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商门小毒妃TXT下载商门小毒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商门小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油盐不进的程昭

    直到这时候,曹秋柏才察觉到不对劲。

    程昭在意的是报仇,而她在意的是家产,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但是这正反应了一件事,许志高入狱跟程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她怎么会说大仇得报这样的话。

    仿佛抓住了关窍,曹秋柏恍然:“是你,是你害得他入狱?”

    “夫人慎言,”程昭似笑非笑,仍是一副恭顺模样,“是黄知州明察秋毫,我只是一介女子,怎么有那样大的本事?”

    “可你刚刚明明——”

    看在许雨菀的面子上,程昭对她,仍然保留了几分尊重:“夫人,与其在这里掰扯这些,不如赶紧去收拾了东西离开程府,您觉得呢?”

    曹秋柏面色一紧。

    听黄知州的口风,许志高大约是回不来了。

    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曹秋柏也清楚,许志高靠不住,他今日能轻易弃了紫竹和许雨筠,明日也能这样对待她和菀儿锦儿。

    倒也不必费心在许志高身上,她一心只想要家产,只要拿捏住程昭的把柄就是。

    理顺了思路,曹秋柏心里便有了主意,挥手驱散身后的一众丫环婆子。

    偌大听竹院,便只剩她们两人,周遭静得很,只有水声潺潺。

    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阿昭,你别多想,我刚刚是着急了才那样说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不怪夫人。”

    气氛稍稍缓和,曹秋柏缓缓朝着程昭走过去,没了刚刚的强硬,苦口婆心道:“程昭,如今我们有共同的秘密,正该是一体啊,我虽然是继母,不过我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的,再说了,家事复杂繁琐,你一个小姑娘哪里管得过来?”

    她打算将程家的家产和曹家的嫁妆混为一体,再从中捞取好处,慢慢图谋。

    程昭神色未变:“夫人,我还是那句话,三天时间,你若是不搬走,我会请知州帮忙,送你们离开。”

    “程昭,你已经有了宋家那门顶好的亲事,何苦要亲手毁了它呢?”

    提起亲事,程昭总算有了几分波动,不过并不是惧怕,而是嘲讽的薄笑:“我何时说要毁亲了?”

    她仍是一副为你好的温和嘴脸:“若你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宋家怎么可能会要你,黄知州答应帮你瞒着,旁人可不一定。”

    拿亲事来威胁?

    程昭心底冷哼一声,不甚在意:“若是瞒不住也就罢了,反正这事,宋煜是知道的。”

    宋煜知道?

    她莫不是在炸自己?曹秋柏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神情,无奈,看不出丝毫破绽。

    “即便宋煜知道,婚事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家老爷夫人终归是会介意的,阿昭,你还是要三思啊。”她绵里藏针,字字敲打。

    程昭眸底温度很淡:“夫人,若你不在意小五和小七的名声,这事尽管往外说,大不了鱼死网破。”

    是啊,许志高杀妻夺财的事情一旦传开来,程昭的名声保不住,菀儿和锦儿的名声也保不住。

    曹秋柏疏忽了,复又看向程昭,面前的少女从始至终都是镇定自若的,反倒是自己,几次险些失态。

    她轻敌了,或者说,程昭藏得太好。

    没了威胁的筹码,曹秋柏只能软和着声音,退而求其次地拉下脸恳求:“你说得有理,不过这一大家子人,个个都要吃饭,偌大家业,分我一半,不过分吧?”

    “夫人,我给你留了十几间铺子,够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曹秋柏不太高兴,十几间铺子才哪儿到哪儿啊,难道要她们一辈子节衣缩食地过吗?

    “从你进府,我自认对你不薄啊,阿昭,老话说得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总归要顾及与菀儿的姐妹情分,是不是?”

    程昭清醒理智,这个时候,她是万万不能让步的,软弱了一次,曹秋柏会死缠烂打,要得更多。

    她神情坚决冷漠:“正是顾及了,才有这十几间铺子,若是不顾及,夫人什么都带不走。”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曹秋柏没了法子,脸上忍不住溢出愠怒之色:“你这孩子,真是白费我一番苦心。”

    废了一番口舌,什么都没得到,曹秋柏气呼呼地回了流珠院,扶额沉思。

    千年的狐狸斗不过一只小狼崽子,她深感耻辱。

    黄知州已经给了分配家产的文契,情况对她们很不利,若想得到更多,只能是程昭拱手相让。

    三天的时间,该怎么让程昭改变主意?

    她苦思无果。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许雨锦仍在院里无忧无虑地踢毽子。

    许雨菀路过,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得夺了毽子,把人斥骂了一顿。

    许雨菀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许雨锦偏偏还要顶嘴:“五姐你也没厉害到哪里去!过几天还不是得灰溜溜地搬走?”

    这话专往心窝子戳,许雨菀气急,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姐妹俩闹了争执,去了曹秋柏面前分辨,这事一听就知道谁对谁错,曹秋柏罚了许雨菀去祠堂跪着。

    衣香怯怯地提醒:“夫人,里面的牌位撤了大半,只剩下姓程的了。”

    “那就去门外跪着。”曹秋柏更加心烦意乱。

    许雨菀在流珠院门外跪了一下午,跪得人都发昏,直到天黑才被谷雨送回了房间。

    夜晚,房里熏了花香,混合着温热的水汽,芳香四溢。

    许雨菀洗了个热水澡驱散周身寒意,谷雨细心地帮她的膝盖揉红花油。

    “嘶,轻点。”许雨菀痛呼出声。

    “小姐,何必如此呢?”谷雨很心疼,跪了一下午,挨冻不说,白嫩嫩的肌肤上也满是乌青。

    许雨菀眼里有光芒溢出:“值得。”

    谷雨只能把动作放得更轻一些,一点一点将淤青揉开,做完这些,许雨菀疼得出了一身汗。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容貌,自言自语:“分明不差啊。”

    可是为什么宋煜公子不曾多看一眼。

    夜凉如水,程昭早早躺下。

    将睡未睡之际,她想起了床底下有什么东西,翻找片刻,掏出一本满是灰尘的书。

    这是她手上唯一一本用螭族文字写的书,还是一本医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许雨菀留下

    隔天一早,许雨菀来了听竹院。

    程昭仍在抄佛经,闻言停下动作,差惊蛰把人请进了屋里。

    面对许雨菀,程昭始终是有两分不忍心的,菀儿算是这个家里唯一对她不错的人。

    若是许雨菀提出请求,她未必不会心软。

    两人坐定,许雨菀丝毫不提那些事,只一个劲儿地问她好不好,这几日在做什么。

    亲切地拉了几句家常,程昭的防备心稍减,认真答她:“在抄佛经,是苏先生的意思,嫌我一手字写得太差。”

    许雨菀眯眼笑着:“三姐姐的字我见过,分明是很好看的,哪里会差?”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抄就抄吧,等开了春,可以用来为我母亲做法事。”

    程昭的生辰在初春三月,母亲的忌日是在四月。

    提到这个,许雨菀的笑意收敛,真诚道:“那我也抄一些佛经,表示心意。”

    这边说罢,许雨菀又道:“三姐姐,十二月和正月不必去书院,我总觉得无趣了些,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昨日在冷风里跪了那样久,今日进门都是由谷雨扶着,不必为了哄我高兴,爱惜自己的身体要紧。”

    许雨菀的眼眶一下子通红,声音低弱:“三姐姐,你知道了?”

    “嗯。姐妹间小打小闹,何必罚得这样重。”

    “才不是小打小闹,母亲居然说三姐姐坏话!”许雨菀替她抱不平,“我顶了几句嘴,母亲恼羞成怒才罚了我。”

    原来是这样,程昭心下了然。

    昨日曹秋柏气急,又见菀儿帮程昭说话,自然罚得狠心。

    程昭到底有几分感动,轻叹着:“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跟夫人顶嘴。”

    “总之,公道自在人心,父亲对不住程家,我们于你而言,是杀母仇人的妻女,三姐姐无论如何做,都很应当。”

    许雨菀的话很真诚,是完完全全站在程昭的角度考虑事情,体谅了她的难过与纠结。

    向来冷静自持的程昭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脆弱。

    “三姐姐,你放心,我会劝说母亲离开,绝对不多要一针一线,该是你的东西,全都是你的。”

    昨日的曹秋柏贪婪,今日的许雨菀贴心。

    程昭对她态度愈发亲切:“那些铺子都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送的,菀儿不必再说。”

    许雨菀坚决不收,甚至当晚去求了曹秋柏,得了禁足的惩罚。

    听了这个消息,程昭有点惋惜,许雨菀太固执,便显得格格不入,到时候她们举家搬走了,她该怎么跟其余几个兄弟姐妹相处。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到,曹秋柏带着嫁妆和几个儿女一起搬走。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曹秋柏买的新宅子在宋家旁边。

    听到这个消息,程昭只是冷冷一笑,住得近,很多坏话慢慢地就能传过去。

    曹秋柏大约是想把程昭说得一无是处,毁掉她和宋煜的婚事吧。

    曹秋柏一走,带走了不少丫环小厮,偌大程府空了下来。

    王掌柜在牙婆那里买的新丫环随后就到,身契全数交到程昭手里。

    她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门处的“许府”换下来,换上了“程府”。

    小厮攀着梯子上去,程昭站在底下看着,不知不觉眼睛发热,一边的钟嬷嬷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太好了甜甜,我们程府又回来了。”

    “是啊。”程昭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把程府讨了回来。

    换掉匾额,接下来就是里里外外清扫一番。

    程昭特意叮嘱:“尤其是许志高的住处,直接拆掉,再找风水先生来瞧瞧,重新规划修建。”

    她嫌脏,更嫌晦气。

    “至于流珠院,仔细清扫之后先空置着吧。”

    正在这时候,惊蛰匆匆忙忙来禀报:“小姐,五小姐还没走。”

    “怎么会?”

    许雨菀被禁足了,曹秋柏走的时候没有带上她,反而将她锁在房里,恶狠狠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那么向着程昭,索性跟她一起住好了?还要我这个母亲做什么?要这些兄弟姐妹做什么?”

    许雨菀哭得喘不上气,满脸泪痕,可怜兮兮:“母亲,母亲她,她怎么能这样?铺子还没还给你,她怎么这样贪婪绝情?”

    “好了,我差人送你回去,记得好好哄哄夫人。”

    “我不回去!”许雨菀难得硬气,“母亲她不明是非,我不要跟着她了,三姐姐,我在这里陪着你。”

    程昭思量片刻道:“虽然我也很想让你留下来,可是这样不妥,你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不怕人说闲话,”许雨菀跪下来,“三姐姐,我想跟着你,只有我在你身边,母亲才会顾忌一些,不再生出其他心思。”

    她真诚正直,又无惧无畏。

    程昭这时候再也没办法拒绝她,只能点头:“那你放心,只管在程府住下,还是你原来的那个院子。”

    “多谢姐姐。”许雨菀微笑起来。

    府里这两日忙着清扫,程昭和嬷嬷四处指点着,忙碌得很。

    宋煜知晓她忙,特意带了烤红薯来。

    红薯烤得软嫩香甜,程昭吃得很开心,她眯眼笑着,脸颊边的酒窝浅浅:“多谢你的帮忙。”

    “不用谢,若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恩人原来是被——”

    见她的笑意黯淡下去,宋煜连忙住了口:“你别多想,我只是说,我们是好友,是同窗,日后还会是夫——”

    “三姐姐,你看我带了什么过来!”许雨菀巧笑倩兮,她本就生得温柔可人,说话时声音又软又甜,叫人忍不住欢喜。

    “我猜是栗子糕吧?”

