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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3章 事急如火

    和刘健一样,李东阳的应天巡抚,朱厚照这么些年一直也没有动过。

    他本身是茶陵诗派的核心人物,江南之地又是文风繁盛之所,这些年他在江南是如鱼得水了。

    治政、治学、治人,都有不俗的成就。

    当然,这是在读书人圈子中的评价,实际上的社会现状以及底层逻辑并没有多么取决于他李东阳。

    因为红薯的推广、贸易的红火,这个时候放谁在江南主政,那政绩也差不了,只要不折腾老百姓就够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果子’皇帝怎么不愿意旁人摘,偏偏给了李东阳呢?

    除了他过去已经赢得的名声,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皇帝信任他。

    总而言之,现如今李东阳在江南的地位是一时盛极,他就像是当世大儒一样作为一个标志性的符号高高悬在那里了。在他的文位下低头拜礼的读书人不知凡几。

    所以朱厚照当然要重视这一封信,李东阳的文坛地位越高,他作为皇帝只要稍加优待,那便是万人归心。

    这种赤裸裸的东西,倒也没有必要客气。

    以至于王炳和宋衡在收到旨意和知晓缘由的时候也不好撒出什么怨气,不是皇帝忽然间要把他们往死里逼,是事儿赶事儿,撞在了一起。

    不管是这里的事情放一放,还是先不管病重的李东阳。这种取舍谁都没有胆子去让皇帝做。

    还是那句话,都难,那也只能勉为其难。

    不过司礼监尤公公的话很有意思,什么叫‘拿出说服皇上的东西’,到底要怎样才能说服皇帝?

    这种时候便能看出阁老‘稳定军心’的作用,他将杨廷和拉到一旁,颇为坚决的说:“事到如今,陛下的心意介夫应当也看得清楚了,陛下就是要把这些丑事都揭出来。”

    杨廷和疑惑但是也点头,“陛下……总是会出人意料。只是始终不懂,为何偏偏就要如此?”

    王炳想到一些,但他不敢确定。

    “为何偏偏如此……老夫是仔细想过的,但……实在不合常理。”

    杨廷和不放过,“阁老既然已有所得,倒不如说说看。”

    王炳背起一只手,他皱眉凝望远方,随后缓缓出声,“介夫,你觉不觉得,皇上……似乎对于优免很不满意,会不会是要士绅也如百姓那样纳粮?”

    杨廷和心中一惊,“何至于此?”

    “因为陛下说过,大明太仓库的那些银子都是老百姓一点点凑起来的,陛下既然讲了,就是对此不满意。”

    “可免除读书人的赋役,这是太祖皇帝便……”杨廷和说到一半也不讲了。

    正德皇帝是什么气象?

    恨不能要自己开宗立派了。

    哪里管过什么以前的规矩。

    “若是按照阁老这样说,那数量反而是其次了。”

    “倒也不是,数量也很重要。普遍如此,才是陛下想要的。”

    王炳说完之后就啧了一下,他其实有些纠结的,因为他并不能完全的确定,不过他是阁老,这里又需要他来拿主意。如果不能完成的话,两天以后天子龙撵是不是起驾都成问题,那还得了?

    思来想去以后,王炳下定决心,他握拳虚空一捶,“就这样办吧。陛下所要的就是士绅、大户们名声落地。所以数量不是其次,而是至关重要。”

    “可只余两天时间,又怎么凑起足够的数量?”

    “让凤阳巡抚宋衡想办法,绝对数量是来不及了,但要覆盖的广,其他府这次先算了,主要是淮安府的各个县,每个县至少要上报三人。”

    “强制摊派?”

    这个时候王炳不想听难度,他笃定道:“一定不难的,一县一县找过去,每个县找三个大善人那是不容易,可要找三个为富不仁的,哼,容易的很。”

    商量定计以后,他们将宋衡找了过来。

    王炳亲自给他出主意,“这样办。你马上派出快马,持你宋中丞的手书直接命令各个知县,要他们报出三个人来,不要只有人名,那太假,而且到时候陛下问我们,我们还回答不出。要把这些人的生平、背景、事迹都写清楚。当场写,然后快马再回。

    淮安府的事情,我们这样禀报,关键是要一县不落。至于扬州府、凤阳府,时间来不及,想必陛下也不会深究,不过具体已经开始的打算,你要和陛下讲得斩钉截铁,不能有一丝犹豫。”

    宋衡觉得很奇怪,甚至有些乱搞的感觉,“这样……能行么?下官本身已经捉了一些人了。”

    王炳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做吧。”

    他有大概五成的把握。

    皇帝这一次就是要把这些人的名声搞臭。

    然后让天下大小官员都看到,朝廷优待读书人、优待士绅,但是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一些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

    既然是这样,朝廷正好就可以提出,从此以后就不再优待这些人了。

    其实在他看来,天子本不必绕这个弯子。

    他是正德皇帝啊。

    从秦汉开始历数,没有哪一朝十代以后的帝王仍然有当今天子的权势的。

    就连清理军屯这么难的事情都做成了,现在朝廷手握雄兵五十万,真要压着这些人纳税,又有什么不行?

    边上,杨廷和冲宋衡做手势,“时间紧迫,快去吧。”

    人走以后,他走到王炳的身后,“阁老,”

    “嗯?”

    “我们要不要建议陛下回京?”

    王炳一愣,微微转过头来,“你是说,陛下会有危险?”

    “只是以防万一。”

    “不会的。”王炳摇头,“以陛下的手段,做任何事都是循序渐进,最后才一击必中。这件事刚刚开始,要一直酝酿,酝酿很久,最后顺理成章的做出来。那个时候,陛下已经回京了。”

    是的,他觉得皇帝不会在南巡路上宣布这种重大的决定,别的不说,总是要提前让杨一清和王鏊知道的吧?

    不可能半道儿临时决定,这不是正德皇帝的作风。

    正在商议的时候,外面又有人进来禀告,定睛一瞧发现是尤址。

    两人同时收拢衣袖,上前行礼,“公公。”

    “两位阁老快随咱家走,陛下召见。”

    王炳和杨廷和讶然,这还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尤址低头靠近了点,“甘肃来的军报,哈密情势有变。”

    “喔,多谢公公。”

    王炳心说原来是这样,不是这里的事……那他就不担心了。

    还是那句话,循序渐进、一击必中,西北方向的准备肯定早就做足了,只有这样才符合他印象中的正德皇帝形象。

    当然,因为是紧急军报,表面上该有的紧迫感还是要表现出来的。

    与此同时,王炳心中腹稿已经打好了,一会儿皇帝不管说什么,只要让他开口他就两个字:出兵!

第654章 开疆拓土岂为空?

    王炳和杨廷和匆匆赶到皇帝住的院落中时,顾佐、顾人仪、靳贵等一众官员皆已到了。

    尤址快走两步到皇帝面前,“陛下,两位阁老来了。”

    朱厚照摆摆手招呼他往边上站,等这二人向他行礼以后,他先问道:“那边的事料理的怎样了?”

    “陛下放心,老臣已经仔细交代了宋衡,两日后必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赐座。”

    “谢陛下。”

    “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杨慎,你将兵部的急奏念一遍与众人听。”

    “是。”

    杨慎现在还年轻,站在靳贵的身后,只要不提到他,便是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的那种。

    “……臣甘肃总兵、靖虏伯周尚文跪奏圣上:正德十年二月,哈密卫指挥使凌卫锋上报,哈密忠顺王拜牙即密会吐鲁番国使臣,双方密谋于室,互相勾结,虽表面波平如静,实则暗流涌动。二月末,有吐鲁番汗国一路两千人骑兵抵近哈密为之造势,经我军将士喝斥而不退,足见其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三月初,拜牙即勾结吐国,以士兵假扮为匪,欲接其出逃。双方短兵已接,哈密卫杀敌五十余人,己方亦有伤亡十余人。

    哈密王拜牙即者,天性狡猾、深谙阴谋,以言辞蛊惑人心,行如蛇蝎,事迹败露即矢口否认,世受大明天恩而不知图报,反而在哈密处处维护吐鲁番汗国使臣。臣谨记陛下圣训,祖宗之地一寸不可让人。今内外奸贼行事愈发猖狂,兵锋已至城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故臣恭请圣上,秉持大义,准臣出兵以征,剿灭奸贼,收回故土。我军之将士,亦必奋勇杀敌,誓死以待!”

    朱厚照看着表情平静,其实他心里的火比前些天还要大。

    “出了这等事,想必后续还会有军报再来,但兵部转来的这份奏疏,基本也够咱们君臣看个大概了。朕的确出巡在外,但这等军国大事不可耽搁,今日叫诸位前来,就是要做个决断。刚刚杨用修念得很清楚,我大明有十余名将士伤亡……”

    皇帝眼神掠过他们的脸庞,“杀我士兵,这是没将明军放在眼里啊。”

    “臣以为!”王炳忽然开口,“朝廷应当同意靖虏伯所请,支持其率精骑出河西走廊,收复哈密,震慑吐鲁番国!”

    朱厚照笑了起来。

    大明朝的这些个臣子,经过他这些年不懈的‘改造’,总算不在这件事上和他闹别扭了。

    其实王炳想得也很清楚,杨一清和王鏊连皇帝亲征都同意了,他在这里表态支持周尚文出兵,这又有什么问题?

    “好。”皇帝笑了起来,“那这份旨意的基调便这样定了。出兵?”

    “出兵!”王炳作揖行礼。

    “其他人呢?”

    另外的文臣也全都站了起来,“臣等也同意,应派靖虏伯出兵!”

    靳贵补充禀报,“微臣记得,去年甘肃镇有存粮四十余万石,军粮应急足够了,不过臣以为应当再命陕西巡抚将宁夏等地的存粮再调拨给靖虏伯。军需粮草,总是越多越好。而所需的开拔银两也可从陕西府库临时调用,事后再由朝廷补齐。”

    这是具体的方略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朕柄国十年,几乎鲜少和诸位爱卿谈论过这样一个议题,今日来了,也不得不讨论了。靳贵刚刚说的,朕都同意,战端一启,是该如此。不过朕还想请诸位思考一个问题……这场仗,准备怎么个打法?

    是将来犯之敌从哈密赶出去,惩戒拜牙即,废了忠顺王,还是允许周尚文继续往西?再去攻打吐鲁番国?如果打下了吐鲁番国,朝廷又要如何治理?”

    换句话说,这是一次简单的防守作战,还是以此为借口长驱直入,真正的拓边百里。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王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臣以为朝廷定的方略,应当不止于哈密,而应同意靖虏伯继续向西开拓疆土。有两个理由,其一,吐鲁番国侵犯我大明在先,他不仁,岂能怪我不义?其二,朝廷限定了停止线,反而令官军难以完全施展,这等自缚手脚的做法岂可为之?”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佐插话道,“那便有可能是灭国之战了。未虑胜,先虑败,万一靖虏伯行军不力呢?他会不会勉强为之?”

    “可令靖虏伯便宜行事。”顾人仪建议道:“臣以为刚刚靳侍从所言不错,甘肃镇虽有应急之粮草,但战事一旦开启,便无法控制,因而朝廷应当自今日起往西北调拨军需,以备不时之需。只要朝廷供应的军需不断,便让靖虏伯依据战场行事灵活调整……”

    朱厚照接过话头来,眼睛中也闪烁着光芒,“能打下多少,就打下多少。至于打下来以后……”

    王炳磕头,“治理有何难?到时候老臣愿为陛下牧守边疆!”

    “好!”

    他有这样的话,朱厚照就不吝啬称赞了,便是眼睛里也有赞赏。

    王炳的确是在杨一清、王鏊之后,可这么些年他也没掉下去,除了自身有些滑溜以外,他还是抓住了一些关键的东西的。否则又怎么能立得住?

    商议的中间,外面又递来新的消息,

    这等事情,一个个都不敢拖沓,第一时间往屋子里皇帝的手上送。

    朱厚照看了一眼,忽然间喜笑颜开,“虽说今日咱们都被这要紧的军情急报给惊到了,事情也不算什么喜事,不过朕却依然很高兴。因为朕的四位阁臣、大学士竟然都是同样的意见。”

    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杨一清也是两个字,出兵!王炳、杨廷和,朕都不太记得上次你们四人同时拿定一个主意是哪一天了。”

    “君臣一心,朝廷、边镇也是一心,臣敢说,我大明此战必定能克敌制胜,大扬国威!”王炳先把马屁给拍上。

    “好!”朱厚照也升起了几番豪情,他转悠了两圈,理了一下思路,“传朕的旨意,封靖虏伯周尚文为大军主帅,挂西征将军印,加兵部尚书衔,率甘肃镇步卒及精骑四万五千人荡平哈密不忠之臣。

    朕要尤为强调的是,这是国与国之战,不是剿匪、也不是平乱,战事一旦开启,自朕而下,所有人都应以击败敌人为首要,无论是谁,凡行止不利于战,朕必加倍罪之!!

    再有,依靳贵、顾人仪所请,临近甘肃的几镇虽然没有出兵,然同为明军,应当全力支援,不管是粮食、武器,还是药品、战马甚至衣物,都要按甘肃军所需供给。

    最后,甘肃镇以外的边军各镇、京营各卫即日起要加强戒备及整训。”

    最后的半句话不必讲,大家也都知道这是正德皇帝的风格,虽然周尚文失败的概率不大,但战争这种事说不好,之所以要其他兵马这个时候做好准备,就是说万一战事不利,那要能立即接上。

    一切也正如王炳所预料的那样。正德五年到正德十年,皇帝一步步的在准备着应对西北的局势。如今时机一到,哪怕是在南巡途中,那也不能让皇帝的决心有所改变。

    正德十年的这次出兵,也比正德初年要顺利许多。

    尽管如此,顾佐还是建议,“陛下,战事突发,御驾是不是先回京师,以稳定军心民心?”

