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父亲的人生情缘TXT下载父亲的人生情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父亲的人生情缘全文阅读

作者:蜗居夫人.     父亲的人生情缘txt下载     父亲的人生情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温馨的清晨

    此时,天光大亮。

    外公迷迷糊糊地听说女婿回来了,他也赶紧起来在门口一看,果然是女婿回来了,站在门口气呼呼喊道:“菊香,快把你女婿叫回来吧!这么冷的天,却是有家不进,偏偏地在外边傻冻着过夜,这是何苦哩?”

    父亲扭头笑着大声说:“姨夫,(此地人把岳父叫姨夫,把岳母叫姨)没事的!我这不好好地吗?”他从车上取下几包四川的特产,递给母亲,自己又从车上的麻包底下掏出一袋,四川的好大米扛进来。

    睡梦中的我,已经被他们出出进进的说话声吵醒了。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瞪大眼睛猫在被窝里静静的观察——

    却见是父亲扛着米袋子进来了,他见我醒了,瞪着眼睛趴在被窝里,路过我的床前时,他故意逗我,用他冰凉的手,在我的小脸蛋上摸了一下。

    我高兴的一缩脖子躲进被窝里咯咯咯的笑了。他一过去,我又爬出来,也顾不得光屁股的冷,就站在床边喊着嚷着:“爸爸,爸爸!抱抱我!”

    我被随后进来的母亲硬按进被窝里,她双手捂在嘴上,哈了几口热气,暖了暖手给我穿衣服,急的我乱喊乱叫,生怕爸爸再走了。

    外婆已经到了半盆热水放在宽敞的厨房地上,见女肩膀上刚才扛米袋子时,弄脏了衣服,又把他拉到后院,用围裙帮忙拍打身上的灰尘,笑眯眯的说:“看你这个娃娃来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来睡,却要呆在外面钻在车底下受冻,看把我娃可怜的,一定冻坏了吧?”

    父亲摇摇头说:“姨,没事的!没事的!这算得了什么呀?有铺的,有盖的,一点儿也不冷!我早就习惯了!”

    “快用热水洗把脸就不冷了!你姨夫去隔壁食堂下面去了,你回来的那么晚,肯定昨天一天也没有吃上一口热饭,一定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吧?”

    父亲这才注意听到隔壁食堂里的鼓风机,“呜呜呜”的开始叫了。

    “哎呦,也真是的,我早上和你们一起随便吃什么饭都可以了,何必麻烦姨夫破费哩。我得先提一桶水去把骡子喂上,它们也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吃完饭我们上午还要去虢镇交货去。下午回来我准备接她们娘儿俩回家过年!”父亲洗完脸急忙转身提起水桶就去后院的井边打水,准备喂牲口,等他提着水桶从后门出现时,我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等他抱我,一看见他从后门出来,我便兴奋地从床上爬起来,嘴里喊着:“爸爸,抱抱,爸爸抱抱我!”年幼的我,哪里知道他手里提着水桶侧着身子在床与柜子之间,只有五十公分宽的狭窄过道通过,那是不容易转身的事情?我便傻乎乎的张开两只胳膊,嘎嘎嘎的笑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像平常那样不管不顾的往他的身上扑,想他一定能够稳稳当当的接住我。哪曾想到他此刻的不便?

    他正低着头,提着水小心翼翼的往外走,用眼角的余光看见我突然向他扑来,他见状急忙转身,想用一只手托住我,反而让我扑了个空,差一点从床上掉下来。多亏母亲反应快,一把拽住了我的一条腿,我才虚惊一场,幸免了一个倒栽葱的祸事。

    等父亲喂牲口回来,刚刚把我这个宝贝女儿抱在怀里逗我玩,久别重逢的父女俩,好一阵轻狂的亲热打闹,当我们玩得正起劲的时候,就听见外公在门口咚咚咚的撞门声,口里叫着母亲的名字说:“菊香,菊香!快出来帮我把门拉开,把门帘掀起。”

    此时,母亲已经整理完床铺,听见马路上吱吱扭扭卖馒头的平板车来了,急忙去厨房拿了一个小竹筐买回来满满的一筐热馒头,送到后边厨房,给外婆帮忙做早饭去了。

    父亲闻声,急忙抱着我出去给外公开门掀帘子,他刚用一只手拉开房门,门帘刚刚掀开一条缝,一股寒气袭来,不由得我扭头就往父亲的咯吱窝里钻,搞得父亲只能提了门帘的一角。外公隔着门帘缝子见状,生气的瞪了我一眼,说:“哎呦!田娃子,你看你把这个臭女子惯成啥样子了,你刚刚回来也不说休息一会儿,一进门就先把她给抱上了。”

    “哎呦,姨夫,我又不是外人,咱们都是自家人,我随便和大家一块儿吃饭就行了,你何必破费专门给我一个人开小灶呢?”父亲客气的说道。

    外公说:“看你这娃娃说的,你干的是力气活,饿了一天多了,不吃饱肚子,哪里有力气干活?”

    我嫌外公说我,故意撒娇的搂着父亲的脖子,在父亲的脸上一阵狂亲,不让他给外公掀门帘,故意气外公。

    外公只好侧着身子,用脊背顶住门帘,从父亲拉起的门帘缝缝,在慢慢地倒退进来,把托盘放在客厅的方桌上,厉声说道:“乖乖!快下来到后边找你娘去,让她陪你玩吧!”

    我在父亲怀里扭头看见,外公端来的托盘里,有一干两汤三大碗面条,汤面条是油辣子放的红艳艳的臊子面,干面条上面除了底杂菜,也有一勺臊子肉。我兴奋地拍手叫起来:“肉肉!肉肉!我要吃肉肉!”

    外公转身用手指在我的鼻子上轻轻地一刮,逗我说:“看看你这个馋嘴猫的样子,见肉眼睛里就放绿光,就像谁虐待了你似的,竟然急成这个样子!快过来让舅舅爷抱你,让你爸爸赶快趁热吃饭!”我十分不情愿的被外公强行抱过,父亲见我快要哭的样子,急忙给我喂了一个臊子肉,问我说:“乖乖,肉肉香不香?”

    我转忧为喜,吧唧着嘴巴说:“香!真香!爸爸的肉肉真好吃!”

    此时,母亲和外婆也端着刚刚做好的早饭,一前一后从厨房通过里屋出来了,被我的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稀里糊涂的跟着咯咯咯的拍着手笑了。母亲从外公的怀里把我抱过来,给我喂面糊糊,我不愿意,闹着要吃爸爸碗里肉肉面,父亲把我小碗里的面糊糊一口喝光了,用他碗里的汤面条把碗唰干净,把他那碗干面条上面的肉,都给我夹在小碗里,还给我夹了几根他碗里的汤面条,让母亲喂我吃。

    我伸着脖子静静的望着,等他把小碗推到母亲面前,我高兴地拍着小手叫:“我要吃肉肉,我要吃肉肉了!”

    外公见状,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这个臭女子,说你是个馋嘴猫,你还真是!今天你爸爸回来了,我待会儿去买点羊肉,冬天吃羊肉暖胃,今天中午我给咱们做羊肉粉条豆腐汤烩萝卜,蒸米饭吃!你爸爸还没有尝过我做羊肉的手艺哩,顺便给你这个馋嘴猫解解馋!你这个不知道害羞的馋嘴猫!”他用手指头一捣我的咯吱窝,我又高兴的咯咯咯笑了。

    父亲抬起头说:“姨夫,你不用忙了,我上午还要去虢镇交货,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能否赶上回家吃午饭还说不准哩!”

    “虢镇又不太远,你尽量的赶回来,就是晚一点也没关系,我们给你留一些等你回来吃!”外婆望着眼前这个充满活力的女婿,一下子改变了他们历年都是一把红萝卜,一把蒜苗,两斤豆腐过大年的凄楚日子,那时候几乎都忘记了肉是什么滋味。如今,有这样的好房子住,老头子也还经常动不动掏五毛钱,买一个剥了皮只有骨头没有肉的干羊头炖羊肉汤熬菜吃,虽然羊头肉少,那也有肉吃。总算是苦日子熬到了头,苦尽甜来有了盼头。死老头一辈子唯一干的一件好事,就是给女儿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让她心满意足,心里美滋滋的有说不出的高兴。

    “姨,咱们吃饭,怎么不见聚财啊?他学校还没有放假吗?”父亲这才想起饭桌上少了一个人,便问道。

    “前两天回来说这个星期他们考试,星期六就放寒假了,你没有啥事情吧?你们没事儿慢慢的吃,快到点了,我拿着钥匙哩,先去菜铺子把门打开,等老李和小蔡他们来了我再回来。”外公急急忙忙的吃完饭,站起来说道。

    “嗳,你去忙你的吧!我吃完饭也得赶紧走,不知你们年货办的怎么样?还缺什么东西不?需要我从虢镇给你们带什么东西回来吗?我们年前再也不出去了,回头我准备接她们母女俩回家过年。”

    “你忙你的事情吧!虢镇有的东西,咱们宝鸡都有,过年的东西你不必操心了!菊香,你上午收拾一下你娘儿俩个的东西,下午跟你女婿回去吧!这回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你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你们是该回家好好地过一个团圆年了!”外公说话间穿好了大衣,拿着帽子急匆匆的出门上班去了。

    父亲吃完早饭,他不顾我的哭闹,便把我丢给母亲和外婆照看,他便急急忙忙的赶着他那三匹骡子的大马车,去虢镇和他的同伴聚会,完成他们年前最后一笔生意的交割手续。

    站在外公的木房子的大门口看到的是南来北往,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行人拥挤闹市,站在后院的平台上,下面一片菜地,不远处透过一片白杨树林,能看见波浪滚滚的渭河水奔腾着向东流去——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能听见涛涛渭河水,汹涌澎拜,气势磅礴,波浪翻滚的喧嚣声,和我们老家的金陵河悦耳的潺潺流水的叮咚声完全不一样,给我留下了今生难忘的记忆长河——还有隔壁谢洪福食堂里天不明就呜呜呜叫的鼓风机,和木板墙隔不住那咚咚咚的剁菜声,常常会把我从梦中惊醒,还有那卖早餐馒头吱吱扭扭刺耳的独轮平板车和它的主人——一位头戴白帽子的白胡子老爷爷,扯着洪亮的嗓子叫卖的吆喝声,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记忆——南河滩——外公的木屋——我难忘的童年摇篮。

    舅舅学校毕业分配到福建工作。

    那个时候,台湾和大陆的关系很紧张,每天金门岛和大陆互相喊话、打炮、钻防空洞,舅舅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无人关照;外公只有舅舅一个儿子,实在不放心,想方设法把他从福建调回宝鸡。好不容易才联系好的工作单位,却因为舅舅晚回来了一步,被别人抢先一步顶了缺。正好赶上六零年国家最困难的时候,回来没办法安置;舅妈没有工作,生下小表弟几个月大,一家人只有外公一个人在市油脂厂上班的工资,在城市低标准的情况下,实在是养活不起,为糊口万般无奈之下,舅舅把一家三口的户口迁移回到了老家乡下。后来外公调到凤县工作。为了在乡下盖房子,只好卖了南河滩的漂亮的木房子。八十年代的时候,我还来的新建路西段的街心花园的东南角,寻找五十年代时期给我留下蛛丝马迹。

    那时候,我发现外公家斜对面的那一座原本低于马路,此时看起来又低又矮一溜瓦房,绿色门面的杂货店依然还在,那是我曾经在那里打酱油打醋,买洋火蜡烛的地方,我根据清姜老桥和杂货店的位置,确定了外公家木房子的方位,我终于拐弯抹角的在几栋楼房的后边在找到了那座,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木房子——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那一排房子虽然有些陈旧,仍然依旧还是老样子,只是隔壁的食堂早已变成了住宅户,只有外公家的房子里住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门楼上面的装板也掉了一块,把一个漂亮的木房子,被糟蹋的像猪窝一样,破烂不堪了——真是悲哉!

    触景伤情,不由得我放声大哭了——过来一位好心的大娘,还以为我是遭遇小偷了,特意过来劝我别哭了。

第一百零七章 记忆犹新的儿时趣事

    父亲二十九岁上,才有了我这个宝贝女儿,在五十年代初期,跟同龄人之间相比,他已是相当的晚婚晚育了。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乡下人眼里,我是一个不屑一顾的臭女子。

    可是,父亲却视我为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所以,我的童年是幸福温馨的,在我的记忆里,充满了阳光灿烂的日子。

    记忆这个东西,简直没法说,那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特别就像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我对儿时朦朦胧胧的断断续续的记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有些不可思议?

    小时候不知曾经听母亲说过多少次,她说我是十个月学会走路的。第一次学会撒手站起来的时候,竟然是在我家院子里的一块长方形的捶布石头上学会的。那是一块经过人工粗雕打磨过青石头的捶布石,石头平面的中间像龟背似的稍微有点凸起,侧面有石匠粗雕的花纹,四角有线条分明的四条矮腿,大婆她们不叫它捶布石,却称它捶背石,被她婆媳四个隔三差五的,今天你叮叮当当捶捶布,明天她坐在跟前叮叮当当捶捶布,把一个青石头的捶背石,磨的光溜溜的像一面青花瓷镜子一样光滑好看。

    那天,母亲在窑门口的阴凉地上铺了一张席子,坐在上面趁凉做针线活,一边和窑里边做针线活的大婆说闲话拉家常,给了我一个几辈子人玩过的鬼捣刁的玩具,让我自己坐在席子上玩。鬼捣刁就像城里人用的蒜窝和木蒜捶一样,上面虽然像花篮一样一个宽边,只是蒜窝口很小,只能上下来回捣,蒜捶却怎么都拔不出来?那个鬼捣刁让我小时候为此没有少动脑子,却始终不明白匠人是怎么做的?我对鬼捣刁玩腻了,就四下张望,看见席子旁边的捶背石光溜溜的好玩,就爬过去上来下去的围着这个捶背石,玩的不亦乐乎!

    母亲见捶背石不高,不会有什么危险,院子也是扫过的,干干净净的,她见我自己玩的高兴,只要我不哭闹,她也难得消闲一会儿,多做几针针线活。

    未曾想到,正当她低头做针线活得心应手的时候。

    突然,听到我“咯咯咯”的笑声,抬头一看,我握紧拳头晃晃悠悠的站在捶背石上高兴的冲着她大笑。

    母亲见状,惊险万状,高兴的急忙喊叫:“大大,你快出来看,咱们小乖乖会站了,而且是在捶背石上站起来了!”母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大婆听说,急忙从窑里踮着小脚走出来看,也不由得惊呆了!“啊——?她是怎么上去的?”不由得她摇摇头,拍手笑着说:“哎呦——爷爷——不得活了!这女子飞的不得了,才十个月大的女子,就这么费事?怎么上的这么高?赶紧下来吧!小心跌下来摔着了,我当初说咱们小乖乖硬棒,将来走路走的早,可没想到会这么早,而且她是在捶背石上站起来的!”她高兴的拍着手朝我走来。

    我扭头看见她高兴的伸开双手朝我走来,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吓了我,怕我掉下来似得。

    我为自己的勇敢骄傲,我高兴的慢慢地转过身来,冲着她们为自己鼓掌“哈哈”大笑。

    从此,我告别了四条腿脏兮兮的满地爬行的丑态,捶布石也成了我爬上跳下练胆量的地方,它是我自我表现作秀的舞台。

    这一切,在记忆里模模糊糊,却仍然有点影像。

    记得还又一次,大婆好像在织布机上织布,我在一旁边玩耍,大婆一不留神没看见,让我这个淘气包钻进了织布机旁边放的一个量粮食的空斗里。我不知是怎么折腾着爬进去的,却不知道斗口大,斗底小,刚刚进去的时候觉得好奇,自己还蛮高兴的,坐在里面实在是窝的难受,玩了一小会儿,觉得斗里面四面光秃秃的都是墙,并不好玩,还没有在外面玩的痛快,又想出来玩。

    怎料到,刚刚把头伸出来,右边的肩膀却被斗梁卡住了出不来。一时着急,这边不行便从那边出;可是,仍然是头能钻出来,左边的肩膀又被卡住出不来,一时吓得我在斗里大哭起来。

    闻见哭声大婆扭头一看,气的她哭笑不得。等大婆急急忙忙的解开腰里的绊带,从织布机上下来时。我已经急得不行,在斗里面胡乱挣扎,未曾想到把我扳倒了斗,把我给从斗里面给倒出来了。

    从此,我再也不敢往斗跟前凑了。

    特别就像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第一次抱着我,去三马路戏园子看戏的事情;虽然一晃六十年过去了,当时看戏的情景却记忆犹新,那一幕实在是太清晰了,真有点儿叫人不可思议?

    那是一个夏天,我大概一岁半的时候,那个戏园子是两层,我们好像去的晚了,没有买上一楼的坐票,我们买了二楼的站票,父亲领着母亲抱着我上了二楼。

    谁知道,二楼上也是黑压压的人头钻动,二楼好像没有坐票,或者说坐票是在正面,我们去晚了,是从侧门进去,侧面都是站票,虽然后面也有台阶,又瘦又小的母亲还是只有看别人脊背的份儿,父亲个子高,踮脚瞅了一圈,看到前边的栏杆上到处都已趴满了人,已经无法靠近栏杆,只有十分碍事右侧面戏台柱子旁边人少些,他瞅准了空隙目标,拉着母亲挤过去,他紧贴着柱子站着,把母亲让到他前面栏杆跟前,让母亲抱着我趴在前面的栏杆,他在旁边给我用一把黑色的纸扇子扇凉,旁边的一位老太太,冲着我笑了笑,便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东问西的说话,用手摸摸我的小手逗我玩,她见母亲抱着我很吃力,自愿往旁边挤了一下让出来一点空隙给父亲,让父亲抱着我,让我趴在栏杆上看戏。

    我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也不差生,看见这么多的人拥挤在一起,有些莫名其妙?有父亲抱着、母亲拿一把纸扇给我扇凉逗我玩,我兴奋极了!

