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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人生情缘全文阅读

作者:蜗居夫人.     父亲的人生情缘txt下载     父亲的人生情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父亲的人生情缘全文阅读

第一章 故乡情深

    故乡这个名词,对一个常年奔波在外的游子、或是一个远嫁的姑娘来说,它是一个令人魂牵梦绕、终生难忘的地方。

    今年春节回老家,使我感触最深的是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使我有些眼花缭乱,无以是从。

    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家,这次回家差点找不着家门,不由我感慨万千,家乡的变化可真大!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家也还是那个家,只是家周围的环境变了,变得面目全非,这个变化有些太快太大了,变得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次回家,我的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昔日回家过年,一下车就有一种亲切的回家的感觉。村里村外的路边和场边到处都盛开着黄灿灿的迎春花,还有那村庄远处近处似开非开,如烟如云的杏花和那含苞欲放的桃花,像红云一样相映相衬;还有那公路那边一眼望不到边平展展绿油油的麦田,和那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梯田里绿茵茵的麦苗,还有那背阴处的积雪,也能让人产生一种故乡美的亲和感。

    变了,变了,真的变了!一切都在变。

    如今,家乡在改革开放以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家乡处在郊区,离城近,根据上面的统一规划,把我们的家乡分化为工业园区,门前公路旁边的平地都在规划之内,属于开发区域,到处都是大吊塔,挖掘机。

    春节期间,有的工地上,也有工人在加班加点,开动挖掘机在插有五彩旗帜的工地上,施展着它那巨无霸的铁手腕,扭动着它那笨拙的身躯挖地基,挖掘机的轰鸣声在不停的吼叫着。随着挖掘机昼夜不停的轰鸣和怒吼,这里将有一座座高楼厂房拔地而起。

    看着昔日寂静祥和的故乡,如今变得浮躁亢奋。原本想回家找清闲的我,却感到一种茫然所失的——心悸。

    变了,如今的山也变了,就连那些好不容易,一掀一镐平整出来的一层层梯田,如今也退耕还林了,盲目的栽上了说是能够创造经济收入的核桃树和香椿树。

    村民只是为了响应政府退耕还林的政策好召,更为可笑的是在一次为了应付一次走马观花的检查团,不知什么人出的馊点子,竟然在当年修好的梯田的田埂上做文章,用白灰粉刷得像村庄的围墙一样焕然一新,自有能工巧匠在白灰粉刷的田埂上,画上了距离行间均匀相称的树木,远远望去葱葱郁郁,还真能瞒天过海,以假乱真。

    这个世道还真是在千变万化皆天机,万物造弄人,真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家,也在变,昔日院子里堆放的乱七八糟的农具和拖拉机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越野小轿车。一条条水泥路通往各家各户的院落里,和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水泥地面相接连,现在出门再也怕滑倒摔跤,动不动就是两脚泥。

    大门口摆放着两个大花坛,顺着墙根也砌了一溜花池,栽上了各种花卉,有几根青竹洒洒扬扬十分脱俗,点缀的院子里幽雅清静。

    真是今非昔比,两层小洋楼窗明几亮,一进门客厅里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父亲笑容可掬的彩色遗像,那是一张全身像,父亲坐在一把黑色的镀铬软椅子上,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扶着他心爱的龙头拐杖,脸上洋溢着一种无比幸福的自豪感,静静地坐在那里守望着大门口,好像是再等待着他那群迷途知返的儿女们回家似的,父亲照片上的背景,就是在自家小院里的小洋楼。

    此情此景,使人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温馨与思念。

    我急忙给父亲上了几柱香,对着父亲的遗像,就像他活着时一样,唠叨了几句相思之情的家常话,就被弟媳妇催着让进了里屋的热炕上,屋里暖烘烘的真舒服,预制板砌成的水泥炕,又用漂亮的瓷砖砌了炕沿,一床花被平展展的暖在炕上,满炕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只是门里进来,靠隔墙的炕上,已经光秃秃的没有了父亲的身影,不由人心里觉得空荡荡的,有一种说不出酸溜溜的失落感……

    老公和孩子们都放下礼品,在院子里陪着孙子们放鞭炮玩。

    为了寻找家的感觉,寻找父亲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和味道,我上去坐在父亲曾经坐过躺过的地方,用手抚摸着父亲靠过的墙壁,和墙壁上父亲挂帽子的那颗钉子,寻找父亲留下的亲情余香……弟媳妇热情的端茶倒水,端来了水果瓜子盘,打断了我对父亲的回忆。

    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原来是两个妹妹、妹夫领着领着外甥飞飞,和外甥女梅梅到了,他们和在门口陪孙子外孙女放炮的老公、儿子、姑娘相遇,顿时传来了表兄妹们在院子里热情拥抱的欢叫声。

    此时,弟弟春明从小卖部买了好多花炮回来,分给几个在院子里玩耍的外甥和小外孙们,便随陪同姐夫他们一块儿进来了,大家在屋里寒暄戏闹了一阵子,孩子们都到院子里放炮玩去了,大人们都坐在热炕上,围在一起嗑瓜子,吃水果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对父亲的思念和家乡的巨变。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唯一没变的,就是家乡的那条自古流到今的金陵河;说它没变,也不准确,过去的趔石、独木桥变成了宏伟壮观的高架桥。

    金陵河里清凌凌的河水,承载着南天白云,欢快的流淌着,安详地以不变应万变,敞开它那宽阔的胸怀,记载着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变迁。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童年,我的童年是伴随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这些故事中有父亲自己的故事,也有他听来的故事和看戏记下的故事。总之,父亲肚子里的故事可多啦!永远也讲不完——

    这些故事当中,父亲讲得最多的,还是他那苦难多变的童年。

    小时候,常听大人讲什么跑黄毛、跑红头,各色的队伍都有,特别是国民党的九十军,在大岭堡盘踞时,奸淫掠抢的劣迹,在当地的老百姓心目中,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小时候经常听到有的大人骂调皮捣蛋的孩子时,你这怂娃娃怎么的就像是九十军日一样!

第二章 二爷上山

    我家住在大路边,每次过队伍,都是首当其冲,还有那些占山为王的各路土匪,时不时的进村扫荡搜刮一番。我的祖辈在我爷爷那一辈兄弟三个,我爷爷排行老三,我的大爷被国民党政府抓了壮丁,去不到半年时间就传来了阵亡的消息。也搞不清死在了那场战役,是怎么死的......?

    精明能干的二爷一看,现在兵荒马乱,国民党隔三差五的抓壮丁,为躲壮丁整日东躲XZ,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大哥又一命归天了,留下大嫂一个小脚女人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这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随即当机立断,他自立门户。他知道我们家大岭堡下面有十多亩土地,虽说是山坡地,每年的麦子打的不少,秋季种高粱、黄豆、谷子之类的杂粮,只要当年风调雨顺,收成也会不错!再说,山上的土地基本上已经占领了我们家将近一半的土地,他也不吃亏!那里也有几只现成的窑洞,是做为每年夏收时期的零时落脚点和仓房用的,基本上过日子用的东西一应俱全;那里的风水也不错,我们家的祖坟就在附近,住在那里山高皇帝远,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他想到这里,俩口子一商量,连个招呼都不打,趁爷爷奶奶下地干活的时候,吆牛赶驴的驮着粮食,领着他的老婆孩子上了大岭堡。

    大婆一看慌了神,老二基本上把一半家业卷走了。本来丈夫的去世的消息已经对她而言,犹如五雷轰顶,使她痛不欲生——

    现在,老二又弃家出走,留下满院子狼藉一片,使她心寒悲痛已绝!望着嗷嗷待哺的三个儿子,不由她忧心忡忡的放声痛哭,大骂老二落井下石没良心——

    爷爷和奶奶中午从地里回来,只见满院子狼藉一片。

    大嫂也不做饭,怀里抱着儿子哭天喊地的哭得肝肠寸断——

    他知道二哥当真是横下一条心,要分家另过,没有一点手足之情,他们一家四口,竟然卷走了一半的家业,好端端的一个家如今四分五裂,使他心如刀割,他明知二哥做事有些过分,也不想与二哥一争高低,让别人笑话!

    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使他一筹莫展,成天唉声叹气,不知怎么安慰大嫂——?

    这天晚上,爷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躺在身边的奶奶知道丈夫最近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的躺着,望着窑顶苦思冥想,能有一个什么办法帮助丈夫渡过难关。此从大哥走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丈夫的笑脸。现在二哥弃家上山,卷走了一半的家业,对于这个羸弱的家庭来说,可算是釜底抽薪,雪上加霜。

    年轻的郑氏奶奶在心里也恨二爷的自私,他不该在这个时候,不顾手足之情,只图自己安逸。

    此时,我爷爷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想出了一个最笨的办法,他觉得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翻身推了一把身边唉声叹气媳妇问道:“喂,翠儿,你睡了没有?”

    “你这么不停的翻腾,我哪里还能睡得着啊?”

    “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不知到底行不行?”

    “什么办法,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行不行?你先说出来咱们商量着办,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哩!”

    “是这样,你看现在兵荒马乱,土匪四起,整日满山遍野的躲躲藏藏的,地里的庄稼也顾不上务。而且,大嫂带着三个孩子,那么小的脚也得跟着跌跌撞撞的跑,你的身子也已经越来越笨,要是有个啥突变事情遇上,我就是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二哥一家子上了山,那里大小也有三只仓窑住,看样子他不会回来了。你看现在兵荒马乱的,听说有不少人家都在家里偷偷地挖地窨子,我也想在南窑里挖个地窨子,那窑里本来就有个堆放柴禾的小拐窑,我们可以在拐窑里面挖一个大些的地窨子,能把家里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都放下,咱们一家大小也能足不出户就能藏起来,你说好不好?”

    “好虽是好,那得多长时间呀?”

    “要挖那也快着哩,只是要把出口挖小一些才隐蔽,一开始要躺着一点一点挖,比较吃力费事些,我估计大概有一两个月就能完成,我们白天还要下地干活,不能让地里的庄稼荒芜了。也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咱们就得起早贪黑的偷着干,你说我这个办法可行吗?”

    奶奶说:“你这个办法虽笨,但对咱们这个家庭来说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明天做早饭时,我和大嫂在商量一下,我想她也巴不得有这么一个藏身之处呢!”

    “那好!我明天先准备一把短把的头和短把的铁锨,咱们说干就干,早一天完成就早一点安全。”

    此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爷爷仍然下地干活去了。

    奶奶在家和大婆做饭的时候,看着大婆哭得红肿的眼睛,只能试探着说道:“大嫂,请你放宽心,我们不会像二哥那样丢下你不管的,你这样整天哭哭啼啼,哭坏了身子咋办?我和他三爸昨晚商量了一个笨办法,想在咱们的南窑的柺窑里挖一个能藏身的地窨子,可以先把粮食和值钱的东西搬进去藏起来,只要一听到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便可以足不出门的就能躲起来!大嫂,你说这个办法行吗?”

    “这个办法行是行,可是要辛苦你们俩,你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了,你不帮忙老三,他一个人怎么行?我们娘儿几个都只长了几张吃饭的嘴,一点忙也帮不上,那得挖到何年何月去?”大婆显得很无奈。

    “大嫂,只要你同意,别的不用你管,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就去把地方腾出来,咱们说干就干!”

    早饭时候,爷爷从地里回来放下锄头,懂事的大伯就端来了洗脸水放在厨房的房檐台上。他也知道,父亲一去没有踪影,二爸嫌弃他们是累赘,宁可一家人住到高山顶上,也不愿意和他们同住。别看他小小年纪,他心里什么也都知道,自从二爸上山后,看见三爸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处处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唯恐三爸也像二爸一样嫌弃他们,不要他们了。

    他刚才陪着二弟在院子里玩耍,娘和三娘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理解娘的处境难为,他定量帮娘把两个弟弟带好,多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给母亲多腾出些时间纺线织布,缝补衣裳。

    吃饭的时候,他们又在商量此事,他到爷爷跟前说:“三爸,咱们挖吧!我可以给你帮忙!”

    爷爷看着大伯天真可爱,非常懂事的样子,终于欣慰的笑了。

    “行!咱们就这么说好了!”爷爷拍拍大伯的头笑着说:“我们家贤义真乖,很懂事,好样的!”

    从此,爷爷带领着六多岁的侄子贤义,和年轻漂亮的大肚婆奶奶,他们三个人便开始偷偷的搞地下工程了。

    大婆白氏,看着小叔子两口为了顾全这个家,不分昼夜的屋里地里连轴转,她也主动把家里做饭、洗衣的所有家务活都包了干。

    当时,二伯三岁多,三伯还不到一岁,正是离不开大人的时候。虽说大伯六岁多了,可他仍是个孩子,而且,二伯很淘气,大伯根本管不了他。

    所以,大婆每次出门洗衣服时,都是提前把饭做好放在锅里,把要洗的衣服、皂角、棒槌准备好装进篮子里准备好,等爷爷和奶奶从地里回来一进家门,大婆就给奶奶说:“翠儿,饭在锅里,菜在案板上盆下扣着哩,你招呼他三爸和两个娃吃饭,我走了!”

    “大嫂别急,你先吃点饭在走吧!”爷爷在院子里看见大嫂又急急忙忙挎着竹篮往外走,便劝道。

    “不用管我,你们快吃吧!”大婆说着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从大爷走后多半年时间,大婆整个人瘦了一圈,白天家里的事情多,做饭洗锅晒柴禾,还要给孩子们缝缝补补做针线;晚上孩子们睡了,她又拖着疲倦的身体坐在冰冷的纺车前,凑着豆粒大的灯光开始纺线,她把对丈夫的思念柔情,都融在手心里一根根的棉花捻子里面,随着纺车“嗡嗡嗡”的响声——不由得大婆想起一去永不复返的丈夫,使她悲从心中生——泪水不断地顺脸颊扑簌簌的往下流……

    大婆一边纺线,一边漫无目的地回想着丈夫在世时的王家大院。

    那时候,日子过的多好啊?地里活都是他们弟兄三人一起干,除非摘棉花,打棉花叉这类细活,才叫那两个大脚媳妇去帮忙。她只管在家做饭,晒柴禾搞家务,从不下地干活。

    如今,自从丈夫走后,老二领着媳妇娃娃上了山。地里的庄稼活全靠老三两口子了,现在又得没黑没明的挖地窨子,眼看着翠儿的身子越来越笨,这样下去她还能撑多久?唉,要是老二两口子在,还能帮他们一把,老二媳妇秀娥虽然身子懒,爱睡觉,可她人不坏,昔日妯娌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多热闹啊?

    怎么转眼间,这个家就变成这样一个七零八落的烂摊子,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闹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完没完啊——?

    随着纺车不停的转动,大婆在痛苦中苦思冥想着这看不明白的世道和亲情。

第三章 雷雨中诞生

    自从那日决定挖地窨子开始,爷爷奶奶便起早贪黑的干,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刚开始,因为洞口小,不好挖,爷爷只能躺下、跪下一点一点挖,窝的难受,挖上一会儿,爷爷就得钻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身体,吸口烟。

    奶奶就把爷爷挖下地土一铁锨一铁锨的装进筐里,都装成半筐,放在一个长把锨上,让等候在一边的大伯拽着锨把往外拉,拉出去倒在指定的地方。奶奶也装完筐就帮着大伯提着倒,小孩子家觉得什么都好玩,有时候他还不让奶奶帮忙,怕自己没啥玩。

    后来,当地窨子挖得稍微大一点的时候,爷爷就能站起来猫着身子在里面挖了,那时候爷爷只有二十几岁,年轻有的是劲,他只想早点把地窨子挖成,以后不管什么样的军队和土匪来了,他都不用怕了!

    最近还算是风平浪静,可没准什么时候土匪就会来的,一想起上次土匪进村后,在村子不管贫富挨门挨户的抢夺了一番,佛爷殿后面的二娘,她想自己是一个小脚老太太,土匪要她也没用,她让儿子带上媳妇孙子都跑了,她自个儿留在家里看家,没想到的是土匪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说是他们家里有鸦片,把家里翻了底儿朝天,就是没有找着鸦片,把老太太打了个遍体鳞伤,也没有问出鸦片在哪里?就把老太太捆了吊起来用火烤着问。

    没有来得及跑出去的老烟鬼二爸,藏在二门外的柴垛子后边的一个背篓下面,土匪们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寻找鸦片,他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舍不得拿出。土匪们拷打老婆问鸦片的下落,他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还是舍不得怀里抱的鸦片罐子,这是他的命根子!没有了它,他的烟瘾犯了,浑身就像爬满虫子一样难受。当听说土匪要把老婆捆了吊起来用火烤,贪婪的老烟鬼还梦想着土匪只是对一个妇道人家吓唬、吓唬,问不出东西就放了。

    没料到土匪动了真个的,二娘被吊在院子里的椿树上,土匪点燃扫把放在二娘的脚下用火烧、烤的二娘杀猪一般的嚎叫!

