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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0章 莫要当杀鸡儆猴的鸡

    张璁晚上就在钦差行辕暂歇。

    天黑以后,几道人影钻入他的房中。

    所来者也是他的熟人,锦衣卫副使麻斌。

    皇帝将这样的人派给他,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怎么样?”

    “济南城里的线人都有报,城里人多。”

    麻斌经过几年风霜,胡须也蓄了起来,他面平而静,略微凶狠,这都是这几年的生涯所带来的。

    “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张璁平静问道。

    麻斌摇头,“人只是多,并没有具体的动向。不过应当是各府州县的眼线。”

    张璁并不慌张,“看总是要让人看的,不看清楚他们想必也心中难安。”

    暗地里的情势已经已经很紧张了,

    表面上的山东官场似乎还是春风和煦。

    皇帝选择山东还是有理由的,刘健在山东这么些年,一个当过首揆的人当巡抚,不过就是三司衙门和各地知府这些官,数来数去这么些人,一个个什么心志全在他的心中,巡抚衙门出去的令绝对不可能为人所推翻。

    虽然六个知府都对于朝廷的清田令有些慌。

    但旨意是明确的。

    刘健先将他们和三司使的主官叫到衙门里面来。

    “钦差已经到了,你们都是管着几个县、甚至是十几县的朝廷命官,本官也多方打听过,清田令是天子之意,而且绝没有弄虚作假的意味在其中。史书之上,杀鸡儆猴是用烂掉的招数,因而这种时候莫要让自己成为被杀掉的鸡。

    一百多州县有些知县,依本官看应当是不来了。平常便算了,这种时候不能马虎大意,回去后要一一询问,究竟是什么原因,除非生病,若是有意拖延的,本官的意思还是要换个人。不要让这些人为了自己,到时候把你们诸位当中的某一人也拉下水,这就不值当了。”

    其实知府们还是紧张的。

    说实在话,在地方为官,如果就真的清廉得如一碗白开水,这种人还是少的。大部分还是会和当地的大家族搞好关系,相互之间有所往来,关键的时候能互相利用。

    当官的不会去认识屁民的,你对他又没用。

    但大族就不一样,有的家族中,会有成员在外地甚至京里为官,有的还有钱。朝廷每年的赋税任务并不轻松,关键时候大的宗族还能帮衬帮衬,先过眼前关,回头再想办法补偿嘛。

    现在要清丈所有的田亩,这里面的问题就复杂了。

    万一被查出某个人有问题,然后办案之中再把自己给交代出来,这可怎么办?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上面的朱厚照知道,张璁知道,甚至刘健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嘛。

    但没有办法,朝廷要做的事始终是要依托于这个官僚体系的运转来落地,所以就算他们不乐意,也只能以旨意强压。

    刘健今日的话就是要起到这样的效果。

    过了两日,张璁真的把一百多个知州知县全都一起见了,还把自己带来的人进行分配。

    巡抚衙门屋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官员。

    所说的话,无非也还是那些,即天子的旨意、清田的重要性和意义,以及一些‘警告性’的话语。

    随后,张璁借花献佛,在这里摆起了宴,四方桌子从院子里排到了院子外。

    每张桌子中央都是一个州或是县名,主官是知县,剩余的位置就是三个专门培训的测量人员。

    测量是要有统一的标准的,比如张居正就规定,就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哪儿都按照这个口径,否则乱七八糟的不便于计算。

    张璁端着白色的酒杯,穿梭于这一片四方桌之间,他说道:“许多年以前,本官与诸位一样,也是一个知县。本官知道,管理一县几十万的人口绝非易事,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样样都是看着简单,做起来极难。幸得朝有明君,自陛下柄国,京官不如地方官已是人所共见,尤其是不如知县,因而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半将来是要位列高官的。”

    “不敢不敢,阁老客气。”

    “不是客气,本官也觉得皇上此法极好。知县虽只有七品,但最熟悉民情,这样的人到了朝廷,朝廷才知民间。皇上不提拔你们,又该提拔谁?话又说回来,此法施行也有十年了。朝中高官,有知县经历的不在少数。因而天下清田令得以成行。本官想,你们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治下,有些田是被隐了,有些田呢,投献在别家的名下,还有些呢,和鱼鳞图册对不上,干脆就算了。这些田在少数吗?朝廷每年的赋税又该流失多少呢?”

    张璁官位太高。

    在场的知县心中再觉得为难也不敢吭声。

    “来,满饮此杯。喝了酒,领了旨,各位就回衙办事,办好了差事,皇上少不得升各位的官。立功报赏,你们就算不信本官,也该信希贤公。”

    “不敢不敢。”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张璁知道这些人为难,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其他办法了。

    “希贤公。”

    刘健缓缓站了起来,“张阁老。”

    “你是山东的巡抚,这些的官员没有敢不服你的,以山东的地形、丁口,每县要完成丈田,大约要多久的时间?”

    刘健自然守礼,“张阁老是朝廷钦差,自然听阁老的。”

    “好。其实也并非是听本官的,山东的情形都在陛下心中。本官出京时,陛下亲口交代过,说山东各方面的条件最好,或许半年之内就可见成效。”

    刘健明白了,“那便半年,半年之后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县县都务必完成此事。”

    他说完张璁挥手,这次他不仅带了人,还带了登记田亩的册子。

    明朝有所谓的鱼鳞册,就是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标明相应的名称,是民间田地之总册,由于田图状似鱼鳞,因以为名。

    但这次张璁带的东西是朱厚照要求的,其实有些类似于汇总册。

    现在都是空白的。

    “遵照皇上旨意,将这些册子发与诸位知县,封皮之上还请各知州、知县签署姓名,本官带来的测量人员也要一同签字画押。”

    这里面的基本内容是个汇总,就是哪个县、哪个乡、哪户人家、有几亩地、是水田、还是旱地,当然还有日期等基本的信息。

    大家都是官场上的老人,很明白签字的用意。

    现在签下去,填好信息,那就家家户户可查,将来核对起来万一不准,签字的人肯定是倒霉。就像当年南京皇宫的砖头也有人签字。

    这样一来压力就大了。

    毕竟都已经正德十一年了,开了那么多次大朝会,朝廷对于派人核准数据这一套东西已经很熟练了。

第741章 袭击

    明朝时,山东六府又被分为西三府和东三府,西三府有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东三府是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

    东三府有山地,交通不便,西三府靠京杭运河,一时繁盛。

    其中济南府领4州26县,人口百余万,耕地千万亩,天子将首丈之地选在山东,而山东之关键又在济南府。

    历城县是山东的最为繁华的县域之一,知县吕天致领着一堆的空白账册和三个‘秀才老爷’感觉脑袋都晕乎乎的。

    丈量田地这种事,一两百年遇不到一次,偏偏他娘的在他当知县的时候遇到了。

    这三人他也都认识的,一个举人、两个秀才,虽说没什么官位,朝廷也不以这些人来压当地的官员,但人家身奉皇命,有事情可以直接禀报于张阁老,所以他哪里能摆出多大的架子来。

    更绝的是这里面有个历城县本地的人,想来上面在安排的时候必然考虑到这一点了。

    到了县衙里面以后,他直接回后院,把人扔给师爷。

    三人面面相觑,但应该是感受到了什么。

    “看来吕老爷,不是很欢迎我等。”

    “预料之中。欢迎才显得怪。”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

    “先休息一夜,明日上堂请人,总不能我们三个跑到老百姓的田里乱踩,会被打死的。”

    却说吕天致回去以后就犯愁。

    他的儿子受他之命,这些日子也在前后奔忙,今天见他回来,立马到他的书房。

    “爹,听说有钦差来了?!”

    “有。不仅是来了个钦差,还从京里带来了天兵天将。再有这些册子。”

    他儿子上前略微翻了翻,“都签署了名字了?”

    “当朝阁老端着酒,不签?谁走得出来?”

    签名的用意不必多说,是个人看得明白,“这么说,是真的要开始了?”

    吕天致锁紧双眉,微微点了点头,“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一定要捅这个马蜂窝。不过,总归还有时间,圣旨中放了二十天,给各地上报隐田。这段时间咱们不要出头,瞧瞧情况。看看许家怎么办。”

    许家占地百顷,在吕天致当这个知县以前,人家就在历城县威风八面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有的时候他这个知县老爷并不能说一不二。

    “他们一定会记着找爹的。有些侵占的田,还缺些地契。这个面子给不给?”

    吕天致仔细的想了想,其实很纠结的。

    他以后要在这历城县一直混下去,而朝廷里派下来的人,总归是要走的。

    “这种节骨眼,踢人是没关系的,就怕踢到铁板。咱们帮他这个忙不是不可以,但此番上面大张旗鼓的张罗起来,万一田地的原主闹起来,那就难办了。”

    “所以……”

    吕天致捋了捋胡须,“只要他能搞定这些人,确保不会有人多嘴,咱们就帮他。”

    所谓的暗流涌动都是跟随利益在流动。

    历城县许家的宅院里,他们其实也很清楚的,这种关键的时候靠谁都靠不住,平日里吃好喝好的县老爷根本不会为你扛半点雷。

    帮助你的前提是不出事,这让许家的家主忍不住破骂了几句狡猾奸诈。

    来传话的吕家儿子则更直接了,“好在此次侵占的田地原主都是些无身份无背景的小民,封他们的口倒也容易的,最多花些银子。”

    这句话可是内涵丰富,这是要花钱封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真是有狡猾的老子,就有狡猾的儿子。

    “这件事不容易的,这两年外面匪盗少了很多。”

    如果自己动手,风险又很大。

    吕家儿子不管这些,“也有风险小的,退了那些田,大家都安心。”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们这帮人欺负平民百姓欺负惯了,没见到棺材,绝没有反悔的那一刻。

    ……

    ……

    济南府的情况是这样。

    东三府的情势就更为紧张。

    张璁济南才待了时日,这些人才送走不到七日,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各种消息汇集到他这里,看得张璁眉头紧皱。

    他找到刘健说:“希贤公,你瞅瞅这些。历城县的知县假意配合,实则避不见人,若有事则推于朝廷的测量员,全都要他们出面。章平知县呢,说民意沸腾,他没有办法。为老百姓好的事,怎么会民意沸腾?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捣鬼,但他却放任不管。还有长青、肥城……知县倒是好的,却不配给足够的人员!这等事情,我都不知是该禀报还是不该禀报。”

    皇帝还说山东的条件最好,如此信任刘健,现在的现实却大不理想。

    刘健并不意外,“丈田会查出隐田,百姓不明原委,只看这一条,自然戒备十足。各地的官员不愿意捅破这个天,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任何一样新政,初期总是会有各种反复,张阁老先不必这么急,总是要磨一磨的。磨到到了半年之期,磨到白纸上要落下黑字,手段再多又如何?总是要交出东西的。”

    张璁心思稍定,“但事急如火,皇上不会长达半年的时间一点都不过问的。到时候要如何禀报?”

    “该如何禀报就如何禀报吧。张阁老不必替下官考虑,下官的那些虚名,比不得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希贤公高义。另外,晚辈此次为钦差,身负皇命,责任重大,照现在这个情形,若是不动一些人怕是不可能了。到时候,还请希贤公恕晚辈冒犯之罪。”

    “阁老严重,下官岂敢。”

    不久,巡抚衙门里来了两个身穿锦衣之人。

    他们的面容张璁有些印象。

    现在锦衣卫在山东公开活动,也是在发出警告的信号。任何人若有异动,必然没有好下场。

    张璁行了礼之后走出来,走到两人身前。

    “什么事?”

    “麻副使要属下来向阁老禀报。去往齐东县的三个测量员,他们被匪徒袭击了。”

    张璁眉毛顿时竖起来,声音也立马阴狠,“谁干的?可有伤亡?”

    “有一人受了轻伤,无人死亡。现在麻副使正在追查。”

    短短的几天,事情还没正式开始干,就有人忍不住下这样的重手。

    那便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干等着了。

    “好啊,这等手段都使上了。”张璁也是个心狠的,“本官这个钦差就要去这个县,看看究竟是哪家的田不好丈!伱们去请高公公,请他点兵协助!”

    朱厚照登基以后,改了很多制度,但是镇守太监这一条他是没改的。

    明朝的宦官和皇室有一种特别的关系,似乎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绝对系于皇帝,虽说这些人必然是贪财了点,或是有其他的小毛病,不过这都是次要。

    镇守太监监督百官,其中主要是监视武官,在长期的演化之中,实际上他们已经成为皇帝控制地方武力的主要棋子。

    当年他初登基之时也有人上奏书劝他裁撤,呵,那怎么可能。

第742章 流氓!

    有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还真的是这样。

    朱厚照已经当观众的时候也被灌输了一种‘宦官滥设,为祸甚多’的印象,但当了皇帝以后则不然。

    文官屡屡扯他后退,宦官则想方设法去完成他交办的事情。

    两者相较,这还用再说什么吗?

    当然,舆论是在文人手上的,他们往往是说,宦官贪财为祸、残害无辜、掣肘诸司、阴险毒辣。

    但仔细想来,这像不像是宦官的对手群体强加给宦官的标签呢?

    仿佛一个人割了点什么东西,自然而言的就会变成这样的人。

    但实际上,文官做的祸事难道少吗?

    贪官污吏、戕害百姓这些事只有宦官才做?

    不见得吧。

    幸得朱厚照有几分独立思考的能力,有很多的固有观念在和现实进行对比的时候只要稍加思考就会觉得很奇怪,而且越是看到正常的官员做的那些操蛋的事,越是如此。

    说得不好听一点,割了东西,至少这部分群体不会强抢民女、不会强占他人之妻,这还少一桩罪呢。

    其他的那些个罪名,宦官干的,文官也干。本质上都是人有了权力、又缺少管束,和有没有那个东西没有根本性的关系。

    喔,还有一点,宦官几乎不会造反。

    总而言之,大明各地尤其是一些重要的城镇、有军事布防的,都保留了镇守太监。

    个别一座城,武职只有守备将军的,朝廷还要配以守备太监。

    说白了就是皇帝留了一双眼睛在这里。

    张璁说的高公公,名为高怀,他是尤址推荐起来的人,在朱厚照的面前露过几次脸。

    出京师下来当这个镇守太监,拿点银子肯定是有的,但是要说心里向着的,肯定是尤址,肯定是皇帝。

    镇守太监心思贪的,也会去占些田,但已经正德十一年了,先前还搞过军屯清理,所以到这个节骨眼聪明的太监早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犯错了。

    尤址最是知道皇帝心思,这次的事情绝对是要动真格,所以尤址先前已经三令五申,好话说尽,反正出事不能找他求情。

    这些都是不必提的。

    其他的比如拿些银子,那便算了。

    朱厚照有时候都会模糊一点处理,真指望太监个个都清汤寡水过一辈子,那是太难了,没了爱情,总得来点金钱刺激刺激。

    高怀收到这份消息以后,自然不二话。

    不是张璁使唤他,而是宫里已经给了意见,这段时间要加强守备,有任何问题都要第一时间向皇上禀报。而且对他来说,这是立功表现的机会,所以接到消息之后极为振奋。

    毕竟当年尤公公也是从山东的镇守太监走出去,被调到皇上的身边的。

    所以这些文官就是不喜欢天子往地方上派太监。

    皇帝的信息渠道严格来说是两条,文官一个系统,宦官一个系统,司礼监的权力被限制很大,但这还是个‘大衙门’,掌印太监尤公公,那是天下宦官难以仰望的高山。

    张璁都没想到地方一个镇守太监对他如此热络,他都没有亲自登门,高怀自己就来拜访他了。

    而且该提前准备的,都已经就绪,仿佛就在等着这么一个时刻。

    那张璁也不客套了,定于两日后前往齐东。

    路上。

    高怀还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全部告诉他,说道:“这个齐东知县陆为民,其实倒是个强悍的汉子,说是当初选他也是瞧中他这一点。”

    “为何?”