    “朕让其他边镇和做好准备,这叫做好完全的准备,但南巡并不停止,这是必胜的信心。这个时候匆匆回京,反倒显得朝廷措手不及。”

    朱厚照端正的坐在上方主位,沉声道:“出了这扇门,你们所有人都要对外人讲,朝廷对于西北用兵早有准备,哈密之变也尽在掌握。正德皇帝亲口说的开疆拓土,更非空话!”

第655章 旨传、纵奔

    1206年,蒙古乞颜部首领孛儿只斤·铁木真在斡难河河源称成吉思汗,并建立大蒙古国。

    统一的蒙古帝国一共有四任可汗。

    铁木真之后,是他的第三子窝阔台汗。

    而后是窝阔台长子贵由汗。

    贵由汗仅在位三年,他去世以后,黄金家族开始经历一定程度的内争,最后是铁木真幼子托雷的长子蒙哥胜出。

    1258年,蒙哥汗在进攻南宋的时候于四川钓鱼城下受阻,数月不能攻克。次年,突然暴亡。

    因为死的实在太过于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

    蒙古帝国又一次经历内乱。

    蒙哥的二弟忽必烈、四弟阿里不哥为了汗位而内战五年。

    内战的结果是忽必烈胜利,并在东亚地区建立元朝,然而由于忽必烈的自行即位及行汉法主张,引起蒙古大多数宗派的强烈不满。

    于是蒙古帝国分裂出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和伊尔汗国。

    忽必烈建立的元朝在在1368年被朱元璋攻灭。

    察合台汗国在1346年分裂为东西两部,西边的形成了帖木儿帝国,在中亚地区也很有影响力。

    东边的形成了东察合台汗国。

    1365年,已经分裂的东察合台汗国再次分裂,东边是由羽努思汗建立的土鲁番汗国。大致区域就是今天的吐鲁番市。

    西边仍以东察合台汗国自称,并在1514年也就是正德九年,被叶尔羌汗国吞并。

    这时候土鲁番汗国已经传位到第三位大汗速檀满速儿。

    满速尔(亦称曼苏尔)在位时间较长,以汉人的纪元来算,就是从弘治十七年一直到嘉靖二十四年,正好完全覆盖正德。

    其人聪明睿智,处事谨慎。对内镇压异己,对外积极扩张。

    历史上,同样是正德九年,忠顺王拜牙即突然反叛归附满速尔,哈密国被灭。之后满速尔又多次兵犯肃州,致使嘉靖皇帝最终将关西七卫迁回内地,并放弃嘉峪关以西全部土地。

    所谓的关西七卫是明朝在嘉峪关以西设立的七个羁縻卫所,因为卫所的首领都是蒙古人,实际上就是国中之国。

    嘉靖皇帝将他们迁回内地以后,这部分‘蒙古难民’基本上是乐不思蜀,史书记载:种瓜放债,生计百出,皆不愿回故国。

    整个就是把甘肃视为人间天堂。

    所以历史上明朝想要依靠这些当地人恢复哈密国,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

    而因为关西七卫有羁縻统治的传统,所以根本不为当下的朱厚照所重视,他可不想再来个国中之国。

    正德五年以后,他逐步派遣汉人军队,以他们作为哈密卫,进入哈密城。

    这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满速尔的野心,但似乎也没有天兵坐在那里,敌人便望风而逃的效果。

    这,就是此次周尚文突然有此奏的全部背景。

    十年治国,明朝早已不是当初的明朝,甘肃远离中原,而且人口仅有百万,环境又比较恶劣,本来是难以聚拢力量的。

    但如今,周尚文不仅有四万余精兵,而且在其后方,朝廷有力量渊源不断的运送各种物资。

    一句‘加倍罪之’,更是莫大的政治支持。

    朱厚照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当年封锁鞑靼,内地仍有商户私通资敌的,那都是全家抓起来砍头。

    京师。

    内阁是杨一清和王鏊同坐,这日午后从淮安府传来消息。

    王鏊安坐不住,他起身急问:“陛下怎么说?”

    杨一清一字一字念出来:哈密者唐伊州故地,屯田旧郡非若珠厓可捐也。国家大一统之盛,珠厓尽入编户,而谓伊州外之为可乎?此不可弃之名义也。陛下的意思是说,汉唐故地,不可失。

    这是开宗即明的核心原则。

    而后还有。

    王鏊接到手里来,“……保哈密所以保甘肃也,保甘肃所以保陕西也,若曰哈密难守则弃哈密,然则甘肃难守亦弃甘肃可乎?因弃甘肃遂弃临洮、宁夏可乎?西北二边与虏为邻,退尺寸则失寻丈,是故疆场弃守之议不可不慎也。”

    这是皇帝回应那些西北边陲,人烟稀少,加之无益,失之无损,而且本身就难以防守的说法的。

    到这里,意思已经全部出来了。

    后面便是封周尚文职衔的意思。

    杨一清没有丝毫拖沓,他说道:“我等即刻遵照圣上旨意而行,济之,你亲自拟文,而后我们一同向皇长子禀告用印,再以八百里加急递给周尚文。”

    “是。”

    “来人,”杨一清冲着外面喊,“持我手令,传兵部尚书王璟、户部尚书何鉴和礼部尚书王华到奉天殿待命。”

    这种大事,他们要在奉天殿当着监国的皇长子的面宣布。虽然实际上只是个流程,因为远在淮安府的皇帝已经大的方向都定下来了,但这个流程不能缺少。

    载垨已经九岁了,基本的道理能懂,但小孩子有些难以忍受一连几个时辰都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然而今天气氛不对,內侍已经告诉他,今天是军国大事,皇帝亲自下了旨意,千万不能失仪。

    王璟、王华和何鉴到了以后,一看只有杨一清和王鏊两人,便觉得有些忧虑。王华道:“便只有我们五人?出兵与否,乃是大事,要不要再召其余人共同商议?”

    杨一清回答了他,“无甚可商议的了。军报前几日以抵陛下行宫,陛下的旨意到了。周尚文为征西大将军,自今日起,朝廷正式在西北用兵,震慑不臣。遵照陛下旨意,兵部要负责协调陕西镇、宁夏镇、朔方镇等,从旨到之日起,向甘肃运送存余军粮,并命令太仆寺向甘肃输送战马。不过各镇的存余军粮只能应急,户部要紧急调拨一百万两库银让陕西以购买、自筹等方式持续供应军需。此事交由陕西巡抚王琼全权负责。”

    这样周尚文在前,王琼在后。

    武的是一代名将,文的是一代名臣,朱厚照是要把西域那群废物的天灵盖都掀完。

    “一百万两?”何鉴听了吓一大跳。

    杨一清眼神一撇,“户部应当有足够的存银的吧?”

    “有是有的。户部尚有余银三百余万两,可是西北各地本就有储存的军需粮草,武器、战马年年都耗了不少银子维持,小小的哈密国,为何还要一百万两?而且陛下还在准备明年的亲征,征西北就要一百万,明年再征蒙古,国库便不剩多少了。”

    国库是不剩多少了,还有少府和皇帝的内帑呢,而且银子只是一方面,这几年时间粮食的储存已经多到要腐烂的地步。

    不过何鉴也有理由,他只管到国库,其他的又管不到。

    杨一清自然也知道花费似乎有些多了,但怎么说呢,“老夫能理解陛下的意思,西域势力混乱,南北两方还有瓦剌和青海诸部,所以这一仗,是要大明的国威!”

    他说的话比较文雅。

    实际上朱厚照想表达的意思是汉人又他妈的回到这片角逐地了!

    王鏊将自己已拟好的文字拿了出来,便是皇帝说的那些封赏周尚文的话,几个老臣一一看过,核心意思与天子说的相同,于是都没有意见。

    最后杨一清拿在手中,其他四人跟在他身后,他们一同向坐在上面皇长子下跪。

    这是最后一步,请命用印。

    古代为了防止这种重要命令丢失,所以都是分几路、数拨人马一起送的。所以傍晚时分,京城之外向西的官道上开始不停有飞马追风纵奔!

第656章 科学院

    圣旨虽然已经下达,但朱厚照并没有仅是安心的等待消息。

    前阵子来淮安府时,他就已经明确传达过要视察河务的旨意,所以今天终于走出了门,在滚滚黄河岸边,与臣子们纵论千古。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涛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去,茫然风沙。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

    朱厚照指着当下算是平静的河面说:“朕幼时在文华殿读书便念过这首李白的《公无渡河》,今日见了黄河,才知河为天堑,何为‘虎可搏,河难凭’,宋衡呐。”

    “微臣在。”

    “你也管着河道,河务可不能掉以轻心。”

    “是!”

    朱厚照心有感叹,“千百年来咱们汉人就在长江、黄河岸边生活,大江大河喂养了百姓,也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所谓国泰民安,其实相当脆弱,一场大水便能夺去千万人生命。而眼见这黄河之水,朕也忧心,西北故国之地,处处风沙,难以耕种,咱们今天应该可以将她打下来,就像当初的汉唐一样,可汉唐如今又在何处呢?”

    打下容易治理难。

    朝堂之上,也有很多人说耗费颇多,却无利可图,不划算。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你如果不把这些周边的强权打掉,那么他们率兵掠夺,甚至灭杀边疆百姓,这个损失要怎么算进原来的账本中?

    杨廷和回道:“陛下之问,发人深省。”

    “仅发人深省是不够的。”

    皇帝面朝黄河背朝大臣,河边的大风吹得他鬓发乱舞,众人簇拥之间显得至高无上。

    朱厚照忽然觉得他也有些多愁善感了,而且妄念太多。

    他要做的是在他的手下拓展大明的生存空间,至于后世子孙守不守得住,他又怎么管得了。本身一盛一衰就是自然规律。

    花开堪折直须折,他在的时候先扬眉吐气再说。

    这样想着,心里稍微轻松一些,他转过身,指着顾人仪说:“此次大明开疆以后,朕不会再设关西七卫,朕会派驻汉人军队、汉人大臣去治理西域。朕知道,有人说那里不适合耕种水稻和小麦,养不活人。或许吧,但汉人也不就是靠着土里刨食的那点本事吧?汉人做生意很差吗?

    你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把少府的生意做过去。思路打开一些,不要只卖丝绸和茶叶,海贸如今这么兴盛,陆路运输不一定有海贸赚得多,到时候老百姓不乐意,容易做不起来。可以卖点别的。”

    顾人仪也研究过的,“草原上的人,其实物资匮乏,生活艰苦,他们缺茶叶、缺盐巴、缺布帛,什么都缺,只是可能没那么多钱买。”

    “你说有道理。”皇帝迈开步子往前走,边走边说着,“不过只要互市,总归是有贸易的需求。有贸易就有钱赚,有钱赚就有汉人要过去,汉人在的地方,朕就得保护。到时候可以专门筑造一座城池,让东西方的人在那里互相贸易。而且你还得再想想,朕说了不是只卖这些,朝廷不是每年都要求军器局制造更好的火器吗?那么汰换下来的,一样可以卖出去。”

    众大臣被最后的这句话有些震惊道,“陛下,火器可是战场利器,岂能卖人?”

    朱厚照反问:“你不卖,这些火器就不会流入到西域么?”

    文化和技术的交流是很难阻挡的,当然,他只是举这么个例子。

    “朕只是说可以,没有说一定。”

    顾人仪脑子还是活的,他说道:“微臣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是要重建商路。其实汉人也有许多好东西,只要朝廷开放和鼓励贸易,想必是会有繁荣的那一天的。”

    “前提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只能与大明贸易,不能与大明开战。”朱厚照摸了摸下巴,“西域尚且还好说,蒙古草原则是麻烦,他们逐草而居,就算赶到极西之地,也有回来的一天。”

    这一切其实就是科技发展问题。

    如果肉类能够保鲜储存,那草原就是后院,朱厚照肯定会发动人去商牧,养牛、养羊供应全国甚至还能出口。

    边上,杨廷和这些大臣还在说着什么北方游牧和南方汉人的历史根源,朱厚照不仅一句没听进去,而且他已经想到了别处。

    “……诸位爱卿,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肉可以储存,经长距离运输而不会发霉变质,那大明一样可以在草原上放牧;如果大明的火炮火枪能打的更远,威力更大,那便不需要残酷的砍杀;如果船只能造得更大,那一次就可以运送更多的货物;如果纺织机可以优化,也许缠丝织布便能用人更少而产出更多……

    前段时间那个谁,有一句话叫重孔孟而轻奇技。朕仔细想来,这话也许有道理。孔孟当然还是要重,但奇技或许也不可少。你们以为呢?”

    王炳和杨廷和们不敢苟同,“古来先贤,皆是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奇技淫巧,未免沦为末流。天下大德不兴,如何才能大同?”

    “修身齐家当然也是重要的,朕从来没有要轻忽于此。但朕自始至终都讲过务实二字,重奇技是要解决问题,不是要辩驳先贤。”

    朱厚照想到便也做了,他下令到:“此事让平海伯来办,让他找出当初设计两千料宝船的工匠,一个人也好,一个团队也好。朕要亲自接见他们。再有,义山。”

    顾人仪上前弯身,“臣在。”

    “你在少府中安排几个人,到藏书园的边上划一块地,再营造一处新的场所,将原来格物学院的人主体搬迁过来,并更名为科学院。”

    朱厚照又对着王炳说:“朕所说的奇技都是有实际效用的,比如活字印刷术,它总是个好东西吧?因而朕以为朝廷应当鼓励更多的人最大程度的优化我们平日中用到的每一样生产工具!”

