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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可以强求吗

    二月初,风仍是冷的,程昭一早便起来梳洗打扮。

    思忖着黄书意今日有可能会去,程昭特意吩咐厨房做一份当归羊肉汤,炖得软烂入味,作为午膳送去悠然馆。

    做罢这些,她才出了门,门外停了一辆马车,看上去有些陌生,似乎不是她常坐的那辆,车夫她也不认得。

    宝蓝色流苏在风里轻晃,车帘抬起,宋煜含笑看向她,声线平稳沉静:“阿昭。”

    程昭冲他轻轻点头:“是怕我不记路,特意等我一起去悠然馆吗?”

    宋煜下了车:“怎么会,悠然馆有些远,我想着日日同你一起过去,一是有个照应,二是省些车马。”

    说罢,他抬手扶着她上了马车:“好了,该走了。”

    这时候再让程府的手下备车只怕会来不及,程昭只得上了他的车,两人各坐一侧,视线相对。

    马车刚要启程,立刻又停住。

    红马嘶鸣一声,显然是被人逼停,程昭掀开帏裳,看向外面。

    拦车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程昭隐约记得在哪里见过,不等她细想,宋煜已经下了马车,跟着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说话。

    说了几句话之后,宋煜沉着脸上了马车,他连笑容都难以维系,眉眼间写满担忧。

    “怎么了?”

    “宋府要为二哥相看适龄女子了,这是打算,找个人,最后再照顾他两年,最好,留个后。”

    程昭手心攥紧,声音都飘乎起来:“这事,倒勉强算一桩好事吧。”

    宋阑的情况算不上好,若是有个细心的女子时时在身边照顾着,大约会好不少。

    “原先京城里有不少女子恋慕他,找一位德才兼备的夫人倒也不难,只是,二哥没隐瞒他还有三年可活的消息,这下子,全京城没一个女子敢去宋家拜访了。”

    于情,宋煜希望有个人照顾二哥,于理,一个妙龄女子嫁进宋府后半辈子辛苦守寡,实在算是残忍。

    “派出无数杀手、偷袭也要绑走他的那位姑娘,她呢?她也不愿吗?”

    宋煜心中悲凉,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姑娘,那些杀手是二哥的死对头派来的。

    他没法说破,只能无奈摇头。

    程昭努力挤出个笑,拍拍他的肩:“你也别担心了,姻缘这事,最是强求不来,你二哥人还不错,再耐心等等,或许会等来一场缘分呢。”

    “那我们呢?是有缘还是无缘,可以强求吗?”

    程昭不太清楚,原先因为醉酒露出一角的心意似乎随着宋阑打算定亲这个消息,重新覆上了一层纱。

    良久,她道:“宋煜,我还没想好。”

    至少不是一味地拒绝了,宋煜的心情因她的态度轻快两分。

    去悠然馆要经过一大片竹林,中间的小道是新修的,平整笔直,两侧竹叶声簌簌。

    空气里混合了另一辆车的车轮声,这个日子,这个时辰,会出现在这条小路上的,十有八九是黄书意。

    程昭忍不住探头出去看,果然瞧见了熟悉的黄家车夫,她眯眼笑起来,跟宋煜道:“书意来了。”

    两辆马车最终在悠然馆门前同时停下,黄书意由小婵扶下来,这么两个多月没见,她的肌肤又白了不少,似玉兰花瓣,娇嫩透亮,眸光拂过程昭和宋煜时,略略停顿,点头算是问好。

    这已经是很好的画面了,程昭心里激动。

    下一秒,黄书意朝他们走了几步,对程昭道:“放课后,去我家喝茶,可以吗?”

    见她这副毫无芥蒂的模样,程昭几乎要落泪:“自然可以。”

    午膳两人一起吃的,黄书意慢吞吞喝着当归羊肉汤,神情仿佛有几分凝重。

    程昭则沉浸在喜悦里,并不曾发觉她的异样。

    勉强装出来的原谅和真正的原谅是不一样的,程昭感觉得出,两人间的气场是温暖的。

    “书意,你这两个月在做什么呀?”

    “闷在屋子里,只能整日做女工,反倒让我提起几分读书的兴味,诗词精进了不少。”

    更衬得上才女之名,程昭为她高兴。

    黄书意也给她盛了碗汤推过去:“你也喝一点,两个月不见,怎么瘦成了这幅样子!”

    有点凶,里面的关心却丝毫不少。

    “你的诗词精进了,我自然也有精进的手艺。”她拖腔带调,故意卖关子。

    黄书意仔细看她:“难不成,是做饭的手艺?”

    “……”

    程昭在做饭这件事上,确实没什么天分,所以她早早就放弃了。

    “是算术。”

    “算术?”黄书意佩服地看她几眼,“你终于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了。”

    “可不是,这是我看了无数账本才得来的长进,你瞧,我都瘦成这样了,你以后是不是该每天给我送汤喝?”

    “你耍无赖。”

    “这怎么叫耍无赖呢,我这是礼尚往来,喝了我的当归羊肉汤,承包我明年夏日的绿豆汤,不过分吧?”

    明年夏天……

    黄书意的笑意顿了一下,才道:“等到明年夏天做什么,这个月,日日给你送排骨汤,行不行?”

    “当然可以。”她爽朗地笑。

    下午上课时,多了一门算术,程昭听了一会儿便神游天外。

    为什么提起明年夏日,书意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有点惭愧的,无奈的神情。

    可书意又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难不成夏日有什么不太好的日子?比如亲人的忌日之类?

    她得差人查查,若有,她得陪在她身边安慰的。

    放课后,程昭上了黄家的马车。

    黄书意请她在花厅喝茶,片刻后,黄书意离开,黄知州进来。

    所以今日真正要见她的,是黄知州。

    程昭起身行礼:“知州,您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今日请你来,是因为紫竹快死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紫竹的最后一面见与不见,意义不大,程昭不太想去。

    看出了她的抗拒,黄知州又道:“还有许志高,他关了数日,似乎有些疯癫的迹象,你可以趁机去看看他。

    若是,若是无其他事,他和紫竹一道死了,也就罢了。”

    许志高,实在是很有必要去见一见的,程昭点头:“多谢知州。”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最后一面

    监牢里艰苦,程昭走来这一路,处处都有人低声哭嚎。

    她被狱卒带到了最里层的一间牢房,这间牢房很小,几乎算作囚野兽的笼子。

    墙角小小孔洞透出天光,许志高正躺在稻草铺的石榻上,他面朝墙壁,程昭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狱卒敲了几下铁栅栏,喊道:“喂,起来了,有人来看你。”

    被关一个多月,总算有人来看望,许志高一下子翻身起来,朝那边看过去。

    门外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一身雪色软绸衬得她肌肤赛雪,夕阳余晖越过小小的窗子,正好落在她身上,她周身澄澈,萦绕着淡淡光泽,像是不染俗世的仙子。

    程素素?

    许志高揉了揉眼,再看便发觉,不是程素素,是他的好女儿程昭。

    他眼底燃起希望的火焰:“阿昭,你是来救父亲的吗?”

    程昭捂嘴后退了一步,惊讶道:“父亲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为我来的?”

    程昭摇头:“不知,我是被人拉到这里来的,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一双眼干净极了,像清透的琉璃珠子。

    牢狱里消息滞塞,许志高本就是半夜被人绑了送进来的,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如今过了一月,他仍存着希望,希望有人发现他是被关在这里。

    如今,程昭来了,她是这肮脏监牢里唯一的光彩,许志高本能地想要抓紧她,或者说,抓紧这个自救的机会。

    “无论如何,阿昭,你得救救父亲啊。”许志高扑过来,朝她伸手,像是要紧紧握住什么。

    程昭没接他的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眸光意味不明,她手里还捧着一小纸包的糕点,糕点香甜,是牢狱里见都见不到的。

    许志高还在空气里虚抓,程昭意识到了什么,把糕点往前递了递:“父亲是要这个?”

    许志高一把抓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牢狱里的饭菜都是馊的,他整日吃不饱穿不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吃过这样精致好吃的点心了。

    四五块糕点,一口一个,只够他垫肚子而已。

    程昭眯眼看他的吃相,心头生出几分鄙夷。

    他的指甲很长了,里面藏满了污垢,看起来灰蒙蒙的,他的长发亦是散乱不堪,有酸臭气飘出,身上的衣服就更是了,破破烂烂,冬日里只能勉强御寒,还有一双脚,上面满是冻疮,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像极了乞丐,却又不及乞丐,乞丐至少还有自由。

    先前富贵无边的许志高,竟然也有这一日。

    或许,在入赘程家之前,他过的本就是这样的日子。

    程昭心里隐隐透出快意,偏偏要装出怜悯担忧的神情:“父亲,我该怎么救你呢?”

    “这里是牢狱,他们抓错人了,他们抓错人了,你找黄知州去,就说我们许家愿意做任何事,只能能让我出去。”

    她羽睫翩跹,仿佛问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问题:“那父亲,我想问一问,当年,程府为何变成了许府,我母亲祖父的牌位又为何不能进祠堂?”

    许志高死死盯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异样。

    少女沉静从容,面上无悲无喜,他什么都看不出。

    于是又想,程昭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丫头而已,又在乡下长大,能学会些什么。

    他轻视女人,轻视程素素,如今又轻视程素素的女儿,程昭。

    “这事,是我那个农妇母亲数次上门逼迫,她说入赘对不住许家列祖列宗,后来素素死了,程老爷子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为了不叫我为难,便将家业交予我,特意允许我改程府为许府。”

    许志高还是一贯的说辞,将他自己摘得干净。

    程昭眯眼笑了下:“原来是这样,父亲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会救父亲出来的。”

    有了她这话,许志高放下心来,眼底有了光亮:“阿昭是家里最出息的女儿,你放心,等你嫁人的时候,我会备上一份最丰厚的嫁妆。”

    “多谢父亲。”

    他轻快地坐下来,后背倚着墙,眸光慈爱地看向程昭。

    瞧,程素素帮他一步登天,过上了好日子,即便是死了,她的女儿也能帮到自己,程素素还真是他命里的福星啊。

    此刻的他已经在想着出去之后的日子,面上有了满足的笑。

    程昭爱极了给人希望的感觉,趁心怀希望的时候踩上一脚,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她喃喃:“可惜女儿有心无力。”

    许志高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父亲真以为抓错了人?这里是监牢,若非有铁证,谁敢贸然抓人?”

    “什么铁证?”

    “父亲对紫竹似乎不大好,许雨筠出事时,父亲也没出手,所以,紫竹说了些事,还拿出了陈年的证据。”

    紫竹,是紫竹?

    许志高不是没有这个猜测,可是紫竹已经疯了,又被关在花茶庄里,怎么会有机会出来?

    许志高慌乱起来:“那你,知道什么?”

    “我?我自然是信父亲的话,父亲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不过世人相信紫竹,我要如何赢过世人,赢过律法,救父亲出去呢?”

    许志高卑微地扯着她的裙角,恳求道:“阿昭,你也说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一定不能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程昭仍然笑着,嘴角的笑意却残忍阴刻:“那你,给我母亲下毒的时候,下手杀我祖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你的亲人?”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了!

    许志高惊得后退,片刻后,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他仍然嘴硬:“这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阿昭,我是你父亲,你不能不管我啊!”

    程昭拍去衣裙上的尘土,冷漠道:“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刚刚那糕点,里头有毒,亦是紫竹姨娘吩咐我送来的,您若是有什么遗言,可以同我交待交待。”

    糕点有毒?

