王府奉国中尉朱偕泆。”

    奉国中尉是个什么东西,看门的也不知道,但前边儿的词他还是听得明白的。

    “喔,那你们先进来等着吧。”

    于是只得回头去书房里找老爷。

    哪知严嵩看了以后大怒,“宗室不得旨意私自入京,此乃大忌,你竟敢将他们放进府里来!是嫌老爷我活得命长吗!快!找人将他们绑了送官!”

    严嵩知道一些个藩王因为近日的事情可能会有些‘喜欢’他,但他可不管那些人,尽管都是太祖后裔,但这些姓朱的和宫里那个可不一样。

    成化、弘治以来,各地宗室不辞千里之遥,前往京师奏告,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什么造反这类说法,已经不是主要的了,说了也没人信,因为这帮人真的穷的跟鬼一样,造什么反呀,就想要口饭吃。

    所以主要的就是因为宗禄拖欠、一些爵位很低的宗室相当贫贱,所以不顾一切要到京师讨俸,甚至还有一些人相聚一起的。

    这个韩王府严嵩也不了解,不过甘肃之地贫瘠,想来是本地税粮支撑不了宗室的宗禄了。

    弘治皇帝也几次批示过,宗室成员有问题不得直接越奏,要通过王府的官员逐级上报。然而,吃不饱饭这个问题最大,都要死了谁还管那些。

    真实的历史上,这个问题其实在在正德、嘉靖年间变得更加严重。

    严府下人给严嵩这么吼一下,顾不上淋雨就要返回。

    “等等!”

    刚出门又听见严嵩叫了一声。

    严嵩是在想,皇帝亲自授命于他,要他和李梦阳起些争执,闹些动静。

    后果么,他是想过不少人估计要骂他。

    但是没想过给自己争取这些了不少‘贫穷宗室’的盟友啊!

    如果他现在狠决的将这些人全部绑起来送官,明日外人就会疑惑,你严嵩前几日不是还维护这些人吗?认为朝廷轻易动不得。怎么一夜之间态度又变了?

    虽然他自信自己能找到理由解释,但他担心会坏了皇帝用心布好的局。

    被旁人说些闲话反倒没什么,坏皇帝的事这才容易掉脑袋啊!

    严嵩顿时觉得棘手,这帮宗室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他见吗?见个屁!见了能干嘛?

    “不要抓他们。请他们走,就说老爷我不在家。”

    下人为难,“可是,小的刚刚和他们通报说来请老爷的命。”

    “请什么命?老爷我去哪儿还得实时向你禀报啊?你就说老爷在你不知道时候出去了,这不就完了吗?”

    “是,是。小的明白。”

    人走之后,严嵩满脸愁云的在房间里踱步起来。

    宗室的问题,相当的复杂。

    有的人呢,因为和现在的皇帝关系还近,甚至个别受到宠爱的,那日子过得叫一个奢华。像弘治皇帝的几个弟弟,什么岐王、兴王,弘治皇帝都是几百顷田亩的赏赐。

    可有些人呢,和皇帝已经出了五服了,像韩王,那还得追溯到第一代韩王时,那会儿和朱棣是亲兄弟,到这个时候都几代了?再加上家里的人又多,不要说皇帝不认识,就是韩王自己恐怕都认不全。

    这些人的生活全没保障。

    反正拖欠宗禄这事是朱元璋就开始干的,后面几个皇帝大家也都干了,正德皇帝当然也不会手软。

    所以要说限制藩王财富其实也只是部分,还有些人他都没财富给你限制。

    要不说它难呢。

    不过越是难,严嵩就越有一种冲动要替皇帝把这件事办好,办好了,那才叫贴心人。

    皇帝本来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他现在是想给出超出皇帝预料的成果。

    宗室的问题,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国家的赋税养不了这么多人。养得起,谁会欠俸?

    养不起,就得少养一些。

    而少养,是不能够靠杀的,你今日找理由杀几个,败坏的名声还没恢复,那边又生出一堆了。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有些人的俸禄就不能给了。

    第二天,严嵩递条子入宫,他等了好一会儿。

    因为皇帝在召见内阁和六部九卿,说的是下旨清理八镇军屯之事,所以耽搁的时间久了。

    等到他进去,皇帝还在扶着腰扭动。

    “惟中来了,来来来,坐。”

    “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朱厚照扭得不停,“朕是见这些老臣。老资格多嘛,规矩大,坐着不能动太累了,你还是照坐。”

    皇帝这般亲近,严嵩心里觉得踏实,“陛下,微臣今日是有一事要禀告陛下。”

    “说。”

    “昨晚,有几个韩王府的宗室到臣府上,要来拜见臣。”

    朱厚照一愣,“韩王府?宗室见你?”

    “正是。”

    “你见了么?”

    严嵩起身,“不得旨意入京的宗室,臣哪有那个胆子见?”

    “其实见了也没事。正好听听他们想干什么。”

    “臣斗胆猜测,是为讨宗禄而来。”

    朱厚照脑袋瓜转了转,“先帝在时,似乎也有这等事。”

    “不错。”说着,严嵩跪了下来,“陛下,臣有一计,想献于陛下。”

    “喔?”朱厚照脸上带了几分认真,“来,说说看。”

第570章 臣没有委屈!

    “是。臣是这样想的,讨宗禄的宗室他们来见臣,无非也就是想要臣递个话,想想办法叫朝廷补上他们的禄米,或是五百石,或是三百石,总归是不吓人的。”

    “不吓人?”朱厚照立马提高了音量,“你起了这个头,可知后面怎么办?宗室不得旨意便入京,还上告成功,他们身后还有数千个宗室呢,全都效仿他们,你叫朕到时候拿什么话应对?”

    严嵩拱手又弯了一腰,“应对不了就该有解决之道了。”

    朱厚照脸色一变,随后笑了起来,“你是要把这帮人给急坏了啊。”

    “正是。陛下要解朝廷宗藩之困,只能是不得不解,可是如何不得不解呢?这个账得让人算,这个麻烦能让人惹,臣愿替陛下做这个惹麻烦的人。到时候按照旧制,朝廷解决不了这个麻烦,那么陛下就不得不改旧制了。况且他们一急,便也不会阻拦陛下了。”

    朱厚照点头,“不错。一个座王府朝廷每年得给禄米一万石,眼下大明朝有几十个王爷,这就是几十万石,再加上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宗人府现有记录的宗室有近三千人,便是其余的宗室禄米少些,也要平均每人500石,这就是一百五十万石。合在一起朝廷每年要给禄米二百万石。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有几个省份一年的禄米能有两百万石的?

    国库每年的税粮看似维持在高位,可消耗也不少啊,军饷、赈灾、官俸,那是处处要钱,朕就是翻修座宫殿那都舍不得。真要一年能剩个两百万石,朕就存个十年,弄他个二千万石粮食给朕的将军们。”

    有二千万石的粮食,再多开辟几个马场,养些马,到时候他就敢喊出大明版本的‘三十万北凉铁骑’。可是它每年不剩这么多粮食啊,就这天下还饥民遍地,救也救不过来呢。

    “陛下所言极是,眼下已近年底,下一年的秋粮还未解缴入库,上一年的则已基本消耗一空,只留一些应急,若是惹得天下宗室都来讨要禄米,户部必然是要急的。况且上百万石的粮米,就是户部有,拿出来怕也心疼,他们一定会说按照旧制,不必给齐。”

    朱厚照给了几分笑意在严嵩的脸上,“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的要恨死你了。”

    “臣食君禄,是为陛下解忧,臣读圣贤书,是为做一名忠君之臣,至于长短,留待旁人去说便是。”

    “嗯。不过,一年两百万石的粮食,朝廷不是给不起啊。你这个账得让他们算得更加惊心动魄些。”皇帝略有深意的这么讲了一句。

    “陛下的意思是?”

