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朕乃一代圣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朕乃一代圣君全文阅读

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1章 把这乾清宫让给他们

    杨一清作为内阁首揆,他的忽然离去必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即便是王鏊也没有预料到会激烈到这样的地步。

    平心而论,这也多少有些过激。

    实际上这代表着,基本已经谁都拦不住皇帝了。

    乾清宫的气氛从未像此刻般压抑,但站在上方的皇帝携得是开疆拓土之威,中兴之主的盛名哪怕是最偏心的文臣也很难否认。

    或许,

    或许这就是天子故意而为之吧。

    西北的大胜,让皇帝的声望达到鼎盛,清丈田亩之事又难如登天,所以用朝堂上的这种重大变故给所有人以警告: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就是强压着他们所有人低头。

    否则,哪怕你是首揆一样会败如家犬。

    不过……

    朱厚照也不是都用的趋炎附势、胆小怕死之辈,他的心腹之臣中大多刚正敢言,人们不愿意看到皇帝如此与臣子决裂,这样的恶劣影响在他们看来于国不利。

    既然认定于国不利,又怎会苟全己命?

    最先站出来的就是顾人仪,哪怕是被冠以恃宠而骄的名声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陛下!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臣相信,杨阁老今日之言乃是出于公心,如此为国为君之忠臣,若是轻易去之,便是不提有伤天下士子之心,同样也是朝廷的损失,陛下的损失!臣请陛下,三思!!”

    砰!

    乾清宫中,顾人仪脑袋直接磕在了地板上。

    在他之后,工部尚书毛纪也随即跟上,“臣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杨阁老博学机敏,心系家国,尤晓畅边事,为官几十年来,治马政、督三边、拒鞑靼、清吏治,始终勤勤恳恳,对陛下更是肝胆相照,此为人所共见!如今稍犯小错,便如此重处,臣恐有伤圣德矣!”

    毛纪后面,

    外务大臣顾佐、吏部尚书梁储,礼部尚书王华也跪了下来。

    倒是兵部尚书王璟、户部尚书何鉴以及刑部尚书赵慎,稍微慢顿一拍。

    君臣之间似乎也在此时僵住。

    朱厚照也在深度的纠结之中,他的本意是要推动田亩丈量和免除优免,倒不是对杨一清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明明是杨一清自己和他耍脾气。

    “顾人仪、毛纪。朕来问你们,今日从早朝至今,朕有说过一句责备杨阁老的话没有?说!”

    天子怒斥,顾人仪仍不改色,“回陛下,没有!”

    “毛纪,你说朕那样处置有伤圣德,其实是想说朕刻薄寡恩吧?可朕一没有过于责备杨阁老,二没有主动革其职,怎么就刻薄寡恩了?”

    毛纪更加肆无忌惮,他说道:“杨阁老乞求致仕,乃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熟读经典,通晓史学,自该知道,大臣于此时请辞,乃是无奈之举!”

    他就剩没说皇上你就别自己装傻了。

    “他无奈?”朱厚照继续不承认,“他有什么无奈?朕要丈量天下田亩,是让他操了这个心,还是让他去得罪人了?”

    “陛下!”毛纪一向知道皇帝善于‘狡辩,他只能把脑袋扣在裤腰带上说直白的话,“自古明君,都是与臣子共议国事,集思广益、博取众长,如此才能做到兼听则明。今停止士绅优免之令,杨阁老力劝不得,陛下仍自强推,并要绕开内阁。臣乞圣上稍想,任谁是首揆也再无脸面留下!”

    “胡说八道!”朱厚照从御桌上拿个奏疏直接砸他的脑袋,“你还让朕好好想想,绕开内阁是不是令他无奈!你自己好好想想,何为圣旨二字之意?朕的旨意,一个大臣不同意,令朕不得不绕开内阁,这是谁无奈?!”

    奏疏是不疼的,但还是砸的毛纪脑袋一晃。

    “朕若不是委屈求全,就该以抗旨之罪要他的命!怎么?照你毛尚书的意思,朕想做的事,就是一定要阁老同意,阁老不同意,便是再找其他人也不行,否则就是让他无奈,让他不得不乞求致仕,就是朕刻薄寡恩!好啊!哈哈哈。”

    皇帝已怒极,他指着毛纪厉声质问,“那你来告诉朕,现在杨阁老不同意停掉士绅优免,朕应该怎么做?!你也是盛名一时,博学多才的聪明人,你想个办法!还有顾人仪,你也说!”

    这个就比较难了。

    复杂的问题被皇帝简化成到底听皇帝还是听阁老的了。

    毛纪和顾人仪都不讲话,他们的确是聪明人,这个问题不能答的。

    所以一时都只能跪着不说话。

    但朱厚照又岂是一般人,他得理不饶人,直接下旨,“君前奏对,难道可不回天子之问吗?!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中?!毛纪,朕命令你!现在就说!”

    毛纪没办法,“陛下,《论语》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主和大臣各司其职,各守其道,《尚书》则有‘言无不尽、言无不通,皇上与阁老有争执,自可以礼为先,忍让宽容。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此可矣。”

    读书人的嘴就是这样的,噼里啪啦一大通,说了和他妈没说一样。

    朱厚照则有部分小流氓的气息,他不屑一顾的说,“杨阁老。”

    “罪臣在。”

    “听毛纪的意思,咱们之间应该充分沟通,你现在就告诉他,朕有没有和你沟通?”

    毛纪心中一沉。

    杨一清也知道关键所在,他不愿意卖掉毛纪,便讲:“微臣曾向陛下奏谏,为陛下所驳。”

    “糊弄谁呢?!把话说的清楚点,沟通了,还是没沟通?”

    杨一清叹息,“陛下,此皆罪臣之过,更与旁人无关,陛下不必如此动怒。”

    “啊,朕今天才知道你杨一清也是如此油滑之人呐。对朕的问题答非所问,其用心不就是不愿意挖坑给毛纪么?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官官相护四字吧?”

    “陛下!”王鏊大声疾呼。

    “闭嘴!”

    朱厚照是真烦这些长了十八张嘴的文官,他妈的,今天就一定要把这些人逼死。

    他走了下来,指着杨一清的脑袋再问,“事实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不能回答?你到底什么私心?”

    杨一清伏地泣曰:“皇上圣威之前,罪臣岂敢有半分私心?!”

    “那朕现在令你回答,这件事朕到底与你有没有沟通,有,还是没有?!说!”

    这样逼迫一个老臣的景象让人心惊。

    毛纪知道他是保不下来了,他一狠心,刚要开口。

    皇帝却转过身来指着他,“你不要想自揽罪责,相互作保,你的罪责,朕会给你!急什么!”

    “杨一清,你再让朕等你,莫怪朕不念往日旧情!”

    杨一清被逼无奈,只能回答,“陛下,陛下与罪臣,沟通过……”

    这话落地,很多人的心中就像敲了一声闷钟。

    朱厚照回过头来再逼毛纪,“你听到了吧?那么他现在不同意,这件事又当如何办?”

    以前他提出过一个叫《霸臣传》的东西。

    就是如刘大夏这类官员,跟君主意见相左,看似谏言,实则就是逼迫,因为皇帝只剩两个选择,要么听闻纳谏,要么就是背上恶名,他们会说你固执、说你刻薄、说你严苛……等等,都是这样一个套路。

    毛纪没办法,他也脱下官帽,痛心的说:“陛下,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哪敢呐。”朱厚照阴阳怪气,他咬着牙讲,“朕的大臣们可真是厉害,朕想做的事,大臣们得同意,不同意了便不能办,强行办了就致仕。朕同意致仕就是刻薄寡恩,好好好,都是忠臣,都是忠臣呐!

    当真是无趣的很,也好,朕这个皇帝不当了,你们来定吧。从今日起,你们人不要入宫,奏疏不要入宫,朕什么人也不见,什么话也不听。你们这些霸臣,不就是要朕当个傀儡嘛?朕成全你们。

    杨阁老,你还是内阁首揆,朕得收回成命,不收回成命,朕圣德就该没了。毛纪,你还是工部尚书,在你的话里,朕还能干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干,就该使劲浑身解数征得你们同意才能办事,否则就是违背了君使臣以礼了呀。朕现在给你个痛快的,什么都照你们商定的办那多简单。”

    朱厚照起身就走。

    他今天如果强行以官官相护的名义收拾了这两人,那受害者是他们,施暴者就是皇帝。不管生拉硬扯什么罪名,肯定很多人会说皇帝苛责了。

    现在朱厚照不按套路出牌,被你们逼得没办法,所以不干了。这样施暴者就是他们。

    舆论场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能丢,因为那不仅是评价,更是权力。

    这是权力的斗争。

    但他这番话是吓坏了这些臣子了,

    尤其是杨一清,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首揆是不是又回来了,而是焦急的劝道:“皇上!国之大事,不可任性如此,不可任性如此啊!”

    朱厚照却拉着尤址直接出乾清宫,并说:“无妨!无妨!满朝的忠臣,还不够么?国家大事在你们手中难到会坏?那你们算个哪门子忠臣?尤址,咱们走!把这乾清宫,让给他们!”

第712章 新一代的霸臣

    暴力与残忍从来都不曾真正起过作用。

    朱厚照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不想像自己的祖父一样,明明有扫除犁庭之功,最后却还是逃不过文人的那张嘴。

    他这一步退后,是选择让他们留在原位,自己缩回手中的刀。

    这有一个好处,就是避免了成片的官员选择致仕。

    这帮老学究还是很难对付的,你以‘致仕后,不可轻易起复来威胁他们,长期来看是打破利益逻辑,肯定是起作用的,但短期会刺激一部分人激烈行事。

    而且朝堂上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些年来朱厚照自己所任用的人,虽不乏严嵩、王琼之流,但大多也都是品德端正些的。

    长江、黄河都要有,少了一个,另一个就要泛滥了。

    所以要少些刺激,以免局势超脱掌控,而朱厚照不喜欢那种感觉,他要一切尽在手中。

    现在杨一清的职位都保留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必再请辞,而且这个时候请辞,朱厚照也只会是一个批示,四个字:内阁阅办。

    如此,对于朝堂整体的影响降到最低。

    至于继续占据舆论高地,当然也是最为重要的目的。

    皇帝这样走了,乾清宫众多官员面面相觑起来,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走吗?必然不行。

    这个时候王鏊得拿主意,他说道:“皇上如何能不见臣子?臣子更不能不拜见皇上。今日这宫,是出不得的。”

    “对,陛下一时之气,绝非是真的要撒下手来。”顾人仪也赞同,“我等与诸位阁老一起在宫前跪请,陛下不见,我等万不能离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这可不是谈恋爱,对方不理你,你一生气也不理对方。现在必须是骂骂不走、撵撵不走的态度。

    但对于杨一清和毛纪来说就有些尴尬。

    按照道理来说,皇上最后亲口说了,杨一清还是首揆,毛纪还是工部尚书,但他们真的能自己以这个身份来行动吗?

    “济之,介夫。此事皆因老夫而起,自然是由老夫一力担之。陛下那边,老夫去请罪,哪怕是拼了性命不在,也一定将陛下请出来。”

    毛纪也不能脱身,“下官也惹怒了皇上,下官陪阁老一同去。”

    什么官职暂先不提,这个时候不能出宫,这个共识还是有的。

    不过等这群老头儿起身、腿上的麻痹感稍好些,尤址竟然又在宫门外出现。

    “各位大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杨一清拱了拱手,“臣子触犯龙颜,犯下大错,自然是要去君前请罪。”

    “陛下口谕,各位大人立刻出宫,不准逗留!”

    “尤公公!”顾人仪急了,“九州万方、百兆生民皆系于陛下一身,陛下一时动怒,我等都能理解。但如何能让君臣相隔、不再相见?这种时候我们是万不能离宫的。”

    尤址还算平静,他淡淡的反问:“那顾少府决定怎么做?再逼着陛下改变主意?”

    顾人仪脸色一变。

    这叫什么话,怎么又是逼?

    “这不是逼,而是示君主以忠心、诚心!”

    “这如何不是逼?照顾少府的意思,自此时不再出宫,除非等到陛下回心转意,这不就是以自己的性命逼迫皇上?”

    “我等绝无此意!”

    “你没有此意是你的事,陛下便是会觉得你是以性命想逼。便如毛尚书所言‘乞顾少府稍想。”

    故作摆手,“总之,我们今日不能出宫!”

    “顾少府是要抗旨?!”尤址的话开始严厉起来。

    “公公!”王鏊上前劝说,“公公侍奉陛下多年,一定是了解陛下的。陛下一代中兴之主,平日里最看重国事,又怎么会忽然之间诸事不问?这定是陛下的气话。公公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当此之时,应当与我等协力,尽快的让陛下消了火才是。”

    “如何消火?如顾少府所说,这个时候再抗一次旨,逼着陛下把刚刚的话给改了,这样消火?”

    众人略微沉吟起来。

    火上浇油似乎也不对。

    王鏊再动心思,“公公常年在陛下左右,一定有办法。”

    “做奴婢的只有听命的份儿,能有什么办法?陛下交代了,如果各位要问,就说:既然皇帝自己拿主意的事情不能做,一定得征得各位大人同意,那不必再请见于朕,各位大人自己商定着办吧。杨阁老,西北扩建诸城的事,都办好了?没办好就赶紧回内阁去。王阁老,小杨阁老也都有各自的差使吧?其他各部尚书,既然一心为国,忠心耿耿,那便听旨出宫,回部衙办事。”

    尤址又招了招手,这乾清宫的外边儿一下来了不少侍卫,“若是各位大人仍然执意强留,陛下下旨,就是绑也给各位绑出宫。”

    “这!”