    许志高抠着喉咙,企图把东西吐出来,可他太饿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反而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一片发霉的稻草。

    “真的有毒,”许志高神情疯狂,“程昭,你居然弑父,你会身败名裂!”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许志高之死

    她笑意清浅:“我不会身败名裂,我这是为母报仇。”

    既然活不了,许志高便没什么顾忌,他眼神怨毒:“程昭,你不知道那个贱妇死得有多痛苦吧,她啊,满心欢喜地抱着你在怀里哄,然后喝下了最后一碗汤药。”

    紫竹说得笼统,程昭心里只有淡淡的伤感,如今许志高说得细致,程昭隐约能想象到,一个刚做了母亲的温柔女人,含笑把女儿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满怀着对未来的期望,喝下了有毒的汤药。

    她眼睛发酸,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溢满眼眶。

    见她落泪,许志高有了报复的快感,他几乎疯癫,程昭敢下毒害他,那他就是要拿话刺激她,不顾一切地刺激她,让她痛苦!

    如愿见到程昭的恼怒,许志高继续道:“对了,那药是在夜里发作的,发作时很痛苦,五脏六腑被火灼烧一般,再加上她之前中了毒,四肢百骸没了知觉,嗓子也说不出话,没办法喊人,也没办法自救,一点一点等着自己死去。”

    程昭的指甲嵌入肉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

    许志高仍在逼问:“你说,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程昭?你若是看到那一幕就好了,你真不知道,程素素有多蠢,她难道真的以为我爱她?还是说,她觉得有钱就能得到一切?”

    程昭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许志高,你杀妻夺产,你卑鄙无耻!”

    许志高继续回忆:“不止如此,我还杀了程老爷子,他嘛,一个老匹夫,整日里高高在上,见程素素一死,他就悲痛欲绝,你是不知道,他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真是窝囊到了极点,仿佛一条老狗。

    杀他嘛,就简单多了,用绳子勒紧,稍一用力,那个老匹夫就没了气,他辛劳一生,最后还不是为我做了嫁衣?”

    程昭低吼出声:“许志高,你没有心!”

    许志高越说越上瘾,他大笑着看面前的程昭,似毒蛇吐信:“还有你,在处理了程家人之后,我也该处理了你,而不是念在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脉而放你一马。我真后悔,若是当时掐死你就好了,何必送去什么乡下。”

    她攀着栅栏,隔空踢了几脚:“许志高,你真让我恶心,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死前能发泄一番,许志高很得意:“程素素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而我,有三儿三女,程昭,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我的儿女所杀!”

    他声音怨毒,在牢房上空回响,似恒久的诅咒。

    程昭的眼泪似绵绵不绝的流水,她无声地呜咽着,渐渐靠墙滑坐下去。

    许志高比她想象中还要狠毒无耻,他是一匹恩将仇报的恶狼,是一只唯利是图的狐狸。

    藏在暗处的黄知州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程小姐节哀。”

    听见了另一种声音,许志高下意识问了句:“谁?”

    黄知州慢慢走近,让他看个清楚:“许老爷,你刚刚已经认罪,放心,我会尽早给你个痛快。”

    尽早给个痛快?

    他明明已经中毒了,哪里还需要黄知州动手?

    许志高后知后觉地抚上胸口,这才发觉没有丝毫不适,而且除了吐了第一口血之外,仿佛再没吐过血,他反应过来:“你们诈我?”

    程昭慢慢擦干眼泪,解释道:“黄知州公正正直,虽然根据紫竹提供的证据将你囚禁,但是始终没下死手,如今你亲口承认了罪行,再没什么需要犹豫的了。”

    “可我刚刚明明吐血了——”

    程昭低笑了声:“你或许不知道,我在乡下学了十年医术,做一点小手段让你吐口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她鼻尖通红,却未见丝毫懦弱恐惧。

    许志高绝望地指着他们:“你,你们,居然算计我?”

    程昭冲着身侧的黄知州行礼,恭敬稳重道:“一直以来,麻烦黄大人了,不如,今夜就处理了吧。”

    黄知州舒了口气,点头:“各方证据都有了,犯人也已经认罪,他今夜会在这里,畏罪自杀。”

    他们俩自顾自决定了许志高的结局。

    狱卒拿了麻绳进去,勒住许志高的脖颈。

    程昭随后也跟了进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夫人生了两胎龙凤胎,龙凤胎是多难得的事啊,还连续两胎,十有八九是祖上有龙凤胎的先例,父亲不如想想,你的三儿三女里,究竟有几个,是你的孩子?”

    曹家祖上是没有龙凤胎先例的,倒是曹秋柏有位表兄,名唤白松,自小同曹秋柏关系亲近,白家,世世代代都有龙凤胎。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曹秋柏那贱人,早早就背叛了自己,许志高没了挣扎的心思,不等绳索收紧,他先一步撞在一边的墙上,鲜血顺着墙壁汩汩流下。

    黄知州移开了眼,他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不太适应面前这残忍的血腥。

    不过许志高已经认了罪,他心里倒是没有丝毫不安,只觉得程小姐实在是个很厉害的女子。

    因为她眼都不眨地看着许志高的尸体,面上无一丝神情,惊慌、害怕,仿佛天生都不属于她。

    十几岁的年纪,能坦然面对鲜血与死亡的,凤毛麟角啊。

    加上宋家和荣小王爷为她保驾护航,她的成就,绝不止步于绵州。

    黄知州无声无息地离开,他近来要做的事情很多,春日里就要升官去京城了,得在三月之前把绵州的一切事宜处理好。

    程昭则多等了片刻,直到确认过许志高死得彻底,这才脚步轻快离开了这里。

    黄知州回府后,黄书意第一时间就去了书房,她伸出手:“父亲,把令牌给我,那本就不是我们该得的东西。”

    黄知州没理她。

    黄书意又走了几步,凑到他身边,语气坚决:“父亲,那是旁人送我的,你不能擅自拿去用!”

    黄知州停下手中笔墨,神情认真至极:“书意,我已经用了,没有反悔的可能了。你知道的,过了三月我们就升官去京城了。”

    “所以,升官不是因为父亲你功绩卓著,而是因为那一枚令牌?父亲,你向来正直廉洁,怎么可以这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许老夫人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管。”

    黄书意言辞激动:“父亲,你做错了!”

    向来宠爱女儿的黄知州皱起眉头,面色阴沉道:“书意!你是想禁足吗?还是打算让我关你关到三月?”

    黄书意咬唇,三月底就要离开绵州,若她被关起来,连最后的时间都不能有了。

    她重重跺脚,无奈跑回了房间。

    宋阑寄来的信就放在桌上,一眼便看得到。

    黄书意再次翻开,信里字句简短,是为了十一月十五那日的意外赔罪,令牌是随信一起寄来的,令牌代表一个心愿,任何力所能及的心愿。

    可令牌和书信偶然间被父亲看到,强行拿走。

    黄书意今日回府才发觉令牌不见了,去讨要的时候已经晚了,令牌成了父亲升官去京城的筹码,她后悔莫及。

    那晚落水的事是个意外,凭什么怪朋友呢?

    宋阑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并加以补偿,无非是让她不要责怪程昭。

    即便没有这封信和令牌,她也是打算开春同程昭和好的。

    升官去京城,保留了她和程昭的友情,却也让她们天各一方,这究竟算失还是得呢?

    若是早早便同程昭和好就好了,哪里会有后面这么多事,黄书意后悔不迭。

    ——

    两日后,绵州城内传遍了一件事。

    官府贴出了告示,讲明了当年程家一脉的死因,街头巷尾,皆是叱骂许志高这个赘婿贪心不足,狠辣无情。

    官府请了许夫人曹秋柏去领人,说是领人,其实是领尸首,紫竹是病死的,许志高是畏罪自杀。

    这种事太丢人,曹秋柏迟迟没露面,最后是由程昭出面,身后跟着两人的尸首,绕过街巷送去了曹秋柏的住所门外。

    全城的百姓都看着这一幕,他们没人指责程昭,她是受害者,她是可怜人,反倒是不少人都在指责曹秋柏。

    “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是一家人,如今领个尸首都不肯。”

    “是啊,亏得许老爷有三子三女,可如今瞧瞧,除了程小姐,其他子女在哪里?简直是不孝!”

    程昭就等在府门外,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宋煜抱着斗篷挤进人群,细心温柔地为她披在肩上,低喃道:“为何要这样做呢?这种事闹开来,对你的名声也有影响。”

    父亲杀了母亲,程昭今后嫁进宋家时只怕会千难万难。

    可程昭不在乎这一点,她要的是一个真相和公道,如今有了,她就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什么名声、婚嫁,对她来说通通不重要。

    等了两炷香时间,曹秋柏终于没法子再闭门不理,只差了管家刘三来接,把尸体推进去算完事。

    做完这事,程昭看向围观的人,声音沉厚道:“烦请各位做个见证,此后,程家和许家再无半分瓜葛,若许家人找我帮忙,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人驱赶出去!”

    至此,算是彻底跟曹秋柏一干人划清了界限。

    许雨菀仍住在程府,知道这事之后,她心中暗恨,程昭此番作为不是把许家人的面子踩在地上吗?

    尤其是她,姓许却偏偏住在程府,里外不是人。

    外头有不少风言风语冲着她来,连带着书院里交好的几位小姐妹也对她冷淡下来。

    可不能白吃这个闷亏,她抽空回了趟许府,提议把许老夫人接过来。

    许老夫人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许志高,另一个许志城。

    许志高接手程家家业之后,许志城和许老夫人鸡犬升天,在屏州置办房舍田地,又娶了一户好人家的女儿,日子过得舒坦圆满。

    曹秋柏很烦这位许老夫人,因她泼辣粗鄙,对任何事都指指点点,因此有什么事也想不起这位讨人厌的老夫人来。

    老夫人倒是很喜欢许雨菀,次次对许雨菀都是和和气气的,要什么给什么,从无二话。

    听了许雨菀的提议,曹秋柏眼睛一亮:“是啊,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许老夫人最是不讲道理,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栽在程昭手里,偌大家业也被她抢走,肯定要闹一闹,事情有趣起来了。”

    “那我现在就写信,母亲你早些把信送去,让祖母来,好好磨搓一下我的这个三姐姐。我就不信宋煜哥哥见到她狼狈的模样,还会喜欢她。我呢,就能趁此机会,跟宋煜哥哥好好相处一番。”

    “我家菀儿真是机灵,怪不得当初劝我离开程家,原来是有如此筹谋啊。”

    许雨菀勾唇甜笑:“三姐姐吃软不吃硬,你若是死活不搬,惹恼了她,只怕会鸡飞蛋打,而我,趁机站在她那边,卖惨留下,如此,才能徐徐渐进,到时候,和宋煜哥哥的姻缘,还有家业,都是我的。”

    母女俩商议了一番,很快把信送了出去。

    屏州离得不远,只一天的路程,不过许志城家里事多,耽搁了几天,故而许老夫人七天后才到。

    按照信中所说,许老夫人直接去敲了程府的门,死皮赖脸要住进去。

    她一脸横肉凶相,面容呈现浓浓老态,偏偏又画了很浓的妆,衣着华美艳丽,看上去仿佛吃人的老妖怪。

    守门的人拦住她,什么也问不出来,最后请出了小月姑娘。

    程昭在悠然馆读书,府里大小事务都由小月和钟嬷嬷来操办。

    小月先是打量她一番,问道:“你是谁呀?”