    “各地民风不同,齐东县这处地方有万贯之家。”

    张璁明白了。

    他咧嘴冷笑。

    当年他还是一升斗小民之时,也曾仰望过这样的世家豪族,这些族中子弟出则锦衣豪车,入则美婢娇妾,而且几世的底蕴,往往是县官都难以奈何。

    现在的他再看这样的豪族,也仍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旧时的记忆和现实的权势相互交杂,某个时刻甚至难以分辨。

    “不管是什么人,阻挡国策,都是个死字。他若是安心认命也就算了,越是嚣张反抗,越是会招致杀身之祸。”

    张骢拳头握紧了几分,他现在是当朝的阁老。

    一句话,山东的镇守太监得点两卫的兵马随他而动,身上还有王命旗牌,得的是天子之令,只要确认为真,罪名属实,可以先斩后奏!

    “走!”

    大队兵马顺着官道浩浩荡荡的向齐东县进发。

    5月的天气,道路很好走,没过多久这座小小的古朴县城便引入眼帘。

    在他们入城之前,锦衣卫副使麻斌已经出城迎接。

    并且给张璁递上了一份书信,“被袭击的三人名为毛兴平、张克允、苗经。其中受伤的毛兴平。事发地点是县城外被当地人称为山岭林的一处地方,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这是一次蓄意的袭击,或者可称为谋杀。好在齐东知县陆为民有几分警觉,明里和暗里都派了人随行保护。匪徒大概还是有些忌惮于县衙中人的官府身份,所以没有强攻,只交战了一炷香就退去了。”

    高怀脸型狭长,眼睛阴阴的,他笑了一下,“事不办完,怎好退去?”

    “高公公说的不错。”麻斌也可以确认,“必定是因为有背后之人指使,否则绝不会有统一的行止之举。”

    “恩。有线索吗?”

    “主要是两个线索。有一个人受了伤,据描述是丢了半个右耳。”

    这是很明显的特征。

    这种时候没有特别高效率的手段,但是有特别莽的官府。

    “下官已经请陆知县下令,一是封锁全城药铺,所有购买治刀伤的人都要登记身份并派人跟踪查实伤者情况,包括全城的棺材铺、寿衣店等,哪怕这个人死了,也要从土里挖出来。二是下令各处乡村,凡见到受此伤而不报者,全村连坐。”

    在这个时候这不是什么很残忍的事,就像隐田,你如果不报,你村里的村长不报,也是同罪。

    不然怎么管束百姓?真当满天下的老百姓全部是心地纯善吗?

    “做得不错。第二个线索呢?”

    麻斌从袖口中掏出一片纸,“有人密告,齐东县卓一端暗中勾结山匪,残害乡民。不过没有证据,而且告密之人应当十分胆小,他让一个孩子送来的,自己并未出面。”

    “看来小地方也是很激烈,相互之间的死斗便是在我们来了以后更加掩藏不住了。高公公,你说的豪奢之家是不是就是这一家?”

    “正是。”

    麻斌解释说:“下官也派人暗中访探了,这一家的确名声不好,大多数的百姓都畏之如虎,哪怕是想了解的多一些,百姓们也都不敢多谈。”

    张璁才不管那一套,“先抓起来。”

    高怀和麻斌都一愣。麻斌还补充了一句,“阁老,现在并无证据。”

    张璁眼神坚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便给他找点什么罪名,先抓起来再说,这种人,伱不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他永远在你背后使坏。”

    张璁想到当年这帮人也是这样,蛮横无理,仿佛就已经没有王法了,而且他们一会儿倚仗这个,一会儿又倚仗那个,啰啰嗦嗦,像苍蝇一样。

    实际上张璁自己心里很有数,这种人不必多说,全家上下全部抓进去,绝对不会冤枉他,到时候再补罪名就好了。

    当然了这种做法稍显嚣张。

    不过张璁考虑的不仅是齐东,看各地的情况,他要是当个秀才,后面怕是事情更难办,直接摆出流氓的姿态,看看倒会如何!

第743章 杀无赦

    大兵进驻,满城变色。

    齐东县的知县陆为民非常气愤,高怀说他是个强悍的人,这话还真不假。

    即便是面对当朝的阁老,他也面不改色。

    当然,礼数必然是周全的,不过张璁的做法实在‘有损朝廷脸面’,他便一口一个钉子似的说道:“齐东县卓家一事,下官已想了万全之策,拼着掉脑袋也要定其罪,罚其人。然而张阁老在尚未正式开始之前,突然大兵进驻,且无罪抓人,如今不仅是卓家,齐东更是全城惊恐,闹出去,岂不让人说朝廷的闲话?”

    张骢并不着恼,“你一个七品的知县,许多事你做不了,本官不怪你。伱说有完全之策,本官相信。朝廷派驻的测量员被袭击本是绝无可能发生之事,你不仅提前预料而且做了防备,保了我三人,这份功劳本官不会少你。将来给皇上的奏本也一定以你作为典型,多加赞赏。

    不过你所谓的完全之策时间上并不允许,丈量田地这件事本身难度极大,一县被袭击,若不雷霆处置,就可能县县被袭击。县县被袭击,本官还丈什么田?山东都如此,大明朝两京一十四省还丈什么田?

    你是个知县,本官也当过知县,你从知县这一层看问题,自然觉得卓家是什么罪很重要,但若有一天,你往上走一定会明白本官现在的做法。有的时候有罪无罪也由不得他。明白么?”

    陆为民真的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最后的那句话他字的意思都明白,但是没有切身的体会实在感悟不了。

    “……难道这样做的后果阁老就不考虑嘛?”

    张璁叹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气,“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更多的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有些话毕竟还是不好讲。

    但是作为宦官的高怀可以讲,“说白了这件事不仅是为齐东县的百姓做,而是为了山东的百姓,天下的百姓。卓家运气不好,撞上了。陆知县,阁老是看你殊非无能之辈,心中爱才,多说了几句,你要体会阁老的用心良苦。”

    陆为民深深震撼,他瞳孔都放大了,“那……那万一冤枉了好人呢?”

    “什么是好人?”张璁问道。

    ……

    ……

    砰!

    卓宅的院落被大兵踹开。

    周遭的两条街同时被清空,今天这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的细节都不会传到外面,哪怕这里血流成河,明日旁人路过也会看到干净整洁的地面。

    卓一端有一妻四妾,三个儿子五个女儿,上面还要奉养的很好的老母。

    麻斌亲自主持了这件事,整个院落里搜下来,其他人都是全的,但卓家二子、三子都不在。

    边上,卓家老小有的脸色惨白的痛苦,有的已经吓晕了过去,卓一端被绑了双手,然后被一脚踹在地上。

    “说,你那两个儿子去了哪里?”

    老头脑袋被按在地上,沾得全是灰尘,他不复往日的尊贵,哭诉着、结巴着,“官……官爷,小人真不知道,小人福气不好,两个儿子皆忤逆,他们早就跑了出去了,请官爷明鉴啊!”

    “满嘴胡话,当锦衣卫都是瞎子,不知道你家的情况?没关系,到时候用了刑,你就是一张铁嘴,俺也把你撬开!”

    他毕竟是男人,虽然也完全慌乱,但还是好的。

    他的夫人平生可能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县,压根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直接就吓晕了过去,扶着她的几个儿女也是哭哭啼啼,就算喝止都停不下来。

    “官爷,官爷啊,小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为何突然无故上门抓人?陆知县在何处?许县丞在何处?这里为何没有齐东县衙的人?!”

    麻斌赖得多说,他对此人毫无兴趣,又或者是习惯了,对于成为朝廷障碍的人,他都是这样抹去的。

    “齐东卓氏,暗袭朝廷测量人员,意图对抗朝廷丈田国策,其罪形同抗旨,按律夷族。带走!”

    卓一端吓得两条腿直颤抖,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到这种时候真假其实根本没有意义。

    朝廷不可能花费那么长的时间来仔细的查证,现如今最为重要的是要对袭击测量人员的事情做出回应。

    而挑一个在乡间名声最为不好的、最有可能阻拦丈量之事的进行惩处,就是最合适的选择,在起到震慑效果的同时,顺带解决掉一个障碍。

    至于说真的冤枉,麻斌是不信的。

    这些人,哪怕真的和袭击测量员的事情无关,手上沾的血肯定也足以要其性命了。

    可惜这里没有诏狱,只能关到县衙的大牢里。

    其实这种事情若非第一回都不需要张璁过来,等到麻斌过去禀报的时候,张璁已经把上奏京师的奏本给写好了。

    “这件事,本官一力担之,你们谁都不需在奏本上署名。到了京师以后,本官向皇上解释。”

    陆为民从来没见过这样办事的,他问道:“那卓氏之罪还查不查?”

    张璁并未回答,而是说道:“你当前的首要之事是将朝廷下派的测量员安顿好,等时间一到便带他们下乡丈田。卓氏会被带走,无需你多关心。”

    上面下来的人像旋风一样,根本没有履行什么程序,而是带着军队抓人,乡野县民根本不知是何状况,总而言之往日神气多年的卓家忽然不见了。

    到了第二天,卓氏的田都被拿了出来,用于给无地的百姓的一些补偿。

    知县陆为民只觉得以往所有的学识和观念都被震碎了,再见到三个测量员时他都有些害怕。

    也是在害怕的这个时候,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位阁老的用意就是要警告所有人,再有异动,那便是大军碾过,杀无赦。

    不过他也算捡着一便宜,等到卓家一夜之间消失的时候,后面几天县里的其他几户大族的族长都带着田契来找他了,而或许是外面传言的太吓人,这帮人是来献田的,闹得陆为民连番解释,说道:“本官身为一县之长,吃得是朝廷的俸禄,哪里要过你们的敬献,而且朝廷眼下正在丈田,更加不能要了。否则你们的田产量到本官的名下,这是嫌本官活得太久了?”

    这几个老头子见他不收,反而害怕,央了很久以后只得说出实情,“堂尊,不是我们几人有意做这等糊涂事。只不过……只不过那卓家……”

    陆为民抿着嘴唇,摆了摆手,“那与你们无关。总之你们配合好丈田就可以,来年多交纳一些赋税,除此之外,别无麻烦。”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另外一老头好奇心重还问道:“堂尊,卓家这是所犯何罪啊?连份诉状都没写,人便全没了。”

    “罪名不是有么?袭击朝廷测量人员,对抗朝廷丈田之旨。”

    “可我等细细想来,那卓一端再大胆也不会大胆到这等地步吧?”

    “不重要。”陆为民也有几分迷惘,“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们便回去把田契、田产什么的都理好,隐田也是,这等时候不要再瞒着了,说到底就是多纳税的事。官府来人,开门迎客,丈完田,签完字,送他们走,这是最安全的。否则,锦衣卫是不在乎你那句‘细细想来’的。”

    几人大惊,慌忙拱手称是,“明白,明白。”

第744章 不一样的两面

    这里本是一座没甚名气、平静祥和的县城,不过本县最大一户人家直接消失实在是有些吓人,这几日下来,街头上的店铺开门的都少。

    等到阁老的车队从衙门里出来,那人就更少了。

    可以说现在在齐东县去推丈田,那阻力小了很多。

    这是对下,对上,还有讲究。

    高怀与张璁坐在路边属下的木凳上,他笑眯眯的,“阁老,有些话,请容咱家多个嘴。”

    “公公要说什么?”

    “咱家算是多言了,咱家以为阁老不该向皇上禀明齐东县卓氏一事,而该一口咬定,有确凿的证据,他们就是袭击朝廷测量员的背后主使。”

    张璁猛一听,根本不以为意,“那么公公要如何往宫里报?”

    “咱家自然是说卓氏最有嫌疑,阁老为了震慑人心,顺利清丈,选择了雷霆处置。”

    张璁不禁笑了,“公公怕不是在和在下说笑呢吧?”

    高怀微微摇头,“丈量田地这是与天下人为敌,除了齐东,山东百余县,哪个县会不出事?哪个县会不杀人?阁老是想让陛下杀人?让陛下来办这种、冤案?”

    最后两个字他伸出食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便是来语气也轻了,带着某种气声。

    这个瞬间,张璁不笑了,他若隐若无的想到了什么。

    “可陛下,最恨臣子隐匿不报,或是妄言虚报。”

    “哎呀,那是对咱家这等人,咱家是半句假话不敢讲,要么麻斌和咱家一起讲,可锦衣卫并不归属尤公公,因而咱家不能冒这个风险。可阁老不一样,阁老要把这件事做成啊,做事更难、阁老更难。”

    能当到镇守太监的宦官那都是几万人当中冒出头的,就这两句话一下子点透了许多事。

    其实高怀本来不想讲那么多,不过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发现张璁这个人和一般的文臣不一样,他没有自命清高,也没有墨守成规。

    而且从皇帝愿意委任以如此重要之事这个侧面也可以瞧出,天子对其也是相当认可的。

    这种人当然值得帮。

    现在只看他怎么想了。

    后来,张璁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马车里,他将自己之前写好的奏本打开,一字一字得看下来。

    越看越觉得似乎并不合适。

    他说卓氏之罪并没有完全确定,内阁其他人看到了要怎么票拟?难道陪着他这样胡来?皇上又该怎么批?

    批他做得不对,必须从头再来?那丈田这件事还做不做了?

    批他做得很对,就这样办,可这不就是天子下旨,可以去办冤假错案了吗?

    到这一刻,张璁一拍脑袋:哎呀,大错特错了!

