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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交易

    三当家出了屋子,院子外面有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在做杂事,他边走边看,看了七八个人,每个人胸口都有相同的痕迹,竟然是真的,一夜之间,山寨里所有人都中了毒。

    她这是要拿所有人的性命跟他做交易。

    既然是山寨的三当家,哪有向一个小姑娘服软的道理!

    他又去了厨房一遭,细细检查一番,不少蔬菜上还留有未洗净的药粉,面粉和米里也有被人下药的痕迹。

    这个女子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真是好厉害的心计!

    他拿了两个馒头,打算逼迫程昭吃下,把她跟山寨的人绑在同一艘船上,借此让她交出解药。

    待他再次回到房里的时候,程昭正坐在桌前,分外镇定地把玩着一只老鼠,山上的老鼠养得肥大,足有手掌那么大,如今正啃着桌角,几乎要把一张黄花梨的好桌子给啃废。

    即便是三当家这样杀人如麻的土匪,见到这样的老鼠也忍不住心肝一颤。

    土匪杀人,但不折磨人。

    这只老鼠断了尾巴,没了四肢,又瞎了眼,只知道张着嘴,喂什么都吃。

    程昭冲他伸手,饶有兴致地邀请:“来,瞧瞧,昨夜我一夜未眠,用剪子逮到了这只老鼠,挺好看的,是不是?”

    剪子?

    三当家这才注意到,桌子正中,插了一把剪子,上面正是老鼠的断尾。

    昨夜还觉得她是个美人,今早却只觉得她仿若蛇蝎。

    她什么都不怕,打从被掳上山寨时,她就没害怕过,下毒,抓老鼠,她什么都敢,什么都会,这哪里是娇小姐能做到的事?

    见他不答,程昭换了副神情,笑眯眯地:“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笑,比刚刚还要可怕几分。

    三当家深呼口气:“季三。”他捏紧了手里的馒头,思量着要怎样让她乖乖把馒头吃下。

    他不服输,他仍想继续博弈。

    程昭看明白了,顺着他的想法做:“季三,我看你手里拿了馒头,我的老鼠刚好饿了,要不要借我一点,好让我,喂饱它?”

    三当家给了她小半个馒头,程昭咬了一口,把剩余的喂给老鼠吃下,刚刚还啃着桌角的老鼠,顷刻便毙命。

    她把老鼠放下,叹息道:“季三,别做无谓挣扎,你们比我更怕死。现在,我们可以谈条件了吗?”

    季三愣住,她看透了自己的计划,主动吃下馒头,无惧无畏,她不怕死。

    女子手腕处的黑痕刺眼可怖,她的面庞偏偏又白皙漂亮,眼底带着自信的轻笑。

    向来杀人如麻的季三知晓,自己败了,论身手,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倒她,论计谋和胆识,他远远不如面前的女子。

    他低头:“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季三老老实实回答。

    ......

    片刻后,季三出了房间,去见许雨菀。

    许雨菀仍在山寨大门外面等,她志在必得,哪怕等得久些也没关系,见季三没把人带出来,疑惑道:“去了这样久,人呢?”

    季三右手紧握成拳:“她说,不想离开山寨。”

    “不想离开?怎么可能?”许雨菀瞪圆了眼睛,她不信。

    难道程昭失了清白后心灰意冷,真的想做个压寨夫人?

    她要的可不是程昭做压寨夫人,那样程府的银子全都归土匪山贼,她要的,是程昭死,程家没了人,全部家产才能落在自己手里。

    她的脸上带了几分严肃,坚持道:“收了我的银子,你就得把人交给我。”

    她身后的家丁冯宁给季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按照计划办事,不要节外生枝。

    季三无奈摊手:“她死活不走,难道我硬把她带出来吗?有本事你自己去劝。”

    许雨菀咬牙,这里毕竟是土匪窝,打点得再好,她也不敢单枪匹马进去的。

    见她犹豫,季三帮忙出主意:“你若是怕有去无回,不如我交换做人质,反正如今,我算是你姐夫,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见外的。”

    许雨菀应下,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劝着程昭跟自己走的,半路上,找个地方把她处理掉,这叫失贞自杀,程昭声名狼藉,又没了命。

    家丁们暂时制住季三,许雨菀带了会些功夫的冯宁进去。

    推开房门,许雨菀换上一副泪水涟涟的模样,凄切唤她:“三姐姐,菀儿来救你了。”

    房内燃着香,程昭戴着面纱躺在床上,闻言抬头,脸上仍有泪痕,见冯宁也要进来,程昭情绪激动:“出去,让男人出去!”

    许雨菀没办法,只能吩咐冯宁在外面守着,房内一时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人。

    许雨菀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三姐姐,菀儿在这里,你别害怕。菀儿是来救你的。”

    程昭的激动情绪渐渐平复,哽咽道:“菀儿来了,可我,走不了了。”

    她一夜没睡,眼角隐隐青黑,疲态明显,双眼因为哭泣变得通红又浮肿,头发也乱蓬蓬的,许雨菀看着这样狼狈的程昭,心头无比畅快。

    如今的程昭,再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更没资格跟自己争宋煜哥哥。

    她忍住得意,装出一副真诚细心的关切模样:“三姐姐,我带人来赎你了,我们回家。”

    程昭颓然地摇头:“回什么家,再没有回家的必要了。”

    许雨菀上前握住她的手:“有必要的,我们可以把此事瞒住,至少,如今宋煜哥哥还不知道这事。”

    听见宋煜的名字,程昭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捏着许雨菀的手腕:“宋煜还不知道?”

    许雨菀点头:“出了这样大的事,我自然是不敢声张的,只带了二叔府里的家丁过来,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不会透漏一个字。”

    这话,无疑唤醒了程昭的希望。

    她振作几分,道:“那我跟你回去。”

    见哄好了她,许雨菀温婉一笑,拉着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程昭起身,下了床:“好啊,待我换身衣裳。”

    “换衣裳?”许雨菀不明其意,都这时候了,程昭还有心思换衣裳?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程昭换上她的衣服,又梳了个同样的发髻,从箱子里取出早早备好的人皮面具戴上,伪装成许雨菀。

    做完这些,她用木棍在床铺上重重敲了一下。

    冯宁听见声音闯进来:“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程昭顶着许雨菀的脸,泰然自若,吩咐道:“姐姐有些困了,你背着她,我们走。”

    冯宁听命照做,见床上那女子戴着面纱,安静地躺着,也就没多想,背着她出来,跟在小姐身后,出了山寨的门。

    两方换过人质,互相告辞。

    程昭扮成许雨菀,带着人下山,到半山腰时,背着“程昭”的冯宁停住脚步,道:“五小姐,按照夫人的吩咐,这里挺合适的,旁边就是悬崖,我们把她丢下去,到时候就说,她是跳崖自尽。”

    “接下来的事,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冯宁是曹秋柏的心腹,做事干净利索,这次的计划他全都知晓:“知道,程小姐跳崖自尽,全怪这伙土匪,到时候我们会去宋家报信,宋家会出手剿匪,如此,这事便再圆满不过。”

    程昭看了他一眼,点头。

    冯宁缓步走到崖边,把背上的女子放下,然后,丢了下去。

    风吹开了面纱,许雨菀的真容露了出来,可这时候已经晚了,冯宁来不及拉住她,眼睁睁看着许雨菀坠落下去。

    冯宁认得许雨菀,也认得程昭,两位小姐分明长得不一样,可是,为什么?

    他谨慎地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秀丽的女子,道:“为什么会有两个小姐?你究竟是谁?”

    程昭笑了一声,揭下人皮面具:“我是谁?我自然是程昭。”

    家丁们大惊失色,完了,办错事了,杀了五小姐,该死的程昭仍然活着,这样回去可怎么交差?

    冯宁眼中起了杀意,大喝道:“杀了她,给小姐报仇。”

    家丁们一步步靠近她,程昭后撤几步,冲着身后的山林喊道:“还不快出来!难道你们真想被官府剿了匪?一网打尽?”

    季三带着二十余人冲出来,他眼中仍有异色,原先他还不相信程昭的话,如今,事情已经分明,若是不听程昭的谋划,他们整个山寨都要被杀光!

    季三带的人都是精锐,手里又有武器,家丁们不乏身手好的,但是跟真正杀人如麻的土匪比起来,还是相差太多。

    面对横生的变故,冯宁愣了神,难以置信道:“怎么会?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我厉害啊。”程昭得意洋洋,“你们那点小伎俩,真以为我看不破?”

    季三虽然看她这副模样不太爽,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谋划很高明。

    刚刚偷偷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季三亲耳听到,他们打算杀人栽赃,再剿匪,真是好毒的心计!

    ......

    今早,季三把谋划全盘说出:“冯宁说,你家财万贯,只要抢了你上山,占了身子,毁了清白,之后再由许家假意赎你下山,到时候,你会对许家感恩戴德,亲如一家,之后,他们会在城内散播我们俩的关系,到时候再由许夫人做主,将你许配给我,到时候山寨会有花不尽的钱财。”

    程昭听罢,居然大笑起来。

    季三不明所以:“有什么可笑的?”

    她笑得拍大腿:“你居然信了?”

    季三回答:“捉你这事是我们共同的计谋,算是捏住了对方的把柄,而且,事成之后,程家钱财对半分,大家都有利可图。”

    “若是他们反悔了,你能如何?”

    “......”

    “到官府告他们?还是说,用土匪的办法,把钱抢回来?”

    到官府告他们,官府怎么可能会信土匪山贼?

    季三嘴硬道:“自然是抢回来。”

    “你们山寨有多少人?若是她在你们出手之前便抢先跟官府通了气剿匪呢?”

    “不可能!”季三很笃定,“屏州知州是个贪官,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办,到时候我们孝敬点银子,他不会剿匪的。”

    “既然是贪官,谁给的钱多,就听谁的,你们能给几百两,几千两?许家可以给几万两,你觉得,谁的胜算比较大?”

    季三额上有了汗。

    “若我是许家,先哄着你们抓了人,再假意花钱赎回,趁机杀害,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把这账算在你们身上,给那位贪官送点钱,把你们一网打尽,之后,家产钱财,都是许家的了。”

    “你,你乱说,这是挑拨!”

    “挑拨?”程昭继续冷笑,“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若是能独占,谁愿意跟人平分?季三,你太天真了!”

    季三几乎站不稳。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句句在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他贪图钱财,所以没看清后面的陷阱。

    这时候,他对许家的信任已经将至冰点,程昭趁机道:“那现在要不要听听我的主意?”

    季三谨慎地盯着她:“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跟他们一样狡猾?”

    她将手背在身后,姿态得意:“你们现在中了我的毒,除了听我的话,还有别的选择吗?”

    “......”季三没办法反驳。

    他们山寨如今是腹背受敌,在外有可能受到许家的暗算,在内,又中了她的毒。

    如今,不赌也得赌了。

    季三道:“听你的!”

    ......

    山间风声烈烈,程昭的一头墨发在身后激荡,她眼神凛冽,如同战神:“季三,是时候了,先报了你们的仇,再谈我们的下一步交易。”

    季三点头,一声令下,数十个手提砍刀的大汉冲了过去,砍杀一片。

    家丁们没有武器,几乎是被宰杀,那位冯宁倒是好手,同时抵挡两人,可耐不住人越来越多,渐渐也就乏力,他见不无路可退,索性一跃而下,跳下了山崖。

    程昭问季三:“这悬崖有多高?”

