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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68章 出征

    边境地区外族与汉人交流频繁,甘州城这样大的动静,城内的藏在暗中的探子不可能注意不到。

    街角饼子铺里面坐着两个面相憨厚的赶车马夫,他们在喝了一碗浓浓的羊肉汤后吃干抹净默契离开,走到门口时,发现勒在手上的布条沾了几块肉沫,于是伸出舌头舔进肚中。

    饼子铺门口的大街有很多黄土和泥沙,这是赶远路过来的那些车马和人留下来的。

    一辆一辆盖着布的马车在士兵的护卫下,从他们眼前经过。

    饼子铺里面的几个老伙计低声说:“……那些都是啥?五十多车过去了,不可能都是粮食吧?”

    “不清楚,反正都说要打仗了。”

    两个赶车马夫面无表情,之后沿着商铺向城外走去。

    路过一个路岔口时,坐着喝茶的一个青年放下几枚铜钱,然后拍拍肚子也跟上。

    这一路前面的人越走越快,后面的人也越跟越快,直到翻进几座低矮房屋之间的小巷弄。

    青年怕跟丢,所以由走为跑,刚拐一个弯忽然发现视线里多出一柄飞来的大刀,那距离,几乎都要贴到他的额头了。

    “妈呀!!”

    紧急之间他迅速矮身,随后就是一身的冷汗。

    这个时候巷弄尽头,左右两边出现那两个车夫的身影,“这样的身手与反应……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兄弟?”

    青年似乎对自己的身手也很有信心,以一对二仍然不惧,“应该问,你们是什么人?藏在甘州城这么久,为了谁卖命啊?”

    “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们仅是做苦力活的赶车马夫。”

    “莫装了。想去通风报信是吧?”

    大明已经决定出兵,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

    若是不能提前知晓,提前准备,有可能会是一个措手不及的效果。

    看那些物资的量,他们还推测这次兵力是十分巨大的。

    马夫兄弟眼看已露马脚,于是不再犹疑,立马又做了动手杀人的决定。

    不过就在他们身后,忽然飞出两道箭矢,箭矢在空气之中高速旋转,几乎是一瞬间,砰砰两声没入两人胸膛。

    “这种时候还与他们废什么话?”

    巷弄的尽头,两边的屋顶上各出现一个锦衣卫打扮的人。

    另外一边的青年则收起战斗架势,“本来还想听听他们的遗言。”

    “上面传了旨意下来,凡卖国求利之人,一律杀无赦。这种人,你要听他们说什么?跟我们走。从今日起,锦衣卫全面收网,捕杀各路暗探。”

    “是,下官遵命。”

    铿锵一声,他那把刀入鞘,才走两步上面又扔下两个白花花的东西。

    青年一看,当即高兴起来,“大人,这份银子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是你一直跟的,奖赏钱。”

    “啊?真的,多谢多谢,以往也没这么多啊!”

    随着他们一路奔跑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最后只留有余音,“皇上重视这次出兵,给的银子多……”

    “还有这等好事?那得多挣些。”

    除了他,

    甘州城内的各卫士兵也都陆陆续续领到了开拔银。所谓开拔银,顾名思义,就是在战争期间发的银钱,其实也算是饷银的一种。

    为了激励士气,军队在战争期间会提高待遇,这算是一种常规做法。

    一般来说,是每月二两到二两五钱,这是正常情况,其实究竟有没有那么多,会受财政状况影响。

    但周尚文目前没这个忧虑。

    王琼运抵的库银有三十万两之多,四万多人的队伍,足够了。

    这是物资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普通士兵连字都不认识,谁管你什么信仰不信仰,要说真信点儿啥,那就是信银子。

    所以说钱发下去以后,那积极性一下就起来了。

    出征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会有成亲洞房、留下子嗣的现象,在这种长期承平年代相对来说不多,但也有。

    年轻的士兵们把到手的饷银留在家里,搂着新妻睡一个晚上。

    天还未亮时便不得不离开温暖的被窝。

    纪山就是这样,他是甘州左卫的一名步卒,其实才刚当兵一年,去年是觉得现在朝廷给的饷银都足,饭也管饱,所以就去了,心里头倒也没怎么想过真的会打仗。

    但当军令来的时候,他一个旗里面那么多口,没有一个退缩的,他也得当好这个兵。

    小媳妇虽然被他欺负了,但是和他还不熟,所以有些放不开,好在摸着五更天的黑聊天什么也看不着,正好方便他们相互交代最后的事情。

    “昨晚的那个盒子你还记得吗?那是俺半年的饷银,都省着呢,没舍得花。你是俺媳妇了,现在交给你,你要收好,把俺爹娘也照顾好。还有,不要替俺担心。”

    小媳妇已经眼中噙泪,“你让奴做的事,奴肯定给你做好。只是,你一定要回来……”

    “恩!”

    纪山也不知再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又耗了一会儿,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纪山说:“你再让俺抱下。”

    “好。”

    这一次也许就是生离,所以都没那么扭捏了。

    抱着个女人在怀里,纪山觉得真的好好,他都有些不想去吃那些黄沙了,“……真该早些成婚的。”

    “怎么了嘛……”

    “很软。”

    “莫乱讲……你回来以后,还是一样的。”

    ……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

    纪山知道自己不能再温存了,他摸了摸媳妇的肚子,“要是你能给俺生个儿子,那这仗俺就得去打。打的那群狗娘养的不敢再欺负咱们,他就有好日子过。不说了,走了!”

    这糙汉最后抓了一手软腻,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屋子。

    到外面以后,越是接近营地,赶过来的人就越多。

    旗里面的几个大哥都开始调笑他,说他肯定舍不得女人怀抱。

    倒是一片欢声笑语。

    不久,管他们的小旗吴永飞到了,手里捧了好几个烤熟的红薯,“一人一个,都来拿。他妈的,红薯现在都弄成了红薯干,硬得崩牙,咱吃点软的。我从老伙夫那里要来的。”

    与此同时,红薯干也配了不少,每人都要背一袋的,这是平时训练就要习惯的重量。

    纪山也嫌红薯干硬,所以连忙凑上去拿了个新烤的。

    这一抢吴永飞登时踢了他一脚,“就知道你小子嘴馋。这玩意儿现在多得很,急啥?”

    “哈哈,没吃早饭,饿的。”

    “听说是从宁夏运来的。”

    “看到了,好几十车啊,天天吃这玩意儿拉屎都难。”

    吴永飞则鄙视,“等你出了甘州、再出肃州,那荒郊野岭连他娘一棵草都没有,你就知道这是能救你命的东西!”

    他们这一边吃一边聊着的时候,外面开始有人呼嚎,“全部出营列队!总兵大人来了!”

    “列队!列队!”

    纪山把最后的那一点全都塞进嘴里,烫得他嘴冒热气儿。

    吴永飞动作极快,帽子、弯刀全都塞到这些兵的怀里,“快戴好!走!”

    这些都是饷银很充足的精锐兵,列队已经训练过无数次,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所站的方位,从一个小旗、到一个总旗、到一个百户,一名一名士兵出现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

    纪山也能看到,一列、两列、到一片,五个千户站在自己方队的最前面,而后视角调至高高的演武台。

    那里就是甘肃镇总兵,皇上亲封靖虏伯周尚文!

    他抽出宝剑,剑指天空。

    “出征!!”

    纪山跟着队伍异动,耳边是响亮的踏步声,以及战马的嘶鸣……

第669章 魏国公府

    朱厚照在前世的时候也曾到过南京,更走过秦淮河,不过当时的秦淮河显然没有今时今日这般韵味。

    皇帝的身份其实是个大问题,寻花问柳实在有碍观瞻,而且他也没那么恶趣味,如果是要女人,对他而言实在容易不过。

    只是前世这类东西可不能光明正大,因而心中多少想着坐上花船,沿河浏览一番。

    为此朱厚照还去翻过实录,实际上,宣宗皇帝在位期间也曾三次南巡,他观赏戏曲、游览园林,就是没有夜游秦淮河的记载。

    这样的话,他就只能控制控制了,实在不行以后再来,第一次南巡就留下这样的丑事,怕是有些不妥。

    但南京城内还是可以走的。

    那天,王炳禀报了应天府、常州府、苏州府和松江府的一些民情民事,基本上还是如在淮安府一样,既然是同类型的事,处理的方式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不怕多,朱厚照占着为百姓做主的大义,杀得多那也是做好事。

    锦衣卫指挥使毛语文一直随驾,皇帝到哪,他到哪,所以南京城里的锦衣卫多了起来。

    朱厚照今日从皇宫而出,一路乘坐车马直邸魏国公府。

    现任的魏国公名为徐俌,他除了这个爵位,还担着南京守备,可以说权势极重,而且他的名声其实不错,只可惜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身体也不大好。

    他有个儿子早亡,现在全部的希望落在孙子头上,便是那位获有‘草包将军’之名的徐鹏举。

    朱厚照并不了解这一段历史,只是从已有的信息来下判断——徐俌还行,徐鹏举大概也没有乃祖的气象。

    皇帝驾临,魏国公府蓬荜生辉,便是连花坛里落下的枯叶也全都收拾得干净。

    王府占地广阔,府邸宏伟壮观,一入门便是一片宽敞的庭院,直道越过王府内的假湖,湖内皆是荷花,两边还有长廊,长廊上镶嵌的雕镂花纹每一个都不同,尽显江南院落的婉约。

    魏国公徐俌携一家老小跪地迎驾,这是徐家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荣耀。

    朱厚照也是初次见他,所以没有和他客气,让他行了完整的礼节,最后站在他的面前说:“平身吧,魏国公。到里面去,朕有事和你说。”

    “是,老臣谢过陛下。”

    在边上扶他起身的相对年轻一些的小伙儿应当就是徐鹏举,方方的脸,瘦瘦的身材,朱厚照只看了一眼,之后他‘变客为主’,走在前面,魏国公一直跟在身后。

    “朕自离京之日起就想着,到了南京以后怎么样也要来一趟魏国公府。当年中山王辅佐先祖定天下,这是立了大功的,先帝也有过类似的旨意,所以你这里朕得来啊,来看一看功臣之后。不过也有大臣说,朕一路南下,从未入过臣子府邸,忽然造访恩宠过甚,尤其魏国公一门已经尽享荣华了,但朕转念一想,皇族与勋贵本为一体,哪有什么过甚不过甚。魏国公,你说是不是啊?”

    皇帝这一番话道明来意,就是政治目的也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让徐俌有些讶异,毕竟这种实在话,你心里想就行了,还拿出来说做什么。仿佛就是我并不想来,但是得给天下人传达一个政治信号,所以才来了。

    不过后面倒也讲到了皇室勋贵为一体的话……

    总的来说,既显示了荣宠、也保留有一些距离,这个距离就会让他们保持对皇权的敬重。

    其实朱厚照也不是刻意要这么讲,只不过当了十年皇帝,这些都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了。

    徐俌年老成精,隐隐有所感觉,天子盛名在外,这可不是假的,“魏国公府一切恩荣皆赖陛下赏赐,老臣时常感念天恩,更不敢自恃先辈之功。”

    “恩。还有一桩事。”朱厚照将右手的扇子缓缓敲击左手,整个人一副放松的模样,“南京的皇宫朕觉得很好,隔上一段时间或许可以过来住上一阵,当年太祖皇帝就在这里定鼎了大明天下,来一次,也提醒提醒朕,祖宗创业不易。所以这南京城你得给朕守好了,孝陵、皇宫、大报恩寺这都是至关重要的所在,千万不容有失。既然魏国公府与皇室为一体,皇室的这些事……魏国公,你是一丁点儿都不能躲。”

    徐俌自然没二话,“皇上教诲,老臣谨记。魏国公府上下,都愿为皇上效命!”

    到了屋里以后,朱厚照视线又转向一边,“这是你的孙子么?”

    “正是,鹏举,还不赶快拜见皇上?”