    实际上,他本来不要别人署名,又如此有信心皇帝不会对他怎样,就是他感觉到天子做事也不拘一格,而且这么多年以来都是只重结果,不重过程。

    更加很多次强调过,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对但是最后没有把事情做成的官员最是百无一用。

    落不了地,光在嘴巴上是朱厚照很厌恶的一件事情。

    如此说来,这份奏本确实不该怎么写。

    而要尽量写得简单,就一行字:臣东阁大学士张璁谨奏:正德十一年五月,齐东县测量员被袭,官民皆大惊,经查,犯案者为齐东霸民卓氏一族,臣持王命旗牌以谋害朝廷钦派人员、对抗朝廷清丈田地罪斩之。按制报与皇上知悉。

    写毕,收笔。

    这样报上去,内阁票拟的意见肯定是无关痛痒的,他们不会给皇上添麻烦,票拟个什么‘案情详情为何’之类的屁话,到了皇帝那边,皇帝也不会多说,因为这与丈量田地有关,哪怕知道有什么猫腻,那也不会多说,九成就是写上三个字:知道了。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办完了呀。

    哪怕有人去怀疑,也都是陆为民之流。要么性格耿直、要么意图给丈田添堵,这两种人任何一个都没有在皇帝面前说话的机会。

    既然如此,万事大吉了。

    还什么查案了,实情了,真相了,统统都没有。

    原来张璁还准备去解释,现在连解释也不需要了,皇帝根本不想听,皇帝想要听到的就是齐东县有多少田、多少户、丈量得情形如何,有多少隐田,仅此而已。

    张璁在这个瞬间也‘进化’了一层,他毕竟还是头一次当阁老,以往觉得对皇帝忠诚就是要知无不言、竭力办事、报效皇恩、绝不背叛。

    现在才发现,真正的把官做到皇帝心里去的臣子,那都是该说的说,不该说不要说,关键是这个度拿捏的准,且皇帝也知道你拿捏的准,那仕途必然一路辉煌,就是首揆也不在话下。

    先前听闻天子对王鏊略有不满,他始终不能理解,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

    天子不是要求臣子什么‘坏事’都不能做。

    朝堂本身也不是这样的。

    而这,还是要感谢一下高怀。

    所以他特意将人叫了过来,把自己改过的奏本给他看。

    高怀也是个妙人,也将自己写好的往宫里递得急递给张璁看,两人相视而笑,“阁老可不要觉得是咱家在告阁老的状啊。”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这样写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这三个字也很重要。

    这个不一样有两面,一面是做事,一面是忠心,各有所得,天下天平!

    张璁这样做,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天子是个卸磨杀驴的人,但事实证明不是,多少次了,只要是皇帝用的人,他自己不犯错,皇帝是会尽量保护的。

    哪怕就如杨一清,丈量田地这件事那么重要,皇帝是坚决要做的,最后也只是让杨一清去做个封疆。

    再有刘健、李东阳、王华……哪一个真正下场悲惨了?

    “那我们便分别递出去吧。”

    “好!”

    ……

    ……

    从山东到京师,快马急递也就一个昼夜的功夫。

    尤其山东的事极为重要,朱厚照已经下令这样的奏本不准拖延。

    尤址那边也是一样,天子在挑灯批阅,他也从边上偷偷的递东西过去。

    “陛下,高怀那边的消息。”

    “喔。”朱厚照一时没想到,随后反问:“山东的高怀?你推荐的那个?”

    “正是。”

    因为山东,所以他立马停笔,翻开来看,结果一看立马皱眉。

    尤址瞄到了皇帝的表情略微的紧张。

    “陛……陛下?”

    朱厚照脸色稍有转换,然后停顿了一下,“无妨。你用的人很好,分轻重、知进退。”

    “也就是稍微有些眼力见儿,手脚呢勤快些,别的也没什么长处,主要还是靠陛下谋划,他么,做些粗活罢了。”

    朱厚照微微笑了笑,“明里不要赏他什么,暗里奖他点什么吧。”

第745章 复名西州

    正德十一年的五月,从京师派来的钦差队伍出了嘉峪关,一路向西过哈密抵达原土鲁番城,现在则复名西州。

    西州这个名字虽然音同稀粥,不过抵不过天子喜欢,盛唐之时这里便是西州,重新恢复这个名字在恢复汉家荣耀方面有特别的意义。

    另外,朝廷本身在清理土司,自然也不会在新疆再以羁縻政策统治,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要在西州设立卫所——驻军。

    军队都没有,还叫大明的领土吗?

    而原先由周尚文率领的西征军都是甘州、肃州的卫所,隶属陕西行都司。

    战事结束以后,他们是要回原地布防的。

    新疆地域广大,西州之地,地处盆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扼天山南北孔道,又当中西交通要冲。

    朝廷当然要在这里驻军,不仅驻军,而且还要在这里筑城。

    天子令既下,京师就派遣了由少府令顾人仪为主,户部、工部侍郎为辅的钦差团,除了官员,还有以成国公次子朱凤为首的百余将官,和各类工匠,运输军器、粮食等物资的农夫。当然按照现在朝廷的财力,这都是花钱的。

    这些将官之中,几乎都是军学院培养出来的,少部分是从其他卫所征调,之所以由朱凤率领,便是这些将官之中不一半都是勋贵子弟。

    眼下的朝廷中,立功升爵的不在少数,而大明军队无往而不胜,这帮人都争着去。

    除此之外,朝廷也将青年将军马荣调至杨一清麾下,已原哈密卫为基础,再从陕西调兵,重新组建了西州左卫、西州右卫和哈密卫。

    朱凤、马荣再加原哈密卫指挥使凌卫锋各任指挥使。

    战马的问题同样好解决,西州那么广大的地方本身适合养马,而且杨一清本身还是马政出身。

    当然,还有一样神器,就是摆在众人眼前的大炮!

    朱凤风尘仆仆,几年的戎马生涯以后,整个人已经再看不出那种勋贵子弟的优宠,在杨一清面前更没有任何的架子可讲,他颇有几分神采的说:“这些红夷大炮每尊重达千斤,这么远的路程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

    杨一清头发和胡子都白了很多,不过精神还可以,远离了京师的人心,在这里虽然最初有些不习惯,但渐渐的也能感受到清净的美好。

    “四尊还是少了些。不过运来太远,已是不易了。”

    朱凤道:“部堂所言不错,新疆如此广大,都知道光是守卫西州四尊便不够用。但皇上已经说了,不好运就慢慢运,一直运。”

    杨一清能明白的,皇帝想要汉化这些区域,而且准备长期驻守。

    “城楼建好以后,搬到城楼上。”

    “是!!”

    西州城内是尘土飞扬,因为明廷正在这里扩筑城墙,杨一清到了以后干脆主持对全城进行重新整修,城内的大道、小巷,官邸、民居全都按照汉人的风格进行重新布局。

    总督府这块牌匾也挂了起来。

    新归之地,总是要有各种各样的事了,而且京师很关心这里,才五月份,军队、工匠以及一些随行迁移的百姓就已经到了。

    从河西走廊跨越隔壁沙滩走来的时候,杨一清就已经渐渐想清楚的,他在西北的苍茫、远阔、雪山草原之中感受到一股特别的力量,那种力量似乎可以净化人的心灵。尤其风声呼啸是还能听到古时的声响,而汉人的功绩也从来不曾消逝。

    现在又轮到了他。

    他是当了十年首辅的人,新归之地的整顿难不到他,首先是整顿卫所,恢复秩序,这些将官也都是他问朝廷要的。

    “在你们来之前,我已命人建好营房。这里不比中原,外族人多,我们最后的倚仗,就是这两卫兵马,所以本官在城东西两侧较偏之地造了营房,西州左卫在西,右卫在东,朱凤、马荣,你二人回营以后迅速整顿,把军学院的将官派下去,七日之后本官会下令在城内巡视,到时候不要军容不齐整。”

    “是!”

    城中百姓、商铺已经基本恢复成原样,汉人、蒙古人、回回人杂居于此处。

    按照朝廷的施策,官府、军营之中以汉族人为主,而民间则不对各民族进行区分,以免激化矛盾。

    实际上是采取了相对隐形的歧视政策,保证权力始终掌握在汉人手中。

    不过‘为主’,却不是完全排斥。

    马荣曾提出一个观点,他以为应当仿照当年的三千营,包括后来亦不剌部落归降之事,在西州再组建一卫,其人员构成以回、蒙等族为主。

    杨一清并不排斥,不过这等大事要上奏朝廷,待天子决策,目前的话是人员准备起来,但印信等重要东西还没有给。

    今天人都到齐。

    杨一清索性一起安排了开,“眼下新疆主要是这几样事,第一个整顿卫所,恢复秩序这本官已经说了,第二便是按照圣旨扩筑城池,加强防卫,这里远离中原,叶尔羌汗国仍不死心,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突然发动袭击。第三件事……”

    他的目光转向哈密卫指挥使凌卫锋,“西州复归以后,哈密则成内城,防守压力不重,哈密卫要暂时前出,主要是肃清余敌!”

    凌卫锋大喝一声,“是!”

    “这次朝廷的旨意里已经说了,新疆要推广种植棉花,朝廷以国库之银购为皇室之用,所以不必怕积压在手中。”

    边上的顾人仪点了点头,这次他带来的人里也有专事布帛生意之人。

    整体上就是按照朝廷的调度统一行动,少府要在西州设立专门的商铺,用来收购、转运等。

    “……但种植棉花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若是战事乱于野,那便什么也种不成了,西州左右卫新建,哈密卫是要辛苦些了。”

    凌卫锋是军学院出身,“部堂放心,这片地界现在是大明的,末将不会让任何人在大明的地界上撒野!”

    “嗯,还有一事也要去办,便是开拓向西的商路。不过这并不需官府亲力亲为,而是以鼓励保护为主。”

    朝廷已经下令,在西州、哈密设立专门的马市。

    日本已经发现了银脉,所以朱厚照可以预期以后的白银是不会过于紧张了,日本大内氏可以开矿换物资,他也可以。

    他要和西域换马,本身新疆可以养马,但战马是一直要的。

    西州设立专门的马市,是向西域诸国开放贸易,允许甚至是吸引他们到西州来经商。

    而虽然叫马市,这不过是通俗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一个商业贸易的点,除了马以外,其他的盐、茶、丝绸等商品都可以进行交易。

    这个需求是长期存在的。

    中原的丝绸就是好,同理,西域的马匹那也是真健壮。

    不过新疆初定,要形成商路繁荣的场景,需要几年的时间。但官府的配套措施现在就可以做了。

    顾人仪赞道:“定军、种棉、通商,新疆有此三策,何愁没有兴盛之日?”

    杨一清想到当初人家以刘健劝他,山东是刘健,以后新疆就是他杨一清,这片汉唐故土有山东并不具备的特别含义。

    千百年后,他的名字将会因为他今日在新疆所为始终印刻在史书之上。

    “部堂,属下还有一事相告。”马荣向前一步。

    “何事?”

    “如今哈密、西州已定,当初朝廷设立的关西七卫的残余又要如何处置?”

    关西七卫就是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罕东卫等卫所,大体位置是哈密南侧的广大区域。

    当初设立是羁縻政策的一种,一百多年以来,土鲁番汗国不断进攻,关西七卫实际上已经破败不堪,且不少人已经内迁肃州。

    历史上随着哈密丢失,关西七卫也在嘉靖初年被完全吞并。

    明朝人也想过以内迁的蒙古人、回回人为主体,重新组织力量打回去,为此还花了钱的。但是这帮人内迁之后乐不思蜀,根本没有积极性。

    所以说中原就是一片好地方,适合生存,人就慵懒。

    现在的关西七卫因为明军的胜利,仍然维持着现状,朝廷没管,杨一清也没提到,马荣却讲了出来。众人有些奇怪。

    他便解释道:“哈密忠顺王当年都曾反明入土,关西七卫几乎都不是汉人,叶尔羌汗国又虎视眈眈,末将担心他们暗中合流,成我心腹大患。”

    杨一清点了点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尤其在当前的背景下,新疆都是和陕西、山西一样的明朝领土,然而在这里面却有一些不怎么听号令的外族卫所。

    确实有些奇怪。

    此外,历史上,关西七卫经常不服从明朝指挥,即使是皇帝的命令,对它们也不具权威性。如宣德六年,明朝对安定、曲先用兵,令安定卫指挥桑哥与罕东卫军从征,罕东竟违令不至。

    正统九年,安定卫那南奔掠曲先人畜、帐房,明廷“遣官往彼追理,尔那南奔等肆恶不悛,复劫掠官军马驼行李”。罕东卫奄章部占据沙州,赤斤都指挥革古者接纳沙州卫叛亡之徒,沙州卫都督困即来屡诉于朝,朝廷“数遣敕诘责”,“诸部多不奉命”。

    近的如弘治八年,甘肃巡抚许进遣人谕罕东卫助明军攻打据守哈密的土鲁番守将牙兰,罕东卫竟借故不来。

    其实这些问题明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以前不谈,那是够不着。

    现在天子这样用心经营新疆,他们这群武人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功劳放在那里,还有不去捞的?

    对于杨一清也一样,不过这属于大事了,他略有赞赏的看了一眼马荣,“此事待本官上奏朝廷,听从陛下决断。”

第746章 原野苍茫

    马荣现在脚下的这片区域,以前称高昌,所谓高昌就是‘地势高敞,人庶昌盛’之意。

    西域是一片满是高山、沙漠和戈壁的区域,高昌坐落在天山脚下,这片难得的绿洲在上千年间都是西域最为繁华的城镇之一。

    尤其在唐朝,西州的麦子、棉布等物资非常富足,甚至在唐朝陷入内乱以后仍然坚守了很久。

    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地。

    “羌胡据西州,近甸无边城。山东收税租,养我防塞兵。胡骑来无时,居人常震惊。”马荣骑着马,一身劲装却因为高温露出了胳膊,年近三十的他胡须已十分浓密,“知道嘛?这是唐时张籍写的诗词,写的就是这里。”

    阳光晒得人刺眼,边上的朱凤也同样睁不开眼睛。

    “你这是为难我,我怎会读这些诗词?”

    从军多年,他们两位也比较熟悉了。

    其实按照功劳来说,他们两位绝不仅是个指挥使,可他们对这种安排并无不满,年轻的将士渴望建立功业,而这里才有功业。

    而且这里距离中原太过遥远,唐朝最初也只在西州驻兵五千,大明现在是挖着银山,才在西州驻了一万兵马。既然总数就这么多,对于他们来说就更没办法统率数万大军了。

    不过这里已经是西域之地,战马从来不缺,所以他二人率领的西州左右卫都是完全的骑兵,竖明字军旗,披上等战甲,从最开始这就是甲级卫的标准。

    马荣为他解释说:“这句诗说的是边疆忧患之景,羌胡据西州,近甸无边城的意思是羌胡占据了西州,导致我中原王朝在靠近边疆的区域没有可以驻防的边城。”

    朱凤稍微理解了一下,大概懂了,他道:“那反正不是现在。”

    他们相视一笑,同领几百骑兵绕城巡视。

    骑在马上眺望,大地仿佛没有尽头,视线所及天地已成一线,阳光白云近可触摸,无人的草原之上有牛羊啃食,苍茫,静谧,自由广阔。

    为免军士无聊,军营中会像蒙古人一样,围圈成群,相互比武,男儿的汗水与热血在这里得到彻底的释放。

    大明近些年武将的地位逐步提高,国家强大,对外扩张,好些人在各种战事之中赢得功名,也刺激着后来人疯狂追逐。

    不管在什么时代,给自己的人生来个鲤鱼翻身都是不容易的,参军赢功名在近些年来已然成为一个不错的渠道。

    朱、马二人巡视过后,也兴致勃勃的加入其中。

    可惜军中不许赌博,否则非得开个盘。

    而且今日氛围还有不同。

    有个士兵和朱凤‘告状’,刚开口喊了一声‘小公爷’就被喝止,“哪里有公爷,叫将军!”