    烟鬼二爸就是块冰做的心,也该被大火融化了,他再也忍不住了,可他临出来前,还是摸黑掏出手帕,藏了一部分鸦片放在柴禾堆里。

    当他哆哆嗦嗦从柴垛子后面出来,口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全部都给你们,求你们了放了我老婆吧?”土匪看见了他怀里抱的一个黑瓷罐时,抢过来一看就是鸦片烟,这才解下了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的老太太。

    可土匪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们一看就知道他做了手脚,又把他吊起来打了个半死。

    最终,他还是熬刑不过全招了出来。

    想起着件事,至今爷爷心里还留有余虑;虽说我们家里没有金条鸦片烟,却有一家人赖以生存的粮食和年轻貌美的妻子。

    有了这件事的前车之鉴,所以爷爷才觉得一定得挖一个地窨子,作为应急避难的之处。

    如今,家里的情况,当真有个什么事情,都得靠他一个人扛着,为今之计,只有快点儿把这个地窨子挖成,先把粮食藏起一部分免得被土匪抢光,一家几口饿肚子。

    那时候,我们家挖地窨子的情况,就跟电影地道战上挖地道时差不多,男女老少齐上阵。

    我小的时候,父亲往地窨子存放麦子的时候,我曾经跟着父亲和大伯进去过几次地窨子。

    那是挖在拐窑深处,靠西边的墙壁下面的一个弧形的洞口,洞口从外边看,只有半扇磨盘大的出口,用一个大大的木轱轮车轮堵着,洞口刚刚的能趴着溜进去一个人,或者是一个装粮食口袋,像我奶奶当时的大肚子,恐怕也不容易进去?可见爷爷当初挖地窨子的时候,是多么的艰难和不容易,距离洞口有二十公分左右才是主体,下面距离拐窑地面低出有七八十公分,没有留下台阶,主要是为了方便站人在洞口接物方便,上下总体大概有两米高,两米宽,三米长的一个长方形地窨子,为了存放粮食防潮,在靠里面的地上用几根短木头铺了几块木板,在板子上面摞着几口袋麦子。

    小时候,常常听大婆叹息说:“唉,为挖那个地窨子,那个艰难劲就简直没法说,虽说你婆她那时是个大肚子,可那也没办法呀?她不帮你爷爷谁帮你爷爷?她只有挺着个大肚子咬着牙硬撑着干!你爷爷在里面挖,还要他把挖下来的土,一掀一掀往外撩出来,你婆在外面再把你爷爷挖出了的土,一掀一掀的装到拌笼里,放在铁锨上,由你大伯拉着掀把外拉,拉出来倒在拐窑外边的磨子后面,稀稀拉拉的到了一大片,你婆和爷爷出来又得往堆里全。”

    “那时候,我二伯有多大,他也帮忙干活吗?”我老是听大婆说大伯有多乖,有多么听话,却不提二伯的事情便问她。

    “他能干什么呀?那时候,他只要不跟着胡捣乱就不错了!”

    大婆停顿了一下,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接着说:“还是你大伯懂事,他也一心想帮你爷爷,可他人小,力气也小,铁锨也拿不起,头也拿不动,就是给你爷爷他们说说话,端个茶壶,递个烟盒、烟锅的跑个小腿什么还可以,别的大忙帮不上,有时候还跟着添乱哩!那个时候,也是咱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帮他们,那时也正值夏收忙毕季节,地里活也不算太忙,你爷爷他们好像整整挖了两个月多,一直挖到你爹出世后才停下来了!”

    那时候,每当大婆给我讲起挖地窨子的故事时,她都显得非常的痛苦和无奈。

    “唉,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像生活在地狱里,为挖那个地窨子,你爷爷和你婆受的那个罪,就简直没法说,你爷爷躺着挖、坐着挖、跪着挖,挖下的土,还得他自己一铁锨一铁锨的往外刨。人说万事开头难,这是真的!实在是太难了!每当你爷爷从那个洞口爬出来,就成一个土人、泥人,只有两只眼睛闪动。他是弟兄三最小的一个,本是被宠惯了的一个大孩子,当时要撑起这个七零八落的烂摊子家,真是难为他了,他不容易啊!”大婆想起伤心事,难过的抹着眼泪说:“那时,实指望洞挖大点就好办,可当洞内挖大后,你婆她是个大肚子,也还是钻不进去啊!她只能挺着大肚子,跪在那里把你爷爷从里面铥出来的土往外刨,再装到一大一小两个柳梢头编的篮子里,娘儿俩个往外提着倒土,你大伯实在是太瘦小了,那个木锨把把他的小手磨都出了血泡,他也强忍着不哭。你婆实在看不过去,就打发他去端水,取馍馍,希望他在院子里和弟弟们多玩一会儿。”

    我静静的坐在大婆的怀里,倾听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因为我爹的出生与命运和这个地窨子是紧紧相连的。

    “眼看着你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两只脚肿得一按一个坑,还得在哪里挣扎着咬紧牙关干。这些出力的体力活,我实在是脚下不稳帮不上忙。你爷爷是个铁打的汉子,一个人把自己挖的土运到洞外不说,还要帮你婆和你大伯把倒在拐窑外边的土给铨起来堆到墙根里,免得堵了拐窑的门。就这样没黑没明的大约干了有两个来月,还没等到地窨子挖成,由于你婆她劳累过度,可怜你爹他不够月份就提前出世了——你婆她肚子疼,她也硬是咬紧牙关自己硬撑着不肯说,直到你爹快落地了,她才对你爷爷说:‘你快出来吧!我好像是要快生了,你赶快叫大嫂来帮忙。’记得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偶尔还有几声闷雷在头顶炸响,那真是一个电闪雷鸣,恐怖的夜晚。已是子夜时分,你的三个伯都已经睡熟了,我还在油灯下纺线线,你爷爷和你婆在窑门口,那么大的声音叫我,我都没有听见,可见那雨下得有多大啊。后来,还是你爷爷他戴了个大雨帽冲过来,慌里慌张的从纺车前将我拉起,硬把大雨帽给我扣在头上,不容分说,背起我就走。把我吓了一跳,过来一看是你婆她要生了,肚子疼得她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连接生婆都顾不上请,你爹他就出生在那个南窑的炕上,也来不及回他们的新房北窑。”大婆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说道。

    我不解的瞪大眼睛问道:“那是为什么呀?”

    “因为外边在下大雨啊!雨下的就像往下倒一样,没法子出门。其实,自从挖地窨子后,那个炕我经常用火喂着,用被子暖着,炕是热乎乎的。是平时让你爷爷他们干活累了,倒在炕上展展腰用,也不至于受了风寒。没料想,那天晚上给派上了大用场了。你爹出生后,你爷爷一看是个男娃,当时很高兴。等把一切安排就绪,你爷爷他却愁眉苦脸的坐在炕沿上一锅接一锅的抽旱烟,就是不肯上炕睡觉。后来,在你婆的在三追问下,才说出他是觉得你爹他出生时,外面风雨交加,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担心你爹他将来一定命苦!”

    我不解的问道:“婆,什么叫命苦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大婆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笑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的。”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大婆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谁知,后来还真的应了你爷爷的那句话,你爹他不但命苦,而且命硬,三岁上克死了你的爷爷,六岁上克死了你婆。你说他这是啥命啊?那不是一个苦字就能说得了的!”

    其实,这不是父亲的命不好,而是他当时出生的时代社会背景不好,那也由不得他自己,谁叫他赶上了那个又是兵患加匪患的动荡年代,而且偏偏的是赶上了那场怵目惊心,震惊国内外的民国十八年大饥荒。在乡下除非那些地主、富农,家里积粮甚多的大户人家还可以;一般百姓人家大都差不多。

    这件事,至今我也说不清,到底是爷爷的寿短?还是父亲的命硬,爷爷虽然付出了常人不能付出的艰辛,地窨子虽然挖成了,却没有改变命运对他的安排。

第四章 恐怖的大饥荒

    人生在天地间,世事世事变幻无常。

    谁也没有想到,大爷刚刚去世不久,二爷就急急忙忙的要急急忙忙的分家另过,临走时,竟然不顾亲情道义,一下子把家里存下来的麦子杂粮,强行驮走了大半。

    虽然,我们山下这几亩水浇地还可以,只要爷爷和奶奶俩人辛苦耕种两年也能翻过身。

    可是,爷爷为了挖地窨子,那年的秋庄稼原本有些荒疏,收成不太好!哪知?偏偏地遇上民国十七年陕西境内遭受了大旱。我们家在地窨子里存放的那点粮食,凑糊着熬到第二年三四月的光景,眼看着火红的太阳烤的遍地生火,河水断流,井水下降,满目焦土,十分凄凉,已是收种无望。

    我那在恐慌中绝望了的爷爷,看着身边年轻力壮能走得动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拖家带口出门逃荒去了,已经隔三差五的有人饿死在大路边,再看看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饿的整天哇哇直哭,我奶奶领着大伯成天挎着个篮子满山遍野挖野菜,眼看一天比一天挖的少,能吃的树皮也被剥光了,若是现在不走,再过几天连留下来的那点种子也会被吃完的,到时候就是想走也走不动了,一家人只有在家等死的份儿。

    我爷爷见此地生存无望,打定主意后,和我奶奶商量准备出门逃荒,让我奶奶先准备一下出逃路上要带的衣物和干粮。他抱着我年幼父亲,去隔壁中间窑里,找大嫂商量外出逃荒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家没有瓦房,只有一间厨房是瓦房,居住只有三只窑洞,老弟兄三个,一人一个,二爷全家上山了,他住过的那只南窑洞空闲了,就在那窑洞的中间盘了一座石磨,旁边是那个挖有地窨的拐窑,磨子后面是一个牲口圈,这个窑洞比大婆住的那只窑洞深得多,可能是那时候图方便,在里面挖土堑圈,窑洞越挖越深。

    所以,挖地窨子的土,都堆到牲口圈里边,不往外运,外人根本发现不了我们家的这个秘密。

    现在我们家把剩下棉花都已经换作粮食吃了,大婆现在也无事可干,拥坐愁城望着身边玩耍的三个儿子,一个个有气无力蔫不拉几的样子让她犯愁,心里空落落的没着没落的好似油煎,只有暗暗伤心落泪的份儿,见三弟走进来,抹掉眼泪,起身问道:“唉,是不是小周周又饿哭了,给你这个东西嚼一会儿就好了!”大婆一转身从桌子上的一个大碗里,取出来一小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榆树皮递过来。

    “大嫂,你看现在的情况,老天爷没有下雨的意思,这榆树皮也被剥光,野菜也挖不到了,咱们是没有啥指望了,我看你还是收拾一下,咱们也走吧!要不然再过几天,等到面缸里那一点面都吃完了,到时候咱们就是想走也没劲走了,还是趁现在能走得动,咱们走吧!”爷爷无可奈何的决定道。

    大婆一听要出门逃荒,不由放声大哭道:“想我一生乐善好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却怎么也要沦落到出门讨饭了?”

    爷爷把父亲放在炕上和几个哥哥玩,自己低下头蹲在地上一锅接着一锅的抽旱烟,不知如何劝说大嫂?

    我大伯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看自己的娘哭的那么伤心,不由他想起过去那些要饭的叫花子,前边走着,后边跟一帮小孩子看笑话,撵在打,娘经常看他们可怜,特别是带孩子的女人或者是老人,只要是赶着吃饭的时候,娘就会她宁肯少吃一些,也要施舍那些要饭的。有时错过了吃饭的时间,有剩饭就给他剩饭,没剩饭就给他一个馍馍。有的要饭的见主人好说话善良,就说他家里有老人,有孩子都在家受饿,大娘、婶子你行行好,给我挖一碗白面回家给孩子做面汤喝,说的主人心里酸酸的,赶紧给他半碗面打发他走,那时候要饭的人身边都有两个口袋,一个口袋是装要来的馍馍,一个口袋是装要来的面粉,也有不给吃的东西还放狗咬人的啬皮。

    大伯一想起从此后,自己也要走哪条路,他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母亲哭了起来,紧接着二伯、三伯和父亲他们不知为什么,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一下子稀里糊涂哭成了一团。

    等大家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哭声渐渐的慢了,爷爷站起来劝道:“大嫂,你别难过了,看你这一哭把孩子们也都吓哭,咱们这是实在没指望了才走这一步,我看过咱们的面瓦缸了,就剩那么一点儿面粉,一天就是喝上两次菜糊糊,那也凑合不了几天了。唉,孩子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亏不得!你把该给娃娃带的衣服都收拾一下包好带上,咱们总不能一家人眼巴巴的坐在家里等死吧?”

    大婆止住哭声回头说:“他三爸,你说走就走,这说起来容易,可你看我这小脚能走得动吗?孩子们都这么小,咱们怎么个走法?这能行吗?”

    “唉,好我的大嫂哩,你能走也得走,不能走也得走!人挪一步活,树挪一步死,咱们带着孩子走不快,咱就慢慢地走,总比坐在家里等死强吧!”

    “你说的也是,那我去先把面缸里的那点杂合面,烙成饼带上咱们路上吃!”

    “大嫂,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赶快收拾东西,咱们明天早上趁凉走。烙馍馍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翠萍了,她已经在厨房里和面烙馍馍着哩,我去到地窨子里把留下的玉米种子去舀一碗,也拿来炒熟带上在路上哄娃娃!”

    “你去吧,我自己收拾东西!”

    爷爷对大伯说:“贤义,你帮你娘招呼好弟弟别打架!我给你们炒豆豆吃。”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奶奶起床熬了一锅粥,大家草草的在家吃了最后一顿饭,就刷锅洗碗启程了。

    爷爷身后背着一个大铺盖卷,铺盖卷上绑坐着三伯笨笨,后边还绑来一口小铁锅,怀里抱着我的父亲;我的奶奶也背着一个大包裹,她虽然也裹过脚,可她娘家姊妹多,她经常要下地干活,脚也就放大了,她掺着我的小脚大婆,领着我的二伯和大伯,大伯也背了一个小铺盖卷,一家七口随着逃荒的人群北上。

    原本我们这一大家人出逃就够难的了。也不知是那个舌长嘴快的家伙,把我们全家出逃的消息传到了后山我的姑奶奶家。

    我的姑奶奶已经去世几年了,姑爷爷本来就是重男轻女,小表姑姑在家老受歧视,经常挨打受气饿肚子。一听说舅舅全家出逃,她赶紧把自己的换洗衣服找出来打个小包裹夹着就追。

    爷爷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家人走走停停,直到日色过午,才走到了献头岭下蒙裕沟口,离家刚走了有二十多里路,一家人已经走的筋疲力尽,准备在路边山崖下的阴凉处稍做休息,还没等屁股着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叫:“三舅舅——!三舅舅等等我——”

    闻声音爷爷当时就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那个十一岁的小外甥女采莲,只见她胳肢窝夹着一个小包裹,气喘吁吁的追来了。

    “啊——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你爹和你哥哥怎么没有来?你这个死女子也太胆大了,你要是追不上我们怎么办?你都是有婆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啊?”爷爷气得直跺脚。

    小姑姑见舅舅生气,怕不要自己跟随,便跪在地下声泪俱下的求爷爷道:“三舅舅,你带我走吧,你不带我走,我会饿死的!”表姑姑跪在地下不停的磕头。

    爷爷拉起外甥女,看着外甥女青黄的小脸蛋,嘴角上吃野菜留下的几道清晰的绿菜汁的印痕,叫人见了很是心疼可怜!有心带上她上路,她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没有至亲跟随,万一有个啥事也说不清,随口就问道:“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婆家人?你是他们家未过门的媳妇,这个时候了,他们不管你谁管你。再说他们家离城近,比咱们的日子要好过些,你回去给他们当个童养媳也比跟着我们要饭强吧!”

    “三舅舅,我爹找过人家,他还从强家背回了半斗玉米,我爹光给我哥吃,他不让我吃,这几天也不见灶下冒烟了,我想差不多也该吃完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都两天没回家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都快要饿死了,三舅舅,你就带上我吧?我自己走得动,不会连累你们的!我还能帮你背弟弟,挖野菜哩!求三舅舅你就带我走吧?”

    望着亲亲的外甥女,青黄的小脸蛋,可怜巴巴的目光,使我的爷爷左右为难。

    我大婆原本女人家心软,看着小外甥女瘦的皮包骨头的样子,真不忍心赶她回去,见我爷爷犹豫不决的样子,因为她的三个孩子也已经是够连累人了,特别是不会走路的三伯笨笨,一直得让我爷爷背着走,她不好意思再劝爷爷带上小外甥女。便给奶奶使眼色,让我奶奶劝爷爷带上小外甥女。

    可怜的奶奶,也是背的大包小包的,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稍微缓口气说:“算了吧,让她跟着走吧,离家已经二三十里远了,你让她一个人回去,咱们也不放心啊!”她家住的比我家还要远五六里路焦家沟。

    为了活命,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一个人追了几十里路,很难想象得出,一个人求生的欲望是多么强烈,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胆识!

    可事与愿违?原本看着外甥女可怜,想救外甥女一条活命!