    突然间,大厅里的灯光一暗,顿时黑咕隆咚一片,我觉得有些恐怖,急忙回头往父亲的怀里钻,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随即,却听得楼下一阵锣鼓喧天,音乐凑齐。我扭头一看,见远处的舞台上,紫红色的帷幕徐徐拉开,舞台上出现的美丽的布景,在灯光下漂亮极了!

    至今,我还能够感受到戏园子里那种光线昏暗,趴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戏时遥远,具有立体感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这一切,深深地吸引了我。不由得我在父亲的怀里转忧为喜,扭过头来,趴在栏杆上,冲着舞台高兴的手舞足蹈,手腕上的一对银镯子上的小铃铛,在我兴奋的挥手拍打木栏杆的时候,发出悦耳的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未曾想到,却惹恼了身旁的这位戏迷老太太,她责怪父母不管束我,影响她看戏,母亲责怪性的训斥了我一顿,还未等我完全安静下来,又看见舞台上飘出了一位身穿红色锦衣,非常美丽漂亮的花旦,她的头饰和衣服上的装饰品在灯光的闪烁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我简直是被这个场面惊呆了——?

    这一幕,至今仍然在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终生难忘——。

    瞬间,我又清醒过来,又一次的疯狂,高兴的我手舞足蹈,还夹带着尖叫声——

    旁边的那位和蔼可亲的戏迷老太太,彻底被我的兴奋激怒了,她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骂骂咧咧的挤挪到中间去了,我这才发现旁边的人群,此时都投来了讨厌责备的目光,万般无奈的母亲只好把我手上脚上的银镯子都统统退下来,装进了父亲的衣兜里。

    随着镯子的退下,我看戏的兴趣一下子消失了……再也兴奋不起来,不知随后都出来了什么人,我一点影响都没有,可能是扫兴之余索然无味的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睡着了。

    六十年后的今天,那一夜剧场里楼上楼下黑压压人头攒动的情景,仍然在眼前浮现,戏迷老太太愤怒的目光依稀记得,舞台中间只有一位打扮的五彩缤纷的红衣旦娃。

    这一幕,在我的记忆里,记忆犹新终生难忘——随后的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却由此戛然而止。

    记得在我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又一次跟随父母去戏园子看戏,那次去的早,我们的座位在右侧的大概是第六七排。戏没有开始的时候,大厅里的灯光很亮,黑色的木排椅后边,有个十五公分宽的架板,供后排人放水杯、瓜子、水果用,几乎每个人面前的架板上都放的有水果、瓜子。卖烟、卖瓜子、提水壶的商贩在戏开之前,在剧场里来回穿梭,低声叫卖没有人阻拦,那时候的剧院没有现在剧院舒服宽敞,却也让人感到温馨舒畅。

    戏还没有开场,人们还在陆陆续续的鱼贯而入。

    我坐在父亲的腿上觉得无聊,硬从父亲的腿上挣扎下来,在过道里瞪着小眼睛,这边瞅瞅那边瞧瞧,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新鲜好玩,边上坐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妈看见一个小姑娘东,瞅瞅西瞧瞧的样子十分可爱好玩,这个给我捏一撮葵花籽,那个给我捏一撮西瓜子,很快小护襟的小兜兜装满了瓜子,还有一位老奶奶给我一个梨,梨太大了,我的手太小了,怎么也拿不住,只好两只手搂在怀里抱着走,我本来还想到前排去溜达溜达去,未曾想到,还没有走到前排,就收了这么多的好吃的,太沉了,我快要抱不动了,我得赶快回去交爸爸替我保管,依依不舍的向前排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大梨,高兴地扭头就往回走。

第一百零八章 年轻帅气的父亲

    突然,大厅里灯光暗淡下来,随着开场锣鼓声起,沸腾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下来。大厅里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衣服的颜色,几乎连男人女人也分辨不清楚了,我只知道父亲头上戴着黑色呢绒帽子。

    可是,戴帽子的人太多了,看着像到跟前仔细一看却又不是,我觉得我走出的并不太远,大概四五排远近,却怎么也找不着父母了?我知道父亲的座位应该靠边些,离过道之隔了两三个人,却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我在那一片来回转了几圈,仍然找不到父母,一位大妈开玩笑说:“小姑娘,怎么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他们可能不要你了,不如你跟我走吧!我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行吗?”

    我一听害怕极了!是不是爹娘他们真的不要我了?不由得我放声哭了——

    原来,我的爹娘就近在迟尺的坐在我面前的这一排,父亲只是把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一下遮住脸,稍微把头低了一下,故意扭过脸去不让我看到他的脸。

    我便傻了眼,却怎么也找不着,害得我就来回在过道里扭着头寻找了几圈,他们却不吭声逗我玩,直到我“哇——”的一声哭了,逗得过道两旁坐的人都笑了。

    父亲见状才把头抬起来,戴好帽子叫我说:“乖乖,快过来,我们在这儿!”他把我拉过来,接住我怀里抱的水果放在前面的架板上,把我抱在怀里哄我,帮我擦眼泪,我委屈极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流……。

    那一晚,舞台上的事情,我一概不记得,连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就像被人彻底洗脑了似得一片空白。

    可是,就是那一夜,我把父亲年轻帅气的相貌,却永远的和这段记忆封存到我的脑海深处,成了我思念父亲年轻时的唯一最清晰的一幕镜头。

    我曾经问过父母,我小时候在戏园子看戏不止就这么两次吧?他们笑着告诉我,那几年我们没少看戏;劈山救母、天河配、逼上梁山,火焰驹、黄河阵等等……母亲一口气能说出好多看过的戏名,却在我的记忆里,唯有这两次让我记忆犹新。

    记忆这个东西,你简直没法说,那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楼上看戏的那一次是我最早的一次,那一幕实在是太清晰了,真有点儿叫人不可思议?至今,只要我用心去体会,我还能够感受到戏院子里那种光线昏暗,人头攒动的情景犹如在眼前,还有那从上往下看戏时那遥远具有立体感的场景,那位红衣花旦娃出场的场面,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终生记忆犹新的一幕。不知怎么搞的,我对儿时的朦朦胧胧的断断续续的记忆,有时候令我自己也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只要我想他们,他们随时都能以清晰的画面,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出现在我面前,竟然是那样的清晰难忘。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们村上有一位从河南逃荒过来的刘伯,他每天都挑一副卖豆花的担子,在村子里转悠叫卖。

    我成了他的常客,他每天一绕过佛爷殿山门前,就抄着河南话吆喝着:“卖豆花了——”

    只要我在院子里玩耍,一听到他的叫卖声,就着了慌,急得两头跑,跑到上院向窑里喊一声:“婆——快一点,刘伯来了,我要喝豆花哩。”大婆是个小脚女人走的慢,我生怕卖豆花的刘伯不等我们走了。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冲着已经放下担子的刘伯说:“刘伯,你等等我婆,她在院里走着哩!”

    其实,我那是多此一举,刘伯是个做生意的买卖人,他哪里舍得放弃每一笔生意?我明明的看见人家已经放下了担子,可我还是不放心的要叮咛一遍,让他等一会儿。

    那时候,其实我喝豆花从来不给钱,只记账。大婆每天只管领着我喝豆花,婆孙两个只管随便喝,父亲半月结一回帐。

    后来,我发现我们家门前的马路上,通往河滩的那个大路口,有一位卖醪糟的叶爷爷,我又天天拉着大婆去马路边喝醪糟。

    只要我和大婆在场边一出现,叶老头就开始煽火烧水。

    我常常嫌走大路太绕,只要场边的水渠里没有水,我总是拉着大婆抄近路。

    可怜大婆一双小脚,被我拉着踉踉跄跄的攀着树枝走小路。记得那次我拉着大婆来到醪糟担子跟前,伸长脖子望铜马勺里一看,见马勺里已经烧好了的醪糟,里面却没有打鸡蛋,我扭头拉着大婆就走,大婆被我一路拉的气喘吁吁,还未等屁股挨着凳子,我二话不说,就要拉着她往回走。

    她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生气的说:“哎呦——这个死女子,你又犯啥毛病了?你不是要喝醪糟吗?怎么又不喝啦?”

    叶老头见状笑着说:“哈哈哈,我知道你孙子的毛病在哪里害着,我忘了往醪糟里打鸡蛋!”他急忙拿了两个鸡蛋在碗边磕破,很快用筷子打开,倒在铜马勺里,很快醪糟锅里翻起了鸡蛋花,我这才勉强的坐下了。

    二伯家的堂弟比我小三岁,我喝豆花、喝醪糟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在哪了转经,还没有出生哩。我当时是我们家唯一的小公主,别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我和大婆在家看门,大婆什么都听我的。

    我的堂兄臭人大哥比我大十岁多,正是调皮捣蛋在无量寺上学的时候。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宝贝,大婆整天围着我转。

    我对大哥臭人小时候的事情,没有一点影响。我只知道他爱学习,他写过字的本子纸张非常好,是过去那种双刀林纸,钢笔写字不印的那种,不像我们上学的时候,买的本子用钢笔写字几乎都会印透。他用过的本子和书籍,都捆成捆放在楼上有长长的好几捆,我很佩服大哥的细心和爱好,我偶尔上楼找他没有写完的本子,撕下来几本合钉一本用,有字的反过来当做算术演抄本;我从三年级就开始看小说,也是从大哥的手里借的。

    那时候大哥在BJ市一中上学,他们市一中有图书馆,他借回来的书都放在柜子盖,我随便逮着什么看什么,四大名著,封神演义、青春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高粱红了的时候、破晓记等等。我今天能迈进入这个文学殿堂,我从心里感谢我的臭人大哥!

    还有一次,大概可能是一九五四年土地改革成功后的庆祝大会,那是初夏的一天,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庆祝大会,比任何一年的麦客会场都要大得多,我们家场边插了一排五颜六色的彩旗很漂亮。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公交车,是最早的那种前面带鼻子的红色公共车,来了两辆公共车停到古戏楼场,上面下来了很多穿白衣服和红衣服的男男女女,男人们头上勒有白毛巾,他们都是化妆打扮的很漂亮演员,他们有的腰里系一条鲜艳红色和绿色彩绸,有的腰里斜挎一个红腰鼓,他们来到我们的打麦场,打腰鼓,扭秧歌,彩绸缤纷,锣鼓声震天响。比我们那里每年正月装社火,耍竹马还要激烈热闹的多,等到陕北腰鼓队和扭秧歌的表演完撤走后;却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戏杂耍又占领了场地。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热闹的场面。我家大场和隔壁邻居白家的两个大场都摆不下各种杂耍游戏,延伸到皂角树坡坡的台台上和通往老爷楼的街道里,到处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而至的人群,简直多的是人山人海,叫你盼顾不暇,可惜我当时只觉得人多好玩,别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在我家大门口的荫槐树旁边,用一根绳子围了一个套圈的地方,我看着父亲在会场给我套了一个带金边的细瓷花碗,母亲却舍不得用,把它放在柜子的格柜里盛糖,怕拿出来被我打碎了。

    记得那年夏天,土地归公了,牲口也归在一起集体圈养了。

    其实,那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个夏季的收成好像还是自己的,我记得我家打麦场上晒了满满的一场麦子,我大伯让我坐在大门口的大树下面,给我跟前放一根竹棍,给我半小搪瓷碗麻咕嘟,是芝麻和面粉拌了炒熟的麻咕嘟黄灿灿很好吃,哄我看麦子。

    皂角树坡坡上面的台台上,有一位我叫三伯的人,他在佛爷殿后面的饲养室喂牲口,路过我家门口时,他每次看见我都要问我说:“乖乖,你吃的是啥呀?给我吃点行不行?”

    “乖乖,你告诉三伯,什么时候土地回家呀?”他每次看见我都要这么问。

    “我不知道!”我每次都是这么回答他,令他失望。

    那时候,我压根就不知道土地回家是什么意思啊?几十年后的今天,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了。

    原来我们两家的家境一样,都是有牲口有土地的富裕中农成分,他是惋惜那些被合作化,互助组没收了的土地和牲口。

    我们那里的人,都有一个说法,小孩子没有掉牙的时候,说的话很准,他便这样问我。

    我是父亲娇生惯养长大的,记得父亲犁地的时候,父亲一把手扶犁把,一只手抱着我;耱地的时候,我抱着父亲的腿,蹲在耱上边;父亲用独轮车推土填堑牲口圈的时候,我也是空车蹲在里边,实车就趴在土上面,也不怕弄脏了衣服;父亲在从打麦场往家里担麦子的时候,我都会追着钻进空麦拌笼里,让他挑着走,他也很乐意,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非礼要求。

    记得有一年夏天,父亲在打麦场里戴着草帽扬麦子,那是要凑风向,赶时间的,风向一改变,就得另外重新改变角度。

    我这个眉眼不睁小东西,和几个小朋友在一旁玩耍,不停的要喝水,父亲让我回家喝去,我不听,学着大人的样子,也尽力用手托起陶瓷水罐,嘴对着罐子口上喝水,罐子里的水太少了,小孩子家手上没劲把握不住分寸,用力过大,把罐子扣在了头上。茶水给我浇了一头一身,罐子戴在头上取不下来,急得我哇哇直哭。

    父亲却仍然不理我,只管扬自己的麦子。

    父亲平时对我那么好,今天怎么变心了?我都成了落汤鸡,他还不理我?我百思不解的胡乱瞎想。当别人帮我从头上取下罐子时,我看见父亲黑着脸,连我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才知道父亲是真的生我的气了。那是父亲第一次对我生气!

    我七岁上学,父亲就给我买了高筒雨鞋,上三年级的时候,我父亲就给我买了金星牌包尖钢笔,是天蓝色非常漂亮,老师也常常借用我的钢笔,这不光是家底好,而且,主要是父亲能干,舍得力气肯吃苦的结果,母亲是一位勤劳善良的贤妻良母,从小过惯了穷日子,特别会勤俭持家。

    唯一的遗憾,父亲就是还没有来得及给我们另置办一院庄基地就解放了。害的我们始终和大伯二伯挤在一个院子里,成了大伯母和母亲吵架时的理由。

第一百零九章 铁路合同工

    大概是一九五七年左右,西安铁路局在我们家乡,招了一批修建铁路的合同工。

    在我们牛氏庙村招了三个人,其中就有我的二伯王连。

    当时,大家都只想着当工人,肯定比在家乡当农民强的多。

    二伯高高兴兴报名去当铁路工人,原本就不爱务农的二伯,一心想拔离家乡这个土窝窝,到外面去闯荡一下,当一个公家人,端一个轻轻松松、干干净净的铁饭碗。

    二伯未曾想到,修铁路可不比在县功镇的杂货店里,当学徒那么轻松自在。

    整日顶着太阳,风里来雨里去的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开山修路,不是抡大捶,搬石块,就是抡洋镐,挖土方,推车堑路基,好不辛苦!

    那时候的二伯,只有三十六七岁,正是有力气,能干活的年龄阶段,外表看起来身强力壮,是个棒小伙。

    招工的师傅却看走了眼,只要身体好,有力气干活就行,也不在乎他们的五官怎么样。

    二伯在家乡的时候,他虽然算不上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却也借着能识字,会打算盘,总能找一些适合自己干的事情。

    二伯也辉煌过,他曾经当过水利能手,我家门楣上曾经挂过水利能手红底黑字的牌子,大概是六十年代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干过重体力活,何况是这种不是挖土方、就是搬石头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呢?

    尽管,二伯一心想在外边当个好工人。

    可是,他自身的体质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加之这是铁路建筑单位,是个十分不稳定的流动单位,吃住不是帐篷就是非常简陋的简易房,吃不好,睡不好,这个工人当的和二伯想象中的工人,有着天壤之别。

    此时,正是解放初期,百废俱兴的时代,全国各地,掀起了一个***,大生产的运动,墙壁上到处都红红绿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劳动口号标语!

    何况铁路建设更是重中之重,建筑工人以夜继日的革命加拼命的精神,加班加点奋战在第一线。

    唉,就凭二伯的身子骨,他哪里吃得消啊?

    可怜的二伯在铁路建设的工地上,苦苦挣扎了大概一年多时间。二伯原本壮实的身体,已经日渐下降,加之眼疾又隔三差五的犯了。

    当时领工的工头是我们邻村的乡党,见他面目憔悴,隔三差五的请病假,不准假,怕他身体真的吃不消倒在工地上,都是乡里乡党的,怕其他乡党见了心寒,说他这个老乡没有人情味。请假的次数多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明显影响工程进展,延误工期不能按时完成任务,给上边也没办法交代。

    此时,二伯就是想卷铺盖回家不干都不行!这是有指标的,有劳动合同协议书约束。

    最后,几个同乡商量建议工头,让二伯写信给父亲,让父亲来和二伯来对换一下,这不会影响劳动合同的变更,仍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父亲的身体比起二伯强得多,绝对是个好劳力。小工头征得二伯的同意,向施工队长曹斌作了介绍,曹斌又向他的顶头上司作了汇报,很快上面就有批示,同意让父亲来替换二伯回家养病。

    无可奈何,二伯只好给父亲写信,说明自身的身体情况不佳,希望兄弟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来西安替换自己。让父亲来时领上母亲和二嫂以及侄子一起来,他要领着她娘儿们在西安转转,母亲一辈子爱敬神朝山,他也要领母亲朝一回华山。

    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自从二伯离开家乡,大婆就眼巴巴的盼望着儿子有书信寄回来,二伯开始的时候,每月一封信,都是报喜不报忧。大婆收到二儿子的来信,要高兴好多天,后来慢慢地变成两月一封信,大婆也慢慢地习惯了。

    人说母子连心,这话一点也不假!这个冬天,二伯在外病歪歪的一个冬天没有好几天。大婆就在家里念念叨叨一个冬天,刚刚过了腊八,大婆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好不容易盼到了腊月二十六,却是同村的人回来捎来了一封家信,说二伯今年春节不回来过年,他在那里留守看工地。

    大婆闻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眼巴巴的盼望儿子回来团聚,到头来却是空喜一场,看着同村去的另外两个人都回家过年,偏偏的就把他给留下了?