    那人被怼了一句,仍不服气,继续道:“将军!这个左卫的兵出言不逊,说我们这些人满身娇气,抬手指挥意气风发,提刀杀人屁滚尿流!这不是侮辱人吗?所以今天必须在这较量一场!有没有能耐,拳脚上见真章。如果我输了,我把这百户让他当,如果他输了,他那百户服也脱下来,给我当个亲兵!到时候请将军准允!”

    “胡闹!”朱凤掐着腰,佯作训斥,“你们要比个高下,我和马将军都没意见,不过军中职务不能作为赌注,能不能当百户又不是只看拳脚,还看脑子。痛快换一个比法,也好让我们看个尽兴,大伙儿说怎么样!?”

    “好!好!”

    这个百户凝眉苦思一下,“谁输了给对方磕十个响头!”

    马荣又不同意,“男儿膝下有黄金,打输一场就要跪地磕头,我觉得不妥。倒不如这样,你们俩谁输了,就给对方洗一个月的裤衩子,好不好?”

    众将士哄笑,“哈哈哈,马将军这个主意好!”

    ……

    ……

    杨一清带着顾人仪巡视西州城,这可是他的财神爷。

    “今年,皇上本想亲征蒙古,好在内阁力劝,皇上这才免去这份念想,不过这样一来今年的国库存银必然超过一千万两,这就太多了……”

    杨一清听着觉得神奇,所以打断了他,“皇上被劝住了?谁劝的?”

    “杨廷和。”顾人仪一字一句的顿道,“杨阁老说朝廷出兵征伐,此乃第一要紧之事。王伯安并不知道皇上要去,如果这时候突然接到圣旨,必然打乱他的部署,这于战不利。”

    “恩。”杨一清点点头,“王伯安有仇钺和韩十二郎两位虎将,驱几万骑兵扫荡大漠必然不是难事。不过大漠毕竟远离中土,还是让他思虑得当以后详细部署,这才稳妥。陛下这是为了大局。”

    顾人仪知道杨一清心里头在想着自己没能劝住皇帝,他便多说了一句,“皇上治国,胸中自有谋略。若是没有把握的事,皇上也就听了。应宁公要多加理解才是。”

    杨一清作揖,“知道的,旧事不必再提。”

    “喔,是我多嘴。”顾人仪面色转变,继续说之前的话,“国库存银太多以后,一来是不利于民间之繁荣,二来今年劝得住皇上,明年便不一定了。”

    这话也没什么避讳,顾人仪这些人都是天子宠臣,他们当然会效命于皇帝,不过本质上他们还是希望战事不要那么频繁。

    “所以,你们便想花出去。”

    “是。”

    “但也要皇上点头才行吧?”

    顾人仪张开右手,面前就是热火朝天的城墙,“筑城,筑一座大大的西州城,陛下又怎会不同意?这次少府奉皇上之命,拨运一百八十万两白银,便是这么来的。按照规划,西州城设内城、外城,外城高两丈、宽一丈,全部围起来足有半个京师那么大,到时候马市一开,这里就是西域的中心!”

    “虽说是为了花钱,但也建得太大了些。”

    “边防之城,这也算不上浪费。”顾人仪现在还高兴着呢,但他离开京师的时候伍文定还没有回到大陆,所以他也就不知道现如今挖到一个银山之事。

    他的话当然没错,边疆城池铸造的宏伟一点,雄大一点,一方面是展示国威,另外一方面也是造得易守难攻,钱么,当然不能算是浪费。

    所以朱厚照答应了。

    主要是正当的花费他都答应。

    顾人仪继续说:“应宁公现在是不必为银子发愁了。”

    杨一清蹙着眉头,说道:“照着这个思路来,那老夫便派使前往西域各国,寻找精良的战马,然后商讨求购。”

    他一向是重视马政的,而且虽是个文官,但精通兵事,守在这种四战之地,不锤炼个所向无敌的骑兵,又怎么能传威名于西域各国?

    “皇上定然答应!”

    巡视完了城墙的铸造以后,他们又率领相关官员去视察西州城外一些粮食、棉花的种养事宜。

    这里离中原太过遥远了,虽说现在是有国力一趟一趟的往这里运东西,不过毕竟不是长久之道,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路上刮个大风,下个大雨导致运输的队伍迟滞了,难道他们就在这里等着饿死?

    而且西州是为数不多的绿洲,本身具备种养条件。

    杨一清到了这里以后,把很多原来土鲁番汗国贵族占领的土地出租给留下的百姓进行耕种,官府按照十抽一的税比抽税,这样迅速的恢复生产,保证普通人的活路,同时确保官府的钱粮来源,只需一两年的功夫,情况肯定是大不一样。

    又过几日,下属向他禀报,说叶尔羌汗国派使者前来。

    杨一清凝思,并与众人商量,“朝廷的国策并非是要今年用兵征讨叶尔羌,而且本官本来就要派使,他既然来了,就看看他的意思,若是可以咱们便和他暂歇兵戈。”

    “末将以为可,本来咱们也还有些‘家务事’未能解决。”马荣指得正是关西七卫,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那群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驻守在肃州,发生了什么,让他看穿了这些表面上向朝廷称臣的外族人。

    “万一其来者不善或是包藏祸心呢?又当如何?”

    朱凤道:“那就把大炮抬出来让他看看!”

    众人一听心中振奋,国力强大之时就是这么肆意畅快,不必愁眉苦脸害怕旁人何时打来。

    杨一清一拍桌子,“好,那就这样。”

    京里来的官员看完之后更加放心,新疆西北之地,有杨一清和一众悍勇之将在,必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第747章 控制日本

    正德十一年五月末,出征半年的伍文定终于抵达京师,随他同行的还有邢观。

    按照规矩,赴京官员要先入宫陛见皇帝,禀报所任之事。

    朱厚照未在乾清宫,而准备在奉天殿召见他。

    这是之前就已准备好的礼制,大将出征归来绝不是简简单单到乾清宫的暖阁里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算了的。

    大明的官员大多认为日本乃蕞尔小国,大多不以为意。

    然而天子十分重视,不管是入京的时间,还是路途中的相关礼节全都苛尽到位。

    这也有了现今总理外务大臣顾佐在城门口迎接的这一幕。

    基本的利益、见面的寒暄之类的事,不足一道,顾佐是带来了皇帝亲自交代的事,他与两位说:“皇上已经等候两位多日,大捷归来,自当受封,便是连两位的府邸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伍、邢二人略微有些受宠的感觉,“陛下如此恩重,叫我等如何承受得起?”

    “受得起,你带回的那些银两不仅是朝中上下大感意外,就是皇上也龙颜大悦,立下如此功劳,当然受得起。我们快快进宫,皇上今日专门等着两位呢。”

    领兵在外的将领,家人是必须要住到京师来的。

    这是不用说的规矩。

    古时候没有多少控制这些人的手段,这算是其中比较有效果的。

    你要起兵造反,首先要狠得下心放弃老父母和妻儿,这已经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了。剩下的人,即使成功了,但无人继承,所有的一切努力也都变得没意义了,如果这些你仍然无所谓,但还要面临另外一个问题。

    没有子嗣,你的‘创业队伍’也不会跟着你干的,因为很容易是个短命朝廷。其实哪怕是承平的朝代,皇帝没有儿子总归也是个问题。

    再者,不顾父母妻儿之人,绝对心狠手辣,这种人也基本没有多少人格魅力,一般人都是敬而远之。

    伍文定能攻打一国,作为水师提督他的力量第一次震撼到了根本没有海战概念的文臣,于是在对关于伍文定的封赏问题上,朝堂之中已经议过多轮了。

    朱厚照也顺水推舟定下了另外一件事。

    紫禁城,奉天殿,金黄色的龙椅散发着隐隐的贵气,天子挺身而立,目光如虎视一般。

    “臣水师提督伍文定奉命出征,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于日本国一战而胜,宣我大明国威于东海碧波之上!今奉旨班师,向皇上报捷!”

    朱厚照不是顽劣的性格,他讲究那种威势、气度,天子就该有个天子的样子,奉天殿也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所以他摆直身体,丹田用力,“爱卿请起!”

    “谢皇上!”

    “朕听闻,有不少日本国人此番跟随你的战舰前往大明,他们此行何意?”

    “回陛下。日本国如今四分五裂,室町幕府软弱无能,无力掌控国内各方势力,臣这次所带之人,既不听从室町幕府的号令,也不跟随大内氏、细川氏,他们心向我天朝,此番是来表明心迹、向我天朝致歉、称臣的。”

    “既不是一国之主,更非一国之主所派遣的使臣,朕再召见他们于礼不合。顾佐?”

    顾佐出列,低头作揖,“微臣在。”

    “这些人由你负责接见,并全权负责处理大明与日本地方势力的关系。其中要害、如何把握你应该心中有数,若真有拿不准的,报朕知晓。”

    “微臣明白。”

    其实哪有什么拿不准的,服软的活,不服的死,多么简单粗暴。

    “尤址,宣旨吧。”

    “是。”尤公公上前一步,两手打开,脸色肃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忠诚者,社稷之臣;功绩者,朝廷之良。尔水师提督伍文定,尽忠竭志,率军远征,宣示国威,有功于国。朕心嘉尚,特赐靖海伯,以表诚心,而光荣誉。尔享朝廷厚恩,承天之宠,须谦恭自守,克尽职守。襄助朝廷,以尽君臣之义!

    钦此!”

    伍文定先前已经听到部分传言,而且他心中也有些骐骥。

    大明朝对于立下军功之臣,总是会封以爵位的。

    不过再多的听说、猜测、想象,都不及此刻真切的听到!

    靖海伯,伯爵啊!

    永乐以后,朝廷几乎已经不怎么封爵位,当然生个女儿给皇上当皇后那另算,真的以公封伯的,哪怕是正德朝多一些,他也是第二位!

    靖虏侯周尚文那是功劳无双。

    平海伯梅可甲虽然也有功,但大家仍然是觉得有后宫的因素在。

    其他的大部分武官,其实也都立了功劳,可封爵的并不多。

    如此,足见此番赏赐之重!

    “臣伍文定,谢皇上隆恩!!”

    “平身。”

    天子将视线转移到边上的瘦削文人身上,“邢观,朝廷新设了产业部,这一部的尚书朕可是为你留了半年了。”

    邢观听完同样心中一抖。

    他原本的职位离尚书还很远,不过皇帝大胆任用官员也不是头一回了。

    ……

    ……

    奉天殿结束以后,皇帝转到乾清宫。

    这次只留了内阁两位阁老,礼部尚书和顾佐,共计六人。

    朱厚照还是更习惯这类场合,“靖海伯走这一年,可是将我们这些人等得心焦。如今得胜归来,皆大欢喜,朕这颗心也该放下了。不过日本国之事,算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朝廷得有个定计。”

    “是,臣等躬聆圣训。”

    “靖海伯,你留了三千人在日本?”

    “不错,因为事涉当地一座银山,臣自觉得情况特殊,因而自作主张以许宴为将,留了兵马驻守。”

    “此人如何?”

    伍文定说得很有自信,“率事周详,心细如发。”

    “嗯。”朱厚照背过手,“那是我大明的人,朝廷不能就这么将其扔在那里不管了。三千人也偏少了,总有些不稳妥。因而靖海伯怕是还要再去。”

    “皇上有命,臣莫有不从。”

    “两位阁老,”朱厚照偏过头,“你们说要不要再派点陆上的兵。”

    这个问话当然是承接前面说的人少,不过派遣陆上兵,这就是另外的意思了,其中涉及到明朝的日本战策。

    这是当然的,那座银山一露面,结果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回皇上,老臣以为此事还要看靖海伯。海上行舟绝非易事,一次出海,能运过去多少?”

    伍文定也听出那意思了,他马上道:“皇上,平海伯那里可以铸造规模更大的商船,虽说不是战舰,但臣可以战舰护之。”

    朱厚照知道的,古人很聪明,而且也并不是不知道变通,这其实就是运兵船嘛。

    “不过……”伍文定略微迟疑。

    “不过什么?”

    “日本不过一小国,并不需朝廷出兵数万。”

    “两个卫总是需要的。”朱厚照不想哪里出什么意外,那可是每年几百万两进项,稍微多花点代价保护起来有什么问题?

    渐渐他思路也清晰起来,便直接安排,“这等事也不需磨磨唧唧的了,兵总归是派的,这一点不需有疑义,你们也不必反对,否则谁也担不起将来这些银钱出了事情的罪名。”

    这个话之下,哪怕是王鏊也得沉默。

    “派了兵,就要有适当的营房居住。当年日本使臣有句话给了朕一些启发,靖海伯,你再去日本以后,就在银山的附近选一块地方,要兼顾适合生活和生产,同时在地形上尽量易守难攻,当然,这样十完十美的地方并不好寻,也不一定有,随机应变就好,包括到底占据多大等等,这个要求他们应当不会感到为难吧?”

    伍文定爽朗一笑,“陛下放心,臣可以代他们回答不会为难。”

    “嗯,选好了地方以后,里面如何规划、如何建设也都以你为主,你是进士出身,不仅会带兵,而且识文断字,这些方面看些书,朕就不操那个心了。总而言之,要将这里经营为我大明在日本的据点,喔,对了,要临海,要有适宜的码头。

    除了营房以外,还要在开辟出一处类似于马市的集镇,因为朝廷不仅要保证银子能从日本出来,还要保证我大明的丝绸、瓷器、棉纺织品、普通刀具等商品能从这里进去。这方面你与邢观多多配合,尤其是棉纺织品,这是之所以成立产业部的原因,要注意保护大明棉纺织品在日本的利益。”

    朱厚照摸着鼻子继续安排,“日本现在没有一个权威的统一政府,也有其坏处,便是你光和室町幕府达成某种协议没有用,大大小小的各方势力会影响大明商品的销路,因此日本国更加混乱的局面其实并不好,但大明也不会帮助其完成统一,最为合适的情形,应当是维持低烈度的、分裂的,要注意抑制和打击任何一个想要统一日本的势力,同时管控各势力在分裂状态下的动武倾向。

    此外,大明除了少府的布商要进入,国子监也要做好准备,准备和各方势力接触,设立书院,教授儒家圣学,并鼓励汉字、汉语的推广,优先支持这类势力,并同他们来往,虽然那里是日本的国土,但朕总不能要求靖海伯、要求大明的将士去学他们那鸟语吧?而这一点,尤为重要。”

    打仗并不一定会影响做生意,不过朱厚照考虑的是长远的事情,那便是棉纺织业的发展。棉纺织业是催生出工业革命的行业。它需求极大,因为人人都要穿衣,同时运输便捷,原材料来源足够、棉花种植简单,通俗的说就是这个年代的超级产业。

    产业的发展会催生出大量的从业人员,并进行激烈的竞争,促使人们不断改进生产工艺,提高生产效率。

    珍妮纺纱机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而为了解决动力问题,蒸汽机也应运而生。中国的老百姓并不笨,面对现实的问题,会有人去动脑筋。

    就算最后没有爆发工业革命,这些产业、航运、造船也不会让大明错失大航海时代,等到外国人做出来,那一个字——学,这总会吧?