    谁知?就是这么一仁慈,却给我们家带来了灭顶之灾!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爷爷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力壮的好劳力,可饿着肚子又背又抱的上路,吃不上东西走路也是十分艰难,一路上大伯、二伯和表姑姑边走边挖野菜生吃,挖的多了就在有水的地方停下来休息烧点开水喝,把挖来的野菜洗净煮熟大家分着吃,把仅有的一点杂和面留下给孩子们搅菜糊糊吃,大人都是菜糊糊锅里清水煮野菜垫肚子。

    由于我大婆的三寸金莲脚,拄着根棍子还走不动,我奶奶和爷爷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又要招呼好大小五个孩子,虽然父亲最小,身体素质还好,骗着走走抱抱还可以。三伯笨笨虽然比父亲大一岁,都三四岁多的人了,却是天生营养不良,两条腿细的象麻杆,也可能是小儿麻痹症,平时能吃饱肚子的时候走路还打颤哩;何况现在饿着肚子更是寸步难行。一路上,大婆想给他找个人家送出去,让他逃个活命,也能给家人解脱负担。

    那时候,就是健康的孩子都没人要!何况他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有毛病的残疾儿。

    一家人走走停停,有人家处就沿门乞讨,没人家处,便就近挖些野菜煮熟垫吧一下肚子。越往西北方向走,渐渐的山也青了,路边的庄稼也一处比一处长的好,大概有三四百多里的路程,我们一家人整整兜兜转转,走走停停的走了两三个月,这才来到了甘肃境内,遇到了一个姓李的熟人,那个人就是每年都要从甘肃到陕西,赶麦场割麦子的麦客。

    唉,真是:两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五章 童年的故乡

    我的故乡就在宝平公路边上,自古以来这里便是一条通往兰州、陇县、平凉的官道,是一条交通十分便利的丝绸之路。

    我的家乡虽然没有保存下什么名胜古迹,可故乡在我心中留下的名胜古迹却常常在我梦中浮现萦绕,这是我难以割舍的故乡情。

    我家的右隔壁是一座寺院,名叫浮云寺的大佛爷殿,说是浮云寺也不像别的寺院的规模那么大。浮云寺地势比两边的住户高出有两米多,从座东向西的那座大佛爷殿后面,是用石头砌起的基地足有三米多高,后面留出有六七十公分宽的屋檐平台,小时候,常有男孩子抓着石头攀爬上去玩,我也上去过,挺危险的!

    浮云寺的山门,是紧挨着这座坐东面西的佛爷殿的北边而建,用石条砌成的台阶大概有两米多宽,拾级而上是一个让人抬头仰视的很高大的山门,从破旧不堪的山门上,一颗钉子上倒挂着的蓝底金字的浮云寺匾额上看,和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就是不知道是那个朝代修建的?无处查询,匾额上面蓝底金字的浮云寺的几个字还依稀可辨。

    一走进大门深邃的门洞,便是一个四方大院,院子中间有一颗几围粗的千年古柏,树冠大的遮住了我家半边打麦场,要是能留到现在,这颗千年古柏,肯定在国家一级保护文物的范围内。大概是一九五六年的夏天那棵千年古柏不知是因何故被砍伐?砍伐时散发出的那种浓郁的柏树特有的清香,在整个村庄的上空弥漫了足有半月之久才渐渐散去。

    我曾在大婆的授意下,利用玩耍的时候,偷偷地给大婆用手帕包揽锯末回来做香料用。

    大佛殿分东殿和西殿两座大殿,东殿的佛像很早就被打毁了,成了学生白天上课的教室,晚上是供大人们识字扫盲的夜校。可墙壁上画的佛像的光环和壁画还在,虽然刷了一层白灰,白灰脱落的地方,墙壁上的壁画还是清晰可见的!

    这里也就是我最早的母校。

    西殿是如来佛祖的正殿,我小时候常跟随大伯,逢年过节带着香表蜡烛供品去拜佛,在我的印象里那座大殿里老是黑咕隆咚的,佛堂里烛光摇曳,忽明忽暗,阴森恐怖!那佛堂里已经供奉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有时候大伯也从其中给我捡一两个我们家没有的好吃的东西给我,哄哄我逗我高兴。

    在一九五八年破除封建迷信时,如来佛祖的塑像也被打倒了,堵上了通往后殿的中门,做了供销合作社的仓库。

    佛爷殿东殿的北边是大门,南边有一座小殿是土地庙,土地庙正对面是一条通往后院的露天通道。进了大院,从院中斜穿过去,顺着通道来到后院,那里是一座坐南向北五间厦房,是供过庙会时唱曲子,和搞庙会筹备工作用的,后来成了生产大队办公的大队部,听说最早也有住寺的和尚。后边还有三孔窑洞的佛像,不晓得佛像是什么时候打的,唯有墙壁上绘画证明这里曾经也有佛像。

    而切,这座大佛殿它是向前突出去的,距离在整个村庄的正中间,把一个南北形的大村庄一隔两半,在东殿的后面,只留下一条有两多米宽的路面,供南北村民们过往走动,在路东边紧挨着有一条从北向南流的水渠,一年四季流水不断。

    距佛爷殿一二百多米远的地方,也就是相隔我们白王两户人家的打麦场那么远的地方,顺着着这条南北村路有一条街道。说是街道,其实只因靠东边是那条高于路面,陪伴这条大路此村北流到村南的水渠,只是西边一溜溜门面房坐西面东,总共也就是十几家店铺和住户,有染坊、有商店、有杂货铺、有抓药的药店,还有看病的诊所,缝衣服的裁缝铺,邮政所、饭馆,街道虽短,却是应有尽有,是五十年代最繁华的地方。

    让我至今难忘的是儿时跟随父亲常去吃饭的地方,那是金陵川有名的周舒扯面馆,三间大瓦房,一间操作室,两间是餐厅,放几张大方桌,每张方桌配四条长凳子,左边一截矮墙后面是一口大锅,右边一个像吧台一样高的矮墙,矮墙后边是后厨操作的案板,案板和大锅中间是一条宽阔的的过道,整个操作间是都呈现给食客。

    收拾得精干利落的大师傅周舒往案板前一站,让人眼前一亮,白衬衣、黑褂子黑白分明,白袖子往上一卷,更显得干净利落。把短短的一根面条坯子,轻轻地用手一拍,在用擀面杖在中间“啪”的按下一道印,两手轻轻的一扯,一条面变成两条面在案板上“乒乒乓乓”几下,一转身远远的形成一道弧线往锅里一抛,与其说他是在做生意卖面,还不如说是在做一个艺术表演,经常迎来食客们的阵阵掌声,且不说那碗扯面的味道有多么可口诱人。就说那面条的薄厚窄宽均匀的程度,也足够成为一种艺术品。

    五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大街小巷的扯面馆比比皆是,却再也没有一家扯面馆能与当年的周舒面馆相媲美,让我留恋往返。

    只有幼时,故乡的周舒扯面馆让我魂牵梦绕,至今念念不忘。

    这条街道虽然不长,它却肩负着是方圆十几个村子一二十里之内,货郎担子满足不了的物资供求,在这里应有定有,得以补充。

    佛爷殿的路东边跨过水渠,是一个斜坡下去,那是一座坐南向北的古戏楼,古戏楼后退一些,与浮云寺的山门形成了直角。古戏楼是木板做成的台子,下面是空的,好大的一个房子能住人,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曾经住过一位姓牛的盲人老爷爷,和一户姓陈的人家。

    每逢庙会唱戏,坐在我家场边的倒塌不齐的矮墙边,就能看戏。

    在大戏楼和佛爷殿的对面,也就是距离这条村街道尽头一二百米的地方,有一座高大宏伟的过街楼横跨在村路上,村路就是当年车马通行的官道。

    后来,有了宝平公路,这条官道就慢慢的被废弃了,旁边依附着修一条水渠,变成了村路。过街楼下,由于年久日深,渐渐的被淤泥填灌堵塞,只能供孩子们玩耍时藏猫猫了。这座过街楼上面是关圣殿,这位美髯公关云长、关老爷宝像端庄严肃,不由人肃然起敬,关老爷手持一把打开的折叠宝扇,神态优雅洒脱。旁有周仓关平等四员大将两边站立,个个威风凛凛气吞山河。

    这座过街楼也叫老爷楼,一年四季,初一十五香火旺盛。

    老爷楼和佛爷殿遥遥相望,老爷楼右前方有一片空地,那里有好多背驼石碑的石龟,是我们小时候捉迷藏玩耍的地方。也不知是那个朝代的宝贵文物,却被五六十年代那个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的那个年代糟蹋得荡然无存,无法考证?

    唉,真是可惜啊!因为那些石碑和下面驮石碑的石龟,都是青石头雕刻撰文的,它们都被统统的挖出来拉到大队的石灰窑,烧成白灰卖钱了。

    若是我故乡的庙宇和石碑能保存到现在,我们这里也一定是一个非常有研究价值的文物保护区!兴许,也是一个很好的旅游观光的亮点,真是悲哉!痛哉!哀哉!

    曾经听父亲给我们讲过一段关老爷大显神通,与日本鬼子抗衡,力挽狂澜,救村民的故事。

    那是抗日战争后期,日本鬼子将要宣告投降的前夕,日本鬼子不甘心失败,做了最后的拼死挣扎,动用了大量的轰炸机,对我西秦大地进行了大规模的狂轰滥炸,我的故乡也未能幸免。

    当时,我父亲和大伯、二伯兄弟三人,正在古戏楼右前方的玉米地里锄玉米。

    突然,听见飞机的轰鸣声,还有哒哒哒的机关枪扫射声,夹杂炸弹的轰炸声,父亲闻声抬头一看,远方飞机多得排成队淹杀过来了,急忙丢下锄头,拉起已经吓呆了的大伯跟着二伯狂奔,一头钻进了戏楼底下躲避空袭。前脚进门,后脚敌机就到,亲眼看见日本鬼子的飞机飞的很低,飞机上的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机关枪的子弹一匝长的子弹壳,就像下雨一样在戏楼场里、地里密密麻麻的扎了一层;炸弹也不知扔了多少枚,我家的玉米地也被炸弹炸了两个好大的弹坑。

    据父亲说,那次还多亏了老爷楼的关老爷显灵,他用手中的扇子把子弹、炸弹都扇到河滩里没人的地方去了。

    等飞机刚刚过后,我大婆从屋里哭天喊地的跑了出来,一看三兄弟都好好的从戏楼下面钻了出来,她当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倒在地。

    飞机轰炸过后,村子里组织人清理伤亡人员和未爆炸的炸弹时,发现没有人的金陵河的河滩里,被炸弹炸的弹坑,密密麻麻的一个挨一个,多的真叫人不可思议,还有几枚一头扎进河滩的淤泥和细沙里没有爆炸的炸弹。

    日本鬼子的飞机开得那么低,炸弹就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扔了一遍,却没有一枚炸弹在村中爆炸,所有庙宇和民房没有一间被炸毁或遭到破坏。

    真是谢天谢地,我们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员伤亡。

    据说飞机过来时,在老爷楼附近的地里干活的一二十个村民,也来不及跑回家,急忙就近钻进老爷楼下躲难。

    当敌机群像一群发怒的狮子一样冲过来,轰鸣着、疯狂的喧叫,子弹和炸弹就像雨点一样往下倒,发泄着战败国的耻辱时——

    突然间,从老爷楼中刮出一阵强劲的飓风,吹得众人不敢抬头睁眼。

    只觉得一霎时,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惊恐万状的众村民被吓得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窝在楼下等待厄运快些过去。

    敌机过后,人们便一个个完好无损从老爷楼下钻出来,他们觉得这次能大难不死,那是关老爷的庇护,便都跑进老爷楼里去磕头谢恩。

    当他们依次排队磕头时,有人惊叫道:“你们看,关老爷手里的扇子怎么打开了?”

    更奇怪的是,他们发现关老爷的塑像脸上,怎么好像有汗水渗出?而且,关老爷手中的锦扇从来没有打开过,锦扇的确是那天打开的,使他们更加确信是关老爷救了他们无凝!

    这件事,便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从此,老爷楼的香火更加旺盛不衰。人们都说关老爷慈眉善目,他是我们牛氏庙村的守护神!

    关老爷是很灵验的神灵,是最体恤天下黎民百姓的好老爷。

    过去的农民都是靠天吃饭,常常有某一个地方,若是遇到旱灾,那里的灾民们,就自动组织起来十几个或者二三十人的要雨队伍,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头上戴着用柳树枝条编的帽圈,身上前前后后背着用绳子串在一起的瓶子、葫芦,凡是能装水的东西都有,叮叮当当的挂满全身。他们为了表示求雨心意的虔诚,和对神灵虔诚的敬意,一路上头顶着火红的烈日暴晒,赤脚踩着被火红的太阳烤的发烫路面,来到我们这里的过街楼上的老爷大殿,向关老爷祈祷要雨,希望关老爷抚恤他们虔诚求雨的诚心,播洒福泽,漫洒甘露,滋润田里的禾苗,拯救已经龟裂的快要旱死的庄稼,也是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样祈祷要雨的队伍,我小时候撞见个好多次。

    据说关老爷非常灵验,从不辜负民愿,大多数都能如愿以偿!

    在加上那条应有尽有的小街道,若是都能保留下来,我们这里也可能是一个很好的旅游景点。

    可惜这样美好的东西,却被糟蹋的荡然无存!只有永远的封存在我们那代人的记忆里。

第六章 热闹的打麦场

    故乡,特别是儿时的故乡,它就像刻在了我的大脑里,它是我终生难忘地方——

    在这条几百米的街道商铺对面,也就是说路东边紧挨着的就是那条常年水流不断村渠,街道的地势是两头高,中间低,最低的地方水渠比街道高出街道一米多高,为防止山洪暴发,水渠下面修有一个很大的排涝的洞子。

    在和老爷楼和佛爷殿的街道中间的水渠的东边,有一座坐东向西的周公庙,那庙也不小,前后两座大殿,前院有一溜坐北向南的厦房,大殿和厦房前面的一块很大的院子,是后来的学校的操场,也有后院,后院地方比较小,前殿两边都有通往偏殿后殿的走廊过道。

    这座周公庙后来成了我们村里六七十年代的真正的小学。

    为什么我会对这些庙宇有怎么深刻印象呢?那是因为我的学生时代,都是与这几个庙宇大殿离不开的。我的一年级是在古戏楼上课学习的;二年级是在佛爷殿的第一个大殿上课学习的,三年级是在老爷楼上度过的,四年级是在佛爷殿的后殿后面的窑洞里,和周公庙读完初小四年级,都是一个教室两个班级。就连我在金河公社集中办的高级小学上五六年级至初中,仍然是在无量寺度过的,还是没有摆脱在寺庙上课求学的环境。

    后来,一直到六十年代,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牛氏庙大队改名为永红大队,金河公社也更名为朝阳人民公社,永红大队是我们朝阳人民公社的重点村。

    虽然,那时候我们村的老街道,由于人民公社新迁地址,十分冷清,就一下子搬走了供销社、邮政所、卫生所等几家公家机构。

    从此,老街道没有了生机,渐渐地显得萧条了。

    可是,我们生产大队有一个很好的领导班子,很早就成立了一个农场,科研室,大队的医疗站、蔬菜队、砖瓦厂、石灰窑,榨油坊,我们的村庄仍然兴旺不衰!