    “得有人去给大伙儿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皇帝掐着腰走上台阶,“一张纸永远无法对折七次的故事。”

    这就是严嵩不能理解的了,“一张纸怎么无法对折七次?”

    “当然不是绝对的,不过要找到能对折七次的纸在这里是不可能的。”朱厚照单手指了指他,“这件事可以找书院里的格物学院帮忙。尝试尝试,看看朕说的是不是真的。道理朕不与你讲了,讲了你也不懂。

    但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开枝散叶’。你去算一算,太祖皇帝时不过二十几个宗室,到朕之时才一百多年,再有一百年又该是多少人?又该是多少粮?这么一算就会发现,此制不改,我大明不要说万世基业了,就是三百年都撑不过去。叫太祖皇帝知道大明还不如弱宋,你说他会不会责怪我们这些后世的不孝儿孙?”

    “那,陛下要如何改?”

    严嵩敢问出这个问题,他有这个自信。

    朱厚照也觉得这小子很有奸臣之才,于是就和他坐下来慢慢说,“要限制藩王的财富,不法之财要清退,这是其一。其实朕不想杀人,都是自家人,杀了是叫外人看笑话。其二,宗藩承袭爵位,不论是不是嫡长子,都要降级袭爵。”

    第二点才是真正的杀招。

    清王朝就是这么干的。

    大清呢,虽然有各种毛病,但是在封建王朝阶段的统治技术确实走向了巅峰,而且解决了过去数个王朝始终解决不好的问题。

    王爷,就是一个典型。

    在大清,你爹是亲王,你就得降一级,连降了几级之后,几代一过也就不剩个啥了。

    所以后来北京城里姓爱新觉罗还一边在路边儿擦鞋的可不少。

    一个亲王一年一万石,过一代,全成郡王,郡王一年才两千石,再降一年就是一千石,翻倍往下掉啊。

    严嵩此刻方知皇帝真正的用意,不过这样一来会有一个问题。

    “陛下,宗室降级袭爵,几代以后无禄米可领,那么宗室又该何以谋生呢?”

    降级袭爵其实不难,圣旨一下,说定就定了,有什么的,难道他们还能到京师里来粮不成?

    但是严嵩问的就关键了。

    明朝为了解决藩王造反的问题,几乎就把王爷们当废物养了起来,干啥都不行。这种活法也就当王爷能行,不当王爷那总得找点儿事儿干才能养活自己啊。

    可这样一来,有些祖制就得改了,有些事情就得让王爷干。

    而且,你不能够说这个事镇国将军可以干,郡王不可以干,那很可笑,而且很难监管。

    所以这个禁一解,就是全解。

    “算你聪明。”朱厚照夸奖一句,“这事儿朕想过的。降级袭爵,这是往下,有往下就得有往上啊,如何往上?所以还要再加一个以功升爵。”

    严嵩听到这里就跪了下来了,“圣上是千古明君,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太宗皇帝之所以定下这般规矩,也是为了防不忍之祸呀。”

    “朕明白太宗皇帝的意思,但是时移世易,若是因循守旧,朝廷养不起那么多宗藩的。再者为了安抚宗室,朕决意设立一些‘宗人缺’。”

    宗人缺?

    严嵩不解,“请陛下赐教。”

    “就是只允许宗室成员担任的官缺,其他人都不允许,算是给宗室的特权。”

    这……

    似乎有深意啊。

    “敢问陛下,是什么样的宗人缺?”

    “哈哈哈。”朱厚照开心起来,“你这个家伙油头滑脑,嘴真是刁啊。”

    “陛下这是批评臣呢。”

    “不,你还是懂朕的意思的。”

    严嵩放下心来,看来皇帝并没有糊涂,不仅不糊涂,还很刁钻。

    什么宗人缺,什么特权。都是名字好听,关键是要看这些缺是什么位置。

    如果是镇总兵,那叫宗人缺,可如果是些不重要的闲散官职,只由宗人担任,看似是特权,实际上也是将他们的权力限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干了事和没干事一个样。

    要有这种效果。

    皇帝到底不愧是皇帝。

    “惟中,”

    “臣在。”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臣领旨,请陛下放心,合适的时候,一定会出个大事的。”

    “出大事好啊,事情越大,变化越大。”皇帝转身离开了暖阁,声音由近而远,渐渐消失不见,“成事以后,你要委屈一段时间了。”

    严嵩高喊,“为陛下效命,臣没有委屈!”

    正德皇帝是个护短的人。

    从最初护张永、护杨廷和,到后来护顾佐。真心给皇帝办事的,哪个亏了?

    就说王华,因为浙江的事撂到南京去好几年,这不风头一过,眼下又回到京师当着礼部尚书了。

    外人都说正德皇帝心思深沉,严嵩却不这么想,昏君才乱来,该赏的不赏,该罚的不罚,完全凭着喜好和心情,根本摸不透。

    明君都很简单的,你立功我赏你,不喜欢你也赏你,这还不简单吗?

    出宫以后,严嵩回到拍卖所衙,正好撞见所副司徒昊从外间进来。

    “惠盐记的情况,怎么样?”

    司徒昊回禀,“已经谈过了,尤东家愿意让出些干股,六成。”

    “六成?”严嵩笑了,“六成咱们就成打家劫舍的盗匪了。”

    “低了她不干呐。”

    “这是个聪明人。”严嵩揣手在袖口,一言说中要害,“要是低了,咱们不在乎这些银子,她其实麻烦多。高一点儿呢,官府就会觉得这是皇上的钱,不能叫人给欺负了,就会多出些力。唉,可惜是个女人,不然怕是不让于平海伯呀。”

    司徒昊皱眉略作思考,很快也领悟了其中的道理,心里头也对这个尤三春更加的敬佩起来。

    “严所,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严嵩想着一旦‘出事’,这个位置他就待不下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可不能给司徒昊弄得乱七八糟。否则的话,他再回来可麻烦。

    “寻个时间,本官见见这个人吧。”

    “是,下官明白。”

    严嵩没再说什么,他在想刚刚与皇帝的对话,于是乎自己去找了一张纸,叠……然后就发现了神奇。

    “来人呐!”

    “在!”

    严嵩把什么司徒昊这些人都叫了过来,“都找张纸试试看,有没有能对折超过七次的?”

    旁人与他的反应一样,从讥笑到加入……

    “嘿!这真是个奇事儿啊!”