    季三回答:“若是一般人,自然是活不了,若是会些功夫的人,那就说不定了。”

    “那就派几个人下去找,我要他死。”程昭行事狠辣。

    季三拧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要打要杀的?”

    她神色凝重:“若我不反抗,今日死的人会是我,若不杀尽,来日,死的还会是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下山

    季三忽然有些理解她为何这样诡计多端了。

    唯有这样,才能在别人的加害中活下来。

    他吩咐了七八个人下山去寻冯宁,转头看向程昭:“现在,该说说我们接下来的交易了。”

    旷野寂静,偶然有风吹过,程昭远远望着悬崖对面的春色,半晌没答话。

    季三觉得她奇怪,不就是普通的花啊树啊,有什么好看的。

    程昭记起去年,她来时便是这样好的春日,只是今年的春日,实在是有些晚了。

    她垂眸收敛情绪,再抬眼已经是一派洒脱旷意:“给我一匹快马,我还你解药。”

    “就这样?”

    程昭好整以暇地看他:“不然还想怎么样?”

    “若是你下山之后联合官府剿灭我们呢?”

    她格外坦荡:“你和我无冤无仇,反而有合作的交情在,相比之下,你更应该担心许家。”

    “是啊,许家小姐死了,许家哪里会放过我们。”季三仰头望天,一时间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与其叹息,不如找出一条明路来。”

    “什么明路?”

    “要么足够强大,强大到无人可以剿灭,要么就接受招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季三差人牵来了马,程昭一跃而上,动作利落干脆,她冲着季三扬手,丢过去一个白瓷瓶:“这是解药,加到水里,让他们喝下就好了。”

    随后,她一扬马鞭,下山去了。

    季三怔怔看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心头难得生出一丝绮丽。

    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今后会有怎样的人同她相配呢?

    程昭一路骑马回了绵州,她没有贸贸然回程府,而是先寻了家客栈休息,找小乞丐过来问话。

    曹秋柏用心险恶,程昭被土匪抓去的消息今早就散播开来,宋煜从官府借了人上山,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程昭吩咐小乞丐去找来王掌柜。

    王掌柜正在程府里急得团团转,主子临走前特意嘱咐了,不但要帮程小姐保下家业,还要护她平安。

    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心中忐忑,生怕主子提着刀来砍他,怪他办事不力。

    犹豫着,还是用飞鸽给京城那边去了信。

    刚去了信,便有小乞丐来找,王掌柜惊得心里一个咯噔,主子不会还在乞丐里头安插了人吧?

    小乞丐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吞吞吐吐道:“程小姐找你。”

    王掌柜不信,小乞丐抓耳挠腮地解释了好一会儿,终于领着他过去。

    客栈房间里,程昭正在吃饭,从昨夜到今日,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要跟季三分析利弊,她只觉得头痛。

    按照季三这脑子,他们山寨能一直存在,还真是个奇迹。

    王掌柜进去的时候,便看到程昭狼吞虎咽,他退了一步,关上门,擦了擦眼睛,再次进去。

    没错,这是他们家小姐。

    虽然吃相不太文雅,衣裳也太过花哨,但是这张脸,确确实实是她。

    王掌柜几乎要落泪:“小姐,你没事就好,外面都说你被土匪抢上了山,你这是怎么回来的?”

    程昭嚼完嘴里的鸭腿,才道:“王掌柜,你帮我做件事。”

    两人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王掌柜听罢,先回家飞鸽传信,两封信相隔时间不长,主子应该能保持冷静吧?

    传过信,王掌柜点了十多个小厮,安了四个暗卫进去,凑足了二十人,领着他们浩浩荡荡去了屏州。

    客栈外,悄然来了两个暗卫,这是王掌柜今天刚调派来的,往日他怕被小姐发现,不敢派人跟着,这一次,他是再不敢松懈了。

    屏州许家。

    两日后就是许家二郎成亲的日子,许府里并没过分布置,只许家二郎的院子里张灯结彩。

    说是成亲,其实是纳妾。

    陈氏向来挑剔,心比天高,觉得自家孙儿配公主也应当,这一次匆忙,娶的是屏州一家小门小户的女儿,这样的女子只配做妾。

    陈氏觉得委屈,若不是为了配合曹秋柏她们的计划,哪里需要委屈她家孙儿匆忙纳妾。

    曹秋柏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菀儿怎么还没回来?”

    陈氏磕着瓜子不耐烦道:“你怕什么?屏州山上那伙土匪最是废物,往日里只收些过路钱,知州都懒得剿灭他们,难道你还怕他们反悔不成?”

    曹秋柏懒得同她争吵,生硬地解释道:“菀儿毕竟是个姑娘家,去土匪窝里我不放心。”

    “你这个当娘的也是,菀儿说要去,你就答应?简直不知所谓!”

    平白无故被陈氏指责,曹秋柏忍不住回嘴:“我们这样筹谋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给老爷报仇?母亲你倒好,不出力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陈氏啪地把瓜子全丢在她脸上:“没出力?谁说我没出力?我的好孙儿不得不纳个妾,不然怎么把程昭那小贱人骗过来?”

    曹秋柏拂开瓜子:“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是你婆母,我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陈氏的固执劲儿又犯了,眼看着就要上来挠人,曹秋柏恼火道:“别再胡搅蛮缠了!我带人去看看。”

    曹秋柏刚出门,便碰上了来势汹汹的王掌柜。

    王掌柜做了多年的生意,气质精明干练,这时候带着二十个好手过来,他走在最前头,竟也有一种令人胆寒的震慑之感。

    天色渐暗,王掌柜大步走向曹秋柏,面上带着友好的笑意:“许夫人,我有话同你说。”

    曹秋柏知道,程昭很倚重这位王掌柜,他的话几乎等于程昭的话,事成之后若是想接过程府产业,少不得要过王掌柜这一手,她不想横生枝节,所以对王掌柜还算客气:“可以。”

    王掌柜冲她拱手道:“听说昨日车驾前往屏州时遇上了山匪,我们是特意赶来帮忙的,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程昭出事的消息早早便散播出去了,他们这样镇定?

    压下不解,曹秋柏圆滑道:“我能有什么吩咐啊?先前已经派了一批人去山匪那里赎程昭回来,你们若是担心,也上山去吧,说不定能碰上被救回来的程昭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为财死

    王掌柜似笑非笑:“女子若是被抓进了那种地方,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提起这个,他浑身都透露着嫌弃。

    曹秋柏掩唇藏住惊讶,听王掌柜这话,似乎是不打算救程昭了,不过也是,知晓程昭出事,他们没有第一时间上山救人,反而来这里寻她,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曹秋柏维持着慈母形象:“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是一条人命。”

    王掌柜不满道:“即便是赎回来了,大约也是自尽,夫人何必费这个功夫?不如我们来谈谈,程家的那些铺子该怎么处置?”

    说到这里,曹秋柏才明白王掌柜的意思,他是想,分一杯羹。

    也是,帮程昭那个小贱人管理偌大家业,银子流水一样从手上过,却都不是自己的,任谁都会生出贪婪之心。

    曹秋柏却不乐意,王掌柜再厉害,也是个外人,是个下人,凭什么分家产?

    他拿走一些,自己可以得到的就少一些,那不是从她手里抢钱吗?

    她继续装模作样:“王掌柜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如今程昭生死未卜,我们还是先想法子找到她吧?”

    王掌柜听出了她的拒绝之意,面色阴沉:“既然如此,夫人也就别怪我了。”

    他突然变脸,带来了无尽的压迫感。

    曹秋柏居然对面前的男人生出几分恐惧,她的直觉向来很准,若是不问清楚,只怕后头会不可收场。

    她咬唇:“你什么意思?”

    “程昭小姐来屏州这事是五小姐劝说了好几天才答应的,许府说会带很多护卫,程府便没准备,可结果呢?遇上了山匪!

    怎么就这样巧,程府没带护卫,小姐就出了事?

    既然碰到了山匪,又为何只有程昭小姐被劫走,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事情说出去,夫人便有最大嫌疑!”

    这么多细节,他都知道。

    曹秋柏略慌乱,她抓紧了裙边,反驳道:“那又如何?这都只是你的猜测!”

    王掌柜大笑几声:“猜测?夫人可听过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若是买通几个人做人证,再伪造些物证,到时候不断攀咬你,把程昭被劫走的事情全怪在你头上。

    你声名狼藉不说,这银子,也是一丁点儿都得不到。”

    “你敢。”曹秋柏被他的无耻震惊,“你凭什么敢这样做?”

    王掌柜捏住了她的软肋:“就凭我是石头,夫人是美玉,石头无所畏惧,美玉却畏手畏脚。

    我孤家寡人,什么都敢做,夫人却不同,夫人有子女,需要银钱,更需要名声。”

    王掌柜步步紧逼,曹秋柏无力招架。

    她毕竟是女子,做事不如男子那般无所顾忌,只能叹息着退让:“你想怎么办?”

    王掌柜抚了抚胡须,志在必得:“趁着如今程昭还没回来,我们先回府里把商铺银钱分清楚然后转移出去。

    到时候,程昭受不了屈辱自尽,我会拿出一份小姐的遗书,把家产都留给夫人您。”

    他的手段算不得高明,但是有效。

    曹秋柏完全被绕了进去,道:“那好,我们现在回去。”

    王掌柜把带来的二十余人分成两队,十六人上山去探听消息,顺便处理程昭,其余四人则跟在马车左右护卫他们回绵州。

    车夫驭马走得很快,马车上铺了厚厚的毯子,还算稳当。

    天黑的时候,马车到了程府,府里的小厮大多被王掌柜支去山上了,故而府里守卫薄弱。

    王掌柜带着曹秋柏进了许志高的书房,那里改做了账房,堆满了账本,旁边就是仓库,仓库里有不少奇珍异宝。

    时隔几月,曹秋柏再度回到这里,感慨良多。

    她摸着多宝格上的件件珍宝,眼底泛出精光:“你打算怎么分?”

    曹秋柏打算得很好,王掌柜这次分走了多少,她改日就雇佣几个强盗从他手里抢走多少。

    想从她手里抠走银子,那不能够!

    王掌柜亦是精明,他把账本递给曹秋柏:“自然不能太贪心,我要一万两,其余的,我全都不要。”

    曹秋柏接过账本,上面记录了许府里的所有产业。

    银子十三万两,各种奇珍异宝价值二百万两,还有几十家铺子。

    她已经做好了王掌柜狮子大开口的顺便,结果他只要一万两?

    曹秋柏狐疑道:“只是这样?”

    王掌柜笑眯眯道:“古玩玉器不好携带,还得找地方出手。

    店铺开在绵州,继续开下去费心费力,卖出去也要费一番周折。

    我这个人比较实在,要钱,拿钱走人,从此再不出现在绵州,凭我的聪明才智,可以用一万两赚到十倍百倍的银子。”

    曹秋柏暗道他机灵,拿了钱就走,断绝后患,倒是省了很多事。

    “可以,一万两就一万两。”她答应下来。

    “夫人爽快!”王掌柜大笑,“说起来我还真要谢谢夫人,若不是你出手处理掉程昭,我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拥有一万两。”

    曹秋柏得意道:“王掌柜你也不赖,进退有度,是个聪明人,给程昭当手下,实在是屈才了啊。”

    “既然夫人答应了,我们也算是合作愉快,有件事我要提醒夫人您,山匪那边记得处理,别留后患。”王掌柜揣好银子。

    曹秋柏哼道:“这事我早就思虑周全,那帮山匪根本就是乌合之众,哪里能跟我斗!他们心甘情愿地被我利用,帮忙毁了程昭,事后,会被官府剿灭,不留活口!”