    总体来说,朱厚照所采取的策略是一种军事上控制,政治上俘虏,经济上掠夺,文化上同化的立体式的掌控。

    大明很大,日本很小,而且如今强弱不等,他们大概只能向上苍祈祷了。

第748章 海军学院

    写着靖海伯三个字的牌匾已经挂起来了。

    伍文定也修了书信给自己在宁波的家人,同时派人前往迎接。

    他现在是伯爵了,不一样了,按照规定,他可以荫一子进入国子监、书院或是军学院。任其选择,主要看各家自己需要。

    勋贵之家的子弟一般还是喜欢到军学院去。

    寒窗苦读还是不容易的,加上朝廷也给军人开了不少路,在正德朝领兵不是什么坏的差事。

    又过一日,天子带着靖海伯巡查军器局,观礼要装于船只上的大炮,期间谈到一事也让伍文定感到振奋。

    皇帝有意成立水师学院。

    声音已经放出来了。

    不久内阁宣其来见,此外,户部尚书何鉴、外务大臣顾佐悉数到场。

    伍文定久不在京师,都不知道现在紫禁城是这样的作风,那边天子一句话,这边就要见到动作。

    这种作风是朱厚照明确要求过的,做事情拖拖拉拉的必定受到清理,哪怕是阳奉阴违,时间久了皇帝又不是笨蛋,一样看得出来。

    而且皇帝从来只看结果,花样再多,要把事情办成。

    杨廷和上来开门见山,其他人也无废话,令伍文定印象深刻。

    “军学院的成功皇上一直引以为豪,本身也确实为我大明培养了诸多战场良将。自然的,皇上就想到了水师学院,今日本官特地邀了靖海伯,其实靖海伯不讲,这道理也简单,水战与陆战还是很不同的。”

    伍文定很肯定,“非常的不同,海上作战更加考验士兵对于舰艇、武器的操控,更加考验舰队的统一指挥,大水无情,而且光有勇狠是不够的,船不如人,炮不如人,再勇也是无用。当时皇上与我一提起水师学院,我便满口答应下来。”

    “到时可能需要靖海伯推荐几位知海战、善海战的将校过来充任老师,此外开门授课,总要有些书本,这些东西旁人编纂那都是胡说……”

    伍文定自然没二话,“但有所需,阁老尽管开口。”

    “那么,便是户部这里,何尚书,皇上亲自交代的事,银两方面可有短缺?”

    “没有,军学院设立之初已三十万两银子起家筹备,如今也可仿效,阁老只管给皇上上奏本,户部的意见由下官署名。”

    大明现在是有钱、有人,至于地皮,那都不能算是问题。

    不过他们这一商量,把东西送到宫里的时候去叫皇帝给退了回来。

    朱厚照对他们说:“朕近来在想,水师作为传统的叫法当然没有问题,不过陆地上的叫陆师,好像有些怪异。因而还是想着统一改掉吧,从此以后我明军就把这个规定讲清楚,大明的军备力量分为陆军和海军,京师里原军学院更名为陆军学院,筹备中的水师学院定名为海军学院,如此一来,通俗易懂,哪怕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也不难理解。”

    杨廷和等人对这一点虽然意外,不过觉得这是小事,所以全都应承了下来。

    随后,天子又对众臣子说:“你们上禀的这些做法,朕没有太多的意见。不过海军学院的校舍不可过于简陋,要请人出图设计建造,陆军学院和海军学院从今以后会是我大明规制最高的军事学府,要体现明军的荣耀,士兵的荣耀和大明的国威,要让进入海军学院和从海军学院走出的军人以自己的身份为荣。”

    这是所谓务虚和务实之别。

    因为国人总是过于憎恨务虚,继而偏见的人为一切的务虚都是不好的。

    这其实是有失偏颇的,有些时候务虚还是要搞一搞的。

    当然,这样一来就有些‘大兴土木’了。

    杨廷和略有忧虑,“皇上,有时仅仅修缮一座宫殿,都需要上百万两银子呢。”

    “那又不是宫殿,那是校舍,朕要的是气派,不是说处处都用名贵的材料。”

    嗯……这就要仔细的筹谋考虑一下了。

    “是。”

    “但是海军学院的骨架可以先搭起来,暂时借用一些陆军学院的校舍好了。”

    现在的大明一堆会做官的人,其实相对缺乏会做事的人。

    当初军学院的设立其实是大有效果的,所以现在明朝涌现了马荣、凌卫锋、韩十二郎等一堆将领。

    其他方面吗……

    唉,总归是开始做起,慢慢来。

    其实也比较缺少懂产业的官员,所以邢观升官才像坐火箭一样。

    “最初的人员优先从水师卫所里选取,靖海伯。”

    “你此番回去,就将这消息传下去,第一期先收二十人,其中十人从此次立功受赏的将士中选择,他们按照自愿原则免试进入,剩余十个名额,便进行统一考试选拔吧,朕会派两名礼部官员随你同往,浙江镇守太监一并监考。”

    “是,臣先代水师将士谢皇上恩荣!”

    “朕盼着将士们用心学习,为我大明再立新功。再有,仿照陆军学院每年的招考之例,允许各地卫所将士报考海军学院,名额也是二十个。”

    这二十人里就会放一些勋贵子弟进来。

    所谓的各地卫所将士本身就是包含这些勋贵子弟的。

    道理并不复杂,臣子们也都看得清楚。

    以后的水师,喔,现在称海军了,那力量是越来越强大,皇帝是用同样的方式掌控海军的各级将领。

    掺杂以勋贵子弟,并不是任人唯亲,而是必要的结合。

    勋贵作为贵族与皇室是一体,他们天然的会维护皇室,这些人‘散居’于明军的各个层级,是有利于天子对军队的掌控的。

    军队强大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忠诚。

    等到这些事情都已安排,伍文定即将再次离京出海之前,朱厚照召其在宫内闲话,而他也就这样一直低头跟着。

    “时泰(伍文定字),这几年你大约要去几趟日本国,不过次数也不会太多,此次朕会派遣严嵩、陈朝瑞随你通往,他二人一人是文官,一人是锦衣卫,会按照各自差使行动,你是军人,还是以统兵打仗为主,不要让营房之外的琐事分去精力。日本这个国家,畏威而不怀德,对于它的处置,光打败是不够的,但有些事,让你做不合适。”

    伍文定明白,所以才有严嵩,那日筹建海军学院,也有此人。

    “微臣明白,微臣绝不会坏了皇上的大计。”

    “你理解就好,记住到那边做事务必以大局为重,难说……朕以后不会在那里再设一个杨一清。”

    伍文定眼神一缩,这是将今后的谋划提前告诉他,让他按照旨意行事,不能胡来。

    “是!”

    他走以后,严嵩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陛下。”

    “派你去做人上人,这差使可还行?”

    严嵩微微笑了笑,“陛下有命,臣是上刀山、下火海,哪里还能挑啊。”

    朱厚照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让你离开贵州,现在又要到更偏的地方去……”

    “臣为皇上效忠,无怨无悔!”

    “唉,日本远离中土,朕是肯定要派一贴心又机敏的人过去,除了你,旁人也不合适。”朱厚照吸了吸鼻子,“朕只一句话,你要牢牢的记在心里。”

    “皇上请说。”

    “日本人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他们必然以各种方式加害于你,你要做好万全的防卫,万事都要小心。尤其是女子,玩玩可以,异域风情么,朕能理解,但不要忘乎所以,好好的把命留着,朕还想给你更大的官儿做呢。”

    额……

    天子竟然把话讲得这样直白。不管是女子,还是更大的官这些……边上的尤址都露出了一种很玩味的表情。

    严嵩还是义正言辞,“陛下,臣、臣断然不会行那等荒唐之事,请陛下放心,臣日夜所思都会是皇上圣明。”

    “呵,是吗?”朱厚照忽然冷下了脸,转身就走。

    严嵩大惊,他急忙求助于尤址,“公公,您看这是……”

    “皇上如此推心置腹,话都这样直白了,你还要这样不说实话?”

    严嵩恍然有所悟,赶紧追上去,“皇上,皇上。臣知错了。”

    朱厚照停下来,慢慢搓着手,“朕都说了,那等地方要派个贴心的人,你满嘴胡话贴得什么心?还是说你觉得朕会相信你什么乱事都不做?你便把心思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朕还当你是那个严惟中。”

    “是。”严嵩连番叩头,“臣定然不会忘记陛下今日尊尊教诲,也必然有所节制。”

    “行了,起来吧。”朱厚照脸上多云转晴,“不要忘了正事即可。再有,你在日本无官无职的不是很方便,就挂个兵部侍郎衔吧,秩正三品。记得,把日本给朕梳理的明明白白的,银子运出来,商品运进去,在日大明百姓不得受他们侵害,这是三条红线,破一条朕哪怕舍不得杀你,也非得给你来个宫刑,等尤址老迈,你便进来顶替他!”

    严嵩一听不知是悲是喜,总觉得裤裆一凉,完了还得挤出笑脸来说,“谢陛下恩赏,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他那滑稽的样子,朱厚照有些忍俊不禁,有些忠臣啊太过正经,其实不那么好玩,每日来召见他们挺无聊的,严嵩就不一样,可以玩一玩。

    等到出宫的时候,严嵩还在想,皇上竟然没也有因为他‘坦白’而惩罚他,而是很理解。虑及这里的时候他还生出别样心思:是不是也要给皇上搜罗搜罗……?

第749章 雄鹰振翅

    正德十一年四月,河套,朔方镇。

    朝廷的旨意已经到了,同意总督王守仁先前上禀的系列事项。

    此次,王守仁准备以宁夏总兵仇钺、朔方镇副将韩十二郎和裴光洵为将,共领骑兵三万,步卒四万,深入大漠千里,远驱蒙古瓦剌部。

    这个裴光洵近两年才冒出头,此人最早也是王守仁所荐,曾经是小旗官,几年来在朔方卫数次巡边之中战斗异常勇猛,因此得以提拔。

    现在王守仁镇河套,整体上按照朱厚照的擘画展开,以屯田、屯兵、牧马为基石,以移民实边、整兵备战为内外的主要策略,最终初步实现了大兵营的设想。

    看起来多少有些类似于后来的李成梁在辽东,即在军事策略上化被动为主动,明军几乎每年都以两三万的精锐骑兵深入大漠。

    这不像是朱棣远征,动辄几十万的兵力,毕竟皇帝亲至,不能冒险。

    现在的河套明军其实在学习蒙古人的作战方式,就是培养士兵的骑射功夫,以精兵而不是大军的方式巡边、远征,这样做好成本控制,以便持续骚扰,不给蒙古各部修生养息的契机。

    火筛逃回大漠以后,虽然仍残余部分力量,但从正德五年之后明军在王守仁的统领下逐步强势,实际上漠东蒙古已经不适合他们再生存。

    包括火筛部在内,原来的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已先后逐步西逃。

    历史上,他们是被达延汗打败以后不得已向西逃窜,因为西边是瓦剌,为了避开又向南,逃往今天甘肃西北和部分青海地区,这也是导致嘉靖年间哈密从势如累卵到最终被侵占的原因之一。

    现在换了个爹,但命运更差,因为明军在西北同样强势。

    正德十一年的明朝九边,其东边诸镇几乎已经没有太多的防守压力,王守仁是善战,但榆林、大同、宣府等镇的将领也不是酒囊饭袋,在大明国力整体上涨和天子持续加强整兵的情况下,这些地方主将也总是相机出动。

    所以如今没什么蒙古犯边不犯边的事情,反倒是他们一听说哪里有蒙古部落的踪迹,那要赶紧提兵过去抢上一番功劳。

    也就是瓦剌离得他们太远了。

    正德十年末,天子再下旨意给王守仁。

    于是乎王守仁历经几个月的时间准备,提出了集合宁夏兵的设想,在总兵仇钺的率领之下,如今宁夏的四卫兵马也打出了威名。

    王守仁觉得两处合兵,集中力量,最好是一战而胜,哪怕不能大破王庭,也要西驱瓦剌。

    大明清理屯田以后,效果显著,不仅供到朝廷的籽粒数迅猛增长,就是留在当地的粮食也多了不少。

    再加上河套这个大粮仓、陕西逐渐恢复的官牧马场,以及王守仁这个掌舵之人……

    主宰这片草原的力量,现在又是大明了。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马匹嘶鸣,旌旗飘扬,帅帐之内王守仁正在拟文,天子旨意已经下来,他作为‘总指挥’,应该立即通知宁夏总兵仇钺,要他按计划行事。

    “十二郎,”

    “末将在!”

    “朝廷来的旨意里,提到了三千套的棉甲。因为时间紧张,制作再加上东拼西凑的才弄出来这些,虽说是杯水车薪,不过也有用作应急,你带人去领。”

    “棉甲?”

    “见到了你就明白了。”王守仁一副儒将风采,“是御寒之物,如今还不太需要,不过战事开始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伤亡,带上,到时候天气一旦转凉就给伤者用吧。”

    “是!”

    “各卫情形如何?”

    韩十二郎现在也长大了,他和大部分士兵不同,成年以后的他非常的高大,说什么七尺男儿,韩十二郎大概要有九尺了。

    “部堂放心,朔方的兵不会有孬种!现下,都争抢着要建功立业呢!”

    “嗯。”

    王守仁心中是明白的,他看得懂天子的所为。皇帝这几年尤其偏爱部分武将,而且喜好开疆,从上到下的在军队之中掀动尚武之风。

    不然裴光洵这样的人怎么被提拔的,虽说他是推荐,可他推荐的人又不止这么几个,最终获得认可的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这种人出来带兵,难道还能带出一群软蛋?

    至于裴光洵本人倒不像韩十二郎这么威武凶猛,他黝黑而胖,肚子偏大,肩膀极宽,像是那种虎虎的蒙古汉子。

    王守仁今天没瞧见他,正想着问问,结果外面有士兵来报,“部堂,裴将军回营了,带了百余俘虏。”

    “俘虏?”