    这个年大婆过的不顺心,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刚刚过完春节,大婆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虑,不好意思催促父亲,她用商量的口气说:“周义啊?你去西安看看你二哥吧?大大我心里怎么觉得惶惶不安的,总是放心不下你二哥,他可没有你身子骨那么结实,每年一到冬天,他的气管炎就犯病,他一个人在外,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照顾,这冰天雪地的那么寒冷,不知道他吃什么呀?工地上有火吗?给他留下米面油盐了吗?唉,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回家过年,怎么他却被留在工地看那个什么破工棚。一个人在那里冷冷清清的,多可怜啊?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同伴在一起啊?”

    父亲笑嘻嘻的安慰大婆说:“大大,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二哥在那里当工人,我想他们在那里的条件也不会太差的!你不必为他过于担心!二哥来信还说等天暖和了,让我领上你和二嫂去到西安转转去,到时候他还要领你和我二嫂去上华山玩哩!”

    “哦——你说的是真的吗?”大婆朝了一辈子的山,她一听二儿子叫她朝华山,立马眉开眼笑,多云转晴天。

    父亲笑着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了!这种事情我还能骗你吗?”

    “我也听人说过,西安有个很有名气的华山,就是没去过。要是我真的能去朝一回华山,我也不枉此生在人世走一遭了。”大婆闭着眼睛,心驰神往的幢想华山的美景——的样子,好像此时就置身在华山之顶,对华山的自然美景陶醉的心里美滋滋的难以自拔。

    他笑着说:“好我的大大哩,你怎么这么不知足啊,这些年,你远远近近的庙会我送你跟了多少次?咱们村上有几个人像你一样的有福气?看你一提起朝山,兴奋的像个娃娃似得!”

    “哎,此一时彼一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不从此牲口归了农业社,这几年,我一次也没有出去了,你二哥难得有这份孝心,你说我听说此事能不高兴吗?”。

    看着大大心里美滋滋的样子,多日积压在心里担忧和焦虑,一下子便愁眉舒展,云开雾释,他便轻轻地摇摇头,悄悄地退出来了。

    大婆望着父亲的背影,抿嘴笑着说:“还是我周义会疼人,大大算是没有白疼你!”

    其实,父亲的话是安慰大婆的,怕大婆知道二伯有病,心里着急上火,大伯和父亲看了信以后,知道老二这多半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工头和施工队长商量,要求父亲前去替换二伯,他们一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婆,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我们村子的正月十五是个大庙会,十里八村的人都来赶庙会,趁热闹。

    佛爷殿前的古戏楼上在唱大戏,正对面的老爷楼前装社火、耍竹马,唱皮影戏,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宾朋满座。

    到了晚上,老爷楼前更加热闹,放洋灯、打花,唱三天四晚上的秦腔戏。(洋灯就是现在的孔明灯,打花就是把铧铁砸碎装在沙罐罐里,放在炉子中烧红,放在铁匠打铁的铁砧上,一个人戴着草帽,用火钳夹稳住沙灌灌,另一个戴草帽的用木杠子的卯足劲砸下去,顿时就砸得火树银花的飞满天,迎来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那就是现在放的烟花的前身。

    寺沟的无量寺,有一位姓姚的老道,他有一个小徒弟胖乎乎的,这个小道士生的白皮嫩肉,眉清目秀真好看,他每年赶庙会,看打花时他都要帮忙拉大风箱。引诱的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围观,看似在看打花红彤彤的火炉和打花人的架势,实际上多是偷看漂亮的小道士。

    父亲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也是打花人之一,每年他都参与,他的棉袄上常常有被火星烧的小洞,露出白花花的棉花。

    得知从西安回来的几个人,今天晚上准备动身返回工作岗位。

    父亲吃过晚饭,他急急忙忙怀揣里着给二伯的平安家信,去找二伯的工友捎信。趁机溜出去直接去会场放洋灯、打花趁热闹,一直热闹到戏了人散,才方可尽兴回家。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间,又到了阳历的二月中旬。对面山坡上的村庄的桃花、杏花已经如云如烟;河边、马路边的柳树也吐出了翠绿色的春意。

    这是一个乍暖还寒的季节。

    大婆和二伯母按捺不住心头喜悦的心情,早已经收拾好出门的行装,只等父亲买好火车票,一起启程前往西安看望二伯。

    母亲却愁云密布,不知父亲此去对自己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她心里没底,反倒有些坎坷不安起来……?

    过去父亲也是经常出外,十天半月,那是家常便饭,一月两月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次前去接替老二,可不比以前,公家的这碗饭不好端。老二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回来的次数是数得着的!一家人眼巴巴的盼望着他回来过一个团圆年,谁知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一百一十章 兄弟大换班

    岁月悠悠,情悠悠——

    有了二伯的前车之鉴,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母亲不得不担心父亲走后,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母亲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大妹,心里就像打翻来到五味瓶,说不出的个中滋味,她知道当初老二欢天喜地的去当工人,现在却又说身体吃不消常闹病,要求兄弟前去替换他?她对丈夫的身体倒也不担心?

    她只觉得丈夫这一走,留下我们娘儿三个,在这个明争暗斗的大家庭里,本来处于弱势的她,离开了父亲这个靠山,不知怎么应对这个未来无依无靠的日子?虽然说大婆算得上是一位慈祥明理的好婆婆。可那时候丈夫必定是这个家里的摇钱树,今非昔比。为了配合新中国成立后的建设需要,到处都在闹土改,成立初级社,到人民公社,生产队,生产大队。

    随着解放改革的浪潮所需,乌龙、追风、火焰,还有那辆过去让丈夫引以为荣,很有成就感的马车。都随着大趋势的潮流,交公归了农业合作社、生产队所有。

    他虽然还可以像过去那样赶着那辆马车到处跑,却多了一个跟车的,表面上是帮忙干活的,实际上是起一个监督和牵制的作用。父亲从此只是赶车拉活,月底凭票结账记工分。辛苦赚来的钱,一个不少的全部上缴给生产队,自己只能从中领取微薄公差补助。表面看似坚强乐观,对什么事情都表示满不在乎的丈夫,回到家里却闷闷不乐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过去出出进进,忙里忙外忙惯了的他,现在回到家里无事可干,心里空落落的,看得出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他看着乌龙、火焰、还有追风日渐疲劳消瘦的身躯,他的心里疼得在滴血……

    过去,自家饲养的时候,都是细草、精饲料喂养。他们每次成交一笔大生意,他都要买好吃的油饼、麻花和它们分享胜利的成果。其实牲口和人一样,都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心里知道,它每次会在关键的时候,为你舍生忘死的拼命力挽狂澜的相救。

    记得在一个大冬天,父亲接我们回家的晚上,走在南关坡子时,由于路面结冰打滑,下面是一个很大的水塘,那次真是九死一生,是三头骡子跪着拼命拉上去的,它们对我们有着救命之恩!

    父亲和它们之间,建立起来的是生死之交的救命之情,他和它们在外面都是相依为命的好伙伴。生产队给的牲口饲料也是有限制,吃的差,使得扎实,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老伙计油光发亮的皮毛日渐渐失色,滚圆的屁股已经瘦骨嶙峋,却也束手无策。

    他在外面还是一个很积极的民兵连长,领着一帮子小年轻,兴冲冲的东颠西跑着闹革命。

    可是,他一回到自己家里,昔日性格开朗活泼,闲不住的他,就像变了个人似地,比那昔日少言寡语的大哥还言懒,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竟然连心爱的两个女儿也不那么在乎了。

    他一回来,有事没事的就往南窑跑,一天能跑好几趟,看着空荡荡的牲口圈,没有了大牲口,连牛和驴也没有了的牲口圈,早已经被老大堑的干干净净光溜溜的,他还要习惯性的往哪里补堑几掀土,拍打平整,就连院子里的凉槽也有事没事的看几遍。

    家里没有牲口打理,在家推土堑圈喂牲口,忙活习惯了的兄弟二人,现在见面无话可说,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无聊的转出转进无所适从样子,叫人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着他日益憔悴的面容,她怎么能不心疼?当他告诉他要去西安顶替二哥去修铁路,她思忖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他去西安替换二哥,借着这次机会,也可以让他出去散散心,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好好地调整一下心态,也是必要的。

    她决定用她柔弱的肩膀,替他担负起养育两个女儿的重任!

    母亲眼看着大大和二嫂,高高兴兴的整理出远门的行装离,尽管她心里有多少舍不得和不愿意,她始终没有说出来,尽管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她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流出来。因为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不想让他在异地他乡为她牵肠挂肚的不放心,她必须坚强起来!

    她默默地忍受着夫妻将要常年两地分居痛苦,使她柔肠百结,左右为难?

    她还得为了不让他为自己担心,在他面前还得强装笑颜,高高兴兴的无事一样,替他收拾好四季换洗的衣裳和鞋袜,一一叠放整齐装进行行囊里,做好随时恭送丈夫出远门的准备。

    二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是大伯从黄历上查看来的好日子,那天宜于出行。

    父亲已经也提前去火车站,看好了东去的车次和时间。

    到了十六那天,年逾花甲的大婆,那天收拾的格外精神,她的三寸金莲走起来也稳当多了,也不像平时那么一走三晃;二伯母要去见相别已久的丈夫,肯定也是一番精心打扮,女为知己者容,那就更不用说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好像就是大婆和二伯母,此时此刻的精神写照。

    此时此刻,父亲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放心不下体弱多病的妻子和两个女儿,更何况是小女儿还在襁褓中。

    可是,此时此刻,他更放心不下远方的二哥,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康?近况如何?老二来信指名道姓要他替换自己工作,他知道二哥是多么珍惜这份工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现在能提出这种要求,他的身体精神状态可想而知……?

    父亲告别了母亲和襁褓中的大妹,按照二伯的吩咐,领着大婆和二伯母,还带着只有三岁的堂弟狗狗和我,一行五人前往西安,去寻找二伯。

    我们好像是晚上的火车,到了西安火车站,天还不亮。我们迷迷瞪瞪的下了火车,出了火车站,趁着皎洁的月光和昏暗的路灯,父亲背着行李,抱着我的堂弟狗狗,我迷迷瞪瞪的拉着父亲的衣角,我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一个零时休息的茶馆,歇息了一会儿,待得天蒙蒙亮,父亲在火车站外面叫了两辆东洋车,让车夫看了具体详细地址,把大婆和我,二伯母和堂弟拉上,直奔二伯他们施工的地方。

    到了工地一打听,二伯在宿舍休病假没有上班。施工小队长是邻村的乡党周北川,两人见面,他高兴地拉着父亲的手说:“哎呦,你二哥可把你们盼来了!”

    父亲笑着说:“带着老人娃娃,天冷不好出门,所以才耽搁到现在了。怎么我来的晚了吗?我二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父亲既焦急又担心的问道。”

    “没有,没有!你二哥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的体质太差,经常感冒,一感冒哮喘病就犯,一晚上咳嗽的换不上气,我怕长期下去他会吃不消!我们才商量决定让你来替换他,你却迟迟不来,我们还以为你不愿意来呢?”周北川解释道。

    父亲领着周北川在路边接着我们婆孙几人,领到了二伯的住处,推开门,二伯正在宿舍里坐在床上,准备喝药睡觉,见门开处是我们来了。

    二伯病怏怏的耷拉的眼皮,突然眼前一亮,他兴奋的叫道:“娘,三弟,我终于把你们盼来了,我可想死你们了。”他一仰脖子喝下手心里掰开的药丸,他急忙掀开被子下床扑过来,抱起久别的儿子亲了又亲。

    周北川客气的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倒了几杯水,递给大婆和二伯母笑着说:“大娘,二嫂,你们先喝口水暖暖身子。田哥,你们来的这么早,吃饭了没有?”

    “没有,我没有粮票,人家不给我们卖饭,我只好赶过来噌饭,结果还是来晚了,不过我在火车上买了几个糖烧饼垫底,不太饿!”父亲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道。

    “那怎么能行呢?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总不能饿着肚子吧?不行!我去食堂看看去。你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见面,先歇着说话,我去去就来。”

    周北川出去时间不长,就听见外边有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朝这边走来了。

    门帘掀开,进来的是周北川领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那人头上戴了一顶火车头棉帽子,身上穿了一件那时候最流行蓝色大棉袄,腿上穿了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劳动布裤子,脚蹬一双高腰翻毛皮鞋,笑容满面的进来了。

    二伯急忙起身让座说:“曹队长来了,赶紧请坐!你的消息真快啊?”他用眼睛瞟了一眼周北川说道。

    还未等身后的周北川开口说话,那位被二伯称乎曹队长的人,乐呵呵的笑着说:“哈哈哈,老王,精神不错嘛?听周北川说你老家来人了,没有赶上早饭,你知道现在吃饭,是按照吃饭的人数标准做饭,只要过了吃饭点,食堂是不肯再做的!这儿离市区太远,老人家大老远的跑了来看儿子,总不能让她们饿着肚子吧?他没办法跑去找我帮忙,给食堂说说让给你们做饭,我刚才给食堂打过招呼了,有家属来了,特殊情况,特殊照顾,叫他们给做几碗鸡蛋挂面送来。”

    “谢谢曹队长!”父亲在一旁赶紧客气的说:“现在走在哪里,吃饭都要粮票,把我们还给难住了!”

    曹队长上下打量着父亲,扭头问周北川说:“这位就是……?”

    “队长,这位就是王连的弟弟,他叫王田,是来替换他二哥修铁路的,你看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周北川发现曹队长脸露喜色,便得意的问道。

    曹队笑嘻嘻的点点头,拍着父亲的肩膀说:“不错!不错!我喜欢,一看就是一个有力气,能吃苦干活的棒小伙!你留下啦!今天你先休息一天,兄弟两个领大婶和弟妹带着孩子们在西安城里好好地转转,明天你在正式上班,一切都有周北川给你安排。好了!你们先聊着,我有事先走啦!”

    周北川点头答应道:“队长,这儿有我招呼,你忙去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神秘的华宇庙

    那天上午,我们吃了早饭,二伯给父亲把这里工作上的事情大致交待了一下,如卸重负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父亲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将来要在这里长期呆下去的地方。一并排放了六张床,二伯的床另外放在窗子下面,每个床头跟前都有一个包装箱用过木箱子,上面放着碗筷和喝水的杯子以及洗簌的用具,看来这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屋子中间是一个带洋铁皮烟筒的大火炉子,是供烧水取暖用,对于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来说,屋子里暖烘烘的还算是满意。

    “二哥,这儿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大家一会儿下班回来,我们一家子人在这里,别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十分不方便。我觉得时间尚早,咱们就干脆去XA市区转转,让大大她们开开眼界,看看西安的高楼大厦怎么样?”

    人逢喜事精神爽,二伯看见了久别妻儿和母亲,心里一高兴,病情好了大半,片刻之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春风满面,精神抖抖的说:“那感情好啊!我就是想让她们俩个坐坐火车,在西安城里转转,看看西安城里的高楼大厦,逛一逛西安的百货大楼!”他回头笑着问大婆说:“娘,现在领你们去逛西安城,不知道你们累不累,你的小脚能吃得消吗?”

    二伯母听说要去西安城里转转,高兴地脸上乐开了花,不由得抢先回答说:“我们不累!我们不累!我们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是坐车走的,一点儿也不累!”

    二伯看了一眼妻子笑着说:“我知道你不累!我是怕咱娘的小脚吃不消!”

    大婆急忙下床,接过话头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娘我还没有那么娇贵呢!走这么一点路算啥?咱们说走就快一些走吧!”

    “娘,不急!咱们这一走就再不回来了,咱们转完直接坐班车去华山,那里有旅店和吃饭的地方。”二伯打开床头跟前的木箱子,把他的衣服和用品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和妻子带的东西装在一个大旅行包里。

    父亲也要一同陪我们去逛西安,二伯说:“周义,你看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你就在家歇歇,把床铺晒一下消消毒,我病了一个冬天没有晒过被褥了,被窝潮湿的很!XA市我被你熟,你就放心吧!”

    我一听就要把父亲一个人留在这里,虽然原先在家里说好的!可我还是忍不住的哭了……

    我这一哭一闹,父亲也不由得眼睛红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

    二伯见状笑着说:“你这个女子就黏人的很,二伯领你们去西安看高楼大厦,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咱们转完了,再回来叫你爹领你们回去。

    我心里清楚,二伯是在哄我哩。

    可是,我没有选择!

    父亲抱着我,把我们送到一个汽车站,看着我们上了公共汽车,临上车前,我无可奈何的抱着父亲的脖子,在父亲的脸上左右只管亲不够,鼻涕眼泪给父亲抹了一脸。大婆心里也酸酸的,双眼满含着泪水轻轻地说:“周义,以后的日子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大大远的管不上你了!”

    父亲抹了一把我抹在他脸上的鼻涕眼泪,仍然强装欢喜,大不咧咧的笑着说:“大大,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没有出过门。平时多加几个班,多攒几天假,一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们了,她们娘儿三个我就拜托你们了!”我看见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转。

    “二伯母也把头从车窗户里探出来说:“你放心吧!家里的一切有我和咱娘哩!”

    汽车喇叭声已经催促了几遍,二伯把我拉到座位上坐下。

    汽车开始启动了了。我看见父亲在向我们招手,父亲的身影很快被汽车抛到后边。我又疯了似地跑到车后面,跪在一个空座位上,希望再多看一眼父亲。

    然而,汽车毫不留情的扬了起铺天盖地黄尘,隐去了父亲高大的的身影。

    一路上,我的情绪坏透了。偎依在大婆的身旁,再也没有心情去看窗外的风景。

    我至今清楚的记得,我们在XA市逛百货大楼的时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堂弟狗狗看见了货架上挂的,女孩子扎头发的彩绸,他用手扯着自己脑袋上短短的头发,哭闹着要买,他们都笑他是个男娃娃,头发短的扎不住,不给他买。

    可是,我是女娃娃呀?我也非常喜欢它,我的头发完全可以扎彩绸。他们却无视我这个女娃娃的存在,我心里酸溜溜的难受,要是我爹在这里,不用我吭声,爹一定会给我买的!