    许老夫人一把抓住小月的手腕,朝她脸上重重啐了一口:“呸,小贱人,你就是程昭吧,居然害你父亲!我是你祖母,还不快把我请进去。”

    小月何时见过这样粗鲁的妇人,她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浓痰,又喊着让门口的守卫把她拉开。

    纵然是小月这样的好脾气,这时候也忍不住动怒,不客气道:“老夫人还是快走吧,这里是程府,您若是要找许府,去路边随便拉个人问问,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头七。”

    “小贱人,你,”许老夫人还要再骂,被守卫推搡出去。

    许老夫人是个再现实不过的人,许志高死都死了,赶不赶得上头七不重要,治一治程昭这丫头,把钱抢回来才是正事。

    这样一想,她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来瞧瞧啊,来看看啊,这小贱人连她祖母都不认了!居然把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长辈堵在门外,这天寒地冻的,是要活活冻死我呀!”

    她嗓门大,声音尖锐,似公鸡打鸣。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她这一喊,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第一百四十章 来者不善

    小月在程府也有几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见过这样粗鄙不堪的人,因为她不讲道理,只是撒泼打滚地闹。

    先前小姐说过,同许家人划清界限,小月想了想,吩咐道:“锁好门,不许她进来。”

    说罢,又派了小荷去悠然馆告诉程昭一声,免得她回来时毫无防备。

    听罢小荷的话,程昭安静地垂下眼,许老夫人来得挺巧,许志高失踪的时候没来过,死了之后也没来,如今头七都快过了,不想着祭拜,反倒跑到程府闹事。

    她抬眼露出一个笑:“小荷,你且回府里,时时刻刻帮我盯着。”

    小荷应声离开。

    放课后,黄书意约着程昭一道回去,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黄书意握着她的手,颇有几分伤感:“阿昭,三月底我就要离开绵州了。”

    程昭本来在安心想事情,闻言抬头:“为何离开?”

    “父亲升官去京城,我们全家都要跟着去的。”

    程昭吃惊片刻,随后又释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五个师从苏先生,先是宋阑离开,又是黄书意离开。

    再过几个月,籍泾和宋煜便要上京参加科考。

    若是考中,大约又要做官,不大可能再回绵州。

    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了。

    黄书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闷闷不乐。

    程昭安慰道:“黄知州升官是好事,正好你也快及笄了,京城王公贵族众多,你会有很好的姻缘。”

    黄书意点头,她也安慰程昭:“阿昭,等上两三年,到时候你嫁了宋煜,我们会在京城相见,到时候还是能一起聚会喝酒的。”

    见她兴致勃勃想着未来,程昭也不打破,只含糊道:“希望如此吧。”

    说话间,马车在程府门外停下,程昭下了马车跟黄书意挥手再见。

    她扫视四周,没看到许老夫人,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小荷出来迎接,扶着她往里走,低声道:“五小姐把许老夫人请进府里了,她把自己的房间让给老夫人住,自己则住了厢房。”

    程昭很轻地嗯了一声:“你继续盯着那边,有什么动作立刻来报我。”

    晚饭时候,许雨菀扶着许老夫人来了饭厅。

    许雨菀着一身彩蝶芙蓉裙,边走边哄得老夫人哈哈大笑,说不出的温情和谐。

    一进饭厅,许雨菀便收敛了笑意,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走到程昭面前,软声道:“三姐姐,祖母是来送父亲一程的,按理说,该住在许府,不过我母亲那里房舍不足,只能安排着在程府暂住几天。”

    她腔调软糯,娓娓道来。

    程昭没搭腔,继续吃着云腿。

    许雨菀尴尬一瞬,继续道:“这毕竟是我们的祖母,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啊,三姐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同意祖母住几天吧。”

    程昭抬眼看她,嘴角缓缓地提了提,露出一个极敷衍的笑:“听说行李已经搬进来了?住哪间房你也安排好了?”

    她阴阳怪气,许雨菀心里没底。

    她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祖母行李多,在大门外等着辛苦,又容易遭人议论,害得三姐姐被那起子小人编排,这才请她进来稍坐休息。”

    “三姐姐若是不愿意,晚饭后我便送祖母离开。”她眼眶发红,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若是坚决拒之门外也就罢了。

    可是许雨菀把人请了进来,程昭若是这时候把人赶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有理也要变成没理。

    许雨菀可真是她的好妹妹呀。

    程昭轻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温柔地用帕子给她擦眼泪,不忍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住下就住下吧。”

    这是同意了,许雨菀破涕为笑,招呼着许老夫人:“祖母快来坐,我们一起吃晚膳。”

    许老夫人面色沉沉,从看程昭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看人时那种含笑、眼底却毫无笑意的模样,跟从前的程素素一模一样。

    她牢记着许雨菀的叮嘱,今日得温和一些,先住下来,之后再慢慢用长辈的身份磨搓她,好趁机多搜罗些金银。

    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许老夫人偶尔几句冷言冷语,都被许雨菀圆过去。

    饭后程昭照例去查了账,吩咐账房:“这个月的月例已经发了,不许任何人再支银子,还有仓库里的东西,若想动过,先去问我。”

    老太太来者不善,她不得不防。

    听竹院内静谧,气氛也和谐,程昭去看了小兔子,亏得嬷嬷悉心照顾,它们长得很快,如今已经有手掌那么大了,软乎乎的。

    程昭抱着小兔子,温柔地抚摸着,问起许老夫人的事情。

    关于这位许老夫人,钟嬷嬷印象深刻,娘家姓陈,是个地道的农妇,村里人都叫她陈氏,这人性子泼辣乖张,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下手更是恶毒。

    许志高入赘程府之后,陈氏来过许多次,前几次是来打秋风的,把屋子里值钱的杯盘碗碟一扫而空,连床上的锦被都不放过。

    程素素不好拆穿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结果下一次,她变本加厉,盗取了程素素的七八样首饰。

    这一次,程素素发现得早,劝说她交出来,可陈氏一口咬定是程素素送她的,不是她偷的,逼着程素素花了五十两银子把首饰买回去才作罢。

    贪心是没有止境的,陈氏越来越过分,前前后后从程府盗取了一千两银子贴补给二儿子许志城。

    程老爷子出面,不许陈氏再来,程府才终于得了安宁。

    提起陈氏,钟嬷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又忿忿道:“若只是贪财也就罢了,她还害命,活活掐死一个小丫头,把人丟进了枯井里,真是造孽啊。”

    杀人,是许家一脉相承的很辣,程昭一点儿不奇怪。

    她眯了眯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氏敢送上门来,她也不介意跟她斗一斗。

    钟嬷嬷见程昭的神情越来越冷,劝道:“阿昭,无论如何,别为那样的人脏了手,你母亲希望你可以干干净净地活着。”

    她放下小兔子,淡淡地笑:“我记得了,嬷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筹谋的第一步

    隔天一早,程昭刚出听竹院的门,便见陈氏站在这里,她一身暗红色罗裙,妆容依旧厚重浓艳,鼻孔朝天,拿捏着长辈的身份:“你要去哪儿?”

    程昭轻轻看了她一眼,平稳道:“去书院。”

    她说话粗鲁:“放屁!”随着这句话一起出来的,还有无数唾沫星子。

    程昭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了鼻子,认真劝道:“若是要放屁,便离人远些,会遭人嫌弃。”

    “你,”陈氏气得抬手指她,骂道,“不肖子孙!”

    程昭绕过她,继续往外走。

    陈氏上前拦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既是去书院,便和菀儿一起去。”

    陈氏力气很大,程昭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她拧眉:“你放开我。”

    “不放!”

    惊蛰上前帮忙,可是陈氏的手如同铁钳,握得格外紧,她根本掰不开,只能解释道:“小姐和五小姐不顺路,五小姐去的是白竹书院旧址,我们家小姐去的是白竹书院新址悠然馆。”

    “那就让菀儿也去悠然馆!”陈氏态度蛮横,一副不答应就不放她走的模样。

    惊蛰忿忿不平:“你这是刁难!”

    程昭眸底划过一丝涟漪,道:“苏先生先前说了,不再收学生,菀儿过去,可能会被拒之门外。”

    陈氏更加用力,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你能去,菀儿凭什么不能?”

    “我当时能去,是因为送了一幅价值连城的书画,若你也备一份厚礼,我便亲自去找苏先生求情。”程昭的一双眼剔透,带着几分薄凉和无情。

    陈氏得寸进尺:“凭什么我们出银子,你是她姐姐,理应你出这份钱!”

    此刻,许雨菀姗姗来迟,她着一身水蓝色软绸袄裙,腰肢纤细,姿态娴雅乖巧,裙摆间挂了同色绸带,飘逸雅致,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三姐姐早,祖母早。”

    她作势抱住陈氏的手臂,亲切道:“祖母,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们该去吃早饭了。”

    陈氏这才放开程昭的手腕,程昭低头看了眼,手腕全红了,留下一道重重的血痕,她心头火起,抿唇咬牙。

    面对许雨菀,陈氏的态度柔和了千百倍,宠溺道:“菀儿,我们在说你去读书的事情,姐妹俩理当一起,程昭已经答应了,以后,你们一道去书院新址读书。”

    许雨菀惊喜地轻跳了下:“真的吗?我可以和三姐姐一起去读书?”

    圆润讨喜的小脸上写满喜悦,她一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程昭,又行了个礼:“多谢三姐姐。”

    惊蛰撇撇嘴,还是没忍住:“小姐没答应,苏先生规矩多,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定下来的。”

    “啊?”许雨菀惊讶了片刻,面上难掩失落,“这样啊......”

    程昭敷衍道:“我今日会同苏先生提一提,看看他怎么说。”

    陈氏在一边嘀咕道:“这里家大业大,哪里有办不到的事情?”

    程昭不动声色地回击:“有再多银子,我那死去的娘亲也回不来了,若是可以,哪怕她只是给我托个梦也好啊,”说罢她阖眼露出一个冷笑,“不给我托梦也成,去找一找旧日的仇人,更好。”

    陈氏面色发白,她当年可没少折腾程素素。

    再狠毒的人,也会害怕鬼神。

    “菀儿,我们去吃早膳。”她拉着许雨菀匆匆离开。

    在悠然馆待了一天,放课后,程昭单独去找了苏先生。

    面对苏先生,程昭始终带着尊重和敬畏,她的双手在身前交叠辗转,犹豫着开口:“苏先生,若是要您再收一位学生,可以吗?”

    苏先生正摆弄着院中的花草,闻言转头看她,眸光微凉:“能让你帮忙开口的,是住在程府的那一位五小姐?”

    程昭轻轻点头。

    苏先生自嘲道:“若是人人都可以做我的学生,那我这个名头,可真是不值钱。”

    她继续道:“苏先生不愿意也很应当,只是,我想求您帮个忙。”

    程昭说了自己的请求,苏先生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大半年的时间,他亲眼见证着一个活泼爱笑的女子成了如今这般慎重沉稳的模样。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程昭的目光更加幽深几分,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是宋阑离开前的叮嘱,托他对程昭加以照拂。

    最后,他点头:“可以,但尽快。”

    说服了苏先生,程昭心满意足地离开。

    悠然馆门外,宋煜的车驾仍等在那里,这些天,宋煜日日和她同来同往,十分贴心。

    程昭上了马车坐好,宋煜捧着油纸包着的栗子糕递过来:“快放课时差人去买的,没想到你有事情,如今有点冷了,你尝一尝。”

    “嗯。”她微笑,慢吞吞地吃着栗子糕。

    宋煜很喜欢看她,因为她生得很纯净,安静的时候像一池宁静的水,长长的睫毛配上乌黑的瞳仁,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她吃东西的时候格外乖巧,珍惜而认真,像是做一件无比郑重的事。

    也正是因此,宋煜很喜欢买吃食给她,看到她享受的神情,心里会涌出小小的喜悦和成就感。

    宋煜把手炉塞到她怀里,语气轻快道:“今日找苏先生有什么事?”