    天子执意如此,王炳即便作为阁老也没什么办法。

    顾佐则落后两个身位与他解释,“阁老不必忧心。其实这些事,平海伯本身都有在做。正如陛下所说,实际需要,当然要做,商业本身也有这样的推动力,你不做,旁人做,那便要亏本亏死。陛下如今也只是顺势而为,不会引起异议的。”

    朱厚照的计划是要赐予这些人才以官身,如此才能真正的有刺激的作用。

    不过他可不会傻乎乎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会等到真的有这个人出现,然后再封他个官。那个时候这个人必定是有贡献的,有了贡献皇帝赏赐,这有什么问题?

第657章 拦轿

    西北之事,朱厚照其实焦急,但他远隔千里,很难直接做点什么。

    开战之后的政治影响他也完全感觉得到。

    尽管正德十年的朝堂,已经不会有很强大的反战声音,偶尔有一些科道言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基本上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不过明朝的文臣即便当到阁老也没有不被骂的。

    哈密以及更西边的土鲁番在一部分人眼中,总归逃不了‘不毛之地’四个字。

    朝廷一下子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去回应那里仍然算不上严重的挑衅,是不是有必要仍然有待商榷。

    尤其这个时候,皇帝依旧没有回京主持大局的意思。

    可现实是,内阁几乎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赞同了皇帝的决定,并立马让兵、钱、粮、马迅速向西北集结。

    而一旦这些奏疏涉及到杨一清和王鏊本身,他们虽然辅佐监国,实际上也不好处理,所以不得不和军报一样转呈皇帝,甚至还要加上一封请罪疏。

    正德十年五月初,京师的朝堂上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部分言官都觉得内阁至少要做到请圣驾回京。

    如果无法达成目的,便有一些人直接上疏痛骂内阁的首辅和次辅。

    杨一清和王鏊自入阁以来,还很少看到这么混乱的朝堂。

    吓得皇长子载垨都有些心有余悸。

    第二日,他见到自己的舅舅梅怀古时说:“昨日朝会,百官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相互之间意见相左的程度很深。外甥有时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转过头来又会觉得那人说的有道理。舅舅,外甥还没见过像那样的场面呢。”

    边上的载壦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载壦长得向他的生母怀颜,所以五官非常的精致,但作为男子汉有时候也失去了锐气,脾气糯糯的,小时候很可爱,但大人都知道长大了以后作为皇子是不行的。

    反倒是载垨有时候虽然大条了一些,但至少开朗外向一些。

    只是梅怀古也没想到载垨今天会说出这般话。

    “觉得不知所措?”

    “……有一点儿。”

    “嗯……”梅怀古还是继续给他夹菜,脸上始终笑着,“记得,应该在弘治十二年。当初皇上也因为一件事与臣子们爆发了较为激烈的争辩。你知道皇上怎么处置的么?”

    载垨摇头。

    “皇上才不怕他们呢,单枪匹马的去了左顺门,以一人喝令众人,那真叫一个威风。殿下,你也一样。你是皇子,他们是臣子,你不能够怕他们,而是他们怕你。你只需记得,皇上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君主,皇上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哪怕做错了,皇上也会为你撑腰。

    摊开来说,他们今天争得这么厉害,可皇上都已经有了旨意了,你能违背?还是那些阁老能违背?舅舅敢说,就是那些人自己也不敢违背。”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吵?”

    “啊……”梅怀古如今也蓄上胡子了,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沧桑和沉稳,“世上的事很复杂,但最复杂的是人,有人为了名利、有人为了道义。”

    载垨继续问:“那哪些人是为名利,哪些人是为道义?”

    梅怀古一挑眉,“这是个大学问,也是个大难题,即便是大人有时候也弄不清楚。不过殿下不必着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载垨眼神之中还是有疑惑,不过他说出来以后心中放松不少,“好,谢谢舅舅。”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至少舅舅让外甥明白一些。明天再上朝外甥就和他们说,此事父皇已经定了,谁再非议就是抗旨!到时候,让父皇收拾他们!”

    这话有些令梅怀古意外,他颇为赞赏的说,“殿下这般气势,是皇长子该有的气势了!”

    载壦还是闷闷的,一句话也没说。

    ……

    ……

    此时的朱厚照仍然在现场视察河务。

    天子大驾临河,河岸边是黄旗招展,侍卫列队,当了皇帝以后,他还是头一回踩这么多的泥泞路。

    仔细看下来,朱厚照还是觉得有些问题的,虽然他不是治河的专家,但前世偶尔也涉猎一些,“河岸边的杂草都是要清除的,这你们知道吗?”

    没人说话,皇帝只得追问宋衡,“你是管河道的官员,你知道吗?”

    宋衡有些战战兢兢,“臣、臣这就派人除草。”

    “这些岸边的杂草在水位上涨以后,容易与上游漂流而下的水面漂浮物缠绕,从而形成大块的团状物,这类团状物多了,就会阻塞河道,影响泄流,甚至还会积蓄水流力量,威胁大坝。再有,这么多的草长在这里,覆盖了土层,你能看得清楚堤坝上是不是有缝隙吗?”

    皇帝这样一讲,众人恍然大悟。

    “不要老想着糊弄朕,觉得朕不懂。”

    “臣等不敢!只是以往确实无人提出这般深刻的见解,今日听皇上一眼这才觉得分外有理。”

    王炳建议道:“防洪是大事,既然有此隐患,还是早派人手消除为好。”

    朱厚照也不算刁难他,讲了一句为宋衡开脱的话,“好在时间还来得及。再有,这个季节水草本就容易生长,来不及清除可以理解,江淮地区又河流众多,总里程有数百公里,沿河两岸都要去除的话极为耗费人力。宋衡,朕把这个交给你,具体怎么除,你和当地的官员商量着办。”

    自然环境太好,有的时候也是个问题,刚刚经过的一些地方,那芦苇都长了一米多高,全部去除其实也是难以做到的。

    所以只能挑些重点区段,但这一点皇帝就不要管那么细了。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还是对着宋衡提要求,“依朕看,专门设个河道的衙门还是有必要,你给吏部去个疏,叫他们简派一些懂得河务的官员到你这里听用。这是长期的事,不是朕今天看了就算了的。你也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陛下要求,微臣句句铭记在心。”

    “嗯。”朱厚照今天没有要处罚任何人,他也不想太过压低宋衡的权威,好像到了淮安府处处都不满,那以后宋衡这个巡抚就不好当了。

    这之后,圣驾回返。

    朱厚照坐回马车,走在泥土路上是一晃一晃的,至半路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些似有似无的嘈杂声,随后不久,马车还停下了。

    尤址马上来禀报,“陛下,有百姓拦轿。”

    “喔?”他还记得在山东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些小事都是一个个家庭天塌一般的大事,“杨慎呢?”

    “微臣在。”

    “你和宋衡去了解情况。朕在这里等你们。”

    “是!”

    杨慎的形象最好,他年轻、富有才情,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上身边的臣子就该是这样的。

    宋衡现在是焦头烂额,唯一的安慰是至少老百姓还拦得到轿,万一还有阻挠之事发生,那更完蛋。

    道路上,一个个身着灰布的百姓跪在地上哭泣、乞求,嘴里嚷嚷着要皇上做主,有老人、有妇孺,看着其实还行,虽然个个衣服都有补丁,但至少不是那种灰头土脸的狼狈流民。

    宋衡按下心中焦急,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乡亲父老!本官是这里的巡抚,奉皇上命来倾听你们冤情,不管有什么冤情都可以对本官讲,本官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朱厚照从车里出来,站在上面眺望了一下。

    不算黑压压,但数人头大约也有五六十人。

    作为来自底层的人,他非常清楚的了解有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所以今天那在这个中央的位置,那就不能一走了之。

    “陛下,依奴婢看,这事怕是要耽搁些时间呢。”

    朱厚照摆摆手,然后指着他说:“你把事情弄清楚了,不弄清楚一个都不准动。”

第658章 当皇帝的意义

    “陛下。”

    朱厚照一直没走,听到声音以后他从马车里出来,“怎么样?是什么事?”

    杨慎和宋衡对望一眼,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这个时候也只能说了:“拦轿的百姓都是附近盐场的灶工,大约有七十余人。他们要状告一个盐商,名为周淮。”

    “嗯,”朱厚照沉吟着点头,“理由呢?”

    杨慎回答这个问题,“据这些百姓所言,周淮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们大多都被哄骗至周淮承包的盐场。而后才知道周淮对待灶工残忍,他每日似对待牲畜一样奴役他们,动辄凌辱打骂,鲜有人敢反抗,到目前为止,已有十余人死在周淮的手下了。”

    他们两个一直看着皇帝的脸色。

    朱厚照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心情。

    “按照朝廷的规矩,周淮作为盐场主,与灶工只是雇佣关系吧?他为何可以欺压灶工至此?”

    “陛下有所不知,灶工都是生活最为艰苦的人,之所以要忍受,一来他们是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另外盐场主往往蓄养不少家丁。据这些百姓所言,明面上他们是按照官府的规矩签订用工契约,但私底下周淮极为霸道,他在当地又有些势力,只要敢于对他表示不满,离开他盐场的灶工,他也会暗中寻找他的麻烦。”

    朱厚照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开的话,他其实就可以理解了。

    社会上的底层群体,一旦得罪上面的人,不管朝廷怎么规定,他都有各种办法收拾你。

    而官府很难面面俱到。

    甚至这些人本身也会行贿官员,获得保护。

    间隙之间,他又抬头看了一下宋衡,“能核实么?确实为真?这个周淮又是什么人?”

    宋衡额头有些冒汗,“启禀陛下,周淮乃周雍之子,其父便为盐场主,臣到任时也曾听闻其名,不过未获其面。后来听闻是被人于半路袭杀了。当年,周淮仅十七,这几年确实也有他治理严峻,手段苛酷的说法,不过商业竞争本就有各种泼污水之举,至于他如此霸道、甚至还有命案,这确实是臣所不知之处。此为臣之失职,便是刚刚,臣已命人去核查了。”

    朱厚照心里一直忍着,“怎么核查?那么多人跪在前面,都得等你的人核查好了?”

    皇帝语气不善,诸臣立马开始揪心起来。

    宋衡更是跪倒,“陛下息怒。”

    “唉。老百姓冒着被杖责的风险拦轿,这有多大可能是假的?”

    是的,截拦官员和皇帝的队伍,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从隋朝开始,官府就会阻止这件事。基本上你只要拦轿,那不管什么问题先打上一顿板子再说。

    如果你告的事实,那还好,回去养养屁股。

    万一不是事实,或者告得不成功,那下场可就惨了,搞不好还会丢掉性命。

    朱厚照没有看过相关分析的史料,但他总是会不自觉的认为这是整个官员系统忽悠皇帝颁布的这么一条法令。

    拦轿告状当然也有各种负面影响,比如说助长了百姓的以下犯上,这就和越级上奏一样。

    再比如说,让老百姓随意的接近官员和皇帝的队伍,容易造成刺杀这类危险的事情发生。

    但因为有这些缺点,就压制百姓陈诉冤情,这不是因噎废食么?

    等到这些冤情积压到一定程度,老百姓就不是拦轿了,而是把天都给你掀开。

    还得是朱元璋,他就规定老百姓上访告状,沿途官员坚决不能阻拦,为此还残忍的杀过一些官员。

    现在朱厚照也算是钦承祖训了。

    说两句话就要打板子,没他点头,谁敢?

    这个时候,王炳和杨廷和也都过来了。

    杨廷和建议道:“只在这里等待核实的结果必然不可取,不说旁的,万一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致使皇上身陷险境,臣等就是万死也难赎。但百姓聚集,冤情陈诉令人泣下,也不可不抚。臣以为不如先将周淮此人拘押,其盐场的生产暂时停止,这样这些灶工才敢回去。拘押以后,官府可详细调查,以确认此案的真实情况,到时再做判决不迟。”

    朱厚照左思右想,也觉得这样应当比较适宜。杨廷和的思路一般还是比较清晰的。

    “就照此办吧。”

    宋衡又言:“陛下,暂时拘押周淮臣当然会做,但只恐百姓心中犹疑,若是他们没有见到周淮,迟迟不肯离去又当如何?”

    王炳道:“圣上已经开恩,若他们仍然蛮不讲理,朝廷的法度那也不是假的。”

    朱厚照撇了他一眼,没讲太多,只是对着杨慎说:“他们人太多,虽然朕想见他们,但想必各位爱卿都不愿意。你去交涉一下,挑一到两人,检查一下他们身上是否携带利器,然后带来见朕。朕来和他们讲。”

    “陛下!”王炳一惊,“乡野之民,不懂礼仪,万一冒犯陛下……”

    “照朕说的办!!”朱厚照吼出一句,他今天本来就是有些压抑着心情,“你们要是真的怕东怕西,那便努力消灭这些事于萌芽之中,也省得老百姓把状告到御前!”

    “陛下息怒!”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

    “哼!朕真的不知道你们每日都在想些什么,就当是发发善心好了,你们可怜可怜这些人行不行?算是朕这个皇帝拜托你们!还有杨慎,你还跪着等什么呢?”

    杨慎算是被连累的,倒了个大霉。

    不一会儿,他领着两个卷起袖口的壮汉子来了,这两人敞着衣领,就连裤腿儿也卷起来了,那衣服穿在身上晃荡晃荡都漏风。

    肯定是藏不了什么武器。

    朱厚照身边还有亲卫,有危险的可能性极低。

    这两个大汉胸肌都发达的,看着蛮粗狂,到了以后见皇帝马车边上跪了好几人心中还犹疑呢,但听边上的人提醒,“见了圣上,还不赶紧跪下磕头?”