    逛完百货大楼,我们又去动物园转了一圈。

    我们找饭店吃饱了肚子,又坐公共汽车前往华山。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华山脚下。

    二伯摇醒我,手指着远处葱葱郁郁的松柏很多的地方说:“你快醒醒吧!咱们快要到了!”

    我揉了一下眼睛,顺着二伯手指的地方望去,见山脚下的松柏簇中,果然隐隐约约的有好像是有庙宇飞檐走兽的屋顶露出。

    “二伯,那里是什么地方呀?咱们不是要回家吗?”我疑惑不解的问道。

    “瓜女子,刚刚离开你爹,又想你娘了吧?你看那是华山,多漂亮啊?你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山吧?你看那景色多好看!”

    我轻轻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堂弟也被二伯母捏着耳朵叫醒了。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奔驰,路边的村庄树木在视野里倒退着……

    汽车又转了两个大弯,终于在一个站牌跟前停住了。

    二伯提着旅行包,搀扶着大婆下车,大婆又拉着我,二伯母抱着堂弟狗狗紧跟在后边。我们下车走不多远,转了一个弯,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山门前,只见山门上高悬有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书写几个鎏金大字,二伯告诉我们这里是“华宇庙”,也是旅馆。

    走进高大的门楼,正对面上几级台阶就是大殿。

    院子不算太大,一转圈的二层木板楼房,房门上挂着白色印红字的门帘,看样子都是客房,我们被领到二楼的一间比较向阳的房间里,房间很干净,是一个拥有两张床的标准间。

    很快,又有服务员提来了开水,二伯招呼大家洗去了一路上的风尘。又去一楼餐厅里买饭给大家吃。

    饭后,大人们早已累的不行了,天还没有黑透,他们就都早早地躺下休息了。

    只有我和堂弟狗狗两个人,来在这个充满了香火味的地方,心里充满了好奇和不解?这里到底是寺庙还是旅馆?听见院子里出出进进纷乱的脚步声,和在门口接待客人的打招呼声……还有大殿里传出老道念经的木鱼声,夹带着香客烧香时的撞钟声——这一切,是这个不大的庙宇显得更加神秘没测……?

    我们俩个再也睡不住了,我看见身旁的二伯也开始打呼噜了。

    我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我们俩悄悄地爬起来,穿上鞋子悄悄地溜出门去。

    院子里被屋檐下的灯光照的亮堂堂的,二楼大多数房间亮着灯光只是天气还冷,人们都关着门窗。我们俩个用手抚摸着楼梯边光溜溜的护栏,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好玩,抽着鼻子闻着满院子松柏树散发油腻腻的清香的气息,和大殿里飘出来的袅袅香火味,融合在一起,居然有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感觉!

    姐弟俩趴在栏杆往下看,见大门里又进来了一批年轻人,男男女女的七八个人穿戴的像北极熊似得,说说笑笑进了大殿。好奇心促使我们也跟随到大殿里去看看,看看大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是去大殿里跪下烧香磕头的吗?童心好奇的我,领着弟弟便轻手轻脚顺着护栏数着数儿走向楼梯口,加上木楼板一走动咚咚的响声格外清脆响亮,弟弟兴奋的故意跺着小脚听响声,高兴的嘎嘎嘎的笑个不停……我怕惊动了屋里睡觉的房客遭人唾骂,用手捂住他的嘴拉他下楼,在大殿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见正中央一座十分高大的神像,供桌上有很多好吃的供果,烛火通明,香炉里青烟袅袅萦绕房梁……供桌前边有一个很大的功德箱,看见有人往功德箱里投硬币,不由得我们俩个又悄悄地凑到跟前一看:“哇——白花花的硬币有多半箱,真不少啊!”

    大殿里一下子挤满了人,原本不太大的大殿,一进门右边放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一位出家人,不知低头在一个本子上写什么?左边有一个很大的大床,床上堆满了半新不旧蓝色的大棉袄。刚刚进来的那一伙年轻人,一个挨着一个都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不分你我的往上扔。我始终不明白他们这样的举动?他们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到时候搞乱了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怎么办?

    后来,听二伯说:“山上的气温低,大床的这些棉衣是租赁的,他们下山回来还衣服的,所以胡乱堆放,没有大小新旧之分。”

    我们在院子里瞎胡转了一圈累了,姐弟俩个才悄悄地溜回去爬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清早。

    当我和弟弟还在梦乡的时候,大婆她们早早地起来吃过早饭,和大多数朝山的人一样,去大殿烧香敬神,祈求神灵保佑她们一路平安,她们要跟随着上山的人群,上华山朝拜各路的神仙。

    二伯领着我们送她们来到华山脚下,望着母亲和妻子的背影,掺和在一伙年轻的大学生中间,被他们前后搀扶着拉着铁索链,爬上了陡峭入云悬崖峭壁,他不由得替她们暗暗的捏了一把冷汗……

    从此以后,二伯陪我们俩在庙院附近转悠玩耍。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那时候,年幼无知的自己,真是憨的可爱!有一件让我至今难忘的事情,想起来都觉得实在是太可笑了!

    那是大婆她们走后的第二天上午,我们闲得无聊,就用在炉灰中捡出来的烧过的短香头,用石头压成细沫,再用水和成泥巴,用手搓成细棍棍,靠墙摆了一长溜,玩了两天了,也玩腻了,实在是无聊透顶。嚷嚷着让二伯领我们出去玩。

    那天早饭后,二伯领着我们姐弟俩个,漫无目的的在附近的山坡转悠。

    突然,二伯告诉我,让我领着弟弟在这里路边玩耍,千万不要到沟边去,沟边危险!他去解手,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时候,我对于解手这个新名词,是第一次听说的,根本不知道它的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我和弟弟站在路边看着二伯从脚下的小路下到了沟底,又转到了一个山崖后面,那是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我和弟弟站在田埂上往沟底扔土疙瘩玩,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二伯从山崖后面走出来?侧耳细听,山谷里静悄悄的,也听不见有人说话吵架的声音,我心里着急了!

    那时候,我们乡下人把上厕所叫上后院,上后院不是说拉屎,就是说尿尿,从来没有听说个解手,我就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二伯,等他走后,我又为他担心起来——

    小时候,我看见小朋友们在一起打架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掌合在一起,互相推搡,直到其中一个人因为体力不支被对方推倒在地,对方才以获胜者的姿态,再踢他几脚罢休!

    我不知道二伯到底去沟底和谁打架去了?那个山崖后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离这里到底有多远啊?怎么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啊?对方到底有几个人?二伯能打过人家吗?我和弟弟担心死了,已经没有心情玩了,眼巴巴的盯着对面的山崖,期盼着二伯能够平安的走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山崖后边仍然是静悄悄的,连一只野兔小鸟也不曾看见,望着死一样的寂静深沟,我不由得害怕起来……现在离开父亲已经太远了。大婆和二伯母上山还没有回来,二伯要是再有个好歹,我和弟弟怎么办?路上静悄悄的的连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我们应该向谁求救……?

    想到这里,我和弟弟扯开嗓子大叫:“二伯——你在哪里?赶快回来吧!”

    “伯——你快回来吧?我们害怕……”弟弟把二伯不叫爹,也不叫爸,他管父亲叫伯。我们姐弟俩二人呼喊声,在山谷里此起彼落的回荡着……

    但是,仍然看不见二伯的身影从山崖后面走出来。

    不由得,我们姐弟俩惊恐不安的放声大哭起来……

    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姐弟俩的哭声在回荡——我们姐弟俩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鬼地方,害怕极了!

    我们绝望的望着对面山崖,心里充满了恐惧,我搂着已经哭的一塌糊涂小弟弟一起哭,泪水挡住了视线。连二伯什么时候从山崖后面走出来也没有看见。直到二伯从脚下的小路上冒出头,他生气的骂道:“你这个死女子就神的很,(方言差劲的很)叫你哄弟弟在这里好好玩,你哭什么?叫人拉一泡屎也不能拉个安生,又是喊叫又是哭,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们了?”二伯气呼呼的问道。

    听到二伯的说话声,我这才哽咽的止住哭啼,用袖子抹去泪水,看见二伯仍然是衣服整体,干干净净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半信半疑望着二伯,满腹的委屈,哽咽着问他说:“二伯,你不是和人解手打架去了吗?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人家打倒回不来了,你可把我们俩个吓坏了!”

    二伯闻言,气的哭笑不得:“你这个瓜女子,胡说什么呀?我好端端的和谁去打架呀?”

    “那你不是说你要去结手吗?吓得我还以为你结(推)不过人家,被人家把你结倒了,再也回不来了,把我们俩快被你吓死了!我们才哭吗?”我抹着眼泪哽咽着辩解道。

    二伯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绢,一边给我和弟弟擦眼泪,一边笑着说:“唉,你看你这个瓜女子,六七岁的人了,怎么连解手是啥意思都不知道?解手就是拉粑粑呀!实实在在的是个瓜女子。”二伯用手指头在我的额头轻轻地一戳说:“你就不动脑子想一想,咱们在这里是出来玩的,我怎么可能跑去和别人打架呢?我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弟弟哽咽着说:“谁知道解手就是拉粑粑啊?”

    “唉,我真能叫你们俩个气死!听见你们杀猪似得哭叫声,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我提起裤子往出就跑。你们的想象力也真够丰富啊!在这个连鬼影儿都没有的山沟沟里,我吃饱了撑的,我去和谁打架啊?真是大惊小怪的瞎胡闹!”二伯被我们气得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的摇摇头抱起弟弟笑着说:“好了,不哭了!我真拿你们没办法!咱们去山脚下接你婆和你娘去吧!”

    自从大婆和二伯母走后,二伯每天下午都会领着我们俩个,来到大婆她们上山的山脚下的小河滩里扔石子戏水玩耍,河道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卧牛石,把河道一隔两半,齐刷刷铸就了一个天然屏障。想上山的人,第一关是先要脚手并用,踩着石头上人工开凿的几个脚窝,爬上这一人多高的巨石,达到一个不足十平米大的平台,才能到左首的山根下抓住铁索链,踩着人工开凿的石台阶,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向上攀登。

    为了逗弟弟高兴,二伯用手推着我爬上巨石,用铁链子起点处的一个小铁锤,敲打那块悬挂在铁链扶手起点的小钢板,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弟弟高兴地手舞足蹈的拍手大笑。

    我抬头望着笔直陡峭的石阶,心里纳闷?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大婆平日里一走三晃的三寸金莲,她是怎样爬上这高峻陡峭的石峰?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在铁索道上的人群里,发现了大婆和二伯母的身影,大婆仍然是被几个年轻的大学生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慢慢地搀扶着下来了。

    二伯吩咐我在下面拉着弟弟等待,他爬上巨石迎接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去了。

    当大婆被二伯和众人搀扶着从巨石上下来时,她已经是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丝,一看见儿子,一头扑进儿子的怀里,无声的抽噎着……二伯搀扶着母亲向那几个热心帮助母亲的年轻深表谢意!

    此时候的二伯母,一路担惊受怕,也是累得筋疲力尽,一走路也是两腿颤巍巍的直打颤。

    二伯接过妻子肩头的行李,二人搀扶着两腿发软的大婆,我领着弟弟跟随在后边,一家人簇拥着大婆回到我们下榻的住处。

    第二天,大婆由于过度的劳累和惊吓,仍然是两腿发软,寸步难行,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我们又在那里休息了一天,等到第三天,大婆的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这才启程坐车回家。

    当我们坐火车回到久别的宝鸡时,我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二伯先把大婆搀扶下来,又把弟弟和我抱下来,他又去接应妻子手里连背带提的一大堆包裹行囊。

    弟弟刚刚一下火车,看见车站服务部的小卖部,各种各样小吃,趴在玻璃橱窗上不愿意离开。

    二伯见状,难为情的蹲下从行囊里取出两个糖烧饼,给我们一人一个,他知道小孩子家,一看见别人动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眼馋,给你们一人一个也免得说我厚此薄彼。

    未曾想到,我的烧饼拿在手里,刚刚咬了一口,一转身就被旁边一个穿长棉大衣的中年男人抢走了,吓得我哇哇大哭。

    二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半响回不过神来——

    那人好像是怕二伯追打他,用一只手护着头,一只手拿着烧饼边跑边吃,生怕吃的慢了会被人家夺回去似得,一转身已经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烧饼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噎的他用手直抚摸自己的脖子。

    二伯见状,知道那人是饿极了!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叹息着站起来搂着我,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对那人说:“唉,你看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做呢?肚子饿了你给大人说么,或许我们能看你可怜,给你一口吃的!怎么能在娃娃手里抢吃的啊?看你把我娃都吓哭了!”

    那个人等嘴里的烧饼全部咽下去了。才转过身来慢慢地走过来说:“大哥,对不起!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你看我手里拿着钱,没有粮票,在哪里也买不到吃的东西,我饿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再不吃东西我快要饿死了,对不起大哥!你不打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大哥,我想回家,饿的我两腿发软,实在是走不动了,才出此下策的!”他用手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算了!算了!这年月大家都是勒紧裤带过日子的,看样子你也是一个自带口粮的工人么,怎么就不知道计划着慢慢的吃,竟然把自己弄到了这种地步?”二伯摆摆手,生气的责备道。

    “大哥,你要是有粮票的话,就多少卖给我一些吧?”那人可怜巴巴的恳求二伯道。

    二伯摇摇头说:“唉,我们在火车上吃饭不要粮票,一个烧饼五分钱,一顿饭一个大人最多只能买两个,我们大人舍不得吃,留着哄娃娃们吃的,我哪里还有粮票啊?”

    “大哥,我求你行行好,给我再卖一个烧饼吧!我把这十块钱都给你!”那个人抖着手里的一张十元钱的票子,眼泪巴巴的乞求道。

    大婆见状,不等二伯说话,便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烧饼递过来,说:“这个烧饼你拿上在路上慢慢地吃吧!”

    那人感激的手接住烧饼,半响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把手里的十块钱递过来,大婆不要,二伯也不要,那人执意要给钱,二伯说:“我给你说了,一个烧饼五分钱,两个烧饼才一毛钱,你没有零钱了就算了,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处?”

    我们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像是疯了似得,把手里的十块钱,撕成碎片抛向空中,仰头嘴里喃喃自语说:“要你有何用?没有粮票就是废纸一张!”

    这一幕,是那个特殊的年代的真实写照,它在我心中留下了,终生难忘的一幕悲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婆驾鹤西去

    窗外,残阳如血,天空的云彩和佛爷殿的柏树被染得一片血红。

    却说大婆自从西安游华山归来,一直精神萎靡不振,身体状态不佳,病怏怏的卧炕不起,陪伴了她几十年不分昼夜纺线的纺车,已经孤零零的蹲在墙角落里,布满了灰尘蜘蛛网。

    大婆这一病就是三年。

    那年春节,父亲从西安回来,为大婆的病东奔西走,到处寻找名医,抓药熬汤,结果疗效甚微。

    父亲的假期已满,他不得不告辞家人赶回单位上班。临行时他告诉大大,他回去以后,尽量多加几个班,争取五一放假回来看她。

    自从父亲走后,大婆就天天坐在炕上,又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山上的二婆是个老实人,她从来说话直来直去的不会绕弯子,那个时候点灯用的是煤油她每次下山到街道称盐倒煤油时,都要进来看望一下病中的妯娌大嫂,她一进门,看见大嫂的症状就实话实说:“哟——大嫂,我看你最近脸色有点不好看!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啊?你心里难受吗?”大婆的眼泪就会扑簌簌的往下掉……”顿时神情黯然失色,病情看上去立马加重了似得,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也懒得和二婆说几句多余的话,只是大面子上寒暄应付几句,便倒头睡下,对二婆的关心询问也是待理不理的,她巴不得这个说话不睁眉眼的妯娌,坐坐觉得无聊赶快起身离去!

    若是二婆一进门说:“哟——大嫂,我看你最近的脸色不错啊?你最近好些了吧?”

    大婆的脸上立马就乐开了花,话也多了,妯娌俩个说东道西说个没完,这个时候她一定会留下妯娌在这里吃了饭再走。

    其实,二婆很少留下在这里吃饭。因为上山一大家子,等着她回家做饭哩!

    在我的记忆里,大婆最后的日子里,整天是坐在炕上,从窗户上的玻璃向外看,嘴里不住地叫着父亲的小名说:“周义,周义——你把心瞎了,我都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还不回来看看我,我把你个狗日的,你当真把心瞎了吗——?你不要你大大了吗?”

    只要二伯一回家,她就问:“连义,我让你给你兄弟写信哩,你到底写了没有?他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啊?”

    “信,我写过了,只是西安离宝鸡远得很,那是个流动单位,地址不固定,写一封信来回还不得一两个月?再说,现在到处都是革命加拼命的搞建设,他就是接到了信,他也请不下探亲假呀,哪也是枉然。他能回来吗?我说你就好好地躺下安心养病,省些力气算了吧!你有俩个亲儿子在你跟前侍候着你,你还不行啊?怎么我们兄弟两个就顶不住一个侄儿啊?干嘛要天天扯着嗓子叫周义啊?娘,你烦不烦啊?你有什么事情,给我们兄弟两个吩咐就行了,你这是何必呢?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对你不好!不孝顺!”二伯有些不耐烦的劝说道。

    大婆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唉,我能有什么事情给你们吩咐啊?我就是想周义了,你们兄弟两个,也顶不住周义对我孝心的一半。你要是孝顺的话,就赶紧给我把他叫回来,让我在临死之前,再见上他一面,我就能闭上眼睛了?”