    当时,有人戏称我们大队的农场为小上海。

    在那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我们村为响应党的号召,支持知识青年乡下运动,给下乡知识青年盖起了全公社第一栋知青楼。

    后来,知青们又相继返城,这座知青楼便闲置了,村上添置了新的桌子凳子,改成了现在的中小学,这些都是后话,我没有享受过。

    正好,佛爷殿大门前面的这条村路,就是直接穿过街道,直达过街楼的,也就证明这条村路,就是老爷楼下面的这条南北通向的古道。虽然佛爷殿是座寺院,面积庞大,而且东面有一座古戏楼相徬;虽然老爷楼显得一些孤独。然而它却也高大,气势磅礴,西边不远却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山神庙相依,这样佛爷殿和老爷楼就形成对称的角度,和东边突出去的周公庙,形成了互相遥望的三足鼎立之势。

    周公庙的左右两边都是庄稼地,由于周公庙突出去很多,后边便是那条的宝平公路,路东侧又是一条从金陵河分出来的大水渠,满满的一渠清澈见底的渠水,昼夜不息的奔腾欢唱,水渠东边是一片平展展的水浇地,秋夏两季,收获都不错!庄稼地的那头就是奔腾不息的金陵河。

    然而,就在周公庙的对面的商铺后面的村子里,正对着周公庙斜对面,是一条不宽的沟道,崖高沟深,是通往半山村中的大路,沟中间有一个三岔口,两条岔道高崖上有一座孤零零马王庙,小而高峻,两层楼,地势偏僻险恶,很少有人上去过。就是烧香的人,也只在庙前焚香磕头,无法攀登。

    从马王庙南边的沟道上去,刚一进村就是一个道场,那个院子也不小,也有几洞神像,直对周公庙,和周公庙遥遥相望。

    在周公庙的门口左侧有一眼水井,上面盖有井房,井口是用四根石条砌成的方形井口,井不是很深,井水很旺,遇到大旱,村里别的井水干枯,它仍是水位不降,可供全村人用水,十分神奇。

    我就是吃那口井水长大的。

    水井附近有一颗很大的核桃树,是我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

    那时候,我心中的故乡是一个非常繁华热闹的小村镇。

    我们这里的正月十六日有庙会,庙会很大,在古戏楼上唱大戏,在老爷楼前的碑林旁边的空场地上,唱皮影戏;我们村就有一几位皮影戏艺人和皮影戏箱子。

    每年的正月十六还有邻村的大型驻马社火,也就是马社火,是村民化妆成戏文里的角色,骑在披红挂彩的马背上,在马上摆一个戏文里唱戏的花架子造型。

    社火队还在他们村里化妆打扮时,就有探马提前按照要去的村庄路线跑一圈,先向地方的村民报个信,准备接待。也就是在村口的路边放张桌子,桌子上堆放些麻花和鞭炮,欢天喜地的迎接社火到来;也有路边的住户人家,他们也在自家门口摆上麻花鞭炮,表示迎喜接福。

    这匹探马披红挂彩,带有一串跑起来很响亮的銮铃,只要它一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探子的打扮就象舞台上唱戏的探子一样装束,手举着一只传令的旗子,搞得煞有其事,跟真的一样,很有意思。

    当探马第三回来时,社火也就紧跟其后到了,这时侯就把庙会推向一个群情激奋,人声沸腾的新高潮。

    几乎每年庙会的晚上都要打花,过去没有现在的五彩烟花,是用沙罐罐装上铧铁,在火炉上烧红,在由胳膊有劲的汉子抡起大木杠子瞅准目标用力打下,随着“喷”的一声爆响,飞溅起万朵银花布满天,美丽极了——这在金陵川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最热闹的时候,那就是每年的夏收期间,会有成百上千操有浓重的甘肃口音的人,来我们这里赶场割麦子,就是用他们的话说,年轻人走出来见见世面,趁机还能改善一下常年吃青稞的肚子,赚一些零花钱回去,一取两得何尝不好?也有附近的塬上人参与这个行列,因为平原地区麦子黄的比较晚,他们也赶场割麦子,赚钱看热闹。金陵川上下几十里的村民,都要来这里叫麦客割麦子。

    从佛爷殿到老爷楼这一条街道上,全都是麦客,真是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

    因为,我们家就在供销合作社的旁边,也是街道的尽头,别的人家地势比我们两家稍微高出一米多一点,比前边的商铺高出两三米左右,他们这些住家户,虽然住得高,却被街道的商铺住户远远地隔在了后边的高台上,显然没有前边街道里热闹,却倒也清静。在高台和我们下面大场连接的坡道大路边上,有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大皂角树,高大、茂密的树冠,夏天是一个很好的纳凉聊天的地方,也我们小孩子玩耍的好地方。

    皂角树就成了高台上面的打麦场和下面的打麦场的分界线,上边的打麦场和下边的打麦场就形成了一个倾斜的8字型,无形中上边的打麦场逗留的麦客就少得多。

    这样,我们下边两户人家大门前的打麦场,和古戏楼前的场地,也就成了云集麦客最多的中心场所。

    所以,经常有麦客出来进去的要水磨链刀、要开水喝药,这样一来二去,也认识的人不少。有些赶场的人还顺便做一些买卖,带的最多的是麻鞋,有男人们大小不一的一色麻鞋,也有漂亮的小孩子穿的花麻鞋,还有不少卖麻的麦客,就是妇女们挑选拉鞋底用的那种好麻皮,这是甘肃的特产,陕西的稀罕货物,这些都是我小时候见惯了的事情,也有人带五味子、野葡萄,可能还有好多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的稀罕货物。

    此时,便有十里八乡的村民来这里赶早场叫麦客割麦子,有一个叫人的人来,会立刻被十几二十多个人围住,讨价还价搞价钱。

    有时候麦客之间这一帮人和那一群人为抢生意还有打起来的情况,麦场也有管理人员出面劝解讲价钱。

    逛麦场也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最高兴的时候,三五成群的手拉着手,在人簇中到处穿梭瞎逛,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小麻鞋吸引得眼花缭乱,看看这个,摸摸那个,高兴的不亦乐呼。

    也有每年都来这里割麦子的熟人,被叫去割麦子时,行李东西带着不方便,就寄存我家或者附近的熟人家里,有的麦客很会来事儿,给你们家割一次麦子,第二年一来他就往你家里钻,口里喊着:“老姨,你好吗?我今年又来了,你们家的麦子黄了没有?我今年还给你们家割麦子,老姨,你饭做的好吃,你家掌柜人也好说话,我喜欢,有水吗?”

    “你是要水喝,案边盆里有热水,自己拿碗舀水喝吧,要磨链刀瓮中有水自己舀。”

    我的大婆本来就乐善好施,喜欢行善施舍。

    那时候,我爹也经常在外吆骡子,赶马车跑做生意,我大婆就想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老喝凉水肚子疼,就吩咐三个媳妇在做饭的时候多烧些开水凉在盆里伺候着,专等有的老年人来要开水喝药吃炒面,此炒面非彼炒面。

    从甘肃到陕西来割麦子,那周期漫长,需要一两月的时间,有的时候找不到活,或者天阴下雨干不成活,就没有饭吃,带干粮蒸馍会坏的。炒熟的青稞豌豆磨的干面粉那就不同了,放多长时间也不坏!

    有时候,一个人要半盆水磨链刀,只要一端在院子,立刻会招呼来五六个同伴,甚至更多的人进来磨链刀,院子里出出进进的都是麦客,乱烘烘的。

    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有一年,也不知道是那一个没长进的麦客,磨罢了链,还把我大婆的铜洗脸盆给偷走了,等我大伯回家要洗脸吃饭时,怎么也找不到洗脸盆,大婆这才傻了眼,院子里连人影也没有,地下只有磨链时候洒的水,到大门外边一看,黑压压的一大片,上千人的大场子,看看这个也像,又不像,看看那个也是像又不像。问大门口的人,看谁看见有人提了个铜脸盆出来的没有?大伙都摇摇头,谁也没看见,因为大家都忙着给自己找活做生意,就是真有人看见了,他也不会告诉你!

    “唉,真是好人没好报!”为这件不愉快的事,一家人互相埋怨了好多天。

    因为,每年赶麦场的时间,大概最多也持续十来天到半月之久,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第七章 投友受辱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自从爷爷带领着全家人背井离乡,沿门乞讨,一路上受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甘肃境内。

    这里虽然是山清水秀,庄稼长势不错,却是举目无亲,投靠无门。正在一家人愁眉不展之时——

    突然,天降祥瑞,让他们遇到了一个熟人。

    这个人,就是每年从甘肃到陕西赶场割麦子的麦客老李,也是常在我们家寄放行李中的一个。

    他看到爷爷领着一大家大大小小七八口人出来逃荒要饭,十分可怜同情,便上前想抱下坐在爷爷背上的三伯,可是,三伯是被捆绑在爷爷的铺盖卷上的,他只好笑着低头摸摸边走边玩二伯和父亲,抬头望见奶奶背着一个大包袱和大婆被抛得远远地,就弯腰想抱起父亲。结果,父亲怕生,哭着不要他抱,他便接过大伯背的小铺盖卷提上,问爷爷道:“唉!王家小哥,早就听说你们宝鸡遭了大旱,出来逃荒的人不少,我真没想到,怎么连你们这么殷实的人家也都出来了,大嫂这么小的脚也跟着遭这罪,真是可怜的很!”

    “唉,没办法啊!为了活命,只有出来乞讨!你说也怪?同是一片天,同在一个太阳底下晒,我们那里被烤的遍地冒烟,寸草不生。怎么你们这里却风调雨顺,庄稼长的这么好啊?”

    老李摸摸头,嘿嘿的笑道:“那谁知道啊!”

    “李大伯,你家离这儿还有多远啊?”大伯问道。

    “不远!不远!转过这个弯,在绕过那个山梁,前边就是刘家坳,我家就在那里,到屋里歇歇脚,吃顿饭在走吧!”老李热亲的邀请道。

    爷爷是求之不得的高兴地点点头,笑着说:“谢谢你!太好了!”

    果然,刚过了那个山梁,就看见前面有五六户人家。

    这时,村里传来了“汪汪汪”的狗叫声,那人快走了几步,赶跑了狗,先回家给他老婆报个信儿。

    一家人出门在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熟人,大家便欢天喜地的十分高兴。

    过去,每年他来我们这里割麦子时候,一到这里,就先要到我们家来报到,有时候带一些五味子或者黑葡萄送给大婆,大婆就像接待亲戚一样让他在我们家吃晚饭,拉家常,他也取出他带来的山货让大婆她们看,有需要的麻鞋或者是拧绳子的麻,挑最好的留下。钱是一分也不会少要的,就是买个好东西。每次出门都要把东西寄放在我们家的。遇到下雨天,也常常在我家吃饭。那人很健谈,挺能说会道的,常常晚饭后和爷爷大婆他们拉拉家常,说一些他们家乡稀奇古怪事情,哄大婆高兴,买他的东西,在我家混吃混喝是常事。

    爷爷靠在田埂上,稍微歇了一会儿,等大婆和奶奶来到跟前,爷爷便高兴的地告诉奶奶和大婆道:“大嫂,你们猜,我刚才遇到了谁?”

    “离得那么远,我们怎么能看清楚是谁啊?快说,到底是谁呀?”奶奶问道。

    “是每年都来咱们宝鸡割麦子的老李,你们没想到吧,咱们在这儿还能遇上熟人,咱们昔日对他不薄,今日咱们有难,走到他家门前,想必他一定会尽一下地主之谊,先给咱们管一顿饱饭,让咱们在他家住一宿,明天看能不能让老李帮忙给我找个活干。我出去寻找个没人住的闲窑洞,咱们就在此处安个家,大嫂你看行吗?”

    “行!行!我看此地风调雨顺,庄稼长势不错,这里人们的生活也还可以,咱们在这里安个窝,就是挖野菜,也有地方挖,肯定饿不死!”奶奶高兴的说道。

    “行啊!能给贤义、连儿他们也找一个放羊的活儿干干,让他们俩个也能混口饭吃,总比要饭强啊!”大婆早已走得筋疲力尽了,就等这句话了,如今见爷爷这样说,她是求之不得呢!

    老李叫他老婆出来,先和大家见个面,打个招呼。

    谁知,那婆娘一听是山外客人到,便高高兴兴的出来一看,却是一帮穷要饭的叫花子,这么多人要在他家吃饭,那怎么行?立马变脸道:“我当是什么客人来了,原来是一群要饭的穷叫花子,他们若是走渴了,让我给他们烧碗热水喝,那还可以,想让我给他们做饭吃,连门都没有!你们趁早走吧!”那婆娘恶狠狠的把窑门一关,再也不肯露面。

    那男人在窗外,求婆婆告奶奶低声下气的好言相劝,诉说他每年到宝鸡受到我们家恩惠不小,一顿饭是要管的。

    那婆娘听得不耐烦了,开了门,却恶恨恨的端出一盆脏水隔门泼出,脏水蘸了爷爷奶奶一身,吓哭了父亲和三伯,大婆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见此情节景,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吧嗒吧嗒的抹眼泪。

    奶奶生气的骂道:“你……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不给吃的也罢!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人?”

    爷爷一看,老李原来是个惧内的窝囊费,自己请来的客人被老婆这么欺负,他却站在一旁发呆,连个屁也不敢大声放了。

    爷爷一怒之下,便起身要走,那男人却也不再挽留,气得爷爷骂道:“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怎么就这样的时运不济,今日却偏偏遇着了这个泼妇恩将仇报,一口开水也没喝着,倒弄脏了衣服,真倒霉!”

    二伯连义本想着在此遇到熟人,肯定能吃一顿饱饭,现在却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气得朝那男人做了个鬼脸骂道:“呸!你还是个男人,以后就别再到我家里来混吃混喝,来了我们家也不会再给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吃了,呸,呸!”又是一个鬼脸。

    爷爷一看,这个熟人是指望不上了,便生气的摇摇头对大婆和奶奶说道:“唉,大嫂,咱们走吧!没有他的施舍,咱们也能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此时,院里已经招惹来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当中有一个怀抱孩子的妇女,她却相中了表姑姑采莲,她见爷爷生气的带领全家起身要走,便尾随在后边,等爷爷他们离开了老李家,绕过前面的房山墙,她便急忙过来拉住奶奶道:“你们等等,我有话要说,你们别生气!她就是那么个麻糜婆娘不讲理,我也是有娃娃的人,我想请你们到我家去坐坐,我给你们做碗饭吃吧,大人饿些还可以,小孩子多可怜啊!”

    奶奶邹起眉头回头看看爷爷,爷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侧身问道:“我没有听错吧?”那女人点点头。

    爷爷也是在赌气,他便无可奈何的点点头,稀里糊涂的带领着全家人跟着那女人又到了她家,这家人的家庭情况比起刚才老李家,殷实得多,三只窑洞、三间瓦房尚新,还另外有一间厨房,只是孩子又小又多,把院子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一家人从老李家又挪动到隔壁这家人的房檐台上,那女人赶紧搬出几个小木凳让大家坐,叫了表姑姑跟她去帮忙烧火做饭,把她怀里的小儿子塞给她那个看上去大概有十来岁大的大儿子看管,那小男孩子看上去只有一岁左右,刚刚学会走路,脚下很不稳,还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他们不懂得他娘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这些说话口音不一样的外地人,带到自己家来?

    他们兄弟几个只是站在远处,用警惕的目光、怯怯地望着这边,他们似乎听不懂爷爷奶奶他们在说的是什么?只是对这些说话口音不同的外地人,感到很好奇?

    奶奶悄悄地问爷爷道:“你说这女人对咱们有什么企图?咱们可都是些穷要饭的,没有什么钱财可图啊?别人躲都还来不及哩,她怎么寻着往上贴呢?咱们又和她素不相识,她干吗把咱们叫到他家里来?还说给咱们做饭吃,这是真的吗?”

    爷爷还在生老李老婆的气,便气呼呼的说:“唉,管他哩!只要能给咱们烧碗热水喝,也比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强得多!”

    “你俩个没看见她看咱们采莲时,笑嘻嘻的那个眼神,八成是在打采莲的主意!她要是只想帮咱们,不管给些馍馍或面粉就把咱们打发了,这又何必把咱们叫到家里来,自找麻烦哩?我看她也不是个很勤快麻利的女人,你们说这事该咋办?”大婆问爷爷和奶奶道。

    “大嫂说的也是,很有这个可能,咱们采莲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这事可绝对不行!”爷爷坚决的说。

    果不其然,还真让大婆给说中,那女人果然在打表姑姑的主意,她在做饭的时候,就在表姑姑哪里打听到,表姑姑没有了娘,爹也不管她,这是跟着舅舅一家逃荒,也挺可怜的!她看表姑姑聪明伶俐,很喜欢她,便问表姑姑道:“女子,你看你,没有个娘疼你,多可怜啊!我有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子,你留下来别跟着他们走了,等你长大了给我儿子当媳妇多好啊?实在不行了,就是给我当女儿也行!我们家有的是粮食,绝对让你饿不着,我再给你做一身新衣服穿,你愿意留下吗?”

    饿怕了的表姑姑采莲,现在有奶便是娘,管他什么媳妇女儿,只要能吃饱肚子,做什么都行,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点头。

    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懂什么?

    锅里水开了,那女人舀了几碗开水端出来凉在窗台上,对大家说了几句客气话,她又回厨房去了。

    此时,隔壁的那个男人又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答讪道:“王家小哥,你别生气,我那麻密婆娘我实在管不了,等会儿你们吃了饭,我领你去找我们东家去,他家大业大,用人的地方多,看能在他家给你找个活干,挣钱不挣钱,能给你们挣碗饭吃,也就不用你们这么辛苦的到处跑了!”

    爷爷喝了口水,低头想了想,老李说的对!在此地,自己的确是两眼一摸黑。一路上,除了这个人,还没有碰上一个熟人。倒是同样逃荒要饭的熟人,却碰上了好几拨。有这个人做个引荐也好,总比没有熟人强,爷爷点头答应道:“那也行!你那个东家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不远,大概就有十几路,翻过前边的那座卧虎岭,就看见了!”

    “那附近有闲窑洞吗?我们这么一大家人都去了,人家可能会嫌弃我们的!”

    “那半坡上闲窑洞多的是,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行!一会儿我来找你!”爷爷说。

    “不用找,我就在场边等你!”原来那男人是附近有名的个妻管严,他怕爷爷找他时再惹麻烦,他宁愿自己在门外多等一会儿,也不愿去招惹那个麻迷老婆。

第八章 认干娘埋下祸根

    福兮祸兮,祸福相依。

    此时,那女人在厨房门口喊儿子过去,不知给儿子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儿子,拿了个抹布,打开房门,从里面搬了一个小红漆饭桌出来,放在院子里的阴凉地,用抹布擦干净,试着放平稳,放下抹布又去厨房看看,见饭还没有熟,又出来和弟弟们一起玩去了。

    过了一会儿,表姑姑采莲端了一大碗酸白菜出来放在小饭桌上,大伯和二伯见状,高兴的跑过去,偷偷地问表姑姑道:“姐,她真的给我们做饭吃?”

    小姑姑采莲高兴的点点头,又进厨房去了。

    奶奶知道这回真的有饭吃,见房山墙那里有个洗脸盆,起身拿了去下面的小溪边舀了多半盆水端回来,叫大伯、二伯过来洗洗脸、洗洗手,她用湿手帕给三伯和父亲擦了擦手和脸。

    很快那女人端了一个红漆方盘出来,身后跟着小姑姑端了一小筐杂和面馍馍放在小饭桌上,奶奶赶快帮忙把盘里的饭都放在小饭桌上,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说道:“谢谢大嫂!谢谢你!你对我们太好了!真的谢谢你!”