    朱厚照前世倒也听过此人一些名字,不过印象不深,此刻看他么,觉得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大概是得皇帝召见,所以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臣徐鹏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

    “谢皇上。”

    朱厚照一直笑,不过他心里要藏的事,可能会吓他们两个一跳,但事情该办还是要办,“魏国公啊,”

    “老臣在。”

    “朕今日来还有另外一桩事,不知如何启齿。”

    “请皇上明言,但有所需,老臣必竭力而为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在淮安府办了一桩案子,听说也传到了应天府这里,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各地的鸣冤鼓接二连三的响了。这里面,似乎有和魏国公府相关……之人?”

    徐俌一听这话,那张老脸直接吓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陛下饶命!老臣、老臣却不知有这等事!”

    “不必如此,小事一桩罢了。朕今日私下来就是想着不要将事情闹大。”朱厚照起身,去将这六十五岁的老人家扶起来,可不要他来一趟就把人给吓死,那就尴尬了。

    不仅如此,他还安慰着说:“朕这个皇帝比之当年亦有进步,知道这为官之人啊,有时候就容易为一些亲朋好友所害,什么小妾的娘家、管家的亲戚……这等人沾上了你,便要不顾一切的攀上你。魏国公的为人,朕是清楚的,你说你不知道,朕信。但事情确实有这么个事情,现在闹到朕这里来,朕不能不给老百姓做主,所以……”

    皇帝的笑容绵里藏刀。说得都是软话,做得事情是一点儿都不软。

    徐俌别无选择,“陛下放心,不管是谁,敢于打着魏国公府的牌子招摇撞骗、欺压良善,便是朝廷不收他,老臣也断断不能容他!”

    “那好。朕今日就是提个醒,也免得下面的人蛇蛇蝎蝎,乱嚼舌头根子。行了,你们都起来吧。”朱厚照笑得露出了牙齿。

    他不愿意到南京来和魏国公闹出什么笑话来,这一家子的身份有些敏感,除非真的是很重的罪,否则都是他这个皇帝过分。

    但魏国公府在这片地界的影响力不小,王炳和锦衣卫那边来的消息,隐隐约约都要扯上徐家,既然如此,那也只剩这么个办法了。

    政治玩到最后可以说是无聊,也可以说是精妙,无非就是这么点事。

    可怜徐俌吓了一大跳,皇帝恩威难辨,真的有什么把柄叫满城的锦衣卫给抓到,就是不动他根基,但是作为皇上,想让他们一家难受那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断尾求生,也算是及时止损。

    而朱厚照三言两语之后,便不再提这事,转而和徐俌谈论起南京守备等防务之事。

第670章 大礼

    应天这个地方,大事小情绕不过魏国公府,如果不是朱厚照亲临,怕是事情要难办一些,所以他得来和徐俌说上这么几句话。

    这也是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此外,徐俌的年纪太大了,徐鹏举的父亲还不长寿,前些年就已经去世,也就是说不管怎样,徐鹏举是要继承这这个公爵之位的。

    所以他也想自个儿见一见未来的魏国公,毕竟心里头总是有些不放心。

    左右闲暇无事,也就在魏国公府多留了一段时间。

    徐俌是过去,徐鹏举才是未来。

    一盏茶的功夫一过,朱厚照便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状若无意的问道:“今年可满二十了?”

    这家伙锦衣玉食,生得嫩着呢,不过到底是勋贵之后,礼数是不缺的,面对着自己回话,“臣今年恰好二十。”

    “你倒是也不必担心,以后袭了这魏国公的爵位,准备一辈子安享太平了?”

    徐俌见缝插针,“启禀皇上,老臣这孙儿虽然行事略鲁莽,但也有几分胆色,若皇上不嫌弃,或许可以赐他一样差事历练历练。”

    朱厚照不答这个话。

    他是皇帝,怎么安排臣子,他心里会定。

    关键在于这个人自己是什么货色。

    “江南这几年海贸很是火热,不管是原来的浙江王琼,还是现在的李东阳,他们见朕都有提过一些具体的表现。魏国公府是首屈一指的公爵府邸,那些生意,你们也都有参与吧?”

    爷孙俩不知道皇帝提到这茬是什么意思。

    不过徐俌觉得还是不要骗这个正德皇帝了,他既然说出来,肯定是知道的,“皇上洞若观火,老臣羞愧难当。”

    这件事朱厚照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反正朝廷现在赚钱,那么要勋贵阶层一两都不赚,那也不太可能,而且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王公贵族在参与商业活动的时候,利用权力寻租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所以今后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讲。

    “朕不是洞若观火,朕也是猜的。徐鹏举,你这年纪应当也做些正事了吧?这件事怕是也关乎着魏国公府不少的银子,你怎么看?”

    徐鹏举一听顿时傻眼。他平日里只管花钱,哪里管过挣钱?

    徐俌也发蒙,他们没有任何准备,他这孙儿肯定答不上来。

    果然,只见徐鹏举马上就支支吾吾起来,“微臣……微臣……”

    “皇上……”徐俌按捺不住。

    朱厚照只是摆摆手,面无表情的说:“多教教吧。”

    “微臣知罪。”

    作为天子本不必和他问话,一两句已经是最多,是不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所以多的朱厚照不会再问了。

    “魏国公,这些日子,朝中诸臣都在论我华夏族类归属的大礼,你也费费心,上个折子来吧。这桩事,总要有个勋贵之家开口,朕还恰逢就在南京。”

    “……是。老臣遵旨。”他现在忧虑的不是其他,反倒是自己这孙子问题。

    堂堂魏国公不会只有一个孙子,万一皇帝不满意要换人袭爵,那就是个大事了。

    不过朱厚照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表示。

    “朕已经下了旨意,要为我华夏一族的历代雄主、名将的生平整理成书,以供后人翻阅。中山王作为一代名将,是绕不过的一环,若是有涉及到的,你务需全力配合。”

    所谓的塑造民族概念。

    带领民族强大的帝王和赢得对外战争胜利的将军,都是一个标志性的符号,是这个民族群体共同的神圣记忆。

    这个事情他以前就命令过,所以相对来说简单,只不过需要文采出众之人执笔,还要校对、刊印,想必年底之前就能出来。

    徐俌大概也知道一些。

    但因为徐鹏举意外的一点儿墨水都没有,导致朱厚照失去了兴趣,所以就只能硬找两句话凑上,给大家一个台阶,而后圣驾便离开了魏国公府。

    并在宫里召见了王炳和杨廷和见驾。

    对着两位老臣,他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差使,朕也有朕的差使,而且朕办完了。王阁老,那些闹出来的、影响恶劣的地方豪绅你便尽管去查。如果想后面简单一些,那边先将那几个和魏国公府有染的抓起来,以做震慑。”

    “皇上放心,老臣也定会办好老臣的差使。”

    “介夫,你的差使呢?”

    杨廷和禀报说:“陛下说的语言家之事,应该便是钻研音韵之人,也就是所谓的训诂学。”

    “训诂学?”朱厚照眨巴了下眼睛。

    “便是专门研究古书中词义、语法的学说。”

    “喔?这么说来,我大明也有这样的人才?”

    杨廷和肯定的说:“盛世之期,自然不缺。”

    “好。这样……”朱厚照摸了摸鼻子,稍做思考,“你将这些人集中起来,南京也好、杭州也好、京师也好,总之选出地方,建个专门的汉文馆,将前代的研究成果进行整理汇总,将当代正在研究的也让他们分门别类,大明那么大,方言有成千上万,将其中影响较大的进行定义和命名,并和官话的区别和关系都弄懂弄透。”

    杨廷和禀奏,“陛下所交代之事都不难,不过却不知要研究到何种地步,研究起来……又用作什么?”

    “朕想让汉文馆出一版词典,用于推广官话。至少要让考中进士的读书人先学会讲官话。”

    这是很浅显直接的目的。

    实际上是去润物细无声的进行影响。

    语言不通,一旦有战乱,族群就很容易分裂;语言只要通,就是两边打得热火朝天,但每个人下意识都知道,对面和我同一族的。

    便如南韩北韩,互相打得再狠,实际上都想统一对方。

    可惜在眼下的这个条件下,全民推广是几乎不可能的,但作为皇帝他可以在权贵和官僚阶层提出要求。这样一来,就会营造成一个现象:会说官话的身份尊贵。以此来诱导更多的人学会讲。

    至于什么为官话,什么为方言,朱厚照希望有一帮学者为其正名,由他们出一版真正的词典,国内国外的都可以学。

    所以这关键就是词典。

    杨廷和并不陌生,前代也有大文学家做过这类事,“微臣明白了。”

    “这个可能会比帝王和名将传记慢一些是不是?”

    “是,或许需要两年的时间。”

    朱厚照微微沉吟,除了语言、重要的文化符号,其实还有一个,“既然做了,那便专门拨一笔银子好好的做。能不能再绘一份地图?”

    共同的生活着的地理区域。

    这也是一个民族群体形成共同认识的重要因素。

第671章 汉家文脉

    盛世修书,乱世修典。

    所谓的典,是指法典,就是说世道混乱之时要施严刑峻法。

    而之所以要修书,一方面是盛世时期整个国家的凝聚力较强,缔造这个盛世的帝王一方面是想彰显功德,一方面也有留下具体例子教育嗣君的目的。

    大臣也有这个动力,因为但凡是个文人,就想着自己也留一份经典的传世之作。

    所以自隋唐以后,就有了这个习惯。

    永乐皇帝修永乐大典,同样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文治。

    不过朱厚照这次成体系的进行文化建设,却并不想用‘正德’二字来冠名。

    第一,他所要进行的文化建设活动是超顶层设计,正德这两个字实在够不着涉及到民族之根、民族之魂这个层面。

    第二,因为有永乐大典在前,再来个正德大典,极容易让世人误解,以为他只是想弄个永乐大典第二,所以还得花费很大的功夫去解释,而且还解释不好。何必呢?

    第三,他没有那么狂妄自恋。

    第四,你干得好,后人会把‘正德’二字赐给你的,子孙后代对于有贡献的祖宗非常的宽容,唐太宗、明太宗,都是杀过自己亲人的人,那又怎样?但你干得不好,用上这个名字也就是个笑话。

    连日来他和王炳、杨廷和以及杨慎等人讨论的都是这些事。

    而从第一天开始,他便不同意使用自己的年号。

    关于地图的设想,也不是凭空而产生,在南京皇宫的奉天殿前,朱厚照和自己的大臣坐而论道,他说道:“此次对西北用兵,从京里的奏疏来看,不就是有人觉得哈密乃不毛之地吗?这其中不乏饱读诗书的朝廷大臣。朕以为这很危险。

    南洋那个地界发生的事难道不足以令人警醒?土地、一定是不能耕种就不重要吗?十年前还可以这么说,十年后的现在作为朕的辅佐之臣还能这么短视吗?为什么佛朗机人就是要控制那条水道?”

    地理决定经济,经济决定生活方式,生活方式决定文化观念。

    农耕文化就是要温带区域、土壤肥沃、水流充足的地方。商业文化就需要掌控商路上的关键节点。

    十年前朱厚照和他们谈这些,满朝的大儒生会把他给吵死。

    但现在,应该是朱厚照的话给他们以震撼。

    “所以说要绘地图,要让治国辅政之臣都懂得地理,哪些是唐汉故土,哪些是影响大明命脉的土地,朕现在还在,他们忽悠不了朕,但后世之君却不好说,辅政之臣自己满脑子浆糊,这岂不是误国误民?”

    不过在古代绘地图也算个大工程了。这需要很多人一起制作,但太多的人也不行,人一多素质参差不齐,提供的信息乱七八糟。

    最最关键的是,它需要一个领头的。

    朱厚照思来想去的,“介夫啊,红薯的推广大见成效了,朕听说这次给甘肃运了不少过去,这种关键的时候,它就是救命的。自今日起,伱主要精力便放在大礼上来,建文馆、修词典、著传记、绘地图,这里面每个方面都需要一个专门之人,但朕不去管那么细,你自己挑去吧。先搭班子,后办事,三个月内人要到齐。”

    杨廷和很庄重,“微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这件事他是要谢恩的。

    因为给谁做,就是让人千古留名。

    后人也许无法想象这对于古代先贤的诱惑有多大,实际上盛世修书的其中一个效果,也可以激发大臣的动力。

    杨廷和十九岁中举,也是有才子之名的,还有他那个儿子杨慎,更加胜任这样的事情。

    王炳用余光瞥了一下这位同僚,人家是要后世之名,但他要现世之利。

    “陛下,微臣有一言上奏。”

    “说。”

    “微臣斗胆,陛下金口说过,要让进士会言官话,这倒不难,开口便知,但要让进士都识地图,这如何做到?臣不解,请陛下赐教。”

    朱厚照眉头落下思索起来,“阁老提的这个问题很好。按照道理来说,只需在会试之中加入考校地理的题目便好了。不过这怕是会显得不公平,世家子弟买得起地图,甚至有条件游览山河,但普通百姓家的读书子弟怎么办?”