第571章 张璁升官

    正德四年十一月初,钦差张璁回京复命。

    宁夏杀掉了两个王爷,五个指挥使还有因造反之事而牵连的各类王府同党以后,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军屯清理也大有进展。

    张璁带着这样的成果回京,一回来便被拔擢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这是侍郎一级的高官了。

    张敷华致仕以后,章懋执掌兰台,左副都御史的职位就此空了出来,皇帝没有多想,以右副都御史毛澄接任。

    此人是弘治六年进士,今年四十八岁,朱厚照还是太子时,他做过詹事府右谕德。

    不过这些年来,他只在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三个地方待过,而且性格比较执拗不是很讨人喜,所以朱厚照理政以来,此人在官场上一直不温不火。

    实际上,在后来嘉靖年间,这位老臣在大礼议事件中和嘉靖皇帝据理力争,坚决不服软,算是个又臭有硬的脾气。

    这种人不能说不需要,当皇帝如果只有应声虫那是要出问题的,况且他又是詹事府旧人,朱厚照若不照顾也不太好,因而还是将其扔在了都察院。

    今年初,原右副都御史谢光燮因为淮安府事件被贬去广东做知县,毛澄顺利晋位此职,至此番调整为左副都御史,他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当然,比之张璁的升官速度,他算是慢的了。

    顾佐之后,正德一朝又出现三个官场新星,陕西巡抚王廷相、总督河套地区的王守仁以及现在这位张璁。

    对于张璁本人来说,他终于从一个默默无闻、轻易被人忽略的人变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而且他清楚,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年轻的皇帝做事情颇有章法,在宁夏有了结果以后,立马下旨由朝廷八位重臣分别负责,清理剩余八镇之军屯。

    朝堂上的动静则更加吓人,一帮清流官员不断鼓噪宗藩为祸,欺压百姓,想来八镇内的几个王府应该是吓得不轻。

    “那个麻斌……原先只是个百户?”朱厚照一边看着奏疏,一边问道。

    张璁弯腰鞠躬,“回皇上,此人确是百户。”

    “一个百户做得最好,看来并不是事情有多难,而是要看想不想做。”

    “陛下所言极是,臣亲身体会、亲眼所见,朝廷的旨意的确是要得罪一部分人,但圣旨所在,谁也不敢违抗,只是主事之人究竟下几分功夫。”

    “你以为其余八镇的军屯清理,会顺利吗?”

    张璁脑子转悠了一下,禀着声说:“臣以为,不会顺利。”

    “最不顺利的情况,是什么样?能描绘到吗?”

    “仍有宗藩起兵造反。甚至,军士哗变。”

    朱厚照合上奏疏,手背在后面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其实万历年间,张居正也清理过天下田亩的,因为要说这事威胁到江山社稷倒不至于。历史上的正德把国家祸害成那个样子,安化王和宁王造反也没掀起多大的波浪,所以藩王没什么好担心的。

    况且,他手中的军事力量、文臣武将、以及在外界的形象,都算是比较鼎盛的。

    大明朝历代帝王,能有他如今这样权势的,也不多。

    可能朱元璋、朱棣他还无法比拟,毕竟一个是开国皇帝,一个是马上打下来的,至于其他人他便不服了。

    “就是局部有兵乱,此事也要做。道理讲了,宁夏的例子也有了,要是还有谁反对,那就是铁了心要为了一己私利而挖朝廷的墙角。”

    “陛下,圣明!”张璁能近距离感受到天子的威势,毕竟顶着兵乱而推行政务,这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的。

    “光朕圣明没有用,还是得靠一帮大臣辅佐。秉用(张璁字),这次的事你办得极好,虽然说过程中有些波折,还有安化王叛乱之事,不过他早有不臣之心,也怪不到你头上。纵观此次办差的全部过程,伱始终能以朕的用意为先,处置的结果也恰到好处,说句心里话,朕都没有想到你能做得如此好。

    再有,宁夏军屯清理,来年就能上交二十万石籽粒,还能为朝廷省下百万石的粮饷,仅是这份功劳,朕虽然越级拔擢你为右副都御史,但仍显不够。最叫朕看重的是,宁夏清屯为其他各镇的清屯起了个好头,这才是你的头功啊。

    朕,已经晓谕礼部,封你妻子为诰命淑人。就在你入宫之时,应已到你府中宣读了。”

    “啊。”张璁一听满心震撼,又十分感动,当即叩头,“臣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则微微笑了笑。

    赏赐,也是讲究方法的。

    张璁这样的人,出身贫寒,要说银钱呢,他是缺,但是一旦由民变官之后便会特别渴望荣誉上的东西,说白了,要人尊重,所以此番才特意封赏他的妻子。

    “好了,回府去吧。长途跋涉之后,再休整几日,过了年,朕还有要事要用你,也盼着你再立新功!”

    “是,微臣告退!”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现在的张璁。

    而他走之后,乾清宫边上的屋子里,毛语文和韩子仁走了出来。

    皇帝低着头继续翻阅奏疏,同时说道:“他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吧?”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

    “锦衣卫最近下点儿功夫,盯一盯这八镇里的情况。”

    “是!”

    ……

    ……

    翌日。

    张璁到杨府递上拜帖,请见杨一清。

    杨阁老对他有提点之恩,陕西巡抚王廷相也是因为杨阁老才全力配合他,所以这一趟他是要来的。

    “见了陛下了?”

    “见了。”

    “封赏不浅啊。”

    “下官也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

    张璁坐在偏手处,说道:“陛下对下官恩赏重到令人侧目,无非是要告诉众臣,清理军屯一事至关重要,办得好重重有赏,办不好那就只能罚了。”

    杨一清不禁点点头,这个一年前还是知县的家伙,倒是有些政治敏感性。

    “陛下把整个朝廷都压了上去,八个人、八个镇,老夫领得是固原镇,西北三边嘛之一嘛,老熟人多,好办事。”

    “有子衡(王廷相字)在,阁老可以放心。”

    “老夫比你乐观一点,倒不觉得剩余八镇清屯会有多大的问题。自安化王造反一事过后,各镇总兵、副总兵都对辖地藩王加强了防范,就是有人成心作乱,最近也得夹着尾巴,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姜汉,至少到王府赴宴便不会有人去了。况且,近来京里的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

    “阁老是指严嵩和李梦阳相争之事。”

    “不错。朝廷正跃跃欲试要追究藩王过错,难道还有谁要以身试法?”

    这两者之间有一些相互配合的味道。

    要说不是皇帝故意营造的这番局面,他们谁也不信。

    “陛下真乃人杰也。”

    杨一清说:“你我为臣,为的就是这一天,去除弊病,中兴大明,指日可期矣。秉用,此番你升任右副都御史,之后可有打算?”

    “下官听圣命而行。”

    “老夫问的是你,你有何打算?”杨一清提点了他一句,“圣意为何,京里大小官员都在抓,却说最近这严李之争,多数人认为陛下是要和宗藩算账,于是一股脑的全去附和李梦阳,但奏疏到了宫里都被留中。再加上严惟中本就是陛下亲信。因而现在的圣意,许多人便也不明了了。”

    “下官以为陛下革旧迎新之意还是坚决的。”

    杨一清若有所思,严嵩那个人是不会违逆圣意的,所以这个事情应该有些隐情。

    “秉用先回吧,这一趟也辛苦了。”

    张璁拱了拱手,没再说其他的话。

    之后两天,他又分别去拜访了章懋和毛澄,这两位都是比较刚正的儒生,与他说的都是场面话,所以也没什么要紧。

    事实上,首揆的眼光还是比他要好的。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朝堂上因为辽王奏疏有了动静,辽王积极响应了朝廷的清屯旨意,退还了王府所侵占的民田,到月底时,肃王也遵旨而行。

    朝廷也遵照承诺,过往之罪不咎,并下旨意肃王、辽王入京觐见。

    有了两王做了榜样,其他的王府和宗室再装无辜也就没意思了。

    因而在清屯方面,来自王府的阻力已经不大。

    不过张璁知道,王府所占军屯只是一部分,而且王府更简单,因为就那几个目标,盯住了,他们就是再不满意也没办法。

    但问题在于边军各卫检校官员本身,从指挥使到千户、百户、总旗……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吸附在这个犯罪链条上。

    而宁夏镇之所以顺利,是因为一个安化王谋逆,这样的人被杀了不少,只要见了血,就能震慑住剩余的人,可其余八镇并没有这个过程。

    张璁身在京师,一直关注着此事。

    然而就在十二月初,京里都在等各镇消息的时候,京里本身出事了!