    所有人傻了眼,没想到皇帝决心到这种地步。

    朱厚照才不会留着他们在宫里长跪呢,王炳的事情给他一个警醒,这帮人平时看着嘴挺利索,脑子也很精明,但毕竟岁数大了,现在这季节天气也冷,万一跪死一两个,那又是他比较被动了。

    现在就是争抢‘受害者的位置。

    “不行!我要见陛下,我不走!”

    尤址视线一偏,“来啊,把毛尚书抬回工部。毛尚书,您可得可怜可怜这帮侍卫,陛下交代了,出了宫跪在宫门前也不许,你来一趟,他们就得抬你一趟,不容易的。”

    说着就开始动手。

    几个大汉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么一百多斤的肉给抗了起来。

    毛纪急了,“怎可如此?怎可如此!这有辱斯文呐!”

    喊是没用的。

    “得罪了,毛尚书!”

    尤址再回过头来看其他人,他也劝了一句,“陛下如今正恼火,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还是别为难咱家这个当奴婢的了,难道真要一个个抬出去?”

    朱厚照这个做法和那个万历闹脾气不上朝不是一回事,那老小子是真的铁了心不见大臣,但在他这里,这只是一个手段而已。

    以此来让人知道,朝堂上的某些人也有‘霸臣的作风。

    事情传到外面,倒是让很多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没有参加此次朝会的张骢,原本他以为总要有几个人会动动的,当然他没想过杨一清直接‘折了,但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无人受伤,这就奇怪了。

    等到再听下去。

    张骢猛得一下怒拍案桌,“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忠臣?!哪有这样的朝廷?!天子不能任其心意做自己的事,不答应便要被说有伤圣德,便是刻薄寡恩,这些人眼中还有君臣之别吗?!必须找人参他们一本!杨一清、毛纪之流和当年的霸臣刘大夏有什么不同?!说到底就是逼迫皇上都得听他们的!”

    张骢春风得意起来,他立马开始联系那些愿意依附他的,不入人眼的一些小官。小官归小官,只要有上奏疏的权力,那就是一份力量。

    这些人看准张骢在此时撞了大运,于是在他将起未起之时迅速抱上大腿。

    此外,还不仅仅是霸臣的问题。

    还有官官相护。

    这也很恶劣。

    宫里特意有人主动跑出来告诉他这一点,张骢一下子就明白了,哪怕当时没有发作,但任何一个天子对于官官相护都是极为痛恶的。

    臣子联合起来了,哪个君王忍得了?

    杨一清和毛纪都已经在君前奏对了,结果言语之间相互打配合,那不再君主面前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模样?

    这个,是很严重的。严重到朱厚照会真正的翻脸。帝王也没什么旧情不旧情,唐太宗最后对魏征多恨?万历最后对张居正又多恨?功劳再大,你真的触动逆鳞,管你什么功劳。

    张骢则笑了,此番他虽没有成功入阁,但是杨一清被逼迫到这样的窘境,落下个这样的结局,他的未来已不成问题。

    倒是现在这个内阁首揆和工部尚书,虽然坐在自己的官位上,实际上屁股之下已经是熊熊烈火。

    事情已经这样,再想其他也无意,张骢亲自交代给几个‘自己人,授意他们弹劾奏章要具体如何来写。

    他以为要从三点来论述。

    第一,是礼字。所谓礼,还是君臣之礼那一套,谁是天子?谁是大臣?天子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本意命令臣下?别的都不提,旁人难道有理由对于皇帝授意张骢之职而生气?并因此而辞职?

    礼是根本,第二点,则是参奏他们‘霸臣的一套做法,这也简单,把以前的事拿来类比,一下子就显现出来。最后则是回到官官相护这一点上。

    因为他们是霸臣、因为霸臣之间官官相护,最后竟逼迫的天子没有办法,深藏于宫。

    …

第713章 乱了套

    “陛下……难道真的不准备再见外朝的大臣了吗?”

    皇帝瘫在躺椅之上,身上盖着软绵绵的毛毯,双腿伸直,两个美人一下一下给他敲着。

    这日子要过的享受谁还不会啊?

    “前朝的事你们后宫莫问。”

    他的手摆了摆,于是一颗冬枣递到他的嘴边。

    蹦脆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的口感舒服的很。

    他现在这种极端的方式估计在外朝是吵翻了天了。

    莫要指望那些人有多少好话,或是真的理解皇帝的‘委屈,大概率仍然是责怪他任性而行,不顾社稷百姓。

    不过杨一清并非一手遮天,同样也会有人逮住他‘霸臣这一点来不断弹劾。

    这就够了。

    对于天子来说,不怕大臣反对、欺骗,而最怕大臣粘合为一体。就像满朝只有东林之时,皇帝其实已经很难再做什么了。

    现在两方相斗,皇帝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杨一清看似仍为首揆,但根基已坏,尤其这个皇上以往是有圣贤之名的,在很多人心中多少有些地位。

    过上一夜,事情在京中传开。

    不少人最初极为震惊,朱厚照当初是叫这些人各自回衙办事,但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人心已经乱了。

    内阁、六部,大小官员说什么的都有。

    “……现在还是要想办法见到皇上。”内阁之中,杨一清和王鏊都不讲话,也就只能杨廷和开口了。

    他们把人挡在外面,但都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

    “入宫面圣的条子当然都递了,但现在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分动静。”

    杨一清面容紧肃,像是在等着什么。

    不久,外面来了人,“阁老,宫里的消息,今早靳贵等三位侍从也被皇上撵了出来。”

    其实还有第四位,就是杨廷和的儿子杨慎。

    这些人在普通人眼里那是前途无量,又是什么文曲星转世啦这类说法,但在皇帝眼中那根本没什么特别,会读书的才子哪里还少了?

    “皇上……这是真的决定君臣相隔了吗?”杨一清呢喃自语着。

    王鏊则道:“阁老,你莫要乱了心志,皇上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弃国事于不顾?”

    “不错,下官也以为皇上只是愤怒以极。只不过……只不过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让皇上息怒。”

    正聊着,外面又传出惊天的消息!

    “阁老,工部毛尚书自缚手脚,去宫门之前了!”

    “胡闹!”

    王鏊‘唰一下起身。

    这个毛纪就是性子烈,这么闹不是火上浇油吗?

    按照道理说,天子有令,不允许他自己到宫门前长跪,不过这个毛纪也真是个狠人。

    他回到家中以后,自己脱下官服,然后让人找来绳索,自己给自己绑了,同时威胁那些个侍卫,谁要近身,他就咬舌自尽!

    事关当朝要员的性命,其他人当然投鼠忌器。

    于是乎毛纪最终得以成行。

    而王鏊之所以说他胡闹,是因为一人能行,必是多人效仿,果然在他们赶到的时候,承天门外已经陆陆续续跪了几十人。

    他们也不是单纯跪着,而是一边跪,一边哭喊。

    大抵是臣某某,忠于大明天下,陛下不能不见我等,否则就活不下去了之类的。

    又或者就是对天大叫,说上些太祖、太宗显灵之类的话。

    王鏊还没下轿,就听到这些动静。

    他立即提醒杨一清,“阁老应当记得当年左顺门之变,这种事于陛下而言无半分作用,万一闹得君臣之间僵起来……最终是逼得陛下不得不采取雷霆举措。当年朝廷损失了吴宽等一众忠臣,难道今日还要再重现吗?”

    杨一清当然知道,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唉。”

    没办法,再难的局面,他也得接着。

    于是他在人搀扶下下轿,走到承天门之下。

    与他们一同到的,还有各部尚书,侍郎,反正都在这里了。

    红衣服的、蓝衣服的,挤满了视野。

    “杨阁老!此番应当如何是好,你给拿个主意啊!”

    杨一清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王鏊则已经去到毛纪的边上,蹲下斥责,“毛维之!你怎可如此轻率,如此糊涂?!看你做的好事,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毛纪则道:“若非如此,难道还有他法?或是就任由皇上藏于深宫?下官自知罪责已重,此番不求苟活,只希望能以下官之命消,换陛下回心转意,如此便也值了。”

    他们在这边讲。

    另外更有激烈的人,他们直言骂道:“杨一清、毛纪,确为霸臣也!天子一代圣明之君,待臣子从来宽厚,若不是被你的霸道逼得束手无策,又怎会有今日之结果?!陛下虽然恢复了你们的官位,但你们真有脸继续坐下去吗?!”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也是***。

    竟然有人直斥,不免令人心惊。

    再定睛一瞧,原来是给事中庞仲文。

    说完之后,他还不惧各种目光,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再次大喊:“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为强权之奴,还有你们便是连几句真话也不敢讲?!”

    “庞仲文!你莫要信口雌黄,难道还嫌此事不够乱吗?!”

    毛纪也忍不住,尤其霸臣一词,真是辱他清名,“我毛纪为官,从来都是无愧天地、无愧皇上、无愧百姓,哪里是霸了?而且从未贪恋官位,今日本官正是来向皇上请辞!倒是你庞仲文,在此刻挑起是非,才像是求官之举!”

    “哈哈哈!”庞仲文大笑一声,“果为霸臣也!真是会给人戴帽子、按罪名,只讲几句异见,便是求官!可笑可笑!昨日在朝堂之上,你便是也这样对皇上霸道的吧?!

    各位,毛尚书在君前奏对你们可都是知道的,毛尚书的意思,皇上要做什么事,事先都得和阁老商议,阁老不同意,这事便不能做。这便是你说的无愧天地,无愧皇上?!再者,天下不是只有你敢请辞,我庞仲文也不惧!”

    毛纪气极,他指而怒骂,“竖子,安敢辱我!”

    “庞仲文,我等为臣,为皇上敬献良策而已,这哪里是霸臣?”

    庞仲文以一对多,丝毫不惧,“献策不成,或是致仕、或是阻挠,这就是霸臣!”

    “啊!我一生清名毁于一旦,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说时迟、那时快,毛纪竟然对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快拦住他!”

    因为太过突然,这第一下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导致毛纪‘砰得一下撞在了上面,好在最后被侍卫扯一下一脚,但脑门依然是撞出了血的。

    如此情状,激得更多人逐渐失去理智。

    然而就在此时,宫门已开了。

第714章 争清名

    “撞墙自杀?”朱厚照还真是有些意外。

    “是的,而且在他领头之下,好几个大臣都前赴后继的,好在有侍卫阻挠,倒也没有闹出人命,只是毛尚书确实撞伤了脑袋。”

    朱厚照吐出冬枣核,“他是一心想不过了啊。你现在就去告诉尤址,将毛纪关进大牢。”

    “是,不知……陛下要以何罪名关他?”

    “擅离职守、重清名而轻国事,以渎职罪抓他。”

    太监心道,这也是妙。

    “是。”

    其实这个时候天子已经过了午门,就在承天门之后,听说这件事情以后他就来了。

    就是要看看这帮混蛋能闹多大的事。

    承天门之外,

    尤址的出现让这里安静了不少。

    他端着手,捏着嗓子说:“陛下有口谕。”

    杨一清立马率领众臣下跪,“臣等接旨。”

    “陛下说:朕不知尔等为何意,具体为何事见朕。”

    杨一清答:“臣等无意忤逆圣意,此为请罪而来。”

    尤址继续担当皇帝的传话筒,这些都是先前就教他说的,“朕赦你无罪,你也不必再请罪了,速速回内阁处理政务。再有,内阁首揆有统率百官之责,国家政事也都赖以百官,你叫这些人都散去吧。”

    皇帝的话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杨一清继续道:“士绅优免之事,老臣的确与陛下意见不一。但君臣名分已定,老臣绝不敢以臣子之意代替圣上之意,因而还有许多其他事,要拜请圣上以为决断,请陛下降恩,准臣一见。”

    “具体是什么事?”

    杨一清说:“靖虏侯周尚文来奏,叶尔羌汗国欲遣使朝贡,他不知圣上是否愿意降恩。”

    尤址道:“杨阁老的意见呢?”

    “老臣以为我朝为礼仪之邦,朝贡和使理当召见。”

    “照阁老的意思办即可。”

    众臣一听,心里泛起嘀咕。

    皇帝还真是有招。

    杨一清的话当然也是没错的,国家那么多事,总有需要请示皇帝的,所以他的本意是以这种方式来达到见皇帝的目的。

    结果一句‘照你的意思办又给退回来了。

    之后杨一清又说了几件事,尤址都是一样的回答,就是杨一清自己也明白过来了。

    之后,尤址的身后来了一个太监,他附耳说了几句,尤址默默点头。

    “来人呐。”

    几个侍卫到他的身前。

    “在!”

    “工部尚书毛纪擅离职守,重清名而轻国事,不思处理部衙要务,却在此冲撞承天门要地,着下狱看押。”

    毛纪一怔,他倒是不怕坐牢,但是怕安这种罪名。

    而且这明显是皇帝故意的,

    要说擅离职守,今儿在这里的全都擅离职守了。

    皇帝现在故意揪他这一点,属于‘没事找事,可他也否认不了。

    “微臣触犯天颜,死不足惜!但天下大事,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间,陛下纵使盛怒,也不可不见臣子啊陛下!陛下!”

    “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毛纪渎职之罪。审清以后交内阁决议。”

    这句话是较为艺术的。

    皇帝真是要收拾毛纪不会是渎职罪,随便扯一个抗旨不遵,还不是要了他的命?

    但真要这样,这会儿这帮官员反应定然不小。

    反而是不轻不重的渎职罪,让很多人进退维谷起来。

    毕竟天子没有下死手,他们也不好太过激。

    《大明律》中有明确的记载渎职罪的处置标准的:凡官不奉公法,擅离职守,轻则杖一百,徒三年;重则斩监候,以其犯罪情节论。

    这种交由内阁决议的,肯定是轻一些的渎职罪。

    再考虑到他不是真正的渎职,可能就是几十板子的事。

    但量刑多少,都是上面的人一句话,万一给你弄个‘徒三年,那也挺难受的,说到底,他们现在都是渎职。

    “杨阁老。散了吧。”

    杨一清当然不肯,皇上这番脾气是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他也不能让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朝中大事他又不敢自己真的做决定的。

    “还请公公转达圣上,杨一清身为大明之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老臣愿去官、也愿令死罪,只求陛下回心转意。”

    尤址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王鏊起身,“所有人都各回部衙,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各司其职,政务为要,不可轻忽!”