    于是扑通两声,

    “小人宁河、宁山叩见皇上陛下!”

    “要么就是皇上,要么就是陛下,没有连起来说的。”这个时候的朱厚照又换上了笑容,他坐在马车上,对着两米外的这对兄弟俩说道:“依朕所看,这次拦轿就是你们兄弟俩组织的吧?”

    “不敢欺瞒皇上,确实如此。”

    “嗯。还算实诚。朕这个皇帝呢,是爱民的皇帝,只要你是良民,谁欺负你们,朕就收拾谁。这话是包含了前提的,说谎、污蔑,这个可不是良民所为,所以你二人老实交代,那个周淮确实在官府规定的契约之外奴役、虐待甚至威胁你们吗?”

    当头的应当是大哥,他眼睛里射出怒火,“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周淮的父亲原本就有恶名,而他更甚于他的父亲,小人一个侄女就是被他强占,最后虐亡的!等到家中人去理论,周淮还会命令手下家丁将人殴打一顿!”

    “简直就是畜生!”朱厚照也不禁握紧了拳头,“宁河、宁山,朕已经派人去将他暂时拘押了,他的罪行官府会一桩一桩罪来查。这个人是凤阳巡抚,”

    他指了指宋衡,“就是你们这里最大的官,朕今天当着你们的面下旨,周淮的案子不查出个水落石出,朕连带着重重办他!”

    兄弟俩听这话提气,连忙磕头,“谢陛下!陛下就是上天派下,拯救我们老百姓的大恩人!”

    “是君父。”尤址轻声提醒,他心里吐槽着这两人的大白话。

    朱厚照却不在意,“无妨。你二人现在让这些老百姓都散了吧,叫他们不要怕,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挟私报复,那就是冲着朕这个皇帝来了。”

    “好,小人听陛下的!”

    “还有,周淮被拘押之后,盐场可能也会被查封停产,你们这些人怕是会领不到工钱,生计有没有问题?”

    宁河宁山不知道怎么说,或许是感动,或许是不敢讲。

    但朱厚照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明白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希望有人给他做这样的主。

    “尤址,带银子了么?”

    “回陛下,带了。”

    “发钱。”

    听到这个词,宁河、宁山两个大老爷们竟然开始眼眶发红,随后忽然支棱起来,拒绝了尤址,并说道:“陛下,小的们虽然穷,但我们爹娘从小就教诲我们,干了活儿才能拿钱,不干活不能拿钱。今天陛下已经为我们做主,我们却什么都没能为陛下做,这个钱我们兄弟俩不敢拿。”

    朱厚照被他们说的鼻子微酸,“拿着吧,看你们的年纪也知道,家中一定还有旁人。你们不往家里拿钱,他们吃什么?”

    说完之后他便回身去了马车里,以免让人看到他情绪化的一面。

    他也曾在网上骂过很多昏君,所以即便这些小事,他也要做好,这其实也是当皇帝的意义之一。

    等到车队重新启动,被拦在路边不让靠近的那些百姓纷纷自发跪下磕头,他对宋衡说:“你要记得这一幕。老百姓或许不知道,但周淮有此恶性仍然逍遥法外,必定是有官府庇护。”

    也就是说得抓些自己人了。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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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们,假日快乐。

    最快乐的就是放假的头一天晚上,这个晚上,你们一定不会残忍的让我回家码字吧?!你们一定会希望我获得这个晚上的快乐的对不对!

第659章 民心(中秋节快乐!)

    遵照皇帝的旨意,官府衙役迅速动起来,当天下午就将周宅围了起来。

    或许是姓周的在当地有点儿势力,所以这个动静还是引起了一些轰动,老百姓惧于他往日淫威,不敢围观嘲笑,但私下里讨论的都起劲。

    等到宁山、宁河两兄弟带着人从黄河边回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连带着跟随的七十余人纷纷被老百姓围住。

    他们眉飞色舞的讲解着拦轿的遭遇。

    其中宁山、宁河更是得到了皇帝的接待。

    沿街的商铺老板、卖肉的屠夫全都盯着他俩,“官府已经来人把周淮抓走了!你们行啊!”

    “宁哥儿还见到了皇上呢!”

    “真的,皇上长什么模样?都说了些什么?”

    宁河一直感受着乡亲们拍在他身上热情的手掌,他确认了一遍,“周扒皮真的被抓走了?”

    边上人纷纷应和,“真的!来了好多人呢!而且下巴都高得很,临走还撂下话,说你们这回找谁都过不了这一关!”

    宁河和宁山兄弟俩对望一眼,他们心里是明白的。

    “这样,先都别慌,”宁河尽量冷静下来细细思考,“接下来官府还要审。审定了才能定罪。大伙儿帮忙,要想法子告诉那些有家里人遭了周家毒手的,让他们知道皇上在给咱们老百姓做主!然后都来找我们兄弟。因为官府开始审案之后一定会来要证人!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这次非得让周家把新仇旧债一起还了!”

    “好!”边上的人全都自告奋勇,“我去找老张头,他恨大了,儿媳妇和闺女一起被掳走的!”

    “我不用找,我本人就在这儿,宁哥儿,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

    ……

    这顿群情激昂的,立马点燃了老百姓的热情。

    那边官府则是由皇帝推动的,没多久就来人宣布:周淮案明天就审!

    多耽搁一天,连巡抚都受不了。巡抚不高兴,他手下的人哪个能好过?

    山阳县的百姓还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团结过,整个像过年似的。

    到了晚上,仍然有许多人围在宁家的破落院子里不愿离去。

    因为他们约好了明天一起去的,反正先凑活睡一晚,结果没想到完全睡不着。

    大家窝在一起,激动的同时有些忐忑。

    不知道谁提了这么一句,

    “……宁哥儿,反正都睡不着,要不您和我们讲讲,皇上是什么样子吧?”

    宁河不太愿意,从今天白天到现在他一直没说。他是担心,自己这帮没文化的乡民讲话当中各种粗鄙之语极多,万一哪个愣头青‘辱’及皇帝,那他可难受。

    不过他那弟弟宁山性格欢脱一些,乡民们崇拜他,他忍不住心中的那骨子骄傲,所以也撺掇着,“大哥,要不说说?”

    宁河没动静。

    “大哥!陛下也没讲不让我们说嘛。”

    “是啊,宁哥儿,这里二十六人连个知府都没见过,就你俩见过皇上,跟我们说说吧。或者老二你说。你也去了。”

    “还是我来说吧。”宁河心想,让他弟弟说更不靠谱,“但是听故事归听故事,你们谈到皇上,客气点儿。”

    “那没事,这又没有外人。”

    “不是外人不外人。皇上是个百年难得的好皇上,咱们这些人不要在嘴上给他败德。”

    “喔……”

    众人没想到宁哥儿还想着这条。

    之后,宁河就从皇帝召见他们最开始讲起,“……我和老二被带过去的时候,皇上就坐在马车的前面,很年轻,比咱们都年轻,身段儿瘦瘦的,但看着也有些力气,身板很正,但一开始我们哪里敢看啊,就低着头,然后就下跪。”

    宁山也眉飞色舞起来,他乐道:“我来给你们再演示演示!”

    宁河直接踹他一脚,“演示下跪磕头啊?你准备拜谁?缺心眼是不是?”

    这话说完,顿时哄堂大笑,“哈哈哈!我们都不介意!”

    宁山憨憨的挠脑袋,他其实就想显摆显摆,年轻嘛,都有这个虚荣劲。

    “宁哥儿,你快和我们说说,皇上都讲什么了?”

    宁河吸一口气,“皇上……皇上声音很沉稳,他说他是护着百姓的,谁欺负老百姓,他就收拾谁!”

    众人听后一凛,皇帝将这话,那真是朴实又提劲。

    “然后又说……我们不能污蔑、冤枉好人。所以他就这么指着巡抚!”宁河渐渐也起了劲,“那可是个巡抚,二品大官,皇上就这么指着他,然后对我们兄弟说:巡抚是这里最大的官,此事就交由他查个水落石出!查不出来就重重的办他!”

    屋子里的人跟要捶胸顿足似的,一个个咬着后槽牙,“好!”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皇上要给我们银子。”宁山忍不住了,“皇上说周家的盐场可能得关停几天,怕我们领不到工钱,饿肚子,所以要给我们钱。”

    “皇上赏的钱,一定少不了吧?是不是金子?”

    “不知道。”宁山一摊手,“因为我大哥没要。”

    ……

    “啊?”二十多人全都傻眼,“为啥不要?”

    “宁哥儿你当时是不是慌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连钱都不要?”

    宁山两只手端着下巴,视线也斜着看自己大哥,一脸的无奈和无力。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本身就为这件事麻烦了皇上,给皇上添了乱,本身就是欠了恩情,再说什么活儿也没干,这银子我实在是接不了。”

    “你是不是傻?你又能给皇上干什么?”

    这话问得宁河说不出话来,他的确也想不到皇上做什么还需要他。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回来了。”

    “啊……钱真没拿啊?”

    “没有。”

    这是事情的经过。

    紧接着,旁人也还问:“宁哥儿,皇上是什么架势?是不是特别的气派?”

    “宁哥儿,那些大官是不是到了皇上面前都乖得跟小鸡仔似的?哈哈。”

    ……

    反正聊得很开心。

    他们这也算是见了世面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没见过也不会去想,但见过了就不一样了。

    宁山始终心神荡漾的,等到讨论到高潮的时候,他就说:“兄弟们,我看那皇上身边的侍卫都很气派,戴个大大的帽子,那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特威武。看完我就想,以后咱不当灶工了,晒什么盐呐,咱给皇上拿枪去,哪里有危险,咱上前护着,保管谁也不敢靠近!那多厉害,还长脸儿!”

    他说得倒不害臊,但其他人还是要嘲笑他,“那能轮到你啊?你去了最多倒马桶!”

    宁山不服气,“那个有人倒。再说怎么就不能是我?我有力气!”

    “你长的丑,皇上身边要好看的。”

    这话有些攻击人。

    “你才丑呢!你眼睛都斜的!”

    “哈哈哈。”

    后来宁河也笑了起来,其实自己二弟的话也勾动了他,世道艰难呐,他们遇到了愿意为老百姓做主的人,如果真的能有给皇帝卖命的那一天,他就是舍了这条命那都值,总好过天天在这个鬼地方翻盐水。

    聊得火热起来以后,大伙儿紧张的情绪能稍微缓缓,而一放松逐渐也就困了。

    但宁河始终睡不着,后来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看漫天繁星,但最后却是自己嘲笑自己,身份低微,痴心妄想什么呢。

    ====

    昨晚在外面玩了一晚上,我很快乐,你们呢?

第660章 审案

    朱厚照到了淮安府以后,明显不如在山东的时候省心,原本是要在下江南散心,不过事情总是不断。

    而另外一边,贤妃和敬妃却是真的逃离了皇宫的枷锁,她们结伴而行,今天观湖景,明天拜庙宇,尽情的感受了一番紫禁城外的纷繁世界,还不忘献上一些诚心给神明以保佑皇帝身体康健,福运绵绵。

    前几日走在外面还不觉得,不过今天再过街时,两边的百姓忽然热烈和虔诚。

    她们两位并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听内侍解释说,“陛下昨日下了旨意,为老百姓抓了个十恶不赦之人,百姓们又知道是娘娘的轿子,这才如此。”

    “陛下……总是会为民做主的。”

    “是呢,听说今儿上午就在审这桩案子。”

    朱厚照本来并不想出面,不过昨儿回到行宫以后陆续听了禀报,知道山阳县的百姓基本都惊动了。

    左右无事,他便提前坐轿进了巡抚衙门的后厅之中。

    下江南,除了看景,也是要看看民间本来的样子嘛。

    就是弄的宋衡有些压力。

    朱厚照一边摇扇子,一边提醒他,“你可以当朕不在此处,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祖宗又没规定当皇帝不能到你这巡抚衙门来是不是?”

    “臣岂敢阻拦陛下,只是……臣担心一会儿有些狂悖之徒出言不逊,再惹恼陛下。”

    “朕被惹恼的次数还少吗?你莫要再说了,带嫌犯和证人,开审吧。你也是个干臣,好好审,做出点表现,朕回头赏你些好东西。”

    王炳和杨廷和都不说话坐在一旁。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皇帝在紫禁城好好的,磨着磨着下江南,再磨着磨着竟然和他们一起坐到这里来了。

    怎么就到今天这一步了?

    “陛下,那臣这就去了。要是臣一会儿又不当之处,还请陛下宽恕微臣。”

    “去吧去吧。”

    朱厚照心情还不错,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作为皇帝现在的行为已经超出这些大臣的想象了,因而便不再要求他们过多。

    “王阁老,杨阁老。”

    “臣在。”

    “你们不要挂着一张脸嘛。今儿个说不定会有罪首归案这等大快人心的戏份,应当高兴才是。”

    杨廷和抿了抿嘴巴,他还是把扫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他的记忆里,还没有先代的皇帝这样做过呢。

    君臣现在各自有心思,直到外面响起‘啪’的一声,他们的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

    “带人犯!!”

    随着这身喊,朱厚照也开始捻起桌子上的桂花糕,一点儿一点儿的吃着玩。

    不久,就听到铁链子拖在地上的刺耳声。

    “啪!”

    “嫌犯周淮,你为何见官不跪?”宋衡端正四方而坐,怒指着下面那个留着短须,脸色偏白的青年。

    “学生幼年时也曾入学,直至廪膳生员,正德四年,学生参加淮安府大考获第二等。虽才学有限,举人不中,但也勉强忝为秀才。”

    他昨日忽然被关押,在牢里也没有遭受刑罚,一天的时间更饿不到哪里去,所以状态还是很好的,尽管身上的衣物看起来有些脏了,不过面容之间不减傲气。

    “学生还想向宋中丞求教一事。”

    “说!”