    “正是呢。”许雨菀从食盒里拿出一碟子栗子糕,摆在她面前,“是菀儿亲手做的,姐姐可要好好尝尝。”

    栗子糕香甜,她心思也巧,知道程昭院子里养了兔子,就把糕点做成了兔子模样,有的站着,有的趴着,看上去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宋煜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雨菀适时道:“宋煜公子也尝一尝,这是姐姐最爱吃的点心了,你一定喜欢。”

    宋煜闻言,抬手拿了一块在掌心,细细端详,真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宋煜这段日子朝程府跑得勤了些,次次都带了礼物带给程昭,十次有八次碰到许雨菀在。

    “宋煜哥哥和三姐姐的感情真好。”许雨菀嘴甜,又是一派小女孩的纯真模样。

    宋煜嘴角微弯,不自觉把她当成了妹妹,礼物也多给她带了一份。

    程昭没心思在意这些,她正学着管家,先把库房里的东西清算一遍,再把账本从头到脚算一遍,她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入账多少银子,花出去多少银子。

    王掌柜照例巡视铺子回来,见她这样子,免不了提醒督促:“小姐,如今府里人少,做账也简单,等处理完这些账本,还有各家商铺的经营情况和账本要看。”

    “我知道的,王掌柜。”

    程昭从不敢小看王掌柜,若不是他在,她未必能接下家里偌大产业。

    而王掌柜不会永远在她身边,追根究底,她还是要自己慢慢学着管理铺子,培养几个得力的手下,比如惊蛰和小月她们。

    腊月初八有吃粥的习俗,嬷嬷按照程素素的习惯,在粥里加了些龙眼肉,可以安心凝神,府里上上下下都分得了粥。

    程昭亲自提了粥筒去回春堂,分发给大黑他们。

    木犀吃着粥,发觉里面多了些龙眼肉,动作顿住,怔了很久才抬眼看她:“怎么好好想起来加这个了?”

    “嬷嬷的主意,说是我母亲爱吃,今早我特意去她牌位前供奉了一碗,算是略表孝心。”

    “好,好。”只片刻的功夫,木犀眼底有了泪意,她垂下眼,闷声喝完粥。

    等她再抬眼时,眼底的泪意已经散去,不过眼角的微红还是暴露了些情绪。

    “师父,你怎么了?”

    “阿昭,等过了你的生辰,我就要离开绵州了。”

    这个消息很突然,程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笑容都僵在脸上:“师父,你是不是,逗我玩呢?”

    “许志高的事情已经了了,你以后的日子会安稳宁静。”木犀很珍惜地摸了摸她的发,“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能永远陪着你的。”

    “师父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我也可以帮你的。”

    木犀轻轻摇头:“你帮不了我。”

    程昭咬唇沉默,她想到了师父常说的一句话,京城是吃人的地方,绝对不能去的。

    可是师父,为什么又要去呢?

    回春堂又来了病人,程昭不得不让开,恰在此刻,小晴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惊慌道:“小姐,她醒了。”

    “我去看看吧。”

    身上的衣裳都换过了,周遭的一切都是干净整洁的,窗户明亮,有光透进来,许雨筠睁大眼看着这陌生的一切,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死了?地府竟然是这个模样?

    程昭推门进去,许雨筠受惊似的蜷缩了下身子,等到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的神情复杂难言:“程昭?”

    “是我。”

    即便再木讷,许雨筠此刻也反应过来此刻的现实,这不是牢里,刚刚照顾自己的是程昭的丫环,所以,是程昭救了自己?

    “怎么会是你?”许雨筠难以接受,父亲放弃了她,母亲也放弃了她,万般灰心的时候,程昭出现了。

    为什么,偏偏是她?

    程昭没时间跟她兜圈子:“是紫竹求我救了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许雨筠,我会给你些钱,自己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地过吧。”

    “我阿娘呢?”

    程昭知道她性子娇纵,知道得多了总没什么好处,便瞒着:“她得了病,把自己的私房钱分了三份,一份给我求我救你,剩下两份给你们兄妹,然后自己找了个地方等死。”

    “不可能!阿娘怎么会得病?!”许雨筠不信,“一定是你害了她!”

    程昭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她:“信不信是你的事,钱我会差人送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兄长呢?”

    许家分崩离析,许承崇拿了银子走了,不知去向。

    许雨筠声音发颤:“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他,我离开了监牢?”

    “你是杀人罪犯,许承崇不愿跟你待在一处,为自己徒增风险。”程昭的话有些残忍,“你的年岁不小了,该学着独当一面了,天大地大,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吧。”

    好不容易离开了监牢,许雨筠发觉,她依旧是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一个,只是现在的处境稍好一些,不用死罢了。

    程昭不再多留,起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许雨筠出言威胁:“你既然把我救了出来,就该照顾我一辈子。”

    程昭止住脚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救了我,用的肯定是见不得人的手段,你若是不管我,我会拆穿你。”

    真是理直气壮的威胁。

    程昭差点被她气笑:“那我若是此刻杀了你呢?”

    “你不会,你不敢。”她大着胆子回答,却忍不住把被子裹得更严实些。

    程昭冷冷地盯着她:“许雨筠,我能把你救出来,自然也能把你送回去,你若是自己找死,我也不拦着。”

    许雨筠愣住,她不敢去告发,好不容易离了监牢,傻子才会再进去。

    她的威胁显得拙劣无比。

    换句话来说,许雨筠的脑子根本不足以跟人争斗算计。

    不过,她成功地气到了程昭。

    出了房间,程昭气得想打人。

    许家一个两个都是什么奇葩种,贪婪无止境,真是随了许志高那副不择手段无情无义的丑恶嘴脸!

    许雨筠在回春堂休养了两日,拿了银钱提着包袱,匆匆离开。

    程昭每日忙碌着,时间过得格外快,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五。

    宋阑来了信。

    信有两封,一封是给宋煜,一封是给籍泾。

    给宋煜的那一封里写的是问候,说的是他如期抵达京城久安,两地以后可以用飞鸽传信。

    给籍泾那一封,宋煜原样送到了籍泾手里。

    书院冬日里更加安静,学工和学官们各回各家,偌大书院,只有苏先生和籍泾两人。

    籍泾得了信,拆开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说是给籍泾的,实际上是让他代为转达几句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议论

    看完了信,籍泾抽空去了趟程府。

    许府变程府,全绵州都看在眼里,这些天茶坊酒肆里议论的全是这件事。

    年长的人知道许府的前身就是程府,便有了猜测,无非就是那样的戏码,赘婿谋夺家业,被程氏一脉的人再度抢了回来。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丑事,隐而不发。”

    “这偌大家业,真就落到三小姐手里头?”

    “本就是程家的家业,鸠占鹊巢,享乐那么多年还不够吗?”

    “可三小姐也是许家的血脉,无论如何也应当善待继母和兄弟姐妹啊。”

    “是啊,三小姐这一颗心也确实太狠了些,只要家业,不顾亲情。”

    越传越广,不少人都指责程昭不守孝道,残忍冷漠。

    如今程昭最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没好好对待曹秋柏她们。

    这个时代,孝字大过天。

    程昭听得了外面的传闻,忍不住拧眉:“我没好好对待她们?”

    “小姐,是这样,夫人搬出去之后,遣散了大半家奴,衣着打扮也很是朴素,所以,外头就有了风言风语。”

    三人成虎,有时候,谣言也是能杀人的。

    程昭不敢小觑,吩咐道:“找几个嘴皮子利索的人,把陈年往事散出去一些,对了,再找几个人,去曹秋柏那些铺子里闹一闹事,就说是我说的,铺子里的东西一律便宜五成。”

    惊蛰应声,兴冲冲去办了。

    籍泾这时候上门来寻程昭。

    他是稀客,程昭连忙把他请进屋里,吩咐人上茶。

    往日里,人多的时候还好,如今房里只有她们两人,籍泾便有些腼腆。

    程昭倒是格外坦荡:“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书院里出了什么事?”

    “书院里很好,只是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程昭静静看着他,耐心等待下文。

    “宋阑差人送了不少珍贵药材来,一半给你,一半给黄书意,上次他生辰的事情,你们受了惊吓,这是他的一点心意。”籍泾说完,掏出一张药材单子递过去,“这是单子,至于药材,他直接送去了回春堂。”

    程昭接过来,很薄的一张纸,上面带有淡淡的梅香,写满了各种珍贵药材。

    她了然,怪不得今早大黑来禀报,说是有人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可问起是谁,大黑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憨笑着道:“楚大夫仿佛知道,面色如常地收下了东西。”

    师父向来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人,程昭只当是师父的哪位知交故人送的,现在想来,居然是宋阑。

    程昭丝毫不矫情:“既然如此,我收下了。”

    因为她在里面看到了不少补品,对黄书意的情况很有好处。

    见她收下,籍泾松了口气,道:“那你看看,黄小姐她用得上哪些,早些给她送过去吧。”

    “嗯,我记得的。”

    ——

    程昭的主意奏了效。

    很快,茶坊酒肆里又变了风口,起因是有人说出了当年往事。

    “许志高入赘是在十五年前,可许家大少爷如今是什么年岁,可见,入赘之前便在外面养了人。”

    “后来程小姐生产后不足一月便去世,随后程老爷子也死了,家业全数落入许志高之手。”

    绵州鲜少有这么有趣的事儿,看客们铆足了劲儿,想法千奇百怪,竟真的有人猜出了真相。

    “那赘婿品行不端,瞒着外室的事情还要入赘,可见是个心机深沉的,程家父女死得实在是蹊跷。”

    风向一转,可怜程昭的人霎时多了起来。

    “若程小姐和程老爷子还在,那位三小姐肯定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何至于在乡下做了十三年村姑?”

    与此同时,曹秋柏的那间米面铺子也出了事。

    吉祥粮铺算是绵州最大的一家粮铺了,每月利润近千两银子。

    程府贴了通告,手下最大的粮铺里的米、面、粮食全部便宜五成,大家按需购买。

    便宜五成是什么概念?基本等于天上掉馅饼。

    去吉祥粮铺买粮食的人源源不断,可在最后付账的时候出了矛盾。

    顾客很不满意:“你们不是说了一律便宜五成吗?”

    伙计疑惑道:“客官是不是弄错了?吉祥粮铺从没说过这种话啊?”

    “程府亲自贴出来的,白纸黑字,难道你们想赖账?”

    前头一出事,后面源源不断排队的人着急起来:“怎么回事儿啊这是?快点买,后边还等着呢!”

    “他们吉祥粮铺不认账!跟我要的是原价!”

    这话一出还了得?

    天大的便宜没了,排队买米的人都闹翻了天,其中不乏性子强硬的,提着伙计道:“把你们掌柜的请出来,把你们背后的程家小姐也请出来!”

    伙计没法子,只得一一去找人。

    胡旻见群情激奋,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只能宣称:“这间粮铺不是程府的产业,如今在曹秋柏名下,算是许府的产业。”

    “这么大的粮铺,那位三小姐居然舍得给继母?”

    “这间粮铺每月进账千两银子,她那位继母如今粗布麻衣,这不是摆明了恶心人吗?”