    王掌柜拍手称赞:“夫人真是好谋划!对了,仓库里的珍宝全都记在这本册子上,夫人可要去清点一下?”

    “那是自然。”曹秋柏接过珍宝册,格外珍惜地摸了一把。

    库房里的宝贝个个价值连城,曹秋柏原先都舍不得用,后来许志高出事,这些东西都被程昭霸占,她再喜欢也没办法。

    如今,这些东西还是回到了她手上。

    曹秋柏笑得嘴都合不拢,提了盏灯去一扇屏风相隔的库房。

    屏风后站着几个人,曹秋柏吓了一跳,尖叫出声:“这里怎么有人?”

    王掌柜拾起灯笼,帮她照明:“许夫人看看,这都是谁?”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网打尽

    曹秋柏一看,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所幸有屏风撑着,她才没一屁股摔在地上。

    因为站在这里的,是一身桃粉衣裙的程昭,衣着鲜亮,发髻整齐,看样子没吃什么苦头。

    她面色沉静,双眸清亮有神,正对上曹秋柏的目光,随后笑了下,这一笑,格外瘆人,仿佛风雨欲来。

    曹秋柏抖了下身子,再看向她身侧锦衣华服的宋煜,他头戴玉冠,眉眼温润,一副风光霁月的好模样,有他在,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些。

    宋煜往前走了一步,将程昭护在身后,毫无芥蒂、感情甚笃的模样。

    再往后,还有一身常服的黄知州,他神情威严,一直靠着珍宝架,审视般地看向曹秋柏,似乎在琢磨,该判她个什么罪名合适。

    曹秋柏大惊,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昭不是被山匪抓上山了吗?按时间来算,如今应该已经被冯宁他们赎回来在半路杀死了。

    至于宋煜,他收到消息带人上山,应该刚好能接到哭得肝肠寸断的菀儿,英雄救美把她带回家,如今怎么会跟程昭在一处,看样子两人的感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还有黄知州,今时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陪着两个小孩子胡闹?

    惊讶过后便是慌乱,她想到自己刚刚跟王掌柜的谈话,霎时方寸大乱。

    自己联合山匪谋害程昭的事,他们都听到了?

    她下意识看向一边的王掌柜,两人密谋分家产,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要时,将王掌柜推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岂料王掌柜丝毫不慌,笑吟吟地回看她,眼底带了得意之色。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王掌柜从来就没有背叛程昭,他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引蛇出洞,而自己就是那条呆头蛇。

    程昭摸了一把手边的金银玉器,饶有兴致地看着曹秋柏:“许夫人想要这些?”

    曹秋柏梗着脖子:“你乱说什么?我可从没这样说过。”

    宋煜露出无比嫌恶的神情,冷冷地提醒她:“我们刚刚都听见了,许夫人,你未免太过恶毒了。”

    曹秋柏神情凝重,她在心里迅速盘算形势,宋煜最多算是家世好,并没有直接插手凶杀案的资格,在场几人,她最需要忌惮的,是黄知州。

    黄知州性子还算正直,做事讲求证据,人证物证缺一不可,极少做严刑逼供之事。

    参与这件事的手下,全都是签了死契的,嘴严得很。

    她打定了主意,只要抵死不认,谁也奈何不得她。

    曹秋柏嘴硬道:“我刚刚只是假意逢迎王掌柜罢了,做不得什么数,无凭无据,你们不能诬陷我。”

    王掌柜冲着黄知州一拱手:“黄大人,不知可不可以把这人交给程府处置?晚些时候,我们会把人证物证一一奉上。”

    “呵,”曹秋柏轻嘁一声,轻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宋煜都不敢这样跟黄大人提要求,你在这里插什么嘴?”

    程昭也诧异,她记得没叮嘱王掌柜这样做啊?

    她知晓王掌柜这话僭越,扯了扯宋煜的衣角,宋煜会意,求情道:“黄大人见谅,王掌柜这话无意冒犯。”

    黄大人一直沉着脸,闻言轻笑了下:“今日这事确实恶劣,你们府里查清楚之后,把人证物证一并提交吧,对了,三月底我就要去京城赴任了,记得赶早。”

    他居然答应了?

    上次因为许雨筠的事情,黄知州有些恼火,今日她本打算私下解决不再惊动黄大人的,谁料宋煜和黄大人一起来了,肯定是他特意去请了黄大人。

    很多事,能不脏手最好别脏手,程昭很感激宋煜考虑周到,冲他眨眨眼。

    黄大人说罢便离开,宋煜亲自送他。

    曹秋柏则心凉到了极点,黄大人这是把自己交给程昭处置?落在这丫头手里,再加上王掌柜伪造证据的做派,她还有什么活路?

    她似一滩烂泥坐在地板上,眼底没了求生的希冀。

    王掌柜自觉地守在门口,心里琢磨着,自己这件事算办得极好吧?小姐应该不会怪罪什么,主子那边应当也能安稳交差了。

    房里一时便只剩下程昭和曹秋柏。

    没了其他人在场,曹秋柏撕开假面,愤恨咬牙,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程昭点亮了屋内所有的灯笼,随后半蹲下来,冷静看她:“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明日你便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

    说实话,程昭一直没想好该如何处置曹秋柏,从前紫竹几次针对自己,曹秋柏帮忙说了几次好话,虽然她的目的并不单纯,但程昭是记这个情的。

    “若这次事了,你今后大约还会这样对付我吧?”程昭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曹秋柏别开脸,她当然会,争斗一旦开启,哪里还有停手的一天?

    程昭知道答案,但是她下不了决心,哪怕是冯宁把许雨菀丢下山崖的时候,她心里重重地一个咯噔。

    “曹秋柏,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这话,她起身出了房间。

    曹秋柏被软禁在程府里,王掌柜亲自派人看着她。

    隔天一早,程昭吃罢早饭,正窝在账房里看账本,有人敲门来报信:“五小姐没了,在大屏山的崖底发现了尸首,看样子应该是摔死的,惨不忍睹,如今尸首已经送到许府门外了。”

    程昭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晃过当时的画面,冯宁那样干脆地把许雨菀丢下了山崖,眼底甚至带着得意的笑。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然很畅快,但程昭高兴不起来。

    一是后怕,若自己跟季三的谈判输了,若季三直接把自己交了出去,她的下场便是死。

    二则是寒心,她很希望有个姐妹的,长久以来,她一直把许雨菀当成妹妹来宠着,谁料,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屏风后,用绸布绑在圆柱上的曹秋柏已经是泪水涟涟,她嘴里塞了布条,想说话也说不出,只能痛哭着,为她死去的女儿默哀。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惊喜

    既然消息都来了,程昭也就不算账了,她丢下笔,领着惊蛰出门去。

    今日她兴致格外好,先在集市上逛了两圈,又去茶馆听了会子说书,又到玲珑阁吃了顿饭,这才乘马车慢慢悠悠出了城,去寻苏先生。

    茶馆和玲珑阁这等地方,消息最是灵通,程昭安然无恙的消息很快传开来。

    与此同时,许家五小姐死在山寨附近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两相对比,谁才是真正被掳走的人,格外分明。

    程昭在悠然馆待了一整个下午,又学了不少螭族文字,临走时,苏先生道:“你府里事多,若是忙着可以先不来,像今日一般,有空再来便是。”

    程昭感激道:“也就这一两日,我能应付得来,不会影响读书的。”

    待她回府,屏州那边已经来了人,来的是陈氏和许志城,他们俩门神一样杵在程府门外,已经闹了大半个时辰。

    无赖是陈氏一贯的手段,许志城将这份无赖学了个十成十,他身材浑圆,眼底冒着精光,看到程昭的时候立刻便冲上去作势要扯住她的袖子。

    程昭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向下一扯,许志城鬼哭狼嚎起来。

    这是脱臼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关节处又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怒号:“你这丫头,居然对你二叔下手!”

    陈氏见状,也冲上来帮忙,她的手似铁钳,死死抓住程昭的手腕,仿佛要直接把她从马车里拉扯下来。

    程昭被她拉得几乎站不稳:“你看我袖子里是什么?”

    袖子里无非是银子,陈氏贪财,下意识看过去,程昭则趁机扬出一阵痒痒粉,一旦沾染了痒痒粉,至少要痒上三五个时辰。

    陈氏痒得受不住,只能放开程昭,在自己身上挠来挠去。

    解决了他们俩,程昭大步走上程府的台阶,她道:“无论他们怎么闹,都别放进来。”

    走了两步,她又回身:“对了,叫个账房先生来,他们说了什么话,一字一句都给我记下来。”

    程府门外渐渐又响起了叫骂,难听又刺耳。

    王掌柜既然接下了搜集证据的差事,一整日便都忙着这事,他把曹秋柏身边的亲信全捉了过来,严刑拷问,哪怕是签了死契的人,也是有弱点的。

    同样是死,死法也有千百种,暗卫用的手段只会更残忍。

    总之,一天的功夫,替曹秋柏办事的人基本都拷问了个遍。王掌柜成功拿到了人证和物证,连夜送去了黄家。

    目送着王掌柜出门,程昭很感慨,想不到宋煜的面子这么大,不但能护着她,甚至已经能护着她身边的王掌柜了。

    她的眸光忽然闪过屋顶,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两个人?

    这种做派,倒是很像传说中的暗卫。

    程昭心里嘀咕,原先从宋煜那里借来的暗卫似乎很看不上她,吩咐他们办个事总是磨磨唧唧的。

    这两个大约是他另外挑的,脾气会更好些。

    恰好她也想找机会感谢宋煜一番,感谢这事嘛,总要投其所好,程昭不好直接去问他本人,索性问他的暗卫:“房顶上那两位,下来说话呗?”

    她熟门熟路,两个暗卫犹豫了下,倒真的一跃而下:“小姐有什么吩咐?”

    这两人倒是生面孔,程昭也不疑心什么,直接问道:“既然有人让你们来保护我,那是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自然。”

    “那你们说说,你们主子最喜欢什么?”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说话都磕巴起来:“小姐问什么?”

    “你们主子喜欢什么?”

    暗卫犹豫了好半天,又嘀咕了一阵子,最后给了一个答案:“焰火,主子最喜欢焰火。”

    “焰火啊......”程昭一想,焰火确实很招人喜欢,说起来,也有好些天没去过明湖了,过几天就是十五,她可以邀请宋煜一起去,和他一起看一场焰火。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暗卫稀里糊涂地退下去,藏在房顶上嘀咕:“三小姐这是打算给主子个惊喜?”

    “主子远在京城,收到这惊喜已经是三个月后,能有什么意思?”

    “听三小姐的口气,似乎是打算送焰火。”

    “主子才送来三大箱焰火,三小姐莫不是打算再原样送回去吧?”