    “微臣有一策。”顾人仪拱手道,“此事可由朝廷来办,就在各地乡试结束以后,可以针对所有举人进行集中式的短期教授,因为举人的人数已经少了,且两京一十三省,临摹十几份地图一样可以做到。如此一来,陛下要在会试之中加入这类考题,便能公平许多。”

    王炳再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会试之后进行呢?”

    “那时就有些晚了,已经中了进士,他们学得好与不好,朝廷是用还是不用?用,那这学习就是流于形式;不用,那不仅是人才的浪费,也极易造成士人的不满。如果强制要求必须学好才用,那便是会试之后又加一试,总归是牵扯更多的。”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集思广益,确实是个好成语。

    王炳替他考虑到,顾人仪替他想办法。

    “就照义山所言。不过更为具体的细则,你们再仔细商议一番。”

    皇上已定心意,所有人都不再啰嗦,同称道:“是!”

    朱厚照站了起来,“朕希望诸位爱卿能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咱们君臣是要给汉夷之辨定个性,定的好,铺好了汉人的大道,后人铭记我们、赞扬我们,定不好,那贻害无穷,也许我们所有的功绩都不足以弥补我们的过错。所以这件事一定要用尽十二分的心思。

    朕要每个蒙学的孩子,走进私塾不仅是记文字,而且要懂得这些文字是从秦汉时便流传演化至今,不仅是学历史,而且要明白秦皇汉武是中原汉人的伟大英雄。到那一天,不管世界有多少国家、绝对不会再有人能奴役我们汉家百姓。文脉不断,所以精神永存,精神永存,所以不管我们传承了几个千年,仍然会焕发活力。”

    这一番话就是帝王之气象。

    杨廷和只觉得肩上的压力极大,不过他却没有半点退却之心。

    出了宫以后,杨慎便去找了自己的父亲。

    父子相见,多余的话不必说。

    “孩儿想要助父亲一臂之力。”杨慎跪了下来。

    这其实没什么不好,杨氏父子嘛。

    “只要陛下答应即可。”

第672章 借势行事

    南京作为陪都,几乎完整的保留了一套行政班子,虽说有近一百年没有使用过了,不过朱厚照在这里略微待上几天,官僚体系很快便开始正常运转。

    六部尚书要按照规矩坐衙,坐了衙是朝廷的官员,朱厚照就不好让他们闲着,至少面子上要召见他们、吩咐些事情,这是一种象征。

    这些官员自己也得往前凑,否则容易招致言官弹劾。

    反正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南京的六部衙门竟然人头攒动起来。

    他们大概也不习惯皇帝的办事方式,但不敢去叨扰朱厚照,只能围着王炳。

    有件事,很大的事。

    现在仅应天府一地,老百姓就告了二十八人。虽说没有杀人放火,但是联合胥吏欺压百姓、利用权力称霸一方的事还是有人干的,而且不少。

    如果仅是二十八人就算了,且不知背后还涉及多少人呢。

    所以一个个都丧眉搭眼的。

    王炳可不是什么好讲话的人,一连两天看不到进展以后,他便威胁说:“陛下的规矩都是清楚明白的,这些人不管犯了大事还是小事,都要有个说法,你们这样屁股不动……到了陛下那里,陛下就会怀疑是不是你们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王阁老!”这些人也都是胡子花白的老学究,并不怕他,“你无凭无据,可不能胡乱讲话!我们这些人何时屁股不动了?这每一桩案件都涉及不少人家的性命,总不能武断定案吧?您习惯了撂高帽子,我们脑袋小,可接不住。”

    能被弄到这里来当个闲职的,基本都不被皇帝重视,而且多多少少都是脾气性格有些怪异的人。与王炳顶撞之人名谢体中,在南京做工部尚书,脑子不开窍,喜欢和天子顶撞,总是要坚持自己的那一套,还美其名曰刚正。

    这些人,要想像王华一样再返回北京,那可得生个王守仁这么个儿子才行。

    王炳其实心里瞧不上这样的人,“十余天了,没有半点儿动静。这就是谢尚书说的不武断定案?”

    “十余天又怎了?我等都在仔细问案,只是这些案件大多都是几个老百姓的一面之词,没有确凿的证据,阁老难道敢轻易定罪?这可是许多条人命!”

    皇帝在淮安‘轻率’的断了一案,但那是皇帝,不代表人人都可以。其实按道理来说,皇帝都这样办了,下面的人也容易有样学样。

    不过那看碰到谁。

    王炳的脑袋上青筋忍不住开始跳,难怪皇帝要将他们扔到这里来,是谁面对他们都得头疼。

    没办法,他转身就得去向皇帝禀报。

    倒也没有抱怨,也不敢抱怨,当然了,气得不轻。

    朱厚照一看就笑了,“怎么了,除了朕,天下可没几人敢把王阁老气成这副模样啊。”

    “陛下言重了,臣岂敢生陛下的气,倒是臣有时愚钝失措,惹了陛下生气。”

    “那到底是怎么了?”

    “陛下,老臣是想……应天府、常州府等民情民事,能否不叫南京的各部尚书插手?”

    朱厚照双手交叉抱胸,他略微一想渐渐明白过来,“他们阳奉阴违吗?”

    “臣以为是的。”王炳才不客气,就说难听的话,“他们个个都说人命关天,不可轻断,连日来毫无进展,臣是惟恐坏了皇上的大事!”

    “恩……”

    朱厚照开始在踱步,并慢慢的思考,“淮安府那边的情况,你有没有再问问看?朝廷在那里抓了不少豪强,现在反响如何?”

    王炳却不敢说实话,所谓豪强,其实大部分就是地主,地主多多少少和官员都有联系。

    十多年前皇帝拼命要查案的时候,就有人说过士绅是根基。

    所以这种规模较大的行动,实际上是有怨言的,在官僚体系内部就有怨言。

    这是统治的基础。

    忠君那一套对于九成的人来说都是骗人的,一旦开始伤害自己的利益,那肯定是换了一个脸色。

    只是朱厚照不在乎,朱元璋杀得更狠,他又没有像杨广那样不惜代价使用民力,就是士绅集团内部不满意,他们也不能动摇大明这天下。

    “陛下恕罪,臣还没仔细问过。要么今日臣便去信一封询问询问。”

    “还是问问吧。”朱厚照点头,“这件事宋衡做着不容易的。在南直隶估计也不容易。至于你今天说的这些人,他们的脾气朕领教过,朕很想帮你出气,但朕的话‘不管用’啊。另外,自古以来聪明人都是借势行事。他们既然脾气硬,你就和他们吵吵。吵得越大,朕越喜欢。”

    王炳开始琢磨起借势行事这四个字来。

    “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赐教。”

    “恩。”

    王炳在他身边很多年了,算是有缺点的忠臣,其实可以讲。

    “朕想要让这件事闹得大些,但在淮安府和济南府都没人做这件事,虽然抓了些人,外面大概也只会说天子动了真怒。可这里有这些人呐,他们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既然如此那就放开了吵一吵。士绅嘛,朝廷的根基,是大事,所以有得吵。吵得越是厉害,那些畜生做的事就越是有更多人知道。”

    王炳渐渐明白了,这样大闹一场,其实也是给皇帝后面的事情找了个借口。

    “那老臣就……”

    “他们不查,你去查。没有张屠夫,也吃不了带毛猪。”朱厚照话说到这里其实也有些严厉了,天子的旨意竟下不去,这件事本身就不能纵容。

    左右王炳也是这样的人,就让他去和他们争,又能怎么样?几个欺负老百姓的土豪还抓不动了。

    王炳这得了旨意以后,行事就大胆了很多。

    那些人要仔细查,还是让他们查,王炳不管,他们也是从京中带了人的,尤其还有锦衣卫在。

    应天府二十八人,便是从那个隐约有人说和魏国公府有关系的张春开始抓。

    南京城的街头飞鱼服开始公开的成对出现在街头巷尾,哪怕是一些高门大院也是直接踹门而进。

    等到最新的消息传过来,王炳便‘放不过’那个叫谢体中的,他摆张臭脸就过去了,到了就骂:“那个张春畏罪潜逃了,你们知道吗?!”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有些人一下子想到什么又羞愧得低下头去。

    “还跟本官说什么详查,等你们查明白,黄花菜都凉了。”

    谢体中多少有些不敢相信,“……那么他一家老小呢?他这样一走了之,置魏国公于何地?”

    王炳听他问这个话也有些傻眼,书生思考问题就是这般的,用正常的逻辑去推演,但眼看要丢掉性命的人谁还管那么多。除了活下去,他别的什么都不会想。

    皇上要他和这些人吵,这也是个切入点,不抓,等着他们逃?

第673章 朕是铁骨头!

    王炳瞧不上南京的这些六部尚书。

    实际上,这些人还瞧不上他呢。

    他们这些老学究,名气都大的,以前基本也都干过一些高官,甚至谢体中原本还是北京礼部的侍郎。

    再加上和李东阳这种文坛巨擘走得近,所以士林声望说是超过王炳也并不夸张。

    南京城这个地方,江南之地,人杰地灵,文风很盛,文人才子更如过江之卿一般,而老老少少的读书人一提到谢尚书,那也得要有几分尊敬。

    虽说人人也都明白到了这里当尚书,几乎是没甚前途,当今天子并不怎么从这里提拔官员。

    但事无绝对,

    王华已经北上。

    另外,当朝内阁首愧杨一清,二十多年以前,也在南京当过南京太常寺卿。当时他认识皇帝宠臣刘大夏,所以说关键在于上面的人一念之差。

    即便不提这些,明面上一群重义轻利的君子,又怎么会把官位看得太重?

    当初皇帝要南巡,很多人反对,但南京有些人其实心里是赞成的。

    天子现在在南京皇宫住下来了,权力中心又来到了这里,他们是各部尚书,趋势上自然也就不一样。

    至于张春忽然逃跑,算是在本不平静的水面又砸下一块大石头。

    此人与魏国公府有些关系,这就有点意思了。

    “……陛下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魏国公?”

    以谢体中为首,他们开始商议这些事情。除了他以外,还有兵部尚书罗仲远、户部尚书石宾贤等。

    这罗仲远原来还在北边儿做过太常寺卿,但是朱厚照觉得他名气大,但干实事的意愿不足,而且逮谁骂谁,属于元祖级喷子是,所以也懒得理他,就给扔到南边来。

    “陛下会不会迁怒于魏国公我却不知,但是他王时维一定会抓住魏国公不放!为了逢迎圣意,他现在便是连人命大案也不顾了,如此草菅人命,为的是什么?现在张春逃匿,他无法交代,难道不会和魏国公有嫌隙?”

    谢体中摆手,“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皇上还专门去过魏国公府,王时维不敢如此大胆。”

    “正是因为去过,所以才致命。”一直在角落里的石宾贤如此说道。

    这话有些一语点醒梦中人。

    后面难听的脏心思他们不讲,但其实心里明白。

    皇上是去过了,但是一定管用吗?

    明面上是的。

    背地里,谁知道魏国公自己干了什么?他还是南京守备,张春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本身已经有嫌疑的情况之下忽然没了,至少也是渎职吧?

    甚至,有没有可能在某个环节得了魏国公的照顾才顺利逃脱的?

    这些细节都不好讲。

    关键在于皇帝信什么。

    所以才说正因为去过才致命。

    这是很阴险的一种用心。

    这种情况下,王炳和魏国公都难办。

    魏国公要想办法自辩。

    王炳呢,若是不往魏国公身上推,他总归是办案不力,要是往上面推,那说不准更加严重,因为圣上不欲让魏国公牵涉过深。

    都说朝廷的水很深,深就深在你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仿佛哪个方向都是死路。

    昨日里,王炳是那样的态度,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

    罗仲远轻声说,“张春的案子,现在主要是两条,其一是侵占民田,其二是霸占良家妇女。此类事,若是没有魏国公替他撑腰,他如何压得下来?”