    “我听说,不止这一间铺子,三小姐人好,给了十几家铺子呢,不说大富大贵吧,至少衣食无忧,哪里会过得那样寒酸?”

    绵州城里从不缺风言风语,如今的情况,对程昭更有利。

    转眼便是年关,程昭在嬷嬷的帮衬下,已经能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了。

    宋阑给的那些药材有不少能用,程昭和师父研究了四五个方子,一一把药抓好,送去了黄家。

    所幸黄书意收了,程昭心里稍安。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程昭没再见过黄书意,这样的滋味其实不大好受,她宁愿书意说点什么,责怪她甚至讨厌她都可以。

    可是黄书意什么都没说,只闭门不出地养病。

    宋煜这是头一次在绵州过年,他的家人都在京城,一个人过年未免有些孤单。

    程许雨菀提了两次,程昭觉得颇有道理,索性打扫出一个院子来给他住。

    宋煜倒也很领情,住进来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里读书,偶尔出来透透风就去看看程昭。

    两人是不一样的忙,一个奔着科考,一个操持家业。

    总之,在宋煜的心里,觉得两人是很般配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能说的名字

    年夜饭很丰盛,大鱼大肉,五谷丰登,还有她爱吃的栗子,不过饭桌上只有三个人,到底还是少了些热闹。

    她邀请师父来,师父不愿见生人,拒绝了。

    她请嬷嬷上桌吃饭,嬷嬷说要有规矩,也拒绝了。

    这是头一次,陪伴她长大的两个亲人没有和她一起吃年夜饭。

    许雨菀甜笑着说吉祥话,又谈起胭脂水粉,宋煜则贴心地为她夹菜。

    程昭有些低落,她眼底带着寂寥的笑,一点一点地吃着宋煜夹给她的菜,配合着许雨菀说首饰衣裳。

    无论如何,许雨菀待她是亲切的,像是亲姐妹,宋煜待她也是很好的,好得挑不出错儿。

    但是程昭打从心底开心不起来,她想不明白。

    吃过饭是要守岁的,程昭往日里熬夜惯了,便坐着抄佛经,宋煜见她认真虔诚,也在一边陪着提笔。

    宋煜的字很好看,用苏先生的话来说,有风骨,程昭停下来看他的字,见他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很简单的两个字,程昭,被他写出了温柔的意味。

    字能传情,眉眼也能,写完她的名字,宋煜便侧头过去,眼底带着含蓄的欢喜,一点点洇成大片流淌的星河:“写得不太好,希望你别嫌弃,不过,我还是更适合画画。”

    她忍不住躲开这样的目光,转而道:“写得很好的,不过,画画也很好,我想要梅花。”

    “这有什么难?”宋煜当即换了新纸,洋洋洒洒,绘出一纸红梅。

    红梅映雪,冬日盛景。

    程昭看着看着,脸上溢出笑,因为画上不只有红梅,还有她,是宋阑生辰那日的她,一身素色衣裙,手里团了两个雪球,眉眼笑得明快热烈。

    许雨菀冷眼看着,他们俩坐在一处,总有种岁月静好的气质,仿佛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

    许雨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心里越发清楚,宋煜是很喜欢程昭的,对自己好,偶尔带礼物,也全是看在程昭的面子上。

    反之,程昭对他很平淡,平淡似水,最多算得上相敬如宾。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

    按照两家的家世来说,应该是程昭一心巴结着宋家,对宋煜嘘寒问暖才对啊?

    她心里又嫉又恨,偏偏得隐藏住,最后只能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撒娇道:“三姐姐,我有点儿困了,就先偷懒回去睡了。”

    程昭抬眼看她,笑里带了宠溺:“去吧。”

    许雨菀一走,气氛更加松弛轻快。

    片刻后,宋煜朗声道:“画好了。”

    墨痕渐渐干了,程昭认真收下了他的画,打算抽空裱起来挂在房里。

    “今日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喝点酒吧?”

    程昭知道宋煜是喜欢喝酒的,刚刚收了他的画,这时候也不好拒绝,便应下来:“好。”

    丫环送进来的是去岁的杏花酿,酒味醇厚,他们俩不断碰杯,说着一些细碎的小事情。

    “阿昭,等郊外书屋修好了,我们可以弹琴画画,我还能教你射箭骑马。”

    “阿昭,我在书屋外扎了个秋千,到时候你坐在上面,我站在你身后推你。”

    “阿昭,我忽然觉得宋府住得有些太远了,若是紧挨着程府就好了。”

    “阿昭,二哥走那日,说他承认了自己的浅薄,我猜,他一定是觉得你很好,我们很般配。”

    程昭一直眯眼笑着,什么都不说,像一个耐心到极致的倾听者。

    说来也怪,程昭平日里都是喝几杯就停下的,今日却有点上瘾,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双腮酡红,呼吸间酒气喷薄,迷迷糊糊地,她看见面前的人俯身过来,一点一点靠近她。

    她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因为恍惚间,面前的人变了模样,是那个恶劣又冷漠的人,即便是俯身亲过来也带着侵占的力道。

    是惊蛰推门而入打断了他们,冷风灌入,程昭冷得一哆嗦,神色清明起来,往后缩了下,躲开这个亲吻。

    亲吻不成,宋煜乖乖坐好,又倒了杯酒灌下去,神色有些郁闷。

    惊蛰尴尬得面色通红,却没有离开,在门口站着,如履薄冰。

    程昭则因为酒意,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坦荡地问:“惊蛰,怎么了?”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扶你回房吧。”

    程昭应声:“也好。”

    回听竹院的路上,程昭跌跌撞撞站不稳,惊蛰铆足了劲儿才扛着她保持平衡,嘀咕道:“小姐,你怎么跟宋煜公子,做那种事啊?”

    程昭没听清她嘀咕什么,一心看着屋顶,她总觉得,银冠束发的那人会坐在屋顶上,一脸漠然地看过来。

    夜间的屋顶黑漆漆的,天上没有一丝月色。

    她仰着脖子的动作太明显,惊蛰怪道:“小姐,你别仰着头,会向后栽下去的。”

    程昭不听,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屋顶,看啊看,竟然真的看到一个身形,很熟悉的身形,宽肩窄腰,衣衫清瘦,那人手里握着半圆形的扇子,扇柄处挂着奇形怪状的扇坠子。

    再简单不过的剪影,似乎在她脑海深处描摹过无数次,不然,怎么会如此清晰?

    程昭的心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烫得仿佛要将这寒冷冬日融化掉。

    她抬手指过去,语气兴奋,眼底光芒亮如星辰:“惊蛰你看,那里,”

    惊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屋脊上排列的小兽,她安慰道:“只是些屋脊兽而已,小姐你不必害怕。”

    她语气笃定:“不是屋脊兽,那是,那是,”说着说着,她眼眶有些红,吞吞吐吐起来。

    见她说得有模有样,惊蛰都害怕起来,眯眼细细地看:“是什么?小姐,这大半夜的,你别吓唬我啊。”

    是那个人,是宋煜的哥哥,他叫什么来着?

    程昭想不起来。

    或者说,她记得,却万万不敢说出口。

    最后,她只咕哝了一句:“没什么。”

    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

    惊蛰以为是自己打断了小姐和宋煜公子亲热的缘故,便心虚地不再多问。

    不过因为程昭的那些话,惊蛰一路上时不时抬头看向屋顶,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所幸,一直等到回了听竹院,也没什么怪事发生。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退亲

    惊蛰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了衣裳,擦了身子,盖好被子。

    夜色更浓了些,侧门以外,河水在灯笼映照下,波光粼粼,水上架起的独木桥已然换成了小石桥,此刻,正有人立在小桥上。

    男人的身形比十一月时更瘦了些,这样冷的冬日,他手里的折扇晃个不停,不知热的究竟是身体,还是那颗心。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飞入了听竹院。

    院中干净雅致,并不荒芜,秋千上又加了很多东西,乱七八糟的流苏和香囊,还有干花编织的花绳,秋千的软垫上头绣了青松长柏,针脚仍是拙劣的。

    不必说,这肯定是程昭的手艺。

    他忍不住一笑,随后坐在秋千上,目光却始终落在她房间的窗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仍是没忍住,进了程昭的屋子。

    屋里弥散着浓浓的药香,闻之便觉精神一振。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忽而想起刚刚在屋顶时看到的画面,一男一女,两人的身形相接,那是一个亲吻。

    原来,他走了一个半月,两人已经这样亲密。

    他的笑意略略收敛,正打算走的时候,听见她咕哝了一句:“兔子。”

    兔子?

    是他送的那只吗?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朝向里侧,又念了一句:“吃掉!”

    ……

    宋阑无语极了。

    睡梦里,她居然想的是吃兔子。

    罢了,吃就吃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可做念想的。

    他神情黯淡下来,正欲往外走,又听她念了一句:“宋阑。”

    他差点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怕她是醒了,发现自己在闺房里,一时间竟然不太敢回头看她。

    等了很久,没听见什么响动,他慢慢回头看过去,发现她在哭。

    眼泪顺着皮肤落进了枕头里。

    “浅薄。”

    关于浅薄这个词语,是宋阑临走之前最大的体会。

    宋家需要一大笔银子,这才承认了跟程昭的婚事,所有人都想好了,把程昭娶进宋家,当个摆件儿养着。

    宋阑的想法则更狠毒一些,让人悄无声息地病死,宋煜可以续弦,找有力的岳家做靠山。

    可宋煜是个死脑筋,他以为有了婚约就该好好对待,相亲相爱,情深意长。

    现在看来,倒是宋阑浅薄了。

    程昭这样的人,该有世上最好的姻缘。

    宋阑没再停留,出了屋子,飞身而出。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要回京城久安了。

    他骑了快马,很快出了城,郑炉郑鼎在城外接应,主仆三人一路迎着冷风,越走越快。

    隔天一早,程昭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疼,疼得仿佛要炸开。

    嬷嬷早备了醒酒汤,浓浓的一碗端进来:“快些喝了,等下要跟宋公子去街上逛呢。”

    宋煜说京城那边,初一这一日要出门和至交好友喝酒吃饭,女子则要买些新衣裳首饰,一年都能富贵美丽。

    许雨菀昨夜提了好几次竹记衣铺,程昭想,今日索性去竹记衣铺把衣裳首饰都置办齐了,省得以后三天两头地要去逛街。

    喝过醒酒汤,又穿戴好,她去了宋煜住的玉锦院,玉锦院内寂静一片。

    房门虚掩着,程昭推门进去,见许雨菀正坐在他床边照顾着。

    认真地用帕子为他擦汗,又耐心地吹凉手边的醒酒汤。

    神情温柔耐心到了极致。

    纵使程昭反应再迟钝,也看出些不同的意思来,这样悉心地照顾一个男人,菀儿应该喜欢他吧?

    程昭忽然想起了先前的很多细节,比如她偶尔会突然微笑,比如她将宋煜的礼物珍而重之。

    原来,是这样。

    那么,她坚持留下来,有几分是为了程昭,有几分是为了宋煜?

    她敛眉,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见,唤了一句:“菀儿。”

    许雨菀慌乱了一瞬,连忙放下手里的汤碗,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三姐姐。”

    “你辛苦了,这种事还是让宋煜公子的人做吧,你跟我来。”她语气严厉。

    许雨菀便觉得心中忐忑起来。

    这是她思虑一夜想出的法子,不知有没有效果呢?