    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后来把这事告诉了王掌柜。

    王掌柜收到了飞鸽传书愁眉苦脸,信里说,连三小姐都保护不好,让他自己找块豆腐撞死。

    两个暗卫的话无疑给王掌柜带来了希望,他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啊。”

    他把三小姐要准备惊喜的事写下来,飞鸽传书送了出去。

    隔天,陈氏和许志城还在程府门外闹,昨日他们只是说各种难听话,今日则开始给程昭泼脏水,诋毁她的名声了。

    程昭没搭理,依旧让账房先生把他们的话一句一句记下来,算账嘛,要一句一句算才好。

    程昭在悠然馆门外碰到了许承源,这位是许雨菀的同胎哥哥,早在程家和许家分家的时候就被曹秋柏送去了秦州读书,这一次,倒是及时回来了。

    许承源格外爱护许雨菀,这一次,他总觉得心下不安,日夜兼程花了两天才回来,一回来看到的便是妹妹血肉模糊的尸身。

    那样爱美又温柔的一个小姑娘,死相居然凄惨至此,他几乎要疯癫。

    许承源横挡在车前,逼停了马车,看向程昭的眼底带了深刻的恨意:“程昭,一切都是你,对不对?”

    程昭下了马车,绕过他,朝悠然馆里走。

    “小姐小心!”

    听得后面一声惊呼,惊蛰替她挡了一刀,刀划在手臂上,所幸伤口不深。

    两侧飞出的暗卫将许承源手里的匕首踢掉,制住他,问道:“小姐,这个人怎么处置?”

    程昭捡起匕首,在他手臂上划一刀,又用力踹了他一脚,踹得那人跪下去,恶狠狠道:“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就如同今日你跟我,你砍我一刀,我没事,我还你一刀,你却受不住。”

    “许承源,你莫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不然,我会杀尽你们!”她说罢,把匕首丢在一边。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挑拨

    暗卫撤去,许承源没有第一时间起身,他半跪在地上,眼底的愤恨更浓了些,凭什么,凭什么她来了,整个许家就散了?

    父亲没了,母亲失踪,如今妹妹也没了。

    许承源怪自己回来得晚,更怪程昭狠毒,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程昭造成的,他必要她付出代价。

    程昭懒得去管他怎么想,时间不早了,她若是再不进去,今日便要迟到。

    待她回身,看到的便是愣住的宋煜。

    显然,他是听见响动出来找程昭的,恰好看见了全部经过。

    他脸上全没了往日的温和笑意,明亮的双眸里甚至带了淡淡的难过。

    许承源起了挑拨之心,大喊:“看看你的未婚妻,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喊打喊杀,将许家害得家破人亡,你还要娶她吗?”

    诅咒般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宋煜的唇线拉直,目光晦暗地看向她:“放过他吧。”

    放过他?宋煜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没有放过他?

    程昭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失望。

    她没作声,握着惊蛰的手往里走,从他身侧经过,未曾停留。

    程昭向苏先生借了些治外伤的药,一点一点给惊蛰敷上,又用了洁白的丝帕帮她包扎好,她做得认真,却并不高兴。

    惊蛰咬唇道:“小姐,你别担心,我等下去找宋公子解释,是那个人先动的手,我们只不过是还手罢了。”

    程昭抬眸一笑,摸摸她的脑袋:“我的傻惊蛰,你在想些什么?这几天好好养伤,知道吗?”

    惊蛰点头应声。

    程昭继续上课,她一整天都说说笑笑,情绪再正常不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曹秋柏移交到了黄知州手上,许承源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真的查到了,他花钱将人保了出来,连夜让曹秋柏举家搬迁去了秦州。

    程昭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曹秋柏一家人连夜乘船走的,只剩下许承源留在许府,为许雨菀操办丧事。

    与此同时,黄知州那边避而不见。

    王掌柜猜测道:“大约是有更大的官压下来,黄大人权衡之后才这样做的。”

    “也罢,走了便走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程昭的心底甚至轻快了几分,他们及时离开,争端止于此,她也不必再勾心斗角防贼似的提心吊胆。

    许府和宋府紧挨着,许承源操办丧事很低调,只请了宋煜。

    两家离得近,也算是邻居,许雨菀又同他相熟,人都走了,宋煜便带着几分哀伤和同情前去吊唁。

    去时正好赶上封棺,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宋煜跌在了棺材边儿上,许雨菀残破的躯体就在眼前,她的面庞碎裂,摔得扁平,往日里细嫩白皙的双手如今亦是血肉模糊。

    宋煜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忍不住惊呼一声退开。

    许承源扯着他的领口控诉道:“我妹妹是活活摔死的,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程昭,分明是她被掳上山失了清白,我妹妹好心好意花银子去赎她,她倒好,反手将我妹妹推下山崖。

    如今倒好了,外面都说,我妹妹失了清白自杀,她倒是干干净净,仍然能整日跟你进进出出,做她的富贵美梦。”

    宋煜:“......”

    他那日带人上山,山寨早已人去楼空。

    后来收到王掌柜递来的消息,匆匆赶回程府,见程昭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宋煜松了一大口气,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关于这背后的许多事,他不问,程昭也没说。

    如今被许承源挑破,宋煜更加不敢深想。

    程昭真的能从穷凶极恶的山匪手下活着出来吗?前去赎回她的许雨菀又是被谁推下山的呢?

    见他垂眸深思,许承源继续道:“她一来,安宁多年的许家散了,全都姓了程。”

    宋煜帮她说话:“这本就是程家的东西。”

    身着白袍的许承源红着一双眼嘶哑怒号:“即便是又如何?父辈的仇凭什么祸及子女?二姐姐死了,五妹妹也死了,紫竹姨娘也没了,一年之内,许家死了多少人,宋煜,你真打算娶这样一个女人进宋家吗?你就不怕,你的父母兄弟也如我的父母兄弟一般?

    “这不是真相!”他低吼。

    “不是真相?那你说,真相是什么?程昭有告诉过你吗?她究竟把你当成什么?一个工具,还是一个高枝?你也甘愿被她踩着向上吗?”

    宋煜知晓这其中带了挑拨的意味,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挑拨是有效的,至少,他每每想到许雨菀的死相,都觉得心头一阵寒凉。

    更刺中痛处的,是程昭的隐瞒,她对自己,总是隐瞒了七八分。

    他不问,她也从不说,两人中间总是隔着一层。

    一连几天,宋煜跟程昭的交集屈指可数。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惊蛰一整日都笑嘻嘻的,仿佛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直到放课后,程昭坐进了马车里,惊蛰才神秘兮兮地提醒她:“小姐,前几日你叮嘱的画舫和焰火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吗?”

    程昭:“......”差点忘了。

    这是她特意为了感谢宋煜的细心而备的画舫和焰火,只是如今,两人已经有几天没说过话了。

    “宋公子还在里头收拾东西呢,我这就去邀请他。”

    惊蛰高高兴兴进去,苦着脸出来,宋公子拒绝了,用读书为由拒绝了。

    他甚至有些微恼火,低斥道:“五小姐尸骨未寒,如今便要在画舫上取乐,是不是不太妥当?”

    惊蛰无话可以辩驳,死者为重,她确实疏忽了。

    程昭看出惊蛰的不高兴,哄着她:“苦着脸做什么?他不赴约就罢了,画舫已经租了,带我的好惊蛰去画舫上逛一逛,可好?”

    惊蛰点点头,思及宋公子的话,犹豫了下:“五小姐的丧事才过了几天,我们要不.....”

    程昭面上了然,她的笑意很淡:“所以,宋煜是用这个理由拒绝了?”

    惊蛰垂着头,不敢说话了。

    “倒也很应当,”程昭轻声念着,“画舫上备了些花灯,你陪我一同去放吧。”

    最后,程昭还是去了画舫,她立在船头,用长杆放了七八盏莲花灯下去,低喃:“愿你安息。”

第一百五十八章 碎纸

    船头设了案几和蒲团,案几上摆了一盏兔儿灯照明,兔儿灯栩栩如生,光芒洒落,照亮了女子温柔的侧脸,她不太高兴,所以面上没什么笑意,一双眼乌黑,显得寂寥而悠远。

    夜风吹起女子的衣摆,霎时便有檀香四散开来。

    惊蛰从船里抱了两壶酒出来,招呼她:“小姐,我们来喝酒吧。”

    “也好。”程昭接过酒壶,正要倒酒,便看见酒壶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桂枝香”。

    这不是玉欢门的招牌酒吗?自玉欢门倒闭之后,市场上再难得见,算是有价无市的珍品,不但得有门路,还得有银子才能喝到。

    这样一小壶,卖上几百两银子也不为过。

    程昭眼神微顿,问惊蛰:“这酒是哪里来的?”

    “画舫酒窖里的,我随便拿的。”惊蛰无知无觉,上次去湖心岛,惊蛰没随行,也正是因此才逃过一劫,她不曾见过桂枝香,更不知桂枝香的价值。

    “那这画舫是跟谁租的?”

    惊蛰眨了眨眼,伸出大拇指,敬佩道:“不愧是小姐,这都能看出来。画舫是王掌柜备的,具体是谁的嘛,我也不清楚,不过王掌柜说了,船上的东西随便用,哪怕把船烧了也没什么关系。”

    她说话的时候,程昭已经在倒酒了。

    肉桂可入药,有散寒止痛,温通经脉的功效,这桂枝香算得上是一味药酒,果香混杂着浓浓的酒香,在春夜里席卷开来,夜空都变得缱绻几分。

    明月高悬,夜风舒冷。

    程昭一连喝了两杯,扬手跟惊蛰碰杯:“来啊,我的好惊蛰,我们一起喝。”

    惊蛰自知酒量不行,等下还得照顾小姐,只浅浅地碰了一下,酒味香醇,发甜,更像果汁。

    远处停了七八艘画舫,琴声悠远,青鸟姑娘在船头起舞,程昭跌跌撞撞靠着桅杆,静静地看着。

    惊蛰去拿了披风出来,给程昭披上,这才发觉她哭了,哭得很轻,无声无息,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很快被风吹散开来。

    船下的七八盏莲花灯漫无目的地绕着画舫打转,其中有几盏已经熄灭。

    惊蛰有些无措:“小姐,你是在为五小姐难过吗?”

    程昭没应声,拿起整壶桂枝香往嘴里灌。

    青鸟姑娘跳了很久,程昭也喝了很久,喝到后来,她毫无记忆。

    唯有惊蛰记得,自家小姐眼泪流个不停,后头流干了,便喃喃道:“桂枝香,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夜深了,惊蛰带着她回府,又伺候着睡下。

    小姐实在是个嘴巴很紧的人,梦话都说得很少,醉话更是少之又少。

    喝多了也很乖巧,只是安然地睡着。

    她不提五小姐,更不提宋公子,像是把一切事情都藏在心里。

    正是这副模样才最叫人心疼,自从小姐来到许家之后,处处都在被人欺负诬陷,她一次次反击回去,才有了如今的安宁日子。

    唯一的姐妹许雨菀,对小姐也不是真心的,偷偷恋慕着宋公子,又谋算着她的家产。

    光是想一想这些,惊蛰都快哭了,她嘀咕,这事要放在自己身上,早死八百回了,也就是小姐厉害又命大,才能活到如今。

    这样好的小姐,宋公子怎么舍得不理她呢?

    思及此,她忿忿不平起来,暗暗骂了宋公子几句。

    嬷嬷轻手轻脚进来,看了程昭几眼,轻声问惊蛰:“甜甜这是怎么了?”