    “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我看娃娃们饿的可怜,洋芋苞谷珍珍做起来快,就给你们做些洋芋苞谷珍珍吃,不客气,吃吧!吃吧!

    因为,这是我们一家人,自从离开老家后,第一次正式吃的一顿饭。大婆和奶奶千恩万谢一番,望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感动得泪流满面。

    “你真好,你真是个大善人,谢谢你!”奶奶热泪盈眶的点头谢谢道。明知道这顿饭不好吃,弄不好是个陷阱,她还是由衷的感谢人家。

    这也应了一句古语:没了给一口,强似有了给一斗。

    “别客气,你们慢慢地吃吧!锅里还有!”那女人笑嘻嘻的说。

    “我看你心里好像有啥事,你说吧!”大婆笑着对女人说。

    “没事,没事,你们先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再说,我不会难为你们的,你们都看见了吧?我家姓刘,掌柜也成天在外边跑生意做买卖,家里就剩我一个人领着一帮孩子,屋里搞得乱糟糟的,我一下生了四个光葫芦,就是没有一个能帮我的女子,你们若不嫌弃,就把这个采莲给我留下,我娘儿俩很有缘分,我一见面就喜欢她!”那女人说话时,手不停的在表姑姑的头上抚摸,表示爱怜!

    “不行!我给你把话说明白,我这女子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要不是我们哪里闹灾荒,她也不会跟我们出来的!”爷爷恓惶的说。

    那女人低头想了想说:“大兄弟,你没骗我吧?她才只有十来岁,怎么就会有婆家呢?你们山外人怎么也这么早就给娃娃占媳妇?”那女人疑惑的望着爷爷,等他回答。

    “是真的!不信你问她自己!”爷爷肯定的回答道。

    表姑姑和大婆、奶奶都点头,那女人很失望。

    过了一会儿,女人又说:“这样吧!这女子我刚才也问过她了,娃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娘,你们也看见了,我只有这四个光葫芦男娃,也没有生下一个女娃,她做不成我的儿媳妇,给我当个干女儿也行!我家男人常年在外面做生意,也是到处跑的人,家里就我和这几个男娃娃,没有一个能帮我的,留下她帮我带带孩子,保管她饿不着肚子,总比跟着你们到处流浪要饭强吧!你们再考虑一下,能行的话,你们就把她留下来吧?”

    “你这是啥意思?你把话说明白点!要是只让她留下给你帮帮忙,带个孩子、洗洗衣服这还可以,只要叫娃能吃饱肚子也行!别的你就不要想了!只要我们哪里灾荒一过去,我们就得带她回家!大嫂你们也说句话吧!”爷爷征求大婆和奶奶的意见。

    大婆回过头来对那女人说:“我看你也是真心喜欢我家采莲,要是这么说,就依她三舅舅的话,当媳妇的事,你就别想!收个干闺女,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是要饭的,我看也行!采莲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我愿意,舅舅、妗子,你们可要记住这个地方,常来看看我!”表姑姑为了不饿肚子、不住破庙她欣然点头答应了。

    “那你就磕头认个干娘吧!”大婆提示表姑姑道。

    表姑姑为活命,跟着舅舅、妗子们一路沿门乞讨,没少遭罪,有人收留自己当然高兴,当即就在院里磕头拜了干娘。

    可当爷爷和奶奶背起行李,领着弟弟们要走时,她却放声大哭了,久久的拉住爷爷奶奶的手不放,哭求着说:“舅舅,你们一定要来看我,你们不会不要我了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被她这一闹,大家心里都象刀割一样难受,爷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只好低下头对她说:“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走的太远,我就在山那边找个活干,等把他们安置好了,我就来接你去看看我们住的地方,你将来有空闲时间,也可以常来看望我们大家,好了,别哭了!”

    在这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表姑姑虽说也是一个孩子,她一路上不但没有拖累爷爷奶奶们。而且,她还帮着大人们招呼几个小弟弟,领着弟弟们边走边挖野菜,到了宿营地,大人们背的、抱的,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是她和大伯、二伯去捡柴禾挖野菜,奶奶生火烧水做饭,她帮奶奶洗菜提水,她是奶奶的一个好帮手。

    如今,要留下表姑姑给别人当女儿,奶奶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带着她又觉得前途渺茫,何处才是一个落脚点,又怕错过了能让孩子吃饱肚子机会。

    望着外甥女青黄的小脸蛋,和那骨瘦如柴的小身板,跟着自己到处流浪,求爷爷,告奶奶的乞讨生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安稳觉,也不知这样的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如今有人愿意收养外甥女做干女儿,奶奶却有些难以割舍,抱住放声大哭的表姑姑,百感交集,她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地往下流,哽咽地拉着外甥女的小手,半响也说不出话来。

    奶奶哭了好一会,才强忍住泪水,用手抚摸着外甥女的头安慰道:“好了,采莲乖!听话别哭了!我们大家都会常来看望你的,眼下也是没办法的事吗?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只要你在这里能混饱肚子也强似跟着我们有一顿,没一顿的天天吃野菜糊糊乞讨强啊?你也听见了,刚才那人要帮舅舅在此地找活干,我们不会走远的,等我们一安顿好住下,就会来告诉你,领你去认个门,以后你想我们了就可以自己来看望我们,你说对吗?你放心地回去吧!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大婆也不忍心丢下采莲姑姑,见她拉着奶奶的衣襟哭个不停,心如刀绞似的难受。哪有什么办法呢?不错,爷爷是一个吃苦耐劳的好劳力,可你就是再能干,带着女人孩子一大帮去找活,恐怕人家知道了还要掂量掂量呢!

    临走,采莲姑姑叫过大伯、二伯含着泪水说:“大哥,你和连义俩可不要忘了我,你们只要一住下,大人们忙,你俩就给我来说一声,我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我就放心了!”

    “好吧!采莲,你放心,我们只要找到一住下就来给你报个信,你给我们留些好吃的!”大伯恋恋不舍的说。

    “姐姐,我也要好吃的!”二伯说。

    “姐姐,姐姐,还有我哩?我也要吃好吃的!”父亲一听到有好吃的,也跑过来拉住表姑姑的手跟着嚷嚷道。

    这时候,刘家女人端了几个杂和面馍馍出来,送给奶奶路上吃。

    突然,听见孩子们要好吃的,便想起了家里还有几块水果糖,便答应着:“有!有!有!我去给你们取糖吃。”刘家的女人笑着转身进屋,拿出一把水果糖分给他们。

    临走,大婆还是不放心的拉过刘家的女人吩咐道:“刘家大嫂,我家采莲就托付给你了,这娃离娘早,可怜!你一定要善待娃娃,不会的地方你给她教,这娃灵醒的很,一教就会,只要你对她好,她会把你当做亲娘一样伺候的。”

    “她妗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不会亏待采莲的,我没有女娃娃才留采莲的,我喜欢还来不及哩,你们放心的走吧,等你们有了落脚的地方,我一定会让她去看望你们的!”刘家女人笑着抚摸着采莲姑姑的头答应道。

    正当大家恋恋不舍的挥手告别时,不明事理的父亲,一看采莲姐姐怎么不跟我们大家走了?便在爷爷的怀里挣扎着——哭叫着:“姐姐——姐姐——

    大家的心里,就像是灌满了铅似得沉重,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首的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刘家坳,远远地还传来了表姑姑的呼叫声“三舅舅,你一定要来看我哟……我会想你们的……”

第九章 卧虎岭风光绮丽

    一家人跟着老李爬上卧虎岭,爷爷站在高高的山顶上,遥望山前山后,满目碧绿青翠,青山绿水,白云缭绕,确实与山外的满目焦土大不相同,叫人有一种身处仙境的错觉。

    爷爷极目环顾大西北的深山老林,天高云淡,令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极了!在西斜的阳光照耀下,群山峻岭,奇峰耸翠,佳木交阴。

    千层怪石惹闲云,一道飞泉垂素练。

    万山横磐落,一柱入丹霄。

    此情此景,不由得爷爷感叹万千——

    “你看,那边山脚下有楼阁亭子的村庄就是孙家坪!”老李指着对面山下的村庄告诉爷爷道。

    爷爷顺着老李手指的方向遥望,只见那边的山坳里,影影绰绰似有楼阁亭台隐在其中,爷爷惊讶地赞叹道:“老李,没想到你们山里还有这么好的去处?比我们哪里的财主还富有的多!”

    老李得意的笑道:“是啊?你没想到的多着哩!我们这里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风水宝地,听说他们家曾经出过一位大将军和一位皇后娘娘哩!他们兄妹把我们这儿的脉气都拔完了。所以,我们这里的男人都不行,不是走路腿胯不行,就是体质不行,多灾多病。”

    “啊?是真的吗?没想到高山出窕窈,深山飞出了金凤凰!”

    “别着急,到了哪里你就知道了,他们家的八个儿子,娶了八个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特别是每天清晨挑水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六个媳妇挑六副桶担一溜排开,那简直是此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们也是小脚,不过没有你大嫂的脚小,穿着厚厚的木底鞋,一走路咯噔、咯噔的响,扭动着那个杨柳细腰,圆滚滚的小屁股,扭动起来,那真叫妙!”老李说着说着嘴角都流出了哈喇子。

    爷爷不屑一顾的斜了老李一眼问:“他们家那么有钱,何不顾个男人挑水,为何还要难为几个媳妇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哪里是单纯的为挑水来,他那是向别人亮宝、夸宝呢!”

    说话间,他们便来到来半山腰的一个平坦的地方,这儿一拼排有大小五孔窑洞,其中有两孔窑洞还有门窗,只要稍加修整就能住人。

    爷爷一看这儿也离孙家坪不远,只隔一条深沟,就在对面,最多有两三里路程,很方便的,要是有啥事,这边喊一声那边也能听见,他便高兴地笑着说:“老李,我看这地方不错啊!这几只窑洞还有门窗,稍做收拾就能住人,不错!不错!”爷爷经过了这些日子宿破庙,住廊檐的凄惨经历,他似乎很容易满足,看样子他对这个地方非常满意,来到场边的一棵大柿子树下的荫凉处说:“老李,赶快帮我把三儿也抱下来,让我喘口气,真是累死我了!”

    老李放下怀里的父亲和肩头的包裹,用衣襟擦把汗水,把三伯笨笨从爷爷背上的行李卷中抱了出来,爷爷解下背上的行李,从行李卷里抽出一个油布卷,在树荫下的地上铺开,把三伯放在油布上面坐好,自己一屁股坐在行李卷上,用手抖了抖被汗水渗透贴在身上的衣服说:“老李,你们山里也怎么这么热啊?怎么连一丝风都没有,快热死我了!”

    “我们这儿再热,我想也没有你们家乡热吧?我也想象不出你们哪里都一年没下雨了,不知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能变成啥样子?天不蓝了,山不绿了,到处都是灰塔塔的没了生机,到中午的时候,火红的太阳烤的大地发烫,穿着鞋子走路也觉得烫的脚底板生疼,好似遍地都能起火,在家就不敢出门,我们那儿的金陵河早就断流了,你知道我家门前的戏楼后面的那一泉水吧,那水多旺啊!也干枯了!就连周公庙前的那眼水井里的水位也在下降!唉,那个遍地生烟的凄惨状况就没法说!”

    “哦,那太可怕了,我们原先都羡慕死你们了,总觉得你们都像是在天堂过日子,天天能吃上又长又细的白面条。每年夏天去你们哪里割麦子,主要是想去换换肚子,去吃你们哪里的白面馒头和面条呢!顺便挣些零花钱。”老李诚恳的说。

    父亲跑那边去摘了几朵打碗花玩,就是那种和牵牛花相似的野花,大多数都是粉红色的花朵。

    “哎呦,你怎么敢拿打碗花啊?拿它你吃饭的时候会打碎碗的,赶快扔掉它!”爷爷急忙赶紧跑过去折了几朵野菊花把他手里的打碗花换下来扔掉。

    一会儿,大伯和二伯也来了,后面紧跟着奶奶搀扶着大婆也来到了,由于坡陡路难走,大家又急着赶路,大婆累得两腿瑟瑟发抖,在奶奶的搀扶下,也终于艰难的来到了,强挣扎着来到儿子身边坐下,说:“唉,这上山吃力,没想到这下山被上山更不容易!”

    歇了一会儿,爷爷看时间不早了,建议道:“大嫂,我想把贤儿也领上去,看能寻个放牛放羊的活不,若行的话,也能混一碗吃!”爷爷用商量的口气,征求大婆和奶奶的意见。

    “去吧!去吧!最好能把连儿也带上,放牛放羊还是个帮手,你看行吗?”为混口饭吃,大婆希望爷爷把二伯也带上。

    “唉,都带上吧!只为混口饭吃,咱又不要他工钱,你就带上他吧?弟兄两个还是个伴儿!”奶奶也希望爷爷能把大伯和二伯一起带走。

    “那我们去试试看!你俩招呼好两个孩子,周儿爱胡跑,小心沟边危险!你们歇一会儿,进去看看那个窑洞干净些,给咱们打扫一下,咱们晚上就住这儿吧!”

    “我知道了,你们快走吧,等会儿我和大嫂把这儿收拾一下,做个落脚的地方,我看挺好的!”奶奶满意的点点头。

    爷爷拉过父亲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吩咐说:“周儿,听话别乱跑,沟边太危险了,你记住了没有?”

    “周儿记住了,沟边危险不敢去!我和三哥哥一起在这里玩,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经过这小半年的流浪乞讨生涯,父亲似乎懂事多了,他认真的点点头答应道。

    爷爷看大婆和奶奶把大伯和二伯收拾利索,他便领着大伯和二伯跟随着老李去孙家坪找活去。

    孙家坪是一个四面环山,在深山是个很少有的小盆地。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这儿的吃水比较困难,虽说村前就有一条叫黑河的河流,却在几十丈深的峡谷谷底流过,此处的悬崖峭壁如刀削一样,无法攀登。要想到谷底取水,就得顺着河流往上游走,行不到一里路,前面出现了一个几十丈高的瀑布,遥望恰似一匹布帘落下,气势磅礴,非常的壮观。

    爷爷他们跟着老李,顺着山路往里绕了一大圈,才来到了瀑布上游的开阔河面上,虽然这儿远离瀑布,水流仍然很急,使这里的巨石河床,随着岁月的冲刷,形成了一个石槽,在石槽上面有一座小巧玲珑的三孔石桥,桥两边有石雕砌成的护栏;离小桥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碧瓦红柱的八角亭子。老李高兴的一指笑着说:“你看,这儿的风景怎么样?这里就是孙家媳妇挑水梳头的地方,这地方不错吧!大石头比炕还大还平,他们洗衣服也要来这里,花花绿绿衣服凉满河边的石头和草坪上,蛮好看的!”老李第一个带头到河边洗了把脸,大家喝了几口清凌凌的河水,便觉暑气顿消,凉爽无比。

    爷爷问老李道:“这旁边不远的山坳里,也有不少人家,这是个什么村庄?看样子房屋不少很气派,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吧?”

    “这里就是李家槽,也是我的老家,我是刘家坳的上门女婿,可惜我老家现在没有亲人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回李家槽。这里也是个大户人家,这儿我人不熟,说不上话!”老李尴尬的笑道。

    这户人家的儿子在民团当团长,势力也很强,很霸道。这是爷爷后来才知道的。

    爷爷把两个侄子拉到河边,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的,便高高兴兴地跟着老李,顺着通往孙家坪方向上山的石阶路慢慢地攀登。

    一路上,爷爷聆听着河水在脚下奔腾喧闹;心里却有些坎坷不安。老李说的这个孙员外,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嫌弃他们是个逃荒要饭的?此去成功与否还是个未知数……?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孙家坪的孙员外家的大门外,老李让爷爷和大伯二伯在门外的树荫下耐心等待。

    “你们不要心急,先在这里耐心等待一会儿,我自己先进去给东家掌柜的说说情况,我们掌柜的人好着哩,估计问题不大,你们别走远,一会儿我就出来叫你们!”

    等老李进去了,爷爷这才仔细打量起孙家的门庭。大门座西朝东开,门外有两座一人多高的青石狮子分左右两边,两侧各有上马石、拴马桩十分气派,大门两侧的门墩也各有一樽小青石狮子,一溜青砖瓦房的四合大院,象这样的大户人家,是爷爷奶奶一路行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深山里竟然也有这样气派殷实的人家,真是不敢想象,这里竟然是每年到陕西赶场割麦子的麦客们的家乡?

    这儿的风水的确不错,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好地方。看这门庭气派的架势,这里还真的出过大将军和正宫娘娘呢!

第十章 孙七爷施恩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过了一会儿,老李满脸高兴的出来招呼爷爷道:“王家小哥快过来吧!我家七爷叫你进去哩,我把你们的情况都给我家七爷说了,他很同情你们的处境,这事八成有希望,快跟我进去吧!”

    “你看他俩也能跟着进去吗?”爷爷担心的问道。

    “没事的!我都跟他说过了,他让我带你们进去,先让他瞧瞧在说!”