    “找个御史上一道疏吧。”石宾贤说道。

    至少先看看情况。

    风闻奏事嘛,也没什么。

    但是他们本身是不会出手和露面的。

    这一道疏先将张春和魏国公扯上关系,然后看王炳如何解决。

    还有一点对他们有利,那就是士林声望,王炳一旦处理不当,很容易在这里丢掉乌纱帽。

    ……

    ……

    另外一边,魏国公府也稍显混乱。

    “张春跑了?”

    魏国公一大早听闻这个消息,连更衣都急急忙忙,对着自家的下人发火,“抛妻弃子而逃,这岂不是畜生所为?!赶紧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除了他以外,那个小妾张氏更加的惊恐。徐俌都这个岁数了,张氏不可能有孩子,似她这样的人只能以色娱人,这是最没有根基的。

    所以当下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但即便如此,她也要为家人求,所以连番向魏国公哭诉,“老爷,张春便随他去,朝廷要抓要杀妾身不敢奢求,但妾身这不成器的弟弟有个独子,那是张氏唯一的香火,求老爷开恩,求求圣上不要绝了张氏的嗣啊!”

    魏国公就是老了,没力气,否则肯定是一脚踢开她。

    “滚开!不成器的东西,平日里难道没有提醒过他吗?整日这就知道打着魏国公府的名义招摇过市,现在还有脸求情!滚!啊……”

    魏国公怒急攻心,差点就要站立不住。

    旁边徐鹏举连忙来扶,“爷爷!”

    “快、快备马,我要入宫求见皇上!”

    魏国公一把年纪了,颤颤巍巍的来见朱厚照,哪怕拼着双腿发软,也要跪在地上磕头。

    这种事,他非常容易说不清楚!

    而且皇帝先前还和他打过招呼,怎么能让人跑了呢!

    所以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皇上信任他。

    可即便是朱厚照这种疑心不重的皇帝,心里头也会有些打鼓。

    背着身子听他啰嗦了半天,朱厚照都不知道该不该信,只能是有些叹气,“这个张春,是你纳的小妾的娘家人?”

    魏国公肝胆俱裂,缓声道:“启禀皇上,确系此人,老臣,老臣惭愧。”

    “还是说说现在要怎么办吧?现在人跑了,畏罪潜逃,换句话说他的这些案情也不必怎么审了,那些事他都做过。”

    “请陛下放心,老臣入宫以前已经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是肯定要找的。”朱厚照皱起眉头,“但是你这个娘家人可要坑惨你了,原本朕是希望……唉,算了,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关键是,若是一直找不到呢?”

    “请皇上为老臣做主,皇上入府,老臣阖府上下都感怀陛下之恩,又岂会再行如此不义、不智之举?”

    朱厚照落下眉头,从这个角度来说,魏国公的确没有动机,否则就是平白的给自己惹麻烦。

    但他的政治经验也丰富了,问题在于后面,在于这种缝隙漏了出来,肯定会有苍蝇来叮的。

    “朕……姑且信你所言。你下去以后,要全力搜查此人,若是让朕知道你背后护着他……”

    魏国公当即保证,“陛下请放心,若是那样,老臣便自己割头来见。”

    这件事作为皇帝,他得有自己的底线,如果轻易放过去,那以后但凡有些官府背景的人都可以运用这个办法,跑路就是。关联人到天子面前说一番我与其无关的话就好了。

    “割头的话不要说得太早、太绝对,否则将来要翻都难。此人跑了以后,他的家人和家财都难以保全,这先和你提个醒。其他的也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魏国公有些还是有些担心,“陛下……”

    本来这种事是小事,但是其中涉及到皇帝的大计,那就是大事,他怕呀!

    朱厚照则加重语气,“先回去!”

    这种破事还不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

    本来已经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主动和这些人划清界限,结果自己的人不争气。这能怪得了旁人?

    “是……”魏国公音量低了下去。

    人走以后,朱厚照的脾气还是没有完全消解。

    他尽量不下这个老臣,万一吓出个好歹,那个徐鹏举更加不靠谱。

    “尤址。”

    “奴婢在。”

    “去将王炳和毛语文叫来。”

    这并不需要多久。

    等到他们到了,朱厚照开始要展示皇权的力量,“南京这个地方和山东、淮安不同,这里人心更为复杂,所以不要久拖。你们自己瞧瞧,就是朝廷抓几个欺负老百姓的地方豪强,这么简单的事却生出这么多的波折!至今还悬而不绝,干什么,和朕打擂台吗?!”

    王炳和毛语文都严肃起来,“臣等办事不力,请陛下治罪。”

    “毛语文,”朱厚照大手一挥,他决定走个非同寻常的路,“这件事就由锦衣卫做,今天便将应天府剩余的二十七名嫌犯全部抓了!再跑掉一人,朕就打你十个板子!”

    “是!”

    “王阁老,”

    “臣在。”

    “你贴出告示,谁敲得鸣冤鼓,谁来现身作证,现身作证的要自报籍贯和姓名,人数不限,越多越好。审案的案卷要这些人全部签名,不识字的要按下手印。若是有几十名百姓同诉一人,这类豪强是什么货色那还用再查?二十七人,每日两名,半个月后必须给朕一个结果!”

    不怪皇帝有此怒火,圣驾都抵了南京了。

    竟然还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了一人,这叫什么事?

    王炳自然也做得了这件事,不过他担心的是另外的部分,“陛下吩咐,老臣岂敢不遵?只是如此激烈行事,必会招致言官上奏,朝野更会议论纷纷。”

    朱厚照怒哼了一声,“抓几个小贼,他们还要将朕如何?扭扭捏捏,这里不行,那里不好的,说到底不就怕查深和自己牵扯上吗?正德皇帝不是那等软弱可欺之主!朕是打过鞑靼、斗过百官的铁骨头、硬汉子!叫他们来好了!倒要看看,朕能不能斩断这些人和各路黑心官吏的联系!”

    这一路下来,确实是越来越难的趋势,山东不需要他多费心,在淮安则要警告,你不办那就让锦衣卫来办。现在到这里可好,但那也没事,就锦衣卫来办!

第674章 解释解释

    每当锦衣卫开始加强存在感时,文人大抵都不会用什么好词来道这桩事。

    聒聒噪噪的声音通过奏疏皇帝就能听到。

    南京的两名阁员没有时间来给皇帝票拟,这些奏疏大多简化的送到靳贵和杨慎这里,由他们拿给皇帝看。

    朱厚照带了火气,索性这件事是要往大了闹的。

    “将靳贵叫来。”

    尤址立马遁去。

    不一会儿靳贵前来见驾,“微臣参见皇上。”

    “起。”朱厚照正低着头奋力书写着什么,“有个叫御史名为樊至和,他给朕上了一疏,教着朕又学了一遍《论语》,说夫人不仁,则民无德;民无德,则乱。朕也回他一句,你看看这样可行?”

    尤址双手将皇帝批示过的奏疏拿了过来。

    靳贵定睛一瞧,朱批同样是《论语》: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学经典,一定是要熟读之人才看得懂的。仅这十个字的意思是说自古以来人总是要死的,如果老百姓对统治者不信任,那么国家就不能存在了。

    其实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这句话也是截取,完整是子贡问怎样治理国家,孔子说了三点:粮食充足,军备充足,老百姓信任统治者。

    子贡问如果一定要去掉一项呢?孔子说去掉军备。子贡再问,再去掉一项呢?孔子说去掉粮食。

    就是说老百姓对国家的信任是最重要的。

    反正人生老病死,没有谁不死的,但是信任不能丢。

    靳贵当然是熟读儒家经典的,一看也明白过来,“陛下是说,百姓已经检举了这些恶人,若是朝廷没有行动,便是失信于民。”

    朱厚照也不是最开始的那些朱厚照了,前世他不学无术,今生他得和这些文人交流啊,只能去读书。

    否则别人给他来一句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弄不好是骂他,还当是好话,那不是丢人丢大了。

    “将这朱批还给他。他不是说要仁吗?你亲自去,将这个家伙带到审案的现场,让他瞧瞧老百姓是怎么指证那些恶贼的,这两方,要怎么宽仁、怎么厚待,并且要他明白回奏!”

    “是,微臣遵旨。”

    不仅如此,朱厚照在靳贵将要转身的时候说,“等等,你得关照他,叫他好好写。这封回奏的奏疏,朕可以是要公之于天下的。”

    御史言官往往会‘重视’自己的名声。

    朱厚照不打这些人板子,不削这些人官职,要么就是不理他,憋死这帮喷子,这种是比较轻的,另外一种就是逮住他们的痛点,你要扬名?哪有这么容易,整不好就让你扬丑!

    这种事情要看他怎么狡辩。

    如果他仍然坚持己见,朱厚照就用老百姓切切实实遭受的苦难,揭露这家伙的沽名钓誉。

    如果他又改变主意,那也还会嘲笑他一句:赵括之流。

    意思就是纸上谈兵,根本就不懂得何为国政。

    总而言之,朱厚照这些年和这帮人斗也有经验了,那就是不要囿于文字上的缠斗,这是他们擅长的。

    而要离开文字,用事实、实践说话。

    比较精彩的一件事发生在正德七年。

    当时国家一切正常,天子和大臣们也和和睦睦。

    结果忽然有个言官上疏,说皇帝让西洋教习教授皇家子嗣有违祖制,而且于礼不合,接着说上一道不得了的影响,并且还讲大明文盛,不仅是朝中有诸多大学士,乡野之间也有很多遗贤,何必求助于几个夷人?

    这种建议背后多多少少会有一个目的:就是觉得接近皇长子的机会给旁人拿去了。

    再者为天下读书人叫个响,也能挣些名气。

    结果没想到皇帝批示的那叫一个绝。

    皇帝表示,这封奏疏非常好,既然你说有很多乡野遗贤,那就限你三个月时间给找出五名来。要求当然是一样的,西洋教师能教授外文,那他也得会,还有算学、航海学以及要有足够的见识。

    这下这家伙傻眼了,这上哪儿找去?

    没办法,他只能上疏说他相信大明有这样的人才,但他不认识。

    这叫什么?这不是对着皇帝胡说八道吗?于是朱厚照羞辱了他一番,并将他降为九品县丞。

    人就怕过于真诚。

    现在靳贵就将这份真诚带给了樊至和,口谕自然也是要讲的,而且还有两名侍卫一起跟着来了。

    樊至和当即傻眼,他就是风闻奏事上疏一下,这是要干什么?

    “走吧,听闻阁老那边已经开审了。”

    审案子的现场可没有读书人那种红袖添香的温馨闲适场面,敢于签字画押也要告这帮有些势力恶霸的百姓那基本都是有深仇大恨的,

    靳贵带了人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撕心喊叫,“……你还我儿子命来!”

    樊至和应该也听到了,他开始吞咽口水。

    靳贵则没有感情的提醒,“樊御史,只是看、听这还不算什么,皇上口谕是要你明白回奏,解释解释你在奏疏中所说的夫人不仁,则民无德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要怎么仁?是对哪一方仁?这些可都是要讲清楚的。”

    “靳侍从。”樊至和上下牙齿都打架,面带霉色的说:“还请靳侍从赐教,陛下……陛下这究竟是何意?为何一定要下官来观这等场面?”

    “陛下的意思,就是要樊御史解释一下何为仁。”

    樊至和头皮发麻,“仁就是仁啊!行仁政而民不聊生,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皆仁也!”

    “你说的这些陛下都知道。陛下是要你解释解释在这里,怎样才叫仁?”

    樊至和实在是要疯。解释啥?孔子、孟子、荀子都解释过,仁,是最基本的概念,这要解释什么?!这明显是刁难他!