    “唉,我糊涂的老娘啊!三儿他现在是公家的人,端的是公家的饭碗,凡事都是身不由己,他要是能请下假,他早就回来看你了,他现在得服从组织纪律的约束。不像过去那么自由自在,你啥时候想见他,稍个信儿,他就能回来看你的!”二伯无可奈何地的摇摇头。

    他看着老娘坐在炕上,每天望眼欲穿的看着窗外,他也是于心不忍,可那有什么办法呀?那时候一周只有一个星期天,想攒几天假也实在不容易!他知道老娘的病已经好转无望,已经成了慢性病,只是在炕上拖延时间,到底还能维持多久,兄弟俩个谁也心里没底?假若就是把兄弟老三按照母亲的意愿,叫回来让他和母亲见上一面,兄弟前脚走,母亲后脚断了气,再叫兄弟回来谈何容易?三天的丧假路上回来两天,那不是白白的浪费来回车费和时间。两兄弟商量还不如等到的老娘驾鹤西去后,再发电报让兄弟踏踏实实地回来给老娘奔丧送终,帮忙料理后事,也不愧老娘把侄儿当亲生的一样疼爱一番。

    父亲虽然一月一封家信那是少不了的。可是,父亲的处境二伯自然了如指掌,为了让父亲安心工作,二伯在信中,也没有把大婆病情和对父亲的思念过于强调,一般只是轻描谈写说一下。他知道母亲已经是病入膏肓,生已无望,只是在炕上挨天天过日子,哪一天走到人生的尽头,也是个未知数?就是如实告诉他实情,只能给他徒添烦恼……!

    大婆一辈子积德行善,乐善好施一生,到头来却只因朝了一趟华山,落下了这个不明不白的病根,中医西医都看过了,却仍然是不见病情好转。难免被人说三道四,有人说:“这老婆一生积德行善,乐善好施,可能是被华山上的神灵相中了,把她的魂魄留在了华山上成仙了!”也有人说:“该老婆朝山敬神心不诚,是被华山奇峰险境吓得魂飞魄散,把魂遗失在了华山险地,回来的只是一个肉皮囊。”

    总之,不管怎么说,大婆的病确实起源于华山之行。

    大婆又在炕上神情恍惚的睡了一月多,清醒的时候,就坐在炕上冲着窗户叫父亲的小名,迷糊的时候就倒头睡觉。一直熬过了八月十五,父亲还没有回家探亲。

    这些日子里,正是秋收季节,生产队的活很多,大人们都要下地干活,就连大伯母仝氏,也要颠着三寸金莲到大场里干活,家里就留下我照看一岁多的大妹乖琴,和四岁多堂弟狗狗在家中陪伴病重的大婆,大婆吃剩下的麦面凉粉,我们姊妹三个还抢着吃……那时候,我们不懂得病人吃剩下的东西我们不能吃,不懂得有什么病菌传染,只觉得麦面凉粉很好吃……

    大婆虽然没有盼到父亲回来看她,心里就是怀着有一万个不情愿——然而,死神仍然是悄悄地降临了。大婆在临终的时候,二伯才告诉大婆:“娘!你不要责怪周义了,是我们俩个商量着向他隐瞒了你的病情,我们怕他知道了你的病情着急担心。他不是五一放假回来看过你了吗?这来回路上花钱不说,现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革命加拼命的搞建设,请个假实在不容易!万一你真的撒手人寰,那你叫他怎么办?他请不下假,谁给您老人家披麻戴孝送终呢?”

    大伯也劝道:“娘,老二说得对,是我们兄弟俩个商量好向他隐

    瞒了你的病情,娘,你原谅我们吧!他在外边也不容易,干公家的事情,身不由己啊!你知道老二在西安上班的时候一年才能回来几回,老三本来想等国庆节放假回家,你若能在坚持几天,他就回来了。”大婆最终还是绝望的点点头,她原谅了父亲。

    大婆用她的那一双小脚,终于走完了她那满是荆刺丛生,风云多变的年代,她这一辈子是悲惨荣耀参半的一生。

    那天清早,我还在睡梦中,母亲偷偷地告诉我说:“英子,你婆昨天晚上去世了,你爹可能快回来了。”

    我糊里糊涂的说:“大婆有病里,她要去哪里呀?”

    “你这个瓜女子,你婆她去世了,就是死了,她还能去哪里啊?你招呼好妹妹点,小心别让她从炕上掉下去!”

    母亲给我交代完,又急急忙忙地进厨房做早饭去了。

    没想到,昨天大婆还坐在炕上,望着窗子骂父亲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么久了还不回来看她,今天大婆竟然直挺挺的被放在棺材盖上,用红线绳捆绑着手脚,用一张黄表纸盖住脸,肚子上扣了一个箩面用的萝儿,灵床跟前放了一张红漆小方桌,上面供奉着三碗献饭,香表蜡烛,一盏长明灯。

    人生苦短,大婆坎坷的一生,用她的一双纤柔的肩膀,硬是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破家。是她敞开她宽大无私的胸怀,接纳了这个无父无母,已经沦为乞丐的孤儿侄子,是她用她伟大母爱,温暖了父亲这颗伤痕累累,即将绝望凉透的心。

    几十年来,大婆和父亲之间,他们都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维持了超乎寻常亲情。

    却说父亲接到大婆去世的消息,自然是伤心不已,特别是当他得知大婆在临死的时候,仍在叫着他的名字……在绝望中无可奈何地的闭上了眼睛。

    他捏着被泪水打湿的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大的病逝,虽然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当他看到大大去世的噩耗,他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悔恨交加与无奈。

    人死不能复生,他自觉得自己对大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大大在世之时,他对大大的孝敬之心,大大心里明白,他觉得对得起大大对他的养育之恩!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无法改变这个自然规律。经过自我排遣,顿觉心里舒坦了许多。父亲擦干了眼泪,根据来信的安葬日期,他请了丧葬假,回家奔丧。

    大婆去世后,不知是相士给看的时辰,还是为了等待父亲请假回来的缘故,大婆是双二七埋葬的,在家整整的停放了十四天。

    记得有一天下午,院子里静悄悄的。

    院子里晒了好多玉米棒子,家里只剩下我和二伯母俩个人在家看门。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去了,连大妹和三弟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那时候,村子里办了幼儿园,可能他们俩个被送幼儿园了。

    半下午的时候,二伯母用一个夏天担麦子用的大麦拌笼,装满了玉米棒子,她一个人提不动,找了一根长木棍,叫我帮忙和她一起往中间窑里抬,我人小没有力气,她尽量的把麦拌笼往她自己跟前拉。所以,我走在前面不由得两条腿直辨蒜,勉强趔趔趄趄的往前走,当我还没有走到窑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大婆直挺挺地躺在官盖上,不由得我两腿一哆嗦,我说:“大大,我……”我的怕字还没有说出口,二伯母就在我身后边先扔下棍子跑了…….

    我差点被她闪倒!等我明白是这么回事情时,抛开棍子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二伯母已三步并作一步,已经迈开像袋鼠一样的步子,蹿到晒玉米棒子的下院去了。

    我没有被死人大婆吓哭,却被二伯母吓哭了——

    她不但不安慰我,反而怪我这个死女子把她给吓坏了!

    二伯母和我在大门口转悠了好久,万般无奈,二伯母又好言哄着我,让我给她作伴,我们用手一点一点的,把玉米棒子提来放在了窑门外边堆成堆,谁也不敢踏进窑门一步。

    这件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埋葬大婆的时候,我们家的亲戚很多,送埋穿白的孝子也很多。

    父亲为了大婆的丧事,尽其所有,为他的大大请来了一班很有名气的吹鼓手乐队,把大婆吹吹打打,体体面面的送入了坟茔。

    大婆一辈子含辛茹苦抚养了父亲,是为了报答当年爷爷和奶奶,不嫌弃他们孤儿寡母,在那个人人自顾不暇的十八年年馑时,是爷爷不弃不离的一直背着三伯笨笨这个残疾儿,引着她这个小脚嫂子,带领着几个年幼的侄子,冲出了宝鸡这个重灾区的死亡线,她们母子才能得以活命。

    沦为孤儿的父亲,在大大的身上找到了失去的母爱,为了报答大大的养育之恩,为了报答大哥能从西山深处,接自己回到老家的份儿上,父亲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他为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在外边辛辛苦苦拼打了几十年,他也曾经让大大引以为荣,自豪过;也让大哥头戴礼帽,潇洒风流过。

    因为,他们都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们就是这样相互知恩报德,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风风雨雨的在一起度过了几十年。

    大婆用她的一双柔弱肩膀,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带着三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一路踉踉跄跄辛苦走来不易,为他们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用她一双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颤颤巍巍地从旧社会,走到了新中国的成立,她看到了新旧社会的大变迁——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投亲偏遇顶头风

    硖石桥的赵家坡,离我们这里足有三十五里多的路程,放到现在,一天跑几个来回没问题,过去是徒步行走,对一个原本有病的母亲来说,她怀里要抱一个几个月大小毛头,还要带一包母女换洗的衣服和尿布,再领上一个三岁多的二女儿,我不知道母亲那天的这三十五里路是怎么走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每次跟着母亲去一趟舅舅家,早晨起来,早早地吃了早饭,一直走到罗家塄时,已经是鸡上架,村民们已经烧炕做晚饭的时候,还有五里路,要走过好长一段铁路过了铁路硖石桥,还得爬一段极其陡峭的大坡上去,才能到舅舅家。有时候母亲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她就领着我去下泉,她的舅舅家住一宿,第二天再回娘家,母女俩往往都是天黑透了才走到舅舅家这是常事。

    假若,要是父亲和我们一同去的话,父亲可以在宝鸡叫一辆东洋车叫我们娘儿俩个坐上,遇到路好走的慢下坡,他就同我们一起坐车,遇到慢上坡,他就下来在后边帮忙推车,一直走到福临堡,前边就没有马路了,是铁路我们就得下车步行,那时候硖石沟的河水很大,火车桥却很高,铁桥上的铁路枕木虽然铺的很密,可空隙还是不小,上面还铺了两溜子十公分多宽的铁板,供行人踩踏过桥,每当我走在火车桥上,看见桥下滚滚河水,翻滚着浪花咆哮着奔腾的样子,我总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的不敢过,生怕把自己从那个空隙里掉下去,也常常遇到正走在铁桥上,突然前面或者后面出现了火车的鸣笛声,要是正走在桥中间,实在跑不及,就得赶紧往铁桥边上的应急通道跳下去,因为桥面本身与那个通道相差有五十公分高,望着那个上下只有两三道铁管钢板挡住的护栏,那中间的空间掉一个大人也没问题,为了活命,再怕我也得随母亲被抱下去,母亲告诉我,火车会吸人的,让我紧紧地抓住护栏,闭上眼睛不要往桥下看,没有妹妹的时候,她还能护着我,有了二妹她只能搂着小的,背着身子趴在我身上护着我,唯恐我人小,会被火车急驶的强劲的风力卷到车下。

    那时候,母亲走一回娘家,比什么都难,一年只能去一两次娘家。母亲的那一趟回娘家,肯定是最不容易的一次!

    后来听外婆说,母亲那次到他们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她都已经关门吹灯睡觉了。

    突然,朦朦胧胧的她听见有人敲门,她问:“谁呀?这么晚了,有事吗?明天再说!”她以为是她的小叔子,我的二舅爷晚上开会回来了,给她通知明天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活的事情。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女儿有气无力的叫门声:“娘,娘!你快给我开门吧!我……我快不行了!”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明亮,星光也很美。

    外婆闻言,吓了一跳,急忙翻身下炕,连灯都顾不上点,打开门一看,月光下见女儿累得两腿瑟瑟发抖,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怀里还抱着小外孙女,身边还站在一个拽着衣襟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的二外孙女,她急忙伸手从女儿手里接过小包裹扔在炕上,接过睡着了的小毛头放在炕上,拉过二外孙女抱起来放在炕上,心疼的抚摸头问道:“乖乖啊?你娘这是造孽啊?这么几十里路,你是怎么走来的呀?”外婆又惊讶!又心疼的问女儿:“菊香,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娘儿三个是怎么走来的?你家里的人都死光了吗?怎么就没有一个人送你一下?叫你一个人,抱着小的领着大来了?他们也放心啊?”外婆急忙唠叨着点亮了煤油灯,见女儿脸色苍白,急忙给女儿倒了一碗水递过来。

    二妹乖琴一看外婆让她们喝水,不给吃饭,便说:“舅舅婆,我肚子好饿,我要吃饭。”

    “好!好!舅舅婆知道你们肚子饿了,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吃!”外婆忙活张罗做饭。

    母亲一头倒在自己母亲的热炕上,望着母亲在为自己生火做饭,眼泪夺眶而出,流湿了半边枕头。

    母女相见,此情此景,格外伤情!

    那一夜,母亲和外婆母女俩躺在炕上,哭哭啼啼地说了一夜话,我母亲敞开心怀,尽情的向自己的母亲把心里委屈的苦水,一股脑一下子全倾倒出来,她希望外婆能帮她渡过难关,帮她把这个没有奶吃的小女儿,精心照顾一下,让她逃一条活命,让她躺在母亲的身边,好好地歇一歇,静静地养一养她疲惫不堪心神,与她那已经虚弱不能支撑的病体。

    此时,二舅爷一家子,早已经和外婆分开另过了。外公一个人在市油脂公司上班,舅舅聚财已经从清姜中学毕业,被分配到福建工作去了。家里只剩下外婆一个人在生产队劳动,也是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倒也过得安宁清净,自己挣工分养活自己,谁也不指靠。

    从此,外婆每天清晨早起,赶紧洗脸给女儿和外孙女做饭吃,一般每天早晚都是麦面糊糊,中午是擀些很薄很薄的汤面片,这样的一日三餐,既然大家都能吃饱肚子,也能让没有奶吃的小毛头也能吃饱肚子。再留一小碗给小毛头半响午的时候加餐。外婆下地干活的时候,走在路上随便拔几颗野菜回来洗一洗,下面片的时候下在锅里绿莹莹的既养眼,又新鲜可口。

    那时候,只要有饭吃,能吃饱肚子,有馍没馍没关系;只要有盐,有醋没醋都没关系。外婆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平时是个省吃俭用的人,祖孙三代四个人一天吃的饭,也没有一个强劳力一顿吃的多,生活还不成问题。

    母亲有外婆在身边洗洗涮涮,做饭侍候,从此母女们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小毛头也吃饱了肚子不哭不闹人了,静静地躺在母亲身边自己玩,母亲望着脸色有些起色的小毛头,她的心情一下子也好了许多。

    谁知,好景不长,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天,母亲的病情刚刚有点起色。

    那天晚上,二舅爷从生产队开会回来,通知外婆说:“阿嫂,今天晚上生产队开会决定,每户要抽一个人去六川河淘钢铁、修水利,我媳妇娃碎不能去。你明天收拾一下,给菊香和娃娃把屋里安顿一下,准备三天后就去六川河工地换班。”

    外婆闻言,看看病怏怏的女儿和外孙女,简直是犹如五雷轰顶!

    那时候,二舅爷封兆英他是生产小队的队长,外婆去不去还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明明的知道侄女有病了,回来投靠母亲养病,他却偏偏地要在这个时候,派外婆去外地干活,也不知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无奈,外婆只得好言相求,说:“她二爸,你明明的知道菊香来了,你看咱菊香有病哩,女婿又不在家,婆子也不在了,娃病成这个样子,她没办法才带着娃娃投靠我来了,她娘儿们刚来才来没几天,还没有缓过来,我也知道你媳妇娃小离不开,放在平时我二话不说,你说干啥就干啥!这次实在不行,你先安排别人去,等娃的病好一些,我一下批去也行!”

    二舅爷站在门口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头摇的像拨浪鼓似得,坚决的说:“不行!不行!这一次轮到咱们家了,你不去不行!这是会上决定的,都像你一样推三阻四的,你让我以后怎么给别人派活呀?”

    “唉,你看我一个小脚老婆,到工地上是能扛能担,还是能下河淘钢铁?队上那么多的年轻人你不派!偏偏地为啥要派我一个小脚老婆去淘钢铁、修水利呢?你媳妇娃小的很,去不成,难道你也要给娃娃喂奶去不成?非让老婆去不可?”外婆见二舅爷不肯收回成命,生气的问道。

    “唉,现在又是淘钢铁,又是修水利,到处都要人,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你叫我咋办?我是队长,我走了这么大一摊子的事情怎么办?这都是小队开会决定好的,你再说也没用!明天给你放两天假,你给娃娃洗洗涮涮准备一下,把应该安顿的都安顿好,大后天统一去换前一拨人回来,另外还有事情要安排哩!我已经给他们说好了,也不要你扛,也不用你担,更不用你下河去淘钢铁,他们会安排你在食堂里做饭的,那活儿又不累!你就别说了,准备准备去吧!”二舅爷说着话,转身就离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二舅爷为了自己儿女,他哪里还管像老娘一样把他拉扯带大的大嫂,和那病中的侄女和外孙女的死活。

    两天后,外婆还是跟着年轻人,背着铺盖卷去了六川河,半月回来看一次,帮女儿洗洗涮涮,准备好吃的用的,又得急急忙忙地回工地的食堂给大家做饭。

    谁知,外婆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天太冷了,淘不成钢铁一部分人回来了。外婆却还得留在那里给修水利的人做饭。就这样外婆从九月初,一直挨到腊月二十几才回家过年。

    等于这几个月来,还是母亲一个人在家里,自己挣扎着给着为俩个女儿和自己做饭,用面糊糊喂养没奶吃的小女儿。

    不过在这里,没有大伯母指桑骂槐的叫骂声,倒也觉得耳根清净,心情舒畅,病情也随之慢慢地有所好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久别重逢

    自从大婆去世以后,远在西安的父亲,心里经常牵挂着家里体弱多病的妻子,他知道大嫂为人霸道,仗着男人在家里是个当家人,她是个当家婆娘,为人处世是一个极其刁钻,说话也极其刻薄的人,一直和妻子闹矛盾,吵吵闹闹的过不去。

    过去,不管怎么说,还有大大在家罩着点,她也不会吃多大的亏!现在,家里没有大大压阵了,他更担心妻子带着三个女儿在家受欺负日子难过。他往家里寄了几封信,最终只有收到臭人大哥写的一封回信,说三娘带着俩个小妹妹回她娘家去了。英子在家很好,家里的一切都很好,请勿挂念。

    父亲又给他的好朋友张志忠写信,让他到我们家看看我母子的真实情况,张明轩给他回信说的基本上和大哥臭人的回信差不多一个样。他还是十分不放心我母的身体状况,他不知道妻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年幼的女儿,在家里是怎么受熬煎?