    “不知学生究竟犯了何事,竟要巡抚衙门出动如此多的人,不问原委径直就将学生抓进了大牢!”

    宋衡直说:“你突然被抓了进去,没有人告诉你也是正常。但本官这就可以和你直说,是你盐场中的灶工聚众揭发了你。说你虐民得利,抢占良女,甚至迫害他人性命。因检举你的有近百人,因而本官下令拿人。”

    “什么?那都是一帮刁民,难道仅凭他们三两句话,中丞就可以拿人?”

    “你先莫慌。”宋衡偏向右边,“带证人!”

    事情演进到这里,基本上原先就预料得到。

    不过等到证人一上场,一下就乱了起来。原来是一对老夫妇,他们看到周淮立马就变得非常激动,直接挣脱开衙役的手,整个人扑向了周淮,“就是你这个畜生!你还我儿子命来!”

    周淮毕竟年轻,手脚利索,他直接将来人推到,“拿开你的脏手!谁见过你儿子?!”

    啪!

    “周淮,你莫要伤了人。此老者姓赵,人称赵老三,他本是个卖草鞋的,家中有个幼子名为赵大雨。你有没有用过这样一个人?”

    “赵大雨?没印象。”

    宋衡没想到他这么难缠,当即怒道:“你手底下用什么人,知道的人不少。本官随便找人一问便知,你何必在此胡搅蛮缠?!”

    周淮正了正衣领,“啊,学生想起来了。是有叫赵大雨的,不过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这对老夫妇的儿子!”

    “中丞,这可不一定。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在我这里的赵大雨一定就是他们的儿子?再说了,学生用的这个赵大雨,后来也不再给学生卖命了,他离开了周府,至于去了哪里,或者是不是死了,学生又哪里知道?总不能每一个过了周府的人出了事,都是学生的事吧?”

    后厅内。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瓷杯,并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王炳尬笑,“陛下,请勿着急。”

    “带下一个人证!”

    这次是宁山和宁河,以及昨晚被他们聚集起来的人。

    周淮一看他俩,目光之中就有阴狠射出。

    “小人宁河、小人宁山,参见中丞!”

    “起!”

    “周淮,你可认得这两人?”

    周淮脑袋一昂,“看中丞的意思,是要说他二人是我盐场的灶工。”

    “难道不是?”

    “不,中丞说是那就是。不过我那盐场之内有灶工两百余人,学生记性不好,可不是一一能记住的。”

    “你不必记住我!”宁河怒怼道,“你只需记得那个叫小荷的姑娘,她是我的侄女儿,今年四月初被你强占,夺回府内。你敢说,这也不是真的?”

    “哼,证据呢?”

    宁河眼神中冒出一股子怒火,“你掳走她、并对她用强的时候,她在你胳膊上抓了口子,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你敢把右胳膊亮出来么?”

    周淮面色一变。

    “不错,我们兄弟曾设法营救过她。但她被你奸污,已无求生之念,只想着杀你而后快!四月中旬,你还休养过几日,想必身上也有伤吧?”

    宋衡不再废话,当即下命令,“脱他衣服!”

    “慢!!”周淮这家伙也算是镇定,他拱手冲宋衡,“中丞,学生这胳膊是有伤,但是……仅凭几道伤口又能说明什么?难道不能是他事先知道,然后编造了故事来污蔑学生吗?他又怎么证明,这伤口是那个叫什么荷的女子所留?!”

    宁河一听顿时有些急,他没读过书,不如这个家伙嘴巴利,只能强调,“你从来都是嫌弃灶工的,我们这些人不可能提前知道你有何处伤口。”

    “那可难说,万一你处心积虑,谋划已久呢?”

    “中丞!”宁河急了。

    周淮乘势再起,他说:“中丞,在下虽为末流商人,但也不是此等灶工可以比的,在下家中还有叔叔在浙江为官,时常告诫我这个侄子要为人谦逊,绝不可自恃身份,胡作非为,学生此生虽然中举无望,但心中总是向往宗族之中的前辈,以他们为榜样,又怎么会在公堂之上颠倒是非?反倒是这等卑贱之民,怕是觉得盐场太过辛苦,心中惦记其学生那份丰厚的家财才是真的。”

    后厅之中的朱厚照听了以后眉头一挑。这段话寻常老百姓绝对听不懂,但其实极有玄机,而且说得很厉害。

    此人实际上是拐弯告诉审案的官员,我有官府的背景,还有不少的家资。只要偏向于他,那么结交了朋友不说,银钱上也同样不会亏待。

    反过来,再看这几个身份低贱的老百姓,你给他们做主,能得到什么?

    所以,这是公开的行贿行为。

    只是比较隐蔽。

    如果是一般的品德比较差的官员,肯定心中贪念大起,然后被其利诱。

    而不贪的人呢,大部分也比较胆小,胆小就会害怕他那个浙江官府的关系会不会再找回来。

    所以唯有‘不贪、且不怕死’的人才会使得判罚结果对他不利。

    可这样的人,全天下有几个啊?

    也是仅凭这一点,朱厚照就可以断定此人有罪,哪怕不是这些人证说的罪,他肯定也犯了别的罪。因为他手法太娴熟老练,而且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还有一点,这个混蛋有些气人。

    唰!

    朱厚照把手中扇子一甩,“两位阁老,你们都听到了吧?”

    王炳与杨廷和也是八面玲珑般的心思,“回陛下,都听到了。”

    “听到了就好。”朱厚照站了起来,渐渐的笑容僵住,开始面带寒霜,“朕可没心情听无赖在这里扯皮。这个案子朕也不想听了,尤址,随朕出去。”

    “是!”

    王炳和杨廷和面容一惊,“陛下!”

    可惜他们这俩六十岁的老头儿哪里跟得上年轻皇帝的步伐。

    他一出现,宋衡看到以后屁股立马离凳让出位置,朱厚照没有半点儿客气,直接坐了下去。

第661章 陛下真性情

    当朱厚照现身,这已经不是审案了。审案是宋衡的事,他只是听不得这家伙在这里鬼扯。

    不过皇帝亲自到这种地方来,其实不太合规制,所以就是宋衡也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从后面一路慌忙追来的两位阁老也提着袖口急得胡子乱窜。

    王炳忙对宋衡说:“快将人都带走,尤其这个不知礼仪廉耻的家伙,留他在这里不怕污了圣上的眼吗?”

    “慢!”朱厚照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阁老莫要急。只需三两句话的时间,此间事必定了了,谁的眼也污不了,而且还会清一清这世间的浊气。”

    宋衡无奈,他在主位侧边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这一幕看得周淮大吃一惊,别看他嚣张,但是对他来说巡抚那也是天大的官了。

    与此同时,边上的宁河、宁山也跪了下来,高呼道:“小人参见皇上!”

    皇上?!

    周淮腿肚子一软,惊得愣神了会儿,而且还下意识的、好奇般的和朱厚照来了个直视。

    数息之后才忽然惊醒,立马瘫了下来,哆嗦着说:“参、参见皇上!”

    朱厚照又侧坐过身面向宋衡,一副看都不看周淮的样子,“宋中丞,朕今日越俎代庖,希望你不要介意。”

    “微臣不敢。”

    “这案子你审得很好,有始有终,有理有据,朕会记你一功。”

    宋衡心里狐疑,“臣不敢,臣寸功未立,岂敢受陛下恩赏?”

    朱厚照翻了一下白眼。

    尤址上前提醒,“中丞,陛下说了,这案子你审的好,有始有终,有理有据。”

    宋衡这才恍然大悟,“微臣愚钝,陛下说的是,微臣也是这般意思。”

    “是这意思就好。”朱厚照还是不看下面的人,而只是对着宋衡说:“既然案子已经审了结了,朕就代你宣判,这应当可以吧?”

    “当然可以,请陛下定嫌犯之罪!”

    “好。朕在后面听了半天,有人说他家在浙江有当官的叔叔伯伯,你负责去将这些名单全部找出来,然后书信一封,不管朕在哪里,给朕送过来,朕要用,不能错一个,也不能漏一个,听到没?”

    “是,微臣遵旨。”

    周淮跪在下面,脸杵着地。他心里自然知道这些名单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其实有很多辩解的话要说。

    但是他不敢。

    那是天子!

    天子不和他说话,他能插嘴?!

    “恩,第二件事,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是沾了命案,那就抓起来择日问斩,也不必报今年的勾决了,朕就在这里,什么都能定。”

    朱厚照比出‘三’的手势,“听闻嫌犯颇有家财,你派人去全部抄了。正好国家在西北用兵,边疆的战士是为我们汉人与异族而战,若非他们,早就国破家亡了,也轮不到妖魔鬼怪在这里自己残害自己的同胞。所以你将抄出的现银全部封存装车,写上嫌犯的姓名和罪行,交由锦衣卫。由锦衣卫运抵边疆。”

    周淮在下面听得肝胆俱裂,他再也忍不住,颤着声喊道:“陛下!陛下!小人冤枉啊。”

    朱厚照不耐烦的闭上眼睛,并微微后仰。

    “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这是谁,轮得到你说话?来人,掌嘴!”

    尤址还是很懂皇帝心思的。

    他这一声令下,边上出来两个衙役,按住周淮的嘴巴就是啪啪两下!

    打完了,朱厚照睁开眼睛继续说:“还有嫌犯的家人,原本这是不需要累及的,不过朕听下来,觉得此案涉及人命不止一条,属于极为恶劣的情形,所以处罚没钱财、降籍灶工,且终身不得再脱籍。以后就在盐场翻晒一辈子盐水,告慰亡灵安息吧。”

    “唔!唔!”周淮被按在地上死命的蠕动,但是朱厚照甚至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宋衡,你还有什么疑问之处吗?”

    “启禀陛下,没有。”

    “好。”朱厚照站起身,俯视着强调,“没有就去办。办好了以后来一封奏疏详奏。”

    “是!”

    “行。尤址,咱们走。”

    皇帝这样审案的法子实在是惊了所有人的眼球,其实也根本不叫审了,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和周淮讲过一句话。

    不过在走下台阶的时候,朱厚照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后退两步转身,“宁河、宁山。”

    “小人在!”

    “你们是那么多百姓的代表,可有什么要说的?”

    宁河没别的,就是磕头,“小人代山阳县百姓,感谢陛下天恩,陛下今天惩治了此贼,不仅帮许多人报了仇,而且也救活了我们所有人!陛下对我们的恩情,就如同再生父母!”

    “皇帝为民做主,这也是天经地义。以后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这是最后一句,说完以后,朱厚照脚步再不停了。

    等到他离开,巡抚衙门公堂中的所有人都默默擦了一下汗,宋衡也有些气喘,但还是不忘办正是,“来人!”

    “在!!”

    这一下喊得很大声。

    “陛下刚刚的话都听明白了吧?去周宅,抄家!抓人!”

    这种大的洪流之下,周淮那张嘴就是再能说,那也没有意义了。

    朱厚照就是这个目的。

    他和自己的两位阁老略作交流,问道:“知道朕为什么如此吗?”

    “陛下是觉得,周淮此人不配。”

    “一方面是不配。另外一方面,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人,不必想也知道肯定是仗着财势欺压人惯了,朕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欺压。这案子审完了吗?没审完,朕知道,但朕就是要一句话让它审完了!而且他前面噼里啪啦说那么多你们也听到了,真是个能言鸟啊!哼,既然如此朕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憋也把他憋死!”

    王炳这才算明白过来,他笑了笑,说了句‘心里话’,“陛下是真性情。”

    “不要说朕任性才好。”

    “臣等不敢。”两人连连拱手。

    朱厚照面色一改,随后也略微冲他们拱了拱手,“两位阁老,今天朕以天子之尊突然驾临巡抚衙门公堂,多多少少有些不够端庄稳重。不过事急从权,面对这等欺压百姓的恶徒,朕恨不得手刃之!所以一时没忍住,你们二位可不要与朕见怪啊。”

    “陛下为民主持公道,老臣等只觉得是万民之幸,大明之幸。”

    这下好,三个人互相让礼起来了。

    作为皇帝,朱厚照能说不要见怪,他们也就不好再多嘴了。

    最后一下屁股擦完,朱厚照心情大好,“那咱们就择日尽快启程吧?再待下去,那位宋中丞不知道得积多少活儿。”

    “是!”

    等到天子走了。

    王炳和杨廷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相视一笑。对于他们来说周淮这等人家破人亡不算什么,天子总算保留了一点‘礼不可废’的念头,这才是重要的。

    “正如阁老所说,陛下是真性情呐。”

    杨廷和说完,随后两人心有灵犀的哈哈大笑。

第662章 一箭三雕

    皇帝帮判了周淮的案子以后,原先宋衡在巡抚衙门外贴的告示也终于起了大作用。有了这样的示范,举报乡间豪强为恶的人也多了起来。

    算是在最后的两天时间内完成了朱厚照当初交办的任务。

    当然,递上来的东西是有些难看的。

    山阳县、清河县、安东县……等到各地都凑出来名单,又何止一个周淮啊?

    朱厚照一点一点的翻看,

    边上等候的王炳等人心里都打鼓,皇帝说过,不让他满意,圣驾就不会动。

    屋子里只有纸张翻页的哗啦啦声响。

    某个时刻,皇帝忽然开口。

    “……那个周淮,家中抄出了多少银两啊?”

    宋衡身子一抖,回禀说:“启禀圣上,共计八十余万两。”

    “没有百万吗?”