    靳贵见他没再问,所以也就不再说了。

    他让其他人在外面等一下,然后他进去与王炳交流了一下,这之后樊至和就被带到了审案子的现场。

    ……

    皇帝这样行事,实在让南京一众大小官员感到震惊。

    谢体中等人都在论议,皇上的确是没有违反不杀言官的惯例,可他不杀人但诛心呐。

    外面街头一个一个人被带走,御史言官似乎也没好的效果,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扣响宫门,求见皇帝。

第675章 游刃有余

    天子怒以后,南京城里的气氛果然不一样,很快朱厚照就开始收到消息,他才不管那些人是什么背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涉及到谁都得抓。

    尤址来禀报外面谢体中等人求见。

    朱厚照一抬眼皮,虽然未见真人,但是已经可以预料得到他们会说什么。

    “宣。”

    所来一共三人,以谢体中为首,还有南京的兵部尚书罗仲远、户部尚书石宾贤。

    他们都是几十岁的老头儿了,不过在这里当个闲职应当日子过得不错,身子骨都好的很。

    “臣南京工部尚书谢体中,拜见皇上!”

    其他两人一如他这样行礼。

    朱厚照没有立马让他们起身,而是保持了数息的沉默。

    当年他们在北京也都是见过的。

    “三位爱卿,都老了不少,朕也长大了。”

    谢体中再俯首,“皇上青春盛年,自非臣这等老朽之人可比。”

    “历代帝王之中,朕继位的年纪算是小的了,就是寻常百姓之家,家主也不放心自己十几岁的儿子操持家业。可朕没什么选择,祖宗留下的江山,朕得守好。

    这些年来,朝堂算不上平静,阴险诡诈、惊涛骇浪、权谋算计,朕见的一点儿也不少。时至今日,朕已经能看透人心了。”

    皇帝微微笑着,他就在三人的耳边轻声说。

    讲完这两句,他才说:“行了,都起身吧,不要跪着回话,说说是什么事。”

    “谢陛下。”

    谢体中再看皇帝背影,其实是有一种压迫感。

    这可是正德皇帝。

    远非之前的弘治、成化所能比。

    弘治完全信奉他们所说,成化则比当今圣上少了些权谋。

    刚刚那一番话……让他有些摸不清楚圣意。

    天子年方二十,不过气度从容,面色沉稳,从他以往所知的来看,天下大势几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其实就是一种气场。

    以如今朱厚照的权势地位是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谢体中略微失神的时候,边上的石宾贤率先出声。

    “说。”

    “老臣斗胆,敢问陛下可知近日锦衣卫大索全城,在城中已抓不下百人之数!老臣自知陛下曾下旨先行拘押先前那二十七人,只不过现如今实际所抓人数已五倍于陛下之要求。且臣闻听有重典刑之议,臣窃以为非宜。”

    “为何非宜?”

    石宾贤双臂平举,直面天子,正气凛然的说:“凡治国者,首要在于安抚人心。若用重典刑,百姓将闻风丧胆,惴惴不安。久而久之,民心生怨,社会动荡,国家危矣。再者,重典刑之行,易使臣子离心。臣子离心,则忠言难闻;忠言难闻,则陛下难以明察国情,国家将陷入危境。故臣愿陛下深思其虑,不可用刑过重,以免人心不稳。”

    “臣附议。”罗仲远也跟上,“圣主之治,应以仁德为先,刑罚为辅。若以仁德化人,则百姓自知敬畏;若以刑罚治人,则百姓心生怨懑。愿陛下明察此理,去重典刑之弊,行仁政之道,使国家昌盛不衰。”

    朱厚照转头望向谢体中,“谢尚书,你以为呢?”

    “回陛下,臣也以为,盛世之治应当宽刑罚以安抚人心。”

    “朕……知道了。”

    谢体中:??

    石宾贤:???

    “皇上……”

    “朕说,知道了。”朱厚照又重复一遍。

    石宾贤明白过来,皇帝是任他们随便说去,但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会去理他们。

    确实如此。

    朱厚照还是太子的时候是会和臣子去争论的,当上皇帝以后逐渐减少。

    皇帝还是很特殊的一个身份,总是和臣子争论,影响会很恶劣。

    现在,他十年为君自然更加没有兴趣再做这些事,除非真的有人不识好歹。

    再说了,这几个人什么脾气他早就清楚了,何必在这里浪费感情,反正他的人在外头做了。

    不过谢体中三人今日之行却不想一无所获。

    谢体中忽然跪了下来,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老臣心知陛下不愿听臣等逆耳之言,但臣忧国之心为切……”

    “谢尚书。”

    “陛下!”

    “你真的当朕是什么糊涂君主吗?”

    “老臣不敢。”

    “你这个工部尚书是有南京皇陵和宫城的维修之责的,伱知道吗?”

    “老臣知晓。”

    “但朕这次来,南京宫城可不是没有损坏之处的。你可否先将这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做好、做实,然后再来教朕怎么治国?”

    霎时间,宫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辩道理,他不是辩不过,只是实在没意思。

    说一千道一万,这就是渎职。

    谢体中这么大年纪一下子被说得一点儿面子都没有,这等人自尊心还极强,所以立马说道:“臣才浅德薄,有负圣恩,心中羞愧难当,请陛下革臣之职,治臣之罪,以儆效尤。”

    “罗尚书?”

    兵部尚书罗仲远还没说话呢。

    “臣在。”

    “南京兵部尚书也有整训南直隶守卫兵马之责,可内地卫所之兵与朕下旨训练的边军相比孰弱孰强?”

    这可不能睁眼胡乱说。

    “自然是边军强。”

    朱厚照都懒得挤兑他,继续问石宾贤,“石尚书,南京宫城的维护自仁宣时起就没有断过,朝廷每年都有相应的银两用于此,钱呢,花哪儿去了呀?”

    石宾贤自然也难以辩驳。

    朱厚照则翻有白眼,随后叹气一声,懒得瞧他们,“你们都想想自己的正事好不好?还是说你们的正事就是给朕添堵?”

    “皇上息怒,臣等不敢!”

    “呵,敢不敢朕自个儿心里有数。至于动怒,那也没什么好动怒的。朕哪里还猜不到你们要说什么?”

    相比于他当太子时,现在他已经能更加游刃有余的应对这些人。

    当然能应对和想应对是两回事,谁也不想天天和人吵架。

    皇帝的话难听,三位老臣一时无言,倒是惹得朱厚照很意外,“还不走啊?还想听朕说点什么?”

    “是……臣等,告退。”

    朱厚照忽然又想到什么,掐着腰走了下来,走到石宾贤的面前,语气幽幽的讲:“你刚刚说,重典刑之行,易使臣子离心。臣子离心,则忠言难闻;忠言难闻,则朕难以明察国情。你为何这么讲?什么意思啊?”

    石宾贤低着脑袋,“臣的意思是陛下应行宽仁,以开言路。”

    “所以……你的意思是,忠臣会因朕的典刑而闭口不言。”朱厚照用手划了个圈的手势,随后哈哈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却是脸色一变,“哪个真正的忠臣是害怕君主威怒便不吐忠言的啊?是像你这样的,忠臣?啊,朕知道了,朕今天要是骂你两句,你便真话都不敢讲了是不是?你是这样的人啊。”

    石宾贤心中顿时一沉,这个帽子他可不敢戴。

    “陛下!臣……”

    他一要开口辩驳,朱厚照就立马转身往里走,“尤址,送他们出宫!”

    他是皇帝,永远都是占据主动的,愿意让你说话的时候自然什么都好,可也有办法什么都不让你说。

    “是,奴婢遵旨。”

    石宾贤仍然在大喊,“陛下!”

    但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没办法,尤址将他扶了起来,“石尚书,您说您何必呢?”

第676章 天子气度

    尤址遵照皇帝旨意将他们三人带出了奉天殿。

    奉天殿外的广场之上,近处是汉白玉石阶,远处是红色宫墙,就这么大的地方,有一种难以一眼看穿的历史厚重感。

    三位老者缓缓前行,临别之时,尤址对他们说:“三位大人,皇上从来都知道需要做什么的,不需要做什么,十年来,皇上心怀熙洽,意欲治世,勤勉政事,旦夕不遑,天下谁又不知皇上是怎样的皇上?”

    “不知,尤公公此言何意?”

    尤址微微一笑,他与这些人又没有特别的交情,所以到此为止,转头离开。

    罗仲远望着他的背影,发怒似的甩了袖口,“小人得志。”

    石宾贤道:“虽说是小人得志,但是不可轻视此人。他的意思是,皇上的圣名在外,所以警醒我们不可轻言乱说。”

    “现在要如何?”

    “管不了的,想到办法也是没办法。至于说这份警醒……我们三人的嘴好封,但万千悠悠之口又如何封呢?”

    南京城这个时候是躁动的。

    其实他们说的对的,最初是要抓二十七人,可这些人会招供啊,一个牵连一个,最后抓了一百多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初是豪强,而后涉及到胥吏,不管是豪强和胥吏,都会有官员扯上些关系,一百多人,就是一百多户家庭,这些家庭是生活很优渥的家庭,家中不乏秀才、举人……士绅就是这样为一体的。

    他们拿皇帝自然没办法,可是却可以将气撒在王炳和锦衣卫指挥使毛语文的身上。

    一边是审案的大堂,一桩一桩罪行被交代,一个个牵连之人进入监狱,一边又是官场震颤,人心浮动……

    正德十年,五月末。

    南京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左都御史等人一并开始给皇帝上奏疏,弹劾王炳。

    奏疏中言:……臣左都御史岳孝文禀奏,近日臣风闻南京城有奸臣王炳者,其狂悖之行如狼疾风,肆虐朝廷,逢迎君主,巧言令色,未尝尽责。又滥用重刑,痛加百姓,致使良善之人无罪受罚,无辜受戮。其人如狼似虎,荼毒生灵,人怨天怒,而奸臣之行不止……愿陛下重惩奸臣,以正朝纲,以安百姓,复我国家之安宁。非如此,国无宁日,民无安生。天地不容,奸臣当道,痛心疾首,臣不胜忧虑,谨此上谏……

    似此类的话一直不断,还有人也不管的事实的,似‘无辜之人,受其牵连,含冤受屈,悲愤填膺’这样的话也向皇帝跟前送。

    这就是所谓的风闻奏事,我听说了就可以。

    这样的动静甚至惊动了连日养病的李东阳,许多人登门拜访,托其出面,或是求情救人,或是规劝君主,总之热闹的很。

    不过李东阳自知大限将近,加之这些年许多事也渐渐看得清楚了。所以他连连称病推辞。

    即便如此,他的府前还是络绎不绝。

    李东阳是重名之人,所以派李兆蕃一一耐心解释,不要怠慢了上门的客人。

    官场之上,什么都不好讲,现在这些人看似地位不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朝登龙门呢。

    正在热闹之间,府外忽然来了一队人马,看服侍和车马应是宫里人。

    到了门口以后,有个内侍模样的人上前,“李公子,宫里的旨意,请令尊接旨吧。”

    同样一幕也发生在审案的公堂。

    这几日王炳是忙坏了,所以圣旨只能到这里来宣。

    ……

    李府。

    李兆蕃一听是旨意,放下了手中所有事,忙道:“公公先请入府,在下这就去请家父。”

    “西涯先生身体如何?能否下床接旨?”

    “可以的,公公稍待。”

    李兆蕃急急入府。

    接旨可不是从床上下来,听一下就完事的。这是有一套完成的礼仪和流程的。

    首先他得换上自己的官服。

    所以说好赖要等上一会儿。

    尤址也不急,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他便迎着李府一家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李东阳忠诚贯日,才略盖世,俾应天巡抚,实乃朝廷之福。惜乎疾病缠身,难当重任。今免去其应天巡抚一职,特赐致仕,以示眷顾。

    又感其勤政务本,德政频施,振风易俗,治安一方。昔在应天,屡有殊绩,宜为百官表率。朕心念功绩,复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少保殊荣,以彰其功。钦此!

    李东阳跪在地上久久不愿动身。

    历史上他是加少傅、柱国的,不过这一世,他在正德初年就被撵出内阁,实际上也就是到太子少保。

    近八年的时间,皇帝剥夺了他过去的所有荣耀。

    刘健、谢迁都是如此。

    但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

    皇帝还是将这一切又还给了他们,虽说只有衔,没有职,只有荣誉,没有权力。但毕竟名分还是给了。

    这一刻,是李东阳自己都不曾想过的。

    “李少保,你怎么了?为何不接旨?”尤址是做个好人,提醒其他人,是不是李东阳身体问题,站不起来。

    毕竟卧床那么久。

    其实李东阳是鼻头微酸,这些年他渐渐积累的一些后悔到此刻达到了最高潮。

    他没有履行好对弘治皇帝的承诺,那个辅佐当初皇太子的承诺。

    十年了,他都干了些什么呀!