    王守仁放下笔往外走。

    果然看到一个有些横肉,似一堵墙般的将军上前,他虎头虎脑的行拜见礼,“部堂!末将来了!”

    王守仁指着他的兵马身后脏兮兮的一群人问:“那是什么?”

    裴光洵不以为意,“抓的蒙古人,没吃的,要活不下去了。”

    “每再滥杀吧?”

    这家伙看着横,这句话问得他很老实,“末将不敢了。”

    以前这家伙有些嗜杀,所谓杀俘不祥。

    这句话可能制约不到朱厚照,也制约不到裴光洵这等粗汉,不过王守仁还是认的。

    最近几年,随着明朝对草原的挤压,这帮牧民其实过得很惨。

    草原上的生活条件是远不如中原的,不要看着风光不错,实际上环境恶劣,一到冬天就冷得厉害,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人吃什么?等到天气转暖了,各种蚊虫叮咬也很折磨,并且除了一些绿洲,大部分还很干旱。

    若是能抢一点明朝,那日子还行,若是抢不成,那就比较悲惨了。

    韩十二郎这一生从军学院到边疆都在和蒙古人打交道,他看到这种情况就很明白了,“草原势若,几近极限,此次我军出征,必可一击而溃。”

    王守仁从来稳重,“不要生此念头,战场的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结果。而且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京里来了消息,皇上非常想要御驾亲征,若是我们战果不足,朝廷上下便无人能够阻止皇上。皇上万乘之尊,我们怎么能让皇上以身犯险?”

    京里的人的确在动这份心思,甚至王华自己都在给王守仁通气。

    总的来说,皇帝是顾全大局的,如果鞑靼、瓦剌都已溃散,那朝廷再组建大军北征就没有道理,哪怕天子再想,但这等胡闹之事,他们相信正德皇帝是不会做的。

    所以王守仁多少还是有些压力。

    当然,信心也同样有。

    远处的天空飞来几只棕色的雄鹰,它们在山谷之间盘旋,仿佛有一种特别的畅快。

    王守仁深深看一眼,随后下令,“明日出发!”

    大明的铁蹄再度向北掠进,男儿的梦想也终会如雄鹰一样振翅。

    最后出发之前,他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本。

    到五月末时,朱厚照在乾清宫中才看到。

    他呢喃着,“王守仁已率军走了一月有余,不知道情形如何,更不知他会不会走到狼居胥山。”

    “王守仁行事一向稳重,用兵之道既有正,也有奇,出不了事的,陛下放心。”

    尤址在一旁搅弄冰块,还要给皇帝扇些凉风。

    “朕不是担心,朕是羡慕他,想一起去。”

    尤址不好讲这个话,而且他知道皇帝放弃了的。

    “陛下,奴婢听说草原之上大风大雪是常有的事,还是留在宫里,奴婢们伺候着你,这才舒服。”

    朱厚照现在的确算是比较悠闲的了。

    西北派了杨一清,河套派了王守仁,日本派了严嵩,这些都不是很大规模的战争,三位料理起来绰绰有余。

    只有清田丈量一事,因为过于复杂,张璁怕是会力有不逮。

    不过张璁很懂事,几乎都将问题解决在下面,手段上么……朱厚照现在也只有当做不知道。

    其实很多事就是这么做成的,想要皆大欢喜、完全的公平正义有的时候也不大可能。

    太过于优柔寡断,反而造成难以及时决断,最后付出得代价更大。

    高怀已经上了三份急递,都是张璁在山东动刀杀人,朱厚照则是阅后即焚。

    不过有一点他很奇怪,山东官场惊恐之状已经明显了,为何京师里没有什么动静。

    不是他多疑,主要是一般情况下,总是会有人出来弹劾张璁的。

    几经思量之后,朱厚照之前已先后分别召见了内卫监张永和成国公朱辅,要求他们收紧皇城和皇宫的警戒。

    张永跟随皇帝多年,是最受皇帝信任的宦官之一,他原来还统管过御马监。

    傍晚,晚霞映红了天。

    皇帝等到了他,“怎样?宫中是否有异样?”

    张永摇了摇头,“各个关口奴婢都重新换了人,只有贪些银钱,受些恩惠的,其他的一切平常。”

    朱厚照做事从来是滴水不漏的,“东厂的提督也由伱来做,监视范围扩大一些,近期京师之内任何异样都不要放过。如今才5月,再过几个月,张璁得罪的人更多,到那时难免有野心之辈。”

    改革的另一面就是要加强集权,权力集中不了便办不成事。

    “陛下的意思,是在京的百官?”

    “不要这样粗暴。”朱厚照想到一个法子,“朕过几日会让京城规划司重新整理京师的所有住宅房屋,名义上是因为京师人口和房屋大幅增长,为了规划有序必得了解情形,暗中你让人逐一摸排,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净之事的藏身之所。”

    搞不了全国的人口普查,可以搞一搞京师的,把人头和背景查查,哪怕最后没查出什么来,那也可以打乱一些人的节奏,让他们害怕。

    而且从规划层面来说,本身也有必要。

    “奴婢明白了。”

    “好,你去吧。”

    朱厚照躺下,闭目养神,过了会儿,他吩咐说:“宣敬妃来侍寝。”

第750章 万几闲情

    “皇上,臣妾为你熬些安神的汤药吧?”敬妃替朱厚照揉着太阳穴,手上的力道很轻很轻。

    “不必了,朕不是忧劳所致,是天太热。每年夏天算是朕最安生的时候,就是实在不想出去晒那个大太阳。”

    敬妃轻轻笑起来,露出了贝齿,“陛下贵为天子,哪里有讲什么安生不安生的话的。”

    “这里只有我和敬妃嘛,又没什么。”朱厚照忽然想到件事情,于是说,“老是这么热下去,终究还是熬人。朕想着,等什么时候国家的事情少些,便让人寻个可以避暑纳凉的地方,稍微拨些银子建个行宫或是山庄,这样夏天也好有个躲的地方。”

    敬妃心中刺痛,皇帝哪怕难受熬着都还要节俭,“若是国家用度难以周转,不如臣妾集后宫几位姐妹之力,总是要让皇上舒服些。”

    “嗨,还不至于到让你们省吃俭用的程度,只不过眼下多事之秋,传出天子又在别地大兴土木实在不好,钱倒还好解决的。”

    夏天也有一个好,便是这些后宫妃嫔在伺候他的时候往往仅着一件薄似蝉翼的轻纱也不觉得凉,柔软的轻纱之下是细白光滑的皮肤,从胸口往下还卷起一个连续的弧度,掩藏起一颗内向的樱桃闷在其中不愿见人。

    敬妃不是选秀入宫,是朱厚照自己挑的,她身材在这会儿略显得大了,但在朱厚照眼中却是极品。

    便是顶着这三伏天的热,还不忘再辛勤耕耘。

    不久之后,便是香汗透衣而出,脸上和胸口的嫣红也久久不曾褪下。

    情绪相交之下,敬妃的语气也腻了起来,“皇上,皇上,饶了葵儿吧。”

    看她浑身颤得不行,朱厚照这才收手,仔细瞧来,那脸上的头发都被汗水沾住。

    随后他自己也滚躺下来,笑着道:“你这算不算自食苦果?”

    敬妃精通医理,她每日的事就是关注皇帝的身体,并且配合温和药物进行调理,当然也包含那个方面。

    因而才说她自食苦果。

    “是皇上龙精虎猛,臣妾本就难以承受。”

    敬妃小嘴呼呼的喘气,根本听不下来。

    朱厚照也觉得略喘,不过他并不觉得疲惫,稍微缓一下气息也就顺了,而后仍然精神百倍,“来人。”

    哒哒哒走进来两个宫女,“皇上。”

    “香汤备好了么?”

    “备好了。”

    “朕马上去。”

    “是。”

    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一些习惯不同,但朱厚照是皇帝,基本上原来的各种流程都被他慢慢改了,譬如说泡个澡他也会让妃嫔一起。

    实际上,这会有损名声,不过他不在乎这一点,少年天子,必然风流,一辈子害怕人说这,担心人说那,那活得也太憋屈了。

    敬妃略作休息以后,撑着身子起来,再披上薄纱,这衣物挂落在她身上裹束出纤细的腰肢,那曲线感便是朱厚照见多识广也觉得妙不可言。

    夏天天热,洗澡只是为了去汗,多泡是受不了的,所以很快两人又回来相互依偎。

    ……

    ……

    第二天,皇帝继续在御花园纳凉,并宣了夏皇后、贤贵妃和敬妃一起。

    三人齐至,有如百花齐放,朱厚照看哪边都觉得养眼。

    “这几年北面陆续来信儿,明军对蒙古人连战连捷,及至这二三年大同、宣府以北几无千人之上的蒙古军。北凉南热,京师每年夏季酷暑难当,朕想着向北寻个地方,建个离宫,一方面是要继续展示我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志气,同时也可以避暑,到时候伱们随朕同往。”

    夏皇后有些担心,“皇上,臣妾们倒无妨,但皇上要更靠近北边……会不会有危险?”

    “有大军围护,何来危险之说?皇后放心吧。”

    贤贵妃言道:“若真有这样的地方,也算是解了陛下一大忧患。”

    当然有,承德避暑山庄在夏季平均气温只有二十多度。

    而且更加靠近蒙古和辽东,也利于他处理一些事务。

    此外,他也可以在那边寻个宽阔之地做一些阅兵、演武、整训之类的事,京师还是太紧凑,人太多,其实不太合适。

    而且他的皇子们也渐渐长大了,朱厚照实在不想培养出个软弱的、走两步都喘、三四十岁就早逝的窝囊废出来。

    男人,还是需要金戈铁马的东西熏陶熏陶。

    “近来后宫之中如何?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贤贵妃称赞起皇后,“皇后姐姐宽容大度,处事方正,陛下尽可放心。”

    夏皇后喜滋滋的,“臣妾等都知道皇上忧劳国事,又岂敢再无端生事,惹了皇上不快,皇上可是要罚我们哩。”

    “你们朕是不担心的,主要是皇亲国戚们,眼下朝廷在各地清丈田地,你们可各自书信回去解释一下。”

    “是。”

    三个莺燕的声音同时响起,软糯的很。

    “今天无事,走,随朕到西苑乘船游湖去。喔,”朱厚照起来又转身,“贤贵妃,带上你的琴,为我们添几分雅致。”

    贤贵妃温婉一笑,“是,一切便随皇上之意。”

    朱厚照在女人怀里,湖面之上微风不停,清新的香气也不断吹进他的鼻间,而且从水面上吹出的凉气也让他倍觉舒适。

    贤贵妃抚琴,另外两个女人则喂他吃些水果,三人边晃边聊,痛快的很。

    夏皇后便讲,“陛下,前些日子,臣妾听宁妃和昭妃说,她们想大皇子和二皇子了,这随平海伯到杭州也快两月了,不知陛下何时让两位皇子返程?”

    按照去年天子说过的话,今年开春以后,平海伯就把载垨和载壦带到杭州去了,因为庶子,虽然朝臣有些微辞,不过没有烦太多,只不过宁妃和昭妃就比较急了,她们生怕孩子磕了碰了,或是在宫外不习惯,所以时常忧虑。

    朱厚照虽然宠妻,但没到毫无底线的程度,“急什么?平海伯是他俩的外公,怎么也不会叫他俩吃苦。就这样还不愿意。岂不闻民间尚有慈母多败儿之说?”

    敬妃在旁说:“宁妃姐姐和昭妃姐姐也没有其他的念想,不过就是想两位孩子平安长大,臣妾说句实在话,有多大的能耐其实倒还在其次。”

    朱厚照摇着扇子,忽然转过头,“贤贵妃,载垚还小,等过几年朕也让他出宫,你会不会怪朕?”

    “臣妾岂敢。”

    “你还是个懂事的。”朱厚照敲着边上两个女人的大腿,“养男孩儿和女孩儿不同,公主朕是都爱护的,男孩子要野一点,朕是能说这句话的,便是不能都长于妇人之手。”

    敬妃一听,小声嘀咕,“陛下不就生得英明神武吗?”

    “朕是特殊情况。你俩生的不是儿子,生出儿子来,朕一样让他们出宫。”

    说到生儿子,虽然朱厚照这话不是那意思,但提到这个‘短语’她俩都眼神带水了。

    不过到底因为人多而感到害羞,敬妃拿起桌上的点心吃着,其实是想掩饰,不过刚吃了两口很突然的捂嘴‘呕’了起来,而且连呕几下,脸颊都红了。

    “敬妃,你怎的了?”

    帝后之间相互瞧瞧,几乎同时想到了什么。实际上,这年头也没什么避孕的措施,而且作为皇帝更不需要,朱厚照从来都是脱帽立正的。

    “你要么自己给自己号号脉?”

    ……

    ……

    敬妃有了喜,便看得夏皇后更加着急。

    晚上在坤宁宫,落下帷帐以后她便忍不住扭动身子,娇声道:“陛下……”

第751章 算盘

    敬妃已经为皇帝诞育一女,赐名秀礼公主。

    这是朱厚照的第三个女儿,前两位分别是沈淑妃所生的秀玉公主和夏皇后所生的秀荣公主。

    朱厚照当然不会如古代的祖宗一样对自己的闺女有多轻视,哪怕沈淑妃已然不受宠,秀玉也一直被照顾的极好。

    而且男人养女儿总偏不了宠爱,秀玉和秀荣都敢在他面前调皮,便是因为从未有过打骂之举。

    秀礼公主今年才三岁,走路有时尚不稳当,朱厚照在空闲之时也会抱在怀里玩玩,大体上很多父亲都是女儿奴吧,他也逃不过的。

    这倒不比那三个‘臭小子’,朱厚照对他们有更大的期望,希望他们身兼重任,因而有时也不得不下决心。

    不过天意不遂人愿,他的这些子女中,反而以沈淑妃的女儿秀玉公主最为聪明灵巧,她比载垨、载壦还小一岁,但孩子们在一起玩游戏,往往是秀玉占得上风。

    哪怕是真的念什么书籍、诗词,秀玉都是记得最快,领悟的最好的。就是教她琴棋书画这些技艺,她也很快便能融会贯通。

    因为小时候宠溺,所以有些调皮,等到这两年,朱厚照又明显感受到秀玉还端庄守礼了,他不知道,其实是因为沈淑妃不受宠,孩子渐渐长大,知晓母妃在宫中不易,因而行事愈发小心起来。

    否则,旁人因为皇帝宠不碍事,她的母妃可没那么些好运。

    苦难折磨人,苦难也锻造人,甚至秀玉能明白这些苦难从何而来。

    但父母都有同样的感觉,孩子长大也就不好玩了,秀玉现在像个小大人,反而和朱厚照有些疏远起来。

    敬妃也是个好心的,皇帝因为她怀有身孕了便去看她,她呢看皇帝高兴,而且自己有身子,便略微‘大胆’了些,说:“淑妃姐姐当年生产以后,身体便落下了病根,每逢风雨天气便腰酸腿痛,这些年过得也是不容易。皇上……”

    沈淑妃是后宫中较为忌讳的话题,倒不是说打进冷宫,但天子召见的不多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每逢节日赏赐,沈淑妃也都排在最末,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后宫的规矩,是妃这一级的给,多出来的便一点儿也没有。

    这几年下来,后宫人数逐渐充实,她见到皇帝的机会就更少了,有时候半年都见不到一次。

    “你有孕在身,不要为这些事情忧劳。朕做事有朕的道理。”

    “臣妾知道,臣妾也不敢冒犯陛下。”敬妃眼神之中带着小心,“只不过秀玉颇为懂事,臣妾很喜欢,她待秀礼也很好,所以每次想起来总是难过,一天想一次便多一分,这么长时间下来便积攒着。陛下恕罪,臣妾今日多言了。”

    “哎。”朱厚照用手指刮着她的脸,“朕身为皇帝,有必须要做的事。朕也不想你们怕朕,那样这后宫就不是舒缓身心的地方了。你讲这些话,讲了就讲了,没什么罪可恕。朕都能忍着外臣叽里咕噜几句,难道还不让自己的女人多说几句?”