    爷爷给大伯和二伯交代道:“进了院子别东张西望,特别是连儿,老掌柜的问你啥,你就答啥,千万别多嘴!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二伯和大伯点头答道。

    爷爷领着两个侄子跟随着老李进了大门,直接来到上房的大庭前,见台阶上站着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东家掌柜的,身穿烟灰色真丝软缎长袍,手里端着长嘴的水烟壶。

    爷爷便知道这位就是老李说的东家老爷,他正在和一个穿灰布长袍管家模样的人商量着什么?见他们走进来站在台阶下,东家老爷向那管家不知吩咐什么?

    爷爷用眼睛瞟了一眼,这院子前前后后足有二十余间雕梁画柱的房子,南北两边都有一个月亮门,透过月亮门,那边也到处都是雕梁画柱庭房暖阁。院子中央一棵巨大的核桃树,树冠硕大茂密,果实累累,树下有几个小孩子追逐玩耍。

    此时,只见那管家点头答应着,下台阶进了北边的角门。

    老李见状,便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说:“东家,这就是我对你说的,我在宝鸡割麦子时认识的宝鸡朋友,王诚志和他的两个侄子。”

    那东家老爷上下打量了一下爷爷,一看爷爷就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人。打心里喜欢爷爷,便笑呵呵问爷爷说:“你的情况老李都给我说过了,早就听说你们陕西遭了大旱灾,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听老李说,你是领着一个小脚嫂子和媳妇,一家人靠沿途乞讨来到这里的,真不容易啊!我看你也是一个能下力气的庄稼汉,我打算留用你们了,你住在山那边,看起来近在尺尺,可走起来,来回也有四五里路程,每天让你们来回跑也不方便,山里的狼很多,你领着两个娃娃路上也危险。就像老李说的干活没活钱,吃饭没饭钱,你让她们娘儿几个吃什么?不如趁现在天色尚早,去把他们都接过来,我让管家去后院看看,后院的空闲房子多,随便腾两间给你们住,也方便你们互相照应,你看怎么样?”

    “太好了,谢谢东家老爷,您真是个大善人,是我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我媳妇和我嫂子都年轻,还可以帮你们带带孩子,洗衣服做饭,干什么的都行!我们一家不会白麻烦您的!”爷爷闻言千恩万谢道。

    “小伙子,我看你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听说你嫂子也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好人有好报。我也佩服你小伙子的为人,能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恶劣状况下,还能带着寡嫂和幼侄子死里逃生的确不易。只要你安分守己的在我家好好干活,我家大业大,也不怕多添几张吃饭的嘴。这两个娃娃也能帮我家放牛、放羊。我干脆好人做到底。所以,才叫你把你媳妇和你嫂子都接过来,也方便照应。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赶快趁早去将她们接过来吧!”东家老爷笑眯眯的对爷爷说道。

    爷爷觉得这样更好,一家人总算又能够在一起。总比四处流浪要好,眼看已经是初秋季节,天气渐渐地冷了,在外边流浪也真不是个法子。只要掌柜的答应接她们过来,他一定会给她们找活干,这样一家人就都不用再饿肚子靠挖野菜过日子了。能吃饱肚子的确是万幸了。爷爷便爽快的答应道:“是,谢谢东家,我这就去接他们过来!”

    爷爷留下大伯和二伯,随老李去后院找陈管家看房子,准备收拾房子去了。

    却说,那天我爷爷得到了东家孙员外的充许,让他去把大婆和奶奶她们几个都接过来一起住,那感激之情真是难以言表……。爷爷千恩万谢的告别了东家,随老李出了大厅,下台阶来到院子里,给大伯和二伯嘱咐道:“你两个乖乖地听你李伯伯的话,跟他到后院去给咱们看房子,可不敢到处胡乱跑,小心被狗咬伤,我去接你娘和你三娘他们去。”

    二伯听东家说让他们都住这里,开始还不相信这是真的。现在一看三爸真的要去接娘和三娘他们去,别提有多高兴了。

    “三爸,你真的去接我娘她们来嘛?咱们真的可以在这里住吗?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了。”二伯高兴地东瞧西望,见孙家的房子多的数不清,每座都是雕梁画柱,一座比一座漂亮,比起自己老家的窑洞,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情不自禁的跳了起来。

    大伯少年老成,平时虽然话语不多,但他却是遇事不慌,很有头脑,有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味道。他不像二伯那样浮浅,他知道这里不是自己住的地方,便拉了一下弟弟的手说:“唉,快走吧!你别做梦了!有柴房住也就不错了,你还瞎琢磨什么呀?”

    爷爷见二伯高兴的样子,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便拍拍大伯的头笑道:“有柴房住也不错,我去把你娘和你三娘他们都接过来,咱们一起住,大家也好有个照应,不要工钱让她们娘儿几个吃什么?给她们也找个活干干,让她们也能有口饭吃多好啊!也省的咱们爷儿几个来回跑,哪还不把咱们累趴下?”爷爷回头对老李道:“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得赶紧过去接那娘儿几个去。”

    爷爷留下大伯和二伯,让他们跟着老李去后院找陈管家腾房子,收拾房子去了。

    爷爷是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人。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家人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能吃饱肚子那就不错了,一听东家让他接家人过来一起住,使他喜出望外,他便告辞了老李和两个侄子,又急急忙忙的往回跑。

    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也脚下生风,四五里的山路,在他的脚下,一上一下,再拐几道弯,不多一会儿功夫,便又转到对面山坡上的窑洞前。

    爷爷见儿子和侄子老老实实地坐在油布上玩,跟前放了一堆能吃的野果子,和用马莲草和狗尾巴草编的各种玩具,只有一个叫做鬼盗叼的玩具那才是真玩具,使两兄弟你争我夺的闹着玩。

    鬼盗叼是一个木雕的紫红色的,外形就像一个小花篮一样,上面大,下边小,就像一个捣蒜用的蒜罐,罐口很小,只能容下小蒜槌的把儿上下捣,却拔不出来;上端外延比较宽大,像个小花篮边沿似的,很精致漂亮!也不知这个玩具玩了几辈人,我小时候也玩过那个玩具。

    爷爷高兴地上前抱起儿子在院子里旋转了几圈,放下向窑内叫道:“大嫂——翠萍——快出来吧,不要打扫了!”

    大婆和奶奶正在窑洞里蒙着头打扫卫生,想从此要在这里扎脚常住,多年没住人的破窑洞,虽然里面布满了蜘蛛网,有一只窑洞里的土炕还好好的存在,使奶奶和大婆非常高兴,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正在打扫得起劲。

    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叫,大婆掀起蒙在头上的衣服往外一看,见是爷爷回来了,却不见她的两个儿子的身影,有些担心和不安,急忙叫奶奶道:“翠儿,你快看,怎么是诚志一个人回来了,却不见了那弟兄俩个回来?”

    奶奶听说丈夫回来了,急忙掀下头上的衣服说道:“大嫂,莫急,可能那兄弟俩在后边哩。”

    大婆还是不放心的急忙出来,连不迭声的追问道:“他三爸!他三爸!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贤儿和连儿他两个哪里去了?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呢?”

    “大嫂,看你着急的样子,也不问你兄弟我跑得汗似水流的出去找活的事情怎么样,先问你的两个宝贝儿子哪里去了?莫非你怕我把他们卖了不成?”爷爷笑着开玩笑道。

    奶奶见爷爷的表情不错,出门以来,第一次脸上露出了笑容。知道找活的事情有门儿了,便高兴的问道:“你出去找活儿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为啥这么风风火火的急着赶回来,把那兄弟俩丢在哪里了?”

    “你们猜,怎么样?”爷爷笑着反问道。

    “唉,看你阴阳怪气的样子,到底怎么样?你快说呀,还猜什么呀?”大婆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爷爷笑着摇摇头。

    “我猜,这事准有门儿,那兄弟俩可能是人家留下了,你回来是给我们报信儿的,我猜得对吗?”奶奶高兴地笑道。

    “你猜得对,也不完全对,我们不但找到了活干,还重新找到了住的地方。”爷爷笑着答道。

    “比这里还好吗?离你们干活的那个东家近吗?”奶奶问道。

    “当然近啊!近的不用出大门就到了。”爷爷幽默的笑道。

    大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睁大眼睛问道:“你这是啥意思啊?怎么个近的不出大门就到了?”

    “大嫂,你就别发愣了,快收拾一下咱们走吧!别叫那兄弟俩等得太久了!”爷爷看着大嫂还是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似的瞎琢磨,便提醒道。

第十一章 男人的尊严

    年轻爱美的奶奶,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嘟囔道:“大嫂,诚志的意思是,东家答应咱们住在他们家了,见东家咱们可得收拾干净些,这儿连水都没有,这弄得七分像人,三分像鬼怎么见人啊?”爱美的奶奶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嘟囔道。

    爷爷安慰奶奶道:“不着急,一会儿到沟底好好地洗一洗,打扮得漂亮点,让东家知道咱们山外也有漂亮的女人。”

    大婆见状,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回头,狠狠地瞪了爷爷一眼,抿嘴笑道:“你知道你大嫂我脑袋瓜子笨,尽拿我开涮!”

    “大嫂,这一路我就没见你笑过,想逗你开心吗嘛!”爷爷一边收拾地上的行李,一边回头和大嫂开玩笑道。

    奶奶拍打完身上的尘土,过来抱起三伯接过话茬说:“别尽说大嫂了,你的脸比我们谁的脸都笨得紧,就像是谁欠你的钱了似的,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吓得孩子们也不敢在你面前撒娇轻狂了。”

    爷爷无奈的抬头看了奶奶一眼,轻轻地摇头道:“你哪里知道,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一路上成了一个只会背行李,抱孩子的脚夫,却要靠女人孩子乞讨食物来活命,你说我还算是个男人吗?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啊?”

    奶奶开玩笑道:“哦——原来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伤了你做男人的自尊心了。这回好了,你不但找到了活干,还为我们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你大可以好好地表现一番,干活养活我们了,找回你大丈夫失去的尊严!”

    奶奶帮爷爷背好行李,把三伯安顿坐好,回头问大婆道:“大嫂,你收拾好了没有?咱们走吧!”

    “哦,好了!好了!你看这贤儿的行李我怎么拿啊?背了这个,拿不上那个,怎么办?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们刚才去的时候拿过去一些呢。”大婆一手提着一个凉席卷,一只手拿了一个小铺盖卷,身子扭来扭去,怎么也背不到背上去,不由得她抱怨道。

    爷爷听到大嫂的抱怨声,回头一看,见大嫂笨手笨脚的样子,笑道:“大嫂!好了,我来吧!你只要自己能走好,不要别人扶就不错了。翠萍,你把那个凉席卷儿给我挂在脖子上,小铺盖卷也给我随便绑在后面就行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赶快走吧!”

    早已习惯了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过流浪生活的父亲,见爹娘又背起行李,知道又要开拔了,能偷懒就偷懒,过去有哥哥姐姐们陪着他走的时候,他们走着玩着,他走得可欢实了。

    现在姐姐被留在山那边哭着喊着,却不跟他们走。两个哥哥也不知被爹爹把他们领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样子大家现在急着要去找哥哥们。从来不知忧愁和烦恼的他,便兴奋的抱着父亲的腿,不停地喊着:“抱抱我,抱抱我!爹爹抱抱我!”

    奶奶提起凉席卷儿,看着抱着丈夫腿转圈圈的儿子,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不好挂,便摇摇头道:“不行!不行!把凉席卷给你挂在脖子上,你怎么抱咱们周儿啊?凉席卷我拿,我把这个铺盖卷给你捎上吧。”

    大婆见爷爷这么说,也就求之不得了,也怪自己这双中看不中用的小脚,一走三晃的根不稳。一路上,别说帮忙拿东西,难走的山路,时不时的还要兄弟媳妇照顾自己。看着这吃的、穿的、铺的盖的,这么一大堆的行李,全靠他夫妻二人背驮。还有这个不争气的三儿子,一步路也走不成,原本想一路上能找个人家送出去,让他也逃个活命,给大家也能省一口吃的。没料到,一路上连健康的娃娃都都没人问,何况一个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个病怏怏的孩子,谁还敢要?

    大婆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整得像陀螺似的爷爷,奶奶还给爷爷往身上绑行李。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自己在地上捡起一条打狗棍,便拄着一走一拐的自己先行了。

    奶奶帮爷爷收拾停当,看着丈夫抱起他们的宝贝儿子,她也背起了自己的大包袱,提上小凉席卷,跟在后头出发了。

    太阳渐渐地西沉,空气中的灼热的开始减弱,天空中的浮云,宛如水面上的轻舟,扬帆缓缓而过。

    爷爷带领奶奶和大婆,沿着弯曲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转了几道弯,老远看见前面沟底河对面影影绰绰的亭子,便回头对奶奶指道:“你看见前边沟底那个尖顶的小房子了吗?”

    奶奶抬头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树丛中影影绰绰的一座小房子似的屋顶,激动的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是住家户吗?”

    “不是,那是河底桥头的一个亭子。我连背带抱的实在是太累了,我得先走了,我到亭子里等你们。大嫂我先走了,你脚下小心点,翠萍,你走慢点,照顾好大嫂!”

    路上碎石滚动,大婆小心翼翼的双手握着打狗棍,连头也不敢抬的答道:“哦,我知道了,你背的重,你先走吧!我们随后就到。”

    年幼的父亲硬是从爷爷的肩膀头伸长脖子向奶奶喊道:“娘——大大——你们记住走快点儿!咱们找哥哥去。”

    我们家乡的此地话,管伯母称呼大大。

    “走吧,走吧!我知道了。”奶奶笑着向父亲招招手道。

    三伯没精打采的坐在三爸背上的铺盖卷上,头上戴了一个柳条编的帽圈,只是回头望了娘和三娘一眼,随着爷爷前进的步子摇摇晃晃的走了。

    又转了两道弯,河对面的凉亭和小桥,清清楚楚的展现在面前了,奶奶望着在夕阳照射下闪着亮光的河水,激动地惊叫道:“大嫂你看那河面上还有一座小桥,桥那边的高坎上的那座小房子,绿瓦红柱真漂亮啊!咱们快点走,到哪里歇一会儿,洗把脸,收拾干净在走!”

    “唉,你们走得这么快,我的眼睛光看路还来不及呢,哪有那闲功夫看景致呢!唉,翠儿,这山路怎么越走越远啊?刚才孙家坪不就是在沟对面吗,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得看不见了呢?不会走错了吧?”虽然是一条曲里拐弯的慢坡路,路并不是十分难走。可是,对大婆的一双小脚来说,的确很不容易,早已磨出了血泡,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山路上时不时的还有搓脚石滚动,大婆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怕踩上搓脚石滑倒。就这奶奶还要时不时地停下来搀扶一把。

    当奶奶和大婆赶到沟底时,见爷爷把小兄弟俩已经放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给泼水洗澡,逗得两兄弟高兴的不亦乐乎。

    爷爷见奶奶和大婆她们也赶到了,高兴的叫道:“大嫂,翠萍,你们见过这么大的石头吗?你们看这小桥、流水、和那宽阔平坦的大石头,加上高坎上边绿瓦红柱子的凉亭,和那小桥前边不远处的瀑布,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巧夺天工的自然风景区;这潮乎乎清凉新鲜的空气,深深地吸一口,那可真是舒服极了!”爷爷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走得气喘吁吁的奶奶和大婆,的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石头,一两丈多宽的河流,几乎是从一个完整的大石头上流过。奶奶高兴地几步跑过小桥,把背上的包袱往那又大又平整的大石头上一放,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伸开双臂,躺在石头上,成了一个大字型,静静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暂短的舒适。

    刚刚走上石桥的大婆,手扶栏杆不停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突然,看见奶奶四肢伸开,平躺在大石头上,不由她惊叫道:“哟——翠儿,你怎么能这样躺在大天底下呢?多难看啊?丑死了,快起来吧!叫别人看见了会笑掉牙的!”

    爷爷听了笑道:“大嫂,这附近除了咱们,哪儿有人啊?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你也快过来舒展一下筋骨吧!”

    大婆笑了笑,也再没说什么。便慢腾腾的走过来坐在奶奶身边,喘了一会儿气,便推了奶奶一把,你快起来别躺了,打开包袱把俩个娃娃的衣服找出来给换上,让他三爸先带他俩先走吧!咱们也在这里洗一洗,你看这里的水多清凉啊!”

    奶奶仍然静静的躺在石头上,望着天空白云变幻莫测的样子,遐想着没动。

    大婆见状,转身在奶奶的膈子窝用指头一捣,奶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翻身便坐了起来笑道:“这大石头比咱们老家的炕还大,躺上去热呼呼的,这要是冬天,那可比咱们烧的热炕还要均匀舒服!”

    奶奶见爷爷给两个孩子擦干身子,就过去给三伯和父亲换上干净的衣服,帮爷爷背上行李,安顿三伯坐好,打发他们爷儿三人上路,爷爷临行吩咐奶奶道:“你们洗快点儿,不要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洗完就顺着这条大路走,这里没有岔路,我一到那里,就打发贤儿来接应你们!”

    奶奶对对对,是是是的答应着爷爷,转身来到河边,爷爷又回过头来不放心的喊道:“翠萍!往里边走是李家槽,孙家坪是往外走,别走岔了路,记住了吗?”

    奶奶不耐烦的回头答应道:“记住了,记住了!就你啰嗦!”