    毛纪被抓走了,少了这么个乱事的源头,众人都安稳不少。

    是天子和杨一清闹起了脾气,可别最后弄得他们都领上几十个板子。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

    杨一清还是在原地看着承天门三个字,他在想他初入宫的那会儿,又想到回京开始担任阁老……

    正德天子是难得一遇的圣明君主,在这两天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所遇得人,因而才能此生建功立业,怎么最后就成了这番模样?

    事情来的太快,变故也太快,让他这个老人有些难以反应。

    而说到底问题还是那四个字,士绅除优。

    “济之。你说,会不会陛下这次仍然是对的?”

    王鏊也不好讲,“下官只知道,陛下认定的大事,千军万马也难以阻挡,坚毅果决,这绝非说在嘴边的颂圣之语。”

    “哎。可老夫也真是担心,自古以来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朝廷不再优待读书人,这个祖制一坏,天下如何不乱?”

    说到这里,杨一清忽然好奇起来,“济之,你准备如何做?”

    “下官自知难以劝服陛下,因而若陛下执意如此,那便尽全力辅佐陛下,平了天下的乱局。”

    杨一清心头微颤,“或许你是对的。”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自己是很难回头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君子的世界中,是非观是很分明的。

    不可能两天前认为是错,两天后就认为是对,那他妈的还活不活了?

    那是小人才会做的事。

    所以顺从皇帝推行这个士绅除优之事是已然不可能了,尤其到这种状况下,剩余给的他唯一的路就是离开。

    但现在怎么离开,却是难题。

    “都怪那个毛纪,阁老本意只是请辞,虽然也恼了陛下,但不至于是今日这样,依下官看,陛下以渎职之罪将毛纪关了起来,也是觉得他总是坏事。”

    所以这会是皇帝的一份‘善意吗?

    他们都接触不到皇上,已经无法确定了。

    “济之,你以为老夫该如何做?”

    “唉,事到如今,阁老还是只能致仕。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得以让陛下满意的方式致仕。”

    “明白了。”

    让皇帝满意的方式,就是不要弄的你致仕是因为反对皇帝的士绅除优之策,然后皇帝真的同意了你,显得又很无情。

    这真的可以叫做霸臣。

    什么叫霸臣?霸臣为什么会被提出?

    归根结底,是皇帝要和臣子争清名。

    这是皇权的一种扩大,就是皇帝不仅要控制臣子的仕途、性命,而后还要控制你的名声。

    这当然也不是朱厚照首创,当初唐太宗为什么那么恨魏征?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有人告诉唐太宗,说魏征生前会把自己写的谏章拿给史官看。

    这什么意思?

    就是到史官面前去当显眼包:哎,看我看我,我忠心事主、不畏风险,劝皇上多干好事,你多给我记点儿,而且要记准了,我是这么劝的……

    所以唐太宗最后恨不能‘亲扑其碑,你让史官这么记你,那怎么记朕这个皇帝老子?合着皇帝糊涂,全靠你这个大臣劝的。

    有此先例在前,当今天子有此心倒也不算太过于离奇。

    杨一清也知道了自己错在何处:致仕可以,但不能让致仕留下的那一滩恶臭的东西让皇帝给你背。真要论起来,这不是忠心,而是忠于自己的名声。

    然而明白归明白,如果读书人最后连名声都不珍惜,又珍惜什么呢?

    ……

    ……

    “依奴婢看,杨阁老他们可能这会儿得一筹莫展了。”

    朱厚照继续悠闲的晃着,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正德朝的臣子,连这一点都弄不清楚,这怪谁?

    “让他们愁去。”

    “可是陛下,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朕没给他们弄出一个宦官乱政就算好的了,逼急了就找个王振第二,看他们能如何。”

    尤址被这话说得没脾气,立马跪下说:“陛下,宦官……也不都是乱政的。您这么讲,奴婢这心,慌得很。”

    朱厚照给他逗笑,“你慌什么?就是给你这机会,你有那能耐?”

    “哎,是是是,陛下骂得好,奴婢就是有心,力还不足呢。再说也不要操那心,一心一意侍奉好皇上,这就已经天赐之恩了。喔,不对不对,奴婢便是连这颗心也没有。奴婢掌嘴,奴婢掌嘴。”

    这拍马屁的能力反正是够了。

    “好了,莫要卖拙了,朕知道你乱不了政,只是打个比方,”

    尤址心思被看穿,也就只能嘿嘿笑。

    “但你说的也对,戏总归要有唱完的时候啊,收不了场也是不行的。”

    朱厚照其实才懒得去争清名,别人如何评价他,他是无所谓的,他争的是权力,或是为了权力才争清名。

    不能皇帝是对是错,都让大臣说完了,如果这些人可以简单轻易的定义你的对错,这本质上就是对皇权的侵夺。

第715章 终局

    又是几个难熬的夜晚过去,时间已经接近十一月中旬,天气仍然如常,京中各处似乎也显平静,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中,杨府摇摇欲坠在京中已是人所共见。

    所谓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

    当初皇帝已经同意了他的致仕,虽然最后留任留的多少有些奇怪,但天子这个决心是下了的。

    皇帝与内阁首揆之间的关系是千万不能有裂缝的,一旦有了,就一定会有野心之辈想要利用。

    这都不关张璁的事了,现在想要杨一清出事的人多的是。

    南京城,李府。

    北边的事儿今儿刚刚传开,官府中人大多都觉不可思议,甚至还有的觉得是谣言。

    但应天巡抚荆少奎还是信的,他曾听皇帝说起过士绅除优之事。

    因觉事关重大,所以立马前往李府。

    李东阳早已老迈到不能下床,只是养在床上,每日靠几口稀食和一些人参汤吊命。

    他眼袋重,上眼皮又耷拉下下来,白色的眉毛更长,给人一种眼睛一直闭着的感觉。

    “近十年来不是没有人弹劾过杨一清,不过自希贤公与老夫之后,都没有人成功,可知这是为何?”

    “请老阁老赐教。”

    “因为不合圣意。”

    老人家短短的六个字,似乎道尽了朝堂之事。

    李东阳长长的呼吸一下,然后继续说:“许多人鹦鹉学舌,总喜欢说皇上过于苛责,但实际上,皇上乃宽厚之君,而且是堪比宋仁宗的宽厚之君,宋仁宗不过小恩小惠,但我大明皇上乃是示宽仁于天下,若不是心怀大仁大德,又怎会将黎民百姓都放在心中?”

    “老阁老,这与不合圣意四字有何关系?”

    “正因为皇上的宽仁,所以只是微小过错是不会让皇上下决心撤换阁老的。皇上,只会在真正的大事面前做这样的决定。平常时候,朝政平稳为最大,杨一清纵使有不当之处,皇上也会略过不论。”

    “这么说来,杨应宁这一次是走到头了。”荆少奎听得明白了,他拱手行礼,“多谢老阁老赐教。”

    李东阳的眼皮子动了动,他将视线落在此人脸上。

    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后面还是忍住了,只讲,“不必客气。”

    李兆蕃在送走荆少奎之后又回头。

    “想来他是回去写弹劾杨阁老的奏疏去了。爹,杨阁老是不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只要他不做绝,皇上也不会做绝。为父刚刚说皇上宽仁是有两层意思,所以他若聪明就不该弹劾的过于重。”

    李兆蕃不解,“那……父亲为何不名言?”

    “看看此人是何心性。”

    李兆蕃感动。

    他觉得他父亲肯定是不用了,本身已经病入膏肓,不管荆少奎是什么心性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大概还是在为他考虑吧。

    “孩儿多谢父亲。”

    哪想到李东阳直接说:“莫要误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陛下。陛下将南京守备和应天巡抚这样的重职相托,自然需要更看清楚这个人。”

    李兆蕃:“……”

    原来是这样。

    荆少奎是和皇帝明过心迹的人,他一定要协助天子做好士绅除优这件事。

    也是因为那样才得以升此高位。

    若是在这个斗争的时候不表现表现,将来怕是要被皇帝记住。

    因而从李府回去以后,立马开始拟疏。

    没别的,弹劾杨一清和毛纪等人的霸臣行为。

    从京中到地方,从督抚要员到科道言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奏疏反对杨一清。

    这种情况下,终局肯定是不远了。

    当然,士绅除优这件事本身是有很多人反对的,所以痛骂张璁的人同样不少。

    不过大势难违。

    杨府。

    “阁老。”

    王鏊站在门口呼唤。

    “是济之啊。进来吧。”

    王鏊仔细看了一下杨一清的状态,“阁老,又是一夜未眠么?”

    “在……想济之的话。”

    “下官这点水平,能有什么值得想。”

    杨一清转身看了一眼王鏊,他忽然有些羡慕起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句话还真是不错。济之天生被人认为重义轻利,加之你鲜少与人相争,到最后竟可以出淤泥而不染,这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让人神往。”

    王鏊说:“几日以前,阁老也是这样。几日以后,说不准下官也会和阁老今日一样。”

    这话有些意思。

    杨一清听来听去的,其实也听明白了。

    就是一切,都超脱不了皇上的手掌心,看皇帝最后会如何对你罢了。

    “皇上那边……”

    “下官递了条子了,皇上不见。”

    “像王时维那样忽然病重,有时候也挺好,免得连晚节都保不住,更好过现在被人说是霸臣。”

    杨一清知道,再拖下去他就会显得贪恋权位。

    就是这样嘛,皇帝给你气得深藏于宫,这个时候你该赶紧认错,不要为了自己那点东西死撑着。

    但想了一夜他明白过来了,什么叫以皇帝满意的方式致仕?

    就是要把体面留给皇上。

    但是如果按照皇帝心意,那他不仅是丢官,那基本是身败名裂了。

    这一夜他未能突破这个心障。

    所以他的案桌之上放了一本辞呈。

    “济之,将来有日,你代老夫将这封奏疏转交于圣上吧。”

    王鏊面色一变,“阁老此话何意?事情尚有转机,可不能在此时走了极端啊!”

    “陛下躲避臣子,毛纪被抓入狱,我堂堂皇明,有此等局势皆因我一人而起,我若死,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阁老!”

    正说着,府里下人在门口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两个老人家面色当即一变。

    来人确是宫里的内侍,而且特意是挑选的晚上时分。

    尤址没想到王鏊也在。

    “公公!”王鏊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公公深夜造访,可是带来了陛下的旨意?”

    “陛下不知道咱家来找杨阁老。”

    他们两人又都意外起来。

    紧接着看到尤址袖口之中一晃,显现出一坛酒。

    “虽然没有圣上的旨意,但咱家来都来了,而且还自备酒水,杨阁老你该不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按道理来说,他这种人本不屑于和宫里的太监有过多交集。

    但值此关键时刻,尤址又是唯一一次造访,所以还是该见见。

    “公公请。”杨一清这边说着,又吩咐下来,“去拿三个酒盅。”

    “是。”

    一张八仙桌,两盏小烛火,三个白发人。

    门关上以后这里便只剩他们了。

    尤址咕咚咕咚的倒上酒。

    “杨阁老,这几日来京里大大小小弹劾你的官员,不在少数吧?”

    杨一清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目的,总该不是为了帮他出主意来的吧,而且上来就是一句问话,似乎要堕他的名头,“当内阁首揆十年,不是今天被人弹劾,就是明天被人弹劾,这本是寻常。再说,这总归是皇上一句话。还是尤公公想说,本官已时日无多?”

    在大臣看来,皇帝身边的太监的话意就是皇帝的话意。

    这也是尤址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

    所以他这一句是反问尤址皇帝的意思,同是也是小小的顶他一句。

    因为他断定尤址,不敢讲。

    果然,

    尤址立马笑了起来,“咱家一介内侍,如何说得了当朝的阁老?也怪咱家嘴笨,让杨阁老误会了。咱家的意思是,杨阁老得为今日这局面想想法子,不能总也这样僵下去。不说皇上,就是咱家看着也难受啊。”

    王鏊道:“公公此话有理,本来老夫也是与阁老在商议此事。但现在皇上铁了心不见我等,这该如何是好?”

    “皇上为何不见你们?并非皇上生气,而是因为皇上自己觉得自己做不了主,于是干脆便不做主。可你我都知道,大明的家还是要皇上来当。杨阁老又岂能真的便抛开陛下,独自拿主意?所以说,这桩事有个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阁老顺了皇上的意思,以内阁的名义下一个天下清田令,再向皇上上一封请罪疏,想来再请皇上出山不难。”

    不等杨一清摇头,王鏊便先讲了,“公公,事情不能这样办。”

    尤址像是完全预料到一样,“那就只能请阁老离开京师,但不离开朝堂了。”

    这句话现在是好理解了。

    就像当初刘健、李东阳一样。

    离开京师,便是丢掉阁老之位。

    不离开朝堂,就是仍然保留一点位置。

    前者是要扫除皇帝继续行事的障碍,后者则是要保有皇帝清名,就是即便你犯了错,但我考虑你立下的功劳不重处你,而且仍然认可你的能力和品德,继续对你委以重任。

    “杨某老朽之身,能去往何处呢?”

    “阁老从西北来,自然也可回西北去。在那里,清丈田亩、士绅除优不必动刀杀人。”

    “新疆。”

    “如何?”

    周尚文打下的疆土,原来都没几个汉人,自然也就不存在士绅,还的确不必动刀杀人。

    但杨一清不确定,“尤公公当真可以决定督抚大员之任?”