    程昭喝了口茶将栗子糕冲下去:“今早,陈氏在听竹院门外堵我,要我劝说苏先生收下许雨菀。”说罢,她抬眼去看宋煜的态度。

    宋煜很关心她,程府的情况多少也知道一些,陈氏是许志高的母亲,属实不应该住在程府,不但住下了还得寸进尺地提要求。

    涉及程府,他带了几分慎重,想了想才道:“这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所以,你觉得我应当怎么办?”她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宋煜答:“如今科考在即,苏先生讲的内容愈发高深复杂,她不适合来。”

    说得很官方,倒是不出错儿,程昭默默在心里估量。

    紧接着,宋煜又道:“这事由你出面拒绝容易被记恨,不如我陪你回去,我来跟她们说清楚。”

    程昭抬眸看他,他实在是个坦荡又贴心的人,处处做得得体周到,连这样细小的事情都考虑得周全。

    她道:“多谢。”

    “阿昭,你不必谢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筹谋的第二步

    这一次,宋煜送她回去之后没有离开,而是在程府待了会儿。

    晚膳时候,见桌上多了一位男子,陈氏忍不住打量他。

    他生得一表人才,华贵不凡,看举止,仿佛跟程昭格外亲近。

    陈氏便知道,这位是菀儿提过的宋家公子。

    宋家毕竟是做官的,平头百姓惹不起,陈氏没在他面前放肆。

    许雨菀特意吩咐厨房多做了两个菜,热情招呼他:“煜哥哥,你尝尝这个火腿,是祖母带来的特产,很好吃的。”

    “多谢。”宋煜应声,却没去夹火腿,而是夹了肘子给程昭。

    见此情景,许雨菀掐着手心。

    宋煜抬头,见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恨。

    他对许雨菀本就是爱屋及乌,如今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对她的和善又淡了不少。

    陈氏没沉住气,问程昭:“菀儿读书的事怎么样了?”

    宋煜出言拒绝:“这事不太方便。”

    若换了程昭说话,陈氏必定骂她个狗血淋头,可是宋煜一开口,气氛便不一样。

    陈氏问道:“怎么个不方便?”

    解决这种麻烦事,他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苏先生教书跟一般人不太一样,若来了新人,只怕跟不上进度,而且苏先生精力有限,教不了太多人。”

    陈氏嘀咕:“不过是一个教书的先生罢了,拿什么架子。”

    宋煜很敬重苏先生,见她这样贬低苏先生,很是恼火。

    许雨菀低声委委屈屈道:“我会努力赶上的,不会拖后腿。”

    陈氏也道:“是啊,菀儿聪慧乖巧,应当是没问题的。”

    宋煜没搭腔。

    陈氏不好说宋公子什么,转头低斥程昭:“程昭,是不是你根本没上心?故意拿话来敷衍我们?菀儿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能如此?”

    程昭一心吃饭,突然被陈氏斥责,她放下碗筷,正欲说话。

    反倒是宋煜先沉了脸:“我想,我说的应该是人话。”

    陈氏白了脸,许雨菀也白了脸。

    他又道:“若是听不懂人话,那就找个人帮你解释解释,还有,客人是不能在主人面前指手画脚的,有些人自称长辈,也该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资格称为长辈。”

    陈氏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刚要骂人,被许雨菀扯住。

    她瑟瑟发抖,一副可怜又自责的模样:“煜哥哥,你别误会,这事都是我的错,我不去就是了,你们别生气。”

    气氛安静下来,程昭道:“好了,不说这事了,吃饭吧。”

    几人才渐渐动了筷。

    晚膳里有一道肘子,程昭爱吃,陈氏昨日便看了出来,不能明着责骂程昭,便暗中给她添堵,特意用筷子将这肘子翻翻拣拣,看上去破碎不堪。

    程昭唇线拉直,不太高兴,终归也没说什么。

    一顿饭算是不欢而散,饭后程昭送他出去:“你罕见这样生气的时候。”

    宋煜回想了下,他一生中大约只有三次这样过,一次是小时候二哥被人欺负,一次是花朝节为程昭斥责许雨筠,还有一次,便是今日。

    他温柔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程昭轻轻摇头,“人总是要有些脾气的,你刚刚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很有魅力。”

    本来还在为陈氏的事情生气,但是听她这样一说,宋煜一点儿都不气了,他摸摸程昭的发,道:“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把她们赶走。”

    程昭注意到,他说的是她们,所以意思是他看穿了许雨菀?

    她道:“我可以应付的。”

    送走了宋煜,程昭去找了许雨菀,她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生闷气。

    程昭劝道:“五妹妹,你先别难过。”

    许雨菀摇头,还是一副善良懂事的说辞:“妹妹不敢,只是今天一大早听见祖母说起,心里才存了妄想,既然苏先生为难,确实是不好强求的。”

    程昭道:“苏先生是个性子冷淡的人,规矩也严,虽然我劝了很久,他还是拒绝了。”

    许雨菀红着眼睛点头:“我知道三姐姐尽力了。”

    程昭继续道:“当初我能成为苏先生的学生,全是因为给仇老送去了一副价值万两的书画。”

    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许雨菀可惜道:“可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幅价值万两的书画?”

    “苏先生性子固执,不肯轻易收学生,但仇老不一样,他德高望重,又管理书院,只要他同意,还怕苏先生不收你吗?”

    许雨菀听着听着,再次燃起了希望:“真的有用吗?”

    程昭神情认真诚挚:“我特意跟籍泾打听过了,书院里的建筑有不少年头了,好几处开始漏雨,仇老想翻新重建一下,若是这时候能捐一笔银子给书院,不正是解了燃眉之急吗?”

    她娓娓道来,再加上无比真诚的眼神,很自然地将人蛊惑。

    许雨菀已经信了四五分,急切道:“要多少银子?”

    “当时送了价值万两的书画,这一次,总不能低于两千两。”

    “两千两?”许雨菀觉得太贵了,她为难道,“三姐姐,我没有这么多钱,不如你先借我。”

    想空手套白狼?程昭心里冷笑,面上还是若无其事:“这是小事,我去找王掌柜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支两千两银子来。”

    一转眼两三天过去,这事没了后续,许雨菀按捺不住找程昭问起:“三姐姐,两千两银子的事怎么样了?”

    程昭轻叹:“王掌柜不同意,两千两银子只怕是拿不出来了。”

    许雨菀诧异:“王掌柜只是个奴才,你哪里需要听他的话?”

    王掌柜就在不远处,他听了这话,快步走过来:“奴才?我是你哪门子奴才?”

    背后说人是非被抓住,许雨菀霎时噤声。

    王掌柜又道:“你姓许,却赖在程府,可有做出什么贡献?

    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每月还花着府里的银子。

    而我,是用自己的脑子赚银子,小姐每月付给我三百两银子,我能创造上万两的收益。

    还有,我不是卖身为奴,是正经的良民百姓,若真要论起来,比你这个商贾出身还要高贵些。”

    许雨菀被他骂得小脸青白,偏偏自己不占理,回不了嘴。

    程昭沉了脸:“王掌柜,你别说了。”

    王掌柜又道:“要我不说也可以,许小姐不是要捐两千两给书院吗?她若是自己筹钱捐了我立马低头认错,若是就此放弃,只能说她一早便是冲着程府的钱来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两千两

    程昭厉声喝止:“王掌柜,退下!”

    王掌柜拱手道:“小姐,我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还请小姐不要被人蒙蔽,且看她究竟是不是要真心去书院吧。”

    “你的话太多了。”程昭的面色已经完全冷下去。

    王掌柜见状,终于退了几步离开。

    临近三月,一旁的桃树上偷偷涌出了嫩绿的芽叶,树下的两人相对着,一时无话。

    许雨菀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王掌柜,他那一番话分明是在挑拨程昭和她的关系,若她不自己筹银子捐给书院,岂不是坐实了贪图家业的罪名?

    她心里不安,偷偷看程昭。

    程昭垂眼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显然,王掌柜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如今的程昭,起了几分疑心。

    许雨菀掐着手心,计划正在逐步进行中,她绝不能半途而废,两千两,用心筹措一番应当还是能拿出来的。

    想定这些,许雨菀握着程昭的手,诚恳道:“三姐姐,既然王掌柜不许你支银子,那妹妹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我不贪图什么的,我只希望,任何事情都不要损害我们的姐妹情分才是。”

    程昭的眼底终于多了一抹笑意:“我就知道五妹妹是真心待我的。”

    许雨菀却笑不出来,两千两银子,得到哪里去弄啊?

    她垂着头,颇有些忧愁地走了。

    傍晚,许雨菀抽空去了趟许府,跟曹秋柏商议两千两银子的事情。

    “两千两?”曹秋柏差点没端稳手上的茶盏,她惊疑道,“莫不是你被诓骗了吧?”

    “哪里会被诓骗?苏先生规矩多,我若想拜他为师,只能像当初的程昭一样,给仇老封一份厚礼。”

    曹秋柏记得当时的事,许志高拿了一副古画送给了仇老,为此心疼了好几天,若不是有宋家这份姻亲关系在,他不一定舍得的。

    如今,菀儿想拜在苏先生门下,花些银子确实很应当。

    “只是,这两千两,属实太贵了些。”曹秋柏很肉疼。

    从前是花着程家的钱,如今是花着自己的嫁妆,即便程昭让了十几间铺子给她,其中只有两间盈利,其他的,大多都是小铺子,赚不了几个钱。

    她无心管理,索性把几个小铺子卖掉了,如今手上只有一家米面铺子还有绸缎铺子,每月也不过赚几百两银子而已。

    这一要要的便是四个月的营收,能拿得出来,但是心疼得很,曹秋柏仍然犹豫。

    许雨菀劝道:“母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今书院和悠然馆相隔很远,我连宋煜哥哥的面都见不到,若是我拜了苏先生为师,岂不是能日日同他见面,到时候也好培养感情,取程昭而代之。”

    看着女儿信心满满的模样,曹秋柏想到了紫竹,紫竹也算是个人物,在程昭手底下没讨得一丝好处,她犹疑道:“若是不成呢?”

    “母亲,”许雨菀略略气恼,“你怎么长他人志气?女儿筹谋已久,如今又有祖母帮忙,怎么可能会输?”

    说起陈氏,倒是提醒了曹秋柏,她思量片刻:“你若是真有筹谋,不如从你祖母身上要银子。”

    许雨菀疑惑道:“祖母来得匆忙,哪里会带那么多银子?”

    曹秋柏自信满满:“我同她打了多年交道,自认还算了解她,陈氏性子要强,许家二郎的夫人又是个软柿子,全家的银钱只怕都在陈氏手里,她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的。”

    “可两千两,祖母会给我吗?”

    曹秋柏帮她出主意:“你从她那里哄出两千两,让她以后找程昭去还,不就好了吗?”