    “臣妾就知道,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敬妃将脑袋靠过来,整个人窝在皇帝的怀中。

    朱厚照则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他确实没有生气,其实外臣说他苛责于人,真是不准确,除非动他的逆鳞,或者阻碍重大国策的推行,否则的话,他断不会杀人。

    淑妃因为娘家亲属拒不配合当年军屯清理,因而被他冷落至今。

    这就是动了逆鳞。

    惩治了淑妃,列出了‘榜样’,所以如今各后妃的亲属才不敢过分造次,这其实并不是残忍。

    “朕刚刚说,朕做事有朕做事的道理,不过伱提到了秀玉。孩子总是无辜的。”

    “是呀。”敬妃润红的嘴唇让人很有欲望,她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清泉,“臣妾不敢欺瞒陛下,秀玉偶尔还会为此伤神呢。”

    “你怎么知道?”

    “陛下忘了,臣妾精通医理,上次秀玉高烧不退,熟睡之中说得梦话,叫臣妾听到了。”

    朱厚照的表情有些不忍。

    敬妃再说:“皇上,淑妃姐姐就算有错,可这么多年,总该可以原谅吧。臣妾还知道,她侍奉陛下最是卖力呢。”

    “啧。”朱厚照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话你也说。难道你不卖力?”

    敬妃皱了皱小琼鼻,“臣妾也卖力,不然哪里得皇上这一番垂怜,再获雨露之恩?”

    她说这话还一直摸着肚皮,满脸母爱慈祥之色。

    “好了,朕答应你,回头便将淑妃召来。”

    朱厚照很感动于后宫之中,妃嫔的相互爱护,敬妃和贤贵妃越是为其他人求情,就越是让人喜欢。

    毕竟善良、纯洁从来都不惹人厌。

    倒是宁妃和昭妃,因为载垨、载壦的关系,她们生出庞杂的心思,有时候失了几分可爱。

    “那臣妾谢过陛下。”敬妃起身,两颗眸子满满挤出水来,“臣妾今日说了太多,幸得陛下宽容才致臣妾不受惩罚,但犯错就是犯错,为让陛下出气,臣妾今日必不求饶,见识见识陛下的厉害。”

    朱厚照倒吸一口凉气,“你啊,有了身孕才敢这样讲!”

    “咯咯咯。”敬妃笑如花朵,“所以说淑妃今日可有的受了。”

    “朕今日有事,你的算盘落空了。”

    “才不会,臣妾相信陛下。”

    ……

    ……

    乾清宫。

    锦衣卫副使韩子仁入宫陛见。

    “情况如何?”

    “臣受皇上嘱托这些年来暗中查访各地藩王,陛下颁布天下清田令以后,各府藩王反响不一,确有异动之人。”

    锦衣卫指挥使毛语文朱厚照留着统领全局,现在一直在京师里。两个副使麻斌和韩子仁都被派了出去。

    麻斌是掌管北司,查案、抓人、声讯甚至杀人都不在话下,韩子仁是南司,这里只要是情报、间谍、暗访。

    清田关乎天下很多人,士绅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很多藩王府邸,他们占得那么多田,天生的也会进行反抗。

    更有甚者……朱厚照可不会忘记宁王在正德十二年举兵造反。

    同惩罚淑妃的道理一样,有的时候,有些群体总是要看到朝廷动了手,他们才会死心。

    韩子仁如今来报,朱厚照心中大致有数了,“谁?”

    “臣接探子来报,周王、晋王开始隐匿王府田产,楚王、湘王干脆开始卖地,还有些……”

    朱厚照本来在听,他忽然停下,让人有些意外,“怎么了?继续说下去啊。”

    韩子仁先叩头,“陛下下令理清全国的田产,这本是解救百姓之善政。但有些人为一己之私,不理解便也算了,但还……还散播诛心之言,中伤朝廷!臣初次听闻,颇为震惊,先是不敢相信,为免误报,犯下大错,只得亲至其地,几经确认。如今也不敢不向皇上禀报了。”

    “还得是你韩子仁,听你这么说,朕便知道你做事还是很细致的,无妨,天下离奇荒唐的事朕也不是头一次听闻,朕这些年所推行的新策,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情形也同样很多,你只管讲,讲出来是你功劳,不说可就是你隐瞒不报了,这一点你自己也把握的很准。”

    “是!”韩子仁咬了咬牙,“臣探听到是南昌宁王私传遥远,而且宁王在地劫掠商贾、强占民田,已私聚了不少钱财了。更有甚者,宁王不顾禁令,私设护卫,实在是胆大至极。”

    历史上正德实在荒唐,继而使这位王爷生出异心,现在他倒是不荒唐,但干得很多事实在侵犯很多人的利益,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你亲自去一趟江南,将这消息告知靖虏侯周尚文,并带上朕的口谕,让他不要被江南的吴侬软语、小桥流水迷失了心志,好好的看着这些人!”

    “是!”

    “让你的人不要乱动,静静盯着就好。”

    朱厚照是稳坐钓鱼台,但他不会主动擅杀,而是等这家伙自己跳出来,到那时就是师出有名。

    这就是等人送上门,到时候稍微扩大一些杀人的范围,江南清田,大事可定。

第752章 朕来判断

    夏季时总是暴风骤雨,当初设计紫禁城的人应当挺爱惜自己脑袋的,朱厚照至今还未见过宫里涝过,殿前台阶两侧的栏杆脚下有一排的龙嘴,哗啦啦的吐出雨水。

    内阁王鏊来报,历经一年的建设,奉天子旨意而建的科学院已经落成,同时原来书院中的格物学院也并了过去。

    近来京中因为海军学院和陆军学院的关系,朝中有见识的大臣都在思考这些有别于国子监的学院的意义。

    实际上这几年不仅是陆军学院大有成效,原来在书院中分设的农学院、水利学院也都很有作用,它们和藏书园相辅相成,为大明培养了不少专才。

    王鏊是最早接触过皇帝的这份‘思想’的人。

    他冒雨前来除了禀报科学院落成之事,也是有另一番心思,“……眼看新设立的海军学院有独立的校舍,微臣就在想,水利、农桑是不是也可以仿照着做?还有前些年威宁伯建议成立的商学院。”

    威宁伯这个事情有些奇怪,他明明不懂,却在一次去杭州的时候向皇帝上了这个奏本。

    后来朱厚照知道是王芷教得他。

    海贸兴盛,有关商业的各类需求骤增,所以他便迎合圣意来这样提。

    外面大雨滂沱,但不仅不嘈杂,反而是雨声营造出了一种安静,王鏊说:“微臣还记得当年陛下的谋划,朝廷若是要治水,便有治水的官员,若是要打仗,也有知兵的统帅。臣瞧的真切,这个法子还是很有效果的。”

    朱厚照翻着他上的方案,回道:“这样也可以。不过你这上面写的,招收举人入学,将来授以六七品的小官,看似诚意满满,实则进行了一遍筛选,朝廷花了大价钱,最后去的不是最优秀的人,将来成效恐怕也有限。”

    王鏊没有办法,“陛下,圣学不可动啊。”

    “当然不动圣学。不过朕想引入‘事务官’的概念。”

    “请陛下明示。”

    “就像少府和产业部,一个只懂四书五经的进士去了以后是很难上手的,这两个部门的事务都相当专业,不是吟诗作曲就能行,而是要实实在在能办事的官员,这便是所谓的事务官。

    这些特别的部门,每年拿出数额不等的名额面向各个学院和大明本身的官员,考试出题目以本衙门内确实遇到的问题为主,然后择优录取,并授以官身。至于科举,每年取仕的数量只要不减少,应当也没事。”

    就是说不动科举,原来该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每三年就那么两三百人,还考不上就不要怨天尤人,毕竟数量不变,放原来那也还是考不上。

    王鏊似大儒那样的端坐,“这样,便给了这些人出路。不过……”

    “先生是想说,还是会让一些人不满?”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如果不读圣学即可做官,那就是大变了。”

    朱厚照微微一笑,“谁说不读圣学?四书五经关乎一个人的品德,朕要用人,是品德为先,能力在后,譬如少府招考,一样也考四书五经不就行了?”

    相当于政治嘛,政治课不能不考,不管你搞什么专业的。

    这一点还是不能含糊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脑袋里没有这个东西是不可以做官的,否则朱厚照不就是自掘坟墓?

    “这样倒是极好。那皇上所说的这个事务官,学识之丰富只怕不在一般进士之下了。”

    因为皇帝还提到,在任的官员同样可以考。

    朱厚照说:“这个可以和吏部尚书梁储再议议,朝廷对于官员的选拔,以往都是从上到下,若是引入考试,则还可以由下而上。在京的官员估计是没那个兴趣,不过偏远之地的末流官员,若是看到有机会可以考到产业部和少府,应当是很有动力的,他们学习起具体的‘事务技能’,也定然更有动力。”

    “可是陛下,这样一来会不会导致在任的官员,不以本职为先,而专事考试?”

    这倒也是个问题。

    君臣同时思考起来。

    王鏊首先想到,“陛下,倒不如设个上限。”

    “怎么设?”

    “在任的官员报名考试的次数,每人只可以考两次。考了两次仍不中,不得再考。”

    “是个办法。”朱厚照也补充,“再加些条件,将年龄设定为三十五岁之下,事务官是要干活的,一把年纪的考进来朕也不要。”

    总之是让专门考试的官员数量尽量小一些,不要搞成普遍化。

    “要不要对政绩再做些要求?”

    “这个不必,人家政绩好,治理得出色,那便让他再那里治理好了,还非得将政绩不好的排除在外,让他们留在当地?这要弯子要转得过来。”

    “是,老臣糊涂了。”

    朱厚照思量着说:“总之,这是个大有可为的事。首先是你提的这些学院都独立出来好好的办,朕准伱所奏。京师总归有的是地方,水利学院、航海学院、农学院、商学院以及医学院都一并办了吧,就依着陆军和海军学院的选址而设。

    同时为了鼓励入学,为朝廷培养人才,再以事务官为契机,在科举之外设立每年一次的考试制度,由产业部、少府面向专门的学院联合招考,招录人员主要补充进入这两个衙门。这是大的原则,具体的细则你将梁储找来商议一番再说。喔,对了,总理外务部也一并加入,同时再设立一个学院,外交学院。”

    王鏊觉得奇特,“与外国交往,还需专门的学院吗?”

    “当然需要,朝廷开驰了海禁,才知道世界有那么大,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咱们君臣知道些什么?叶尔羌汗国的历史你知道?两眼一抹黑吧?这样不行。一个强大的时代,必定不是一个封闭的时代,而是要敞开怀抱,拥抱世界。既是大国,就该有这份胸襟。外交学院成立以后,第一门课程就给我设立一个世界历史。

    大明的官员对于汉人的历史是很清楚的,其他地方的呢?任何一个民族,不知其历史,便不懂其现在。等到将来有一天,世界各地的情形都在我们掌握了解之中,朕一张条子,要哪里的情况便能很快递上来,那么那个时候朝廷再进行外交,便能有的放矢。”

    “陛下英明,老臣佩服。”

    朱厚照是雄心壮志,在他的心中,一个伟大的时代也一定是英雄辈出的时代,他等着各式各样的人才从这些地方走出,带领大明走向世界。

    哪怕他将来离开了,只要一直出这些牛人,那大明就差不到那里。

    “再说说这个科学院吧,朕对其也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原本朕是想着也授官身的,不过无功怎么好赏呢?所以后来冒出个想法,科学院要解决一些疑难杂症,若是能成,朕再奖赏那些立功之人。”

    王鏊不解,“陛下是说怎样的疑难杂症?”

    “比如说,粗盐能否经过改良优化,变为细白的细盐,又比如,朝廷在力推产业,那么棉花纺织过程中的生产工艺是否可以进行大的改良?再比如军器局现在所用的火铳,装填弹药十分麻烦,可否有办法避免?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些问题既可以是朝廷所派,也可以是他们自己根据自己的所好进行申请。”

    “申请?”

    朱厚照理解,这些事已经超出这个时代的人的想象了,他肯定的说,“是的,申请。科学院的人可以向朝廷申报他们正在研制的东西,若是朝廷判断有实际用处,那么便拨他们银两,让他们可以有钱继续研制下去,当然了,这些银子不能瞎用,需要报账、审计等等。”

    “陛下,科学院里的人,部分微臣也是见过的。如实来说,他们都是一群怪人,所思所想,寻常人也难以理解,既然无法理解,谁来判断是否有实际的用处?”

    这个问题反问的很有经验,朱厚照则当仁不让,“朕来判断。”

第753章 科学院长老会

    皇帝不顾劝阻,还是到了新落成的科学院之中。

    它坐落在皇城的西城,说起来不过就是四座飞檐翘起的房屋和一座鎏金顶的六层宝塔,不过这其中蕴含着的皇帝心思却是不少。

    这一年来,天子没少让内阁多加关心,户部的银两也从来都是足足的,不然一年的时间哪里能够呢?