    额……

    “现银确实只有八十余万。还有些古玩字画,典当了以后应能凑足一百万。”

    “这么说来,他在这南直隶一带也不是特别有钱嘛。本来看他那架势,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陛下为天下之主,在陛下眼中,周淮确实不值一提。”

    “那些古玩字画能够典当的,赶紧当了,然后将银子尽快装箱。”

    到目前为止,皇帝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

    那份写了很多人名的奏疏似乎并没有惹出什么惊涛骇浪。

    王炳心中稍安,看来皇帝确实是他猜测的那份心思。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安排了人。不过急卖的话,价格上大抵是要让一些。”

    这朱厚照自然知道,“王阁老、杨阁老。”

    “臣在。”

    “咱们收拾了一个盐商,倒是发了一笔横财。用兵,虽说有了军饷能解决大半的问题,不过银锭子也不能杀敌,这么多钱得有个更大的用处才行。这件事,你们想过没有?”

    “微臣想过。”杨廷和沉声道。

    “说说看呢。”

    “是。首先,朝廷多了一笔银两,于战事来说总归是好的,不论是粮食、军服,或是武器、战马,都能有更为充足的保障,所以其一,更能保证不缺粮、不欠饷。其二,似这样的突然之财要用好,臣觉得可以从三个方面入手。”

    “哪三个方面?”

    “用壮马、穿重甲、配火器。这三样,没有哪一样是不花钱的。”

    朱厚照并不心疼钱,“这样装备的部队,不多,只要有个两卫,明军便是天下无敌!”

    “臣正是此意。”

    王炳则说:“但西北之战迫在眉睫,临阵汰换却是来不及了。只能先进行筹备,这样的话,这银子就无法用于西北了。”

    “无妨,事就怕做,做则能成。朕又不是缺这姓周的一点家财,先照此备上。”

    大臣一想,那倒也的确不差这一点。

    “给兵部去一道旨意吧。让他们着手谋划,并尽快有个章程。”

    “是!”

    朱厚照掂量着手里的奏疏,“至于这些事……宋衡,”

    “臣在。”

    “朕也不可能天天在这里给你断案,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宋衡跪了下来,“此番淮安府有这类逆事,扰了陛下清闲,此皆是臣之过错。微臣必定谨记教训,详查案情,还百姓一个公道,也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要有太多杂念,你且当好你的凤阳巡抚,正德十一年还有大朝会,朕到时候听你禀报。”

    “微臣,遵旨!”

    ……

    ……

    从淮安府继续南下要经过扬州,在这里天子没有太多停留。

    李东阳都已经病倒了。朱厚照不知道他是明年去世,所以心里有些担心见不到最后一面。

    扬州的话,也只能下次再看了。

    过了扬州才不算是凤阳巡抚管辖的地界,而应该是应天巡抚。

    而越是接近江南,越是有杨柳依依、百花齐放的春景。

    朱厚照把贤妃和敬妃都叫到了自己的马车里,路上多几分清谈,也是不错。

    至于他的臣子们……也是各找个的。

    杨廷和心里头一直有件事。

    天子没有因为淮安府上了那么多豪强名单的事而大怒,那便说明王炳猜测的大抵也接近了。

    也别看他们这里没什么动静,实际上,突然查出那么多这种破事,对于其他各府甚至其他各省的影响那可不小。

    说到底,哪里没有这些事情呢?

    如果都照这么个处置办法,得砍下多少人头?

    而且下江南还带查案,官员本身估计也担心着呢。

    这样一发酵的话,皇帝的某种目的也达到了。

    “……等到咱们到了应天,不知多少人打听这些事呢,事都出的不大,一些个豪强而已,但名气闹得太大、影响也太大,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皇上抓了许多这人。等到有样学样……就是应天的官员多长两只眼睛,他们也看不住下面的豪强和百姓。”

    王炳抄着手,看着一个普通的小老头,实际上对局势洞若观火。

    “所以,陛下只要到了应天,必定民情沸腾。”

    “老夫原来觉得其实也不必这样,陛下要做什么,下道旨意就好。但这两天仔细体会下来,还是觉得确实有必要,名正言顺、顺理成章,能够好接受一些。”

    杨廷和道:“阁老是说朝中大臣吗?”

    “是,也不是。还有天下的这些乡间的士绅豪强。”王炳半睁眼睛,手指虚点,“杀一批、抓一批,杀一儆百,剩下的才老实,朝廷的政策推起来想必也容易些。此外,也确实能净一净天下风气,救一救老百姓。如此说来,陛下这是一箭三雕。”

    并且完全使之于无形。

    在此之前,他们还真的觉得这一次皇帝就只是下江南而已。

    王炳笑了笑,“尤其是亲耳听了周淮案,便更觉得陛下多绕一个弯子是必要。大明,不能叫这些人给毁成一个四不像。是不是?”

    “这样说来,陛下回京以后便会力促此事。”

    “应当错不了,你我是亲历者,等时机合适,便找个言官上疏吧。”王炳心情还算轻松。

    这真是个大事情,如果他为皇帝立下此功,那在内阁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而杨一清和王鏊总有离开的那一天。

    转过头再看杨廷和,王炳状若无意的讲,“当然了,也不一定非得是言官,令郎也有锐气。就看你这个当爹的允不允了。”

    这是一个功劳,杨廷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犬子?”杨廷和只能先谦虚,“他为自己的才名所累,现如今能不能体会到陛下和阁老的这番深意都还两说呢。”

    王炳不再多讲了,以前他会的,不过人总得要有点长进不是?

    这个事情现在只是个苗头,不急的。而且他是做了他该做的,至于旁人究竟怎么想,他不期待,也不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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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差一点睡过头来不及码字。。

    因为我报名了今天这个烈士纪念活动,正好单位里有这个机会。起得很早,还下雨,所以有些累了,导致到下午五点很困所以睡了会儿。

    另,今天很有意义。我真的会在那种时刻流泪的=·=

第663章 太祖高皇帝!

    作为朱元璋的七世孙,朱厚照如今再进应天府,首要大事却不是见李东阳了,而是要到明孝陵祭奠先祖。

    这是道德伦常的基本要求,也是朱厚照自己的意愿。

    明太祖以一只破碗起家,不仅仅是个人建立功业,更重要的是驱逐了蒙古人,恢复了汉人天下。

    其实仔细想来,南宋灭亡是1297年,清朝是1912年灭亡的,这中间一共是615年。

    所以朱元璋最大的、根本性的贡献不是什么创建了制度或是打了什么胜仗,而是在元和清中间插上了一个汉人的王朝。如果没有他,或者没有其他的汉人皇帝,那神州大地上的后世汉人再追忆先祖,得回溯六百多年去寻根。

    六百多年啊,还寻得着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管是谁横亘在元清之间,都值得被祭奠。

    明孝陵在应天府东郊紫金山南麓,整体上呈北斗七星状,并且是三进院落。第一进院落为具服殿、御厨,第二进院落为享殿和东西配殿,第三进院落为方城、明楼、幽宫等。

    祭祀的礼仪和流程自不必多说,包括皇帝本人需要着衮冕,衮衣通常是青色的,上面绣有日、月、星、山、龙、华虫等图案,寓意着皇帝是天下的主宰。

    宫廷礼仪对这些都要严格的要求,比较方便的是,应天府保留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

    所以有太常寺负责准备祭祀所需祭品,光禄寺负责预备御膳酒饭供具,教坊司负责准备大有翰林院负责撰写祭告文,有兵部负责把守各处要到,还有随扈护驾军……

    朱厚照在四月份时就已经离京,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应天方面完全有时间把这些事项拿出来梳理准备。

    所以当圣驾一抵达,这个活动很快就开始了。

    便是祝版也由太常寺官员交道了朱厚照手中。

    所谓祝版就是就是一块写上文字的长方形木板,上面的文字又叫‘祝文’,通常就是写上先祖创业艰难等等,就是先赞美一下他的功绩,而后写子孙兢兢业业,就是写后人如何做,最后再写上一些祝愿的话,同时希望先祖在天之灵来保佑我们。

    这都是礼仪的一部分。

    朱厚照从来不做改动,因为文官们很擅长这些。

    到真正祭祀的地方,需要通过明孝陵的神道,神道很长,而且弯曲幽深,两旁会放有各种石刻。

    一百年来,明朝的几任皇帝都没有再到孝陵祭奠,所以朱厚照此行很特别,也表达了一种不一样的政治内涵。

    一方面是血脉、是正统、是孝道,另外一方面也是明继承先祖余烈之志。

    所以朱厚照本人也非常的重视。

    神道的尽头是棂星门,棂星门下的石碑坊是一座三开间的石牌坊,额坊上刻“开国规模”四字,这是由明太祖本人亲自写的。

    后世朱厚照也去过明孝陵,但当时见到的是治隆唐宋四个字。

    因为治隆唐宋这是康熙皇帝写的,算是对朱元璋功绩的赞誉。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大金门,门额上横刻“明孝陵”三个金子,过了大金门就是四方城,城内有一座“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其高度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

    在下方祭祀台,朱厚照仪态庄重,并在众官员的见证下行初献礼。

    接着太常寺官员将祝版焚烧,皇帝再行三拜九叩大礼!

    而他的旁边,除了从京里带来的人,还有魏国公、应天巡抚以及应天的六部尚书等。

    皇帝跪,他们也全都跪下,可以说是一片浩荡,全部都要向朱元璋敬礼。

    年轻的皇帝气沉丹田,声音洪亮,仰头言道:“七世孝孙嗣皇帝,臣朱厚照,今日敢昭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自古圣帝明王,创业垂统,皆由天锡智勇,克定祸乱,以开王业。臣膺天命,承累朝之基绪,托皇考之遗业,兢兢业业,罔敢怠遑。今以眇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厚报,有如临深履薄……

    ……恰逢西北奸逆构祸,多番扰乱,叛逆之臣,相继蜂起。今命将出师,肃清沙漠。望天地祖宗之灵,护佑天下汉土,惟丑虏逋诛,僭恶悉殄……”

    文言文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气势,朱厚照越说越是起劲,仿佛已经提三尺青锋,去勘定祸乱了。

    不过这份祭告文到这里并未结束。

    重臣们听着听着似乎觉得皇帝又在念当初太祖皇帝的讨元檄文了: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

    “我太祖高皇帝,起自布衣,当值乱世,立言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此为不世之功也!今我中原之民,乃为唐宋汉民、华夏族类,中原之土,乃为唐宋汉土,华夏之地,大明所立者,复汉官之威仪也!”

    这一段话,皇帝重新强调了一边大明得天下之正统,同时突出华夏、汉这类字眼。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若不愿称臣者,非只朱明之敌,乃汉人之敌也!”

    这一段话前半句仍然是讨元檄文中的,但后半句是朱厚照自己加上去的。

    总体听下来,这篇祭告文很是特别。

    全部念完以后,朱厚照再行大礼,随后在太常寺的官员引导下返回皇宫。

    应天留下的皇宫。

    这里也有奉天门,也有奉天殿。

    在这里,朱厚照召见应天的文武百官,并明言昭告天下:

    “今日,朕祭奉先祖,以告朝堂百官、天下万民。大明乃为我朱氏先祖所创之国号,所承者,刘汉、李唐、赵宋,此皆为我汉人正统。今日之后,凡汉家子弟皆应守我汉人之地,护我汉人之民。千百年来,王朝更迭,无人可挡,将来有日,我大明亦会奸佞横行、小人当道,天下百姓可争此王道,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乃汉人命格之途。

    唯有勾结外族,出卖先祖之辈,不可饶恕,今日你我君臣在此立誓,但有人使中土再污膻腥,则不仅是我朱明之罪人,亦为华夏之罪人。天上地下,万千英灵,必生咒此人,纵死而魂不可安!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

第664章 君臣造膝

    李东阳拖着病体坚持陪皇帝走完了全部的祭祀流程,等到下来以后一连两天,他还是难以平抑心情。

    正德皇帝的气象已经是他不可想象的。

    自古以来,哪一代帝王自己会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

    为他诊治的大夫出了门,对人说:李中丞病势稍去,脉象回暖,有痊愈之可能。

    一家人欢欢喜喜。

    李东阳的继子李兆蕃颇为开心。

    李东阳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待继子很好,父子俩感情一直很好,有时候喂药,都是李兆蕃亲自服侍的。

    他本来有些害怕,此番跟随皇帝到孝陵一顿折腾会不会加重病情,没想到竟然还好了些。

    “大夫怎么说?”他进去的时候李东阳问道。

    “大夫说父亲有可能痊愈!”

    李东阳轻声喔了一下,随后伸手,“扶为父坐起来。”

    李兆蕃急忙上前,扶他半躺,“父亲是不是自己也觉得好一点儿?”

    “脑袋是轻了一些。陛下那边有没有什么吩咐?”

    “没有旨意传来,父亲放心吧。”李兆蕃猜测,“父亲想必是因为圣上驾临,这才是真正的药方。”

    “咳咳。”李东阳握拳轻咳,眼睛略微空洞直视前方手掌,“老了。但是……不想老啊。今天……见了陛下,青春盛年,精力无穷,令人羡慕。”

    “父亲一定能看到的,看到陛下的四方武功。”

    父子俩正聊着的时候,外面有人传话,圣驾到了门口。

    李东阳顿时有些激动,他连忙搀着儿子的手就要下床,不过他动作太慢,朱厚照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就躺着,躺好别动!”