    母女俩又嘀嘀咕咕了一阵子。

    “母亲,你真厉害。”许雨菀得了指点,心满意足地回了程府。

    夜里,谷雨手里捏着银票,提着裙摆兴冲冲地往许雨菀房里跑,忍不住喊道:“小姐,小姐,发财了。”

    正房和厢房离得不远,这些动静自然落入了陈氏耳朵里,她推开窗看了一眼,见谷雨进屋之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窗,面上是掩不住喜色。

    发财了?难不成菀儿有什么发财的好门路?

    陈氏爱财如命,当下便去了许雨菀屋外偷听着。

    谷雨情绪激动:“小姐,您瞧,三个月前出了二百两银子,如今变成了六百两!足足翻了三倍!”

    许雨菀接过银票,点了点,声音里带了遮掩不住的喜悦:“三姐姐真的没有骗我,什么都不用做,三个月赚了四百两,若是按照这样下去,我的嫁妆该有多丰厚啊。”

    “不但如此,小姐的嫁妆还是亲自赚回来的,意义大不一样呢!”

    “那我们这一次投一千两银子,三个月后就有三千两银子进账了。”

    三个月的时间,银子翻三番,陈氏很心动。

    她当下就按捺不住,推门进去:“菀儿,你在做什么呀?”

    许雨菀见她进来,笑嘻嘻地请她坐下,又把房门关紧:“祖母,菀儿没做什么。”

    陈氏一眼便看见桌上摆的银票,六张一百两银票挨个排开,看上去真是美妙极了,她急切道:“你这孩子,还瞒着祖母?”

    许雨菀为难道:“我没想瞒着祖母的,只是三姐姐不愿意旁人知道。”

    “那你还不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程府在绵州有两家钱庄,存钱进去,会得一些利息,本来存一百两三个月最多只能得十两银子,三姐姐为着照顾我,特意给了我最高的利息。”

    陈氏不解道:“钱庄我是知道的,不过为什么存钱会得这样多的银子?”

    “是这样,若我存几百两,他也存几百两,几十个人加起来可不就是几万两?用这几万两做生意,三个月大约能收回成本并盈利,若是有多余的钱还可以放印子钱,赚来的钱充作利息分发给我们,可不就赚钱了吗?”许雨菀尽量为她解释得通俗易懂些。

    “而且,三姐姐说了,哪怕出了事情,得不了利息,我投进去多少钱,她还给我多少钱。有三姐姐保证,我觉得这买卖是很划算的。”

    陈氏大约也听懂了,反正这生意是稳赚不赔的,若是出了事,她只管找程昭要钱就是了,还怕那小贱人跑了吗?

    她打定了主意,也想把手头的银子翻几番,便冲着许雨菀道:“这事听着倒是颇靠谱,若是祖母也想试一试,该怎么做?”

    许雨菀咬着指甲,犹豫又为难:“这,只怕不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事成

    陈氏不太理解:“怎么不好?”

    “三姐姐是为了照顾我,才给了三倍利,其他人都只有一分利的,这中间差了三十倍,三姐姐不许我张扬,若是祖母现在提出来,三姐姐肯定怪我嘴巴不严,到时候外面的百姓都知道了,惹出了乱子可怎么是好?”

    陈氏理直气壮:“那有什么?我是她祖母,她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我现在就去找她!”说罢她就要起身出门去。

    许雨菀快急哭了:“祖母,这几日你和三姐姐争执了几次,三姐姐说不定还在记恨呢,你这时候过去,她肯定不承认的,若是一怒之下,不再给三倍利可怎么好?”

    陈氏总算清醒两分,自己这些天没少对程昭冷言冷语,那丫头对自己不甚尊敬,还真有可能!

    “那你说怎么办?”

    “且让我想想吧。”许雨菀擦干眼角的泪,沉思了一会儿。

    谷雨奉上一盏热茶,提醒道:“不如这样吧,老夫人把钱交给五小姐,五小姐再以自己的名义交给三小姐,还是三倍利,谁都不得罪,这样可以吗?”

    “对啊。还是谷雨贴心!”许雨菀眼睛微亮,看向陈氏,询问道,“祖母,你觉得怎么样?”

    许雨菀算是陈氏从小看大的,性子乖巧和顺,对自己又爱重,陈氏很信任她,点头道:“这样确实可行。”

    许雨菀眼神清亮:“那祖母打算存多少银子呢?”

    陈氏眼睛转了转,透出精明市侩,她这次来,身上带了五千两银票,一次全拿出去,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她想了想,道:“一千两吧。”

    许雨菀道:“祖母出一千两,我也出一千两,到时候回来六千两,这事倒是很划算。”

    谷雨劝道:“小姐,不如出两千两吧,这可是三倍利,尽量筹措更多的钱,才能赚到更多呀。”

    “两千两?”许雨菀为难,“可我没有两千两,这事又不能跟母亲提起,她只怕会看出端倪来。”

    说罢,她看向陈氏:“祖母,你可还有多的银子借给菀儿?借我一千两,三个月后还你两千两。”

    借她还不如自己赚,陈氏犹豫着:“不如这样吧,我差人回屏州送信,让你二叔送来。”

    两日后,陈氏带了两千两银子给许雨菀:“菀儿,你二叔说他也要投钱,一千两是我的,另一千两是你二叔的,只怕没钱借你了。”

    许雨菀有些失落,笑着道:“这没什么,等我们赚了,下次再赚更多就是了。”

    “菀儿真懂事。”陈氏敷衍道。

    这两天,她向程昭旁敲侧击,程昭说钱庄确实是一分利,只字不提三倍利,可见这丫头没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陈氏愈发厌烦她,因那两千两是以菀儿的名义存入的,陈氏也不怕什么,更加大胆地跟程昭作对。

    每见到程昭总要冷嘲热讽几句,三天两头拿了屋里的东西卖掉,偶尔几次想混进库房偷拿几件金银玉器,无奈被人拦住。

    许雨菀暗骂她见识短浅,爱占小便宜。

    因为程府里每月只发十两月银的,许雨菀这个院子里的东西若是少了,是要由她自己出钱添置的,陈氏卖掉的东西,都得由许雨菀补上。

    谷雨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小姐,我们何必在乎那几两银子?如今只要把两千两银子送去给仇老,小姐你便可以去悠然馆跟宋煜公子一起读书了,这是多好的机会!”

    “说得是啊。”许雨菀端着热腾腾的牛乳,脸上慢慢洇开笑意。

    休沐日,程昭和许雨菀一道去了白竹书院。

    虽然许雨菀不愿意同她一起来,但是不得不说,程府如今是绵州首富,程昭又是苏先生的学生,她说话终归是有一些用。

    仇老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读书不倦,端正地坐在书案前,程昭这是第三次来拜访他,有些熟门熟路,先是低唤一声:“仇老,学生程昭前来拜见。”

    许雨菀也有样学样,规规矩矩地跟在身后。

    仇老请她们俩进屋坐,面上笑呵呵的,很是亲切。

    籍泾帮忙泡了茶,他眉宇清淡,不卑不亢:“请用。”

    “多谢。”

    籍泾是书院的学工,每日要做不少杂事,休沐时便整日在仇老身边伺候着,端茶送水,耐心细致。

    泡茶之后籍泾便退了出去,在院外劈柴。

    程昭说明了来意,仇老眉头紧锁,为难道:“苏先生之前说了,不再收学生的。”

    “仇老,我们这次来,便是想让您帮忙求求情的。书院里的建筑年久失修,是时候修整一番了,我们愿意包揽这个差事。做学生的一片心意,还望您老好好考虑考虑。”

    仇老垂头喝茶,半晌没说话。

    许雨菀心里没底,暗中扯着程昭的衣袖,咬紧了唇瓣。

    程昭见时机差不多,起身行礼道:“仇老若是没意见,学生就接下这个差事了。”

    仇老低唤一声:“籍泾,来,帮我送一送客人。”

    籍泾应声进来,把程昭和许雨菀送出去,一直送到了院门外:“两位慢走。”

    程昭朝许雨菀伸出手,许雨菀愣了片刻,这才从袖中掏出装有银票的信封,程昭接过信封递给籍泾:“劳烦把这个转交给仇老,说是谢谢今日请我们喝茶。”

    籍泾点头应下。

    做完这些,程昭领着许雨菀回府,马车上,许雨菀不安地问:“三姐姐,这样就可以了吗?籍泾会不会贪了银票?”

    程昭很笃定:“不会的,籍泾为人正直,仇老今日的态度也很和善,同父亲上次拜访时一样,况且,他得看在程府和宋家的面子上,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许雨菀抓住了重点,看在宋家的面子上,她问道:“宋煜哥.....公子帮忙求情了?”

    “嗯,你是我的好妹妹,我自然要帮你铺路的,况且,宋煜也是很愿意帮这个忙的。”

    许雨菀心里低笑,看来宋煜哥哥对她还是很好的,上次在饭桌上那样严厉肯定是因为祖母做得太过。

    果然,隔天一早便有人去程府递消息,说是请五小姐以后去悠然馆读书。

    许雨菀惊喜万分:“程昭当日用了价值万两的古画,如今我只用了两千两,可见苏先生对我很满意。”

    谷雨也为她高兴:“小姐往日里做事规矩端庄,书院里的先生都很喜欢你的,肯定也帮忙说了好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路遇意外

    休沐日结束后,程昭和许雨菀一大早便乘马车去悠然馆。

    宋煜的马车早等在外面,他掀起车帘,看向程昭:“阿昭,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这个男人生得相貌堂堂,宝蓝色将他的贵气衬托到了极致,若春日朝阳般耀眼坦荡。

    许雨菀看得愣神。

    程昭余光注意到她的神情,平和道:“你先上车,待我说完了话,再去找你。”

    许雨菀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总不能恬不知耻地往宋煜的马车上凑,她姿态娴雅地上了程府的马车,透过掀起的帏裳看着前头那辆宝蓝马车,心里嘀咕,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程昭上车后坐定,见他满心欢喜,手里珍而重之地捧着什么东西,疑惑道:“什么事?”

    “这是今早熬的红枣粥,你喝一点。”

    精致的褐色小盅里是热腾腾的红枣粥,她道:“我吃过早饭了。”

    “有陈氏在,你哪顿饭吃得高兴?”宋煜一副了然神情,因为程昭近日越来越瘦,瘦得,让人心疼。

    这倒是实话,陈氏一天不闹事就不得安生的,早饭晚饭总要叱骂程昭几句,或者把程昭爱吃的菜全都挪到自己面前。

    程昭不愿意跟她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也就沉默着忍受过去。

    当然,这样退让的后果就是,程昭每顿饭吃得很少。

    被他看穿,程昭轻叹:“毕竟是长辈,我也不愿意整日里闹来闹去,能忍则忍罢了。”

    “若不想忍,我可以帮你解决。”

    程昭移开话题:“事情若是说完了,我就先下车了。”

    宋煜掀起帏裳对惊蛰道:“你去吩咐另一辆马车,现在就朝悠然馆去,我和程昭还有很多话要说,今日要同乘一车。”

    惊蛰应声道是。

    程府的马车和宋府的马车一前一后,渐渐拉开了距离。

    他盛情难却,程昭只得接过红枣粥喝着,道:“再有小半年便是绵州举办的秋试,你可要参加?”

    宋煜之前是京城太学学子,有这个生徒身份,不必经过秋试,明年春日直接到京城应试便可。

    而籍泾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绵州人,得先过了秋试,明年春天再上京参加春试。

    总而言之,明年春日都会在京城相见就是了。

    她恍然,几位同窗,一个个都是要去京城的,那自己,要孤零零留在绵州吗?