    程昭带她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从小伺候许雨菀长大的旧奴,不怕乱说话。

    关了房门,程昭静立着:“你那是做什么?”

    许雨菀咬紧了唇瓣:“我,我只是想照顾一下宋公子。”

    “我也喝醉了,怎么不见你照顾我?”

    许雨菀垂头,有些歉疚:“我错了,三姐姐,我只是想看看他,绝没有跟你抢的意思。”

    程昭沉默着,她本打算过了十五跟宋煜提退婚的事情,如今许雨菀的心思暴露出来,她是不是该提早说退婚的事呢?

    可是,即便她和宋煜退婚了,这事就轮得上许雨菀了吗?

    到时候,她是否要出手帮忙?

    这些问题,不是一时半刻想得清楚的,程昭拂袖离开。

    许雨菀留在房里,愣愣地。

    宋煜又睡了半个时辰才醒,醒来之后喝了醒酒汤便去找程昭,他脸上含笑:“我起晚了,不过我们现在出门还来得及。”

    “可以。”

    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车内宽大,程昭离他很远,神情微冷。

    “你这是怎么了?”

    “宋煜,商贾人家配不上你们宋家的,是不是?”

    “……”

    “你承认多年前的娃娃亲,是你们宋家有担当,可我心里清楚,这是高攀。”

    “不是高攀!”他有些激动,“定下娃娃亲的时候,是我高攀你,如今,处境换了换,但绝不是你高攀我,是两家相互扶持,才有了今日。”

    面对他真诚的话语,程昭静了静,道:“是这样,是我改了主意,不愿意同宋家结亲,我希望退亲,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些补偿。”

    “……为什么?”宋煜不明白,明明前一晚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之前,我需要和宋家的这门亲事为我撑腰,如今,我不需要了,所以,打算退亲,这样,对你我都好。”她冷静而理智,毕竟是早就在心里酝酿过无数遍的话。

    “可我的感情不可以退!”宋煜神色坚定,“我喜欢你,是认真想同你在一起,不是什么门第可以决定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快刀斩乱麻

    程昭端坐着,久久没动作,眼底到底还是闪过层层波澜。

    宋煜是真正的君子,从相识那一刻开始,无条件地帮着她,护着她。

    这个世道,趋炎附势,趋利避害,只有他,认真地践行着娃娃亲的承诺,竭尽全力要给她遮风避雨。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程昭也想过,若是嫁给宋煜,应当会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不过昨夜里酒醉之后,她把宋煜当做了宋阑,那个亲吻近在眼前的时候,她明白了,自己喜欢的,大约是宋阑吧。

    一点儿都不体贴,一点儿都不温柔,甚至只有两三年光阴的宋阑。

    明晰了自己的心意,她无法欺骗宋煜,更加无法欺骗自己。

    是以,今早,她得知许雨菀恋慕宋煜,心头竟难得轻快了一两分。

    宋煜值得更好的,她得早些放手,尽力感谢,尽力弥补。

    为了许雨菀,为了自己,更为了宋煜。

    快刀斩乱麻地说清楚。

    她眼底晃过很多情绪,快得宋煜看不清,他朝她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言语依旧温柔:“程昭,你别多想,若是担心宋家那边的想法,我可以去解决,若是担心旁的什么,我也可以去处理,无论什么原因,总能克服的。”

    她避而不答,认真地分析利弊:“从前,我母亲给了你们生活下去的银子,又给了你父亲上京科考的盘缠,作为交换,你与我定下婚约。”

    “如今,时移世易,我借着这份婚约收回了程府的家业,婚约就此取消,两家各不相欠,对你我都好,是不是?”她心虚着不敢抬眼。

    “不是。”宋煜摇头,“不是这样的。”

    他委屈得像是被人抛弃的物件,迷茫又无力。

    这一场由娃娃亲开始的感情,怎么会结束得这样迅速又突然?

    宋煜神情低落,他畅想过的未来,跟程昭的未来,难道就这样不复存在了?

    向来风光霁月的宋煜罕见这样的神情,程昭觉得歉疚:“程府只有银子还算多,你若是同意退婚,我会赔偿万两银子。”

    这话一出,宋煜的心凉透。

    不但退婚,还要拿钱打发。

    他看得出,程昭是真诚的,可是这话依旧刺耳,不亚于剜心。

    两人间的气氛越发凝重滞涩,今日是不宜再逛下去了,程昭吩咐道:“车夫,打道回府。”

    马车转了个方向,宋煜忽而道:“程昭,今天这事我不同意,这事是白纸黑字写好的,文书尚且在宋家保存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不得违背。”

    他竟然这样坚持,近乎强硬。

    “违背的人是我,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世人的骂名,宋家的损失,我会尽力补偿。”

    宋煜再也难以在马车上待下去了,这个窄小的空间让他感到喘不过来气,更让他疑惑。

    他叫停了马车,对着程昭道:“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我们各自再好好考虑几天吧,至少,等过了十五再说。”

    说罢,他跳下了马车。

    马车并不等他,咕噜噜走远了。

    宋煜站在原地,看着车篷下坠的流苏一晃一晃,车内的人始终没有探出头来看他一眼。

    他不打算放弃,他要自己找出原因,究竟是什么,让程昭一夜之间改了主意?

    宋煜搬回了宋府。

    许雨菀知道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向贴身丫环谷雨:“真的?”

    “可不是。”谷雨不解道,“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偏要在这样的好日子搬走,以后小姐可怎么同宋公子亲近啊。”

    许雨菀追问道:“那他心情如何?面色如何?”

    “奴婢也不能凑得太近,只在远处看了几眼,宋公子身边的书童和小厮搬了两个大箱子,似乎是不打算回来住的意思了。”

    看来是程昭和宋煜两人有了争执。

    许雨菀心中暗喜,感情是太脆弱的东西,只需要一点点阻碍,便能分崩离析。

    瞧,程昭和宋煜不就是?

    如此安静了七八日,程府和宋府都没什么往来,许雨菀也不好太张扬,偶尔回了许家一趟,就是曹秋柏新买的那个,紧挨着宋府的宅子。

    许雨菀全程心不在焉,她的眸光想要翻越一堵厚厚的院墙,进到隔壁宋府,她想看看,如今的宋煜是什么样子的。

    程昭知道血浓于水,她也没打算许雨菀在程府住下之后,跟曹秋柏彻底割裂,见她回去看望曹秋柏,便嘱咐了一句:“若是想,可以住两日,毕竟那是你的亲人。”

    许雨菀自然是应下。

    曹秋柏先前留下了一本烂账,粗粗一算有近万两银子不知去向,程昭思索了几天,还是丢在一边,罢了,银子给了就给了,她别再生事就行。

    解决了账本的事,便要学着接手一家家铺子,程昭让惊蛰和小月一齐在旁边学着。

    小月做事细致沉稳,惊蛰则更加敏锐机灵,王掌柜考教一番,觉得她们俩很不错,教得格外用心。

    天黑之际,籍泾再次来拜访。

    籍泾往日里是不爱走动的,尤其是天黑的时候。

    程昭虽然不解,还是请他进来坐下。

    籍泾坐了好半天,难以启齿。

    程昭喝了两杯茶,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心里便嘀咕了两句,难道他被人非礼了?

    惊蛰这丫头嘴快,憋不住叽叽喳喳:“籍公子,让你说句话怎么这么难呢?”

    话一出口,籍泾的面色发白。

    程昭低声斥责:“惊蛰,谁让你乱说话了!快给籍泾赔不是。”

    惊蛰给他赔不是。

    籍泾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确实是我,还没想好怎么提这事。”

    程昭似乎懂了什么,打发惊蛰出去,笑着道:“若是没想好,你再多想想,不妨事的。”

    见屋里没人,籍泾终于放松几分,小心翼翼地看向程昭:“这事同你说其实也不大公平,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你说一说,我听一听,或许能给你出个主意。”

    “你家二姐姐在书院里。”

    程昭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滚烫,浇了她一身,烫得她一个机灵。

    “没事吧?”

    程昭摇头,目光幽深难测:“你是说,许雨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被缠上的籍泾

    籍泾无奈点头。

    书院里冷清,只有籍泾和苏先生两人住着。

    籍泾每日烧饭做菜,厨房只有他一个人进进出出,里面的馒头饭蔬有多少他都清楚。

    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厨房里的饭菜莫名其妙地少了。

    起初,籍泾以为是苏先生饿了吃掉的,后来日日都少很多,他起了疑,问了苏先生几次。

    苏先生说他没吃。

    冬日里冷,苏先生几乎不出门,一门心思窝在房里读书,若不是有籍泾按时送饭,苏先生一天吃一顿都是可以的。

    出了怪事,籍泾就留了个心眼,直到,在厨房里抓到了偷吃的那人。

    她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裙,不知是几天没洗过澡了,身上有种油腻腻的气味。

    一张脸瘦弱,还算清秀。

    她抱着两个馒头就想跑,籍泾堵住了厨房的门,温声教训她:“这里是书院,你不可以偷东西的。”

    许雨筠怀里的馒头是冷的,又好几天没洗过澡,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哭出声。

    她哭声不小,所幸厨房离苏先生的院子有段距离,不至于惊动苏先生。

    他无奈妥协:“拿了就拿了,不计较了,以后别再来书院里偷东西吃了。”

    书院里的粮食不多了,要撑着他们俩一直吃到开春的。

    那人哽咽着道:“你不记得我了?”

    听这个人的口气,自己似乎认得?

    他凝视着许雨筠,仿佛是有些眼熟的,后头才回忆起什么,试探道:“你是,王少夫人?”

    被他发现,许雨筠有些胆怯,亲哥哥都避之不及,那籍泾呢,会不会去告发她?

    心里怀着恋慕,做事总是无脑些,许雨筠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冲他解释:“我没有害王子安,官府抓错人了。”

    被判了秋后问斩还能出来,可见有人保护她。

    籍泾一时间没想好该不该信她的话,总之,她是不能留在这里的。

    思虑片刻,他道:“你走吧。”

    “你不告发我?”许雨筠有点儿惊讶。

    “我不多管闲事。”

    许雨筠却因为他这份善意想入非非,偷了厨房是食物他不生气,也不告发,可见他对她是很好的。

    许雨筠又死皮赖脸住了两天,越住越舒坦,索性要赖在书院不走了。

    她是逃犯,籍泾不敢收留更不愿收留,万一被人发现,会害了整座书院。

    籍泾好言相劝了两日,反而被她出言威胁,实在没法子,这才来找了程昭。

    籍泾一脸忧愁:“我知晓该找她的父母兄长,可是如今,她的父母兄长都不知所踪,我同许夫人又不相识,不好贸贸然上门拜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呀。”

    从话里听,许雨筠似乎很信任籍泾,信任便会产生依赖,瞧着是要靠着籍泾过一辈子了。

    可是籍泾这人不大开窍,至今没意识到这回事。

    程昭忽然有些同情他,遇上许雨筠这种脑子缺根筋又恩将仇报的人,确实是很难处理的。

    而且,上次许雨筠走前,把她的小荷小晴打骂一顿,手臂上的痕迹至今都未消。

    本以为她离开了绵州,这仇要不了了之了,如今她闹到书院去了,那小荷小晴这仇少不得要报一报。

    程昭慢悠悠开口:“这事儿倒也简单。”

    “你有法子?”籍泾眼底满是期待。

    她露出一个笑:“她如今身份尴尬,最好还是用一些特殊手段。”

    不知是不是错觉,籍泾觉得她,有点狡猾,像只狐狸。

    程昭说让她准备两日,籍泾只需要暂时稳住许雨筠,他答应下来。

    说完许雨筠的事情,籍泾便起身告辞,他走了几步,回身问道:“你这些天可有去看看黄书意?她的病怎么样了?开春,可以去书院吗?”