    誊黄右通政李梦阳,在京师之中于傍晚被人袭击,当街打了一顿!!

    这种事情是触犯众怒的,一时间满朝哗然!

第572章 提前落子

    “荒唐!”朱厚照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十分生气,“这便是你口中出的大事?朝堂之争诉诸于街边暴力,传至后世,我大明的脸面何在?”

    严嵩也十分惊恐,“微臣知罪,请陛下息怒!”

    “朕息怒不息怒,要看你如何解释!”

    严嵩无奈,他表情纠结的像是便秘一般,想来想去最后说,“臣只是和他们讲要互相帮助。谁知…谁知他们竟是这样的想法。”

    他话里给朱家人留了点面子。实际上是要说,这些人的水平也就最多也就能干出这样的事!你还能指望他们能多有出息?

    不过想想也是,打人又不打死,纯粹就是打一顿出出气,这种事确实太过于幼稚和愚蠢,哪里还是高大上的朝堂政治,分明就是村里头的两个流氓相争。

    而且朱厚照之所以生气,就是这种风气很不好,以后相互之间有什么不和,就找人背地里打对方一顿,这是何等劣质的政治生态!如果不加以阻止,以后必定祸患无穷!

    但是严嵩说的……唉,也有道理。那些宗室大概也就会逞这份能了吧。

    “那几个人的宗禄之事,你办妥了?”

    “办了。”

    “如何办的?户部怎么会同意?也无人来和朕禀报。”

    “靠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的。国家正逢盛世,一两千石的粮食理应付给宗室,这是朝廷定的规矩,按照规矩做事,自然不难说服。至于上禀陛下……臣就和他们说,这么一点小事,干嘛还叨扰陛下。”

    “嚯,你这个前侍从,面子倒是大。”

    严嵩又伏低一个角度,“臣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

    “行吧,起来吧。”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但是这件事的确是他嘱咐严嵩去做的,而且不上禀皇帝,这才是好的。

    皇帝不知道,都是‘奸臣严嵩’所为,这难道不好吗?

    这个‘严阁老’,肯定是摸到这一点所以才敢和盘托出。

    真是个人精,就是朱厚照这个后世来客,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应该已经被严嵩给摸去了八九成。

    皇帝的风格和大臣的风格是会相互影响的,其中主要是皇帝影响大臣,天底下没有绝对聪明的人,你再聪明,慢慢汰换之后,也会有些大臣比你还聪明。

    只有这些人可以屹立于朝堂而不倒。

    现在,这样猜准他心思的人终于出现了。

    “好了,不要再一副要哭的表情,朕瞅着烦。”朱厚照觉得头疼,“一会儿章德懋肯定要入宫来和朕聒噪,你倒是显得轻省了。”

    严嵩嘿嘿笑,谄媚的说:“不管怎样,惹得他们生气、生臣的气总也是好的。便于陛下顺坡下驴,办了宗藩这件事。”

    “你想去哪里?”

    “臣一切听从陛下安排!”严嵩说得很有感情。

    “朕近日博览书籍,朝廷在贵州以封当地土司为主要制略,土司一制,在国朝之初对于迅速统一中原有积极的作用,但百余年来是否还如当初?朕其实有些疑惑。

    土司首领假我爵禄,宠以名号,若朝廷调遣繁多,则急而生变,恃功怙过,侵扰益深。边疆之地,最易祸乱,朝廷若不注意,说不准以我汉族百姓最受欺辱。朕有个想法,意改土归流,你下去以后可琢磨琢磨。”

    严嵩心想皇帝志向还真是远大,不过这种送到手里的功劳没必要拒绝,这就是一份圣意!

    “臣明白了。”

    讲完以后,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朱厚照不解,“怎么了?”

    严嵩忽然眼睛有些泛红,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说:“臣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陛下,心中酸楚一时不能自抑。臣失礼,请陛下责罚、”

    这个奸臣!

    真他娘会演戏!

    但是一个大男人真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朱厚照也不好讲什么。

    这要是不配合,还容易拒了一个奸臣的心。

    于是也只得叹息,“满朝文武之中,惟中最体朕意,朕也是舍不得你。”

    “臣何德何能,竟受陛下如此抬爱!从此往后,唯有肝脑涂地已报君恩。”

    “下去吧。李梦阳被打这件事,你抵死不认就好,之后朕会贬你去贵州宣慰司做个同知。若是你抵死不认却有人真凭实据告发你,那就去宣慰司做个佥事。”

    佥事比同知要低了两级。

    宣慰司的官职设置,宣慰使是土官之职,但是协助他的同知、副使、佥事等,是由朝廷任命的。

    这是中央政府和当地土司达成的条件,也就是所谓的羁縻政策。这个政策明朝中后期开始逐渐瓦解,其契机就是贵州土司在万历、天启年间不断起兵作乱,被打服了之后自然就是赢家派官了。

    到了清朝康熙、雍正年间,比较彻底的进行了改土归流,也就是当地的官员不再固定为土司之人,而是要朝廷派遣流官担任。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纳入版图。

    因为清朝本来就是边疆少数民族,其统治者不像汉人皇帝有“内华夏外夷狄”的传统意识,认为中原正统,其他地区统治不统治无所谓,你服我,接受我册封,认我当皇帝,这就可以了。

    满清皇帝天然就有‘多民族国家’的概念,不因为你不是汉族就对你进行特别对待,实际上在清朝统治者眼中西南地区的民族和汉族一样,都要归入我的统治。

    否则西南地区可以羁縻,那么蒙古族可不可以呢?如果蒙古族也可以,汉族可不可以?这样弄下去,清廷的根基会受到影响。

    尤其以雍正皇帝最为重视边疆地区部分土司纵恣不法、危害社会,与朝廷争夺土地、矿藏等资源,阻挠驿路通行与外来人口进入等严重的问题,认为“目前虽无大害,日久将为隐患”。

    不过在明朝推进这个件事情却不容易,因为那里远离中原,属于边疆蛮荒之地,而汉人正统是不太愿意倾注资源到这个地方的。

    朱厚照现在把严嵩派过去,也是给后面留一个子,到时候再说吧。

    眼下,还是目前的麻烦更加头疼。

    他所料不错,严嵩没走多久,章懋这个老头儿就怒气冲冲的进了宫,见到皇帝哭着喊着就跪下来了,大声泣曰:陛下!明君在位,盛世之期,竟有人当街行凶,殴打朝廷命官,致使李梦阳昏厥而生死难断,如此卑劣行径,老臣恳请陛下派有司详查,务必要将行凶者捉拿归案!否则天下士子之心如何保全?!朝廷煌煌威严又体现于何处啊陛下!”