    和宋煜的关系,会有一个确定的未来吗?

    宋煜答:“既然如今在绵州,应当按照章程参加。”

    程昭点头,看向他:“既然有目标,便用心些,不必为我这边操心,我都能应付的。”

    她言外之意是让宋煜别插手陈氏的事。

    谁料,宋煜反而笑了下。

    宋家大哥宋峥已经娶了妻,大嫂嫂出自书香门第,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她时时规劝着大哥读书专心些,大哥不负众望,果然考中,在家中奉为一段佳话。

    如今程昭这样说,是不是同大嫂嫂一般,存着关心和规劝之意?

    见他忽然笑了,程昭疑惑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你说得很有道理。”

    去悠然馆要经过一大片竹林,程府的车驾脚程快,早已看不见踪影,宋府的车驾行得缓慢却稳当,在顾及程昭正在喝粥。

    她喝了大半,便觉得有些饱,把小盅放下,又催促车夫:“稍稍快些,不可迟到。”

    “是,小姐。”

    片刻后,车夫不但没有加速,反而停了下来,隔着车帘道:“少爷,小姐,前头有几个人挡住了去路。”

    惊蛰补充道:“是一男一女,女子躺在地上,男子抱着她,不知是怎么了?”

    宋煜掀起车帘看了一眼,程昭也看到一丝衣角,那人穿着灰布的衣袍,朴素,但是崭新,仿佛是第一次穿的新衣裳。

    这里毕竟偏僻,男人见面前有马车,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是哪家的车驾?我家娘子突发急症,烦请您借车驾一用,载我们去找个大夫。”

    宋煜看了眼程昭,他知晓,程昭懂医理。

    程昭冲他点头,下了马车,道:“同是女子,我或许可以帮她先看看。”

    男人的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也没拒绝。

    程昭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很熟悉,她没多想,半蹲下身子帮女人把脉,她看到了女人脖颈处的痕迹,那是戴了人皮面具才会有的。

    戴人皮面具,是为了遮掩面容和身份。

    把脉的结果很正常,面前的女人没病,所以,他们俩有问题。

    程昭保持冷静,站起身,冲着男人轻轻摇头:“她心口疼,不是女儿家常有的病痛,我把脉也看不出什么,想来还是要找大夫的。”

    男人的神情松快了两分,继续道:“可以借你们的车驾一用吗?”

    “自然可以。”宋煜很乐意帮别人,作势要下马车。

    男人下意识去扶宋煜。

    程昭喊了句:“等等!”

    男人的眼神似电光,谨慎地看了程昭一眼,面带忌惮。

    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的眼神,像阴狠的毒蛇,是他,跟许雨筠在一处的那三个人之一,似乎是叫瓦力。

    她先前吩咐乞丐们去盯着,他们一行人两天出一次门,每次都是瓦力和田妹两人一起出去。

    想来,这二人便是了。

    不过他们拦下宋煜的车驾,又是图什么?

    程昭一时间想不通,但是万分谨慎。

    无论他们图什么,他们只有两个人,周身又不曾携带武器,至多不过是用毒罢了,程昭不怕,她心里很清楚,只要避免宋煜和他们接触即可。

    她拖延时间:“我的香囊还在车上,你帮我找找。”

    宋煜果然回身去车上寻找香囊,程昭边发牢骚边朝马车那边走:“找到了没啊,那位姑娘的伤可等不得。”

    宋煜有点儿急:“阿昭,我找不到香囊。”

    “没事,找不到就算了,救命要紧,你先下来吧。”

    程昭和瓦力分别站在马匹的两侧,瓦力伸手要扶他,程昭伸手要牵他,宋煜理所当然地从程昭那边下了马车,转头对瓦力道:“马车借你们,车夫也借你们,赶快去找大夫吧。”

    瓦力有些恼,这法子分明该是万无一失的,却被这女子给搅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中蛊

    程昭牵着宋煜的手,几乎是绕着瓦力和田妹走,她走得快,催促道:“快些,不然我们要被先生责罚了。”

    她的手温热,似柔软的棉花,身上还有清淡的香气传过来,宋煜一时失神,这么久以来,他们罕见这样亲密。

    他下意识地回握住程昭的手,笑着点头:“好。”

    手掌被完全包裹的感觉还是有些奇怪,程昭忍住挣扎的冲动。

    路过田妹身边时,田妹忽然呕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宋煜下意识低下身子去看她:“你没事吧?”

    程昭的力气怎么敌得过宋煜的力气,一时间竟然没拉住他。

    田妹面上有一个得意的笑,一掌就要拍在他心口,程昭下意识将他扯开,自己却因为惯性摔下去,生生受了这一掌。

    并不是很疼,但是仿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涌进了心口。

    程昭全身都没了力气,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宋煜这时候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原来是刺客,他大喊一声:“来人!”

    四周竹林之中飞出七八名身着黑甲的暗卫,朝着瓦力和田妹杀过去。

    那两人早有准备,挥手扬出一阵白色粉尘,模糊了视线。

    伴随着车夫的惊呼,马儿的嘶鸣,马车失控一般朝着竹林深处疾行,这样大的响动,暗卫们下意识顺着声音追过去。

    宋煜把程昭捞在怀里,满是自责:“阿昭,你怎么了?”

    惊蛰也跪在一边哭道:“小姐,小姐......”

    程昭久久未醒,所幸这里离悠然馆不远,惊蛰去借了马车,送程昭去了回春堂。

    木犀为她把脉,把脉时眉头紧紧皱着,舒展不开。

    宋煜看得焦急,忍不住询问:“楚大夫,她究竟是怎么了?”

    木犀道:“我煎一副药,她喝下应该就能醒了。”更多的话,她没说出口。

    程昭是在黄昏时分醒的,她睁开眼,最先看到宋煜满是担忧的神情,他心有余悸:“可算醒了,若你因我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程昭认出这里是回春堂,她放了心,虚弱地笑了下:“没事,回春堂的楚大夫妙手回春,有她在,我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宋煜回头去感谢楚大夫。

    程昭则抚着心口,那种微凉的感觉仍在,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冰,时时处处提醒着她。

    派出去的几个暗卫没追到人,因为马车上只有车夫,那两人趁着视线模糊的时候躲进了竹林,再难追上。

    宋煜坚持送她回府,让她好好休息几天,程昭应下,同时跟他借了四个暗卫,宋煜还打算在程家亲自照顾她,程昭拒绝了好半天,差惊蛰送他离开。

    四个暗卫身手虽然不及墨泉他们,但是比一般人要强太多了。

    程昭吩咐他们:“去客栈,看看那四个人还在不在,若是在,将人抓回来,门外的小乞丐会给你们指认。”

    小兔子又长大了些,雪白可爱,程昭摸了两把,等到了师父从侧门进来。

    木犀的神情很严肃,她捏着程昭的手腕:“伤你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程昭摇头:“不知,他们行为诡异,似乎是冲着宋煜来的。”

    木犀瞪她,眼底隐隐有怒火燃烧:“既然是冲着宋煜,你为什么帮他挡?”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还是以为我很厉害?”

    “程昭,你十四了,怎么做事还如此莽撞?”

    “......”程昭不敢应声,师父有这样大的反应,多半是她的情况有些棘手。

    木犀数落了她好半天,重重叹息一声:“你啊你,本来我打算过些日子就走的,你闹这一出,我怎么走得安心?”

    程昭咬唇:“师父,你说吧,我究竟是怎么了?”

    木犀语气沉沉:“这是蛊。”

    “蛊?”程昭学医学毒,唯独不曾学蛊,蛊神秘莫测,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

    随着螭族人的灭亡,蛊术多年未见天日,早就失传了。

    所以,他们跟螭族人有关系?

    程昭为这个猜测感到恐惧,藏书阁里有不少螭族文献,如今绵州城里又出现了螭族蛊术,一切种种,皆指向那个早已灭亡的种族。

    “那......师父,我是不是很严重?”

    木犀无奈道:“我暂时用药压制住了你体内的蛊,不过,这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我们还是得寻找解决的方法。”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坏到极致的坏消息。

    这意味着她和宋阑一样,得的是不治之症。

    木犀走后,程昭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她把那本螭族文献翻来翻去,却什么都看不懂,她心道,若是抓不到那几个人,只怕她不得不求着苏先生学螭族文字,借此才能看懂螭族文献,寻找解蛊之法。

    一个时辰后,暗卫空手而归,后头跟着那位小乞丐。

    小乞丐一直监视着他们,其中一男一女一大早轻装简从出了门,似乎是逛街去。

    后来,另一个男人带着许雨筠出门,带了包袱似乎是要离开。

    小乞丐知道只凭自己拦不住,急中生智,指着那位姑娘大喊:“这是官府捉拿的犯人,赏金一百两!大家快来抓住她!”

    听见有赏钱,众人一拥而上,把许雨筠抓住,送去了官府,如今还扣着呢,只是那个男人趁机逃跑了。

    程昭咬唇,他们是筹谋已久,瓦力和田妹得手后便跑了,隆力本打算带着许雨筠也离开,被小乞丐搅和了。

    人都跑了,再找只怕就难了。

    程昭没办法,只能先去官府看许雨筠。

    黄知州的脸色很难看,他问道:“程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王少夫人为何会出现在绵州地界?还被人送到了官府来?如今要赏银的人正在前头等着呢,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便是承认许雨筠越狱的事实,他这个知州还要不要面子了?

    不给,那人四处张扬怎么办!官府若是失了威信,今后如何处事?

    程昭接受了他的责怪,道:“就说是狱卒受了紫竹的贿赂,您只要做个样子把狱卒处置掉就好了。这一百两银子,程府来出。”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黄知州叹息。

    程昭带走了许雨筠,把她安顿在花茶庄,又派了几个好手在周围看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吃醋

    同时,她暗中托了乞丐们注意着城中来往的生人。

    她总觉得,那三人还会回来的。

    处理完这些事,天色已经暗下来,程昭回了府,许雨菀和陈氏正在吃晚饭,显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程昭在饭桌上坐下,盛了碗粥来喝。

    许雨菀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三姐姐,你的病好些了吗?”

    程昭答她:“只是挨了一掌昏过去罢了,没什么大事。”

    “宋煜哥......公子帮你告了假呢,苏先生也说了,许你休息两天。”

    “嗯。”程昭搅和着手里的粥,迟迟没喝。

    灯火下,她的眉眼低垂,很显然是不太高兴的。

    一边的陈氏看不惯她这副模样,骂道:“你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做给谁看?”

    程昭今天本就心烦意乱,骤然被她骂了一句,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语气嚣张至极:“做给你看,怎么,不爱看吗?”

    陈氏习惯了她逆来顺受,忽然顶了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手指着她:“你......你.....”

    “不爱看,就离开程府啊。”

    陈氏还没占够便宜,自然是不肯离开的,她蛮横道:“我是你祖母,你合该养着我!我不走!”

    “祖母?我祖母早死了,你若是也想死一死,我不介意。”

    “逆女,简直反了天了!你这个逆女,连祖母都不认了!”

    “需要我提醒你吗?许志高是赘婿,还是个杀人犯,你是杀人犯的母亲,是要被人用菜叶子和臭鸡蛋砸脑袋的!”