    他这句话是要试探,他觉得尤址虽然嘴巴上说不是皇帝的旨意让他来的,但那应当是假话。

    尤址则不动声色,“司礼监总是能说上话的。只要阁老同意。”

    “新疆已经有靖虏侯了。”

    “靖虏侯善于战阵,在筑城、整备方面当然不如当年的三边总督。西域疆土历来被视为汉家王朝兴盛的标志,苍茫大漠也是历代文人武将魂牵梦绕之地,阁老在那里若是能留下业绩,一样是青史留名,一样是万世称颂。”

    “那毛纪呢?”

    “毛尚书?等他挨了板子,看看是不是能有些改变,到时再说。”尤址说到这里又加一句,“阁老,各人自有各人福啊。”

    那意思,你别特么管太多了。

    王鏊听下来其实也觉得是皇帝的意思,否则尤址凭什么和当朝大员商议这么重大的事情?

    说完了得算话才行,要是不算话,将来被捅出去让皇帝知晓,这事情可不小。

    再说了,他今天处处考虑皇上、考虑朝堂、还考虑杨一清,那么他的利益在何处呢?不合常理。

    继而可以确认,就是皇帝派他来的。

    他不愿讲,或许是有特别的理由,或许就是皇帝交代的,但总之是错不了。

    杨一清那边,他一时无言,看起来纠结于这个结果。

    “杨阁老?”

    “喔。”杨一清回过神来,他说:“身为臣子,自然是听旨而行。皇上当初就可以一道圣旨,将杨一清调至新疆,又何必如此麻烦。”

    “杨阁老若是能和皇上同向而行,那就更不必这样麻烦了。”

    所以说这个时候讲当初是没什么意思的。

    他就不好讲,你闲得没事非要给自己惹一个霸臣之名,这下舒服了?

    “杨阁老,今夜咱家就是这些话,要是杨阁老觉得咱家说的还行,那您点个头,咱家就奔着这个道儿走,总归不能这么继续折腾下去。皇上与您,总得一个先低头。而皇上……那是皇上,争起来,阁老难道还想皇上先低头?”

    “那自然是不敢。”

    王鏊也觉得这样算是最好的解决了,虽然说在转任他为新疆总督之前,圣旨上肯定写下一大段他如何如何霸道的话,但就像尤址所说。

    你不低头,难道要皇帝向你低头?

    “杨阁老,下官倒是觉得不错。刘希贤在山东是美名传于天下,将来有日,新疆也定然处处留有杨阁老的美谈。再说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的那种塞外风光别有一番意境,如何能不好?”

    杨一清本是想求死,没想到皇帝竟然不让他死,再说有前例在前,他跟着去走似乎也没什么,最终他抬了抬手,“那就一切有劳尤公公。”

    “好。”尤址大喜,总算是办好一桩差使,“那咱家这就回宫,杨阁老可以收拾收拾。还有一节,阁老要注意。”

    “公公请说。”

    “咱家自然相信阁老与毛纪没有相互配合,但陛下最忌官官相护,毛尚书的事阁老不要再讲了。如果真的是为了毛尚书好的话。”

    两人将这个太监送走,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在想些什么:就是皇上派来的。

    在这件事情上,皇帝始终光荣正确,最后拿掉了他的首揆,反而还尽显仁义,杨一清明白,这就是王鏊说的,得按皇帝满意的方式来。

    而且最后的提醒也是,他不为毛纪求情自然就是无情无义。

    反正这清名,他就是要不得。

    “阁老在想什么?”王鏊问。

    杨一清眼神幽幽的说:“今日老夫离去,并非终局。张秉用是心胸狭窄、难以容人之人,这次这么多人为了老夫开罪于他,将来他一朝得势,必然会不择手段,借机报复。济之,你得小心。”

    “阁老不是说了夫唯不争的话?”

    “但有些人,你在他前面便算是与他相争。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老夫这样待你的。”

    王鏊笑了笑,“阁老确有容人之量,可称国之柱石。所以陛下是为了做事,却不是为了针对阁老。老夫心想,陛下并不会特别气愤于你反对士绅除优,毕竟陛下自己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更是早在江南便已开始铺垫,但陛下一定很气愤于阁老与毛纪那番奏对。皇上是争了清名,但皇上从来没有对不起阁老。阁老保重,下官先行告退。”

    他这番话说得倒是潇洒,但是说得杨一清懵掉了。

    皇上从来没有对不起阁老……其实还有下半句,阁老真的没有一点对不起皇上吗?

    杨一清忽然开始心痛起来,到最后的最后,皇帝没有选择杀他,也没有选择将他关起来。

    这一夜,

    尤址还去了大牢里看毛纪。

    问了几句,仍然出言不逊。

    尤址也不免生气,临走前说了句杀人诛心的话,“杨一清至少是柱国之臣,几十年来为社稷、为百姓呕心沥血,你又做了几桩事?”

    这家伙屡屡犯上,自以为是刚正,但过了头就没意思了。

    这和刘健、李东阳那会儿不同,出了这么大事,都走脱那也不成。毕竟,两个都饶就是软。====

第716章 皇帝不一样了

    “天下督抚大员,一半皆反,是因为杨一清往日罪人过多吗?非也,是因为杨一清才能不足吗?非也。官场无朋友,朝事无是非。天下之事,对会是错,错也会是对,一切不过利害二字尔。你以往圣贤书读的多,历经此事应该能明白了点儿吧?”

    杨廷和这番话是对着儿子杨慎所说。

    他对其寄予厚望,只不过杨慎从小便接触皇帝、接触圣贤,少了些人情练达,倒是这次杨一清的事情能让他看看清楚。

    但杨慎内心震撼,一时难以接受,“皇上,真的会因为此事而舍弃自己十年的首揆吗?”

    “你以为朝局为何会像今日这般?”杨廷和背过身去,“这一切不过都是皇上推动。杨一清反对皇上士绅除优之策,那么他必定得走。他不走,他的旧部便不会倒戈,便会摇着他的大旗与张骢作对。再精妙的施策,能力再强的官员,若是有当朝首揆暗中掣肘,什么事能办得好?”

    杨廷和跟随皇帝几十年,他有时候难以断定皇帝究竟是宽厚仁德还是刻薄寡恩,总之对你好的时候,那是一切都好,一旦翻脸,那往日恩情从此就一笔勾销。

    这种心性,实际上也让他们这些人不得不留一手。

    因为看得清楚,所以他一开始就和杨一清划清界限,现在看来,还算不错。

    人都是会变的。

    原来杨一清作为击退过鞑靼,在重大出兵决策中支持过皇帝的宠臣,近十年的时间把着首揆一职,他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因为杨一清真的很厉害,当初整顿马政就可看出,他不仅有圣宠,而且本身能力颇强,手段、城府都堪称一时之绝。

    但是这次朝局突变,杨一清自己没转过弯来,弄得君臣决裂,那便是神仙难救了。

    这样的话,有些心思和想法就在他的心中生了出来。

    内阁四人之中连去两位,他这个老幺,一下子似乎要当次辅了。

    不仅如此,他在心中更敬畏杨一清,对王鏊却不是那么仰视,王鏊当然是品行高洁,文章盖世,可内阁不是做文章的地方。

    他原先是次辅,可能不引人主意,身边没有党羽甚至还为其赢得清名,但一旦成为首揆就不一样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惦记他的人应当会有许多。

    而且他这种作风当不了内阁首揆。

    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左右,王鏊必会退出内阁。

    这样一来……

    杨廷和捋起胡须,眼神眯着。

    他是太子府旧人,功劳卓著,凭什么就不可以?

    “爹,你在想什么?”

    杨廷和回道:“爹在想毛纪毛维之。杨一清劳苦功高,皇上再怎么样不会不念这一节,但毛维之几次三番顶撞陛下,平日里这都是小节,天子本就胸怀大度,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但如此固执之人在大事当前之时执意而不肯回头,留之何用?!”

    杨慎听而大惊,“爹!维之公居官廉静简重、克己奉公,乃为一时君子。”

    “你错了,能用之人方才有用,不能用之人,再怎么克己奉公,但于朝局无益,那有何意义?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道理你也要明白。”

    ……

    ……

    朱厚照在皇宫之中也听到一些声音。

    “朕关了毛纪,这的确是多年不曾出过的事了,朝中要员若不是得朕首肯,也上不了这样的高位,既然上来,必然也有其道理。”

    尤址乖乖答道:“皇上一向仁义,此次是毛维之做得过了头。”

    “不,”朱厚照摆手,“不必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他若是个愚不可及之人,朕岂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升他做工部尚书?毛维之为官清廉,官气、家风都是一时之选,这一点朕是不会看错的。”

    “那陛下……”

    “不明白?你应当明白的。”朱厚照握拳轻轻捶了捶脑门,“大明朝可以少得了毛维之,但是少不了士绅除优的国策,若是一定要朕做取舍,这个决定就是难下也得下。天子承天命而驭万方,事已至此,那便只能进,不能退!”

    士绅除优是天大的事,是救万民于水火,也是救大明于水火的关键一招。为了这一条,不要说牺牲一个毛纪了,就是贬黜了王守仁,他也在所不惜。

    而且,本身他就已经赶走一个杨一清了。

    朱厚照不知道杨一清是什么人吗?

    当然知道。

    不然他用其为首揆这么多年?

    与之相比,舍弃一个毛纪更显得不是什么大事了。

    “陛下,切莫感怀过甚,伤了心,便不好了。”

    “伤心?”

    朱厚照忍不住笑起来,这皇宫之中越是孤寂,他便走得越是坚定。

    当初继位的时候,他也想过,跟王鏊、杨一清这样历史上名声很好的人和谐共处,同建一段君臣佳话,但朝局迫人,到最后相互之间算计不断,最终还是像现在这样。

    天下聪明人多的事,自己玩的这些手段骗骗一般人还可以,那些最终走到他面前的人都是精得和妖怪一样。

    他以这样的方式送走一个侍奉了十年的老臣,即便再怎么玩心机,怎么用手段保留自己的宽仁之名,真正聪明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会留一手。

    因为以往的刘健、李东阳可以说成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杨一清其实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这一步踏出,他似乎朝着历史上的那种孤家寡人似得帝王又进了一步。

    但是圣旨要拟,这个不同意士绅除优的人得敢,那个在牢里的人甚至还要夺其官身。

    尤址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朱厚照也不犹豫,拿过笔来就开始写杨一清的调令。

    朝中那么多的奏疏弹劾他,从冰冷的政治计算来看,火候是足的。

    既然要写,既然要做,当然不必扭扭捏捏,大笔一挥而就,朱厚照转头就走,半眼都不多看,“告诉杨一清,他官官相互这一节,暂且饶过他是念在他还有几分公心。但请他记着,到了新疆以后,驱逐外族、护我汉民,要是失了一寸的土地,朕一定砍他的脑袋!”

    尤址心惊,或许是错觉,但他确实感觉到,皇帝不一样了。

    ===

    这两天都有些忙。我尽量更新。我们这个活儿,一阵一阵的,这一阵事情极多。

第717章 皇权巍峨,逆之者亡。

    其实要说弹劾,张骢也被不少人弹劾了。

    当初刚传出士绅除优的事,就不少人向皇帝禀报说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或者是性情暴戾、纵家丁作恶等等。

    但如同大多数朝堂争斗一样,事情本身是什么样是一回事,皇帝愿意相信它是什么样又是一回事。

    朱厚照决意要用张骢,那谁也拦不住。

    内阁再有人时,

    便只余王鏊和杨廷和两位了。

    圣旨已下,杨一清不再是阁臣,朝野震动,之后则是几天的安静。

    王鏊和杨廷和挑了一样皇帝无法拒绝的事再次入宫。

    便是王炳那个孙女出嫁。

    当初天子答应了人家,那这个事就要说到做到,女子青春就这么几年,万一拖了过去那太坑人了。

    再说王炳现在还在世,孙女嫁个好人家,冲冲喜气,说不准身体还能好转。

    这件事不能闹脾气,更不能假手于人,只能朱厚照亲自来定,由此宫门也终于是打开了。

    但朱厚照没有在乾清宫,而是在外面的亭子间见了两位大臣。

    “……王家儿媳自己有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她想女儿找什么样的人家?”

    王鏊道:“老臣托人问过,说是不求大富大贵,不攀高墙深院,只要是个读书子弟,安分守己即可。”

    “这是人家谦逊的话,你也信?为国征战一普通士卒朝廷都要给以抚恤,安顿好其家人。王阁老是朕股肱之臣,他的孙女,朕岂可轻率?便是真有那不忍之事发生,朕也要为王家孙女撑一撑,不能叫她给人欺负了。”

    “是,皇上重情重义,王府上下都对陛下感恩戴德。”说着王鏊看了一眼杨廷和,

    杨廷和说:“陛下,听太医所言,既是喜事,那便抓紧去办,讨点儿喜气总是好的。就怕……就怕男子一家在意,所以老臣倒有个唐突之请,请陛下恩准。”

    “说吧。”

    “由老臣来收王阁老的孙女为义孙女,如何?”

    朱厚照有些意外,“义子义女倒是有的,还有义孙女么?”

    “非常之时,非常之法。”

    “王府要是同意,朕也没有意见。”

    “是。”说完,杨廷和赶紧从袖口之中拿出东西,“陛下,这是臣挑选的几个青年才俊,家世、年龄、品性都是不错的,可为阁老孙婿。”

    “恩,朕先来瞧瞧。”

    所谓门当户对,皇帝又特别为其站台,那么这个男方之家地位便低不了。少说也是巡抚之官。

    但朱厚照看了以后没感觉,“有没有条件让朕见见真人?”