    月色朦胧,程昭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籍泾又补了句:“这是苏先生要我问的,你也知道,他深居简出,这种事只能吩咐我来。”

    “我明白。不过……”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里有一抹一晃而过的歉疚,“我不太知道书意的近况,大约这次的病确实有些凶猛吧。”

    “这样……那……你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她吧,毕竟都是同窗。”籍泾说完这一句,匆匆走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去过,书意不见我啊。

    她无奈地笑笑,嘴边呼出的热气凝成一团轻雾。

    两日后,程昭带了大包小包去了书院,她声势浩大,不少人看见了,嘀咕议论。

    程昭不以为然,看望恩师是多正常的事啊?

    她送了衣物粮食过去,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扇坠子香囊以及靠垫等。

    苏先生粗粗看了一眼,有点嫌弃:“你带这些来,书院里放不下。”

    他喜欢书画,那叫文雅。

    程昭送的东西浮华,叫浪费钱财。

    程昭置若罔闻,把东西一一拿出来,她挑的东西大多是素色,看上去还算清新雅致。

    她拿了东西往他桌上摆,多了些摆件看上去并不突兀,倒是很相宜,苏先生眼底的嫌弃慢慢转化为浅浅笑意。

    程昭知道他肯定会喜欢,她上次过来治病,特意记住了这里的布局,挑摆件的时候又是千挑万选,可谓用心。

    把苏先生这里布置好,她又去了籍泾的屋子。

    籍泾是没有院子的,住在十多米外的小屋子里,左边是柴房,右边是厨房,用了布帘子隔开,这样冬日里不必在屋里生火,靠着厨房的热气暖暖和和。

    他这里有点儿寒酸,程昭帮忙收拾了小半天,总算看上去好了不少。

    程昭冲籍泾眨眨眼,从箱子里提出几块木头来。

    木头是空心的,很轻,做成了人偶模样,程昭把四肢拼起来,又给木偶穿上衣服,藏在了籍泾床底下。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脸上露出一个坏笑。

    入夜,程昭渡水过河,跟籍泾汇合,他手里提着木偶,程昭则备着长长的竹竿。

    万事俱备,程昭用小石子砸许雨筠的房门。

    足足砸了七八颗小石子,许雨筠才慢悠悠来开门,睁眼便看到面前四五米远处立着一个人,血盆大口,脸上的胭脂散乱,头发也乱蓬蓬的,遮住了眉眼。

    她哪里受过这种惊吓,当即尖叫出声,立刻关上了房门,反锁住,惊魂未定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处理许雨筠

    籍泾见她吓得不轻,犹豫道:“要不算了?”

    程昭微笑着答:“当然可以,只是下半辈子,你是摆脱不了她了。”

    “......还是继续吧。”

    吓唬她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让她知道绵州不欢迎她,程昭答应了紫竹不伤害许雨筠,但不代表可以容忍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

    “明日我会找人过来接她,到时候,你记得准备好。”

    籍泾点头,走时终归还是有两分不落忍。

    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如今成了这副任人欺凌的可怜模样,他有些不是滋味,同时又在想,世事变迁总是不由人意,那他,能够在那人出嫁前考取功名,足以匹配吗?

    许雨筠受了惊吓,拿着木棍死死地盯着房门,坚持了一整夜,直到太阳升起,外面有了光亮才慢慢睡过去。

    不过她没睡多久就被籍泾敲门叫起来,他神情不大自然,道:“前几天买的菜和肉吃光了,我要上街去买,你要不要一起?”

    此刻的许雨筠见他如同天神,忙不迭点头:“好。”

    她出来得匆忙,包袱里还有两套简单的衣服,胭脂水粉什么的都没有,她迫不及待想上街买点装点自己。

    籍泾提醒她:“那你戴个面纱吧。”

    “好。”

    她忍不住跟籍泾提起昨夜闹鬼的事情,籍泾敷衍道:“大约是你做了噩梦,书院里最是清净安宁,怎么会有鬼呢?”

    “不是做梦。”

    “梦分两种,一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二是对未来的预测,总之,你别多想了,昨夜我睡得很安稳,不曾听见什么怪声音的。”

    籍泾划着一条小船去到对岸,又领着她去市集逛,临近上元节,街市上早早便挂满了各色灯笼,白日里灯笼映着天光,清透而美丽。

    籍泾是认真买粮食的,买了三斤米,又买了两斤肉和一些蔬菜,全放在身后的背篓里。

    做完这些,他对许雨筠道:“你想吃点什么,或者,想买点什么其他的东西?”

    许雨筠笑了下:“我想买些胭脂水粉。”

    籍泾局促几分:“我可能买不起。”

    “没关系,我有一点钱。”

    往日里,许雨筠都是在上好的铺子里挑,如今没太多银子,她只好在路边的小摊子上挑选,她选得认真,嗅嗅闻闻,仔细辨认。

    籍泾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很轻地点了下头。

    许雨筠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盒胭脂和口脂,花了五十文,她从没用过这样便宜的东西,心里直打鼓。

    虽然身上有几千两银子,但是她不敢拿出来,总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

    买完这些,许雨筠回头看籍泾,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模样依旧是很清秀温柔的,她笑一笑,冲他道:“买好了,我们回去吧?”

    “嗯。”他敷衍着应了一声,眼神略微闪躲,“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自然是要跟着你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她知道,籍泾有才干,以后定是能考中的,到时候,她就是状元夫人。

    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要抓紧的。

    籍泾无语片刻:“我不喜欢你,你还是自寻出路吧。”

    她死缠烂打:“不可以,我一定要跟着你的。”

    籍泾艰难地呼吸了一下,道:“胭脂买好了,那就陪我去旁边那条街去帮苏先生买些宣纸吧。”

    “好啊。”

    两人穿过一条窄巷,侧面冲出两个大汉,一个手刀把她打晕,再用麻袋套头,直接把许雨筠捆了起来,迅速扛走了。

    籍泾眼看着他们离开,无奈叹息,他已经给过了最后的机会,接下来的事,就麻烦程昭了。

    许雨筠再次醒过来,是在一间柴房,她四下观察片刻,又谨慎地摸了摸肚兜里藏的银票,见银票还在,总算是稍稍放心。

    柴房的窗子是封死的,她试探着推门,门从外面锁上了。

    这一下,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片刻后,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她头戴红花,妆容绮丽,衣裳露骨,正是百花楼的妈妈,笑今朝。

    笑今朝细细打量她,估摸着能卖多少钱,许雨筠却被吓个半死,因为她昨晚上见了鬼,那鬼跟面前的妇人有五分像。

    她尖叫出声:“别过来,别过来!”

    “鬼,有鬼,有鬼!”许雨筠哭个不停。

    笑今朝蹙眉:“居然是个傻子?枉我昨日做梦,今日会赚大钱,没想到来了个一般货色,脑子还有毛病。”

    做梦?许雨筠这时候真的分不清,昨夜看到的画面,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或许,如籍泾所说,那是一种预知未来的梦境?

    笑今朝嫌弃道:“来人啊,把她给我绑起来,疯子最难招架,千万别让她乱动伤人了。”

    房门大开,明亮天光射入,门外进来两个打手,用麻绳紧紧捆住她。

    这是大白天,不会有鬼,许雨筠神思清明几分,情绪也渐渐镇定下来,哭声减弱。

    其中一个打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又回忆了片刻,道:“这个女人怎么这样眼熟?”

    许雨筠止住哭声,身子一抖。

    另一个打手道:“仿佛有些像许家小姐。”

    “哪里是许家小姐,分明是谋杀亲夫的王少夫人,当时审问的时候,咱俩还在外头看热闹呢,你忘了?”

    许雨筠一个咯噔,怎么这样倒霉,偏偏被认了出来?

    “若是我们送去官府,是不是能换些赏钱?”

    许雨筠一颗心跌到谷底,难道她刚从牢里出来,又要被送回牢里去吗?

    另一个人打断他:“笨蛋,那个女人关在牢里呢,我们送个人过去,不是打官府的脸吗?”

    听了两个打手的话,笑今朝抿了抿唇,狐疑道:“真这么像?那岂不是卖不出好价钱,反倒会给咱们带来祸患?”

    她思虑片刻,又问了句:“是雏儿吗?”

    许雨筠面色发白。

    笑今朝见状,心里有了数:“你这种情况,在我们百花楼还真是……下等啊。”

    她看许雨筠的神色愈发冷冽,像看一件破败的物件。

第一百三十章 三人行

    百花楼?

    是王子安经常寻欢作乐的地方,是妓院,是青楼。

    许雨筠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她慌乱地开口:“不少人都说我和王少夫人长得像,不过王少夫人早被关进监牢,哪有那么容易出来,我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笑今朝点头:“倒也可信,不过你的姿色只能算下等,又容易被认成王少夫人,这事始终算个祸患,还是转卖到屏州去吧。”

    转卖到屏州?

    许雨筠怎么肯,她咬牙:“我求你,只要放我自由,我会借到钱给你。”

    笑今朝根本不管她,自顾自出了房间,重新把门锁上,叮嘱两个打手:“看好她,今晚就送去屏州,屏州的黑水镇上有个刘员外,你们记得,务必把人交到刘员外手上。”

    “是。”

    入夜,许雨筠被带上了马车,马车内一个打手看着她,马车外一个打手驾车。

    赶路无聊,两个打手说了会闲话。

    “刚刚出城时候,仿佛看见告示上写了通缉王少夫人,难道她真的跑了?”

    “谁知道呢,跑了就跑了呗,全城通缉,她如今只怕都不在城里了。”

    “要我说,反正这个女人跟王少夫人长得像,不如我们把她交上去,还能得五十两银子呢,王员外只出了二十两,怎么想怎么亏啊。”

    “五十两,二十两,这么一算,倒真是很划算。”

    许雨筠听到这里,已经焦躁起来,她呜呜着,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打手犹豫了下,心想反正这时候是深夜,路上没什么人,即便她呼救也不怕什么,便扯掉了她嘴里塞的布条:“什么事?”

    “我在城外藏了银子,你们若是答应放了我,我把银子都给你们。”

    男人嗤笑了一声:“有银子怎么这个时候才说,你怕不是诳我们吧?”

    “怎会有假?城外在修建一座书院,那里的大树下,埋着一百两银子,你们只管去取。”

    一百两对于家境贫寒的打手来说,算是一大笔银子了,他们动了心,在外头嘀咕了一阵子,商定了个方案出来,决定把马车分开,一个人骑马去取银子,另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许雨筠临时等待。

    正月的夜冷得很,许雨筠缩在马车里,试探道:“我想去方便一下。”

    打手不太耐烦:“快点。”

    “你得帮我解开绳子,不然我怎么方便......”