    惊蛰撇嘴:“本来是要约宋公子去游湖的,可是宋公子拒绝了,还说我们不顾五小姐下葬不久,只知享乐,没有良心。若不是为了他,谁会费心准备这些?”

    嬷嬷是过来人,暗笑她孩子气:“这事确实不太妥当,宋公子应当也不是故意的,年轻人嘛,有误会很正常,说开就好了,明天你劝劝她。”

    惊蛰闷闷点头,算是应下来。

    隔天一早,程昭被叫起来喝了两大碗醒酒汤,仍然觉得脑仁疼。

    她昏昏沉沉上了马车到悠然馆,直到坐在座位上,黄书意兴致勃勃地转头过来跟她商量:“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们怎么过?”

    程昭抬起无神的双眼:“我的生辰?”

    “对啊,不就是两天后吗?”

    “这样啊。”她迷迷糊糊。

    黄书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是怎么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程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过得简单些吧,我只想跟你们几个吃吃喝喝。”

    黄书意露出意料之内的了然神情,果然,程昭这样的性子,想铺张浪费都浪费不了。

    “算了,我会帮你准备好的,你只管放心享受就是。”

    程昭点头:“嗯。多谢你为我操持。”

    这时候,苏先生正好夹着书进来,黄书意赶紧转回身去。

    宋煜隔着正中的竹帘看向右手边的程昭,她自始至终没偏过头,再也不像往日一般偶尔冲他笑容明丽地眨眨眼。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近了几分,又降至冰点。

    程昭这几日格外专注地学螭族文字,偶尔上课时偷偷看书,苏先生也充耳不闻,他知晓程昭的天赋不在读书一途,她速记的能力很强,医术也很好,但愿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些。

    午饭时候,惊蛰劝她:“小姐,昨夜嬷嬷说,有误会要说开来才好,不然两人赌气,会影响感情的。”

    程昭没应声,只是猜测出部分真相,宋煜已经受不了,若他知道了事实,大约只会觉得自己狠毒吧。

    他太干净,自己手上已经沾过血,两个人是没有未来的。

    前些日子因为感动生出的几分绮思,经过这几天的冷战已经彻底消失无踪了。

    也正是因此,她察觉出,由感动生出的感情,终归会由不信任来打破。

    她不信宋煜会毫无芥蒂地接受真实的她,选择了隐瞒,宋煜亦害怕真实的她跟想象中不同,两人谁都不敢迈出一步将窗户纸捅破,便如这几日一般僵持着。

    这是性格带来的差异,以后只会愈发明显。

    她们的感情,脆弱得仿佛一张纸,一揉就碎。

    她和宋煜,没可能了。

    她这几日在思考一个契机说出来,或许,生辰那日便是个好时候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狗咬狗

    许雨菀已经下葬五天了,程昭抽空去许雨菀墓前走了一趟。

    她一直都很爱美丽,总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今入了土,墓前摆了四五种花,还有各种精致的点心,几乎算作一个小花园。

    看得出,许承源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同胞妹妹。

    程昭从食盒里拿出一碟栗子糕,低声道:“来看看你,大约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随后,她在墓前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细细回想。

    初见时,许雨菀的神情里便带了几分不屑,面上笑得再甜美,也掩不去眸中的轻视。

    后来,程昭自以为两人相处得很好,常常一起去书院,又一起吃饭,恍然间,她真以为自己有了个妹妹。

    直到——许家败亡之后,许雨菀抛弃一切留在府里,即便关系再亲近,超越了跟母亲跟亲姐妹,还是显得格外虚假刻意。

    随后,许雨菀露出了狐狸尾巴,一步一步筹谋着夺家产。

    寒心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程昭的反击只会更加狠毒,这一年,她学到了太多太多。

    回府时,远远便听到陈氏和许志城的叫骂仍然不休。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从程昭这里抠出赔偿的银子来。

    程昭去账房先生那里看了几眼,很好,骂人的话基本能装订成一本书了,她把那一沓写满脏话的纸拿过来,随便翻了翻,从里面找出些蛛丝马迹。

    前几日,他们还在狮子大开口,振振有词地要程昭分家业给许家二叔,见好几天过去,她无动于衷,这几天提得最多的便是“还我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倒是有些耳熟。

    程昭提了谷雨过来问话:“陈氏总说我欠她两千两是怎么回事?”

    曹秋柏离开绵州时没找到谷雨,索性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谷雨机灵,早早躲了起来,一看到自己,任谁都会想到许雨菀,她去了秦州只怕也只是个死,偷偷溜回程府收拾了包袱想跑,被王掌柜带人拿住。

    一连几天被锁在许雨菀的屋子里,有吃有喝,倒也不曾受过苛待。

    如今忽然被提了出来问话,谷雨格外忐忑,待到看见完好无损的程昭,忍不住瑟缩起来。

    因她那日是亲眼看着山匪将她带走的,本以为她再难逃出生天,可如今许雨菀的尸骨已经下葬,而这位还好好地站在面前,简直不可思议。

    程昭指骨扣着桌面,不耐道:“我没时间等你编谎言。”

    她不怒自威,谷雨瑟缩着回话:“小姐为了去悠然馆,便找老夫人哄了两千两银子,说是投银子在程府的钱庄里,有两倍利,投一千两能得三千两,老夫人便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

    程昭的手顿了下,本以为当时那两千两是从曹秋柏手里抠出来的银子,没想到,许雨菀竟把主意打到了陈氏身上。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她缓缓勾唇,道:“那当时可有立什么字据?”

    谷雨摇头:“没有的,老夫人很信五小姐,又自信到时候出了问题能从您身上要回来,所以没有立字据。”

    这两千两,其实是个局。

    当时那两千两转交给籍泾之后,隔天又交还给了程昭,而苏先生则安排了一位老师在悠然馆内暂住,单独教授许雨菀,造成了苏先生收下许雨菀做学生的假象。

    如此,两千两银子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了程昭手里。

    反正许家人和陈氏从程家抠搜走不少银子,让他们吐出两千两也很应当。

    思及此,程昭便有了主意,陈氏贪财,如今许承源还留在绵州蠢蠢欲动不知在谋划些什么,让他们狗咬狗,或许会更精彩。

    她看了眼地上趴跪着的谷雨,悠悠道:“你如今无家可归,帮我办一件事,我放你走。”

    谷雨忙不迭磕头。

    隔天,陈氏和许志城又在外面闹腾,经过几天的坚持不懈,他们如今的装备愈发齐全,在外面备了辆马车,车内有水和点心,累了就换了个人闹,渴了就上车歇歇。

    程昭照旧出门,上马车时被陈氏扯住衣袖,她姿态稍稍放低一些:“程昭,别的钱我也不要,你欠我那两千两总该还给我吧?”

    程昭握住她的手腕,无情道:“什么两千两?我程府家财万贯,何时欠过你银子?倒是你,从前在程府偷偷摸摸顺走了不知多少钱,若说还,也该是你还我程家,而不是我还你。”

    陈氏难得忍气吞声地跟她讲道理:“是菀儿说的,投钱在你的钱庄里,会有收益,我现在不要收益了,只想要回我的两千两。”

    程昭垂眸,她发皱的双手和未曾修剪的长指甲将自己的衣裳都抓脏了,忍不住嫌弃地拧眉:“没有这回事,你被她骗了。”

    陈氏还要再说,许志城已经在给她打眼色:“娘,你小心,这丫头邪门得很,上次轻轻一动我就脱臼了。”

    陈氏不情不愿地放开,脱臼很痛,上次儿子鬼哭狼嚎,她年纪大了,可吃不了这种苦。

    程昭上了马车,很快驶离这里。

    她走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犹豫。

    许志城则犹疑道:“娘,你是不是真被小五那丫头给骗了?”

    陈氏坚决摆手:“不可能,菀儿怎么会骗我!”陈氏自认对小五不薄,其他儿孙或许会骗她,但是小五绝不会。

    “可是看程昭这态度,显然是不在乎我们这样闹,我们是不是得想想其他法子?”

    许志城有哥哥罩着,又有陈氏护着,不缺银子,家里的事也不用他操心,这么些年,身子虚空不说,人也变得好吃懒做,这么闹了几天他早疲惫不堪。

    陈氏深以为然:“是得想想其他法子了,程昭这小贱人不承认,那我们就找到谷雨那丫头,有她作证,我看看到时候程昭怎么赖账!”

    长子没了,曹秋柏又逃去了秦州,许家算是失去了靠山,所以陈氏对这两千两银子格外执着,非要到手不可。

    他们想找人,又不想出钱,便去找了许承源。

    反正如今程昭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许承源将许府那座宅子腾出来,打算卖掉换些银钱,同时他住进了客栈,防止被陈氏他们吸血。

    提起这位祖母,许承源很嫌弃,她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偷偷摸摸,手脚也不干净,更重要的,是蠢笨。

    许承源知晓母亲跟陈氏合作之后,差点气死:“那种人最不可靠,把她当个工具都嫌硌手,日后出什么事,她第一步就是把你给卖了!”

第一百六十章 生辰

    曹秋柏很委屈:“这是菀儿想的法子,我只是照做罢了。”

    提起菀儿,许承源没话说了,他扶额:“母亲你先带着锦儿去秦州跟承南会合,我们在那里置办了些房产和田地,也能安稳度日的。”

    许承源已在绵州住了五天了,他打算再多留一阵子,因为手下打听消息回来说,宋煜之前每日都到程府门口接送程昭一起去悠然馆的,如今已经四五天没去了。

    按照时间算一算,可不正是自从那日葬礼之后?

    他的挑拨生效了。

    同为男子,许承源自认很了解宋煜这样的人,他出身好,自然不曾受过什么挫折,遇到程昭这样心狠手辣,手上沾了人血的女人总是要犹豫几分的。

    正得意的时候,陈氏和许志城找了过来:“承源,你可得帮帮祖母,程昭那小妮子欠了我两千两银子,你帮我讨回来。”

    许承源不太耐烦:“有字据吗?”

    陈氏摇头,她不认字,最多只认识银票上的几个字,能分清百和千而已,若要立字据,她可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许志城还有两分小聪明:“这事的中间人是菀儿,听说当时是把钱存在程家的钱庄里,能得两倍利,我们出了两千两,菀儿出了一千两,这银子肯定是一起要嘛。”

    许承源才看不上那一千两银子,冷哼一声:“没有字据,拿什么去要?”

    如今的他,并不想跟程昭正面撞上。

    这里是绵州,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斗是斗不过的,先离家她和宋煜才是正事。

    “那你帮我找到谷雨。”陈氏咄咄逼人,“不然,我就告你个不孝之名。”

    谷雨是菀儿的贴身奴婢,许承源最近也在找,他想从谷雨口中了解,菀儿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犹豫片刻松了口:“我会帮你们找,但能不能找得到就不一定了。”

    程昭的生辰在三月十七。

    黄书意把生日宴办在远郊白家的庄子上,庄子上不但有温泉,还备了新鲜花木,布置得美轮美奂。

    温泉将男子和女子分开,中间隔了两座假山和一丛翠竹,四周又以屏风遮挡,可以算是极为私密,若是想谈话,大声呼喊,那边也听得到。

    程昭被黄书意拉着进了水里,雾气蒸腾,如入仙境,水是温热的,一脚踏进去,身子霎时滚烫起来。

    黄书意显然很享受,熨帖地半坐进去,兴致勃勃地问她:“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程昭点头微笑:“挺好的。”

    黄书意早看出她这几日心情沉重,不似往日欢快,便一个劲儿地找话题哄她高兴:“我听说白家靠这里,一个冬日足足赚了上千两银子呢。”

    “说起来,你们花茶庄离这里也不远,说不定也有温泉呢。”

    “阿昭,你看,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最爱吃的,栗子糕,尝一尝?”