    两个老臣面面相觑,“陛下,名单上的四位虽然都是官宦之家,但陛下召见他们,是不是恩情过重?况且若是选不上的人……”

    “有道理,你们考虑的更为周到。有了,朕让贤妃将王家儿媳和孙女叫进宫,女人与女人之间总归能说上些体己话,到时候这四人便让她们选,她们选好了朕再指婚,免得闭着眼睛乱点鸳鸯谱,到最后好心办了坏事,朕岂不是对不起王阁老?”

    恩……

    这样虽然有些复杂了。

    不过并非关键之处,王鏊和杨廷和懒得多说,之后便也同意了。

    这君臣相隔之后的第一次君臣相见,便在这样不温不火之中结束了。

    有了他们开这个头,后来其他人也渐渐学会,开始找一些特别的事和皇上来一个破冰之旅。

    而这个时候杨一清也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许多事说起来如天崩地裂一般,但真正接旨的那一刻,后面皆是平静。

    从万人追捧到门可罗雀,虽然尽显世态炎凉,但杨一清不是初入朝堂的毛头小伙子,自然见怪不怪。

    宫里锦衣卫也给朱厚照递来了消息。

    皇帝道:“他这一辆车马出城,跑到远远的大西北快活,有马奶,有羊肉,躲得真是清净。这宫里的喧嚣他是再也听不到了。”

    “臣相信,杨应宁即使表面平静,内心也必然翻涌不止,陛下一代圣君,他应当是舍不得离去。”

    “哈哈。”朱厚照短笑两声,“这等好听的话朕可不信。但新疆有此人,朕也放心不少。那个地方在很多人眼中乃是不毛之地,被扔到那里,想来惦记他的也不多。”

    “是,现在的关键不在于杨应宁,而在于毛维之。他一生清名传遍天下,为官多年,亦有不少至交好友。想必过不了多久,又是一波声势。”

    “恩。”朱厚照毫不意外的点头,他双手交叉,“靳贵,你以为应当怎样办?”

    “微臣不敢说,微臣有私心。”

    “有私心不怕,谁没有私心?”

    “是。微臣斗胆,想请陛下饶过毛维之。”

    朱厚照眼神之中透露出过往较少见过的凶狠,“你是侍从室首席的侍从,跟随朕十几年了,朕做事一向有理由,为什么要办他,你不知道?”

    “微臣知道。但微臣也知道陛下之聪明,放眼天下也是难寻,因而微臣觉得陛下一定有办法。为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廉之臣动这份脑筋,微臣觉得值。”

    “值个屁,朕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天下人都当正德皇帝是个没脾气的主!”

    靳贵又说:“可是陛下,朝堂历经一乱,刚刚平稳,如今若是再起波澜,殊非善事。臣以为陛下可先暂且忍耐,避了风头,后面有事再处置不迟!”

    朱厚照脸色变了,他虽然语气平缓,但似乎又充满力量,“朕避他们风头?朕看你是昏了头吧?”

    “微臣唐突了。”

    “你说了这是你的私心,所以朕不怪你。你现在去,将那些给毛纪求情的人头都点点,都谁递了条子,再给他们合一合挑个时间让他们一起来见朕。”

    朱厚照摸着下巴,道:“喔,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操心这等破事?让谢丕代你做。你不是要到张骢哪里去吗?去协助他制定丈量流程、招募并培训人员,这件事才是大事。至于这朝堂,朕在,谁也翻不起风浪!”

    “是,微臣遵旨。”靳贵叩头,“陛下,微臣今日之言虽是私心,但还是请陛下三思,毛纪乃是难得的贤臣,不用,是为朝廷之撼,陛下之撼矣!”

    朱厚照只淡淡的摆摆手让他离开,随后自言自语的讲,“什么贤臣,贤与不贤有时候由不得他们。”

    他就是要用毛纪来告诉天下人,皇权巍峨,逆之者亡。

喝多了。

    …不好意思,本来最后一天真的不想请假,但是生活很无奈。

    工作的大哥大姐一定知道,没几个人是想喝酒的。

第718章 还不快去传旨?

    一段时间以来,朱厚照也会倾向于使用品性相对过得去的人,比如顾佐、顾人仪这都是他大力提拔起来的。

    甚至包括毛纪本身,他在清流之中同样名声不小。

    这种风格在过去一段时间是好的,比如拉住了刘健、李东阳等人,那么就是笼络了天下士子之心,现如今朝野上下都将正德皇帝视为一代圣君,也是当初这种作风的一个结果。

    当然,在推进士绅除优之时,这种双方之间的美好时光必然会逐渐消解,所以得罪他们朱厚照是不怕的。

    而毛纪的遭遇很容易引起朝野诸多臣子的同情,在他们的眼中,毛纪虽然冒犯天颜,但其情可免,且绝对出于公心,

    对于这样的臣子,圣君当然是不该杀。

    大抵是朱厚照并未这样处置过,所以大臣们也敢于谏言,替毛纪说一两句求情的话一方面满足自己的道德欲,另外更没什么坏处。

    但他们显然错误预估了正德皇帝这一次的态度。

    哪怕是有梁储、何鉴、王华这样的重臣相劝,天子的态度也未见软化。

    暖阁里,他们说出的道理总归就是那么几条,毛纪一心为公,清正而有贤名。

    朱厚照没有太过于轻薄,更未做出什么不顾仪态的举动,而是很端庄的听三个大臣说完,但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脾气的。

    “……天地君亲师,再有贤名的臣子,若是眼中没有君父,朕又要之何用?朕知道,你们会辩驳,说毛纪心中必然是有朕,只不过忠言逆耳利于行,但朕看到的是,他毛纪将自己的清名看得最重,重过朕,也重过大明天下!他要的,是你们、还有朝外的百官说他是忠臣,而不是真正忠于朕的忠臣。这其中是有区别的。”

    梁储听明白皇帝的意思了,“陛下,此为误解,毛维之的确珍惜名节,可凡为君子,哪个能不看重自己的名节?这并非是过错,这反倒是品性高洁的体现啊!”

    朱厚照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不必再说了。朕不想浪费口舌与你们辩议他究竟是怎样爱惜名节的。朕只知道,为君者,承天意、祀宗庙、爱子民,士绅除忧就是爱护子民之举,不知道在毛维之的眼中,我大明百姓过得如何。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朕看来真是误国误民也误臣子的两句话,士绅不过拔一毛以利天下,在他眼中就是动摇了根基,失却了人心的举动,好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才子。他的去留,朕心中已下定决心。但你们放心,朕不会要他的命,但朕会除去他的功名,官职自然也是一点儿不留,将他打回原籍,做一个耕种田地的普通老百姓。他是哪里人?”

    “陛下啊!”梁储还想说。

    朱厚照脸色开始变,重重的问,“他是哪里人,回话!”

    梁储无奈,“是,毛维之是山东掖县人。”

    “毛氏在当地算是大族吗?”

    这话他是问尤址的。

    因为朱厚照不相信这些臣子会说实话。

    他们总想救一救毛纪的。

    尤址低头答曰:“回陛下,毛氏在掖县算是大族,所谓崇儒毛氏,在当地,这也是书香门第了。”

    “果不出朕所料。家有小资,所以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啊。这件事透过司礼监来办吧,也省得你们这一个个清名之臣害怕得紧。”

    “请陛下吩咐。”

    “司礼监递个条子给山东守备太监,让他直接到掖县县衙亲自主持此事,毛纪冒犯天颜、重名轻君,外有公心之名,实则私心极重,为朕所不喜。既无忠心,原本是要判处死罪的,念及诸臣为其求情,免其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夺其功名,免其官职,掖县毛氏不分老幼,人人戴罪。记得‘为朕所不喜’这句要写原话,不要改动。”

    朱厚照指着尤址的脑袋说。

    内阁里大臣只能跪而静听。

    天子这一招是绝的。

    至少没杀人,算是给他们这些大臣一个面子,你们求了情,保住了人命,拿出去交代去吧。

    但是另外一方面,处置不可谓不重。

    不仅自己功名没了,而且连带家族都跟着遭殃,多少还是有些让人心惊的。

    “……喔,不仅仅是姓毛的,还有其亲属一并算上。只要是五服之内的,不可错漏一人。”

    “是!”

    “但朕也不会虐其过深,让当地官府按照每人五亩土地的额度,留下供他们耕种的土地。”朱厚照眼皮一抬,“从此以后,就让他好好当一个自耕农吧。”

    臣子们听了这话心里开始冒泡。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本来的意思是要人人读圣贤书,行圣人之事,但在明朝的现实环境中,它已经异化为一种‘成功学’、‘做官学’。

    就像我们受教育其目的就是为了谋生一样。

    所以王守仁小时候发出了那个最质朴的疑问,他的老师说读书是为了科举,将来出阁入相、光宗耀祖,但他说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成为圣人?

    总之一句话,如果让一个官员回过头去成为自耕农,这或许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陛下。”王华想了想说道:“陛下的本意乃是要毛纪亲身体验民间之疾苦,但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天下势利之人不在少数,若是毛纪以这样的罪名回到原籍,臣恐欺辱之人极多,不论怎样,毛纪仍是朝廷九卿之一,是工部尚书,是陛下亲自简拔的臣子。一旦为人所辱,不仅是朝廷颜面尽失,而且还会与陛下的本意相冲。”

    朱厚照不为所动,“这种话就不要多讲了。朕下了一趟江南,看到不少百姓为士绅所欺辱,他不是说士绅是朝廷的根基吗?让他自己去感受感受好了。王华,你不会以为老百姓的生活之困,只在于耕种辛苦、物资短困吧?你敢说官僚、胥吏、大族的欺压不是百姓生活的寻常吗?如若不然,那些家破人亡的人是怎么来的?”

    王华被皇帝反问一句,有些吃瘪,也就不再多说了。

    其实朱厚照也不是故意要质问他,他其实有些生气的,都说皇帝是‘何不食肉糜’,这些人又好到哪里去,“还不快去传旨?!朕还等着瞧呢,看看处置了他,会不会天都塌掉!”

第719章 噤声

    入了12月以后,气温陡然下降。

    今日不知怎的,天上飘了雪,红色的紫禁城在这一刻染了白,各处飞檐给雪撑起了特别的形状。

    雪后的宫城,安静,也肃穆。

    几个红袍的老人自皇帝寝宫中的暖阁内出来,踩出了长长的、歪歪扭扭的脚印。

    风雪之中,他们大多心情沉重。

    “……当年,记得也是一片雪,毛维之任钦差,督办两淮、长芦盐务,捷报回京以后,皇上欣喜。这才短短几年,实在是想不通,皇上这次为何要如此重处?”

    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三道背影在两面墙间越走越远。

    面对梁储的感叹,户部尚书何鉴言道:“圣意不可猜。皇上君威日重,不论是杨应宁还是毛维之,处置的手段日益有雷霆之感。此等转变之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所有人事先觉得杨一清可能没有太好的下场,毛维之应当还好。

    在这种预期之下,当杨一清结局还算不错,本来众人都觉得雨过天晴,那更该没事了。哪曾想皇帝不仅不放过毛纪,而且加倍重处。

    所谓圣意不可猜,不就是这样么,紫禁城里来了个厉害的主,谁也摸不透他的脾气。

    从此之后,只能小心行事了。

    事物都是相关联的,当朱厚照要这么做的时候,官员群体必然有这样的反应。

    官场在此事之后必然要多出几分安静。

    当初为毛纪求情的奏疏堆满了天子的御案,但最后他出狱回到在京的家中,却是门可罗雀,只有寥寥数人前去看望。

    毛纪此时已经一身粗布麻衣,他已经不再有穿丝绸的资格了。

    甚至因为过往的清廉,导致他的生活其实会在很快变得拮据。

    像顾人仪、顾佐这些人去见他的时候,当然也会做些接济。

    皇帝并未明旨杜绝。

    但是毛纪怎么可能会接受呢?

    他在家中以一壶淡淡的茶水招待以往的同僚,天气太冷,水汽化作一缕青烟,环绕升腾。

    其实是相对无言的。

    说什么呢?

    朝堂之事?毛纪不会自讨没趣。

    说以后吗?

    哪里还有什么以后,以后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两位的好意心领,不过若是还看得起在下,便将这些收回吧。”

    顾人仪说:“预料到你会如此,但东西还是带来了。维之与我等相知,该知道我们不是那等意思。”

    “当然知道,但在下还是不能受。”毛纪推了推桌上的东西,“拿回去吧。我本无意于黄白物,皇上既然赐我耕种自给,这便是圣旨,拿了,也是抗旨啊。”

    “这……”顾人仪不知如何反驳这句,转而面向顾佐,“礼卿,你倒是说两句。”

    “怕是说破天,以维之的脾性都是不会受的。我们二人也是明己心志,既是此时不愿意受,那今后再说,维之回乡以后,若遇到什么困境,可以给我们写信,我二人一定倾力相助。”

    “多谢两位。”毛纪真心诚意的作揖,“患难见真情,陛下宽仁,虽然不会因此而怪罪两位,但能在这个时候还屈尊降临,这份恩情我毛纪终生不忘。只是以后……怕是难以报答。”

    正在聊着的时候,内院传来声响,原来是毛纪府中的下人收拾细软,全部准备离开。

    很少见到的他的夫人子女也换上了黄灰色麻布。

    这地方,他们一家是留不了几日了。

    “唉。”顾佐一声叹息,而后还是尽力安慰,“陛下此番处置,虽说重了些,但其目的似乎也是要维之感受一番民间之苦,等到将来有日,说不准还会召还回京。维之回乡以后,只管读书修气,温养精神,总是还有作为的机会。”

    毛纪是有些不敢想的。

    他想过被杀头,想过被贬黜,但是没想过自己的功名都被罢了。

    在人前他并不表现出什么,

    但是提着行囊冒着风雪离开时,他的脸上便再也掩饰不住那份伤感与悲痛。

    难道是他真的触怒了皇帝,伤透了皇帝的心吗?