    科学院的院长人选,朱厚照找来了多年默默做事的张天瑞。

    张天瑞是很早就跟着皇帝的人,这么多年来没派上什么大用场,但因为他胆子小,做事情不敢乱来,因而还算过得不错。

    此番科学院正需这样的人,因而便又将他从家中请了出来。

    朱厚照还想着,古人并不理解科学二字的重要意义,所以他亲力亲为,大驾来此就是要指点他们搭建架构,明确方向。

    在此之前,王鏊已经将那天所说的‘申请’制解释了个清楚,不过这还是不够的。

    朱厚照领着众人在这新落成的、如园林般的院子里走着,并对他们说:“科学院建成以后,以一个多人组成的长老会共同管理,张天瑞是朕请来的,他是院长,也是长老会中的第一长老,代表朝廷和朕,传达的也是朕的意思。

    其他的长老则由各行业中最为厉害的人担任,譬如神医谈允贤,譬如精通建筑的左宗吕,还有算学大家吴海雷等,还有你们去将造船、航海、棉纺等各领域的顶尖人物找来,只要他确有其才,朕便授他科学院长老之名。长老是拥有官身的,没有职权,但有职衔,秩正四品衔,由朝廷供养,遇官职低者不跪。”

    皇帝此番话出,台阶下的众人才发出声声响动,看来都是没有预料到。

    “长老会之下各设小组,一名长老可身兼数个小组的组员,目的是群策群力,共同为某个问题找到解决之道,当然了,若是完全与自己精通的领域无关,也可不搭理这些小组的邀请。”

    左宗吕这个人,其实摸到一点力学的门道,每次人家请为某个大建筑把关,他能说的出东西来。这几年因为不夜城的兴起,京中这样的筑造不少,他也打出了名头。

    他出声道:“皇上,不知设怎样的小组?”

    朱厚照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不停的做出手势,“小组的产生有两种方式,一者由朝廷直接委派,以下任务的方式令科学院寻找专门的人才加以攻克,比如朕觉得现在的火炮仍需改良,那么就下令让科学院来筹办、解决,张天瑞接旨以后,就成立这样的小组,到了一定的期限,检验成果,如此就是一个循环。

    第二种方式就是科学院内部自己产生,你们这些人都有十分的聪明才智,朝廷愿意给你们空间,让伱们发挥自己的聪明,一方面是为大明做出贡献,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赢得生前之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岂不美哉?”

    这里不会有复杂的行政结构设计,任何一个人只要入得科学院,朝廷都会发给正常生活的俸禄,他们只需潜心研究即可。

    这当然有可能会造成有的人利用这个漏洞在这里吃干饭,不过这却是必须要做出的牺牲。

    创新是最需要奇思妙想的,如果整天都在为自己的三顿饭而愁,那再有想象力也只能去做些维持生计的活,其他的都不必谈了。

    朝廷的确可以在准入制方面加强把关,注重挑选真正的聪明人到科学院来。这样要是还有漏网之鱼,那就一个字——认。

    当然要认。

    就当做这是投资好了,养100个人,只要其中出1个旷世奇才,那收益也完全足够了,而且是大赚特赚,还干嘛不认呢?

    真要可以‘兑换’的话,比如养一千个人就确保出个蒸汽机,那这生意是个人都会做吧?

    朱厚照说:“既得长老之名,朕有时候就会有很多事情相托,就拿火器来说,火炮是个实心弹,威力不够,朕想要换上火药弹。下了雨还不能用,朕想要克服这个毛病。这都是需要寻找制造远离、同时改进工艺的事,而且任何一个问题都得需要人琢磨。一句话,科学院就是朕专门找来为大明、为天下百姓琢磨这些问题的机构。”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算是撞了大运,这辈子没考上科举,但是老天忽然开了一扇门,让皇帝来‘求’着他们了。

    “我等愿意为皇上效力!”

    “不是我等,是臣等,朕刚刚说了,你们都是大明的臣,长老是正四品,各小组组员正七品,若是同时担任,当然是就高不就低。”

    “谢皇上厚恩!”

    ……

    ……

    到了午后。

    内阁王鏊和张天瑞来报。

    上呈的奏本之中写了几个先前提到的小组。

    朱厚照瞄了一眼,“都找到这方面的专才了吗?”

    “火器是有的,军器局寻了一个。不过制盐……臣先前却不知,已经派人去盐场寻了,纺织也是一样。”

    “行。”

    其实这些事的细节非常之多,朱厚照前世不是专业之人,大体上只是构建了一个框架,剩余的细节还是要慢慢再补充,眼前的话先着人攻克这些难题再说。

    至于说真的从一开始就完全做好学科设计、课程设置等等,那这是为难他了。

    而且几百年后的东西未必适合当下的大明,死搬硬套才是忌讳,本身古人也很聪明,有了框架,让做事的人在其中自行摸索,将来不一定就很差。

    “这件事朕很重视,现在是六月……”他凝眉思索着,“定个时间吧?定在……腊月,那会儿朝中事务相对较少。朕抽出空来,专门听科学院的长老和小组组长们禀报手中课题的进展,若是进展的迅猛,很快能投入实用的,朕必不吝啬赏赐!”

    王鏊和张天瑞露出兴奋之色,皇帝只要勤政,国家总归是会越来越好的。

    封建官僚并不是没有力量,它虽然低效、腐败,但若是一无是处,又怎么统治这么大片的疆土,这么巨大的人口?事实是,天子勤政,并且关心的事项在一定程度上一定会有改观。

    “是!”王鏊老脸上满是笑容,“臣这就召集礼部和钦天监,挑选一个黄道吉日,为陛下助阵!”

    朱厚照计划着,如果每年有这样一个‘节目’,那过年就不会那么无聊,新年也是真的快乐了。

    天子和阁老都乐了,张天瑞也跟着乐起来,乐完了还表忠心,“陛下放心,臣一定监督好他们尽快做出成果,不免皇上这一番良苦用心。”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你不要坏事,奇思妙想是偶得,新奇技艺也不是年年都有,做不出来东西朕不会惩罚他们的,只是银钱上略做控制,不让他们浪费太多也就是了。”

    “皇上明见。”王鏊佩服之极,“如此一来,天下间的奇人异士都可为皇上所用了!”

    朱厚照有几分得意,“朕这几年已下旨问过各地的官员,朕说的那种细白的细盐,在西域、日本或是南洋都不曾见过,可朕明明记得,古籍之中是有记载的,只不过年份久远,记忆不清,只能从头研制,一旦成功,不仅是利国,同样也是对天下百姓有好处,你们说是也不是?”

    “当然,当然!”

第754章 睁眼看世界

    皇帝‘发疯’,重视起了奇技淫巧,这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大明科学院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一个衙门,里面的人还是正经官身,更是让很多人开了眼。天子脚下的奇闻异事极多,这也算是其中一个了。

    但朱厚照受后世教育,完全没有这样的知觉,而且用心极多。

    因为他觉得大明已经到了这样一个阶段了。

    在粮食方面,不仅有红薯做补充,而且军屯清理有效,还有河套平原这样的大粮仓。

    在银钱方面,日本的银山已是囊中之物,放眼世界都没人能阻止他们。

    国库之中存银千万两,虽不及雍正末年四千余万两的天文数字,但与前一百年相比已经是极好的了,京通各处粮仓又已塞满,国家迎来鼎盛的时刻。

    思想文化方面也已经有所安排。

    因而到这个阶段,若要国家再有精进,肯定是要引入科学技术,并构建合适的行政架构进行激励和保护。

    他本做得很投入,但这日在内中巡游过御花园之时,忽然听到有人隔着密林假山低语,言道:“皇上痴迷于奇技淫巧,专门选地方、收人才进行研究,想必到最后还是要提那些方术、炼丹之说,自古以来历代雄主都曾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依我看,本朝也不外如是。”

    原本这只是宫中无聊的人闲时碎语,朱厚照对此是不屑一顾。

    不过等回到乾清宫,批阅奏疏之时,竟然还真的瞧见有臣子上疏规劝,要皇帝戒宪庙传奉官之旧例,收长生不老之妄念,而回到仁政爱民的圣学正道上来。

    朱厚照这时候才意识道,原来臣子们担心他锐意十年,忽而又开始信那些个江湖方士,这要是真的,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本来他想着要么在奉天殿上个朝,解释一下嘛,原就是个简单的事。

    但后面再看下去,奏本上说,近来京中突现各路道长、真人,纷纷亮明身份,说身怀绝技,可通神明……

    看到这里他又觉得或许不要这样简单。

    “尤址。”

    “奴婢在。”

    “去将……毛语文找来。”

    锦衣卫的两位副使都叫他给派了出去,这个一把手还一直在京中呢。

    “是。”

    毛语文现在上了年纪也有些发福了,到他这个位置,不需要亲自上阵,日子也好了许多。不过经验丰富以后,他更加沉稳,算是朱厚照的一把好刀。

    “微臣毛语文,叩见皇上!”

    “起。随朕出去走走。”

    “是。”

    皇帝一找他,基本就是些掉脑袋见血的事,人们有了经验,这种时候就知道有人倒霉了。侍从室的谢丕和景旸相互瞧了一眼,心中都有数了。

    “……该不会是那等事吧?那些上了奏疏的人?”

    “噤声!皇上自有计较,你我莫要多言!”

    殿外,凉亭内。

    朱厚照对毛语文说:“近来京城里多了许多江湖方士吗?”

    “皇上这么一问,似乎确实如此。”毛语文先是一怔,随后开口道。

    “多得很明显?”

    “好像……是有些招摇撞骗的,打什么旗号的都有,说得神乎其技。”

    “你不会信吧?”

    毛语文眉毛一竖,“微臣不敢。”

    “今天朕批阅奏疏,竟有六道是规劝朕不要偏信奇技淫巧的。说得直白些,天子偏好什么,京里什么就多。”

    “皇上明见。”

    朱厚照声音压低一些,“你暗中派些人手,分别盯好这些人。像这些骗子,平日里还不好抓,现在纷纷冒出了头,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

    毛语文瞬间领会了这层意思,面带惊诧的说:“皇上是要?”

    “恩。朕断不会信什么长生不老,或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秦皇当年还派人渡海寻仙求药,最后落得了什么下场?再说伱看看海的东边是什么,还神仙呢,根本就是一个像地狱一样的岛国。”

    “陛下所言极是。既然如此,臣这就安排人手,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将这些人全部捉拿。”

    “不急。再看看他们会寻什么人。”

    江湖术士要和皇帝接触,肯定是要通过一些官员。

    可这些人凭什么能见到官员?

    别说三四品了,七品的县令一般人能见到?

    所以不用多说,是这些当官的自己去找这些人的。

    “眼下朝廷在各地清丈田亩,韩子仁还向朕禀报说有些藩王行为不轨,这些事你都是知道的。朕觉得,这些人中会不会藏有他们的人?这样来达到影响朕的目的。”

    毛语文微微摇头,“陛下,微臣觉得虽有些人胆大包天,但也不至到这个程度。”

    “希望没有,但咱们走着瞧瞧。这件事,朕暂不处理,给锦衣卫一点时间,看看当中有没有问题。”

    “是!”

    其实这些问题毛语文还没有碰到,但天子都是思虑在前,等到人家行动的差不多再做,有时候就会很慢了,弄不好还会有些损失。

    现在么,是扼杀于萌芽之中。

    等到毛语文离开,朱厚照摇了摇脑袋,其实有些恍惚,这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治国理政真是叫人头痛。

    而且很多事连他都很意外。

    到了傍晚时,更加措手不及的来了。

    不是前朝,而是后宫之中出事。

    有宦官来报,说是沈淑妃忽然生了老大的气,把秀玉给打了手心关起来了,便是谁劝都不好使。

    朱厚照当然知道,这里是有人知道他爱女心切,还有就是什么人托人来向他禀告,以便可以‘救’出秀玉。

    不管内中是什么缘由,朱厚照没有过多停留,立马就绕过乾清宫,向后宫之中走去。

    沈淑妃一看皇帝也明白了,怕是有秀玉公主身旁的人过去搬救兵,但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臣妾参见皇上,未能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朱厚照背手入殿,坐下之后环视一圈,“淑妃,朕是直人快语,你心中所想朕知道。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还打了秀玉?”

    “皇上,非是臣妾无端发怒,实在是秀玉过于顽劣,臣妾让她学《女宪》、《女诫》,她便总是说这些书很是无趣,学来学去就那么几句,可她一个女孩子,不读好这些书,将来如何恪守妇道?如何有公主的样子?原来她还一向端庄,今天不知道起了什么邪性,非要与臣妾顶撞。臣妾一时没忍住,便责罚了几句。”

    朱厚照摆摆手,让边上的下人全部下去,然后走到淑妃的身边,“你是当娘亲的,孩子面前,朕不能驳你的面子,你说了关她几天,那就关。不过秀玉一向守礼懂事,为什么忽然这样,你还是要仔细问清楚。你若不问,朕去问,如何?”

    淑妃道:“臣妾谢皇上,皇上怎么说,臣妾便怎么做就是了。不过皇上万金之躯,莫要去那等所在了。臣妾叫人将秀玉唤来便是。”

    “好,好。你也消消气,你是要她有个公主的样子,朕却不一样,朕的女儿,什么样子朕都喜欢。”

    这话一说,沈淑妃倒是宽心不少,说来说去她是担心皇帝讨厌秀玉,现在看来皇帝还是很重视,这当然还是极好。

    不久以后,这么个小姑娘红着眼眶就过来了,看到皇帝糯糯的叫了一声,“爹。”

    “跪下!”朱厚照故意摆了脸色,“你看看你,将你娘亲气成什么样子?你可知她平日最是在意你,你若不听她的话,她该多伤心?”

    淑妃一听这话鼻头也酸了,到底还是皇帝会说话、会处事。

    秀玉还小,直接就落泪了,“女儿知道错了。”

    “说吧,这次是为了什么?”

    “因为《女诫》实在无趣,都念了百十遍了,女儿不想再念了。”

    “已经念了百十遍了,怎么今日就偏念不下去,难道没有其他的理由?”

    这时候沈淑妃来说了,“陛下恕罪,臣妾刚刚没说清楚,秀玉确实守礼,她也不是不念书,但她要念……要念西洋地理志这样的书,这如何能行?”

    “那是什么书?”朱厚照觉得很奇怪,“还有这样的书?”

    “是侍从室侍从景旸的女儿,景婉编撰的书籍。上面尽是稀奇古怪的异国之事,小孩子看了有趣,爱不释手,但这等闲书读得再多又有何用?”

    朱厚照走到秀玉的面前蹲下,“秀玉,你告诉爹,为什么这么喜欢看那样的书?”

    “言之有物、言之有理,总比戒律好看。”她那小嘴巴一撇,还真有些意思。

    “皇上你看她!”

    “哈哈,倒有几分像朕的脾气。”朱厚照回头安慰起来,“淑妃,孩子嘛,若喜欢看,那就让她看去。”

    淑妃大惊,“可是皇上,秀玉是公主啊!”

    “朕准了,朕喜欢这样的公主,还不够吗?”

    秀玉忽然满是希望的抬起头。

    “不过……你惹你娘亲生气,这是怎样都不对的,哪怕你喜欢,就不能和你爹娘先说?而非要来顶撞你娘?今后那些书朕准你看,可这次受罚你可逃不了。”

    “谢谢爹,谢谢娘。女儿惹娘亲生气,是该受罚。”

    朱厚照自己却不知道还有那种书,这件事连宫里都有反应,看来海禁开驰以后,大明的知识分子开始睁眼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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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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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乃一代圣君介绍:
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