    终于熬到了春节放假,急忙赶回来过年。

    不知是怎么搞的,父亲大年初一的大清早回来了。

    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到厨房做饭去了。我陪二弟狗狗一起来在大伯母的炕上玩耍。

    突然,我听到院子里好像传来了父亲和大伯打招呼的声音,急忙趴到窗台上,透过窗户纸中间粘的碎玻璃片一看,果然是父亲背着行李回来了。

    我急忙溜下炕,踢踏着鞋子往外就跑……

    父亲瞅了一眼我们住的阴面房,见门上仍然挂着锁,她背着行李还得像是过去一样。直接走到大婆过去住的中间窑里放下行李,从里面取出好多东西,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大包点心沫子,有五斤重,那是他在西安托朋友买的,不要粮票的紧俏货,里面有一核桃仁,芝麻、压碎的花生米,和一些脱落弄碎了的点心皮,可好吃了!

    此时,大伯母和二伯母在厨房里正在张罗着包饺子。二伯打开一看这是好东西,给我和二弟狗狗往手里摄了点,让我们用舌头舔着吃,他赶紧去厨房取碗挖了多半碗,参合在饺子馅儿里包饺子吃,那顿的饺子最好吃!

    那时,每逢过年,二伯是我们家的大厨,从腊月二十七八蒸馍开始,二伯就成了主厨,那妯娌三个都只能打下手,刷锅、洗菜、烧火都是她们的事情。蒸馍的时候,几大盆的面,那妯娌三个都没办法弄不动,是二伯围腰一扎,挽起袖上阵揉面全馒头,他用两只手一次能全两个馒头,让那妯娌三人望尘莫及。煮肉烧菜都是二伯拿手的,这是二伯在县功镇做生意时学会的。

    二伯在厨房里帮忙包饺子去了,大哥坐在炕边听大伯和父亲说闲话,我和父亲好久没见面了,高兴地钻在父亲的怀里哪里也不去玩,恨不得让父亲能把我能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抱在怀里永不分离。

    父亲爱怜的抚摸着我的头问:“你想爹了没有?”

    我点点头说:“想,我想爹,我也想我娘和我妹妹他们了,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不把她们也带了来啊?”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爹在西安上班,你娘他们去你舅舅家了,我们没有在一起,怎么能一起回来了哩?大哥,你看大过年的,你怎么不知道让臭人去硖石桥把她们母女接回来过年,她好歹也是咱们王家的人,怎么能让她母女在她娘家过年,你也不怕别人笑话?”大哥臭人一听此话,觉得有些不顺耳,他知道父亲生气了,转身出去了。

    大伯不好意思的说:“我想你在外边不回来,她一个人在家带着三个娃娃连啥都干不成,咱屋里人多事多,让她到娘家好好地歇一歇,对她养病有好处。我知道你过年可能要回来哩,你回来在家只呆了两三天,接来送去的,还不够麻烦人的,你想她们了,那你明天去硖石看看她们娘儿们,顺便拜个年。”

    父亲不高兴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突然父亲见我在他怀里,不停的摇脖子蹭痒痒,他便给我挠痒痒,结果是越挠越痒痒,便解开我的衣服一看,棉袄穿了一个冬天,领子脏的不像样子,刚刚一解开扣子就有好几只虱子在衣服领子的衣缝里排队跑,父亲见状,生气说:“唉,大过年里,没有新衣服也罢,你们看能把这个旧的给收拾干净一点么?大哥,你看娃娃都快叫虱子吃了,你们晚上还在一个炕上睡觉哩,你也不觉得难受?”

    大伯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说:“唉,娃娃肉甜,爱生虱子。一个冬天,天太冷了,这女子晚上睡觉不老实,胡滚哩!怕她晚上睡着了盖不上被子着了凉,一冬天从来就没有给脱过衣服,都是浑骨轮滚哩,哪有不生虱子的?”

    父亲被大伯的话,气得无话可说了。心里想:好我的大哥哩,枉我对你掏心掏肝掏肺的信任,我把媳妇娃娃交给你,你就给我这么招呼哩?你们一家大小都知道穿新衣服过年,你给我这个碎女子,没有一身,看能做一件新衣服里么?就让我这个碎女子像一个没有人管的小叫花子一样可怜,浑身上下都弄得脏兮兮的!身上还是穿了一个冬天的那件粉红色的旧罩衫,已经变的灰不溜秋的,没有了本色,棉裤也是穿了一个冬天,短不拉几的旧裤子露着白脚腕,父亲心疼的掉下了眼泪……

    父亲本来回家一看,母亲和俩个妹妹还没有回来过年,心里就觉得有些`难受,自己兴冲冲地买了那么多好东西背回来,跑回来想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团圆年,却回来见不到媳妇和娃娃,空欢喜一场。他只有打碎牙往肚里咽,真是有苦说不出。

    吃了早饭,他把我们的阴面房门打开,把屋里好好的打扫了一下,把炕烧热,驱散了屋里的寒气。

    可是,他看着空荡荡地屋子,没有女人的家,那儿还像个家啊?

    我看得出,父亲的这个年过得很不痛快!

    久离亲人的我,感到有父亲的感觉真好!

    我看见父亲坐立不安的样子,出出进进的情绪非常低落,我一直像个跟屁虫似得,跟着父亲不离左右,唯恐怕父亲又丢下我偷偷地跑了。

    吃完中午饭,我跟着父亲在外边玩,看见父亲一直站在场边,漫无目的的望着对面的山坡发呆……

    我知道父亲再想母亲和俩个小妹妹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看见打麦场上有几个孩子玩放炮,我也掏出我口袋里的小鞭炮,跟着他们一起放炮玩。

    突然,一回头,我就发现父亲不见了。我急忙跑到场边一看,马路上也不见父亲的影子,前后左右都不见爹爹的踪影——我着急了,我着急地快要哭了——

    我娘不要我了,她抱着妹妹们走了。

    我可是我爹的心肝宝贝,难道我爹他也不要我了么?没有爹娘的日子我是苦怕了!我害怕极了!

    我急忙哭着跑回家找,在家里前前后后找遍了,没有找到父亲的踪影。

    大伯母一脸坏笑的告诉我,说:“你别哭啦!你爹想你娘了,去你舅舅家给你接你娘去了!”

    我看见她一脸坏笑的样子,像是在骗我?

    父亲去舅舅家接母亲,怎么能两手空空的去呢?他怎么不带上我一块儿去哩?我也想母亲了,你不愿意带着我,告诉我一声也行啊?他怎么会偷偷地走了呢?他也不要我了,我伤心极了!

    那个年,我也没有过好,整整的哭了半下午。

    第二天下午,父亲真的抱着小妹妹,手里拎着一个大网兜回来了,母亲笑吟吟的跟在后边,领着大妹乖琴他们都回来了。

    我高兴极了!扑过去抓住父亲的衣角,抱住母亲的腿哭着说:“爹,娘,我以为你们有了小妹妹都不要我了,母亲也被我弄哭了,母亲用手帮我擦干了眼泪说:“都是娘不好,娘不该把英子一个人丢在家里,让你受洋罪,别哭啦!别哭啦!娘我回来再也不走了!”大妹见我和母亲都哭了,她也激动地流着眼泪,稀里糊涂的拉着我手,反问我说:“姐姐,你回来了?姐姐,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回来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奈的选择

    夕阳的余晖,给大地投下一抹橘红色的金辉,佛爷殿高大雄伟的庙宇屋脊和屋脊上的飞禽走兽,也成了紫黑色的变色龙,一切显得朦朦胧胧的深不可测;院内高大的千年古柏,像披了一件红彤彤的轻纱格外妖娆神秘。

    母女久别重逢,我拉着久别母亲的衣角,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昔日满腹的委屈与怨恨,顿时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半年没有和母亲妹妹们见面了,我觉得就像过了几年那么久,今日母女重逢,不由我喜极而涕——看着大妹长高了,姊妹俩个高兴地搂搂抱抱一阵亲热。

    急忙又趴在炕边看看小妹妹,小妹妹也长大了,她的头上戴了一个母亲用孔雀蓝绸子做有两只耳朵的棉兔子帽子,帽子边沿做了一圈漂亮的花边,衬托的小妹妹的小脸蛋圆圆的,下巴颏尖尖的,一对杏眼特别的好看,忽闪忽闪的又黑又亮,一笑嘴角还有两个深深地小酒窝格外的好看,她是我们姐妹三个里面最最漂亮的一个。

    可是,她已经是快一岁的孩子了,可怜的她还是不会坐,要用几个枕头堆起来才能勉强坐住。身体瘦的还是皮包骨头,肚皮上的经络血管,红一道,蓝一道的就像地图一样曲里拐弯的交错纠结着有些惨不忍睹!

    可惜!她一个桃花咕嘟似的小美人——却是生不逢时,命运不佳,只是昙花一现,便成了二伯的替死鬼。

    哪一天晚上,父亲为我烧了热水,端进我们的卧室里放下,把门上,在屋里给我脱了个精光把我塞进热被窝里,他把我脱下来有虱子的脏衣服提出去仍在下院的柴禾摞子上,他要冻死那些寄生虫。回来把门关严实,用热水先给我洗了头,再用热毛巾给我彻底擦洗了一个热水澡。父亲看见我的小手冻得像个红萝卜似得,有几处冻疮已经溃烂,父亲心疼的问:“乖乖,这到底是咋回事?怎么会把手冻成了这个样子?我就哭着告诉他,我每天上午上学,下午都得出去拔一拌笼柴烧炕,要不我大大她就不让我睡热炕。所以,我的手才冻成了冻疮,晚上一见热炕就痒的难受……”

    父亲一边为我擦洗着身上的污垢,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没有想到大嫂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家里并不缺少这一拌笼柴禾烧炕啊?父亲生气的告诉母亲说:“我也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是我大大把我带大的,你说她没有偏心是不可能的!可我大大对我吃穿还是和他们弟兄俩个差不多的,她可从来可没有这样虐待过我啊?你说这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啊?同样都是给人做大大哩,她的心恁是狠了些,枉我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差一点把命都豁出去了,就换来了这个下场,这件事我不信大哥他会不知道?”

    母亲气呼呼的抱着小毛头哄她睡觉,看见我的样子也心酸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看你大哥就是个假善人,成天还到处敬神拜佛里,真神到跟前他都不知道珍惜,他明明的就是个假善人,不知道也是假装不知道,一次不知道,两次不知道,难道把娃娃天天在外面冻成了那个样子回来了,他还能不知道?那两口子一样把心瞎了。我平时看她对娃还不错,想着她就臭人一个儿子,也没有一个女子,肯定不会亏待她的。所以我放心的把我娃交给了她,她原来把我娃当玩偶,用着了说说笑笑着的陪她消磨寂寞,用不着了她就把我娃当害祸,竟然给我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谁养谁心疼,老鼠养的猫不疼!”

    那一夜,我只穿了一个小棉裹肚睡觉,那是我自从离开母亲半年来,睡的最香甜一个晚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第二天起来,母亲给枕头边放着一身新衣服,让我从头换到脚,都换成了新衣服,让我也过一个干干净净的年。

    这次父亲回来没有急着走,第二天他在村里转了一圈,和左邻右舍的人们聊聊天,问了生产队的近况。

    正月初三的晚饭后,他跟大伯和二伯商量,说:“大哥,二哥,你们看现在没有大大了,咱们这个家也没必要硬撑着维持了,我本来就不是大大的亲生儿子,我只是大大的侄子,要不是大哥硬把我从山里接回来,我现在就成了山里人了,要不是大大收留我,对我好的跟亲娘一样爱我疼我,给我娶媳妇,对我媳妇好的分不出真假婆子,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也以我最大的努力,为这个家付出了我的全部,我让大大也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别人能享受到的,我都让她享受了。如今已经把她风风光光的送走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对得起大大,也对得起大哥二哥,对得起咱们这个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现在没有大大了,你们看我媳妇自从生了小女子,身体就没有缓过来老是病怏怏的,人瘦的皮包骨头,又拉一个黏娃娃,啥也做不成!我想把家分开了,她就可以只给自己和三个娃娃做一点饭,自己能吃什么就做什么,做早了早吃,做晚了就晚点吃,随迟随早的由她自己折腾去,也不会影响别人!”

    二伯听了半响一笑说:“嘿嘿,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分家么,树大了要分叉,这是自然地,我没意见!大哥你有什么看法么?不过现在还在吃食堂的大锅饭,现在只不过是过年里,在家里吃几天饭,等年过完了,大家还得回到过去吃食堂饭,分家不分家区别不大,不过就她现在的身子骨吃食堂的大锅饭她能行吗?现在早晚都是稀的能照镜子的糜子面糊糊,连高粱面粑粑馍馍也吃不上,好人喝的也受不了,何况是她哩?”

    “我已经给管理员和队长说过了,他们也知道她有病的情况,三女子是要靠麦面糊糊养活吊命哩,他们愿意照顾她一下,同意把她们娘儿四个的口粮给提出来,让她在家自己做饭自己照顾自己和娃娃。”

    大伯闻言,心里觉得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兄弟三个在一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了,现在老三突然提出分家另过,他一时还有点儿接受不了,必定和他不是一母同袍的亲兄弟,分开过那是迟早的事情,按理来说,分家的事情应该是他这个当家人提出了来才对。这次反而被老三提出来了,他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他这个大哥当得很失败!这次真的惹老三生气了,他低头思忖再三,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老二说的也有道理,就凭老三媳妇的身子骨,真的恐怕不行,撑不了多久。思量了良久,还是没有想出一个能为自己开脱罪孽的理由,便慢慢地抬起头来说:“老三,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我看得出来你这次回来是真的生气了!你现在提出分家,我也觉得无话可说了!老二,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二伯一看大哥提起分家不高兴,也觉得老娘刚刚去世不久,自己现在也提出分家另过,有点儿说不过去,他们俩必定是亲亲的亲兄弟,也没有什么理由跟着闹分家,这样会惹别人笑话。便摇摇头笑着说:“我现在先不着急,咱老娘刚刚去世一年多,咱兄弟俩个再到一起凑合两年,等老娘的三年的孝服满了,给臭人把媳妇娶了,再分也不迟!”

    大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唉,只是现在的家更加好分,自从加入了农业合作社,农具牲口都归了集体,吃食堂饭的时候,把粮食也都收光了,也没有多少粮食可分,现在只剩下住的问题了,你二哥现在住了这个中间窑,这是你大大留下的,那阳面三间新房我住一头,另一头准备明年给臭人娶媳妇用,现在就剩下你住的那两间阴面房和带磨子的南窑了,你到底想要哪一个,你就看着决定吧!”

    父亲想了想说:“我现在住的那两间阴面房实在是太小了,锅都没有地方盘,那我就住南窑吧,现在也没有牲口了,磨子后面还能放柴禾,炕也是现成的,只需在炕台后面掏个洞,盘上一个锅连炕的灶台就行了,她一边做饭,随时也能招呼上娃娃,也不至于娃娃从炕上掉下来,这个三女子看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娃看脸上还圆嘟嘟的,实际上身上瘦的皮包骨头,没有一口奶吃,要靠麦面糊糊吊命哩。我实在是不忍心撇下她母子走。我想等到今年下半年,臭人学校毕业了,看能不能过去把我换来,这娘儿俩个现在的样子,是我最丢心的俩个人,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的人啊?”

    大伯有些不耐烦的打着哈欠着说:“噢,我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你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要分开过,我也不拦着你,那你明天就自己看着办吧!你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随你的便!我困得不行了,我要回房睡觉!”他起身回房休息去了。父亲看见二嫂坐在炕角里正在勾着头打瞌睡,他也跟着大伯一起出来了。

    第二天,父亲找盘锅灶需要的东西,准备过了破五,初六就叫人盘锅灶,他急着等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好,他还得回西安去上班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昙花一现分外妖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父亲急急忙忙地把小家庭过日子的一切需要之物安排好,父亲知道凭母亲现在的状况,是难以养活小女儿活命的!他又急忙到处打听想给小女儿找一个奶妈,或者找一个能够收养小妹的好人家,把小女儿送出去,让她逃一条活命。

    转眼间,还未等到父亲为小妹找下奶妈或能收养小妹的人家,父亲的假期已经到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此事托付给自己的好朋友帮忙,身不由己的他不得不背起行囊,依依不舍的怀着遗憾和揪心的牵挂,再次踏上东去的列车回西安上班去了。

    父亲走后,家里就剩下我们母子四人在家度日。

    每天母亲挣扎着给小妹妹做几顿麦面糊糊喂,小妹妹倒也不哭,很安静,我有时间抱着她玩。

    那时候,小妹妹看上去很漂亮的一对杏眼,却已经渐渐地目光涣散,很少放出亮光,漂亮的小脸蛋已经越来越惨白,没有一丝红润的气色,偶尔难得的一笑,才使她那漂亮眼睛一亮,但那也是一闪即逝,嘴角两个深深地小酒窝,还是那样漂亮!这是我们姊妹几个都没有的漂亮特征!

    此时,可她的身体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肚皮上的血管就象细细地小蚯蚓一样布满肚皮,小胳膊小腿细的皮都耷拉着,小手瘦的就像鸡爪一样骨瘦如柴。

    事与愿违!