    而一想到回乡去面对自己那些族亲,他便更加痛苦。

    尤其是他的发妻和不曾懂事的儿子。

    “夫君回去以后,怎么打算?”妻子问道。

    毛纪摇头,“不知道,为夫现在心中是一团乱麻。”

    “他们……他们都说还有机会。”妻子抿着嘴,眼神之中满是期冀。

    毛纪是少年即中举,而且书香门第,所以她这个夫人出身也不差,但这次连累她娘家受此灾祸,也被夺去了一切功名、田产,旨到之日,她直接都昏迷了过去。

    什么时候皇帝能够回心转意,那是她最为关心的事情。

    所以她很希望从毛纪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哪怕只是可能,哪怕是骗她。

    但毛纪不敢说:“皇上这次是动了肝火。为夫……为夫对不起你,但是我们回乡之后除了叩头认错,万不能轻言许诺。我这心里,没底。”

    “呜……呜……”毛夫人立马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孩子呢?孩子才十多岁,朝廷夺了伱功名,将来会不会连孩子也读不了书?”

    毛纪捏紧拳头,强忍着泪水,但仍显固执的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时,为夫只能如此。”

    ……

    ……

    顾佐和顾人仪静静的远望着离去的马车。

    顾人仪说:“礼卿,你真的觉得毛维之有起复之日吗?”

    顾佐肯定的说:“维之不仅有学识、而且为官清廉,颇有政绩,这样的人,皇上即使盛怒,但总有气消的时候,又怎么会连起复的机会都没有?”

    顾人仪却没什么信心,“陛下是要告诫所有人,又怎么会轻易绕过他?”

    “不会如此!”

    “礼卿的愿望总是好的。温养精神……唉。”顾人仪深深叹息说:“受陛下简拔之前,我曾在四川做过知县,老百姓的日子我曾亲眼看过,哪怕一年到头辛苦劳作,饱腹已是苛求,怎么读书?如何温养精神?”

    朝中官员,自小家中尚算优渥的人可能会觉得皇帝只是惩处惩处,但稍微能多想几层的人都知道,毛维之以这样的身份回乡,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算能吃饱,就算乡间士绅能遵守朝廷法度不对他们怎么样,但族亲会绕过他?

    连工部尚书毛纪都是这样的下场,其他人更加不必高看自己。

    不久,宫里又传出皇帝即将颁发天下清田令,这次各种声音都小了很多。

    正德朝某种宽松的政治氛围在正德十年末似乎消失殆尽,朝野上下都匍匐在君威之下噤声。

第720章 张阁老(第三更)

    这一波的朝堂之变,以张璁的入阁为终点。

    这个从浙江温州府走出的读书人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

    正德十年,他四十一岁,比当年杨廷和入阁还要年轻,而且年轻的多。

    为了给他站台,朱厚照特地进行了一次早朝,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

    皇帝刚刚重重处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臣子,刚刚赶走一个违逆圣意的阁老,朝堂风气一改往日慵懒,就连三呼万岁都响亮不少。

    大明皇帝身着冕服,明明年轻,眼神却是沧桑,明明稚嫩,手腕之间则全是老练。

    天子端坐,文武百官低服,大明如今之朝气就如东升的太阳。

    朝会伊始,要进行必要的礼仪。

    之后讲述一些常规的朝务,而后就是宣读圣旨,封张璁为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随后朱厚照让人宣读《天下清田令》:

    夫田地者,国家之根本,百姓之命脉也。自洪武以来已过百年,鱼鳞改易,黄册不符,致使天下税赋混乱,官不知户,民不知赋。朕思此乃国家之大计,民生之根本,不可不慎重其事,以安我大明之基业。且,朕承祖宗之遗命,荷天下之重任,为江山社稷、大明百姓,欲行天下清田令……

    这一道令是朱厚照第一次面向大明整个天下下令。

    他暂时还没提到士绅除优,而只讲记载人口与土地的鱼鳞图册已经和事实严重不相符,到了必须要梳理的时候。

    开篇以后,他又以圣旨的名义,定下当初张璁所建言的四点。

    这也是张璁极力陈述的。

    一切光是他说没有用,要写下来,写在圣旨上!

    一道道巍峨的声音传下去,透过奉天殿,越过奉天门,然后是午门、端门……而百官不敢多有言语,阻挠皇帝颁布命令。

    宣读结束以后,朱厚照站起来,他的虎目扫视过众人,威严道:“天下清田令是朕面向大明各地所下之令,包括在京的各位臣工,从今日起,自内阁至六部不得有任何一人阳奉阴违,暗中阻挠天下清田令,若是让朕知道,谁为了一己私心自己或是帮助他人隐瞒田产,朕重处不饶!”

    “臣等,遵旨!”

    皇帝眼神示意,将这道旨意交到张璁的手上。

    张璁执圣旨,顿觉权力在手,他转过身举过头,“圣旨在此,我张璁在此起誓,若清不了天下之田,辜负了圣上皇恩,便立即献出项上人头!”

    这一幕也算是他一生的高光时刻了。

    说起来,士绅除优和清丈田亩,虽然是两个事情,但必须要同时开始做。

    因为大明有各种投献的土地,为什么投献?就是要挂在别人的名下,以躲避赋税。如果没有士绅除优,那么清丈田亩就是个笑话,因为那只会促使更多的百姓更有动力去投献。

    因为清丈田亩这个时候就是侵犯他们的利益,毕竟被朝廷查实自己名下的土地,那就得缴纳赋税。

    而这个时候朝廷进行的‘确权行动’反而是将地主的兼并行为给合法化了。

    因为丈量清楚了就不可能改了,以后都得按照这个来施行,不然丈量个锤子呢搁这儿。

    只有在清田的时候释放出以后要士绅除优,这样一来才能迫使‘被投献方’拒绝投献,因为查出来的土地越多,赋役就越多。赋还只是一方面,就是钱粮嘛,吓不到他们,关键是役,服役谁去?

    这其实也是明朝包税制下,老百姓负担很重的一个方面,因为大户人家往往能和官府勾连,把这个役弄到别人头上去。

    但那是朝廷不追究的时候,现在一块一块地查清楚,这事就难办了。

    所以这件事对朱厚照来说没有转圜的余地,就是铁了心一往无前,把挡在面前的所有人都搬开!

    ……

    ……

    早朝之后,朱厚照把张璁留在了宫里。

    “招募人员的事,你尽快让人去做,现在朝廷的这点儿变动你不必管,把事情最好才是要紧。你跟朕说要人、要钱、要时间,朕都给了。甚至朕还把不配合的人给伱打包在一起送走了,那从今往后朕就要看到成绩。

    大明的国势如今愈发兴隆了,这种时候只能继续胜利,一旦失败,你这件事情做不成还是其次,断了这个上升的大势,那就是罪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明白吧?”

    张璁跪了下来,“陛下放心,微臣现如今是什么心思都不想,想得就是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把天下的田亩给丈个明明白白。”

    “恩,”皇帝摸了摸下巴,伸出食指,坚定的说:“如果有人向你打听为什么清丈田亩,你就直接了当的说,为了以后一体收税,士绅也纳税,纳多纳少搞不清楚,但肯定要纳。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不要东躲西藏,搞得不像样子。要是有一人反对,你自己对付对付,要是有百人反对,你懒得理,就让他们来找朕,要是有万人反对,没关系,举起义旗,兴起义兵,把朕从龙椅上赶下来,这个皇位朕让给他!”

    张璁也有些感觉到了,皇帝自这一次事件后,越发的有些霸气掩藏不住。

    一般情况下‘让皇位’属于比较忌讳的词,但他说起来轻松无比,且毫无顾忌。

    “臣断然不会让这一种情况出现的。”

    “哈哈,不妨事。屁股决定脑袋,天下隐田那么多,不管是谁,不管他多么反对朕,只要他坐上这个位置,他终究会和朕一样,否则他就不是个好皇帝。到那个时候,朕虽死,但在地下手里能花的纸钱也比他多!”

    朱厚照掐着腰,感叹说:“现在不是洪武那会儿了,土地兼并,国家破败,朕只能这样啊。喔对了,朕得给你配一队锦衣卫暗中护着你,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可得小心啊。”

    “臣不怕,陛下重恩义,就是臣死了,陛下也会照顾好臣的儿孙。”

    “话不能这么说,朕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你以往领过特别俸禄么?”

    张璁摇头,“还没有。”

    “那朕赐你。”

    “臣尚未立功,不敢受赏。”

    “该受的,朝廷在西北打仗,在东海也打仗,靠得是这几年攒得银子,但疆土扩充,打坏了要建,而且后面战乱必定不少,到那时还是得依靠雄厚的国力,所以你受得。”

    “是!微臣谢过陛下!”

    张璁是胆子大的,性格也比较野,换旁人还真不一定敢受。

    朱厚照不在大事上在意这些小节,不过尤址冲过来说了一句话让他变了脸。

    原来是说毛纪回乡途中,受到沿途官员礼遇,这些知府、知县不仅不以罪犯待他,反而将他视为刚直受难的名臣而接待。

    “都说文人相轻,但在惹朕这件事上他们倒是联合得殊为紧密。”

    尤址试探道:“要不要惩戒一下这些官员?”

    朱厚照抬眼看边上人,“张璁,你以为呢?”

    “臣以为,这些官员贪图虚名,不仅不以毛纪霸臣之行为戒,反而为一击私利胡乱攀人门楣,心中无君父,行止无底线,更加……没有将天子放在眼中,若不严惩,岂不人人与毛纪这等霸臣之流为伍?”

    尤址倒也没反对,但他说了一点,“可朝中重臣也有走近毛纪的。”

    朱厚照眨巴着眼睛,“有吗?朕怎么不知道?你为何不向朕禀告?”

    尤址一听,略微错愕之后,迅速明白过来。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收拾这些官员!”

    “等毛纪走了以后再抓人,查他们点儿别的事,莫要因这个罪名抓他。”

    张璁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睛。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正德皇帝,天子气派!

    为什么在他们之后抓人?

    就是告诉世人,你毛纪见的人也不怎么样嘛,一查他妈的一个准!

    ===

    前几天有些萎靡,所以加更略作弥补。

第721章 世无英雄,令人孤独。

    事情交代完,朱厚照也就懒得再和他们耗时间了,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各自出宫办差去吧,张璁,从户部拨银手续繁琐,还显得小家子气,出宫时让尤址领你先从内帑支10万两银子,花完了再和朕讲。”

    两人双双领旨,“是。”

    要说张璁这个人,他娘的肯定是不算王鏊那种十足的君子。

    知道尤址这次是去对付那些捧毛纪臭脚的官员的,他绞尽脑汁的给出了个馊主意,说:“公公,刚刚陛下有句话说得倒有意思,不知公公想过没有?”

    张璁是新进宠臣,尤址这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不是王振那类手握大权的人物,所以还是很客气的回了句,“请张阁老赐教。”

    “赐教谈不上。”张璁微微一笑,“陛下说文人相轻,这些人不知好歹,把皇上的宽仁当做纵容,肆意行事,说不得还会有些狂悖之语,但这等事却不需公公亲自出手,只需找个懂得他们的小臣,那便万事皆定了。”

    尤址咂摸了一下这句话,眼神放出亮光,“文人相轻?”

    张璁肯定的点头,“文人相轻!”

    “妙极、妙极,他们列出来的罪状,必然比我这个不通文墨的人来得更为精准。”

    “公公谦虚了,常年侍奉皇上,哪怕原先不通文墨,现今也该精通文史了。”

    “哈哈哈。”

    这两人倒是谈得开心。

    后来张璁还愿意为他引荐这样的人。

    对于张璁来说,毛维之是曾经不顾一切反对过士绅除优的人,这种人固执得像茅厕里的石头,如果就这么看着他声名渐隆,那自己又成了什么?

    逢迎圣意的奸臣?

    仅是这一条理由,就足够张璁对付他了。

    不过他自己动手总显得上不了台面,尤址一介宦官可能做得也粗糙,所以说这事情还是得文人自己来。

    万一有意外收获,弄出个什么辱及圣上的大案,哪怕毛纪与之没有关系,那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么想着,张璁离开皇宫,心里则是得意满满。

    而在皇宫之内,朱厚照身边没人,左右闲晃觉得无聊,忽然想起来什么。

    “来个人!”

    殿外低头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皇上。”

    “去把少府令顾人仪给朕找来,喔,再给朕备好车马。快去。”

    “是!”

    顾人仪来的时候肩头带着雪花,行礼说话僵硬的像个木头。

    朱厚照瞧了觉得奇怪,“怎么了?你这是被冻僵的,还是给朕摆脸色?”

    “微臣岂敢。”

    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朱厚照一想也明白,“朕知道,收拾了毛纪得罪了伱们这些清名之臣,压着各类反对的声音下了天下清田令,说不准又会弄得天下动荡。所以,你是觉得朕做错了?”

    顾人仪跪了下来,“皇上圣明之君,自然不会有错。只是微臣天生胆小,一直以来做事情也是循规蹈矩,不敢有违半点朝廷法度。所以臣是被吓到了。”

    “唉。”朱厚照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近他,“朕知道,你这番表现是想告诉朕,朕如果想用权力、大刀压服臣子,那么现在做到了,你现在服了,但只是口头上。”

    顾人仪被说中心思,小头一扭,他说出痛心的话,“微臣是替皇上考虑,在此之前,众正盈朝,从内阁到小小的四品主事,都深感皇上为仁德之君,都愿为皇上效死命。可皇上因为几句口舌之争,赶走了杨一清,革了毛纪的功名,从此之后谁还不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放肆!”

    砰!