    陈氏被她气得直喘粗气,抬手拿起手边的瓷碗砸过去。

    瓷碗里盛了温热的鱼汤,鱼汤浇了程昭一身,有点烫。

    她皮肤细嫩,顷刻便烫红了一片。

    鱼汤又添了几分怒火,程昭疾言厉色:“来人啊,把陈氏给我请出去,若她不走,你们就把她丢出去!”

    许雨菀见事情不好收场,这才过来劝阻:“三姐姐,这么晚了,府里大动干戈总是容易招人议论,这事确实是祖母不对,不如这样,你们先各自回房,待我劝劝祖母,让她明日向你道歉,你看行不行?”

    让陈氏道歉?

    程昭冷笑一声:“我要她现在就认错。”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雨菀从程昭眼中看出了一丝厌恶。

    陈氏蛮横多年,怎么可能向一个小丫头认错,她冷哼一声:“你再厉害,我也永远是你的长辈,程昭,别想着赶走我,更别想激怒我!”

    两人谁都不退让。

    惊蛰这时候已经带了七八个小厮进来,指着陈氏道:“就是她,小姐说了,把她赶出去!”

    七八个男人力气不小,很轻易架着陈氏出去,院子里仍回荡着陈氏的叫骂。

    许雨菀面色发白,程昭往日都是很和气有礼的,今日这样强硬确实是很少见。

    她一时间便有些怀疑,自己的计划还能如期进行吗?

    赶走了陈氏,程昭也没再多待,回了听竹院。

    这样大冷的天,陈氏没有傻到赖在程府门前不走,转头去了许府。

    曹秋柏那边没理由拒绝她,只得请她进来,又安排了间房让她住下。

    陈氏前脚住下,后脚许雨菀便回来了,神情有些匆忙。

    曹秋柏拉着她问道:“这是怎么了?陈氏怎么不住程府了?”

    许雨菀也想不明白:“陈氏嘴上不干净,常骂骂咧咧几句,往日里三姐姐都不计较什么的,今晚不知怎么了,忽然生了气。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不像往常一样宠溺温柔。”

    “会不会是她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啊,我做事小心,慢慢筹谋,就连谷雨都不清楚我到底打算做什么的。”

    曹秋柏道:“那得看今日发生了些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许雨菀一一说了。

    曹秋柏从中琢磨出些不太寻常的意思来:“保不准是吃醋了。”

    “不可能,三姐姐似乎没那么喜欢宋煜公子。”

    曹秋柏道:“感情这事哪有那么绝对,只说今日宋煜忙前忙后地照顾她,再加上两人每日同乘马车去读书,没感情也培养出感情来了。”

    许雨菀咬唇,她细细回忆,仿佛就是从她提了宋煜开始,程昭就不高兴了,粥也没喝,待她也冷淡。

    陈氏这时候骂程昭,可不正是撞上了,被发作着骂了一通吗?

    原来,陈氏是替自己背了锅啊。

    许雨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下不安起来。

    宋煜本就喜欢程昭,如今程昭也喜欢上了宋煜,两情相悦,她想横插一脚只怕就难了。

    许雨菀打定主意:“我得先回去试探试探,若真是这样,只怕得想个法子了。”

    曹秋柏点头:“早做筹谋总是好的,不过,陈氏怎么办?”

    一看到陈氏,曹秋柏就头大如斗。

    她太难伺候了,挑三拣四,手脚也不干净,如今府里的丫环小厮不多,哪里还抽得出人去照顾她!

    陈氏刚花出去两千两银子,只怕还等着三个月后拿利息呢,短时间内是送不走了。

    许雨菀道:“先让她住几天吧,等我摸清了程昭的心思再做打算,总之,不会麻烦母亲太久的。”

    回到程府时,府里已经熄了灯火,许雨菀脚步缓慢,走过分叉路时,犹豫了下,还是去了程昭的听竹院。

    程昭向来晚睡,正在翻书的时候,听见外头有动静,开门一看,见是许雨菀,便把人请了进来。

    “三姐姐,我来看你。”她嘴甜,笑起来又讨喜,说了一箩筐的趣事哄程昭高兴。

    程昭陪着她笑,笑意不达眼底。

    嬷嬷知晓她没吃晚饭,亲自去厨房煮了甜粥给她。

    她喝饱了粥,又跟许雨菀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困倦起来。

    人昏昏欲睡时,算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更容易看出真实的情绪。

    许雨菀见时机差不多,便道:“我刚刚回了趟许府,是去劝劝祖母,她性子倔,你别见怪。”

    “无妨。”

    “待我再劝劝,毕竟都是一家人,还是要和和气气才好。”

    程昭用手撑着下巴,打了几个哈欠。

    “对了,我碰到宋煜公子了。”

    宋煜是个很规矩的人,睡得早,晚上也不怎么出门。

    程昭睁开眼,眼底的困倦散去大半:“他可有说什么?”

    许雨菀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一听宋煜的名字,程昭从昏昏欲睡变成精神奕奕,显然是很在乎这个人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急了

    许雨菀心中警铃大作。

    她敷衍着道:“宋煜公子没看到我,这么晚了,也不知他出门做什么去。”

    “原来是这样。”程昭的神情又松快下来,笑着道,“既然没什么事,妹妹就快去睡吧,说了这么久,我都困了。”

    许雨菀应声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谷雨常在府里溜达,找了赶车的车夫和早上守门的守卫打听消息。

    “小姐,那车夫说,三小姐已经好些天没坐过府里的马车了,因为宋公子日日都来接送。”谷雨的声音越来越低。

    宋煜接送她的事情许雨菀知道,不过没想到竟然是每天。

    一天两天还情有可原,若每天都如此,可见两人的关系进展飞快。

    许雨菀嫉妒得红了眼:“守卫那边怎么说?”

    “守卫那边说……宋公子每日都会亲自扶着她上车下车,有时候风吹起车帘,能看到他们俩在互相喂食。”谷雨看了眼自家小姐的神情,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许雨菀很恼火,这几日程昭生病不必去悠然馆,宋煜每天一大早就来程府看她,看过后也不等许雨菀,直接就走,无情到了极致。

    她偶尔鼓起勇气主动提出来:“宋煜哥哥,我们一道去书院吧。”

    宋煜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差点忘了,现在你也在悠然馆读书了。”

    这也不怪他忘记,因为许雨菀跟他们不在一间书屋。

    苏先生从书院抽调了一位老师过来,专门教许雨菀,又在悠然馆里收拾出一间书屋供她使用。

    不同的书屋,不同的老师,上的课也不一样,完全没有交集。

    他的忽视刺激了许雨菀,她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没关系,煜哥哥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们一起去悠然馆吧,别迟到了。”

    “嗯。”宋煜应声。

    马车一前一后,许雨菀吩咐车夫快一些,追上了他的马车,她掀起帷裳,唤道:“煜哥哥,有几句不太懂的诗文,可以请教你吗?”

    宋煜答:“教你那一位顾先生,诗文很好,你可以请教他。”

    许雨菀不放弃:“顾先生有点严厉,我还是喜欢请教煜哥哥。”

    “我没时间。”宋煜答得干脆,“秋闱近在眼前,我不想分心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没意义的事?许雨菀几乎要咬碎一口雪齿,她将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绞得自己手指通红。

    一车之隔的宋煜则轻笑着垂头,回忆起前两日的程昭来。

    那是她受伤后的第二天早上,宋煜去看她,当时,她正坐在书桌前看账本,少女的侧颜姣好,眼睫很长,姿态认真虔诚。

    宋煜嗔怪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程昭转头看向他,黑眸清亮纯净,暖声道:“休息得很好,除了,有一点不太高兴。”

    他有点紧张,眼睛微微睁圆:“为什么不高兴?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她很直白:“你对菀儿好,我会不高兴。”

    宋煜便想到了大哥和大嫂的又一桩趣事,当时大嫂的娘家小妹到宋府小住。

    那位小妹芳华正好,生得亭亭玉立,为人处世又周到细致,因此很得府里上下喜欢。

    那一日,府里办了诗会,宋煜请了太学的七八位同窗好友来府里,当时大哥二哥也在。

    那位小妹无意撞见,在树下驻足偷看了一会儿,然后,芳心萌动。

    原来,她看上了苏家大郎,这事情不知是怎么传的,传着传着变成她看上了宋家大郎。

    大嫂为此生了几天闷气,跟大哥吵了好几架,但是又别别扭扭不说原因。

    后来还是那位小妹找大嫂旁敲侧击地打听苏家大郎,事情才明了。

    大哥每次提起这事总是笑呵呵的:“那是娴儿在吃醋呢。往日里我对哪个丫环温和些,她都要吃一吃醋,这次为着小妹的事情,可不是快要醋死了!”

    所以,程昭一定是在吃醋。

    宋煜不觉得她小气,反而有点儿高兴,他们刚刚牵过手,如今阿昭又因为他吃醋,这是不是意味着,阿昭也喜欢他?

    他毫不犹豫地应声:“那我就只对你好,行不行?”

    程昭先是愣了下,后来才点头:“嗯。”

    因为记着她的话,宋煜对许雨菀的态度便愈发冷淡,几乎把她当做陌生人了。

    许雨菀不死心,又说了好多话,都被宋煜一一敷衍过去。

    马车很快到了悠然馆,许雨菀闷闷不乐,宋煜对她的态度一日赛一日地冷淡,程昭对她也是。

    如今她还能住在程府,若是日后程昭像赶走陈氏一样把她赶走,这事可怎么办啊?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这种情况又持续了两天,程昭好得彻底,又开始跟宋煜一道去书院。

    许雨菀仍然像个局外人,哪怕是放课后,程昭找苏先生说话,宋煜在车上等着的功夫,宁愿看书也不愿跟她说话,许雨菀欲哭无泪。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程昭才出来,她面有喜色,许雨菀好奇道:“三姐姐,怎么这样高兴?”

    程昭笑呵呵地:“苏先生答应,以后每日放课后,帮我补一个小时的课。”说完,她冲着等在一边的宋煜眨眨眼,露出几分俏皮。

    宋煜揉揉她的发,笑意似春风和煦,将冬日的冷意驱尽。

    许雨菀捏紧了手心,她这几日也去找过苏先生套近乎,大意是自己想跟着他们一起读书,赶不上不要紧,自己可以慢慢学。

    苏先生只是看了她一眼:“赶不上必然要麻烦我课后帮你补习,我没有这个时间。”

    凭什么,程昭可以,她就不行?