    “啊,陛下!老臣,老臣给陛下……”

    朱厚照快走两步,直接按住他的肩膀,“你的心意朕都知道。身体要紧,躺好吧。”

    边上的李兆蕃由此能近距离的看到皇帝的侧颜。

    确实很年轻,皮肤光嫩,没有一丝皱纹……正在欣赏之间,忽然觉得这样是极度失礼的行为,于是立马跪下:“臣李兆蕃参见陛下!”

    朱厚照还是第一次见此人,“朕若没猜错,这是你的儿子吧?”

    李东阳缓缓躺下,声音都有些沙哑,“正如陛下所说,犬子名兆蕃,字东伯,是族宗兄弟过继给臣,这些年来也算孝顺。且,蒙陛下恩典,在太常寺荫了一缺,东伯,快谢恩。”

    “是。臣南京太常寺少卿李兆蕃,谢皇上钦赐恩典!”

    “平身。你喂完药了吗?”

    李兆蕃头都不敢抬,“回皇上,喂完了。”

    “那你先退下,朕与你父亲虽是君臣,也是相识多年之友,容朕与他说说话。到了外面以后,没有朕宣召,也不要让人进来。”

    “是!”

    李兆蕃低头后退,最后把门关上。

    他因为是继子,再加上李东阳管教又比较严格,所以成才另说,但确实成人。

    李东阳地位很高,有皇帝单独召见,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屋内。

    朱厚照说:“朕看你这个儿子,面相平和,应当有一颗良善之心。”

    “可惜才能受限,不足为陛下立功。”

    “莫要这么讲,继子也是子,在朕的面前,你倒是给人说点好话。”

    李东阳听着皇帝亲切的玩笑话,心中感到温暖,“陛下劳烦政务,夙兴夜寐,本就已经颇为辛苦,又何必为了老臣区区贱体而废光阴,老臣惶恐之至。”

    朱厚照则笑了笑,“听闻你病了,朕把淮安府的一众人等逼得够呛,就是想着与你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你可是当过朕的首揆的,不是随便一个小官。而且朕还是太子时,就与你相熟了。虽然十几年来我们君臣有过争吵怄气,但朕始终是相信你的,你是先帝留给朕的辅政之臣,朕真心希望你身体能好起来。”

    李东阳心情复杂,他反正是没想过,有一天天子能来到他的病床前。

    “老臣,老臣心中一万个愿意、愿意遵陛下旨意。但是生老病死,此为天道,请陛下恕老臣无能为力。”

    大概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近,李东阳言语之中有一种悲鸣。

    听得朱厚照也叹气,“不管怎么说,朕今日就是想来看看你。门已经关了,也不在北京,咱们说说心里话。朕、朕将你们三人遣出京师也快十年了。其中因由并非是觉得你们不堪阁臣之任,只是朕欲推行多项新策,有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你应当理解朕的吧?”

    李东阳何等人物,一下子就听懂了,说到底就是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必须是把这些老人打倒,把位置让出来,好让新人有奔头,同时坚定的为皇帝做事。

    因为看懂,所以理解,李东阳毫无怨言,他诚心说道:“皇上不必解释,老臣都明白。而且,陛下能待我们三人如此,这已经是历朝历代最为宽厚的君主了。用道治国这个词,皇上的确说到做到了。”

    “难得你还能体会谅解。这几年来,朕看山东、南直隶和湖广等地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可以说,你们三位不仅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也没有辜负先帝的期望。”

    李东阳谦虚道:“这一切都是陛下之功,十年以来的功绩早已让臣心悦诚服,只是臣已老迈,常常觉得担忧,担忧看不到陛下今后开创的盛世光景。陛下,老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尽管说。”

    “上月,陛下对西北用兵,老臣以为以大明之国力,靖虏伯之勇武,西北边陲之国,旦夕可下,便是北虏也不足为惧,靖虏伯帐下不缺良将,陛下可挑一两人,配以数卫精壮,则北虏必定远遁。而大明今日之患,不在陆,在海。

    其一,开海十年,江南之地商贸兴盛,与海外之国往来频繁,朝堂、地方之钱粮,半赖海贸,这断不能有失。其二,臣居应天十年,以臣之观察,海贸商业之国,其扩张之性比北方游牧之族更足,其心也更黑。”

    “为何?”朱厚照饶有兴致的问。

    李东阳道:“草原人是不居中原,物资贫乏,所以时常抢掠,但并不持久,危害也大多止于边疆。可商贸不同,首先是连续不断,断一年则可能损失殆尽,其次是贪欲永无止境,这次占你十两,不仅不会感念恩德,反而觉得你软弱可欺,下次还想占你百两的便宜!其三,是各国全力逐利,且从不满足于已有获利,反而总想吞并他国之获利!”

    朱厚照心有感触,“听你这一番话,便知道你在应天也是用了心的。所以你该明白,朕为何有汉夷之别那番话了吧?”

    李东阳惊呼,“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朕的准备是一回事,你能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朕听了心里总是宽慰的,值此大争之世,各民族都是以团结同胞,抵抗外族为核心,有朝一日,后世子孙或许会觉得正德十年的这次祭陵才是朕最大的业绩呢。”

    李东阳不知要如何想象皇帝口中的‘那种后世’,不过用更加长远的视角来看,似乎确实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陛下,老臣真是觉得,大明能有陛下是上天所赐,是中原万民之幸。”

    确实是的,没有后世人的这份超前眼光,这些老祖宗们在黑夜中也一直摸索不到门道。

第665章 立誓寻根

    李东阳自觉时日无多,说起话来更加跟随本心。早年间,皇帝刚刚登基时他还有各种担忧,但十年间,岁入、吏治、百姓、边军全都大为改观,事实已经说服了他,并让他信任皇帝。

    于是乎,他便只有全了自己忠臣之名这一条心愿了。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样子李兆蕃……

    皇帝走了以后,他这孩儿走了进来。

    “父亲,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孩儿扶您躺下?”

    李东阳半倚靠在床头,他的胡须稀疏花白,眼袋深重,老年斑也明显,不过今天看起来面色还行,“……送走陛下了吗?”

    “是,遵照父亲之意,儿子送了陛下到门口。陛下,比儿子想象的要平易近人,也并未多说什么。”

    “东伯,你性格平和、心地善良,咳咳……”李东阳带着某种放不下的牵挂,“为父知道,或许会有人和你说,你的仕途不应只步于此。”

    李兆蕃笑眯了眼,“是有人这么讲,不过那要劳烦父亲向皇上开口……儿子,不愿意这样。能有个谋生的差使,儿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李东阳微微摇头。

    这不是他这个老骨头的面子问题,向皇帝开口他也不怕,天子不是那般计较之人,相反……

    “你误会为父的意思了。”李东阳叹息,“陛下,不是因循守旧之君主,也非如寻常人说的那样刻薄寡恩。相反,陛下待为父这等老臣极厚。我死以后,以陛下之宽容优厚,说不定会恩荫你更高的官位。可是……可是你如此平和善良,官场这条路对你而言是祸非福。你也莫要看皇上是这般平易近人,若是惹了皇上,要皇上算计你、对付你……许多人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李兆蕃心中凛然。

    他当然听过正德皇帝的威名。

    不过……初次见面,天子这样年轻、讲起话来只是威严,却并无高深之感,这不免让他有些判断错位。

    现在听老父亲这样讲……想必又是自己的老毛病犯了,就是把人想得过于简单、过于美好。

    “儿子愚钝,叫爹担心了。”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下也没有嫌弃儿孙的父母。你虽然不适合官场,但你与人为善;虽然没有城府,但也恰恰叫人没有防备。陛下说不准也会很喜欢你呢。”

    李兆蕃略微的有些脸红,“这些……儿子不敢想。而且就算是真的,以儿子的这点心思,也办不成什么事。”

    所以这几年也都是在床前尽孝。

    “哈哈……”李东阳轻轻笑了两声,“也不尽然。”

    李兆蕃带着某种期待,“爹,是不是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陛下说当今是大争之世。你在江南这几年,应当也接触过不少,色目人、东瀛人还有南洋诸多的岛国。陛下认为大明开海以后,与各国开始交往,同时也与各国开始竞争。这是我中原之民过去从未遭遇过的挑战。”

    李兆蕃并未听太懂,“……所以呢?”

    “恩……便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若是国与国的竞争大明败了,汉人败了,那会不会有一天像蒙元入主中原一样,有色目人再染指中原?虽然近几十年还不可能。不过你也知道,陛下天纵之资,远见卓识非一般人可比,所以陛下想到了。既然想到了,就要有办法应对,所以陛下说朱明是汉人正统,守得是汉人故土,而汉人之土,夷狄皆不可占。”

    李兆蕃皱起眉头,“爹的意思是……陛下是想告诉世人,汉人要团结一致。”

    “比较浅显的话,可以这么讲。但从史学的层面来说,陛下是要将百姓脑子里一姓天下之争霸扭转为一族天下的争霸。”

    李东阳看了一眼李兆蕃的表情,“你瞧,你都不能全然领悟其要意,百兆生民又怎么能完全听得懂呢?”

    “那陛下要如何做?”

    “应当是已经在做了。昨日的祭祀是一个信号,但具体如何做,陛下却并未明说。这也是为父想与你说的,你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出一番成就。”

    “我?”

    “是。你既然不擅长与活人打交道,那就与死人打交道。陛下所说的‘族别’不只会是一个称呼,而没有内容的支撑。汉人,究竟怎样才能被算作是汉人?一个族群需要有共同的祖先,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礼仪,这些都是很深刻、需要大量阅读甚至实地去察看才会获得答案的问题。

    我们家中藏书很多,你可饱览群书,也可利用留余的家财作为你远途之资。终你一生,若是能回答好这个问题。那为父今日的这份成就,便压根算不上什么了。”

    李东阳先说出自己的一些思考,“为父以为,族别一词,当然要用汉,但最好不要只用汉。否则西南土司那些大山里的族群,朝廷要如何对待呢?他们不是汉族,便不能算作汉人,不能算作汉人,便不是大明的子民,那怎么办?舍弃吗?舍弃了人,要不要舍弃他们的地?所以这是自缚手脚。

    再者,更不能靠血统。中土汉人历经五胡乱华以后,很多北方的汉人都有胡人的血统,再者陛下要征服四方,新征之地的百姓不是汉人血统,朝廷又要如何对待呢?其实,太祖高皇帝在讨元檄文中已经明言: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因而为父以为,只要遵孔孟、知礼仪、明忠孝,愿为我大明之臣、之民,那皆可入我族。只有这样,大明才有越发壮大的土壤。这些话你听不懂没有关系,先记好。多读书、多观察、多思考,而后写一本著作出来,这恐怕比让你为官更合适。”

    李兆蕃撩起衣角,恭敬的跪在床边,“爹这一番肺腑之言,孩儿听懂了。”

    “听懂了,你可愿意?”

    “愿意。孩儿在父亲面前立誓,从今日起,孩儿一定以此为终身之业,有违此誓,便让孩儿……”

    “诶。为父年纪大了,便不要说那些词来吓我。知道你心意,那便够了,你一直是听话的孩子。”

    李兆蕃很孝顺,不让他说,他就不说。

    他自己其实也不是说的假话。没有任何一个思想还正常的男人不想做出一番事业,大部分是做不到所以放弃,现在李东阳已经给他指了一条路,且的确不需要他再受官场烦扰,这还不好?

第666章 一夜

    朱棣迁都北平以后,应天的皇宫就这样空了出来。但并没有完全荒废,而是改为由皇族和内侍进行管理。

    到了仁宗朝,他一度想过要再迁回南京,并且令皇太子朱瞻基居守应天。

    这个时期,朱瞻基就是住在皇宫之内的。

    不过仁宗登基只有十月便即驾崩,迁都这等大事是来不及做了。

    当时他驾崩的突然,朱瞻基匆匆从应天赶回北平。这才有朱高煦要在半路拦截他的故事。

    到宣宗朱瞻基登基以后,他仍然对应天皇宫的部分宫殿进行修葺。

    但自他以后,这里就渐渐被淡忘,再没有修葺或是其他的什么人来住,最多就是几个太监负责平日的打扫,而且数次的火灾还让许多宫殿损坏严重。

    从那时起,到今天,等了这么许多年,正德十年这座几乎无人问津的皇宫终于又有天子造访,城内百姓对此颇为热烈,家家户户都等着一观龙撵。

    最里面的皇宫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因为平时一直有人打扫,所以基本上还是干净的。

    走在外面看,这里与京师的紫禁城外观几乎相同,比如说都是红墙、黄瓦以及传统皇宫建筑的飞檐等设计风格。

    结构上也类似,都是前朝后寝。

    但也有不同之处,比如说朱元璋在盖南京皇宫的时候一并置了诸王府,他像个农村爱护幼子的老头儿,而北京的紫禁城却没有这些。

    不管怎么说,因为是朱厚照住。

    所以内臣外臣都是用尽了心思的,从床铺被褥到宫殿门墙,全都焕然一新。包括贤妃和敬妃入住的后宫也是一样。

    所以早上睁开眼睛时,朱厚照都有种恍然的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京师。

    尤址一直没有走远,含着笑在床脚问道:“皇上,昨夜歇息的可好?”