    顾人仪一脑袋磕在地板上。

    “皇上乃圣明之主,微臣早已立誓,必用此生辅佐皇上立下不世功勋,再造大明盛世辉煌,这条命也从来不曾在乎过。所以哪怕皇上不爱听,微臣也要说几句真话,士绅除优的背后考虑微臣明白,不过一定要以杨一清和毛纪作为代价吗?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朱厚照顺了顺气,他是明白了,古来圣君面对这种连命都不要、同时你又有些爱惜的那种臣子时是什么感觉。

    顾人仪说话大胆,但其心不坏。

    “顾人仪啊,动士绅的利益不是小事,杨一清为什么反对?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事不是改朝换代时,几乎都很难做。你说别的方法?哈,难道朕与你们在这里煮茶品茗,说说笑笑事情就能办好?”

    顾人仪自己也精通历史,他当然不敢说。

    “你还说,官员都会留退路。他们是有退路。天下百姓,当皇帝的总归就那么一姓,老朱家还是老宋家没什么分别。反正进了皇宫,叩头就拜,给谁磕头不是磕啊?”朱厚照再凑近一些说,“但皇帝是没有退路的,要么做成,给后世儿孙再多百年的国运,要么失败,眼看大明朝就像汉唐宋元那样逐渐凋零。”

    这话讲得鞭辟入里,某种程度上还带着一些残酷。

    皇帝就是以一家对万家,这件事没有商量。

    以顾人仪的聪明,他应该能听得懂。

    “……至于到底是失败还是成功,做与不做每个帝王的选择不同。有的人情愿当个守成之主,差不多么就行了。有的呢,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朕,就是后一种,所以在你们看起来都有些不可理喻,明明天下太平,怎么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呢?哈哈哈。”

    说到这里朱厚照的声音有些唏嘘,“所以朕时常感慨生不逢时,可惜啊,朕多么想拜拜太祖皇帝,想跟着徐达大将军千里驱北元,亲自打下大明的疆土!朕也想见见太宗皇帝,永乐大帝一生的功绩,真是令人向往。太平盛世缺少气吞万里的英雄,不免让人孤独。”

    这些话他是有感而发,自内心说出来的,说得甚至有些伤感。

    “但是不管怎么说,朕算克制的了吧?从来没有打仗打得天下凋零,民不聊生。”朱厚照拍了拍顾人仪的肩头,“人生短短几十年,行止由心,这才畅快。朕乃天子,上天之子,岂能为世人评说束缚手脚?哪怕是你也不要。”

    顾人仪心中震撼,“微臣,明白了。”

    朱厚照故意摆了个脸色,“光明白不行啊,你得理解朕。”

    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明明皇帝在强人所难,还要理解他,“陛下,臣没有觉得被束缚手脚,臣是汉人,自然以汉人的强盛为平生所追求,至死不悔。”

    啪!

    朱厚照重重拍了一下,“说得好,有志气。所以说不要天天叽叽歪歪的,三宫六院百十来个娘们叽叽歪歪就算了,事儿都做了你个男子汉叽歪什么?”

    顾人仪也脑袋晕晕,好像被忽悠了一番似的。

    “对了,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喔,在南京的时候,你不是和朕说过朝廷军器局弄出了一个威力更大的火炮吗?带朕瞧瞧去。前几年朕虽然重建了神机营,但是用的火器还是旧的,现在的工匠手艺不如过往,说不准都没有永乐时的厉害。所以朕心里一直记挂着,如果这个火炮好,朕就让神机营换装。”

    顾人仪的确说过这回事,他讲道:“可是陛下,这都是为了水师做的,是放在船上的。”

    “让工匠想办法,船上的都能做,地上又能有多难?”

    “好。那请陛下容臣准备一番。”

    “准备个什么,车马都备好了,陪朕看看去。”

    朱厚照直接把他提溜起来,跟着自己一同出宫,向军器局而去。

    车马轧过雪地,留下深深的印记,皇帝在一晃一晃间肯定了顾人仪,“你想得是对的,军器局是要建得远一些,火药么,不长眼睛,万一出现意外的爆炸,在人口稠密区这就是悲剧了。”

    顾人仪嘀咕,“陛下也知道危险,那就该让臣准备准备,陛下可是万乘之躯。”

    朱厚照才懒得理他,“火炮这个事朕也仔细看过,在骑兵对战之间,确实算是威力比较大的重器。不过下雨天不能发,炮身又过重,不便移动,这些都是缺点。军器局要以利于作战为核心,给这些工匠下任务,要他们从各个方面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实际上,社会需求是最大的动力。有需要自然有人去琢磨。而我们这片土地,其实需求不是很大,因为宋元明清一连近千年都是完整的统一王朝,没有出现魏晋南北朝那种几百年的战乱,缺少战争的刺激,实际上火炮就容易落后。

    一切只在于皇帝重不重视,比如永乐皇帝是马上皇帝,他就很重视,所以组建了神机营,到了后面皇帝不重视了,仅剩的一点刺激也就消失了。

    “微臣知道,这次靖虏侯在西北用兵,火炮就派上了用场,从前线的战报来看,西北边陲的那些小国见识浅薄,往往大炮一轰,人没死多少,胆先吓没了。”

    朱厚照想了想,接下来的战事还是不少的,西北那边,周尚文说那什么劳什子叶尔羌汗国不仅不投降,还要为他的兄弟满速尔报仇,真是脑子不大好。

    “有了杨一清以后,新疆就不需要周尚文了,朕会下旨召还他回京。明年,正德十一年有大朝会,以火器作为一议题吧,让周尚文来说说。”

第722章 火炮

    “砰!!”

    朱厚照将手掩在双眉平齐之处,看着黑色的炮弹呼啸而起,落在一处覆盖了白雪的泥土之上,炮弹落地,砸起的泥土足有三米高。

    “这能打多远?!”

    “回皇上,最远能打九百丈!”

    朱厚照心里默算了一下,九百丈大概是3公里左右,永乐时的火炮就可以打2公里了,现在借鉴了洋人的制炮技术能将里程提成50%,算是很不错了。

    当然,和现代那种轻而易举打几十公里,甚至明明打几百公里还自称是火炮的那种肯定是比不了。

    透过千里镜,他又仔细的看了看落点,明显的一个大圆坑,威力还是有的。

    部队都是密集摆开的,这种大铁球砸下来那可不得了。

    “先前你说不稳定,有什么问题吗?”

    “不瞒皇上说,这种红夷大炮缺点多了,其一就是陛下说的重,每一门炮有上千斤,运送时不便也就罢了,战时炮兵阵地也不能轻易移动,之前靖虏侯之所以大获全胜,那是土鲁番有一座不可移动的城池。

    若是面对鞑靼、瓦剌部的骑兵,则难以发挥作用,而且草原人与大明相争百年,他们知道大明的战法,哪怕再远上五百丈,他们选择在火炮距离之外就可以了。而因火炮太过笨重,一旦移动,反而容易被冲散。”

    朱厚照点头,“有道理。但你也说了,在特定的战斗情况下还是很有用的,所以还是要造。”

    “是!这种火炮的第二个缺点,就是装弹复杂,要经过装火药,填弹…等等过程,而且士兵需要经过训练才可使用。”

    朱厚照这个是知道的,早期的火器确实麻烦,第一轮还行,等到你第二轮弄好,弓箭手都射出三四箭了。

    “不管怎么说在阵地战中还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而且一旦我军作为防守方,那作用更大,敌人想顶着火炮冲击我军,那可不容易。”

    顾人仪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当年太宗皇帝尤其重视火器,专门组建了神机营,战力也远超其他各营,是我大明精锐中的精锐!”

    “还有一个问题,这种炮弹都是实心弹。”

    是的,这时候的火炮发出来的其实就是个大铁球。不是那种可以炸开的火药。

    “…能否想想办法,研制那种爆破弹,把实心弹换为空心弹,里面么装上火药,发出去的时候以引线点燃,然后爆开,这种威力要大多了。”

    朱厚照将千里镜交到边上内侍手中,把顾人仪拉近了说:“蒙古人的骑兵已经不足为患,但骑兵攻不了城,得靠这个。”

    顾人仪点头,“陛下的意思微臣明白,微臣下去以后调最为精干的工匠来试制。”

    “朕在京师设置了科学院,你可以和他们借借人。只要制出来这种火炮,朕必有重赏!”

    和他的话基本就说到这里,而后他作为皇帝破天荒的召见了军器局的数百名工匠。

    他们的作用重要,但地位并不怎么样。

    和他们说大道理也没意思,自己人就莫要忽悠自己人了,皇帝直接抬了两箱银子过来。

    演武台上,皇帝说:“朕知道你们有的识字,有的不识字,没关系,朕说的简单点,而且主要让银子说话。这门火炮比以往射得更远,朕心里高兴,高兴了就有赏。以后射得更远,威力更大朕还有更多的赏!就这样,顾人仪让你的人按照功劳大小分银子!”

    “是!”顾人仪大手一挥,“还不赶紧谢皇上赏?!”

    于是数百人稀稀拉拉跪下,三呼万岁。气势还颇足。

    朱厚照哈哈大笑,看着这些人领银子他反而心里高兴,挑着眉和顾人仪说:“钱这样花才算花到刀刃上啊,比拿出来当岁币要强。”

    顾人仪拱手道:“皇上文治武功,岂是赵宋可比的?”

    “嗯,你也要大方点,试制总是会有些银子是白花的,但就和吃饭一样,你吃到第三碗说饱了,不能不认前两碗的功劳是不是?”

    顾人仪被逗笑:“皇上这个比喻倒是有趣。”

    “理是这个理嘛。行,朕回宫了,你这个炮,等周尚文和伍文定向你开口吧,到时候咱们君臣合计合计要造多少门。造少了不够用,造多了,万一这些工匠真的弄出新火炮,那也是浪费,朕估摸着这一门火炮不便宜吧。”

    “每门有三千多两。”

    “真贵,但是贵也要造啊。西北来个折子,说叶尔羌汗国拒绝了大明的招降,这怎么能行呢?”朱厚照连连摇头,“西域通商他挡在前面,不投降,朕只能一块收拾了。”

    “陛下,朝廷连连用兵…”

    “朕都明白,又没说马上就打。”朱厚照神采飞扬的说,“但也不要拖得太久,那日朕想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登基十年了,都二十五岁了。上了三十就不年轻了,胡子花白壮志暮年当然也是英雄,但是最好是年轻的时候。你说呢?”

    顾人仪不免发笑:“皇上明明还是青春盛年呢。何必言老?”

    朱厚照也就是心情不错多讲了两句,“你倒是老了不少。”

    “是啊,人无再少年,臣真是羡慕陛下了。不过…”他脸色开始有些纠结。

    “怎么了?”

    “臣觉得,陛下有个隐忧。”

    “喔?有何隐忧?”

    顾人仪道:“东宫空悬。”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其实也是有些道理,总有一天他要考虑这个问题。

    夏皇后不是没生,生了,生了个公主而已。

    皇后无子会影响她的地位的,尽管朱厚照会为了大局维护她,但她自己也底气不足,总觉得将来没有依靠。

    尤其,又是一年十二月,又是一年除夕,人又得老上一岁。

    朱厚照挑了个大晴天到坤宁宫去,夏皇后见到皇帝满心的欢喜,还亲自做了一条皇帝爱吃的红烧鱼。

    吃完抱着暖和的身体这样躲在香床之上,嫩滑的肌肤蹭着他,皇后娇小的身体烫得他心思乱动。

    这个事情还是腻烦不起来,

    “后宫日益壮大,管理起来怕是要费些心思,皇后辛苦了。”

    “相比皇上,臣妾的这点儿辛苦算不得什么。”

    朱厚照手上动作不停,挠得她越发难以自持。

第723章 年关

    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让朱厚照从温柔乡中起来还真是不容易。

    直到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骨汤,吃了三块小饼才感觉舒坦一些。

    夏皇后入宫多年,对于皇帝的喜好也是熟稔于心了,不仅仅是吃什么,基本上是吃多少心里也有个数,差不多了便招人过来给皇帝更衣。

    “临近年关,宫里的事情你多费心。”

    夏皇后端庄有礼,美丽动人,“陛下尽可放心,便是有什么疑难,母后也会主持大局的。”

    朱厚照拍了拍她的手,“家里的人越发的多,朕有时候难免会顾不及,像是忘了谁的生辰等等,这些你多担一些,必要的时候提醒朕。”

    “是。”

    “秀荣最近怎么样?”

    他说的便是夏皇后所生的秀荣公主,现在已经六岁了。

    “好着呢,就是会吵着要见父皇。”

    “外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朕不理那些,你还是让人教教她读书写字,或是绘画抚琴,总得找个事做,否则她以后的日子过得也总归无趣。”

    夏皇后说,“那要么让秀玉和秀荣一起?”

    秀玉是沈淑妃所生,大秀荣一岁。

    沈淑妃最早是皇帝大婚之时一并嫁入皇宫的,本来也受宠,但因为亲属不法,为皇帝所冷落,尽管后来改正以后挽回一些,不过后宫之中人太多,皇帝的时间又少,差这么一点儿,能见到皇帝的频率就会低很多。

    而后来得宠的贤妃陈氏,现如今都已经是贤贵妃了。

    差距还是非常明显。

    夏皇后此番提出让秀玉和秀荣一起,还是很合皇帝心意,大人怎么样是一回事,孩子总归还是他的孩子。

    作为夏皇后本身,能有这份包容力,也是朱厚照所赞赏的。

    “好。”皇帝调皮似得刮了一下她轻巧白腻的鼻尖儿,“雅儿看着办就行。”

    夏皇后害羞的躲闪,娇嗔一声,“皇上。”

    不过朱厚照才不管,得逞之后得意而去。

    倒是坤宁宫里的宫女见证了这一幕也觉得神奇,便在旁添着好话讲,“皇后娘娘和陛下鸾凤和鸣,鹣鲽情深,堪为天下表率了。”

    夏皇后自个儿也喜滋滋的,“可别油嘴滑舌了,还不赶紧去请淑妃?”