    一个两个都这样,宋煜是这样,苏先生也是这样,黄书意还是这样。

    他们个个待程昭亲切友好,对自己却疏远冷漠。

    许雨菀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宋煜扶着程昭上了马车,他的笑很晃眼,带着真心的倾慕和欢喜。

    她闭上眼,几乎要把唇瓣咬出血,若是没有程昭,就好了啊。

    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许家三小姐,生活美满,衣食无缺。

    宋府的马车载着那一对人渐渐远离,许雨菀再次睁眼,眼底已然有了杀意。

    她不能等了,得用些手段,处理掉程昭。

    当夜,她便去了趟许府,找曹秋柏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两人敲定了方法,着手实施。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钩

    三月中旬是程昭的生辰,宋煜他们几个商量着要好好帮她办一场生日宴,提前准备了起来。

    黄书意最上心,一点一点地跟宋煜沟通着细节。

    “桃花杏花梨花都要,凡是春日里有的花,最好都准备着,还有花灯和百蝶衣,都要请手艺最好的师傅来做,不吝惜银钱。”

    宋煜劝道:“太过铺张,似乎不太好。”

    黄书意很坚持:“阿昭会理解的,你别担心。”

    这是临走前帮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黄书意想竭力做到最好。

    “好吧。”宋煜知晓她们俩关系亲近,只得妥协。

    悠然馆内,桃李盛开,一片盎然春意。

    书屋内书声琅琅,程昭慢慢地念着一种全然陌生的文字,分明是极好学的模样,可这副模样无端地让人感受到危险。

    无尽的危险。

    苏先生立在她身前,神情严肃凝重。

    他答应教程昭螭族文字,可是才几日的功夫,他就有点后悔了,因为程昭不是玩玩闹闹,她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要学会这些,认真地借走了藏书阁所有相关的书籍。

    她在玩火。

    苏先生这一次却没办法阻止她,反而还得救她。

    记忆拉回几天前,程昭课后留下,等到四下无人时,扑通一声跪在苏先生面前,她仰着头看苏先生,笑得有些无奈:“这下子,无论您愿不愿意教,我都得学螭族文字了。”

    苏先生往后退了两步,几乎要拂袖离开,他罕见愠怒:“程昭,你莫要找死,有些东西是禁忌,触碰不得的。”

    “苏先生,我中蛊了。”她轻描淡写。

    少女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此刻上面多了一条蜈蚣一般的黑痕,乌黑丑陋,歪歪扭扭。

    她仍含着笑,出口忍不住叹息:“我得想法子救自己啊。”

    这是毒蛊。

    要么看着她因为毒蛊而死,要么就教她,让她自己寻找解毒之法。

    此刻,苏先生所有的严厉和拒绝都没了作用,他只能感叹命途无常,或许从这些书初次被她发现的时候,就注定了如今的局面。

    他只能应下来。

    程昭给他磕了个头:“先生,我会很认真地学,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

    从悠然馆回来的路上,程昭满脑子都是那些奇文异字,偶尔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标满痕迹的纸,无声地念着,可算是很用功了。

    马车停住,惊蛰提醒道:“小姐,到了。”

    程昭把纸塞进袖口,掀起车帘下了马车,抬眼便看到大门处有人在等,是许雨菀,她一身明黄色春装,头上发髻灵巧动人。

    她热情地迎上来,挽着程昭的手:“三姐姐,快进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说吧。”

    “二叔的二儿子许瑞丰要成亲了,请我们去喝喜酒呢。”

    程昭挑眉道:“我们?”

    “是啊,那毕竟是我们的堂哥呢,该去还是得去的,母亲打算带着府里的兄弟姐妹都去呢,特意让我也来请你。”

    程昭婉拒道:“我最近忙得很,只怕是去不了了。”

    许雨菀为难道:“不去的话,怕是不太好,全家人都到了,三姐姐你不去,难免会惹人议论。”

    程昭没应声,尚在考虑。

    “姐姐,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嘛,好不好嘛?”许雨菀晃着她的手臂撒娇。

    许雨菀向来还算有分寸,今日难得撒娇求她。

    程昭犹豫着:“容我想想吧。”

    待到回了听竹院,她召出暗卫,指着左手边两个:“你们两人去屏州一趟,帮我查查,屏州许家许瑞丰是何时定下的婚约,查得仔细些。”

    另两个暗卫这几日一直盯着许府,也有所发现。

    所有的消息加在一处,程昭便了然,许雨菀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

    她坐在秋千上,眯眼一笑,虽然计划仓促了些,不过许雨菀终归还是上钩了。

    她拉开袖子,看着手腕上的痕迹,叹息道,若是没有这毒蛊,她会用更加稳妥长远的谋划,可是如今,她没有太多时间周旋,只能刺激许雨菀,让她生出嫉妒,愤恨,然后提前下手。

    这之后,许雨菀又找了程昭两次,皆是劝说她一道去屏州,程昭终于松了口:“去便去吧。”

    成亲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十,因屏州离得近,所以她们定下三月初七出发去屏州。

    程昭随便收拾了些衣裳首饰,又准备了几瓶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随着许府的车驾出了城。

    程府的马车走在最后面,原本是程昭和许雨菀同乘一车,许雨菀借口有话跟曹秋柏说,转而上了许府的马车。

    马车从绵州到屏州,需要一天时间,路上走的是平坦的官道。

    走到一半,转而又走了小路,小路两侧是深山密林,虽然早知道有这一遭,但程昭还是下意识捏紧了手。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两侧的密林中窜出十多个持刀的土匪,朝着一行人冲过来。

    空气中遍布着女眷们的惊呼。

    程昭看不清前面是什么情况,她只知道,有三个土匪冲着她的马车过来,先是一刀把程府的车夫砍死,再跳上了马车,调转马头,长鞭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马车颠簸着离开。

    程昭坐在车内,尖叫了一声,又往墙上一撞,随后靠着车壁,装作昏迷。

    很快,有人掀起车帘进来,见她昏迷着,嘀咕道:“这丫头怎么昏过去了?”

    “大约是胆子小,被吓得吧?哈哈哈,娇小姐就是这般不中用。”

    “你们还别说,这女人长得真好看,怪不得有人花重金要我们毁她的清白。”

    马车很快上了山,土匪们见她昏迷,又一副瘦弱模样,连绑都懒得绑,直接把她丟进了一间屋子,在门外上了锁。

    她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透过窗子,院中有十多个大汉,正围着火堆喝酒。

    “今夜就是我们三当家的新婚之夜,听说那个小姐家里很有钱,等生米煮成熟饭,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有花不尽的银子了?”

    那位三当家生得威武有力,正大碗大碗地喝酒,面上满是得意之色:“自然是有花不尽的银子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下毒

    “她啊,是绵州首富家的女儿,有了她在,我们山寨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是啊是啊,多亏了送消息的人,不然我们哪里有这样好的机缘?”

    外面仍在大声议论,里面的程昭则从袖子里掏出药瓶,那是上好的迷药,一点儿便足以让人昏睡一天。

    她洒了些药在茶壶里,随后安静等着。

    暗卫很快赶到,从窗户翻进来:“小姐,我们现在就带你离开。”

    程昭把毒药递给他们:“把这些药下到厨房的饭菜里,对了,井里也洒一些。”

    暗卫们没把她当成主子,商贾之女,又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她这种情况若是在京城,那便是声名狼藉。

    暗卫对主子的吩咐言听计从,但是他们没把程昭当成主子,所以下意识反驳:“我们都来救你了,为何还要下药?”

    程昭摇头:“我不走。”

    这四个是宋煜的暗卫,他们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宋煜,这几天不能守在宋煜身边,还得忙里忙外帮程昭做事,见她如今深陷险境仍在任性,几乎失去了耐心。

    “小姐,你未免太任性了些。”

    心生不满,差事会做不好,程昭冲他们礼了礼:“劳烦你们今夜帮我做完这事,之后,我不会再麻烦你们。”她彬彬有礼。

    她任性,但是又格外礼貌,暗卫们面面相觑,只得应下:“那好。”

    混进厨房不是难事,下药更是简单,暗卫们做完这些便下了山。

    程昭仍坐在屋内,她知晓,今晚这一遭很冒险,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得一击毙命。

    那位三当家喝得醉醺醺的才进来,进来便看到程昭坐在桌前,她端着茶盏喝水,姿态优雅到了极致。

    这样锦衣玉食供养出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是画卷,土匪从没见过,一时间看直了眼。

    程昭发现了他,抬眼看过去:“喝水吗?”

    她的眼似一泓秋水,一笑便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出来。

    三当家一时间怔住,只知道点头。

    程昭便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那就喝吧。”

    杯子温热,杯壁还留有口脂,是她喝过的水。

    三当家心里发痒,到底存了几分怀疑,寻常女子被抓,总是哭哭啼啼,闹来闹去,这个女人倒是不一样。

    他接过杯子却没喝,道:“你是不是在杯子里下了药?”

    程昭看他一眼:“我刚刚喝过。”

    三当家又道:“可你很镇定。”

    “因为我想和你谈条件啊。”她说话格外坦荡。

    三当家眼中的防备稍减。

    进了土匪窝儿哪里还有全须全尾出去的道理?她居然试图跟土匪讲道理!

    天真!

    “你拿什么谈条件?”

    她道:“拿我的命。你们想要我家的银子,是不是?若是我死了,官府会奉命剿灭你们,你们一文钱都得不到,还会遭遇灭顶之灾。”

    三当家不怕这一点,送消息给他们的人说了,事成之后,会送来五千两银子,至于剿灭他们,更不可能。

    屏州的知州是个酒囊饭袋,花钱就能收买。

    她果然天真,三当家嘴角一勾,放心地喝下了这杯茶。

    他一步一步朝程昭逼近,把她扑倒在床铺上,低头去亲吻她。

    程昭用双手把他挡开,心里默数了五下,三当家头一歪,睡了过去。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把人从身上推开,又吹熄了烛火。

    一整夜,程昭都窝在墙角,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剪刀。

    外面的人顾及三当家喝醉了酒等到日上三竿才来叫人:“三当家,三当家!”

    程昭站起身,道:“他还睡着,你若是不怕挨骂,便进来叫醒他吧。”

    那人果真进来,叫醒了三当家:“三当家,快起来了,外头来人了,我们这场戏还得演完不是?”

    三当家拍拍脑袋起来,他有些记不得昨夜发生什么了,似乎跟她亲热了,又似乎没有。

    但是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这些,直接出了屋子。

    山寨外,许雨菀为首,身后是二三十个家丁,道:“快把我姐姐交出来!”

    “交不了!昨夜那位小姐已经跟我们三当家洞房了!”

    “就是!就是!”

    有人起哄,三当家也不好否认,点头算是默许:“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哪有还给你们的道理?”

    许雨菀泫然欲泣,难以置信地指着他们:“你们,你们居然……”

    “呜呜呜,”她哭了一会儿,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愿意拿银子赎人。”

    三当家摆摆手:“不换!”

    “好汉,有事好商量,那是我亲姐姐,我今日一定给赎她回去的,你大约不知道,我们家跟官府沾亲带故,此事若是隐瞒下来私了,便不惊动官府。”

    两方又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定下用五千两把人赎回去。

    三当家回了屋子,提着程昭道:“你家里有人来赎了。”

    程昭回头,目光微冷:“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你胡说什么?”

    “是要钱还是要命?”

    三当家怎么可能被一个小丫头唬住,他道:“关你什么事,要你滚你就滚!”

    程昭眯眼笑了下:“请佛容易送佛难,不信,看看你的心口?”

    三当家下意识扯开自己的衣裳看了下,以心脏为中心,有黑色的毒素蔓延开来,他惊慌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笑:“昨夜我趁你昏睡,下了点毒,三天毒发。”

    “你放屁,”三当家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气得想把她捏碎,“这是什么毒?解药在哪儿?”

    “听我的话,我就给你解毒。”

    “臭娘们儿,敢阴老子。”他重重把程昭丢在地上。

    衣袖上浮,露出她的手腕。

    程昭依旧噙着笑意,把手腕给他看:“谁还不是中毒的人呢,不过我能活三年,你却只能活三天,让你们整个山寨的人给我陪葬,好得很。”

    她是个疯子,三当家后知后觉,枉他觉得她天真,真是识人未清!

    静了片刻,他反应过来:“什么整个山寨?”

    “我在你们的厨房和水井里下了毒,如今,大约山寨里所有人都中了毒吧?不如,你去看看其他人的心口,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痕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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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