    朱厚照坐着反应了一会儿,之后才讲,“看出来用了心,永乐以后,这座皇宫一直这么空着,能让这红墙依旧,也是不易。”

    “皇上喜欢就好,这样他们这些当奴婢的才算没白费心思。”

    “是叫包善元吧?朕记得是。”

    “是他,算是他命中有福,皇上竟然记得他的名字。”

    朱厚照说的这个人是南京守备太监。

    迁都以后,这里的皇宫就交给了南京守备太监管理,这个职位有关防,负责管理南京内官二十四衙门,地位极重。

    不过因为不怎么参与朝务,正德一朝太监的地位又低,尤址都到只有磕头的份儿上了,其他人更不必提。所以太监名字朱厚照不太容易记住,也只有南京守备太监这等重要的位置才不一样。

    皇帝今日不必穿冕服,而只用穿常服。

    更衣的时候,这个包善元也来了,长得矮矮的、瘦瘦的,岁数是不小了,脸上褶子多,但一双大眼睛、板正的脸型是看出来年轻时模样还是不错的。

    他难得见到皇帝,态度上表现的比尤址更加谄媚。

    “……朕觉得,这里还是不错的,当年太祖皇帝花费了不少银子,好不容易建造起来,就这么浪费了实在可惜。虽说朕没有迁都的计划,不过以后啊,也必定会再来,善元,你负责宫廷管理要细致些,平时注重打扫,并且要管束一下手下的人,不要私下里做出些偷鸡摸狗的事来。”

    包善元一听皇帝有可能再来,当即兴奋起来,连连答道:“陛下放心,奴婢把这双眼睛放亮,一定替陛下守好宫城!”

    “唐朝有西京和东京,本朝有南京和北京。朕算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来了南京才觉得留一陪都确实方便许多。”

    更衣结束后,朱厚照带着内侍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南京有太祖孝陵,朕即便不能每年来拜祭,也应当时时记着。并且海贸兴起以后,东南地位更重,南京离着近……”

    这段话像是说给旁人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心里计划着,或许以后是该隔个两三年就到这里来一趟,处理处理南边的事,鞭打鞭打南边的大臣。

    随着今后局势的发展,南重北轻是必然现象。

    以往还能说军事在北方,因为主要的威胁在北方。但以后可说不准,或许如李东阳所讲,真正的隐患在海上。

    “善元。”

    “奴婢在。”

    “到宫外,把朕随驾的臣子叫进来。”

    “是。”

    朱厚照搓了搓手,他带着某种回望历史的心情再一次看了一眼这里的宫城,红墙在烈日阳光的照耀下是那么耀眼,这不仅是一处宫殿,是宫殿群,成群连片,极为恢弘。

    若是细看,那琉璃瓦覆盖的屋顶、精美绝伦的飞檐翘角、汉白玉石阶细腻而有光泽,这一切不仅是建筑的美感,也有皇权的巍峨。

    当年,朱元璋就是在这里号令天下,当了三十一年皇帝。

    “朕,该早几年就来的。”

    尤址道:“陛下是不是又想起太祖皇帝了?”

    “是啊。”

    “南京也好,北京也好,都是祖宗留下的,陛下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是该多来几次。

    好好的皇宫,完整的行政功能,也该发挥发挥它的作用。

    不久后,王炳、杨廷和、顾佐、顾人仪全都来了。

    在奉天门,皇帝给他们一人搬了一个凳子。

    “南京的官员,朕还一个没叫,咱们自己先商议商议。两件事情,第一个筹划一下什么时候去中都凤阳,那是祖宗之地,不可不去。第二,朕在祭告文中已经说了,汉人守汉地、护汉民,但这桩事不能只留于口号,得有具体的做法。反正是集思广益,各位都可以说说。啊,对了,外边儿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们也要及时向朕禀报。”

    这其中关键在第二点。

    塑造一个民族概念不是简单的事,甚至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观念的成形往往是在一个较长历史时期内才会完成的,除非是激烈的战争年代,因为那种时候什么改变都很剧烈。

    但再难,总要有个开始啊。

    所谓现代民族概念,起自于十八至十九世纪的欧洲,那里诞生了民族国家,一部分思想家开始对这个问题研究,基本上,相对比较受认可的民族概念内涵包括共同的地域、共同的语言和文化、共同的经济生活方式以及共同的价值观。

    这些内涵其实我们也有,所以我们对于西方的这种民族概念接受起来很快,也很容易,甚至并不觉得有什么两样,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这样做的,只是没有人说而已。

    现在朱厚照就是要把它说出来。

    比如说,语言这个方面就有很多工作可以做,这个时期人们将统治阶级所使用的语言成为官话,地方上就是方言了,这相互之间的交流其实是有些难度的。

    如果要塑造出共同的语言概念,就要定义官话,比如说可以将其称为汉语,汉语包含官话和方言,同时还要有语言学家去研究官话和方言的发音演变和相互之间的影响。这些事情看似没什么经济价值,但做了以后就会有一种概念,即跟我讲同样语言的人就是我的同胞,他的话我听不懂,但也是汉语。

    这只是语言方面,其他的还有很多。为什么汉人就是要种地?西方人就是要贸易?草原人就是要放牛羊?有区别了,就体现出共同的价值,这些共同的地方可以让每一个个体找到自己的归宿,并自发的形成内心对族群的归属感。

    到这个程度,你想当外国人也做不到,因为你不认同他们的方式,也忘不掉自己的根,这个观念不断的被互相强化,再加上族群内诞生的英雄等等真实存在的榜样刺激,凝聚力就起来了。

    有的时候,这种精神、概念、认同,并不比蒸汽机来的那么不重要,因为技术相互超越,这个世纪你厉害,下个世纪他厉害,但精神是永恒的,用后世文化人说的话,这就叫文化的力量,这是真正强大的力量。

    朱厚照今天是要讨论这一点。

    不过在此之前,王炳还真有事要禀报。

    他还特意站起身,“……皇上,圣驾过淮安府时有周淮一案,这是惊天一案,现如今已是天下皆知,受此影响,南直隶之臣大多惶恐不安,生怕治下有逆事惹怒皇上,此外,各地百姓也多躁动,使得局势略微不安,臣以为当下之务,是不是以稳定民情民心为要?”

    朱厚照语气一变,“怎么?南直隶如周淮者难道更多吗?”

第667章 文武相辅

    正德十年五月中旬,京师的飞马终于抵达了甘肃。

    历史上的正德后期一直到嘉靖,明朝甘肃镇的防务压力主要来自于三个方向,嘉峪关外方向的就是土鲁番汗国。

    此外还有小王子,就是正德二年和明军作战的小王子。历史上,河套地区失守,导致小王子可以从宁夏入关,除了向东、向西威胁中原腹地,他还可以向西兵掠河西走廊。

    当然,这一条压力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第三个就是青海方向的亦不剌部落,也就是投降的那个亦不剌。真正的历史上,他在小王子征蒙古右翼三个万户的战争中失败,于是一路西逃到青海附近驻牧,自那时起就一直与明军交战不断。

    这一条现在也不存在了。

    青海方向当然存在一些蒙古部落,不过这几年随着边军的强大,敢于冒头的早就被周尚文顺手打了。

    现如今,甘肃镇的防务压力就是嘉峪关外,一个以国家之名存在的土鲁番汗国。

    甘肃这个地方土壤质量较差,大部分都是沙漠和戈壁地带,这种地质条件并不适合农耕文明生存和发展,有明一代在这里也人口稀少,即便是盛年,也就一百多万人。

    这是发动战争和进行实质性统治的不利因素。

    而且出了嘉峪关这种情形也没有明显的变好,否则先人早就去抢过来了。

    基本上,西北地区只能够在一些河流沿岸和绿洲地区进行区域性的耕种。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外运物资。

    正德年间就是这样,即便有了红薯也需要外运,红薯的热量低,而且对于土地的消耗很大,并不能仅靠它就让甘肃变成江南那样的宝地。

    毕竟除了主食,还有盐、铁、布帛以及战马吃的精豆等等必须物资。

    朱厚照是通过区域调节,从宁夏、河套等地区调入,形成对甘肃的支撑。

    再经过周尚文几年整备,甘肃镇也进行了兵力的精简,他的总兵府位于甘州(即今天的张掖市),城内设甘州左卫、右卫一万精锐步卒,和一万大明骑兵用来防卫镇城。

    在最西北的端点肃州,设肃州左卫、右卫,共一万精锐步卒,用来威慑哈密和土鲁番。

    此外,马荣率领五千大明骑兵也驻肃州,数量是有些少,不过再多,后勤压力就更大了。

    在甘州后方,或者说东方,原山丹卫已经建设了一处范围巨大的官牧马场,并有五千骑兵驻防。

    再往东也就是原来的永昌卫、凉州卫等,也有千户所驻防,不过在战力上已经降为类似乙级卫的那种概念。

    凉州卫的北方是镇虏卫,属于宁夏镇的防务范围,如果这个时期河套有失,那镇虏卫实际上并不能提供什么帮助,连带着凉州卫也很危险。

    但如今并没有这样的忧患。

    大明整体的思路都是精锐在外,次精锐在内。

    现如今,只要朝廷下令,周尚文是可以调动两万精锐步卒和两万余骑兵这样规模庞大的部队的。在西北,与各部落、汗国争斗,这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巨大力量。

    此外,甘州城也因为朝廷这几年富裕,所以进行了扩建和加固,城墙周长达到了十二里三百五十七步,高三丈三尺,厚三丈七尺。城墙东、西、南、北正中各开一门,各门上镶刻横额。同时,在城墙上修建了大量的敌台和角楼,形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

    城内,生活着西北区域最多的汉人,同时也是中原与西域进行贸易的重要节点城市,包括甘肃镇总兵府、甘州卫指挥使、镇守太监府等军事色彩的设施都在此处。

    可以说,连续几年的军事建设,带来的人、物和安全等稀有要素,已经使得甘州城重新生机勃勃。

    此次皇帝下令可以对外用兵的底气,也来自于此。

    周尚文接到旨意之后,颇为振奋,他将马上叫人请来了甘肃巡抚曹观平和甘肃镇守太监李力。

    帐下的副将、几个卫所指挥使当然也全都集结。

    曹、李二人到了以后,周尚文便对二人说:“两月前的奏疏,皇上已经批了,旨意就在此处。”

    翻开来看,其实就五个字的核心意思:

    “……哈密,不可失。”

    “李公公,曹中丞,圣旨已到,圣意已明。这甘州城本官是待不下去了,最迟十日后,总兵府便会传令大军开拔,还望两位早做准备,到时与大军一起出发!”

    曹、李二人都不与皇帝直接相熟,但都是通过近臣推荐而得此位,皇帝如今是这番意思,他们自然没有二话,不多表现,怎么能进入皇帝视线?

    “我等愿与靖虏伯并肩作战!”

    “好!”

    周尚文心中畅快,现在已经不是以往了,都正德十年了,敢在政治上对军事行动进行掣肘的官员只要报上去,皇帝肯定是遇到一个杀一个。

    所以战场之外的这份舒爽感,是周尚文这几年来的巅峰。

    至于这十天的时间,他们要等待一些物资。

    周尚文得到消息以后自己也派了几路兵马前去迎接,

    陕西固原镇运来了先前存放的库银,可以一解开拔银以及后续需要的抚恤银等燃眉之急,宁夏镇和河套朔方镇运来了大批的军粮。

    那运粮的队伍在山谷间成纵队,一眼都望不到头。

    大概是各大臣也感受到皇帝在旨意中的坚决,所以自然纷纷重视此事,以此来表现自己。

    军粮,王守仁是让朔方左卫指挥使韩十二郎亲自押运,而陕西巡抚王琼为免库银有失,连本人都来了。

    甘州城这几日就是城门洞开,一车一车的往里面运东西。

    这样的动静,就是老百姓也知道要打仗了。

    甘肃总兵府去前,周尚文亲自迎接王琼,谁他娘的不欢迎财神爷啊?

    “靖虏伯!靖虏伯!”王琼也不是稳重的性格,他的得意和邀功跃然于脸上,“陛下旨意还未到,我便让人打开银库装车,就等旨意。旨意一到,两炷香的时间银车便出城了!这一次,靖虏伯可得还陛下一个大大的胜仗才行啊!”

    “多谢中丞!中丞援手之恩,周尚文必定不忘!中丞里面请!”

    周尚文以盛礼迎接了王琼。

    坐下后问:“中丞何以知道陛下会让中丞先用陕西库银?”

    “靖虏伯有所不知,”王琼脑袋凑近些,“正德七年、九年,两次大朝会,陛下都对我说过,西北一旦有变,陕西便要打头阵,我便要打头阵,银子、粮食都要提前备好。所以靖虏伯是不知,你每次巡边、打个小仗,我这里都得集结一番。”

    “哈哈哈!这是陛下高瞻远瞩啊。过几日,河套、宁夏的军粮该也到了。”周尚文冲着北京方向拱手,“陛下此次是压下了朝堂中的反对声,如此信重,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罕见。”

    文为王琼,武为周尚文。

    为了这个格局,朱厚照几年都没动王琼。

    王琼是会贪些银子,但他办事能力很强,他说道:“甘肃镇兵马出征以后,甘肃兵力空虚的问题陛下也考虑到了,我已命陕西各卫所按旨意备战,并适度向甘州方向接近。除此之外,此次军粮虽没用到陕西,但亦有准备,靖虏伯你只管冲锋杀敌,后方有我,就算我不行,还有宁夏的仇钺和朔方的王守仁。喔,对了,兵器、药品缺不缺?这些我都也准备了。”

    “连药品都有?”周尚文略微意外。

    王琼又得意的笑了笑。他在这贫瘠之地都几年了,这次是最大的机会,弄得好直接就能调入京城。能不用心?

    这家伙在浙江就操心海贸,到西北就操心用兵,转悠来转悠去就是不离圣意,做官,他可精着呢。

    周尚文也会察言观色,他颇为默契的说:“此番若是得胜,我必向皇上上奏中丞的功劳。”

    王琼一边得意一边‘谦虚’,“哪里哪里,这都是圣上旨意、也都是圣上的功劳啊,啊?是不是?”

    说到最后还是收不住嘴角笑。

    周尚文心领神会,也哈哈陪笑起来,“是极,是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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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