    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打手并不放在心上,帮她解开了绳子,见她隐在枯黄的草丛里,也就不好意思再看。

    前后一小会儿的功夫,许雨筠撒腿就跑,跑出了几十米开外,打手在后面紧追。

    追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都只觉得疲累,打手忽然摔了一跤,仿佛摔得有些重,很久没有爬起来,许雨筠不敢掉以轻心,发疯似的往前跑。

    绵州处处都在通缉她,她知道,不能回绵州了。

    很快,她走回了官道,朝着屏州去,屏州离得近,明天一早大约就能走到,刚好进城安顿下来。

    夜晚的官道寂静,不过并不是只有许雨筠一人,还有另外一行人,他们同样乘马车,正好跟许雨筠撞上。

    车上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

    那位女子容貌不俗,不过看上去不像汉人,她的肤色偏黑,身上带了不少银饰,叮叮当当的,在夜色里极分明。

    另外两个男子则壮实很多,一高一矮,肤色也是黝黑黝黑。

    许雨筠下意识绕开,可那三人没打算放她走。

    高一些的男人一把把她扯过来,按到身前,这样的姿势,几乎是把她搂在怀里了。

    许雨筠害怕极了,这些人比刚刚那两个打手还要危险。

    女子笑嘻嘻地喊了句:“阿哥,你们去车上,我在外面驾车。”

    有些生涩的汉话,许雨筠大致能听懂,她用力挣扎:“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给银子!”

    男人根本不管她,扯着她上了马车。

    “田妹,我们驾车吧。”矮一些的男人道。

    马车继续在官道上走,车内一男一女动作激烈,时不时有喘息呻吟声流出。

    叫田妹的女子捂嘴笑:“阿哥还真是喜欢汉人女子,不过我觉得倒是很一般,不太好看,至少,比不上我们族里的女子。”

    瓦力点头:“是,田妹最好看。”

    马车内传出一声惊呼:“这么多钱?”

    田妹高声问道:“怎么了阿哥?”

    “发财了,哈哈哈哈。”车内的隆力哈哈大笑,把银票收好放在坐垫下,继续伏在女人身上驰骋。

    此刻的许雨筠不挣扎也不反抗,乖顺极了,任由他动作。

    若是细细观察,可以看到她眼底僵滞,仿佛一个痴傻儿童。

    颠鸾倒凤了好一会儿,隆力收拾了一番,这才叫田妹进来,他晃着手里的银票,满是得意:“你瞧,这是多少钱?”

    他不认得汉文,只有田妹认得几个,田妹看了眼,忍不住眼底放光:“这是五千两,足够我们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隆力很满意地看向许雨筠:“这个女人很好,是我们的福星。”

    田妹看了许雨筠一眼,无奈道:“阿哥,你怎么又给人家下蛊?”

    “不下蛊她怎么听我的嘛。”

    “她看上去很弱,受不了怎么办?出事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一直控制住她不就好了?反正我挺喜欢她的,她一来,我们什么都不缺了。”

    先前都是隆力赶车,田妹和瓦力在车里厮混,如今他也有了伴儿,这才叫圆满。

    天亮,三人进了绵州,找了客栈住下,隆力留在客栈里看着许雨筠,田妹和瓦力去买衣裳和干粮。

    有了银子,他们花钱很大方,换了衣裳和装扮,立刻不一样起来。

    “瓦力哥,我喜欢这里,我们多住几天。”

    瓦力宠溺地抱了抱她:“你放心,我在这里有事要做的,可以住久一点。”

    田妹高兴地转了两圈,又买了不少胭脂水粉,蹦蹦跳跳回了客栈。

    瓦力则在外面打听消息,他的汉话说得比田妹还要好,几乎听不出口音。

    得知宋家二公子早已离开,宋家三公子还在这里,瓦力笑了下,心想,这趟总算没白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巧遇

    转眼到了上元节。

    许雨菀早早换好了衣裙,上身是竹记衣铺新出的藕色竖领对襟纱衫配上花瓣形云肩,下身则是桃花百褶裙,这一身粉粉嫩嫩,衬得她艳若桃花,眸若春水。

    谷雨看直了眼,夸道:“小姐,这身衣裳果真很好看。”

    “是啊,花了几百两呢。”

    许雨菀转了个圈,格外满意,抬眸问道:“请帖送去了吗?”

    “去了,一大早就差人送去了宋府,到时候宋煜公子一定移不开眼。”

    许雨菀心里窃喜,今日程昭忙得很,她下手早,提前以程府的名义送了请帖过去,宋煜一定会应约,到时候一见面,谅他也不好丢下自己不管。

    她觉得自己的盘算很圆满,有些迫不及待,刚过晌午就出了门去约定的地方等候。

    程昭一心算着商铺的入账出账,恍然抬头一看,外头天都黑了,她揉了揉发困的眉心,又喝了一盏浓茶,起身去宋府找宋煜。

    这是给出结果的日子,她很期待宋煜答应退婚。

    上元节的夜,算得上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街上各色灯笼摇曳,杂技、马戏遍地,桐花舞坊则在门前搭建了高台,青鸟姑娘在台上跳舞,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聚集观看。

    程昭抄了近路,路过桐花舞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朝着宋府过去。

    宋府今日特意装点过,门前装了十几盏灯笼,全部做成动物形状,憨态可掬,正中一盏是兔儿灯,上面不知涂了什么东西,光华熠熠,看上去极亮眼。

    而且,这只兔儿灯很像她养的小兔子,程昭不禁多看了几眼,面含笑意。

    守门的人都认得她,恭敬道:“程小姐,公子他出去了。”

    她下意识问道:“去哪里了?何时回来?”

    “属下不知。”

    程昭点头,回身折返。

    惊蛰忿忿不平:“小姐,今日是上元节,按理说,宋公子应该来陪你啊。”

    上元节,该陪着心悦的人过。

    听了她的话,程昭忽而高兴了两分,这样的日子宋煜不在,大约是陪着哪位女子吧,他能及时抽身,算是一桩好事,退婚的事情大约会顺利不少。

    这样一想,她便提起几分欢喜,握住惊蛰的手:“今日上元节,我的好惊蛰陪我逛逛,可以吗?”

    惊蛰只当她是伤心过了头强颜欢笑,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了。”

    街上热闹,程昭脚步轻快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回头招呼惊蛰快一些。

    桐花舞坊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宽大的街道在此处堵塞,整条街的人.流都缓慢起来。

    程昭踮着脚看台上的青鸟姑娘跳舞,心里暗暗评判,媚而不妖,舞姿有力,倘若振翅欲飞的轻蝶,青鸟姑娘能站在如今这个位置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逛了一会儿,程昭肚子直打鼓,她今天算账算了一天,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惊蛰贴心问道:“小姐,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奴婢去买?”

    “要一个烧饼吧。”

    烧饼摊子近,省得惊蛰跑得太远。

    “好嘞。”惊蛰应声,艰难地穿过人群去买烧饼。

    这时候,程昭前面挤过来两个个头颇高的男人,似两座大山,把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她不想招惹是非,只能换了个位置,踩在一边的草垛上看。

    站得高,看得便远。

    她恍惚看到人群里闪过一个人影,像极了许雨筠,所幸这里拥挤,行人走得也缓慢,她仔仔细细地寻,竟然寻到了,许雨筠不是一个人,她被一个男人牵着,男人正跟另外一男一女笑着说话。

    跟三个陌生人?还是在绵州?

    程昭正打算细看,一身黑衣的瓦力朝她看过来,带着谨慎。

    男人的眸底有暗潮涌动,像是涤洗过千百遍的黑曜石,嘴角轻勾,只让人觉得残忍又狠戾。

    程昭只得装着坦荡模样,目光很自然地移开。

    瓦力见她毫不心虚,便也放下防备,带着人继续向前,很快离开了这段拥堵的路。

    惊蛰买了烧饼回来,热腾腾的,递给她:“小姐,加了芝麻的,可香了。”

    “嗯。”程昭啃了一口,心中不大安稳。

    她也没心思看歌舞了,朝前走了一段路,进了百花楼后门,今日的百花楼生意格外好,笑今朝在前头招待客人,几乎都抽不出时间。

    程昭又等了片刻,见笑今朝还没来,索性自己去了前头亲自找人。

    惊蛰连忙挡住她:“小姐,我们不能在这种地方露面,对名声不好。”

    “无妨,”她以手帕遮面,大步去了前厅。

    前厅丝竹声不绝于耳,酒气浓烈扑鼻,程昭扫视一圈没找到笑今朝,便随手提了个姑娘问道:“笑今朝在哪儿?”

    那姑娘娇笑着:“哎哟,姑娘怎么来我们百花楼了?”

    “快说!”她眉目一凛,不怒自威。

    那姑娘不再调笑她,抬手一指:“二楼拐角的那间房,妈妈就在里面。”

    程昭快步上了楼梯,推开二楼拐角的那间房门,房内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笑今朝,男的,程昭也认识。

    是宋煜。

    上元节,他居然在百花楼。

    宋煜敦厚守礼,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不过这都是刻板印象罢了,程昭不会用自己的标准衡量他人,她没什么波动,低声道歉:“打扰了。”

    虽然她戴了面纱,宋煜还是凭借一双清明的眼和独特的声音认出了程昭,神情慌乱一瞬,下意识解释:“阿昭,我不是,”

    程昭一把扯住笑今朝的手腕,把她拉得站起身,又对宋煜道一句:“对不住,先借用她一炷香时间,很快还给你。”

    她带着笑今朝去了后院,问道:“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拿钱办事,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小姑娘还来找她,多半是找茬。

    笑今朝本以为避而不见就好了,结果她居然还找到了房里,打扰了自己跟贵人说话,笑今朝觉得她无礼至极,不耐烦地敷衍道:“自然是很顺利。”

    “送她离开的那两个手下呢,我要亲自问他们。”

    她拿腔捏调:“我说三小姐,你既然信不过我们,何必要让我们帮你办事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把心捧给你

    程昭从袖口掏出一颗药塞进她嘴里,又在她喉头一点。

    她手快,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没给笑今朝反应的时间。

    药丸顺着嗓子滑落,已经进了肚子,笑今朝难以置信地瞪她:“你喂我吃了什么?”

    “那两个打手呢,我要亲自问他们。”

    笑今朝在百花楼横行多年,怎么肯受一个小丫头片子胁迫,她怒喝:“来人,把她给我按住!”

    后院里有十几个打手,个个孔武有力。

    程昭环视一圈:“我看谁敢?”

    “有何不敢?”

    “百花楼的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还有你笑今朝的身契,也在我手里,我倒要看看,这里究竟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分明是个尚有稚气的少女,爆发出的威势却比笑今朝还要强十倍。

    百花楼是许志高暗中置办的产业,隐藏得很深,王掌柜心细如发,发现了各家商铺的总账对不上,调查了一月,再加上许志高亲信的只言片语,找到了百花楼。

    至于百花楼的账本和房契地契,全部藏在书房的暗格里,也被王掌柜找了出来,全数交到程昭手里。

    这话一出口,笑今朝便没了刚刚的猖狂张扬。

    百花楼只听许志高的吩咐,那些契书也全都在许志高手里。

    许志高不知所踪,许府变成了程府,百花楼迟迟没等来新主子,笑今朝心里暗笑,大约是许志高出了什么意外,来不及把百花楼的事情交待下去。

    没人知道就意味着无限自由,她早把自己当成了百花楼唯一的东家。

    如今程昭一开口,笑今朝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的身契捏在别人手里,这偌大百花楼也只是由她暂时打理。

    当久了老鸨,忘了东家。

    她得意忘形了。

    程昭继续敲打她:“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笑今朝咬牙,吩咐道:“还不快去把周大周二叫来!”