    黄书意说了一箩筐话,程昭无奈被她催着吃下糕点,栗子糕做得很可口,还热腾腾的,能嚼到一整颗栗子。

    她终于眯了眯眼,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

    黄书意心情稍稍松快,嘀咕道:“今日分明是你的生辰,怎么这样不高兴?”

    程昭使坏拨乱她额间碎发:“大约是想到快要跟你分开,所以不太舍得吧。”

    “说起来,你跟宋煜似乎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有吗?”程昭诧异道,“我们偶尔也有打招呼啊,看上去应该挺正常的啊。”

    两人虽然偶尔问好,但是都板着脸,连陌生人都不如,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唯独他们俩以为自己瞒得很好罢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

    程昭垂眸:“总有吵架的时候嘛,小事而已,你不必担心。”

    她移开话题:“对了,你们哪天走?”

    “二十。”

    “那岂不是三天后?”

    “是啊,绵州离京城那样远,路上得花去几个月,父亲说,接手绵州的安大人已经到了,我们早些走,能在秋日前赶到京城。”

    程昭端了杯酒敬她:“希望你一路平安。”

    黄书意轻轻撞她:“今天是你的生辰,又不是为我送行,祝我做什么?”

    “既然是我的生辰,那是不是应该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总有一套说辞。”黄书意笑着跟她喝了酒。

    泡了大半个时辰,程昭实在受不住上岸去了,她换了身碧色衣裙,坐在岸边跟黄书意说话。

    “说起来,我这次去京城,应该能见到宋阑,你可有什么消息要我代为转达?”

    程昭捏紧了手里的酒杯,不自觉道:“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黄书意眨眨眼:“毕竟是同窗一场,籍泾和苏先生他们可都有信让我带。”

    程昭便抿唇:“没什么好带的。”

    黄书意忽然想到什么,捂着嘴惊讶道:“你和宋煜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闹别扭吧?”

    程昭摇头:“你在想什么?宋阑都离开三个多月了,有什么可闹别扭的。”

    黄书意咬唇,犹豫了半晌,凑近程昭,低声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跟宋阑更合适些。”

    她的话音很小,男子那边不可能听到。

    纵然如此,程昭还是一惊,看着黄书意:“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正因为清楚,我才不得不说。”黄书意面上带了几分难堪,“我父亲能升官去京城,是托了宋阑的关系,他派人送来一个信物,代表一个要求,说是补偿我冬日落水的事。”

    “可我知道,那事怪不得任何人,他只是怕我因此怪你,才把所以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程昭吞了口栗子糕,她吞得太快,糕点黏糊糊的,将她的嗓子眼糊住,什么都说不出。

    黄书意仍在低声说话:“我没想用那个信物的,可是父亲发现了,他自作主张拿走了,换来一个升官去京城的机会,阿昭,这是我们家欠你的。”

    程昭灌了两口酒,将糕点咽下去,她道:“没有谁欠谁,落水这事是你受了苦,我和宋阑都该补偿你的。”

    黄书意觉得说出来舒服很多,毕竟,朋友是不该瞒着朋友的。

    程昭不知不觉又喝了好几口酒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半醉了,所幸惊蛰很有先见之明,备了解酒汤喂她喝。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退亲

    程昭躺了一小会儿,随后清醒过来。

    这时候到了午饭时间,午饭要由他们几个自己来做,不必说,这也是黄书意想出来的主意,可是四个人里,黄书意和宋煜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少爷,只有程昭和籍泾会做饭。

    黄书意便提议道:“那两人一组咯,我和籍泾做三个菜,你和宋煜做三个菜,看谁做得更好吃些。”

    说罢她就拉着籍泾去了另一个灶头。

    程昭看了下食材,在心中拟定了三个菜,便开始洗蔬菜。

    宋煜在一边站着,似乎有些无措,终归也没说什么,伸手和她在同一个盆里洗着菜。

    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触,程昭便道:“等下你烧火,其他事都有我来做。”

    她打算做个鸡汤馄饨,炒个野菜,再做一道清蒸鱼。

    鱼是鲜活的,她麻利地杀了鱼,刮了鱼鳞,鱼的血是鲜红的,泛着腥气,身侧的宋煜往后躲了下,他向来是享受做出来的美食,不曾在厨房里待过,更不曾见过杀鱼。

    程昭只当做没看到,她把鱼摆在盘子里,抹了盐,摆了姜片,上热锅蒸一炷香时间。

    等待的时间里,她开始准备馄饨,麻利地把肉剁碎,又加了些佐料进去搅匀,捏起馄饨来,她做得娴熟而认真,捏好的馄饨个个精致饱满。

    这时候,鱼差不多也好了,摆上葱丝,泼上热油,香味四溢。

    把鱼端出来放在一边,她把馄饨下了锅,煮馄饨用的是厨房备的鸡汤,格外鲜,程昭稍稍调味,把馄饨盛出来,分成四碗。

    最后就是炒野菜了,油烧热后,加花椒和姜片炒出香味,加蘑菇煸炒后倒入鸡汤,焖煮几分钟,这样能把香气激发出来,再加入野菜蒜片翻炒出锅。

    做三道菜,只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算是很快了。

    黄书意和籍泾那边也不慢,他们做的是栗子炒鸡,糯米藕还有清炒虾仁,外加黄书意自己做的栗子糕。

    程昭看得出,他们俩是考虑到自己喜欢吃栗子,四道菜有一半都跟栗子有关。

    黄书意道:“看起来,还是你们比较快。”

    程昭道:“你们数量取胜啊。”

    四人坐在桌前吃饭,黄书意吃了口馄饨,馄饨鲜嫩,调味略甜,很符合绵州人的口味,她一口一口停不下来,夸奖道:“没想到你做得这样好!”

    “喜欢的话,我......”这碗也给你。

    程昭的话还没说完,籍泾已经把自己那碗推到了黄书意面前,他没开口,但是意思很明显。

    程昭便识趣地笑了下,道:“还不快吃,籍泾都让给你了。”

    黄书意冲着程昭撒娇:“谁要他让啦,反正我们阿昭在这里,随时都能做给我吃。”

    “好,想吃什么都做给你。”

    话虽这么说,黄书意还是收下了籍泾的好意,从他碗里盛了一半到自己碗里,把另一半推回去:“一起吃呀。”

    籍泾睫毛动了下,唇角微勾。

    宋煜则闷声吃饭,他今日很沉默,偶尔会静静观察程昭,她穿一身碧色衣裙,对襟长衫上面绣了兰草和水仙,三裥裙上缀了珍珠,淡雅美好。

    吃过饭,黄书意又招呼着她们几个去山下的溪水边玩。

    溪水清澈见底,黄书意不想弄脏衣裙,便坐在岸边钓鱼,籍泾也在一边陪着,程昭则被宋煜拉到了一边。

    天高云淡,春风习习,程昭站在桃花树下,抬眼看着他。

    少女的双眸清澈,羽睫亦纤长浓密,总让人觉得温柔,宋煜靠近一步,几乎将她圈在怀里:“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阿昭,你究竟爱不爱我呢?”

    他的神情略略忧郁,深情而易碎。

    程昭道:“这个答案你知道的,还是换个问题吧。”

    他眸光微敛:“那你可以说一说,你被山匪抓去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她忽而笑了下,是有些自嘲的笑:“你想知道,是怀疑我失了清白,还是怀疑我杀了许雨菀呢?”

    宋煜半晌没回答出。

    程昭毫不介意,她道:“大约是两者都有吧,不过没关系,你想知道,那我就说。”

    待她说完,宋煜的面色便格外难看。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证,当时我备的那个面具随手丢在山上了,还有季三,你若是细细拷问他,应该也能知道,当然了,还有冯宁,他坠崖后没死,不知跑哪里去了,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她经历了那样艰难的时刻,而自己如今怀着恶意的揣度询问她。

    一想到这一点,宋煜便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你别说了。”

    “我还没说完呢,”她继续笑,“我知晓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对一切事都怀揣善意,你觉得,凡是都该以和为贵,以德报怨,是不是?”

    宋煜眨了下眼,他确实这样想。

    程昭继续道:“可惜我不是这样想,从这方面来说,我们有太大的差异。”

    宋煜本能地感到她话里的不对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两人完全割裂开来。

    事实上,程昭也是这样做的,她毫无芥蒂:“宋煜,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也知道你只是想问个清楚,这没什么。

    只是,对于年初那时候退亲的事,我的意见依然是,打算退亲的。”

    他慌了,语气都急促起来:“不是说了再试一试吗?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啊。”她说话时总是喜欢微笑着,很多时候,微笑能安慰人的情绪,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

    宋煜觉得眼睛有些酸:“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吗?”

    “有很多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希望我们俩被娃娃亲所束缚。定下娃娃亲时,我还在母亲腹中,而你也只有两岁,你不必有什么负担,更不必觉得该对我好。”

    “可我,就想对你好啊。”

    宋煜有自己的骄傲和赤诚,他会认真表达自己的心意,却不会说求你留下这种话。

    “所以,我们算是两清吧?”她看了眼自己的袖子,替他挡了那个毒蛊倒也很好,至少,如今说出这种话,她心里没什么负罪感。

    “程昭,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二哥?”

    程昭愣住,后背有一阵凉意席卷,她道:“为什么这样问?”

第一百六十二章 焰火

    “因为,没人会不喜欢二哥。”宋煜笑得有些凄凉。

    二哥是荣小王爷,是除了当今圣上之外最尊贵的男子,又生得倜傥不凡,全京城的女子做梦都想嫁给他的。

    “......”

    程昭推开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道:“退亲的事说简单也简单,你送信回去,让伯父把娃娃亲的文书烧了便是了。宋煜,此后,我们便只是简单的同窗了。”

    她单方面宣布了两人的结果,宋煜神情苦涩。

    他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什么,他尊重程昭,只是觉得意难平。

    接下来的时间,宋煜更加沉默,程昭则轻快几分,她走得远些,脱了鞋袜下水,不一会儿就抓了七八条鱼,比黄书意钓得还要快。

    又趁黄书意不注意,把鱼都放进她的木桶里。

    籍泾看在眼里,很自然地帮忙保守了秘密。

    后来,程昭靠在她身边,吃光了一碟子栗子糕。

    钓了小半个下午,之后四人一道回程府,马车上,惊蛰神秘兮兮:“今晚府上备了惊喜呢。”

    程昭问:“什么惊喜?”

    惊蛰道:“这种事怎么能提前说?”

    黄书意也道:“既然是惊喜,怎么能提前问呢?”

    程昭被她们一人一句质问得乖乖闭嘴,她闲着无事,掀起帏裳看向窗外,街景繁华,沿街叫卖的小贩个个面上带笑。

    黄书意奇道:“他们怎么这样高兴?”