第十二章 黑河野浴

    这些天来,大家不是东家走西家串的求食果腹,就是急急忙忙的赶路寻找有住户村庄院落,怕错过了吃饭的时辰,讨不到一口剩饭面汤喝。偶尔遇到河渠水沟,也只是洗几把脸凉快凉快,在溪边趁一会儿凉,看着孩子们玩水嬉闹,奶奶还能跟着顺便洗洗脚,大婆只有眼馋的份儿。

    再说,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把人都活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们哪里还有心思打扮自己。

    如今有了落脚地,再也不用到处奔波住破庙找山洞了。

    大婆和奶奶心里特别的高兴,东家老爷既然答应一起过去,老李已经给他们腾住的地方了,想必东家也会给她们两个也你安排活儿干,让她们都有一口饭吃。

    奶奶来到河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三下五除二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就下水开始洗起来,她看见大嫂还东张西望到处乱瞅,便高兴地说:“大嫂,这儿没有人看你,你赶紧洗吧,难道你的身上就不粘吗?”

    大婆望着爷爷远去的背影,这才来到水边坐在石头上洗了起来,大婆见奶奶挽起裤腿,鞋一脱就下水开始洗腿洗胳膊,她见近处的确无人,便笑着说:“咱们的确得好好地把身上的汗臭味儿洗洗,不能让东家老爷一看咱们脏兮兮的,以为咱们天生就是要饭的穷叫花子。”她便也解开扎裤腿的带子抖了抖裤腿,索性干脆解开又长又臭的裹脚布,把自己缠得像粽子一样的尖尖脚露出了,抱在怀里一看,心疼的直流眼泪,好端端的脚丫子,非得弄折骨头窝在脚心里,弄出一个人造的小脚,一走三晃的有啥好?现在被磨得血肉模糊,往水里边一放,便钻心的疼痛难忍.....

    大婆看着奶奶的大脚丫子,白白胖胖的,走起路来跟男人一样虎虎生风。过去她还笑话奶奶的大脚丫子跟男人一样不好看,现在她又羡慕奶奶的大脚片走路根稳。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婆的审美观也随着长路漫漫的逃荒生涯改变了。

    奶奶见大婆慢腾腾的不洗脚,却洗她的臭臭烘烘的裹脚布,还时不时的抬头看自己,她便着急的催道:“大嫂,你不赶紧洗,老看我干什么?”

    “唉,翠萍,你不知道,我过去怎么看你的大脚片都不好看,现在却怎么看,都觉得你的大脚比我的小尖尖脚好看!”大婆投过羡慕的目光。

    奶奶抬头笑着说:“这么说多亏当年我家姊妹们,我要下地干活,我娘也忙得顾不上管我,她才没有强迫我裹脚,要不我今天也和大嫂一样的遭罪!其实,这不是好看,是实用,你知道什么叫实用吗,实用就是好使,能走能跳,想怎样就怎样!”奶奶自豪的自我夸道。

    “哎呦,说你胖,你就喘上了,看把你美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别臭美了,快过来帮我也擦擦背!”大婆低下头,给我奶奶泼了几把说笑道。

    大婆和奶奶虽然是妯娌俩,年龄也相差十来岁,大婆当年只有三十一二岁,奶奶才二十一岁,奶奶娘家是家大人多,上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姊妹七个,她娘平时光给这一大帮孩子的穿衣吃饭都忙的晕头转向,哪里还有精力管她的脚大与脚小。

    偶尔,被旁人说的受不了,也给她缠过几次脚,都被奶奶受不了那个罪,给偷偷地解开了,反复几次,家里还需要奶奶下地帮忙干活,她娘也就索性不管她了。

    奶奶虽然模样儿长得漂亮标致,是一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姑娘,可只因为她有一双和男人一样的大脚,她就成了那个时代嫁不出去的大脚姑娘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脚却有大脚的好处。

    自从她嫁到我们家,上无公婆管教约束,只有兄嫂和平相处,妯娌之间,取长补短,互敬互爱,奶奶里里外外却成了大婆的一个好帮手,两个人好的像亲姐妹一样。

    奶奶也弯腰给大婆回敬了几把水,便撩起衣襟帮她擦擦背,等互相擦洗完毕,奶奶一看四下里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人影晃动,她索性找出两人的干净衣服,奶奶让大婆给她把风,她去远离石桥的大石头后面换上,便高兴地说:“啊——舒服极了!大嫂,你快一点洗吧!洗完了你也换上干净衣服试试看,真的舒服极了!奶奶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从包袱里取出梳子,借助水里的倒影,开始认真的梳头打扮起来。

    大婆看着焕然一新的妯娌,眼睛一亮,开玩笑说:“呵呵,这才像我们王家的小媳妇翠萍!可惜你生不逢时,偏偏地赶上了这个年成,把咱们这么漂亮的小媳妇沦落成了要饭的叫花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糟蹋了!”

    “大嫂,你一个小脚女人,回娘家也要骑着毛驴回去。现在也不是一样成了要饭的叫花子了吗,干嘛要取笑我呢!”奶奶假装生气地说道。

    “我是看见你洗的干干净净的,那粉嘟嘟的脸蛋就像三月盛开的桃花一样漂亮,让我眼睛为之一亮,我心里既高兴又心酸,我哪里是笑话你呀,我这是心疼你哩!”

    奶奶听大婆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酸楚油然而生......

    大婆见奶奶半天没吭声,扭头一看,见妯娌怎么顿时花容失色,一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若有所思样子十分可怜!

    便问:“翠萍,刚才你还是欢天喜地,怎么现在又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呀?”

    “大嫂,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同是一片天,怎么这里就会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涨势这么好,就连这条黑河的流水,还是这么汹涌澎拜的川流不息的奔腾,怎么就偏偏地咱们金陵川的金陵河就给断流了呢?”

    大婆也望着天空的蓝天白云,百思不解的嘟囔道:“唉,你问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同样在一个天底下生活,太阳晒在身上一样热得要命,怎么咱们那里就被晒得光秃秃的不下雨,地都裂了口子。这里却是风调雨顺,庄稼涨势这么好啊?”

    “咱们的金陵河若是能像这黑河一样,滔滔流水不断,就凭我和诚志的力气,一桶一桶的担水浇地,也能把咱们门面前的水浇地种好,咱们也不至于流落到这种求婆婆告奶奶沿门乞讨的地步。”

    “谁说不是呢,咱们戏楼后边的泉水若是不干凅,我也能帮上忙。可那有啥办法呢,老天爷不容咱们,在家痛痛快快在家自己劳动自己吃,非得让咱们看别人的眉高眼低乞食果腹,吃糠咽菜受折磨呢!”大婆一想起一路上所受的熬煎,不由得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大嫂,你说咱们这样的苦日子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啊?”

    大婆闻声,赶紧擦干眼泪,岔开话题,笑着对她说:“唉,翠萍,不想了,这是年馑,总会有过去的时候。你看天气这么热,天天都是汗流浃背的,身上的衣服已经酸臭酸臭的,这一洗的确舒服多了,多亏这里还有这么清凉河水让咱们痛痛快快的大洗一场,要不臭烘烘的都快要走不到人面前去了,还怎么去东家找活干呀!”大婆用粗布手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里特有的那种带着花香的新鲜空气,脸上露出了舒心的惬意。

    “嗯,现在好了,诚志给咱们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咱们再也不想用天天赶路,为寻找晚上歇息的地方发熬煎了!”奶奶收拾完自己,看着几个人换下的脏衣服本想塞进包裹,见身边清凌凌的河水和这平坦坦的大石头,实在不舍离去,又急急忙忙把一家人换下的脏衣服从包袱里掏出来,蹲在河边的大石头上,一边洗衣服一边给大婆把风看人。

    大婆一走三晃,趔趔趄趄的走大石头后面,彻底退下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脏衣服,换上半新不旧的干净衣服,回头对着身后的水潭,把头发梳的光溜溜的挽起来,用束头发的网络套好扎结实,别上一枚银簪子,左瞧瞧,又看看,脸上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此时,台阶上面的凉亭顶上,有两只长尾巴的花喜鹊,冲着这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奶奶回头一看,大婆还在大石头旁边的水潭里照镜子哩,便催促道:“大嫂,别臭美了,快点儿过来帮忙,你看喜鹊在催咱们啦!”

    “哎——来了,来了,别催啦!哎哟,咱们可算是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清水澡,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可真是舒服极了!”

    “那你还不快过来帮我洗衣服,你看这清凌凌的河水多好啊!”

    大婆笑着美滋滋的走过来,把换下脏衣服放在奶奶的旁边,跪在上面和奶奶一起把换下的脏衣服在水里搓洗干净,包起来自己提着,妯娌俩这才高高兴兴地背起包裹起身,朝着孙家坪方向出发。

第十三章 孙家大院

    孙家虽有家财万贯,八个儿子,老大早已夭折,老二是个病怏怏,常年咳嗽哮喘,在家养病不出家门。老三在家务农,虽然脑子灵光,却是个罗圈腿,一走三晃,十分的不济事,整天只能在院子里出出进进的晃来晃去,出不了远门,干不了大事。老四生的油腔滑调,是个好吃懒做的主,手低眼高,不是做生意的料,在家跟一个地方民团搞在一起,这也算是对孙家有一定的庇护。老五却生的相貌堂堂,出类拔萃,与众家兄弟不同,修长的身材,浓眉大眼,器宇不凡,是一个久走江湖,做生意赚大钱的人,常年在外四处奔波,挣回的银子不少,孙家的经济来源大多是依靠老五和老六,老五在兰州、陇县、西安、福建、苏杭、四川都有生意铺面和往来生意、一个人忙不过来打理,就把离家较近的兰州、陇县、平凉的生意交给老六做。老六虽然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他却也没有辜负兄长的栽培,自有一套生意经,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的,这兄弟俩是孙老员外的最大荣耀;老七就是爷爷投靠孙家时,遇见的那个中年人,说话和蔼可亲的孙七爷,是孙家的大当家人;老八虽然生的眉清目秀,可天生的在娘胎里就是一个病怏怏,听说十五岁上结婚冲喜,娶妻朱氏,是一个小家碧玉出身的美女,与众不同,别有一般风韵。

    婚后小夫妻你恩我爱,如胶似漆,不到一年,便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叫戴安。谐音带安,希望他的出生,能给父亲和家人带来好运带来安康。

    这个八爷本来就是一个病怏怏,如今有美女陪伴,夜夜销魂缠绵达旦——

    原本病体虚弱的八爷,由于两人年轻无智,只知道夜夜颠鸾倒凤,销魂缠绵,不知节制房事,便很快掏空了身子。

    结果是旧病未除,又添新病——成了痨病。

    虽然是小夫妻恩爱有加,却也挣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事与愿违。

    就在小戴安出生不久,八爷病情日渐加重,朱氏虽然衣不解带的伺候在八爷的身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一天瘦似一天。

    八爷望着如花似玉的娇妻日渐憔悴的面容,和那个襁褓之中的咿呀学语儿子,他不想丢他们母子这样仓促离世,他顽强的跟病魔作斗争,与命运抗争。

    八爷就这样死不了,活不旺,一直在痛苦中挣扎到小戴安刚刚过了三岁生日。

    他终于熬不过死神的降临,年仅十九岁的他,最终在绝望中抛妻别子,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朱氏也真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丈夫,守着幼子小戴安,孤儿寡母苦度时光。

    孙家是家大业大,也不会缺了他们母子什么吃喝用度。

    只是漫漫长夜,如花似玉的朱氏八奶奶,虽然锦衣玉食,却要夜夜独守空房,以泪洗脸,只能陪伴娇儿,苦挨时光。

    朱氏八奶奶好不容易,才盼得娇儿渐渐地长大成人,只见十二三岁的儿子戴安,长得眉目清秀,恰似当年的八爷在世,那走路的样子、一颦一笑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的似得一模一样。

    这对朱氏八婆是一个极大的心理安慰。

    谁料,好景不长,朱氏渐渐地在儿子戴安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可怕的迹象,儿子不但继承了父亲的容貌长相,而且还继承了父亲的遗传给他的整日咳嗽气喘的——心肺病。

    朱氏好不容易,才从少年丧夫的痛苦之中挣扎出来,这一下子又跌入了万丈深渊——

    儿子是朱氏唯一能够活下来的精神支柱。

    现在,这个精神支柱却面临着被病魔慢慢吞蚀的危险。

    孙家人有了当年八弟的前车之鉴,对这个侄子的病情已经不抱那么大的希望了。

    虽然七爷也给侄儿到处求神请医,那只是为了安慰年过古稀的父亲和弟妹朱氏的心理承受能力。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效仿当年对待八弟的办法,早早地为戴安娶了一房媳妇,再为孙家传宗接代,为八弟延续香火。

    朱氏对此事也是万般无奈,一筹莫展——只能听从公爹和几位兄长的安排,在小戴安刚刚进入十六岁的花季之时,为他娶了一个李姓姑娘为妻。

    孙家这一回有了朱氏的前车之鉴,为侄儿在也不敢找十分美貌的姑娘为妻了,他们只注重人品,不注重相貌长的如何。

    李氏虽然长相一般,为人稳重娴熟,知情达理,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

    婚后,她尊老爱幼,处事圆滑稳重,对这个年纪轻轻守寡育儿的婆婆,非常尊敬孝顺,小夫妻俩个也恩恩爱爱,相敬如宾。

    不久,李氏便身怀六甲,一年后生下一个粉团儿似的女儿,因是大雪天生的,起名叫雪花。

    当小雪花刚刚一岁多一点,厄运再次降临到了朱氏、李氏的头上。戴安的病情突然恶化,来势很猛,百般抢救,医治无效,最终还是命赴黄泉。

    朱氏当年少年守寡,是她忘不了和八爷夫妻恩爱之情,她决心留下来,亲自抚养他们的爱情结晶——娇儿戴安。

    如今,见儿子戴安又撇妻抛子,丢下她们婆媳祖孙三代,不管不顾的追随他的父亲去了。

    这叫朱氏悲痛欲绝!这些年来,她虽然是没有少吃缺穿。可是,一个人在偌大的孙家大院,出出进进总觉得形单影只,过得十分凄凉。

    朱氏是过来人,她的一生就这样了,她认命!

    但她不愿意再让年仅十七岁的李氏,再赴自己的后尘,也这样凄凉的度过一生。

    等待戴安过了百日忌日,她就开始劝李氏回娘家改嫁。

    李氏对婆婆的宽宏大度感激不尽。

    然而,李氏却放不下襁褓中的女儿和苦命的婆婆,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又这样栖栖遑遑的度过了一年。

    在这期间,年过古稀的孙老员外,当年失去了他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宝贝孙子。现如今,他的宝贝孙子也弃他而去。老头子再也经不起痛失娇儿,又失乖孙的沉重打击,随即一病不起,万般无奈,他便把一个喏大的一份家业,交给平时替他管账持家的七子掌管,卧床不到半年,他便追随着孙子戴安去地下,寻找他那早已离世多年老伴儿子去了。

    七爷觉得孙家现在偌大一份家业,现在的八大房,都是子孙满堂,一百多口人生活在一起,加上雇用的长工短工和女佣一大帮,里里外外二百多口人,都得自己一人操心劳肺,他觉得这个家实在是不好掌管了!

    自从老爷子去世后,老五、老六都存了私心,也不像从前那样好好的交钱了,月利份子钱一个也不能少!树大分叉,这是必然的现象。

    何况现在父亲不在了,大家也没有必要这么死守一起,弄得牛拉驴不拉的强绑在一起,大家都不痛快!

    七爷在心中盘算已久,决定何不趁给父亲举办三周年祭日之时做个了断。

    等到老父亲的三周年忌日刚刚办完,送走了亲戚朋友,趁着兄弟几个都在家,便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拿出父亲的遗嘱,商量分家的事宜。

    大房少年夭折,是个空房,这不牵扯什么,只有八房孤寡满门,祖孙三代,皆为女流。

    无奈,七爷只有邀请朱氏八婆参与分家。说是分家,其实这些事情早已在老爷子在世时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候把遗嘱拿出来当众一念就行了。

    朱氏进得门来一看,几位大伯哥都在,气氛有些凝重,也不好多问,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七爷见人都到齐了,便取出父亲的遗嘱宣读。

    刚刚宣读完遗嘱,取出早已分析停当的账本让大家互相传看,随口说道:“你们如若没有意见,咱们就按照父亲的安排这么定下了!”