    说罢,她恭敬地请程昭进了自己的屋子,房里装饰得浓艳绮丽,粉色的绸带和床幔十分惹眼,桌上铺着绣满了海棠的流苏绸缎。

    程昭没再多看,这里华丽得她眼睛疼。

    她端坐着慢悠悠地喝茶,笑今朝则恭敬站在她身侧,没了往日张扬,只剩下顺从。

    周大周二进来,看见这幅情景,心里直打鼓。

    笑今朝轻咳了声,威严质问:“你们护送的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周大周二对视了一眼,道:“送到了屏州的一个村子里,那里有个老妈子看着她,照顾她,不会有事的。”

    程昭放下茶杯:“哪个村子,现在就带我过去,看看她。”

    “这,”周大周二吞吞吐吐起来,“那地方远,小姐过去是不是太麻烦了?”

    “马上去备车。”她话语坚决。

    周大周二求救似的看向笑今朝,笑今朝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若是事情办得妥当,这两个人慌什么?

    笑今朝吃了药丸,又被人捏住了把柄,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帮手下说话,她别开脸,不看他们俩。

    周大周二见状,只得垂头丧气地老实交待:“那个女子跑了。”

    他们把那夜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程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样看来,她在市集上看见那个,必是许雨筠无疑了。

    “好啊,真好啊,人跑了,你们欺上瞒下到今日?”笑今朝大声斥责他们,她急着把自己摘干净。

    周大周二磕头求饶:“我们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怕事情没办好受罚,还请您和小姐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笑今朝知道手下犯了错,这时候也只能哄着程昭:“小姐,这事他们俩确实办砸了,您要杀要剐,都行。”

    “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程昭轻轻叹息,虽然她对许雨筠没有一丝善意,但是答应了紫竹要好好照顾她,如今照顾成这副样子,程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亏心。

    她失魂落魄出了百花楼,留下惴惴不安的笑今朝。

    宋煜正等在后门外,他一身雪色圆领长袍,玉色网巾束发,明亮灯火下,眉眼愈发澄澈温柔,似一泓池水,抬眸时嘴角微翘,勾出愉悦的弧度。

    “阿昭。”

    程昭听见他的呼唤才抬头:“嗯?”

    他的声音如雪山融水,叮咚纯净:“我今日来这里,是想询问一下,如何抓住心爱女子的心。”

    原来,是这样。

    “所以,退婚的事情我考虑过了,我不愿意,我还想,再试一试。”

    程昭咬唇:“试什么?”

    他神情真挚:“或许你还不太了解我,我们相处得再多些,大约你会喜欢上我吧?科考方面我也会很用心,若是考中,会让父亲帮忙,把我安排到绵州来。”

    真诚又固执的人。

    他把一颗心都捧到了程昭面前。

    程昭别开脸,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人。

    宋煜笑吟吟地,继续道:“今日是上元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说罢,他牵起程昭的手腕,脚步稳健地往外走。

    程昭脚步微顿。

    宋煜回头,眼底笑意稍减:“阿昭,上元节是很好的日子,所以,可以不要拒绝我吗?”

    这样的他,有点可怜。

    程昭心软了,被他拉着上了马车,马车走的路很熟悉,是通向宋府。

    在宋府门口下了马车,宋煜用长杆取下那盏兔儿灯递给她:“送你。”

    程昭很喜欢这个灯,顺势接下了。

    宋煜带着她继续往里,宋府里里外外挂满了灯盏,比街市上还要繁复美丽,每一盏灯罩上都画了花纹,有各色动物,还有各种花树,无一例外,每一盏上,都写了她的名字。

    这是宋煜的习惯。

    他亲力亲为,真诚用心。

    程昭眼睛有点酸。

    一路沿着花灯指引,最后到了一处凉亭。

    凉亭四周挂了纱帐,凉亭里备了小炉子和一些食材。

    宋煜请她坐下,道:“久安的上元节有吃浮元子的习惯,我做给你吃。”

    黑芝麻粉和猪油、糖混合揉成馅儿,外面用糯米粉搓成圆球,再放进锅里煮。

    他大约是第一次做,破了好几个,盛出来放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稍等等,我会做得很好的。”

    程昭把那碗浮元子挪过来,含笑道:“你本来就做得很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讳莫如深的宋煜

    从前在村子里,看着村民们辛辛苦苦种地,一年得那么点粮食。

    她便知道,一蔬一饭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

    而且这东西只是煮破了,又不是脏了坏了不能吃了。

    她用勺子盛起一颗,吹了吹,咬了一口,是很软糯香甜的,一直甜到了心坎儿里。

    “特别好吃。”她笑吟吟道。

    宋煜这样的贵公子,从来不必做饭,如今他能亲手做这个,已然是很难得。

    得了她的赞赏,宋煜心情愉悦:“你喜欢就好。”

    宋煜又做了些浮元子,煮好之后坐在她对面慢腾腾地吃着。

    宋煜吃东西很斯文,薄唇微动,温柔到了极致。

    外面燃起了焰火,照亮了寂静的暗蓝夜空。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焰火,还是在两个月前,宋阑的生辰那一日。

    在船上,他们几人被杀手挟持,宋煜无丝毫还手之力。

    按理说,宋阑有一身好武艺,兄弟俩相处得久了,宋煜多多少少能学会一些皮毛,至少足以自保吧?

    存着一两分疑惑,她问道:“宋煜,你似乎不会武?”

    “确实,”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点儿都不会,往日里身边都有人保护着,也就没想过学那些,后来长大了,想学也迟了,索性就算了。”

    浮元子有点甜腻过头,她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喝着:“可你二哥武艺高强,你没同他学几招?防身自保也是好的。”

    见她提起二哥,宋煜的心微微提起,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见没什么波动,仿佛至少再普通不过的闲聊。

    “二哥从小就在外面静养,前两年才回府,又一直病着,轻易不许人去打扰的。”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那个病,究竟是怎么来的?”

    “从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身怀有疾,只是一开始没什么病症显现,随着年岁增长,情况愈发严重。”

    程昭回忆起嬷嬷提过的往事:“定下娃娃亲时,你似乎是三岁,家里也没这位二哥。”

    “是,定亲之后,我们举家搬迁至京城,两年后,父亲高中,成了状元,就是在那一年,二哥来了,他分明比我大几个月,却瘦弱得像一只猫,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生了病,常年忍受痛苦和煎熬。”

    受了十年病痛煎熬,如今又只剩下两三年的日子可活,宋阑的一生,算是坎坷到了极点。

    程昭的心情又沉重了两分,宋阑这个人属实不知爱惜自己,原本还有十余年的寿命,出去半月,身受重伤,生生把十多年变成了两三年。

    她忍不住问出了口:“上一次,他离开绵州出去了半月,究竟是去哪儿了?”

    提起这个,宋煜讳莫如深,神色微冷:“阿昭,你提二哥,有点太多了。”

    他鲜少有这样的神情,记忆里,宋煜是时时含笑的,似和煦春风。

    程昭一时间分辨不出,是这个问题触及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还是宋煜有些吃醋。

    “抱歉。”程昭垂下眼,专心吃东西。

    宋煜存了一两分气,但是面对她低落的神情,又有些寂寥。

    程昭似乎变了,变了很多,从前的她活泼爱笑,眼底时时溢满碎芒,似盈盈水波。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沉静娴雅,整日里都在算账、管家、理事、抄佛经,她逐渐成熟,将身上的轻快洒脱褪去。

    这样是很好的,适合娶回家做妻子。

    可是这样的程昭,总让他觉得缺失了什么,像是看不到太阳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迷茫无措。

    晚饭没吃,烧饼也没吃几口,程昭胃口大得吃完了一整碗浮元子。

    宋煜见她这也捧场,还要再煮,她摆摆手:“吃不下了,宋煜,今天谢谢你的招待。”

    上元节在有些凝滞的气氛里结束,程昭走时带上了兔儿灯,对他再三道谢。

    宋煜还要送她,被她坚定回绝:“宋煜,我们已经两次不欢而散了,今夜,还是让我静一静吧。”

    惊蛰早在百花楼的时候就被她打发回府,故而回去的路上,没有马车,没有丫环,只有她独自一人。

    程昭轻轻甩着袖子,鼻尖微冷,她认得路,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慢。

    回府的时候,正好在大门口碰见了一脸灰败的许雨菀,她刚下马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身边的谷雨正要去扶,被她用力甩开,自顾自走进了大门。

    程昭等了片刻才过去,随口问起门口的守卫:“五小姐是何时出府的?”

    “回小姐,五小姐她刚过晌午就出门了,刚刚才回府。”

    程昭点头,回了听竹院,院子里热闹,欢笑声不断,原来是小白生了崽,四只小兔子,眼睛都没睁开,团在一处睡得很香。

    生产时嬷嬷一直在旁边看着,小白生得很顺利,又吃得饱饱的,状况很好。

    程昭也凑过去看了几眼,道:“果然是很好的,不过可不能再多了,我们院子里的草都要被啃光了。”

    可不是,自从小白来了之后,院子里的草就没长起来过,每每长出个嫩芽就被小白吃掉了,如今又多了四个小的,以后吃得更多。

    这话一出口,惊蛰她们都笑起来。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去睡吧。”嬷嬷驱散了众人,单独拉着程昭说话。

    嬷嬷的屋子很小,胜在干净整洁,她抬手摸上程昭的脸,心疼道:“我的甜甜都瘦了,瘦了一圈儿。”

    “哪有?”她笑着靠在嬷嬷怀里。

    “阿昭,我是个脑子简单的,不会斗来斗去那一套,只知道逼着你报仇,如今有了这样一番景象,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

    程昭抿唇:“嬷嬷做得很好了,若不是您,我哪里能活到今日呢。”

    “阿昭,程府回来了,也安定了,那你是否能告诉我,当年的事情,是不是同我怀疑的那般?”

    许志高和紫竹伏法的事都是暗中进行的,并未对外宣告,程昭也一直瞒着嬷嬷,怕她知道了真相难以接受。

    只是这些天外头处处风言风语,多多少少也传到了嬷嬷耳朵里。

    嬷嬷纵然没什么心机,听多了总是会有所怀疑的,憋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程昭点头:“是许志高和紫竹害了程家人。”

    她说得简短,企图将残忍揭过。

    嬷嬷还要再问,程昭却不肯说了,只道:“母亲和祖父已经离世多年,再提起来也只是徒惹伤心,嬷嬷,你只管好好地过日子,我们一定要活得很好,他们在天之灵才会安息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觊觎

    程昭找了几个小乞丐四处闲逛,很快找到了跟许雨筠一起的那三人下榻的客栈。

    知道了他们的住所,程昭按兵不动,依旧让小乞丐在那条街佯装乞讨,实则盯着他们。

    他们倒是安稳,整日里吃吃逛逛,看不出丝毫异样。

    程昭没有贸然出手,她从那位黑衣男子眼底看出了不一般的睿智精明,像极了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

    乡下蛇多,程昭随师父上山采药时偶尔会碰到,毒蛇眼底透着不顾一切的阴冷和疯狂,在嗅到死亡气息的时候会使尽一切手段同归于尽。

    她怕,一动手,许雨筠会没命。

    自从上元节之后,许雨菀一连几天闷闷不乐,一直窝在房间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宋煜照旧来看望程昭,他送来一只白玉芙蓉簪,笑得毫无芥蒂:“阿昭,城外的书院建得差不多了,我已经给苏先生和籍泾递了信儿,约好要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程昭应声:“也好。”

    两人刚打算出门,便碰上了闻讯赶来的许雨菀,她眼底带着热情的希冀,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宋煜哥哥。”

    宋煜的神情骤然冷下去,看都不看她,拉着程昭往外走。

    许雨菀又小跑了几步追上来,喊道:“宋煜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敷衍道:“无事,我跟程昭要出去逛逛。”

    “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他冷漠得近乎绝情。

    许雨菀意味不明地看了程昭一眼,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宋煜对她的态度忽然变得这样冷淡,若真找原因,大约是程昭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

    程昭也一头雾水,在马车上问他:“五妹妹惹到你了?”