    程昭解释道:“这条街是程府的,先前街道两侧的摊位费收得很高,如今我把摊位费降低了一半,他们能赚到更多的钱,自然开心了。”

    “可是这样,程府赚到的钱不就少了吗?”

    “我查过很久以前的老账了,我祖父在时,也是收很低的租金,如此,百姓们才能渐渐富裕起来,有好日子过。”

    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能舍弃自己的利益,黄书意有点佩服她。

    而另一辆马车上,籍泾第十次看向身侧沉着脸的宋煜,忐忑道:“宋兄,你身体可还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煜摇头:“没有。”

    他在想离开绵州的事,既然程昭执意要退婚,那自己留在绵州也没什么意义,或许回京城的事该提上日程了。

    这样一来,黄书意也走了,他也走了,偌大绵州就只剩下籍泾和程昭了。

    他想了想,道:“若是我也离开绵州,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程昭。”

    他忽然说起离别,籍泾愣了下,才道:“你也要走?是打算回京去准备明年的春闱吗?”

    “还没定下,不过,总归是要回去的。”他有些哀伤。

    初次受了情伤的人,没有中途离场,而是坚持着为程昭过完生辰,这份心性,可以算是难得了。

    籍泾认真回答:“我们几个是同窗,无论什么时候,都该互相照应的。”

    他的话算是极大的安慰,宋煜点了下头。

    马车到了程府停下,下车时,没听见陈氏和许志城的叫骂,程昭还有点儿不习惯,她轻轻摇头,看来自己是这阵子被骂出阴影了。

    只大半天的功夫,程府变了样,处处张灯结彩,堪比上元节的街市了。

    这样大的阵仗,必然是王掌柜和嬷嬷一起商量着才能做到的,程昭下意识去寻,只见到抱着兔子的嬷嬷,她面上带着温和慈爱的笑:“我的甜甜,生辰安康。”

    兔子长得极快,几个月的功夫,已经两个手掌大了,一身雪白,毛光水滑的,黄书意摸着都爱不释手了,她道:“你这兔子养得真好,可爱极了。”

    “随便养着玩罢了,你若是喜欢,送你两只。”

    黄书意摇头:“还是不要了,人家是整整齐齐一家人,干嘛要分开,我这一趟走,天高路远的,说不定会害得它们死在路上,还是你好好养着吧。”

    宋煜和籍泾进来得晚些,钟嬷嬷见状迎上去,热情招呼宋煜。

    她还不知道退亲的事,程昭一直瞒着她。

    宋煜了然,很自然地应了几句,程昭则趁机把嬷嬷支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嬷嬷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真诚善良,知道了会受不了的。

    太阳落山,府内的灯一盏盏亮起,流光溢彩,分外热烈。

    忽而,天空绽开一朵焰火,花瓣处有七八种颜色,照亮了小片夜空。

    看方向,似乎是红梅映。

    那地方毕竟藏着些秘密,程昭也就没带着他们过去,而是站在院子里仰头看,足足一百朵焰火,放了半个时辰。

    程昭脖子都酸了,黄书意也是,她嘀咕道:“你们家是不是也太有钱了?生辰要放一百朵焰火?还是最贵的七彩焰火!要知道,每月十五,明湖之上放的也只是十朵五彩焰火罢了。”

    程昭对焰火不太清楚,道:“七彩和五彩?”

    黄书意解释道:“对啊,颜色越多越难做,往日里的五彩焰火已经算是珍贵,七彩焰火则要从京城购买,远远地运送过来呢。”

    前两年,她母亲生辰时,父亲也想要准备七彩焰火,但是价格高昂,极难购买,也就作罢了。

    京城购买,那大约是宋煜吧。

    思及此,她又觉得心虚起来,宋煜这样用心地准备,她却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把话挑开,可见她有多残忍。

    罢了,晚些时候让王掌柜送银子过去吧。

    看过焰火,也就差不多散了,程昭吩咐惊蛰送她们出去。

    房间里已经堆了些贺礼,程昭看了几眼,唤小月过来:“怎么有这样多,都是谁送来的?”

    小月道:“按照小姐的吩咐,只收同窗好友的礼物,不过,后头王掌柜又带了些过来,大约是他们的心意吧。”

    王掌柜和几个手下的心意,倒是有心了。

    程昭坐下来,一件一件地拆开。

    第一件是一对小巧的瓷瓶,瓷瓶上的花纹画得略生涩,字倒是写得很好,程昭认出,这是黄书意的字,瓷瓶底部写了吉祥话,生辰快乐。

    所以,这是她亲自做的瓷瓶。

    程昭忍不住把玩着,看着看着便觉得眼睛酸涩,算起来,黄书意算是她在绵州唯一的好友了,只是两天后就要分别,总让人觉得难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送别黄书意

    把小瓷瓶珍而重之地摆在桌上,程昭又打开下一件贺礼。

    这一件贺礼是冰糖玛瑙手钏,纹带美丽,整体呈明快的粉色,透明度好,透过它隐约可见灯火,更难得的是,它周身无一丝裂纹杂质。

    她看了几眼,心中有数,几位好友里送得起这种珍宝的,大约只有宋煜吧。

    她合上盖子,放到一边。

    再是籍泾的礼物,他送的是一幅丹青,画的是几位同窗一起上课的情景,画上六人,苏先生端方,黄书意娴雅,宋煜认真,宋阑则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眸光轻飘,仿佛是落在埋头苦思的程昭身上,又仿佛没有。

    她看了很久,同样让人收了起来。

    看过三位同窗的礼物,桌上还有七八件,她便差人把王掌柜请了过来,问道:“这些都是谁送的?”

    王掌柜一摸脑袋,认真回忆片刻,极认真道:“哎哟,看我这个脑子,不记得了。”

    程昭:“......”

    她无奈,只好道:“那你可知道七彩焰火价值几何?”

    说起这个,王掌柜还真知道:“在京城时还算便宜,十两一朵,但是运到各地花费不同,要再贵些。”

    “那你算算一百朵要花多少银子,从账房领了银子给宋煜送过去吧。”

    王掌柜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像是惊讶,又像是疑惑,最后吞吞吐吐问出一句:“小姐你不心疼钱?”

    程昭了然,因她素日里可以算是无欲无求的那一类人,衣裳首饰足有几个月没添置了,吃食也是尽量简单,可以说是非常简朴了。

    她道:“往日里我虽然不大手大脚,但是该还的人情还是该还。”

    王掌柜又高深莫测地道了句:“要不算了吧?”

    “王掌柜你不必心疼钱,我做的事,自有我的道理。”

    王掌柜依言退下,他心里嘀咕,小姐是真不知道这焰火是二公子送来的啊?不过二公子要他保密,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这样费心备的一份礼,平白算在了三公子身上。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捡漏吧。

    隔天,王掌柜去账房支了银子,还真去了宋府一趟,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后来不知为何,宋煜亲自出门来拦住他,把人请了进去说话。

    宋煜昨夜一夜未眠,因为那焰火。

    七彩焰火来自京城,绵州没有卖的,若是想要,得提前几月差人去买,来回几个月,有钱又如此有心的,自己算一个,可这事不是他做的。

    想破了脑袋,便只有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能,是二哥,为她备了这样一份盛大的,礼物。

    说起来也怪,人在局中时,很多事情看不分明,当抓到一个重点,便注意到不少细枝末节。

    以往,二哥和程昭仿佛有不少单独相处的时候。

    还有王掌柜,他先前是在二哥的添江楼里做掌柜,后来二哥回京,王掌柜留了下来,继续操持添江楼,等到程府和许府分家,他去了程府做家仆,帮着程昭将家业妥妥帖帖地接过来。

    算得上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帮了程昭一把。

    他唤出暗卫:“去帮我查查程府那位王掌柜。”

    暗卫面面相觑,道:“主子,查不了。”

    “为何查不了?”

    “王掌柜的身手比我们还要好,程府周围又多了暗卫,我们若是过去,只怕王掌柜会先发现我们。”

    程府是哪里来的暗卫?

    程昭自然不可能有,那便只能是旁人给的,纵观绵州上下,只有他和二哥带了暗卫过来。

    王掌柜大约是二哥留给程昭的人。

    恰巧隔天,宋煜打算出门时便碰到了来走个过场的王掌柜,他将人请进来,试探道:“王掌柜,二哥近来可好?”

    王掌柜的身份要瞒着程昭,却不必瞒着宋煜,他答:“主子很好。”

    他抑制不住苦笑起来。

    王掌柜被他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关心道:“三公子,你没事吧?”

    宋煜摇头:“没事,王掌柜,你回去吧。”

    三月二十,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程昭去送黄书意,黄家的人不多,因为黄知州并未纳妾,只一位夫人,育有一子一女,黄家长子大约也是秉承家训,只有一位性子柔婉的妻子。

    人少,故而行囊也少,一艘船便绰绰有余。

    程昭备了个食盒递过去:“这是我做的一些点心,你路上吃吧。”

    黄书意接过,下意识要打开看一看,程昭便道:“等船出发再打开,不然,只怕还没上船,你便把东西吃光了。”

    黄书意不疑有他,把食盒递给一边的小丫鬟,笑了下:“也对。”

    “伯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绵州实在没什么好人家,去京城,或许能寻一门好亲事。”

    黄书意面色微红:“你说什么呢?”

    “或者,等一个状元郎,也可以。”

    “你再说这些我就不理你了。”

    两人言归正传,程昭又嘱咐了她不少事情:“我这里是一些防身的药,白瓷瓶的是迷药,青瓷瓶的是毒药,你拿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用上。

    还有,我备了些常用的药,若是晕船可以吃这个,若是风寒可以吃这个,我都做了标记还写了服用方法。

    总之,一路小心。”

    她考虑得细心周到,黄书意抱了抱她,随后上了船。

    大船慢慢驶离,黄书意冲着岸边摆手,眼底有泪意涌现,程昭则笑着跟她挥手。

    离别时要笑着,她一直觉得,离再见那天不会远的。

    籍泾来得有些晚,他匆匆跑来,冲着船那边大声呼喊:“一路顺风!”

    他喊得很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青衫儒袍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他的眼睛却亮得很。

    那头的黄书意显然是听到了,挥手的幅度更大了些,但毕竟是女子,做不出大喊大叫的动作,显得更为含蓄。

    船越走越远,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几乎看不见,籍泾才回头,见程昭愣愣地望着他,仿佛早已将他的心思看透。

    程昭道:“别担心,我备了很多常用的药,保准她平平安安到京城。”

    籍泾:“......”

    “还有,我偷偷塞了些银子给她,她也缺不了吃喝,现在,可以放心了?”