    如今这个大明盛世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后悔、惭愧和痛苦几乎将他淹没,一个老人家在此时留下泪来,“臣、臣不敢接旨,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先帝,也对不起大明这江山社稷啊!”

    尤址能听得出这种时刻,一个人是否说的真心话,他其实都有些感慨,“事到如今,李少保又何必如此?至少陛下与李少保仍然算是君臣相得,而且八年巡抚应天,也算是一段佳话。”

    “微臣尺寸之功,难当陛下恩赏!”李东阳确实流了泪。

    “接旨吧。不要辜负了陛下的良苦用心。”尤址转头,他点的是外面的那些人。

    只要李东阳还是巡抚,这些烂事他都逃不掉。

    所以皇帝此时免他的职,其实是免除他的一些麻烦,都病成这样了,受不了这些事情折腾。

    这一层,李东阳是想到的。

    不管如何,圣旨不能不接,所以他还是艰难站起了身。

    同样的另外一边的审案大堂,也有人在宣读圣旨,这份的旨意大意同样令人震惊,大意是:内阁大学士王炳,才识卓越,品行方正,今特命其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此职权重任重,宜深思熟虑,慎行权谋,恪尽职守,夙夜匪懈,以使政通人和……

    没有错,皇帝让王炳兼巡抚应天。

    这当然是个临时过渡。

    不过子在这种关口忽然卸去李东阳的职,而让王炳来兼任。

    这就是一种态度。

    王炳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道旨,他现在还是应天巡抚,许多事做起来就更可以名正言顺了。

    皇帝说他是铁骨头,这就是。

    “缇帅,从明日起,咱们这审案的大堂要地儿了。”

    毛语文拱手,“下官先恭喜阁老,职虽不大,但重,且是陛下信重的。”

    “这不是老夫之功,这是皇上的决心,天子的气度!”王炳晃着手中的圣旨。

    同时心中在想,读史是一回事,那不过是几段文字几篇文章,但真的侍奉天资聪颖、英明果断的帝王又是另一番感受,它是鲜活的,是读文章所不能体会的。

第677章 薄冰肌莹

    留下王炳以后,正德十年六月,天子起驾前往中都凤阳。

    ‘凤阳’二字是洪武二年由朱元璋所赐,取“丹凤朝阳”之意。

    朱元璋曾下令调集百万工匠,准备修筑一座前无古人的豪城。

    所谓中都丰镐遗,宫阙两京陟。千里廓王畿,八屯拱宸极。

    中都的凤阳皇宫是比北京故宫还要弘大,还要巍峨。

    当然,实际上中都凤阳却是并未完工的建筑,它在开工六年后被朱元璋下令停止,因为它实在太耗钱。

    这是一个解释。

    也有人认为,当时大兴土木工匠太过辛苦,所以暗地了用自己的信仰来下诅咒。朱元璋知道以后当然大怒,并且杀了很多工匠。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工匠是被杀完了,但诅咒说不定还在。

    所以也就停止了。

    但六年时间、百万工匠再加上无数的银钱,还让一座宫城的大部分显露于世人眼前。凤阳皇宫的建筑技艺、材料和宫殿的艺术性都已登一时之极。

    朱厚照的前世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凤阳皇宫,但在这里他还有这个机会。

    古代皇宫的规划建造,总是逃不过几个原则,比如说对称、比如说前朝厚寝、左祖右社。

    凤阳皇宫也是这样。

    远远的望去便能看到那种高大而需俯视的宫墙,

    朱厚照从马车上下来,从宫墙内部的两侧楼梯拾阶而上,他踩得这些都是巨大的整块石头,有时候连他都无法想象这种工程要怎么做。

    凤阳皇宫之外的凤阳城同样面积很大,走上城楼,一边行走一边便能看到下面那些错落有致的坊市。

    “当年太祖和太宗皇帝都曾多次到凤阳巡视,朕此行也算是缅怀先祖了。”

    皇帝的身后,杨廷和、顾人仪、顾佐以及靳贵都在,至于王炳则留在了南京。

    朱厚照目眺远方,眼神深邃,“传旨。”

    众臣脸色一凛。

    “令中都留守司正留守以及江西、湖广、河南三地巡抚明日见驾。”

    “是!”

    中都留守司是朱元璋在这里设置的一个军事机构,隶属中军都督府,其下设八卫一所,主要的职责就是守卫皇陵。

    至于另外的三个巡抚,是朱厚照之前就让人宣过来的。

    一般而言,皇帝到中都就两件事情,其一祭祀,其二处理一些政务。

    除非皇帝乱来,否则超脱不出这两条。

    祭祀是礼节性的活动,朱厚照已经让礼部安排了祭天仪式和祭祖仪式。

    后世人往往将此作为‘形式主义’的一个典型进行批判,实际上祭祀是古代政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项政治活动。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其实朱厚照当然知道这是假的,但他一个人认为是假的没用,整个朝堂上都认为这是真的。

    所以为了一定的政治目的,他需要去做这件事,这是作为皇帝的职责与本分。

    哪怕是后世也会进行类似的活动忆苦思甜。

    这类事,奏本都已经递了上来,是靳贵在负责,他随着皇帝在城楼上边走边禀报。

    最后当然就是熟悉的四个字,“俱照施行。”

    “是。”

    朱厚照随后又去了这里的承天门,并过午门而入宫,凤阳皇宫有宽阔也蜿蜒的湖面,从前朝到后宫一路延伸过去,很是特别。

    “你们也是第一回看吧?”

    顾佐回道:“臣以往在《中都志》中读到过,见却是第一次见。”

    “一朝建了三个皇宫。”朱厚照陈述了一下这句话,没有流露出好坏之意,不过他也不打算再花太大的代价来翻建了。

    “今日就先到此,你们下去吧。”

    这里的景色不错,但与这群大老爷们逛就没意思了。

    他将贤妃和敬妃宣了过来,三人走在修筑于湖面上的石道,看着傍晚阳光下照耀着的波光粼粼的水面,开阔、秀美,再点缀以精美的宫殿,确实令人陶醉。

    “……陛下,便不打算续建了?”

    “不建了。秦朝阿房宫想必比这里还要富丽堂皇,但最终也归为尘土了。朕或许是在宫殿群里太久的时间,所以没有多余的想法。”

    皇帝端着敬妃的下巴点了点,“你以为如何?”

    敬妃娇声说:“国家大事,臣妾可不敢多嘴哩。”

    “那你们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就是跟着陛下见识了很多宫外的景色,还有到寺庙烧香,为陛下祈福。”贤妃端着洁白细长的小胳膊,她面容甜美,身子娇软,皮肤白腻的发光,叫人怎样看也不生厌。

    朱厚照搂着她们,道:“这是个好地方,朕的祖籍便是这里。只要心中虔诚,和先祖们乞求一番,说不准还能求子呢。”

    贤妃上手捂住皇帝的嘴,她弯弯的黛眉轻轻一蹙,“陛下,言及先祖,不可轻佻。”

    “不必紧张,朕是朱氏子孙,孝顺藏于心,先祖不会怪朕,不仅不会怪朕,他们还希望朕子孙满堂呢。”

    皇帝说这些话当然是有目的。

    两个女人同时羞红了脸。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白天。

    “到前面去吧,再传些膳食,朕饿了。”

    晚风徐徐,吹得人有一丝舒服的凉意。

    贤妃、敬妃二人一左一右依偎着皇帝而坐。

    贤妃手掌还有一些清凉,摸上去很舒服,朱厚照有些舍不得放手,“这次出来也快两个月了,也就是到今天朕才多少有些游历的感觉,以往啊,呵,还不是头疼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是,国事虽重,却重不过陛下的龙体。也该注意节劳,有事便让臣子多担着些。”

    “朕记得,敬妃当初时常入宫,便是因为那会儿朕隔三差五便要病上一场。登基之初,事情太多现在,朕是明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歇息不好,国也治不好。所以说,该是两位爱妃陪朕取取乐、解解闷了。”

    贤妃头往皇帝的身上靠,“陛下恕罪……臣妾,来了月事。”

    “喔……”朱厚照再看向敬妃。

    这么一看看得她直接大红了脸,因为意思太直接了。

    “敬妃妹妹还害羞什么?”贤妃笑她,并抬眼看皇帝说,“陛下可知易安居士的那首《丑奴儿》?”

    朱厚照失笑,“怎会不记得?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敬妃听不懂的,只是觉得似乎不好,“什么……什么意思?”

    “便是说敬妃妹妹薄冰肌莹啊,”贤妃捂嘴笑了起来,一时间有些百花绽放的感觉。

    朱厚照则慢慢躺了下来,头枕一个,脚敲一个,极为惬意,“当皇帝再勤奋,也不能天天泡在政务里,其实啊,朕早就想像今日这样了。”

    敬妃伸出素手替皇帝揉着太阳穴,而时间也似乎在此刻静止了下来。

    当皇上,就是有这个好。

第678章 初次试探

    南巡有其政治目的,不过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方面确实是把劳逸结合的逸也给撑起来。

    连日赶路的疲乏在温柔乡之中逐渐消解。

    朱厚照入夜时携妃嫔入睡,贤妃身体不适没有办法,敬妃则是给他把玩了小半夜。枕上云收,分明一副娇艳之景。

    这一夜极为香甜,一直到自然状态醒来。

    年轻的身体有这样一番休息,一下子便神清气爽,仿佛往日的疲惫也随着昨夜都去了,体态似乎都轻盈不少。

    无甚烦心事,朱厚照又来了一回帝王不上朝般的放肆,怀抱这好人儿静数时光流逝。

    敬妃与旁人不同,旁人都是选妃选了近来的,哪怕是怀笑怀颜也是阴差阳错,敬妃却是他自己召进宫的。

    所以他还是爱惜的。

    “臣妾听到皇上肚子响了,是不是饿了?”

    “不,不要叫人打扰。”朱厚照手指在她的肚子上慢慢的画圈儿,身体则贴合一处。

    “陛下。”

    “恩?”

    “不知陛下什么时候回京城?”

    “怎么?想家?”

    “没有,只是觉得天快热了,陛下总是怕热的,回到京城臣妾还有办法,在外则总是不便。”

    “无妨,他们会尽量想办法的。”

    敬妃半撑身体,露出一片雪白,“臣妾打听到,杭州西湖有极佳的纳凉之所,陛下要是觉得热,便尽早启程去杭州也是好的。”

    “这倒可以。葵儿,你以前去过杭州吗?”

    “没有。”

    “凤阳呢?”

    “也没有。”

    “趁着这一次好好的看一看。”

    敬妃说:“臣妾想给母后、皇后娘娘和宫里的姐妹都带些礼物。她们也都没来过呢。”

    “这些地方应当是有好东西的。江南的水土养人。”

    或许是这句话说得有歧义。

    惹得敬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朱厚照疑惑,“怎了?”

    “臣妾……还听说,江南的小娘鱼更好呢。”

    朱厚照哈哈大笑,“葵儿竟还吃醋了。”

    “臣妾不敢。”敬妃也是开玩笑,她可不敢背上个善妒之名。

    不过私下里,确实听闻有些人心怀不轨。暗地里搜罗各地的美女,就等着献给皇帝。

    “陛下会不会喜欢?”

    朱厚照惊奇,“你还问朕这种问题?”

    “贤妃姐姐说要问的,但是她不敢,臣妾便替贤妃姐姐问了。”

    “贤妃?你们为何聊这些?”

    “因为……”敬妃想了想,索性也就说了,“因为贤妃姐姐这次回娘家,便想带个人同回,这样以后能多个说话的人。她是与臣妾这样讲的。”

    但是这往皇宫里带人,男人是不可能,女人么,就得是皇帝的女人。

    “往宫里带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朱厚照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当初能那么容易,因为你有谈大夫作保,而且母后和朝中大臣都是知道你的。其余的来历不明的人……”

    “贤妃姐姐认识的人,怎么会是来历不明的人?”