    趁着老臣痛心陈诉的间隙,朱厚照斜眼撇了一下尤址,那眼神之中多少有些无力。

    尤址也回了一个:(ó﹏ò)。

    “章先生,你先起来。朕也听闻了此事,已经命人传刑部和大理寺入宫,你不必如此痛心,这件事如此恶劣,朕一定会为李梦阳主持公道。”

    章懋平常比较倔强,但皇帝说的话就是他的意思,因而也很听话,在内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老脸之上确实有泪痕,“臣,在此谢过陛下。”

    “这何需言谢?章先生,李梦阳是通政使司的官员,私殴他就是违反是朝廷法度,只要查明朕绝不轻饶,不过你刚刚说他生死难断,这和朕听到的不一样,怎么,难道他伤势加重了吗?”

    章懋抬手擦了擦眼角,说道:“臣入宫之时是听下人禀报,说李梦阳昏了过去。老臣心想,人都昏了过去,必定被打得不轻。”

    朱厚照被噎了一句,尼玛,那你就是自己猜测然后在这瞎叫唤啊!他还以为真出什么事了,李梦阳给打了一顿,这他还能接受,要是被打死、打残,那就不一样了。

    “催一催,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怎么还没到?!”皇帝不知咋的心情坏了些,“章先生岁数比他们大!腿脚都比他们快!”

    尤址吓了一大跳,心里也腹诽了几句章懋,“皇上恕罪,奴婢这就去催催。”

    皇帝如此作态,章懋总算是‘满意’了,“皇上,此番定要详查,已平士子怨气。”

    “你以为是何人所为?”

    “老臣斗胆,近来有严嵩和李梦阳相争,此事最可能是严嵩派人所为!”

    朱厚照就知道,“严嵩会那么笨吗?都知道他们两人有仇,这个节骨眼做出这种事?章先生你虽然气愤,但还是冷静冷静。”

    他们这里还算冷静,

    外面什么己巳六子中的五人已经完全疯魔了,他们听闻李梦阳被打,一个个都捶胸顿足,仿佛是天塌地陷一般!

    边贡更是狂怒,在李梦阳府上,当着他的家人拍胸脯保证,“在下这就给皇上上奏疏,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就是闹到御前掉了脑袋也在所不惜!”

第573章 查案、众怒

    朱厚照的两个耳朵啊,逃不过这一阵的聒噪,好在李梦阳倒只是被打昏了过去,人无性命之忧,否则还不知什么动静呢。

    “朕知道你们气愤,朕也气愤,可乾清宫不是哭闹的地方。”

    皇帝掐着腰来回走着,明明心中有些烦,但还是得耐着性子,刑部尚书赵慎还好,那大理寺卿吴角也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儒,满脑子的条条框框。

    “刑部尚书也来了,此事便由你牵头,定要给朕查出个水落石出。有了结果,朕自会处罚,如此才算给了交代。两位爱卿,你们以为呢?”

    章懋性子刚直,不避圣威,拱手道:“皇上,老臣以为不妥。”

    “怎的了?”

    “非是臣不信赵尚书,只不过赵尚书与严嵩乃师徒,此事京师人人皆知,若是叫赵尚书去查,老臣恐京师多有非议。”

    赵慎一听这叫什么话,立马自辩,“陛下,臣虽然愚钝,却也知道君臣为大义,师徒乃小义,既领圣恩,又怎会以私而误公?”

    大理寺卿吴角脸一横,“赵尚书,不是不信你。但做事总要讲个避嫌,这本身也是向群臣展示陛下的公正!”

    这家伙高帽子给人戴的。

    朱厚照原本也有意保一手严嵩,说实话如果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这种案子真的沾上了,还是非常麻烦的,因为这太恶劣了,几乎是人人所不容。

    “吴卿,那就以你为主,赵卿为辅,如此,可以了吧?”

    “陛下英明!臣愿领此职,待查明是何人所为,还请陛下还公道于天下!”

    朱厚照回得干脆,“速度要快,此等劣迹想必不是什么聪明人所为,所留蛛丝马迹也不会少,不要耽搁太久,朕与你们一样心中十分气愤,得把这些恶徒找出来,否则满堂的愤怒不知道从何处发,都冲着朕来,朕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臣等不敢。”

    “哼。”朱厚照虽然用章懋,但还是要点一点他的臭脾气,“章先生可敢呢。”

    “陛下误会臣了,臣……臣一时失仪,请陛下治罪。”

    “算啦。”皇帝摆了摆手,“只需记得,朕与你们是一边,也是要惩治凶手便足够了。动静稍微弄大一点,要让人都知道,朝廷不会吃下这个暗亏。”

    “是。”

    章懋和吴角领了这样的旨意,已经心满意足,再多的,还能怎么样?让皇帝现在就杀人嘛,那是不讲道理。

    尽管如此,第二天还是有各个科道言官甚至一些其他衙门的官员给皇帝上疏,要求严惩凶手。

    看着群臣如此激愤,朱厚照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一番严嵩了,误打误撞的,倒是效果还不错。

    大理寺和刑部也立马行动起来。

    这个吴角非要在这件事上压赵慎一头,但真的到现场查案,那还是要靠赵慎。

    人家毕竟是行家里手。

    李宅。

    李梦阳经过休息已经醒了过来,天子的一番圣意也安抚了李梦阳的亲友,毕竟刑部赵尚书已经在开始彻查此事了。

    “……当日是在什么哪里?什么时辰?可还记得行凶人的模样?”

    “在圣仪坊,大概酉时初刻左右,模样么像是一帮三教九流之徒。”

    “只打人么?可有劫财?”

    “有,有几两碎银被抢了去。”

    李梦阳的那几个好友也在,他们都有些震惊,“地痞流氓竟胆大到劫财于朝廷命官?”

    “没道理的。”赵尚书断言,“若是求财,选个别的地方、别的人,一样可以下手。天赐是朝廷四品官,一般的流氓哪里来这样的胆色?”

    李梦阳头上绑着白布,其中一处渗着暗红的血,“他们还说话了,骂了下官。”

    赵慎一听来了精神,“骂了什么?”

    “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此四字倒是令人不解。

    “还有其他的么?”

    “没了。”

    赵慎觉得有些可惜,行凶的人很蠢,竟然会留下这么多的线索,但似乎也没蠢到直接报名来意。至于这多管闲事四字……

    “……最近多管了什么闲事了?”

    莫非还是因为藩王的事么?

    ……

    ……

    严府。

    书房。

    “和为师说句实话,真不是你?”

    严嵩暗中有些停顿,但他分得清轻重,“真不是我。”

    “可外面的人都怀疑是你。”

    “学生又不傻,真要和李梦阳一较高下,那学生会在皇上面前和他争,怎么会让人偷袭他?如此蠢事学生怎么做得出来?”

    赵慎蹙眉,眼神里有一丝挣扎。

    “若真的是那些人,此事也麻烦……”

    “老师有线索?”