    正当父亲的朋友张明轩,到处托人给小妹寻找奶妈或者是有条件收养她的人家时,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

    那天早上起来,我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放学回来看见母亲还为我们炒了玉米花,用两枝酸枣枝上的刺,扎上玉米花,插在柜子的一个大瓶子里,远远地看去,就像两支盛开的白色干枝梅,好漂亮好漂亮的!我喜欢极了!只要母亲在家,我每天都会过得开心幸福。

    那时候,农村的学校都是早上起来去上两节课,回家吃早饭,吃完饭上午上四节课放学,下午不用上学,那时候我已经七八岁了,下午我不是在家陪妹妹玩,就是跟着村里的大姐姐们,一块儿去河对面的阳坡地,掐苜蓿挖野菜。

    那天下午,天气很冷,我们太阳刚刚下山的时候,就早早地回来了,我远远地就看见母亲,一反常态的抱着大妹乖琴站在场边,见我回来了,用一只手接住我的菜篮子看了看我掐的苜蓿,便强装笑脸的对我说:“嗯——不少啊?你掐的苜蓿还真干净,够吃两三顿的了!”她又把菜篮子递给我,母亲始终没有放下大妹,也没有打算和我一起回去的意思。我心中有些纳闷,总觉得母亲看上去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我想很可能是自从有了小妹妹以后,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大妹妹了。突然,今天抱着三四岁的大妹,让我看着可能心里有些不舒服吧?

    总之,我得到了母亲的表扬,我很开心,也很高兴!

    我提着菜篮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我们家的窑门是大开的,我进去把菜篮子放在案板上,又转身来到柜子跟前,端详了几眼瓶子里的干枝梅,心想:母亲真牛!真有创意,我小时候她曾经用两个鸡蛋壳套在一起,可以给我做一个老虎,用彩纸或者丝线沾上尾巴、耳朵、胡子和四条腿,画上眉毛和眼睛,在两个鸡蛋链接粘贴处,再用七彩丝线缠上漂亮的要带,就是一个虎虎生威的小老虎;用三个鸡蛋壳可以沾一个带有红肚兜绿裤子,梳有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和小老虎,挂在柜子上面的十八里相送的四副条子画两边的小钉子上,漂亮极了!她还用二百枚铜钱给我串编了一只活灵活现铜钱大老虎,挂在墙壁上栩栩如生很有气派!后来让我这个败家子为了做鸡毛毽子玩,一次偷偷地拆上两个,这样零零碎碎的把老虎腿拆没了。

    母亲的手实在是巧的很,她简直就是个天才艺术家!

    今天,我总觉得屋里也怪怪的和平常有点不一样,却没有用心去想去观察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便端起柜子盖上的装玉米花的篮子边吃边往外就走。临出门我只是随便的往炕上扫视了一眼,只见炕上的被子被拉得平展展,不像平常到处都是小妹妹的尿布片片和小褥子、小衣服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老是乱乱哄哄的样子,今天收拾的特别干净利落,我见了心里特别高兴。

    我实在是太粗心了,只知道炕上的被子拉得平展展的看着舒服,却忽视了小毛头她到哪里去了呢?也没有想起来仔细看一看炕上,看看三妹妹小毛头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哩,她到底在不在炕上?我只顾急着吃玉米花,却把她给忽视了——

    我端着玉米花篮子往外走,当我刚刚出了窑门三四步远的时候。突然,我听到身后传出了一声怪怪的叫声,有点儿像是羊羔的叫声,又有点儿像是猫的叫声,“咩——喵——”的叫声,是那样的凄厉、恐怖、刺耳——闻声吓得我“啊——”的一声,腿一哆嗦摔倒在地,玉米花倒了半院子,吓得我爬起来往外就跑……

    我哭着跑出来问母亲:“娘,咱们窑脑里是啥东西再叫啊?声音那么难听,吓死我了!”

    母亲扭头看了我一眼,半信半疑的问道:“怎么她还活着哩?”母亲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她回头给我擦了一把眼泪,望着我疑惑不解我眼睛说:“英子,不怕,是小毛头不行了!她抽风哩,我叫医生来看,人家也说她已经不行了,可怜的小女儿,偏偏地你爹不在家,没有人能抱她去医院看病。现在已经没救了,我把她放在了磨子后面,等天黑了叫台台上金娥家你婆来把她抱出去埋了算了。她也把我折腾够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一看母亲脸上骨碌碌往下滚动的眼泪,知道三妹妹是真的不行了,我那天晚上吓得不敢回我们南窑睡觉,钻到大伯母的房子里,我坐在炕上,从窗户的玻璃片向外偷看,夜幕降临了,天刚刚麻麻黑的时候,我听见院子里有几个人说话,我趴在窗台上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片片向外窥视,昏暗中看见几个人簇拥着那个邻居我婆,她怀里抱着用小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三妹妹往出走,母亲撕扯着放声大哭着不让抱走。

    大伯拿了一把铁锨,铁锨上挑着一个拌笼,好像还有一个男人也手里拿着家伙跟随着往外走,我看不清楚到底他是谁?

    只听见大伯母劝我母亲说:“唉,他三娘,算了吧!她已经把你淘缠的够意思了,你就松开手让她走吧!”

    我又听到二伯母劝说我娘说:“唉,谁叫咱们都是命苦人呢?偏偏地就遇上了这档子事情呢?你现在再哭也没用,你还是放手让她走吧!这娃本来就是个讨债的,是你前世的冤家,自打你生了她,你就一直病歪歪的没有好过,债讨清了,她也该走了,她走以后你的病也该好了。”

    我只听见母亲哭着说:“她走了,她爹回来了我怎么给她爹交代呀?”

    听那个抱着三妹妹的婆说:“唉,事已至此,你就是在哭也无益,你就撒手让我们赶快走吧,要不,一会儿天黑透了,我眼神不好,路不好走,会绊倒我的!”

    此时,二妹一个人被留在南窑里,年幼的她不知是因为母亲哭的原因,还是她看见了她们抱走了小妹妹而哭,还是因为留下她一个人在窑里她感觉到孤单而害怕的哭了,她一直趴在窑里的窗台上拼命地哭嚎……

    我知道三妹妹已经死了,我知道她们现在是把三妹妹抱出去准备埋掉。下午回来我听到了她怪异的哭声,也不知道可怜的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敢出去看她最后一眼,我也没有勇气走出去看她,她怪异的哭声吓惨了我,我怕极了!我现在连回我们家睡觉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只能趴在大伯母的被窝里,偷偷地为她哭啼……

    我听见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把三妹妹送出了大门,母亲好像是坐在大门外边的石头上,放大声哭了好一会儿,就被大伯母和二伯母连拉带拽的搀扶着回来了,很快就听见二妹停止了啼哭。

    后来,我母亲哭着告诉我说:“小毛头临出门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好像还没有断气,可怜的她,只是没有人搭救,她可能被活活的活埋了,不知她被埋的时候还有没有气,她哭了没有?她可能在外边一遇见冷风,她就会活过来的,我总觉得我的小女儿没有死,她是被他们活埋了!她只是抽风,抽得闭过气了。”

    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抽风。我只知道小妹妹那天的哭声变了,变得异样可怕!

    看见母亲每天伤心难过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

    我只能自己尽量学乖些,一放学我就赶快回家,少在外边逗留玩耍,回家尽量帮助母亲多干一些家务活。七八岁的我早早地学会了和面擀面条。我人小个子低够不着案板,把父亲装乱七八糟的工具箱搬到案板跟前,站在木箱子上和面,擀面条,母亲躺在炕上给我说着教着我怎么和面,怎样擀面条,面条擀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锅里添多少水可以下面条,水烧开了用搪瓷缸子一下一下的慢慢地给电壶灌水,下面片做饭。

    我后来后悔了,后悔我怎么不知道早点儿学会做饭,学着给小妹妹搅面糊糊吃,也不至于把小妹妹活活的饿死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为母亲治病乱求偏方

    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我们院子里住进了一位叫何秋莲的住队工作组的女干部,她住在二伯母原先住过的房间里。

    有时候,她从外面回来早了,进来看望我母亲的病情,她见母亲病得躺在炕上做不成饭,指望我找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在锅上做饭,她进来帮我做饭擀面条,她的面条擀得特别的薄,她把面用刀划拉长条,用手揪成小小的小面片,再煮些绿莹莹的苜蓿菜,叫人看了很有食欲。

    我们娘儿三个,母亲有病一顿饭只能吃多半碗,我是个女孩子,一顿也只能吃多半碗,大妹二三岁,吃的更少,做的饭常常吃不了。母亲知道她在食堂里吃不饱肚子,看见我们吃的是白面片饭就眼馋得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便劝她说:“她阿姨,你看锅里还有的话,你就把她吃了吧!我这已经吃饱了,俩个娃娃也吃不多,你就别客气了,把它铲尽都吃了吧!”

    那时候,吃饭口粮正是低标准,大多数人都吃不饱肚子。

    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嫂子,不用了,我已经在食堂吃过饭了!”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饭量,现在食堂里的饭是有限制的,哪里能吃饱肚子啊,你就不客气啦!你给你自己也舀上一碗汤面片尝一尝,你把面片擀的特别薄,你做得真好吃,自己尝尝吧!”她很高兴地也给自己舀一碗汤面片,她怕被外人看见了说她。就坐在灶前烧火坐的木箱子上,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

    从此,她更乐意经常进来帮助母亲做饭,烧炕,跟着我们混一碗面片,填补一下那个时节经常只能吃个半饱的肚子。她是住队的干部,她烧炕用的是从生产队的大摞子上抱的柴禾烧炕,有时候,她故意多抱一大抱子柴禾,她用不完,看看院子里没有人的时候,就给我们抱进来烧炕,她说是怕放在炕眼门口引起火灾。

    实际上,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她是在同情弱者,她见我父亲不在家,母亲病倒在床,我隔三差五的在窑门口给母亲熬药,她可怜我们母女的日子过得恓惶,她是故意帮助我们的,见母亲有病弄不来柴禾,烧锅做饭都用的是麦草,和碾麦子时碾下了的麦粒外的包皮黟子,这种麦草黟子烧锅,不好用,常常是先冒烟,然后喷的一下大火才出来,叫人防不及防,我总是把头发眉毛被大火燎的焦黄。她有时候抱一大抱子豆杆进来,能让我们做好几顿饭,看的大伯母也经常眼馋,她除了不服气,她却也不敢说什么。

    何秋莲阿姨经常没事情了,就进来帮助母亲做饭,收拾屋子,一两月后,天气渐渐地暖和了,母亲慢慢地从痛失爱女的悲痛中缓过神来,身体渐渐地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

    那时候,为给母亲治病,我听别人的指点,挖什么五色土,就独独场里四角和中间里的土,做药引子用,挖黑牛蹄窝里的土做药引子,接小男娃的童子尿做药引子。其中最好弄到的是童子尿,我们队上就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我拿一个大口瓶子,在他们家玩耍,等他想尿的时候接一点就行了。黑牛蹄窝里的土,那只有我们五队里有黑牛,每天下午饲养员都要赶牛在温水泉饮牛,我就提前拿着条小手绢等着,只是一次二十几头牛一起走过,中间只有两头黑牛,想正确无误的挖到黑牛蹄窝里的土,也实在不易——那也被我挖独独场里的五色土容易的多。独独的意思是远离人家,一个孤零零的单独打麦场。这个场可不好找,母亲告诉我,只有六队北巴沟的崖上有一个场是独独场,跟前只有一座大仓房。我为了给母亲治病,拿了小刀和一条方手绢,去北巴沟崖上去寻找那个独独场。

    当我来到北巴沟时,一路留神注意寻找上崖的道路,我看见有一条通往崖上的道路非常难走,有一段路是被雨水冲的只剩下半边路面,我以为这是为一的一条能上去的道路。我便战战兢兢地的爬了上去,崖背四处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晃动人影,只听得有几只老鸹在头顶盘旋鸣叫,我的头发都吓得快要竖起来了,我为了母亲,我硬是忍住恐惧,硬着头皮在大场的四角和大场中间挖了一些土,包在手绢里往回走。

    上崖背的时候,我是爬着四条腿上去的,下来了的时候,我看见那一段路只剩下手背宽的一溜溜,两边都是齐刷刷一人多高,俩人高的悬崖峭壁,我战战兢兢地的怎么也不敢走,我只好坐下骑在那个仄仄的,只有一手背宽的墙头似得残路上,我没有地方抓手,看着两边空荡荡地那么高,骑在墙头上却动不了,我不由得吓哭了,我想用哭声引出起附近住家户人家的关注很,想让他们听见哭声出来看一下,可怜一下我一个小女孩的处境扶我一把;可我哭了老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出来看我一眼,更谈不上拉我一把了。

    奇怪的很?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怎么连一个老人小孩子都不见出来看看,给我壮壮胆。

    万般无奈的我,只好把手绢里挖的土绑好,和小刀一起先扔下去,慢慢地坐在那个墙头似得残路上,战战兢兢地一寸一寸的慢慢地往下挪,尽量让身体倾向路面冲垮的这边,因为这边下面有路基被冲垮时,留下了的土,在那里形成一个斜坡,安全系数比较大,就这样坐在墙头似得残路上,一寸一寸的挪过了两三米长的险路,终于爬到了对面回家的路基上。

    其实沟里面还有一条上崖的大路,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这件事几十年过去了,在我的心里,犹如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记忆犹新。

    父亲的这个铁路合同工当的,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是用妹妹的生命做出了代价。

    这些,都是我那个游手好闲的二伯惹的祸,他怕在生产队劳动出苦,却偏偏地要当什么工人,想着当工人就能吃碗轻松饭。

    结果,他却找错目标!找了一个比农民更苦的铁路建筑工,而且还是个合同工;是他吃不了那份苦力天天生病,叫苦连天,大婆为二儿子的身体健康担心,天天牵肠挂肚的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我父亲为了给大大解忧排难,也是替二哥的健康担心,应约前往西安替换二伯去当这个修建铁路合同工。

    未曾想到,他这一去,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大婆不幸病染病去世,母亲却偏偏地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这件事对父亲来说,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喜还是优?喜的是我们王家这一辈人口不旺,大伯只有大哥臭人这一个宝贝疙瘩儿子,大伯母再也没有生育;二伯这一门子,二伯母自从生了那个女儿没成以后,就再也没有生育的迹象;我母亲生了我姐妹俩个女娃,他多么希望母亲这次能给自己生一个儿子。

    可这个娃娃却来的不是时候,大婆刚刚去世不久,优其是他这么一走,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家,带着一个五六岁啥都不懂的大女儿,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未曾断奶的二女儿;如今又是一个大肚子孕妇,谁来照料?

    现在,在这个大家庭里没有了大婆罩着,没有他这个丈夫在跟前护着,母亲在这个家里的人更难活,她随时都有可能受到大嫂欺负的可能性!

    现在偏偏地又赶上这个总路线***,人民公社的大生产运动,外公也调换了工作单位,他现在住单位住单身宿舍。由于舅舅从福建回来后没有安置工作,生活没有了着落。那时候什么东西都是凭票供应,指望舅妈和几个月大的表弟的口粮、外公一个人的死工资,一家人在这个小山城也难以活命!万般无奈之下,舅舅一家三口都回老家去了。宝鸡南河滩的房子已经租赁出去了。

    外婆一个小脚女人也被叫回老家,天天在生产队下地劳动,不干活你就没有饭吃,那是革命的大趋势!

    今非昔比,父亲纵然有一万个不放心不忍心——那也无济于事!

    重男轻女,是陕西人的惯有的习性,无可非议!

    结果,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还是一个女孩。

    不过,是女娃父亲也喜欢,他说:“三个女娃不算多,三个女娃将来就有三个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三个女婿一个半儿子,下一次肯定会生一个儿子的,只要你们健健康康的长大就行。

    结果,三妹妹还是虚晃一枪,给了我们一个眼前欢喜的漂亮脸蛋儿,成了让我终生难忘的永恒的记忆。

    却害得本来体弱多病的母亲,在她的月子里落下来月子病

    结果,致使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

    可怜的小妹,她最终没有等到父亲回来的那一天。

    她在这个人世间来了一场,仅仅地只活了不到一年,她具体是哪一月哪一天生的,我没有一点儿记忆,只清清楚楚的记得她二月二那天走的。

    她就像一朵娇艳美丽的昙花一样,一现即逝——。

    她来去匆匆的一生,她还没有来得及等到父亲回来,享受父亲疼她爱她的那一天,她在无奈和绝望中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其实,她何尝不留恋这个万紫千红的人间呢?只是她的命苦,生不逢时,偏偏地赶上了那个空头口号满天飞的时代呢?,她成了那个时代的牺牲品。

    给我们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思念与反思……

    母亲也因她而病,父亲因她而愧疚悔恨……她在我的心里虽然是昙花一现——却使我终生难忘这个漂亮的小毛头妹妹。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辛苦换得粮满仓

    那是一个多事之秋的年代。

    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的搞,大家没黑没明的饿着肚子干活,把打下的好粮食晒干,大多数都用马车拉着交了公购粮。

    留给农民自己吃的口粮,实在是少得可怜!

    他们每天还得继续忍饥挨饿,不是参与在大炼钢铁的队伍里,就是会战在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生产第一线。

    父亲是一个不甘心寂寞的人,自从乌龙它们和那辆皮轱轮大马车加入了农业合作社,辛苦一天只有三四毛钱的出差补助,自己中午还得在外边吃一顿饭,还能剩下几毛钱供我上学和家用?

    在我的记忆长河里,父亲每年的四五月份,那是一个牡丹花盛开的时候,是采丹皮药最后好的季节。父亲都要请假约上三两个好朋友偷偷地去南山,或者是西山深处去挖药才卖钱,补贴家用。一般进山一趟,大概需要十天半个月之久。有时候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药材卖了,空人挑着行李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有时候是药材还没有干透,药材公司不收,拿回来晒干再去卖。

    记得又一次,父亲在秦岭深处挖药时,那里有部队驻守,不让老百姓随便进山采药,父亲他们还是偷偷地绕进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还是被部队发现了,没收了全部药材不说,还没收了挖药用的䦆头。

    父亲平时挖药回来的时候,总是把䦆头卸下来,用䦆把挑着铺盖行李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场里和小朋友玩耍,看见父亲一个人从大场下面的水渠边的斜坡上爬上来了的回来了?我高兴地呼叫着迎上去——使我有些纳闷?我发现父亲这次却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小孩子家才不管那么多,只要父亲回来我就高兴!便飞也似地跑回家给母亲报信。

    母亲从屋里迎了出来,看见父亲两手空空的回来了?使她百思不解的睁大眼睛问道:“她爹,你把药材卖了?难道说你把咱们家的被子和䦆头也卖了吗?”