    朱厚照想了想,这倒也是。

    “她的确有这等想法吗?”

    “有说过一两次。”

    “喔。”

    ……

    ……

    朱厚照一直到快中午才起身,因为实在是饿了。

    臣子们也不着急找他。

    今天并无其他要事,祭祀安排在了后面。最为主要是与湖广、河南和江西巡抚见面,听他们禀报各自的政务和军务。

    但一见面,朱厚照却单刀直入,他说道:“朕自离京以来,也就是山东好一些,其余的到任何地方,都少不得会碰到民间的一些怨气。地方上的大族、豪强、士绅等等,不管叫什么称号,总归是有势力的人,他们欺压百姓,欺压的不可谓不厉害啊,你们呢,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河南的巡抚仍为彭泽,朱厚照在几个地方用了时间很长的巡抚,效果较好,所以官声很好的人,他就暂时没动,彭泽就是一个。

    这样给他们以较长的时间来抚平一个地方。

    湖广的巡抚是谢迁,也是这种情况。

    江西巡抚是正德八年上任,叫荆少奎,是从知府、布政使这样一路坐上来的。

    皇帝这些年主要提拔这类官员,荆少奎算是其中冒出头的,大概四十岁出头,但形象并不好看,有些矮,脸还圆,因为这个原因,当年进士始终考不上。

    对,他还只是个举人。

    但没关系,只要确实是个干员、能臣,正德皇帝是敢大胆任用的。

    一个封建王朝,到了这个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兼并,解决好了农民种地的问题,基本就能续命半个世纪。

    荆少奎的特点就是官当到哪里,就把这个问题解决到哪里,这是个意义很重大的事,朱厚照一直相当重视,也一直背地里撑着此人,撑他到了如今的巡抚位。

    彭泽、谢迁和荆少奎三人都算是皇帝的心腹之臣,但面对这个新的问题他们却是没有底气。

    彭泽说:“臣在河南听闻此事,也暗中了解了一番,河南各府的情势……并不乐观。”

    谢迁、荆少奎也说不出不同的话来。

    朱厚照叹气一声,“所以朕这几日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这些人当中,不少都是当地士绅,朕看那些案卷,其中土地投献的问题已经是触目惊心,在这桩事上,朝廷反而是帮着他们的。”

    谢迁疑惑,“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因为他们可以免去钱粮,普通的老百姓就想要把土地挂在他们名下,这是要求人的事,怎么能不给点好处?一家如此,则家家如此,长此以往,不就是朝廷助长了他们的威风?”

    荆少奎很是赞同,“陛下此言争切中要害,微臣记得,正德九年的大朝会朝廷也曾议过土地投献的问题,不过此事杜绝起来尤为困难,这是民间的私下行为,官府往往鞭长莫及,因而正德以前,其实朝廷也知此情形,但却难以有效阻止。”

    “不瞒你们说,朕这一路来,始终都在琢磨这个问题。”朱厚照原本背着他们,此刻忽然转过来,“关起门来讲。你们说,要是朝廷取消了士绅优免如何?”

    三人同时大惊,这可是天大的事。

    “陛下,此事万不可轻率!”彭泽很认真的说。

    “朕知道。但士绅都是有钱的主,朕按照土地收他们一点税,他们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家财,便和朝廷硬抗到底吧?”

    谢迁言道:“只怕,若真是如此,会使得士绅与朝廷离心离德。民间,尚有升米恩斗米仇的说法。”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试探臣子,而这一步也总归要走的,“难度总是有的……但利弊相伴,其利的一面是不是也不小?”

说明

    新章节在被审核。我还发了两次。没用。如果放出来可能是两章,大家订阅一次就好了。

第679章 朕岂能留患于后?

    明朝士绅优免这件事,见于《太祖实录》所载: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贤人君子既贵其身,而复役其家,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

    这其中有我们后世人难以理解的一句话: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

    朱厚照作为地位最高的人,实际上他也收益于这句话,其内涵在于:官与民就是地位不等的。

    等级制度是深入人心,也是王朝得以维持稳定必不可缺少的。他本人所有的优渥与奢侈也都来自于对最底层民众的压迫。

    既然如此,士绅群体就该有其优待之处,这是经济上的优待换得的政治上的拉拢。

    不管圣人经典如何强调‘民为邦本’这件事多么重要的,事实上正经的统治逻辑其实是要老百姓你就安安稳稳当老百姓。

    所以这里面的根本逻辑就是扭曲和自相矛盾的。

    嘴上喊着的是民为贵,实际上历朝历代都处处打压民。

    就如同之前不允许百姓拦轿告状是一个道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彭泽讲‘不可轻率’就是谋国之言。

    这件事要做成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智慧的。

    当然,人们常以雍正推行了士绅一体纳粮纳粮从而提高了对他的评价。

    但这里面有几件事需要明确,第一,士绅一体纳粮当差并不是在雍正朝提出的,实际上是顺治后期一系列改革的结果。

    第二,清朝与明朝不一样,或者说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明朝的统治基础在士绅,清朝则不是,他的根基是八旗贵族。

    第三,任何一个历史事件都有起始、酝酿的过程,它不是孤立的忽然就从雍正的脑袋里面冒出来了。

    江南士绅群体在清朝入关、军事上彻底失败以后,仍然试图保留自己在政治上和经济上的权益。

    尤其顺治年间,清朝不断恢复旧制,弄得这帮地主老爷觉得‘olddays’又回来了,所以他们从顺治朝开始就和清廷开始了相互试探。

    所谓的清初三大案,就是清廷打压江南士绅的具体表现。

    在这几十年,清廷先是处决了一个叫陈名夏的官员,后续又连带处决了一千余名官员,就是打碎南方官员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在此之前,大量南方官员投降进入清廷,他们与满人官员的价值观相左,并且试图以过去那种方式来影响朝廷,若是能像明朝后期一样,声音都是他们的,那就更加美好了。

    但事实证明,军事上的胜利才是政治胜利的根本保证。满族人在顺治年间也压根不在乎什么儒家的政治传统,以及礼教两字之下隐藏着的读书人的特权。

    后来,清廷禁止各种‘盟社’,就是剥夺了这个群体在民间的政治影响力。随后又有文字狱,从而瓦解他们在思想层面的影响力。

    这些连续不断的措施,基本上把江南士绅的政治地位完全踩碎,所以我们从未觉得清朝的文人有明朝那样嚣张。

    自此以后,他们不再有政治特权,那么到后面失去经济特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这关乎一个帝王的勇气,又超越一个帝王的勇气。

    朱厚照所面对的情形和雍正皇帝完全不同。

    他要在乎儒家的政治传统,他要受礼教的约束,他的基本盘是士绅。

    但是他今天之所以又和大臣提出这个问题,在于他手中的军事力量的财政支持有一半来自于新兴起的商业;他手中的政治力量,有相当一部分已经非常认可他所开创的王朝中兴。

    “朕在凤阳会说,到了杭州也会说,所以彭泽你先宽心,这件事朕不会鲁莽从事。”朱厚照说这件事的时候相当的平静,且冷静。

    他甚至不要尤址在边上,而与三位心腹之臣在殿外,湖上的凉亭里促膝而谈。

    彭泽则像是明白了什么,“陛下在淮安府、应天府查处之事,想必也是为了……造势?”

    这么一说谢迁和荆少奎也都明白过来,看来皇帝已经下了初步的决心了。

    “洪武年间,定了太祖成法,以包税制框定了天下钱粮,新增屯垦之地亦不再起科,陛下若是要改此法,仅是这一点也阻力极大的。”荆少奎补充道。

    他说的是历史史实。

    朱元璋当然是个伟大的帝王,但他有一个不好,就是他以静态的眼光来看待事物,他觉得自己设计好了一切,从此以后就不需要再变了。

    就像户籍制度,你爹是工匠,你以后就当工匠。你是农民、你是军人,我们朱家是皇室。好,就这样,从此以后咱们就这么过日子,都别闹腾。

    因而还有《皇明祖训》警告子孙的那句话:“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毋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

    “朕,当然明白。但你们也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百余年来,民间不断通过藏匿、投献等方式缩小朝廷的税基,就像军屯的萎缩一样。而就如荆少奎所说,土地投献都是私下行为,朝廷难以监管,若是不改,总有一天天下八成的土地都不交税,剩余的两成不仅要自耕农交税,还要他们服役,以供养如此庞大的上层。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改法,而是改朝换代了。”

    朱厚照的语气并不激烈,他不是要教训人,而是以一种深深的忧虑来论述,“朕,不是那种要留下什么好名声的帝王,朕在意的是百姓,是江山。朕的目的也不在于多征一点税,而在于消除后世巨大的隐患。再自夸一句,三代以来的帝王之中,朕也还算个强势的君主,朕若不做,难道留给后嗣的软弱之君?”

    凉亭里安静了会儿。

    直到某个时刻又响起皇帝的呢喃,“……湖广荆襄一带的流民问题目前还只是疥癣之疾,等到朝廷逼得老百姓没了活路,逼得他们成为流民,到时候会不会天下皆是流民呢?”

    忽然之间,荆少奎撩起了官袍,他跪在了坐在石凳上的皇帝脚下,“陛下德才兼备,刚毅果敢,担当社稷之重任,心系万民之福祉,十年来,内修政理,外拓疆土,振王师之威,守四海之土。治水患,抚百姓,兴教育,种种惠政,实乃宗社之幸,万民之幸。臣今日在此起誓,愿追随陛下,忠心耿耿,竭尽全力,以成陛下之大计!”

    他这样带头,谢迁和彭泽自然也会跟上。

    不过谢迁还是担心,他再忠心之言的末了加上一句,“……臣惟愿陛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天下士绅与朝廷离心离德,致使社稷有动荡之危。”

    “明日就是祭祖,朕会向祖宗明此心迹,若是祖宗不许,将来到了地下朕再请罪,但朕知道,想必祖宗也知道,你们都是大明的忠臣。”

    三人再次深深伏地,皇帝能讲出这番话,那是极少极少的。似乎很多年前,还是太子时便显现了他的那种担当。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英宗、代宗、宪宗以后,大明能再出这样的帝王,他们作为正直臣子,其实是能感受到‘幸福’两个字的。

第680章 应天巡抚兼南京守备

    凤阳的六月初连下了两场暴雨,屋外雨滴噼里啪啦的敲打竹窗,大部分则落在地上弹起一个旋涡,伴随而来的风将升起的丝丝水汽带进屋内,打在屋内远道而来的江西巡抚荆少奎身上。

    他与主流的官员总是格格不入,始终很难容易。

    官场之上讲师生,可他没有中进士,当得了会试主考官的那些高官和他有关系的一个都没有。

    再加上他为官的风格也没那么和光同尘,导致整个朝堂之上可能是皇上还和他熟悉一些。

    皇帝在窗前观雨,并和他说:“……朕不会在中都太久,祭祖既已结束,过几日就会去杭州,你随驾同去,这江西巡抚也不要再任了。”

    荆少奎微微低头,“微臣遵旨。不知陛下……要给臣派什么样的差使?”

    “应天巡抚……”朱厚照面对着窗外,微微蹙起眉头,随后又加一次,“兼南京守备。”

    这个职责就重了。

    几乎是将半个江南压在了他的肩上。

    荆少奎深知这个职位的重要性,“微臣谢陛下隆恩!”

    “你不是科班出身,但二十年风霜至今,应当明白朕的意思。王炳任应天巡抚毕竟只是暂时,他还是要回京师的。现在的南京守备魏国公年老体迈,而且牵扯上了那桩案子,朕就算不打算重处,但做做样子也是要的。”

    荆少奎当然知道,“陛下之意,臣明白的。不仅仅是两位不适合,更因为士绅纳粮之事万分凶险。”

    “其中凶险自不必说。谢迁还说从此以后,天下士大夫便与我朱家离心离德了,朕觉得他的话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陛下怎么还……?”