    “行凶之人在殴打李梦阳的时候,骂他多管闲事,虽然字数不多,但也能隐约猜到,李梦阳最近除了和你因宗藩为祸之事而相争,哪里还管过其他的闲事?只是……若仅以这样的结果递上去,皇上的面子怕是不好看。”

    严嵩眼珠子咕噜一转。

    “其实不是没有可能!也只有皇亲宗室才如此胆大包天,要是换了其他人,谁敢呢?还有,有一件事学生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

    严嵩装出一阵委屈,“京里确实有几个宗室,他们也找过学生。但是在您面前,学生敢以性命担保,即便是那几人所做,也绝非学生指使!”

    “什么?”赵慎惊诧,“竟有此事?宗室不得旨意竟然还敢入京?等等。若真是这样,即便是为师信你,其他人也必定不会信你啊!”

    所以说啊,不管这间案子办得怎么样,这一趟贵州他是去定了。

    “还请老师为学生,洗刷冤屈!”

    ……

    ……

    朱厚照今天正事没干多少,但前后确实见了不少大臣,藏书园的园正宋衡、少府令顾佐,以及礼部尚书王华等,他们不一定都熟识李梦阳,但都是为李梦阳之事而来,说来说去也不外乎那些话,这事儿啊,还真是引起了众怒。

    甚至就连威宁伯也入宫为李梦阳说情。

    威宁伯最近没有旁得差事,说完之后还想讨一分活做。

    朱厚照因为觉得他没什么能耐,老是不由自主的将其忽略。

    “你想做什么?”

    “臣自知愚钝,只有对陛下的一片忠心,陛下说什么,臣便做什么。”

    这种人是不错,如果太监里有一个,那干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伺候人正好,可一个勋贵其实不太好安排。

    他得想一下。

    “陪朕走走。”

    “是。”

    冬天到了,天气已经有些冷,朱厚照裹了一层很厚的袄子在身上,手上还摆了个农民端的姿势。

    “威宁伯,朕自登基以后,罚了不少犯了事的勋贵,以往英国公还掌着京营呢,现在也在家休养了。他们私下里说了什么你可知道,对朕有没有微词?”

    “他们岂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况且依他们所犯之事,皇上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唉。”朱厚照带着些回忆的神色,“朕其实能感觉得出来,先帝待人宽厚,弘治年间的朝堂就是比现在多些温情,估摸着不少人怀念先帝呢。”

    “先帝有先帝的好,皇上也有皇上的好。”

    “你和他们能处到一起去么?”

    威宁伯略有犹疑的摇了摇头,“陛下知道……臣嘴是笨的。”

    朱厚照切了一声,“他们是怕你给朕漏底,无非就是那些心思,还能有什么?不过朕不在乎,威宁伯,你也不必在乎,倒要看看跟谁混更有前途。”

    “陛下。其实他们……也是惧于圣威,而且都觉得陛下不喜欢他们。”

    “外面是这么传的么?”

    威宁伯点头。

    朱厚照翻了翻嘴皮子,“紫禁城就是这样的地方,宫里放个屁,外面跟打雷一样,没事。不过,朕近来总在想,勋贵之所以为勋贵,乃是因为他们的祖上都是替我朱家的江山做了贡献的。从厚道不厚道的角度来说,朕这个朱家子孙得顾一顾勋贵的子孙。”

    威宁伯王烜听了有些感动,他离‘祖宗’近,他这个爵位就是王越挣来的,而皇帝应该说还是很照顾的。

    “陛下宽厚仁德,是圣君。”

    “圣君不圣君留待后人去说。可话又说回头,治理国家不是儿戏,朕不如太祖太宗,勋贵的子弟也不复祖宗之能了,而国家强盛又始终需要人才,如此朕也只能挑选一部分以用之。正德一朝,勋贵略有式微,威宁伯。”

    “臣在。”

    “你费些心思,多多与各家来往来往,看看有没有头脑还算灵光的,推荐给朕,朕也记你一功。”

    皇帝是孤家寡人,但是不能把自己真弄成孤家寡人,一边施威,一边就要施恩。尽管他已经封了靖虏伯和平海伯两个爵位,但是还不够。

    威宁伯下跪,“臣代各勋家之后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摇头叹息,“大明九边,只有一个成国公的次子朱凤,这远远不够,朕希望有更多的勋贵子弟,这个事情,朕可就交给你了。回去以后,和你那个妹子商量商量,她有主意。”

    “臣明白。”

    朱厚照心情还算不错,“走,陪朕耍几招去,你是将门之后,不能手无缚鸡之力。当不了大将军,也要当个副将。”

    威宁伯圣宠正隆,只可惜不能建功,否则哪里会挣不到一个侯爷。

第574章 喜添公主

    朱厚照提到的朱凤,是成国公朱辅的次子。

    朱凤在正德二年紫荆关和良乡的战事中都有建功,对于他这种勋贵之后来说,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领个职务,现在还立下了点功劳,那将来成国公的爵位肯定是他继承了。

    皇帝看到一个还算能用的,自然也不会吝啬封赏,朱凤年纪年仅二十六岁,就在大同任副总兵。

    他的父亲成国公表现的中规中矩,当了一段南京守备之后也被朱厚照调往京师,掌都督府事。京中十二团营,都由其统领。

    相当于是顶替了原先英国公张懋的位置。

    勋臣这个集团又好又不好,也只能敲打几个再重用几个。

    除了上直亲卫由皇帝亲领以外,十二团营的首领也是个敏感职位,落在成国公头上,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算是占了稳当这一头。

    总得占一头嘛。

    不过朱厚照和以往的皇帝不同,以往张懋领京营时,实际来讲,因为勋贵地位大为下降,京营大部分掌控在兵部手中,但正德年间文臣不再那么强势,军队权力早就被皇帝一点一点夺了过来,涉及到其中的用人,他一是比较关注,二是把控的也严。

    所以成国公比掌管京营二十多年的英国公更加有权势。

    然而老话讲,清官难断家务事。

    成国公本来是‘苦尽甘来’,不想他除了朱凤这个次子,还有一个长子朱麟。

    朱麟此人可不是善茬,历史上他就曾因罪而被革除勋卫,自己多次请求袭爵但是都被拒绝,一直到嘉靖四年,才袭爵成功,结果干了三四年又死了,估计,身子虚着呢。

    换句话说,因为他这个捣蛋鬼,成国公这个爵位有几年是没人干的。

    现如今,眼看自己的弟弟打了仗立了功,他的亲爹在正德朝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他一方面是自命不凡,另一方面又愤懑不满。

    成天在外面招惹是非,弄得成国公也头痛不已。

    正德四年已近年底,来年的大朝会为期不远,按照惯例这要涉及人事调整,所以京中各地来的人,显然热闹,更何况,威宁伯忽然开始活跃起来。

    稍微一打听,便知道威宁伯在做什么。

    朱麟此人,也不觉得丢脸,揪着几个朋友竟然直奔威宁伯府,点名要威宁伯推荐自己。

    弄得王烜很是难办,要说拒绝,他也不好拒绝成国公的儿子,可要说答应,把这样的人推荐到皇帝面前去,这办的叫什么差?

    无奈,他只得去找了自己的妹妹,说道:“要不要把这事如实禀告皇上,请皇上裁定?”

    王芷立马摇头,“当然不要。皇上日理万机,要听你讲这种无趣的事?再说了,你此番禀报一样是得罪了成国公,和直接拒绝有什么不同?”