    “唉,一言难尽啊!快给咱们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父亲自幼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像这样的小挫折他不太在乎!仍然是笑嘻嘻的摇摇头给母亲说:“唉,这一次倒霉的很!解放军把山都封了,严得很!我们进去的时候是偷偷地绕到后山,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是从后山走的。其实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他们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的行动。我们是等到天黑了才下的山。

    结果,还是没有逃脱,被他们发现了,把药材没收了,连䦆头也被没收了。我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了,没办法就把被子卖了。

    母亲听了安慰父亲说:“唉,药材和䦆头没收了就没收了,只可惜我的那床被子卖了太可惜了!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就好,咱们以后仔细些过日子就行了!”

    父亲在山里为挖药,付出的艰辛真是一言难尽,多少次与猛兽搏斗,与死神擦肩而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了不让母亲为他担惊受怕,他从来不讲那些危险的事情!他只给我们讲一些有趣的故事听。

    从此以后,母亲再也不让父亲去山里挖药受罪了。

    那年月,不知是什么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啦!指望一个人只有二分自留地,你就是务的再好再下功夫,也打不了多少粮食,那也无济于事!

    穷侧思变!他们就开始动脑筋想办法,想方设法的扩大自留地,真正分给的自留地,那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地头都有石头做界石,人们的眼睛都睁得雪亮,恨不得用尺子拉着划犁沟,都恐怕对方多占了自己的自留地。

    所以,在这里面是没有办法扩大自留地的可能,人们就把目光放在了路边、沟边的垓堎下面的荒草滩上,开始偷偷摸摸的开垦荒地,哪怕是崖畔一步宽,几步长的荒草滩,他们也都不会放过开垦,偷偷地在那里撒上一把种子,期盼明年的收成。

    那时候,生产队的领导也是人,他也在忍饥挨饿,他知道肚子饿了的滋味不好受。他们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破坏生产队的利益,便得过且过装作看不见。

    父亲是个精明人,为生产队干活他从不惜力气!不是坐火箭就是千里马那是虚名,带个大红花鼓鼓掌,回到家里还是肚子饿——他看见路边的荒草滩,一夜之间,被人开垦种上麦子。

    父亲见状,白天在给生产队干活的时候,也开始留心观察,看哪里还有没有被开垦的荒草滩,别人能干的事情,他也不甘心落于人后,说干就干的开始行动起来……

    父亲在河滩水沟边或者路边的荒草滩上,路边田埂上滑坡的土坡坡上,只要还没有人开垦的地方,只要能收割一捆麦子,半捆麦子的地方,他都不会放过,他在衣服口袋里装一把麦种子,随便到处播撒。

    那年月,像父亲一样勤劳的人,也不少。因为饥饿的原因,农民把土地看的像生命一样值钱,他们都恨不能长出六只眼睛六只手,为自己多开垦几分土地。

    大多数的人,在生产队劳动一上午,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只要生产队长一句话收工回家,便急急忙忙地扛起工具往回跑。

    可是,父亲却是顶着太阳,汗流浃背的扛着䦆头到处乱转,寻找开垦播种的新对象。

    父亲突然想起,杉杉沟里面有三条大沟里,有一条沟归邻村焦家沟所有,有两条沟是属于我们村的,生产队在那个无法耕种的山沟沟的沟垴里,都种上了编席子的芦苇,他记得去年冬天,生产队派他们好几个人在在杉杉沟里割芦苇的时候,发现沟口的芦苇长势很好,沟里面却有一半的山坡上都荒着哩,光秃秃的长着希希拉拉的几根野草,看样子沟疙崂里的土地,都被平时崖边塌陷的滑坡下来的土压完了,沟里面的坡坡挖一挖,把滑坡下来的比牛头还大的大土块打烂,好好的刨一下,不管那一个山沟沟里至少也能刨出一二分土地。

    父亲是个说干就干的急性子人,当天下午收工后,就急急忙忙地溜进了杉杉沟,他一看一切照旧,他知道还没有人想到这个地方,就在沟口的第一条沟里先动手,他大概草草地先挖了蒲鸾大的一块地方先占下,又去中间那条沟里一看,也没有人在此动手,他便喜出望外,因为中间这条沟,要比第一条沟的面积要比大得多,他就先从中间这条沟里开始开垦挖地,他为了将来能说得清,在芦苇断茬的地方留出一点空隙,开始铲草清理地面的障碍物,占领了中间那一条最大的山沟开垦。

    从此以后,母亲每天早早地做好饭,在家等父亲回来,急急忙忙地吃一碗饭,怀里揣了一个热馍馍,就一个人上山进沟去了。

    夜幕降临的山沟沟里,浓郁的树木遮挡住天光,幽深空旷的山沟沟里,四野静悄悄的,显得格外寂静……

    很久无人涉足的芦苇丛中,被晚风轻轻地摇曳出……沙沙沙微妙的声音,伴随着早已归归巢的小鸟,和那天黑归窝的野鸡,已经惬意的进入安眠休息的状态——就连聒噪一天的蛐蛐,这会儿也已经困倦的躲在草丛中,静静地闭目养神了。

    突然,父亲扛着䦆头急匆匆的闯入,给渐渐寂静下来的山沟沟里,带来了一种意外的骚动,脚旁边突然飞出一只受了惊吓的野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叫——扑棱棱地惊慌失措的冲出芦苇丛,很快消失在远处的夜幕里……一只野鸡惊叫着飞出去。前后左右紧接着又是几只野鸡的惊叫着飞出去。树枝上的鸟儿,也稀里糊涂的如临大敌似得,跟着扑棱棱乱飞起来。

    父亲匆匆忙忙地无意中,惊吓崖根下一只正要入睡的野鸡,仓皇逃窜的野鸡也吓坏了我的父亲,在这渺无声息荒山野岭,突然间四处扑棱棱的乱飞乱叫,呱呱呱的乱叫声十分瘆人恐怖——

    浑身是胆的父亲,顿时也被吓得毛骨悚然,不由他激凌凌打了个冷战。

    那一夜,父亲硬是凭着一股子狠劲,拼命挖了一会儿地,急急忙忙地的早早收工回家了。

    父亲虽然是个硬汉子,却他也有害怕的时候。可为了一家人能吃饱肚子,过上好日子,他就得豁出去拼命的干!

    他为了解除荒山野岭的寂寞与恐怖,他每次出门时,带上几个大炮竹,领上八九岁的我给他提马灯说话作伴。

    上山后,只要一离开大路下坡到沟底,他就点燃香烟叼着,再用烟头点燃一枚大拇指粗的炮竹,在寂静的山沟沟里炸开,带着嗡嗡的回音在山沟沟里久久的回荡……惊得野兔\野鸡和树枝上的鸟儿,到处扑棱棱的乱飞、乱叫、乱窜,两三枚炮竹炸响以后,一切已经渐渐地平静了。

    父亲放炮竹,以来是故意惊吓山中的飞禽野兽,二来也是为自己壮胆助威。带上我什么也干不成,只能天黑的时候,有意让我提上马灯,在旁边给他说话递水,作伴解解闷。

    带了我几回以后,他发现他曾经占领的第一条沟里,好像有动静?他进去一看,是我们一个小队里的一个同姓人,在那里低头正在使劲的挖地,父亲到跟前给发了一根纸烟,笑着告诉他:“熊,你光知道头低下挖地里,你也不问问这是谁占下的地方?这里明明的是我占下的地方,你怎么不啃气就在这里挖啊?”

    熊见是父亲,他便嘿嘿一笑,接过父亲递给他的纸烟,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说:“好我的三爸哩,你就刨了那么几䦆头,这算啥哩?我就知道这是你占下的,你已经在中间那条大沟占了,这条沟地少,你就让给我算了,你吃干面,让我也吃一碗汤面吧!”

    父亲高兴地说:“也行,从此咱们俩个还是个伴儿,我也就再不用带着我的小乖乖在这里受罪了。”

    从此以后,他们俩个人就成了伴当,一人条沟的开垦土地,互相吹一声口哨,喊一嗓子作为联络信号,放一枚炮竹排遣寂寞与恐怖。

    第二年,皇天不负有心人。没想到父亲新开垦的坨坨地里的麦子,涨势十分喜人,比自留地里的麦子长的还好!

    夏收的时候,有了新开垦的坨坨地额外收获,我们家四口人割的麦子,摞的麦垛子比八口人的自留地的垛子都大得多,很多人看见都眼热的不得了!

    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父亲看着自己辛勤劳动得来的丰厚回报,自然高兴地喜上眉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幕下的卖饼人

    在那个三年困难时期,二三月原本是个青黄不接的季节。

    农民就得是靠吃回销粮、返销粮,才能艰难的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

    大多数人家都是眼巴巴的靠吃回销粮度日子,天天都在翘首盼望回销粮的指标早点下来,才东挪西借的凑钱买回销粮。

    我们家却在父亲披星戴月的辛苦劳作下,一下子咸鱼翻身丰收了,那年打了不少麦子,就是放开肚皮也吃不了。

    父亲看着这么多的麦子,一家人也吃不了,外边的饥荒还在继续,就在心里盘算,想法子看怎么能把这些多余的粮食,倒换成更多的现钱积攒下准备将来盖房子用。

    那时候,全国上下都在闹饥荒,城里也是低标准的口粮,大多数人都吃不饱肚子,大人还可以忍饥挨饿的硬撑着。可是,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饿了哇哇叫,孩子多的人家的日子更难过。

    一天下午,父亲进城办事,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在一个僻静地背街道里找厕所,发现有个老头提着篮子,鬼鬼祟祟蹲在一座楼房的墙角落里,楼道里出来了一个老太太到那人跟前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老头子从篮子里取出两个馒头递给老太太,他才知道那人是在偷偷地卖馒头馍的。

    他上完厕所出来,看见那人跟前又有一个年轻女人,领着一个小男孩买了一个馒头。等那女人走了,他凑到那个卖馒头的老头子跟前,偷偷地打听说:“老叔,你在卖馒头啊?一个馒头多少钱啊?卖的快不快啊?”

    那人见状,知道父亲是在打听行情,嘿嘿一笑说:“一个馒头卖一块钱,还挺快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只能在僻背的小街小巷里偷偷地卖,要不然被当官的公家人发现了,就连篮子都没收了。兄弟,我看你这样热心打听,是不是你也看上这个生意了?只要你家里多少有点余粮,咱们庄稼人粗茶淡饭吃惯了,自己吃瞎些,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节省些麦面,趁现在这个机会,做这个生意还能多赚几个钱哩!”

    父亲笑着说:“老叔,看样子你家里日子不错吧?人家说贩米的见不得贩面的,你老叔就不怕我抢了你的生意?”

    那老头嘿嘿一笑说:“好什么啊?这年头,还凑合饿不死就行了,这都是一家人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不瞒你兄弟,人勤地不懒,我今年的收成不错!小伙子,我看你也不笨,是个灵心人,我不怕!只要你兄弟能来,咱们两个人联合一块儿,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提防着些没事。这里问买烧饼的人也不少,我卖馒头,你卖烧饼,咱们互不干扰,你也可以给我做个伴儿,有钱大家赚嘛!”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这一会儿时间里,老头又卖了几个馒头,他也听见有人问老头为什么不打些烧饼卖,老头笑着解释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父亲见状,觉得这个生意不错!便问那个老头说:“老叔,已经这个年纪了,又不在生产队上工了,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你看已经天黑了,你怎么回去呀?”

    老头微微一笑,神秘兮兮的对父亲说:“你小伙子不知道事情多着哩!不瞒你说,我是故意天黑了才来的!来的早了街道上胳膊上戴红箍的工作的人员还没有下班,我怕被市管会的人撞见逮住就没收了,到时候落个鸡飞蛋打,连笼笼都要不回来,还要把你拉去关半天,听他们念报纸学习,改造思想哩!我李福堂错一次就够了,再不放聪明点行吗?”

    父亲听了若有所思的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情啊?”他便起身告别了那个李老头回家。

    父亲回家以后,就把这个商情告诉母亲,他和母亲商量着就按照那个老头的建议,下次磨面的时候,把面收高一些,把头参(麦子需要磨来回五六遍才能把面粉磨干净,每磨一遍就,当地人叫一参)面和二参面、三参面,另外收成白面打烧饼卖钱;把第四次面和五铲六铲面,参合一起留下自己吃。

    其实,父亲在夏收以后,看见有这么多的麦子放着,他心里就有这种想法。一直在心里盘算这个事情,只是心里没底,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原本是吆骡子跑过生意的人,他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劳动果实能够利润最大化,而且没有太大的风险。

    从此以后,父亲只要知道,今天晚上生产队不加班干活,不开会,她就让母亲下午在家多打一些烧饼,自己买了一个新条笼装好,用新笼布上下铺盖好,上面在盖一个新毛巾捂着,等父亲从地里下工回来,急急忙忙地吃一碗不热不冷的饭菜,提起新条笼里的烧饼趁着夜幕的掩护,迈开两腿直奔二十里远的BJ市,在三马路和二马路的背街里偷偷地叫卖。

    那时候,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进城吃饭就得要粮票,穿衣要布票,买什么东西都得凭票,粗粮比细粮多得多。大肉供应更少的可怜,肚子的油水早已经消耗完了,白菜帮子配粗粮,虽然吃的多,肚子饿的也快,大人还能强忍着早点睡觉。

    可是,家有小孩子的人家,日子就更加难过了。小孩子肚子饿了就哭得睡不着。为了小孩子大人省吃俭用,尽量让孩子们多吃一些。

    所以,父亲的这个生意还算不错!刚开始,母亲每次只打二三十个烧饼,一看父亲买的很快,就打四五十个烧饼给父亲提去卖。

    父亲过去赶马车的时候,在龙泉巷认识了一个姓陈的同行,后来那人成了汽车司机,俩人成了好朋友,他家孩子多,父亲有时候给他送一些玉米珍珍,和小米补贴一下生活,他很感激父亲!也给父亲回送一些农民买不到的的紧俏商品。

    这一次,父亲偷偷地卖烧饼,他怕自己一次带的太多了,被人没收了太可惜,每次一下去,他先到老陈家去寄放一部分,拿一半卖完了再回来取剩下的这一半。

    老陈他们家住的是一个大杂院似得小巷子,有十来户人家,那里也有不少人需要买烧饼哄娃娃,加之父亲卖的烧饼面白,母亲用麦草火烤的火均匀,味道也不错,赢得了不少老人孩子的喜爱,也有热心肠的人互相传话,自动到老陈家来买烧饼,有时候等父亲卖完那一半回来时,留在老陈家的那一半竟然也卖的差不多了。偶尔剩下一两个,父亲就送给老陈的老母亲。因为父亲不能天天晚上去卖馍,他也只是瞅生产队晚上没有任何安排的时候才能去一趟。

    所以,那些老顾客难得撞见一次,碰见了就多买两个留着哄娃娃。

    父亲每一趟路上来回要走三四个小时,卖烧饼的时间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完了。

    父亲每次回来的时候,我们大家早已进入梦乡。

    偶尔,遇上顺路车,老陈帮父亲挡一个顺便车,大多数的时候,父亲是凭着两条长腿,和一股子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拿出当年当驮夫的精神,硬是拼着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恒劲儿,一个人孤零零的手里拿一条棍子给自己壮胆,独自来回奔波几十里卖烧饼。

    夜,静悄悄的。

    朦朦胧胧的月色下,父亲提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就像一个行窃的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在大街小巷昏暗的路灯下,胆战心惊的出售着妻子为他打的烧饼,看着新条笼里的烧饼卖完了,换来了一沓子花花绿绿的钞票,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自豪。

    父亲一路来去匆匆,当他卖完烧饼回家后,自豪的交给妻子一沓子钞票的时候,看着妻子脸上露出的笑容,在灯下一次又一次的数着票子样子,他的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一路的辛苦也就烟消云散。

    这点儿辛苦算什么?农民一年辛辛苦苦喂一头猪,最多才能卖人五六十块钱,他这辛苦一趟,一下子就能换回来二三十或者三四十块钱,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看着越来越多的钱,父亲高兴极了!

    父亲想起几十年辛苦,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盖房子,买牲口,置办田地,到头来住在二爷留下的磨坊南窑,还经常忍受大嫂冷言冷语的辱骂,老说我爷爷把属于自己的北窑卖了换着抽了鸦片烟,害得一大家人挤在一起受恓惶。

    这一回,父亲要用自己的双手,白手起家,从零开始,他要用自己的双手盖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他再也不想受让大嫂那隔三差五指鸡骂狗的窝囊气了!

    有了这些意外的收入,父亲挣钱的劲头更大了,他们已经开始计划盖房子的事情,只是那个年月,庄基地实在难批,我们始终没有走出那个仄长的院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23/ 第一时间欣赏父亲的人生情缘最新章节! 作者:蜗居夫人.所写的《父亲的人生情缘》为转载作品,父亲的人生情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父亲的人生情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父亲的人生情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父亲的人生情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父亲的人生情缘介绍:
上帝无言,苍天有眼。
人生在世,恩恩怨怨,世事难料?跌跌宕宕,起起伏伏,皆因缘所致!绝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本故事的主人公父亲,是一位精力充沛,生命力顽强的苦命人,只因种种无法估计的事情,使他变成了一个苦命的孤儿。幸亏寡母大大贤惠,念及父母生前的恩惠将其收留。
一家人,为活命逃亡西山,小小年纪,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种种磨难。未成年的他,为报大大的养育之恩,走上了一条不堪回首的艰辛路,在他一生奋斗成长的过程中,受尽了千般苦,流尽了伤心泪……他也被生活磨砺成为一个钢铮铮的铁骨汉子。父亲的人生情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父亲的人生情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父亲的人生情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