    “奴婢这就去了!”

    皇帝还有个女儿,是敬妃葵儿所生,新年才不过三岁,对她来说现在学点什么就太早了。

    朱厚照这一边,

    清晨无事,他便逛到文华殿去看三位皇子的学习情况。

    其实,理性的来说,皇后还是有个儿子比较好,作为正儿八经的嫡子,封为太子、继承皇位,这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如果没有嫡子,都是庶子,免不了一番朝堂争斗。

    大皇子载垨、载壦都有平海伯梅氏作为支撑,

    三子载垚是贤贵妃所生。

    朱厚照也得扶持扶持。

    这当然是正确的选择,以免一家独大,不过将来的争斗怕是难以避免。

    不论如何,他不能够太过天真,万一夏皇后就是不生皇子,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没有嫡子也有好处。

    既然没有嫡子,那么大家都有机会,朱厚照就可以做选择,从几个儿子中挑一个他满意的立为太子。

    这样一来,他自然会关注他们的成长状态。

    走在路上还没到,朱厚照就吩咐,“朕就是看看,让他们不要出声。”

    “是。”

    这几个皇子,除了教授一些世界地理、航海、数学等知识以外,儒家经典也都是要学的,而且也还是偏向主要的部分。

    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性格特征其实朱厚照也有感觉。

    长子载垨胆子大些,而且虽然看着小小的,但时常有豪言壮语,朱厚照是怕他自信过了头。

    次子载壦有点女子的秀气,很少说话,做事情不紧不慢,因为这一股子静气读书认字都很认真,自然掌握的也最好。不过他性格懦一些,这个对普通人是没问题的,但是作为领袖是不可以的,朱厚照是希望他可以改正一点儿。

    三子载垚新年六岁,有些调皮,古灵精怪的,不过贤贵妃对他管教很严束,朱厚照有时候觉得其实没必要,总是压着他的天性,最后反而失去了自己的特点。

    从窗外看去,翰林院的大儒正在领他们读《大学》。

    以他们的年龄大概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当年也是这样,先记住,以后慢慢就懂了。

    “小小的脑袋倒也挺可爱。”

    听皇帝这么嘀咕一句,尤址笑了笑。

    朱厚照看着看着又想到别处,孩子们都是兄弟,以后最好不要有什么恶性的争斗,载垨么,可为将军,以后让他去南洋。载壦太静气,可到日本去,近一点儿……

    ……

    ……

    朱厚照还是没打扰他们。

    但回到乾清宫以后,他开始嘀咕,“伍文定出去也快半年了,不知他在日本是否顺利。”

    尤址宽慰说:“日本蕞尔小国,大明天兵一到必然大杀四方、势如破竹,他们又怎么拦得住?”

    朱厚照略显无聊的半躺着,手中玩着刚刚从路上摘下的树枝,过了会儿他歪头,“内阁在忙什么呢?”

    “奴婢去问问?还是召三位阁老前来?”

    “伱去看看吧,不要召见。”

    “是。”

    之后谢丕来报,说:“王阁老正在与梁尚书商议产业部的人选,他们拟了几个,说之后请圣上裁定。”

    “产业部?”朱厚照想起来,之前杨一清在的时候推动过产业发展这件事,并最终定了设产业部、设棉纺布商这样的策略。

    这段时间斗来斗去,朝中乱糟糟的,想必是受了点影响,现在是王鏊接着干。

    “成,让他们议着吧。朕见见兵部尚书,去将王璟宣来。”

    因为刚刚看了火炮,朱厚照现在很关心神机营。

    神机营有火铳、有火炮,前几年就被他着手重建过,现在只有一个卫所的规模,即五千多人。这是专门配备火器的。

    像周尚文在西北用兵时也有火器,但那只是运了几台过去而已。

    王璟来了以后,照例赐座。

    朱厚照年轻,坐不住,反而站着走来走去和他讲,“朕昨日去看了军器局的火炮,威力尚可,神机营曾经作为京中三大营的精锐部队一直也让朕难以放下,部队总是要常练常新,不管是武器还是人,都要新。人的问题,是兵部的事,精锐之卫不可有老弱之兵。朕这个皇帝,个个都说厉害,但最后不能打了败仗,损了国威啊。以后到了地下没办法和祖宗交代,朕在这里号令号令也就罢了,到了那边一百多个皇帝,还号令谁啊?都是拿事实说话。”

    朱厚照收回京营权力以后,相关行政事务仍然在兵部保留,比如说士兵籍贯信息保存,战后抚恤等等事务都是由兵部负责。

    这次便涉及到人的事。

    王璟也是很精干之人,他回说:“老臣回去以后在筛选一茬,保证每一名都是可战之兵。”

    “不仅是体制,还有背景。”朱厚照说道:“从现在开始,兵部要建立专门的保密制度,因为从这个火炮开始,朕会下令逐渐装备由军器局制作的兵器,这些火炮如何制作,以后就是机密,直接使用它的人自然就是重点。因为大明的敌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刺探。”

    王璟神情一震,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一桩事。

    “陛下思虑周全,老臣,明白了。”

    “因为换装、新建制度等等各类事,总需要一段时间,等到……”朱厚照心里算了一下,“等到明年夏天,朕会专门阅一次神机营。最近么,先等过了除夕再说。”

    十年治国,十年扩张,正德十年之后,大明逐渐转向,其实这个特点从今年来看已经很明显了。不过他比较鸡贼,只做不说而已。

    但他心里都在想,比如说他还在西南放了个严嵩呢,那里的问题也需要解决。

    王璟走了,朱厚照又开始无聊,礼部提了不少事项,都是年关之时的一些祭祀活动,那个更无聊啊……

    他还是想正德十一年快些来。

第724章 载垨、载壦

    年关的事情相对较少,朱厚照就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后宫。

    带带儿子,逗逗女儿,天家也不能一点儿温情都没有。

    载垨和载壦过了年就十岁了,在这个十一二岁就有人成亲的年头,其实这两个孩子已经有些懂事了。

    皇帝带着他们在宫里的演武场拉弓射箭,和朱厚照想得一样,载垨得力气果然大些,便是那些长一点的枪他也能举起来转两圈。

    朱厚照也穿了身适合的紧身装,带着他们杂耍。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得慢点儿,莫伤了手。”皇帝不紧张,但是太监很紧张,看着载壦拉不开弓还要硬拉,他们就有些担心。

    载壦憋得满脸通红,看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力气。

    朱厚照也不像朱棣那样,对于像自己的儿子就很喜欢,不像自己的就很厌恶,他从后世来,对他来说亲生儿子都一样,不适合当皇帝,可以干别的事。

    也不能个个都英明神武、天神下凡似的,有几张龙椅够他们坐啊?

    所以他还是蹲下来揉揉载壦的脸,宽慰说:“你还小,现在拉不开没关系,多吃点,长些力气,再长些个头,过几年就能拉开了。”

    载壦糯糯的,有些委屈样,“爹,孩儿让你失望了。”

    “爹不失望。做不成没关系,慢慢做,总能做到。”朱厚照擦了擦他小脑袋的汗,“使不动兵器伱就练几下拳脚,爹不指望你们多么勇武,但身体要健壮!”

    “谢谢爹!孩儿知道了!”

    话虽如此,转头看载垨,差别还是蛮大的。

    他们同岁,出生时间就是前后两天的功夫,载垨不仅个头高了他半个脑袋,而且体型更为健硕,跟着侍卫学了两下,这都开始对练起来了,一股子的少年英气。

    “小心!”

    这是边上尤址在喊。

    载垨耍长枪不是特别的熟练,扭来扭去的,枪身打到了自己后背,把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吓得脸色发白。

    载垨半跪在地,再抬起头来却仍然是意气风发的脸庞。

    “小子有种。”朱厚照称赞一句,他当然不会把孩子养成一点儿伤痛都不能承受的软蛋,反而鼓励了一句。

    载垨长期以来养成这种自信,虽然出了丑,但听到父亲夸了一句,于是更加兴奋。

    后来,载垨、载壦坐在皇帝两侧,旁边的下人给上了几根牛排骨。朱厚照说:“不使筷子了,也省得人伺候,自己拿,自己啃。”

    “好!”

    载垨旋风一般咬了一大口,两边腮帮子都鼓到了头。

    “就在半年前我还不觉得,今天忽然发现你们两个也慢慢长大了,新年开春后,跟着你们外公出宫见识见识去吧?”

    “出宫?”载垨、载壦同时反问了下。

    “恩,出宫。我是皇帝,你们就是皇子,生来注定就有使命。但我不希望你们是那种一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宫外什么样子,总是要看看的。”

    “爹,儿子愿去!”载垨很兴奋的表达。

    “别太急,还有条件。”

    “啊?还有条件?”

    ……

    ……

    载垨的母亲为怀笑,被封为宁妃;

    载壦的母亲为怀颜,被封为昭妃。

    因为是亲姐妹,所以常常形影不离。

    听下人说,今天皇帝一直在陪孩子玩,让她们很是高兴,后来皇帝还带着俩活宝一起来了,但载垨太兴奋,刚来就说要出宫,让宁妃、昭妃很是忧心。

    “皇上,”两位佳人双双来到他身边。

    “没事的,我让平海伯带他们,出不了什么差错。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三个男人之间都说定了,不好改的。”

    “是,爹说的对,男子汉说话,要么不说,说了就要说到做到!”

    宁妃瞪了他一眼,“你便安静下,整天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是不是教过你要端庄有礼?”

    “大过年的,不要训孩子了。载垨很听话的。”朱厚照不忘摸了摸另外一个孩子的脑袋,“载壦也很听话。”

    宁妃捏着双手,“陛下,不是臣妾不遵圣意,实在是宫外复杂,他们作为皇子又是极特殊的身份,臣妾担心……”

    “孩子总要长大的,老虎下的虎仔总有一天也要单独出去捕猎,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外面危险,就把他们保护起来,那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宁妃和昭妃都很意外皇上说这种话。

    她们的孩子其实都是庶出。

    但心里疑虑,有些话也不敢说。

    朱厚照更不必解释,他把载壦拉到身前,问:“告诉爹,你害不害怕?”

    载壦茫然得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昭妃鼓励道。

    “父皇要是能陪孩儿一起,在父皇的身边,孩儿就不怕。”

    昭妃有些失望。

    不过朱厚照却哈哈大笑,“这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和爹亲。”

    其实他小时候也会这样,走亲戚或是去陌生的地方,不喜欢和一帮孩子玩,就是要躲在自己父母身边。

    “等等,等等,我得赏点儿什么给载壦,你,你自己说,想要什么?”

    载壦想了想,道:“孩儿明天想再陪一天爹。”

    昭妃马上出声,“皇上有国事,怎么能一直陪你戏耍?真不懂事,快收回。”

    “诶,无妨。处理国事他在边上待着就行,载壦性子乖巧,又不会添乱。”

    昭妃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陛下,孩子可不能这样宠。”

    “那可不一定,人和人,不一样。”朱厚照虽然是后世人,但是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感觉还是有些特别的,他捏捏他的小脸,说:“一般人恃宠而骄,但载壦最是听话,为什么听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麻烦别人。”

    载壦被夸得有些脸红,还不适应。

    “明天你来乾清宫吧,朕给你设个座儿,先说好啊,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你自己要去的,到时候要是觉得无聊那也得忍着,要是想溜,爹可要教训人了。”

    “不会的,孩儿多谢爹成全!”

    ……

    ……

    这件事让朱厚照有些反思,难道是他陪自己这些孩子太少了么,竟让载壦以这种方式想在他的身边多待一会儿。

    第二日召见群臣,确实是很无聊的。

    因为内阁阁老和尚书们往下一座就是禀报今年过除夕的一些相关事宜,这种会议又臭又长,朱厚照也说不了几句话,就是单纯的作为皇帝存在一下。

    但是臣子们倒很意外。

    皇帝让皇次子陪在身边,这是什么意思?

    出宫的时候则免不了一番猜测。

    吏部尚书梁储同杨廷和讲,“听闻皇长子有英气,也聪慧,本应更受皇上宠爱,怎么头一回带了次子?”

    “过几年再看吧,这件事,不急的。”

    皇帝并没有特别的偏向谁,也没有要立太子的意思。

    这其实是让文臣们有些难受的。

    朝堂政治中,文臣总喜欢让皇帝立储,大义上当然是国家需要储君。不过背后是精确的政治利益计算,撺掇老皇上立储,一旦成功,那这名臣子在储君这里就是拥立之功。

    东宫定下来,也省得他们再去纠结与选择,太子肯定是正统了,否则的话,万一选错还很有风险,而人的本能就是将不确定性转为确定。

    可惜现在没有嫡子,他们的理由总是少了些,贸然提出,也很容易被驳回,还会得罪皇后。

    乾清宫内,臣子终于走了以后,朱厚照转头问载壦,“怎么样,是不是如爹所说,很煎熬?”

    “可爹明明是皇帝,却没有将他们撵走。”载壦这样懵懵懂懂的说了一句,他有些明白,但太小又无法完全想通。

    朱厚照略微的诧异,其实他这个皇次子还是有些特别的悟性的。

    “过来。”他招招手。

    载壦慢手慢脚的贴着皇帝的胸膛。

    朱厚照轻声的说,“撵走他们做什么?整天叽叽歪歪,还未怎样就痛哭哀嚎的人,那是无用之人。你要记得,你心里能装多大的事,你就能成多大的事。”

    载壦仰起头,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个时候的父亲就像他的天,神秘而强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22/ 第一时间欣赏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作者:皇家雇佣猫所写的《朕乃一代圣君》为转载作品,朕乃一代圣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朕乃一代圣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朕乃一代圣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朕乃一代圣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朕乃一代圣君介绍:
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