    “可我听说,成国公世子贪图享乐,平生两大好事,一是赌博,二是美女,这样的人,我难道推荐给陛下吗?”

    这倒是个问题。

    “陛下给你推荐之权,是要厚养威宁伯府在勋贵中的威信,但若是使得不好,也易反噬自身。偏偏似朱麟之流,既不能和他本人言明,也不能和成国公言明,着实难办。”王芷轻轻咬了咬嘴唇,这种被夹在中间的难事,她也会一筹莫展。

    “二哥莫急,等我去见见陛下,探一探口风。”

    “好!”

    宫里近来其实也有大事。

    因为淑妃即将临产,朱厚照的心情也逐渐紧张。而在这份紧张之中,忽然又传出消息,夏皇后有了喜脉!

    这让这个冬天分外增色,毕竟皇后所出那就是嫡子。

    十二月初二日的夜里,淑妃忽然开始肚子痛。

    皇帝是在夜半叫人给惊醒的。

    殿外下了鹅毛一样的大雪,风呼呼的刮,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朱厚照命人点了灯笼,自己又披了大氅过去,冻得是耳朵彤红,他也知道自己来了无用,但是什么男人能在这种时候还睡得着?

    淑妃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叫,稳婆除了说用力,似乎也没其他词了。几个时辰过去,天都亮了还是如此,朱厚照也不淡定了。

    敬妃陪了他一夜,此时也握着他的手说:“陛下放心,淑妃姐姐自从有了身孕,臣妾便一路号了她的脉到今天,不会有事的。”

    敬妃,也就是当初的葵儿大夫。

    她因为不是选秀出身,身材最是高挑,很合皇帝胃口。

    “尤址。”

    “奴婢在。”

    “天要亮了,递个旨意出去,今日早朝免了,除非紧要之事,否则也不要递条子入宫了。”

    “是。”

    天空中有一抹鱼肚白,红色的紫禁城因为铺了一层雪而变得白茫茫。

    朱厚照站在门口哈着热气搓着手,“这天气,风雪还是不减……”

    话没说完,忽然间主殿有一声哇哇大叫。

    敬妃起身,“生了!”

    “淑妃如何?朕的淑妃怎么样了?敬妃,你快去瞧瞧。怎么听着没声音了?”

    “是。”

    皇帝不问是皇子还是公主,首先是问淑妃,所以她当初才义无反顾的入宫,天子便是这样的男儿。

    那边稳婆也把孩子给抱了出来,簇拥着说:“恭喜皇上,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好好好,来啊,都看赏!”

    新生儿脸上皱巴巴没多么好看,但血脉相连朱厚照还是有一种亲切感,不管多么困难,他多番播种,总算是有儿有女了。

    逗弄了两下,他便将孩子给了奶娘,然后进到主殿里边儿去。

    敬妃也在,她号脉之后回说:“淑妃姐姐是力竭,累晕了过去。但无大碍。”

    “谢天谢地。”朱厚照凑近了瞧,那张清丽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红润,完全的惨白,额头上的汗水是给擦干了,但湿漉漉的头发告诉他,这一定是不小的罪。

    “将来,敬妃也要有这一遭。怕不怕?”

    敬妃有些脸红,“臣妾,本来就是要为皇上诞育子女的。”

    朱厚照抚摸着她的脸,身体上则是紧张之后的疲惫。

    天家多了个公主,总归也是大喜之事,正巧天完全亮了,在皇帝嘱咐之下,后宫张灯结彩,以为庆贺。

    夏皇后以及其他诸妃都到齐了,一群女人逗着新生的孩儿玩,叽叽喳喳的其实有些热闹。

    淑妃后来醒了以后,虽然也看出来很喜欢孩子,不过多少有些在意性别问题。

    皇帝在床边和他温存的时候,淑妃还低眉说:“臣妾未能给皇上生下皇子,是臣妾不争气,请皇上责罚。”

    朱厚照则低下脑袋附耳说:“朕是要责罚!多少日子没有侍寝,待你月子结束以后,朕罚你用那个你最不愿的姿势。”

    因为屋里还有其他妃嫔,淑妃一时间直接懵了,之后才闹了个大红脸,惹得朱厚照哈哈大笑。

    夏皇后大概是因为怀了孕,看到孩子母性大发,又是个女儿,对她来说更加没有威胁,所以似乎喜欢得不行,“这可是陛下的长公主嘞,陛下想好姓名了么?”

    “倒没有,但长公主不一样,朕已经让礼部的那些博学之士好好的想去了。”

    “得有个能唤的小名儿。”

    “小名儿?淑妃,你觉得叫什么?”

    “臣妾听陛下的。”

    朱厚照不着急,他把已经会走路的载垨和载壦叫了过来,指着说:“以后她便是你们的妹妹了,作为哥哥,要一直保护她。知道吗?朕其实有个奢望,就是盼着你们能够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他可不希望正德一朝给后世提供宫斗争储的剧本。

    而随着子嗣增多,他其实是要面对这一问题的。

    “陛下,如何能叫奢望?”敬妃胆子大些,直接点了出来。

    朱厚照则笑而不语。

    至下午时,大臣果然没有给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空闲的一天,尤址来报,说成国公求见。

    “成国公?”

    “是。”

    成国公一般不会有什么事的。

    朱厚照略作考虑,拍拍手离开了后宫,“宣吧。”

第575章 人证、事发!

    “成国公,朕可是舍了刚出生的公主来见你的。你可不要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来哄朕。”

    成国公胡子已经花白,可毕竟是将门之后,身材还算高大,脸是又宽又横,其实有些凶,却又要在皇帝面前摆笑脸,平白弄得有些好笑。

    “老臣先恭喜陛下,陛下敬天爱民,老天爷也看在眼中,宫里喜事连连便是明证。”

    “就你会说话。”朱厚照一伸手,边上尤址就心领神会的递来了一个奏疏,翻开来里面就是薄薄的一张纸片儿,上面写着两个字:凤安。

    他这俩儿子,名字倒是敢起,又是凤、又是麟的。

    “昨晚刚来的,还没来得及递给你。放心了吧?”

    成国公撩了官袍下跪,“老臣谢陛下照拂厚恩!”

    “前年,朕处置了英国公,并将保国公降为抚宁侯,你们都在背后编排了朕吧?”

    “没有!”成国公得了好,矢口否认,“那等大逆不道之举,老臣绝不为之!老臣一家对陛下忠心耿耿更,日月可鉴!”

    朱厚照语气放缓,含着笑意说,“朱凤还是不错的。当年紫荆关一战便能看出他是个好男儿。成国公,你再等等,边关之地虽然艰苦,但是宝剑锋从磨砺出啊,再过几年吧。你也起来,不必多礼,说说今日见朕是为了什么?”

    “陛下!”大概是被施恩了几句,成国公脸色分外认真,“臣之所奏确为要事。臣知道誊黄通政使李梦阳是为何人所袭击!”

    “喔?”朱厚照的眼皮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被何人呢?”

    “是被韩王府宗室奉国中尉朱偕泆等四人。”

    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韩王府?是甘肃的那个韩王府?宗室之人不在封地待着,无旨入京,他们要干什么?”

    成国公言辞灼灼,“是啊!此事干系重大,老臣不敢妄言,又因涉及宗室,一旦闹将开来……老臣怕陛下为难,因而一刻也待不住,立马便进宫来先向皇上禀报此事。”

    “嗯,你这份心朕领了。不过成国公,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在场吗?”