    正在大家吵吵闹闹,窃窃私议之时;没料到八婆朱氏竟然放声大哭。

    原来朱氏八婆一听说是要分家,头“嗡——”的一下子头就大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公爹刚刚过世不久,大伯哥们就急着分家,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却要她抛头露面,像男人一样耕田种地,这可如何是好?不由得她恓惶的当众大哭起来。

    哭归哭,家还是要分的,房屋基本没有多大变动。朱氏分了一头膘肥体壮的母牛,一匹小马驹和一头能驮粪拉磨的小毛驴,还有一只三十六只羊的羊群,还有离家较近的几亩田地,七爷在长工里面挑了一个老实厚道,非常能干的人,帮她种庄稼。

    这也是看在早死的八弟面上,念在朱氏年纪轻轻地为守八弟一脉相承的遗孤——戴安,含辛茹苦多年。如今又落得孤寡一门的份上,这也算是对她的怜悯和照顾。

    不久,李氏娘家爹一看,孙老爷子已经过世,孙家已经是树倒猢狲散,女儿在孙家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便接女儿回娘家改嫁了。

    此时,年仅三十八岁的朱氏,便扛起了养家糊口,照顾孙女的重任。

第十四章 祸从天降

    从此,我们一家人,便在孙家坪的孙员外家的后院里住下来。

    虽然这里是两间堆放杂物的破旧房子,对已经住惯了屋檐破庙的爷爷奶奶来说,那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住处了,稍加修补,还真不耐。

    白天,爷爷跟着其他长工们一起下地干活,为了报答东家收留我们全家的恩情,爷爷起早贪黑的拼命的干活,泥里水里从不惜力。大伯和二伯就成了孙家的小牛倌和放羊娃。大婆的针线活好,就在屋里帮东家做些女工针线活,兼顾照看三伯和年幼的父亲。奶奶年轻漂亮,干活手脚麻利,有客人来了,就是端茶递水的侍女丫头,没有客人的时候,却是洗衣服做饭,什么杂活都得干女佣。

    秋,是深深的降临了。

    秋风起兮,落叶飞絮;大地原野,山岭丛林,在画家的笔底下,都被涂上了枯黄色的色彩,萧瑟的秋风,给人们带来的已经不是凉爽的快意。而是袭人的寒意!

    我们全家人,为了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在孙家这个大院里,各自找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干。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正当大家畅想着今年冬天,能在孙家安安稳稳的度过漫长寒冬。为报答孙老爷的收留之恩,大家都在拼命地干活之时,大祸从天而降。

    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爷爷和另外两个长工在后山的山坡地里挖土豆。

    突然,陈管家领着几个人向这里走来。其中有两个官差摸样打扮的人,还有一个身穿长袍,头戴礼帽,长相十分丑陋的怪人,气喘吁吁的向这边走来。

    几个人见状,停下手头的活儿,莫名其妙的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互相摇摇头,大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大伙儿疑惑不解之时,只见陈管家慌慌张张的紧走几步,朝爷爷招手叫道:“诚志,你过来一下,有人找你!”等到爷爷来到他身边,他小声吩咐爷爷道:“一会儿到跟前说话时,注意点,多说好话,这些人咱们惹不起!”

    爷爷有些纳闷的问道:“他们找我干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听他们说,好像是哪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把你告下了!”陈管家忧心忡忡地说道。

    爷爷一看路边站的那几个人他根本不认识。但心中还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一看那两个官差气势汹汹的架势,横眉竖眼的样子,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由得爷爷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再看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尖嘴猴腮、瘦得像高粱杆似的家伙,走路摇摇晃晃的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刮上天的怪人,鼻梁上架了一副极不相称的墨镜,也铁青着脸就像谁欠了他的账似的。

    当爷爷跟着陈管家来到地头路上,一个眯缝眼的低胖子官差来到爷爷跟前问道:“你就是王诚志?”

    爷爷点点头答道:“是,我就是王诚志,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那人没有啃声,低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纸公文,在爷爷面前一晃道:“王诚志,你可知罪吗?”

    爷爷轻轻地摇摇头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王诚志,你老实点,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告诉你!有人告你,说你拐卖人口,触犯律条,你可知罪吗?”旁边那个抽烟的黑脸大个子的官差警告爷爷道。

    爷爷被这没有来由的罪名,搞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爷爷便气愤的据理力争道:“我一个逃荒要饭的人,在这里给人打工干活,不为别的!只为混一口饭吃。你们空口白牙,胡说什么呀?你们说我拐卖人口,我到底是拐卖了谁,你们拿出证据呀?”

    还未等那两个差人开口说话,从他们身后转过来了那个尖嘴猴腮,能牙利齿的中年男子,对那个黑脸大个子官差点头说:“老李,还是我来问他吧!”

    常言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那个黑脸大个子的姓李的,只好点点头默许了。

    那个尖嘴猴腮的瘦猴子,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那副大墨镜,拿捏出一副很有派头的架势来到爷爷跟前,狐假虎威道:“姓王的!你识相吧!别装蒜了,你不要说你不认识焦家沟的焦彩莲吧?”

    “啊——这个,我认识啊!她是我的外甥女,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认识她?”爷爷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着对方问道。

    那个人嘿嘿一笑,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爷爷面前晃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王家楞的,我姓强,你可能不认识我,咱们没有见过面。可是,咱们都认得焦采莲,她是你的外甥女不错。但是,她也是我未过门的侄儿媳妇啊?这里有婚书为证,你仔细看清楚了,白纸黑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我可没有骗你吧!”

    爷爷大字识不了几个,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的几行字,几乎全不认识,便抬头向陈管家求救道:“陈管家,你帮我看看这个上面写的是什么?”

    陈管家扭脖子看了一眼,没有啃声,只是微微地向爷爷点点头,算是肯定。

    那个尖嘴猴腮的强家人见状,便得意的有些得理不饶人道:“我说的不错吧?没有骗你吧?你别以为我们强家人好欺负,把我们未过门的侄媳妇,一女许两家卖了,你还以为你做的好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天衣无缝了?嘿嘿,你想错了!我们要是不知道,怎么能千里迢迢的追到这里来呢?”

    “你在胡说什么呀?谁说我把采莲给卖了?采莲和你们强家订婚的事情,我听表哥说起过,我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吗?咱们那里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每天路上都有人饿死。我们乡下人离城远,是靠天吃饭的,赶上这个年馑,家家如此,她在家里差点儿快饿死了,不知她是听谁说我们一家人出门逃荒,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硬是追了二三十里路才赶上我们的,跪在地下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求我们带上她。你们说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办?离家二三十里路了,我能赶她回去吗?让她一个人走了我们能放心啊?你们强家能行,为什么不早点儿把接她过去哩?给她一口饭吃,她也不至于跟着我们遭这个罪啊?现在反倒来向我兴师问罪来了?”

    那个站在一旁抽烟的黑脸大个子的差人厉声问道:“我问你,焦彩莲现在人在哪里?”

    “她在山那边的刘家坳,一户姓刘的人家里。”

    “那我问你,为什么你们都在孙家坪,就她一个人在刘家坳呢?你还敢说不是你卖了她?”

    爷爷极力分辨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她是在刘家帮人家看孩子混口饭吃的,怎么能说是我把她卖了呢?”

    那个低胖子差人,唬着脸从包里取出一根麻绳,扔给那个黑脸大个子的差人道:“你们跟他罗嗦什么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捆了回去再说。”

    真是:无风三尺浪,晴空起炸雷。

    爷爷一见如狼似虎的差官,不容分说,两人一齐涌来,七手八脚的上前就捆。便愤怒的挣扎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你们不能有话好好说啊?你们要找采莲,我带你们去找就是了,你们为什么还要绑我啊?”

    “你少罗嗦!走,带我们去找焦彩莲,找到人了再说,快走!”那个黑脸大个子的差人推搡着爷爷催道。

    爷爷只想着等会儿找到了采莲姑姑,等把事情给他们说清楚了就没事了。大不过把采莲交给强家人,让他们带回去就是了,在哪里也不过是为混一口饭吃嘛?在强家总比寄人篱下好啊!

    当爷爷被差人推推搡搡来到孙家坪村口是三岔路口时,见奶奶和大婆也得到了消息,妯娌两个抱着父亲和三伯,已经战战兢兢地等候在哪里。

    奶奶老远的看见丈夫被差人用绳索绑着,吓得大哭起来,放下怀中的儿子冲了过去,抱住丈夫的腿不让他们带走爷爷。她苦苦的向官差求告,向亲家强家人求告,却无济于事。

    大婆抱着儿子和侄儿跪在路边也跟着苦苦哀告,呈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希望那两个官差能念在同是宝鸡乡党的份上,发善心放了爷爷。

    可是,她们想错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一个当差的不是见钱眼开的家伙?他们收了强家人的钱财,就得替人家办事。何况我们只是一个身无分文,逃荒要饭的小灾民。

    孙七爷早已知道爷爷有个小外甥女,偶尔来这里看望舅舅一家,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也不知道,他怕引火烧身,招惹是非,便打发陈管家全权处理,吓得他躲在屋里,不肯露面说情。

    此时,陈管家见状也悄悄地溜走了。

    大伯和二伯在山里放羊,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全不知道。

    这妯娌俩哭诉哀求了许久,也无济于事。半点也感动不了官差老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抓走了爷爷。

第十五章 为寻夫祈告苍天

    几十年后的今天,父亲说起爷爷被差人抓走的那一幕,仍然在他的记忆里,记忆犹新。

    那是父亲一生中刻骨铭心的恨!

    在父亲的的记忆里,奶奶和大婆为求情,跪着用膝盖走路,磨破了裤子,也磨破了膝盖,奶奶死活抱着爷爷的腿放,那个黑脸大个子的差人,就照着奶奶的胸口踹了一脚,把奶奶踹翻在地,未等奶奶再次爬起来,他们趁机把爷爷强行带走了。

    那个尖嘴猴腮的强家人,也不知是出于是良心的发现,还是为了拖住奶奶和大婆,让官差赶紧把爷爷带走。他回头假惺惺的安慰奶奶道:“亲家母,你们不必再闹了,回头只要亲家公帮我们找见我的侄儿媳妇,我就求他们放亲家公回来了,你们放心的在家等吧!”

    那个矮个子官差恶狠狠的回头骂道:“臭娘儿们!真是给脸不要脸,我们抓他是去找人,又不是让他去上刑场,嚎什么呀嚎?再闹把你也一起抓走。”

    大婆一看奶奶被狗日的官差踹伤了,急忙过来拉扯搀扶,原本胆小怕事的大婆,她怕真的惹怒了这两个凶神恶煞似的狗官差,他们当真要带走奶奶这可怎么办?他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得了这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吓得她束手无策,只好拉着奶奶的衣襟不敢松手。

    临走,爷爷还梦想着,他领着他们找到了采莲姑姑,他们就会放自己回来的,他还扭头安慰奶奶和大婆道:“大嫂、翠萍,你们回去吧,不要怕,我领他们找到采莲就回来了,没事的,你们放心的回去吧!好好地照顾好几个孩子!义儿,不要哭了,你一定要听你娘的话,等爹爹回来啊!”

    父亲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他和爷爷最后的诀别的话语。

    当奶奶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时,爷爷已经被强盗似的官差拉出去很远了。她本想豁了命要追上去时,可一翻身看见爬在腿上哭得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儿子,简直是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鼻涕眼泪流了个一塌糊涂,再看大嫂跪在地上,一手扯住她的衣襟,一手拉着她那个只会急得在地上磨圈子嚎叫挣扎的三儿,眼泪汪汪的向自己哀告道:“翠儿,咱们不追了好吗?他三爸去找到了彩莲就会回来的!”

    奶奶看着大嫂可怜无助样子,和那苦苦哀求的目光——她的心软了——是啊!她不能丢下年幼的儿子不管不顾的去追,万一真的惹怒了对方,连她也一齐抓走了怎么办?大嫂一个人能照顾好这一帮孩子吗?兴许诚志说得对,他们只要找到了采莲,就会放他回来的。

    爷爷和奶奶他们还想着强家人,只是为了找回他们的侄媳妇,只要爷爷带他们找到采莲姑姑就没事了,他们就会放他回来的!

    他们全都想错了!

    此时,孙家的掌柜孙七爷,远远地看见官差走远了,这才打发陈管家来劝她们回去。

    奶奶和大婆妯娌两个,在这里哭哭闹闹大半天,啥事也不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爷爷被官差押着从对面的山坡上消失了……

    在路人和陈管家的劝解下,奶奶只得无可奈何地擦了擦泪水,背起在地上滚得像土猴一样的三伯,和大婆跟着抱着父亲的陈管家,哭哭啼啼转回孙家的住处。

    雨,渐渐的小了。

    天空仍然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山中的水雾和天空的乌云连成一体,灰蒙蒙的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

    三个人一前一后的一字排开,每人手里都拄了一条棍子,艰难的跋涉在泥泞打滑的山路上。

    老李是地地道道的山里人,这座卧虎岭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这里的一切路况他都非常熟悉,有他在前面带路,大伯夹在中间,奶奶在后边紧紧相随。

    这回她终于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可以放心的跟着老李向卧虎岭是攀爬。

    老李是一位四十多岁,正处壮年的汉子,时而回过头来,拉一把瘦小体弱的大伯,见他两只脚带了那么大的两坨泥巴,一走一摔跤,实在可怜,他便回过头来,帮大伯把脚上的泥坨收拾掉,叫他踩着路边的野草走,走到特别滑的地方,他回过头来拉着大伯走。

    由于,山高坡陡,下雨路滑,一路上转了一个弯,又有一个弯,不是山崖根,就是悬崖边。一路上,奶奶也是手脚齐用,就这样还是滑倒了好几次。

    大伯多亏有老李,时不时的回头拉一会儿,也还可以跟得上。

    当他们辛辛苦苦的连走带爬的爬到山顶时,奶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了。见路边有一个大石头,用手擦了擦上面的雨水,就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休息,便招呼大伯和老李道:“贤义,你俩也坐下来歇会儿再走吧!我实在累的不行了。”

    老李回头一看,见奶奶已经坐下休息了,他们也停下来找了块石头和大伯也坐下来休息。

    此时,雨住了,天还是阴沉沉的。

    等奶奶坐下来稍微喘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路只管低着头,急急忙忙的爬山赶路,将此行的重点目的都给忘了?辛辛苦苦的走了半上午,怎么一路上连个人影儿都没碰见?她见身边的大雾慢慢散开,赶紧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沟边向山下遥望,见山道上,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晃动。不由得她紧张起来,便问老李和大伯道:“你们说,这到底是咋回事?他们到底找到了采莲没有啊?莫非姓刘的女人把采莲给藏起来了?怎么到现在还看不见诚志的踪影在哪里?”

    老李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探身朝着下山的路上和对面的山坡上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弟妹,你别着急,诚志兄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我也不知道,咱们到了不就知道吗?贤义,咱们走吧!”他回头叫了声大伯。

    话虽如此说,老李的心里明白的跟镜子似的,从昨天下午人就被抓走了。要不,怎么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今天到现在还是不见踪影,人还能在刘家坳吗?老李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又不敢说出来,他恐怕说出来惹得奶奶伤心痛哭。

    奶奶知道老李的话是在安慰自己。眼看着下了山,再转一道弯,就到刘家坳了,怎么路上还不见丈夫的身影,不由得她越发地紧张起来,心里怎么就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没着没落的惶恐不安起来。

    这一回是下坡路,路会更滑更不好走,奶奶在路边的野草上,蹭了蹭脚上的泥巴,就到她刚才坐过的大石头跟前,弯腰捡起自己的木棍拄上,用手捋了捋额前的一绺长发,看见老李在招呼大伯,自己就先行走了。

    老李等大伯也把脚上的泥巴蹭干净,他才跟在大伯后边走,大伯被夹在中间,老李押后,三个人拄着棍子,又在那泥泞打滑的盘山道上,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行走。

    突然,对面的山顶上,传来了闷雷似的几声狼嚎——

    吓得奶奶心里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大伯,见大伯吓得慌了神,愣在那里,身子前后晃了几晃,不知往前走好,还是往后跑好——?

    老李见状,紧走两步,拉着大伯的手笑道:“远着哩,别怕,没事!有我们两个大人保护你,你怕啥呀?”

    大伯抬起头来望着老李,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一下。

    此时,对面山上又传来了几声难听的狼嚎------

    奶奶不由自主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大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对老李说道:“唉,今天多亏有你跟着壮胆,要不是你跟着,我娘儿两个也不知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大伯听见狼嚎声,紧紧地抓住老李的手,老李低头对大伯笑了笑没吭声。

    突然听到奶奶对他说话,老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说的是哪里话啊!要不是诚志摊上这档子没来由的倒霉事情,咱们谁也不会冒雨出来遭这份罪哩!”

    听了老李的一句话,不由得奶奶鼻子一酸,泪水又噙满了眼眶,在眼眶里打转转,她坚强的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她站住脚步,把棍子夹在膈子窝里,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向天空祈祷:“南来北往的过往神灵大仙、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你们保佑我丈夫诚志化险为夷,平安无事,阿弥陀佛!”

    老李低头在后面走着、走着,突然见大伯怎么停了下来,抬头一看,见奶奶双手合十的向天祈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夜之间,被摧残的憔悴不堪的样子,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很多,实在叫人看了心疼可怜!

    奶奶在老李的眼里,是一个性格温柔和蔼,漂亮迷人的小媳妇,比起孙老爷的几个儿媳妇,还要漂亮好几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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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人生情缘介绍:
上帝无言,苍天有眼。
人生在世,恩恩怨怨,世事难料?跌跌宕宕,起起伏伏,皆因缘所致!绝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本故事的主人公父亲,是一位精力充沛,生命力顽强的苦命人,只因种种无法估计的事情,使他变成了一个苦命的孤儿。幸亏寡母大大贤惠,念及父母生前的恩惠将其收留。
一家人,为活命逃亡西山,小小年纪,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种种磨难。未成年的他,为报大大的养育之恩,走上了一条不堪回首的艰辛路,在他一生奋斗成长的过程中,受尽了千般苦,流尽了伤心泪……他也被生活磨砺成为一个钢铮铮的铁骨汉子。父亲的人生情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父亲的人生情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父亲的人生情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