    籍泾已经别开脸,道:“作为同窗,不得不说,你做得很周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雪中送炭

    而此刻船上,黄书意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一碟子糕点,便看到食盒内还躺着一个牛皮信封,她打开,看了一眼差点叫出声。

    里面是一千两银票。

    黄知州是个颇固执的人,身在绵州这等富庶之地,随便哪家富商给个孝敬便是千儿八百两银子,但他分文不收。

    是以在绵州这么多年,他的全副身家也只有多年的俸禄和长子经商赚来的一些银子,零零散散不过几百两而已。

    一千两,足够在京城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座很好的大宅子了。

    黄书意腾地站起身:“我们得还给她。”

    牛皮信封被打翻,里头悄无声息又飘出一封信来,是程昭的字迹,话语简短: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权当我借你的,日后还我便是。

    她湿着眼低喃:“怎么这样。”

    黄书意把这事告诉了母亲,黄夫人拍拍她的手,感叹道:“这位程小姐倒是个很热心的人。”

    初去京城,最重要的便是宅子,还有其他人情世故要打点,这一千两算是雪中送炭。

    ——

    折腾了好几日,许承源倒还真找到了谷雨。

    谷雨躲在一家临时租赁的民居里。

    民居临水,常年潮湿又无人修补,墙壁都有些斑驳,屋顶年久失修,每逢下雨都要漏一地的雨水。

    许承源到的时候,谷雨正用木盆木桶接雨水,看样子有些凄惨。

    他漫不经心地丢给她一锭银子:“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他最先问的便是那两千两,谷雨哆哆嗦嗦:“那两千两是小姐她——”

    见她好半天欲言又止,许承源面色阴沉:“是什么?你老老实实说。”

    谷雨咬着唇瓣:“半个月前,许二老爷来过程府一趟,他跟小姐单独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等他走后,我进屋里看小姐,见她头发凌乱,神情也有些愣怔,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之后,小姐便说欠老夫人两千两银子,说是从她那里借了钱要投在程府的钱庄里。

    奴婢始终觉得这事奇怪,程府的王掌柜是个很呆板的人,平日里多领些银子花都不许的,更何况投钱在钱庄里赚利息呢。”

    许承源大约也听出一层意思,是二叔逼了菀儿,至于究竟是用什么法子逼迫的,总归是下作。

    他格外记仇,这两千两是子虚乌有的,陈氏和许二叔欺负菀儿,威胁菀儿,真是胆大妄为!

    他们如今还敢来找自己帮忙,是不是认定菀儿死了,再无人知道真相?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心头的暴怒,恨不得将陈氏和许志城杀之而后快!

    男子的手攥得格外紧,一拳打碎了脆弱的墙壁。

    谷雨吓得一个激灵。

    他冷静了片刻,收敛了怒意,又问了山匪的事情。

    这事是小姐跟夫人商量的,谷雨知道的只是些皮毛,她道:“程昭被掳走的第二天,小姐便带了二十个护卫上山拿钱去赎,我看见,她特意带了一个叫冯宁的家仆,因那冯宁会些功夫,算是个颇厉害的人物。”

    “冯宁?”许承源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熟悉。

    当日死去的小厮全都是签了死契的,三四天过去一直没人收拾,几乎都臭了,还是许承源出面一一清点的,这样一想,他便知道,冯宁还没死。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便尤为异样。

    见过谷雨,许承源便打算离开,谷雨扯着他的衣角恳求:“四少爷,你能不能,给我口饭吃?”

    许承源嫌恶地看她一眼:“每每见到你,我总会想起菀儿,你还是趁早走吧,不杀你已是我足够仁慈了。”

    谷雨无力地松开了手,一直等到没了许承源的影子,怦怦跳的一颗心才安稳下来。

    她怕死,暴怒的四少爷算是家中最可怕的人,刚刚,她有好几次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不过还好四少爷仁慈。

    做完这些,谷雨趁着人不注意,去了集市上的一家绸缎铺子送消息。

    程昭等在试衣间,垂眸听着,听到她说许承源仁慈时,程昭忍不住笑了下。

    “仁慈?你大约错看了他,我为你选的那户民居虽然破,但是周围一户人家家里出了个捕快,你若是出了事,只怕很快就会找到许承源,他不想图惹是非罢了。”

    谷雨后背出了一身汗,看来她那几次不是错觉,四少爷是真的起过杀心。

    她跪在程昭脚边:“小姐,你救救我,给我一条活路。”

    程昭怜悯地看她一眼:“你想要怎样的活路,是为你安排个差事?还是为你安排个新身份,再给你些银子?”

    “我选第二条路。”

    程昭道:“我知道了,三天后,我的人会送准备好一切送你出城。”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谷雨忙不迭磕头。

    程昭慢悠悠从绸缎铺子的后门离开。

    陈氏和许志城大约有许承源来收拾,她乐得看戏。

    处理完这些事,程昭总算是得了空,继续抄佛经,因为四月中旬就是程素素的忌日了。

    大仇得报,她这个做女儿的总算可以坦坦荡荡地祭奠自己的母亲。

    悠然馆只剩三人,另两个都是要科考的好苗子,程昭便光明正大地在课上看魑文古籍。

    晚上抄佛经,白日里学魑文,程昭过得无比充实。

    等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她已经能大约看懂一本书了。

    先把藏书阁里的那些魑文古书翻阅了一遍,发觉这些书讲的都是历史,极为难懂,她头大如斗。

    后又看了枕边的那本书,这本书更像是一本志怪传说,类似于山海经的那种,她终于有了几分兴味。

    直到——这本书被苏先生看到。

    苏先生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怪异,不顾籍泾和宋煜还在,直接抽走她手里的书:“这是哪里来的?”

    程昭支吾着,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这是墨泉偷偷塞给她的。

    “说呀?”苏先生的语气格外严厉。

    程昭咬唇:“这不过是一本志怪传说罢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翻出来的。”

    苏先生毫不客气地收走:“这本书你看不懂的,我先拿走了。”

    程昭仍在发懵,一本志怪书而已,何以让他有这样大的反应?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身孕

    五天后,程昭听说许志城死了,失足落水死的。

    她抬了抬眼,道:“那许承源呢?”

    王掌柜恭敬答话:“他于两日前离开,按时间来算,他没有嫌疑。”

    程昭点了下头,这样的处理手段倒是很符合许承源阴沉干脆的性子,她继续道:“王掌柜,关于铺子的事情,还麻烦您多提点提点小月。”

    “是。”

    小月机灵,在算账这方面还算有天分,程昭打算培养她做女掌柜。

    至于惊蛰,是很忠心的,管理府中杂事倒是尚可,管理铺子则欠缺了些,这几日也跟着嬷嬷在学料理家事。

    小荷和小晴如今倒是在她身边伺候得多一些,这两个丫头性子活泼,整天叽叽喳喳的,跟两只百灵鸟似的。

    “小姐,你试试这个,刚出锅的。”

    “小姐,你吃我这个,我做得比她好看。”

    程昭一时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只无奈扶额,然后吃她们做出来的奇怪糕点。

    结果是,味道一言难尽,程昭勒令她们俩再不许靠近厨房。

    当程昭以为狗咬狗事情结束之后,陈氏倒是又来了,她这一次是拖着许志城的棺材上了门,门外的守卫拦下了棺材,没拦陈氏。

    陈氏终于进了程府的大门,连忙挤出眼泪,哭哭啼啼道:“程昭啊,你二叔死在绵州,你不能不管啊。”

    彼时,程昭正坐在流珠院里种花,闻言静静看了她一眼:“他的儿子是死光了吗?”

    她这句话很不吉利,陈氏差点被她气个半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程昭给刚栽的小花苗浇了点水:“那你如今说的又是什么话?”

    “他是你二叔,丧葬费总该你出吧?”

    程昭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的钟嬷嬷,问道:“嬷嬷,有死了人,让侄女儿出丧葬费的道理吗?”

    钟嬷嬷恨陈氏已久,这时候自然是义正严词:“许志高是入赘,如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许家事,我们程府,一律不必管的。”

    陈氏正要不屑开口。

    程昭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啊?原来是这样啊?那如今,陈氏怎么来找我要丧葬费?”

    钟嬷嬷继续道:“这种事都是直系后代操办,她今日厚着脸皮来要,大约是许家的后代都死光了吧。”

    程昭漫不经心地在盆里洗了手,怜悯轻叹:“真是可怜啊。”

    她的神情介于戏谑和哀伤之间,像是挑衅,又像是幸灾乐祸,陈氏气得指着她:“你,你,你,”

    一连三个你都没说完,陈氏气上心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翻了白眼,倒在她刚栽的小花苗上,压弯了一片。

    程昭有些心疼。

    得,这么大半天白干了。

    陈氏没有任何动静,程昭见她不像装的,便上前为她把脉。

    她年纪大了,本就脾气极差,动不动发火,最近几个月在绵州受了不少气,今天翻白眼便是中风的前兆。

    无论她中风还是死,程昭总不想跟她扯上干系的。

    “来人啊,去请回春堂的楚大夫来。”

    木犀提着医药箱匆匆赶来,见状便道:“你这是又惹了什么祸?”

    程昭答:“没什么,她死了儿子伤心过度,请你来瞧瞧。”

    木犀知晓这位陈氏,有个疯妇的名声,来程府找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连脉都懒得把了,直接问程昭:“要我出去之后怎么说?”

    “就说她死了儿子伤心过度,所以昏倒了。”程昭笑了下,“反正这是事实。”

    程昭备了车马和人手,一路护送陈氏和许志城的棺材回屏州去,屏州那位许夫人是个性子软弱的,许家的几个儿子也养得自私懒惰,唯有一个三儿子还能拿得出手,接下了家里的重担。

    护送的人叮嘱道:“老太太伤心过度,你们记得好生照顾。”

    后来陈氏一醒,跳起来臭骂程昭好一顿,叫上自己的儿孙还要去程府闹。

    长孙和次孙忙于享乐,实实在在是两个软蛋,根本不应声,倒是许老三被撺掇得有些心动。

    许夫人读过些书,明事理:“不能去,你大伯杀了人,程家没有找我们报仇已经算是很好了,我们何苦还要上门去找事?”

    她在儿子面前说话总还是有点儿用的。

    许老三暂时也就歇了心思,不料这话恰巧被陈氏听到,她当下便拿了鸡毛掸子要打许夫人。

    追着人绕着花厅转了两三圈,后头赌坊来了人要账,原来是许家长孙这几日偷偷去堵了,欠了两千两。

    这消息,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短短时间,没了四千两,程昭那死丫头又油盐不进,陈氏气得一激动,又摔在地上翻了白眼。

    这次是真真中风了,口歪眼斜,躺在地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府连忙请了大夫帮她诊治,不过这世上医术奇佳的大夫又能有几位呢,找来的大夫只道:“拿汤药养着,再有人时时刻刻照顾着,还能活个十年,只是这中风,确实是好不了了,得一直在床上躺着了。”

    许夫人被她欺负多年,见她中风之后再没了欺负自己的本事,连那个色胚死鬼丈夫也死了,顿时觉得日子光明起来。

    她渐渐又拿回了管家的权利,行事变得越发干练,跟许老三母子同心,倒是将许家好好地支撑下去。

    这是后话,此后不提。

    转眼已是四月,程昭正窝在房里研究螭族古籍的时候,花茶庄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许雨筠腹部微隆,似乎是有了身孕。

    程昭惊得把手里的书都丢了。

    有了身孕?

    她去了趟回春堂,备了一份安胎药,又备了一份滑胎药。

    准备好这些,她亲自去了花茶庄。

    春日里的花茶庄风景甚好,漫山桃花开遍,处处透着烟霞一般的粉嫩,来时踩着花瓣,足底都沾了一路芬芳。

    许雨筠跟当初的紫竹待遇也不一样,她被两个丫环好生伺候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裳虽然算不上华贵,可总是干净的。

    此刻,许雨筠正站在窗前向外看,院中也种了树,是梨树,有不少花瓣落进房里,一吹便是一阵簌簌,纷纷扬扬似下雪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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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