    今日他送礼物,只备了一份,对许雨菀的态度,也很明显带着疏远。

    “上元节那日,她送了帖子约我见面。”宋煜不太高兴,“用的是程小姐的名义。”

    “......”

    “觊觎姐姐的未婚夫婿,未免有些不知礼数。”

    程昭默了默,想说点什么。

    宋煜又道:“近日白家的庄子上挖出了温泉,她约我去的便是那个地方,若不是我意识到不对劲,提前问了问里面是谁,真要闯进去,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程昭的嘴彻底张不开了。

    许雨菀这是在玩火,她自以为摸清了宋煜的脾性,殊不知,向来温和的人生气起来最是可怕。

    因为这件事,宋煜很烦她,再联想之前她装得一派天真的模样,心中更加恶寒,劝道:“阿昭,她应该回自己的家。”

    这件事确实理亏,程昭应声:“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马车很快出了城,城外有大片竹林,竹林深处建了两层占地颇大的精致小楼。

    穿过竹门,入眼便是大片空地,左侧设了草靶,可以练习箭术,右侧则设了木桩,可以练拳。

    再往里走,便是书屋,宽敞明亮,屋内设了两个大书架,上面摆了不少珍稀古籍,可以随时翻阅,苏先生和籍泾正站在书架前看书,认真专注。

    “苏先生好。”程昭向他问好。

    苏先生回头,清秀的面庞上有个淡笑:“我知晓你府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抄书不急于一时一刻,你慢慢抄就是。”

    “多谢老师体谅。”

    这里修建得处处精细,程昭越看越惊讶,只觉得周全到了极致,不但有吃饭的饭堂,还有睡觉的屋舍,若有意外,足够他们几个安睡。

    待她逛了一圈回到书屋,宋煜和苏先生他们已经给这里取好了名字,叫悠然馆。

    程昭犹豫着道:“苏先生,书意她,十日后会来吗?”

    这个问题,籍泾同样很关心,一双眼落在苏先生身上,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希冀。

    苏先生摇头:“黄家没递消息来,不过,我明日会去一趟,问一问情况。”

    程昭顺水推舟:“籍泾也一同去吧,见了同窗,或许能勾起几分好友情谊,她大约能好得快些。”

    “也好。”

    离二月还有十天,程昭光是看百花楼的账本就花去了五天。

    百花楼的账本不一般,有好几位富商都是长期赊账的,这是商人之间的人情往来。

    是以百花楼开了十多年,赔多赚少。

    总账倒是对上了,但是跟许志高出手大方的表现却是不大匹配的,他书房里那些摆件个个价值连城,还有之前为了程昭读书的事,随手便是一幅珍稀古画。

    肯定还有其他的账本,记录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回扣和贿赂,很可能涉及绵州辖区内的几个县令。

    她揉着眉心,愈发觉得家业复杂。

    王掌柜见她能想到这一点,很是欣慰:“小姐很有天分,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程昭却忧心:“这种事情迟早会招致祸患,正好趁我接手家业这段时间,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全部砍掉,还得麻烦王掌柜多提点。”

    她不喜百花楼,更看不惯笑今朝,百花楼里私下拐卖人口,逼良为娼,每一桩每一件都让她觉得恶心。

    王掌柜觉得她太过刚烈。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世道浑浊,贿赂是一种必然手段,有人有钱好办事,处处都能走得通。

    不过王掌柜没说出口,只是恭敬应声:“是,小姐。”

    自上元节后,许雨菀已经十天没见宋煜了,又有五天被程昭拒而不见。

    宋煜恼火大约是为着上元节的事,程昭恼火,她思来想去,大约是因为这件事泄露。

    五天的冷落,足以让她心慌,许雨菀按捺不住,跪在程昭房门前,高声道:“三姐姐,菀儿错了。”

    半个时辰后程昭才开门,笑得毫无芥蒂:“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许雨菀膝盖都冻得站不直,被谷雨搀扶着进了屋子,她泪水涟涟:“三姐姐,菀儿错了,不该喜欢宋煜哥哥,你别生菀儿的气,我发誓,以后绝不再见宋煜哥哥。”

    程昭很冷静,纤细的指骨轻叩桌面:“先前是想看看他,如今就成了,喜欢他?”

    许雨菀一下子哽住,为何她从程昭的话里听出了恼火?

    她安慰自己,不会的,程昭一门心思地对她好,只要她说几句软话,程昭很快就能被哄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交待

    她握住程昭的手,言语凄切:“三姐姐,你实在是误会我了,我从没想同姐姐争什么。”

    从想见他,到喜欢他,再是争他。

    许雨菀字字句句说着误会,实则在步步紧逼。

    程昭的一双眼生得很美,尤其擅长遮掩情绪,她掩去失望,轻叹了一声,眸底划过不忍,道:“既然你说了这是误会,我自然不会深究。”

    三言两语便哄好了程昭,许雨菀有些诧异,难不成上元节那日的事情她并不知情?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栗子糕,像只可爱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那三姐姐这几日都不见我,是不是妹妹还有旁的事情做错了?”

    这副可怜又小心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爱护她。

    “旁的事?”程昭一脸茫然,“除了那日清晨你照顾宋煜之外,还有其他事?”

    “没有没有。”许雨菀连忙摆手,“姐姐是知道我的,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还会有旁的事。”

    “确实。”

    许雨菀一颗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肚子里,这才有闲情喝起程昭这边的茶。

    自从许府变程府,家里最好的东西全都是先由着她挑,剩下的,才会送到许雨菀那边。

    就好比桌上的明前龙井,还有碟子里的栗子糕,都是程昭独一份儿的。

    许雨菀偶尔也会升起嫉妒之意,不过见到母亲带着几个兄弟妹妹过的日子,心里又稍稍平衡。

    “不过——”

    刚刚放松下去的一颗心被程昭重新提了起来,许雨菀下意识看向她:“不过什么?”

    “不过宋煜说,要你给他个交待,我不大明白,究竟是什么交待?”

    上元节那日的事,程昭或许没发现,但是接到帖子的宋煜一定是发现了的,因为庄子上的护卫告诉她,宋煜公子来过,没进去就走了。

    她一直没摸准宋煜的心意,故而观望了几天。

    许雨菀眼波盈盈:“大约是那日清晨照顾宋煜哥哥的事被他知晓了吧,姐姐放心,我会给他一个交待。”

    程昭没起疑心:“嗯,宋煜是个坦荡大方的人,必定不会责怪于你,说不定是感激你。”

    从程昭这里离开,许雨菀忍不住找谷雨商量:“你说宋煜哥哥那日究竟是什么意思?”

    谷雨跟她久了,也学了几分机灵:“不如先从三小姐这里说起。三小姐那日一直窝在房里,直到天黑才出门去,后头有人在集市见她,身边只有惊蛰跟着,回来时也是孤身一人,无人相送,可见,她不是同宋公子在一处。

    再从宋公子那头说起,他那日得了帖子,看在三小姐的名头上应邀,到了门前却折返,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可见,三小姐在他眼里并非多么重要。”

    “不对,宋煜哥哥没进庄子,大约是知道里面是我。”许雨菀没放过这个细节,因为从上元节之后,宋煜对她的态度颇为冷淡。

    谷雨轻叹:“真是可惜了小姐的好计策,若是宋公子进去,少不得要为小姐这份心意动容,哪里还会误会小姐?”

    许雨菀从白七小姐那里讨了个人情,借用了温泉庄,又雇人在温泉旁边移植了珍稀花木,上元节那日正是鲜花开得最美时。

    她穿上了最好看的衣裳,打算趁着良辰美景拉近距离。

    这样好的筹谋,可惜阴差阳错,宋煜察觉是她,为了避嫌离开了。

    “不可惜,上元节这样的日子,宋公子和三姐姐并不在一处,各有各的事要忙,可见他们貌合神离。知道了他们貌合神离,这个收获可谓不小。”许雨菀的笑意越来越浓,用帕子捂着嘴才忍住没笑出声。

    她是个很能屈能伸的小姑娘,理清了前因后果,当下便做了决定,去宋府找宋煜。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来宋府,宋府占地跟旁边的许府差不多大,但是里面的格局却不甚相同,宋府原先只住了宋阑和宋煜两位主子,所以只有四个院子用以住人,其余的,全都修成了花园,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处处别致不凡。

    许雨菀越看越觉得美丽,她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上元节那日没派上用场,但愿今日可以解开误会。

    宋煜在花厅见了她,神色微冷,带着疏离。

    少女一身桃粉色衣衫,妆容清淡雅致,年纪小的缘故显得格外纯净动人,偏神情又怯怯的:“煜哥哥,我是来赔罪的。”

    她声音很小,像只幼猫,透出两分天真可爱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衣着打扮总是能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宋煜的态度软和了两分,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你说吧。”

    许雨菀察觉宋煜眼底的坚冰隐隐有融化的迹象,继续道:“我不该借着姐姐的名义请你赴约。更不该,在温泉附近种满珍稀鲜花,劳民伤财。”

    “种鲜花?”

    “是啊,白家挖出了温泉,有的温泉水温高,有的水温低,水温高的那种珍贵无比,白家便围了起来,修建房舍,供人租赁游玩,水温低的那种,做不了什么事,便借我玩一玩,我想着,冬日里鲜花难活,种在温泉边,能叫三姐姐和煜哥哥看一眼也好。不过三姐姐忙着看账本,没时间,我便只能独自在那里等煜哥哥。”

    所以,她只是种了鲜花邀请自己一观?

    若真是如此,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思及此,宋煜不免有几分羞惭。

    他脸上的疏远褪去,只余下温和:“既如此,便没什么好赔不是的,你的心意很好,只是以后,不必再这样费心,小姑娘家,还是娇养着比较好。”

    她眯眼笑起来,雪颈窝在柔软的白狐毛中,愈发显得机灵可爱:“我记住了,谢谢煜哥哥关心。”

    许雨菀很会说话,嘴也甜,同他细细碎碎说了不少程昭的事:“我三姐姐喜欢吃甜食,煜哥哥可以送些干果糖糕,我三姐姐肯定很高兴。有了煜哥哥做姐夫,以后就有两个人疼我了。”

    她神情天真,字字句句都是循规蹈矩的。

    宋家是三个儿子,宋煜没有妹妹,如今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个妹妹似乎也是很好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38/ 第一时间欣赏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作者:临风色所写的《商门小毒妃》为转载作品,商门小毒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商门小毒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商门小毒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商门小毒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