    “请客吃饭总得有个度,朕愿意拿出东西赏给他们,但不能拿大明江山、百万生民的命来拉拢他们啊。”

    荆少奎安慰道:“值此太平盛世,陛下也不必如此忧心。所谓事虽难,做则必成,当初清理军屯并不比这件事简单,但陛下还是做成了。”

    “恩,也不知西北的战事如何了……”

    朱厚照虽然不讲,但是这么些天,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的。

    他做那么多事情,并不是为了要穷兵黩武,但必要的开疆拓土还是需要的,至少不能留一个不友好的敌国在嘉峪关外虎视眈眈。

    河套地区只能算收复,这一次才是对外扩张。

    可他四月下了旨意,到六月还一份军报都没有。

    战争这种事,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就是胜利。

    在荆少奎看来,皇帝就是始终忧劳、始终勤政,不过西北军务他并不太懂,所以很难说什么。

    朱厚照摆摆手,“今后,西北和东南都是多事之秋,你到了应天以后是要稳住大局的。估计会有不少人不服气你这个举人身份,所以你要立得住,不要贪墨、侵占,记住,管好自己!打铁自身硬,做到这一点朕给你撑腰。”

    这话提气。

    “是!微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重托!”

    南京城里的动静才不小呢。

    王炳抓人的数量已经上升到两百余人,甚至涉及到一些官府衙门内部。

    但闹出这样的动静,好处也是有的。至少各府各宅全都老实了许多,现在的大街就是两架马车撞得主人家受伤,那也是下车相互敬礼,没有大事,都是小事,三两句话揭过,绝不会再往大了闹。

    天子已经动怒,锦衣卫都介入,定罪之后的这些人审案极其快速,砍头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一个一个以往嚣张跋扈的人被烤上铁链子排队上刑场,没有任何人敢破坏城内的秩序,这个时候不听话,那就是多砍一个人头的事。

    所以黑压压的百姓老老实实的站在路边亲自送这些犯人上路。

    囚车里蓬头垢面的人仰天大喊:“臣冤枉,臣冤枉啊!”

    囚车的后面,犯人带着枷锁排队向前,一个个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

    随队而行,有吏员沿途高喊:“应天府高淳县萧荀龙犯强抢民女、霸人田产罪,罪当诛!”

    “应天府高淳县典吏犯包庇袒护、戕害人命罪,罪当诛!”

    “应天府倪廷香犯丝聚帮众欺压百姓罪,罪当诛!”

    ……

    这个队伍是在南京城主干道上游了两圈,而且喊声不停,就是要让老百姓知道这群人的恶!

    不仅如此,王炳还授意要让那些受害者沿途喊骂,这些都是真实的,官府只是提供便利而已。

    所以多少白发的老父老母,他们是哭喊到撕裂了声音指向当中的某个人,连哭带骂的喊些‘还我女儿’、‘畜生不如’之类的话。

    二百多人呢,涉及到受害者百姓几乎是以万计。

    这么多的数量之下,即便是没和这些人有过瓜葛的百姓也都相信,这帮人就是真坏!

    于是乎满城百姓都挤满了刑场,像看热闹似的,看着官府杀这些人!

    “杀得好!!杀得好!!”

    这样的声音响彻满城。

    而后王炳快马向朱厚照禀报具体情形。

    朱厚照看到这里心里才稍觉满意。

    正好荆少奎就在旁边,所以看完以后就递到他的手中,“冒雨送来的。你看看。”

    荆少奎一目十行看完以后,颇为振奋的说:“陛下此举乃是真正的得民心之举!”

    “可这样的事为何就非得朕这个皇帝来做呢?臣子就是杀几个这样的罪犯,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陛下是何等样人,做臣子的哪里敢与陛下相比?又哪里会有陛下的胆魄?现在此事能有个了结,也多亏了陛下。”

    “奉承的话讲几句就好,不要一直讲。”

    “臣知错。”

    朱厚照重新坐下来,王炳的奏疏算是消除了他心中一个忧虑,所以略微有些畅快,所以即便是不好的事,也说得开心,“……咱们觉得是个好结果,估摸着南京城里不少士绅并不这么想。但不管他们是留下文字编排朕也好,还是私下里挤兑朕也好,朕都不怕。朕的功绩,岂是几个酸儒的几句酸语所能抹平的?”

    “若真有这样的人,臣知晓一个便会为陛下捉一个。”

    “你放心,肯定会有的。”朱厚照眯着眼睛,哼哼笑了一声,“朕现在只等西北的军报,到时候将这些酸儒全都充到西北去,让他们在朕的功绩上为朕效命,岂不痛快?明年朕还准备亲征瓦剌,这样将来有一天到了地下见祖宗,也不至于只能说出自己改了祖宗的哪些成法,至少也要让祖宗知道,当年太祖太宗拿下的疆土,朕又拿回来了!”

    大丈夫当如此轰轰烈烈、快意恩仇,这种感受是他上辈子所没有过的。

    渐渐的暴雨停下,阳光也落了下来。

    朱厚照也驱赶了心中阴霾,做大事、成大事,没什么他娘的好担心的。

    “传旨!”

    尤址从十步外赶至。

    “起驾,去杭州!”

    “是!”

第681章 一种新火炮的可能

    正德十年六月。圣驾的队伍、足足三千余人自凤阳而出,浩浩荡荡,气势恢宏。

    夏天的嘉兴郁郁葱葱,繁华盛景不绝于路。

    在县城东南部有一处平静美丽的湖泊,名为南湖,南湖中心有一湖心岛,上面有一座烟雨楼。

    但这已经不是当年杜牧的那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烟雨楼了。

    这是正德四年,当时在嘉兴为官的姜雍仿照被毁掉的烟雨楼旧貌重建的。

    到了夏日以后,上楼倚栏远眺,湖中接天莲叶无穷碧,体现了一种江南文人的雅,因而很快便恢复了江南名楼的地位。

    今日皇帝亲自驾临,为其又添了几分特别的内涵。

    朱厚照也算是‘附庸风雅’,在几个选择之中,挑了这里当做行宫,而浙江的官员也更加到位,包括巡抚在内,都已经前出迎接。

    既然来了,朱厚照就带着一起了。

    湖心小岛不大,树很多,因为没有高大建筑阻隔,走在上面风一直很大,吹得他发丝翻飞不止。

    他拉着梅可甲说,“朕在山东遇上了一个胆大包天的人,说朝廷施政重孔孟而轻奇技。一言出,四方惊,好些人和朕说此人离经叛道,要立即革职,还要下旨拿问,可是让朕头疼了一番。”

    “这件事,微臣也有耳闻,可是君臣观礼的关延卿?”

    “喔,你们都知道,不错,就是他。”朱厚照啧了一下嘴巴,“但是呢,朕仔细想想,他说的并非丝毫都不可取。尤其到了浙江、到了杭州。梅可甲、姜雍,朕和你们说,朝廷已经决心要在京设立科学院,此次到你们这里来,朕首要见的便是当初动了脑筋、造出两千料宝船的那些工匠!朕要嘉奖他们!”

    姜雍已经是浙江巡抚了,他最早是顾佐发现并推荐的。

    这些年来,颇有经济之才,所以在这里为官且一路高升。

    “陛下放心,臣等已经遵照旨意,都安排好了。”

    朱厚照并不腻烦于再做强调,“写是写了,但朕要当你们的面再说一遍。另外,有一个事情,朕要问你们二位。”

    “皇上请问。”

    “除了这些能工巧匠,这几年以来,是否有新的、意义比较重大的生产技艺改良?比如说火枪、火炮、织布等等。”

    姜雍和梅可甲面面相觑,皇帝问的这个是末流。

    也许有。

    但即便有,他们也不会知道的。

    整个圣驾队伍中,或许只有皇帝自己才重视。

    所朱厚照也不意外,只是讲道:“看来关延卿之语,并不为过。”

    “皇上恕罪。”

    “朕的目的从来不是治罪。今天就算了,今后你们可以考虑考虑这件事。此次南巡朕是做些了解,明年反正是有大朝会,到时候再说。”

    “是!”

    朱厚照不轻不重,总归是叫他们开始重视这件事。

    其实他觉得本身应该是有的,因为商业逻辑中蕴涵着这个动力,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嘛。

    “……朕此来第二件事,便是要看看大明水师。伍文定呢,这次他也来了吧?”

    “回皇上话,没到嘉兴来,但已经在等着陛下了。”平海伯禀报,“每年这个时节是倭寇活跃之期,伍提督得知陛下要来,便率领水师众将士巡视外海去了。”

    朱厚照随意坐下来,眉头一挑的问:“怎么?倭寇还敢闹事?”

    “明面上当然是惧于朝廷天威,但汪洋大海之上,总有零星的亡命之徒,这也是难免的。”

    “恩。喔,还有一桩事,正德五年,满剌加国使臣到京师求援,说佛朗机人意图侵犯他们,当年也是一言成谶,现在如何了?”

    平海伯道:“此事臣正要向陛下禀报。正德八年,大明已经警告过佛朗机人,不过这些洋人狼子野心。九年,共有两千余人进攻满剌加国,大明在当地并未有驻兵,因而未能直接加以干预。但战事危急,最终只能出了一笔银子从吕宋国借兵三千以支援,现在看来……”

    “怎么样?”

    “因为季风之期未到,所以派去的人还未回来,具体如何尚不得而知。不过据臣所看,佛朗机人火器强大,有可能满剌加国不是对手。”

    朱厚照倒没露出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说道:“满剌加国是主动向大明称臣的,而且是从太宗一朝便开始的。南洋小国遍地,很多也都接受了大明的册封,既然是宗主国,这件事就不能不管啊。否则大明的商队走了出去,也难保不会有人生出觊觎之心。这件事等见了伍文定以后,咱们君臣再详议,而且本来也要等一等确切的消息。”

    “是!”

    “有一点要让你们明白的是,朕对外一定是积极的,不管满剌加国胜与不胜,这都不会改变。另外还有一点,满剌加国太远了。”

    皇帝最后说得很无奈。

    这也是事实。

    “是的。”

    “劳师远征总是不好。因而朝廷要有个长远的计划,从浙江出海到满加剌国不是有那么多的停靠点么?朕以为要加强一些据点的建设,台湾、吕宋……最好是每一处都维持一些大明的水师,如此连网成线,确保掌控这片区域。那样的话,今天的形势或许会好上许多。这方面,过往几年朝堂上总有争论,所以便耽搁下来,这是朕的过失,这次借着满剌加国之事,要好好的推一推。”

    其实也没什么过失不过失。

    你要跑到人家的领土上建军港、码头,这可不是上嘴皮碰下下嘴皮的事。

    别的先不谈,大明先得把自己的水师建起来,拳头在这个时候是真理;其次,扶着满剌加国打一仗、打赢了,给人家做了主,后边儿修筑、驻军才顺理成章。

    所以其实是时机未到。

    但必要性就不需论证了,不显示一些军事存在,海上的生意那真的是要提心吊胆的做了。

    臣子们也知道皇帝其实是急的,少府顾人仪在在心里琢磨着一桩事,这件事还没正式禀报,但他是掌握些情况的。

    “陛下……”

    朱厚照抬眼,“恩?”

    “方才听闻陛下与平海伯论及海外满剌加国之事,臣想到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顾人仪措辞很小心,他言道:“臣在出京之前,去过一趟少府军器局,臣确定的是,军器局仿照了海外佛朗机人的火炮重新设计了一种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火炮,而且已经进行过一次试射。”

    朱厚照听到这里心头大动。

    “试射成功了么?”

    “第一次是成功的。”

    朱厚照现在是稳重性子了,以前非得跳起来不可,“成功了为何不报?”

    顾人仪就知道会是如此,所以才小心,“……据说还是有些不稳定,本来是想着趁陛下南巡这段时间再加以改进,等陛下回去以后再向陛下报喜的。但似乎南洋局势迫人……”

    “立马去个急递,问问情况!”朱厚照搓起手来,“如果仍然是不稳定,看看可不可以牺牲部分的效能先拿来用。水师要的急,哪怕是一点提升,那也是战场上的一个优势。”

    “陛下所言不错。”平海伯更急,他想确认一下,“顾少府,这火炮是上舰的吧?”

    “当然,本身就是为了水师造的。”

    陆地上,现在没有蒙古人说话的份,大明骑兵已经扫平诸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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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点沉重。希望大家都保持一个好的身体,我也是。加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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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