    “老臣不在。这事儿,其实是犬子告诉老臣的。”

    “朱麟?”

    “是。”

    朱厚照不好意思说,你二儿子还可以,大儿子……

    “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是,其实事情起因倒也简单。朱麟是先与四人结了些私仇,见他们是外地口音,似乎身份也不凡,所以便派人跟着他们,原是为了报仇的,不想撞见了这样的事。本来也没什么,但这几日眼见事情越闹越大,他心中也藏不住事,就来告诉了老臣。老臣听后觉得此事至关重要,几次三番向他确认以后,这才敢来向陛下禀报。”

    “成国公府的少爷要报仇,不是当场报,还要派人跟踪?”

    成国公脸色有些火辣辣的,“陛下训诫过,勋贵之子不可纨绔过甚,老臣也依旨意教训过他。现在略有收敛,略有收敛。”

    朱厚照还听不懂那话的意思么。收敛个什么,还不是出去和人闹事去了,否则结得什么仇?

    “因何事结仇的?”

    “摇……摇骰子,赌钱。”

    “这叫略有收敛啊?”朱厚照白了一眼,不过对于这种废物也懒得浪费心思去多管,“成国公,李梦阳被当街殴打一事,朕已经命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会审,你今日说了这话,之后要让朱麟当庭作证的,这事在朝堂上人人关心,万不能撒欢撒到这里来,到时候收不了场可是难堪。”

    “陛下放心,老臣知道轻重。不仅是朱麟,他派去的那些府中下人,老臣也一一问过了,韩王府宗室打人,确实是亲眼所见!”

    “那就行。”

    成国公闪过一抹特别的眼神,“还请陛下明示,何谓‘那就行’?此事涉及韩王府宗室,陛下……要什么样的供词?”

    朱厚照眼睛一瞪,“你这叫什么话。事实是如何,就是如何。朕身为天子,难道还要欺瞒百官,欺瞒天下人吗?让你的人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再说了,凭他们那些脑子,想着东边、说着西边,能行吗?”

    “是!有陛下这话,老臣就明白了!”

    “成国公府的少爷能作证,也是仗义执言、嫉恶如仇之举。”

    “谢陛下赞誉!”

    成国公得了这话心中痛快了,两个儿子有一个不成事,他这个父亲总归是心中不痛快,不说都要人中龙凤,但至少不要太差,况且朱麟还是他的长子。

    “那老臣告退。”

    “等等。”朱厚照从上面走了下来,“韩王府宗室既然是因摇骰子结仇,这么说起来的话,他们来京中是来赌钱的?”

    成国公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是顺着点头,“应该是。”

    “千里迢迢的、违反朝廷禁令跑到京师之中赌钱?”朱厚照摇着头轻笑。

    “嘶、”成国公眼睛瞪大了,“陛下,要不要老臣去……”

    “嗯。一并查清楚,还天下一个真相。”

    “陛下英明,臣这就去!”

    人走以后,尤址过来给皇帝递了一件大氅保暖,并说道:“成国公较以往懂事得多了。”

    “你说的不错。人处高位,最易失矩,不知道如何把握进退。”朱厚照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尤址,看得这家伙心里一咯噔。

    “陛下……”

    “宫里宫外,朕都更喜欢一种平和的政治环境,你今日饶不过旁人,旁人日后如何饶过你?刘瑾就让他到中都去守陵,你只要记住忠、诚二字,还怕他做甚?”

    尤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奴婢,奴婢一时祸心起,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伸手把他提溜了起来,“没有责罚。你够忠、还算诚,朕不处罚这样的人。眼里放不下刘瑾,朕能理解,换了朕,朕或许也会和你一样。”

    “陛下恩威分明,乃古之仁君。”

    朱厚照笑眯眯的凑近他,“你说说看,何为仁君?”

    “仁君……仁君不杀人,只诛心。皇上就是仁君。”

    “没文化,你个老太监就不要学外面那些文臣吊书袋了,朕告诉你,仁君既诛心,也杀人!”

    皇帝说完就离开了。

    而尤址再摸摸手心,发现已全部叫冷汗浸湿!!

    难得的,最后还笑出来一点儿。

    ……

    ……

    成国公回了府之后,便将儿子朱麟叫了过来。

    “事情,为父已经和皇上禀报了。”

    朱麟耐不住性子,急急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老国公故意停顿了一下,吊了他胃口,“皇上说仗义执言、嫉恶如仇之举,是应该做!”

    “好!正好儿子也可以报那一拳之仇了!”

    成国公恨铁不成钢,“这是大事,能不能不要老惦记着你那点私人恩怨?!”

    “爹!我这好不容易得一回赏,你就别再扫兴了。”

    “滚蛋!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

    朱麟还是不以为意,“总之陛下是同意了,同意了就好,明天我便到大理寺去将那几人给告了,现在这动静,那些文人非哭着求着要陛下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行了,不要动不动就得意至此,为父问你,这帮韩王府的宗室,他们为什么偏偏跑到京师赌钱,你知道吗?”

    朱麟刚听完也没个概念,不过仔细想了想,“他们……他们好像是刚要到的钱,但是不够,便想着赢了回本儿,回了本再回老家。”

    “刚要到的钱?京师里有谁欠他们的债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行吧行吧,你先去。”

    翌日,朱麟像是纨绔子弟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显眼的事情,劲头十足的起了个大早,就差比大理寺的官员更早上值了。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又说自己有李梦阳被打一案的线索。

    大理寺卿吴角也不再托大,亲自出来见了他,随后又立马和赵慎、章懋商量。

    他们这边商量着,自以为得了功的朱麟出了门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给宣扬去了。

    到下午,皇帝还沉浸在喜得一女的欢乐之中,整个京师官员陆陆续续都开始听闻此事,主要是李梦阳那张嘴得罪过宗室,宗室再回过头来教训他,这逻辑自洽,一听就觉得很合理、没问题。

    于是乎朝堂舆论如炸裂开一般,

    李梦阳的好友边贡和何景阳等几人群情激奋,联合到大理寺陈情,即便不是李梦阳好友,其他官员也一样见不得宗室殴打了朝廷命官这种事情发生,今天可以打李梦阳,明天就可以打他们,这还了得?

    朱厚照也感受到了什么叫文官系统对于皇帝的牵制,六部、五寺,甚至是地方官员听闻此事的都开始往上递奏疏,要求皇帝主持公道,严惩犯事之人!

    内阁四位,杨一清、王鏊、王炳和杨廷和也都当面和他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其他官员求门无路还说虽然皇帝经常召见官员,但是早朝也不可随意免除,平白的还怼了皇帝一下。

    其实阁老压力也很大,他们作为百官之首,关键时候是要发挥作用的。在这件事情上,如果还随着皇帝‘任性施为’,那些胆大包天的言官大概也要逮着他们不放了。

    王炳更是给王鏊戴高帽子,入宫里陛见的时候,于路上就说:“济之公身为帝师,当此之时,应与陛下陈明道理。这桩事需得谨慎处之,否则众怨难平啊!”

    王鏊也不惯他,主要王炳总是不老实,实在令他不喜,“听誉之之言,陛下像是不明事理之君?”

    说完之后面色不改,向着乾清宫便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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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