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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小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意外收获

    郑炉又跟了两日,发现徐七去了趟王家,从后门进去,待了很久才出来。

    “王家?”程昭奇道,“徐七分明是许府的小厮,去王家做什么?若是紫竹吩咐他去给许雨筠送些东西,也该是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啊。”

    “我轻功尚可,所以跟了进去,看着徐七仿佛是进了夏荷姨娘的院子。”

    徐七跟夏荷又有什么关联?

    谜团一个接一个,程昭毫无头绪,道:“这样吧,你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徐七打晕了带过去,我们好问问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当夜,破庙。

    废弃多年的破庙里很少有人来,残破的神像上落了灰和厚厚的蛛网,月色穿过两扇东倒西歪的门,照亮了破庙一隅。

    徐七横躺在神像前,手脚用麻绳捆得紧紧,仍在昏迷。

    程昭带了幕篱,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腥臭的药汁,放在徐七鼻尖,不一会儿,徐七被呛醒,抬眼便是神像的一双眼,似是悲悯似是无情,在残破的庙宇里,在无边的夜色里,透着诡异。

    “啊。”徐七尖叫一声,身子抖了几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

    他四处张望,回头看见一个全身白衣的人,带着白色幕篱,分不清男女,那人手里拿了柄匕首,锋利无比,在月色下闪着银光。

    是人,不是鬼。

    可是人比鬼更可怕。

    徐七连忙开口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还请贵人宽恕,贵人要我做什么都行,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程昭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脚尖动了动,踢开脚边的一个蒲团。

    蒲团撞在木柱上,不结实的破庙抖了抖,扬起一阵灰尘,其中夹杂着一句阴狠的女声:“办事不力的蠢货,今天留不得你了。”

    徐七半跪着,不停磕头:“姨娘饶命,姨娘饶命!这几日宋阑公子不在绵州呀,等过几日他回来了,定能抓到三小姐同他相会的证据。”

    她和宋阑相会?

    所以,紫竹打的是这个主意?

    程昭心里一阵嫌弃,紫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

    怀疑她跟谁不好,偏要挑一个最不可能的宋阑?

    徐七见面前这人半晌没吭声,眼珠子转了转,手指乱动,趁机偷偷摸摸解着身后的绳结。

    程昭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脚把人踹翻在地,声音阴沉,带着浓浓的威胁:“在我面前耍心眼?”

    徐七连忙止住动作,面上写满惶恐不安,话语谄媚:“不敢不敢,小的哪敢啊。”

    “管你敢不敢,现在就去见阎王!到时候做了鬼可别报错了仇,记得找紫竹姨娘去报。”淬了寒芒的匕首朝着徐七的胸膛捅下去。

    徐七尖叫出声:“夏至!你是夏至!”他急中生智,却又没有把握,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等了半晌,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也没有鲜血喷溅的温热感,徐七这才大着胆子睁开眼,看向身前。

    匕首在徐七胸前的位置堪堪停下,衣服被匕首划破,破了一个大洞,再往前一些,就会捅开他的皮肉。

    一身白衣的女子背着月光,幕篱下的面庞隐在黑暗里,透着神秘嚣张,像是来自地狱的白无常,下一秒就要拿沉重的铁索把他带走。

    徐七眼神发空,大口大口喘息,出了一身的冷汗,额角上也满是汗意,刚才,他离死亡,就差那么一点儿。

    时隔多日,程昭万万没想到还能再听到夏至的名字,她本就是试探,没想到真有意外收获。

    她观察着徐七的神情,他认真笃定,像是要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似作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隔着幕篱,徐七知道,那人正盯着自己,思忖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见有戏,徐七身子往后缩了缩,离匕首远些,这才开口:“夏至,你以为藏在王家就没人知道了吗?你今天敢杀了我,明天就有人把你的行踪放出去,紫竹姨娘和三小姐,哪一个会放过你?”

    “我不是夏至。”

    徐七无比笃定:“别想骗过我!我白天刚在夏荷院子里见过你,晚上你就来杀我,除了你,还有谁?”

    察觉到她的犹豫,徐七继续道:“别以为换了身衣裳我就认不出你!先前夏荷递了三小姐和宋阑互相喂食的消息给我,我还奇怪,现在想来,就是你在背后怂恿,想借紫竹姨娘的手对付三小姐,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憎恨三小姐至此?”

    一个徐七,倒是把夏荷院子里的秘密牵扯出来。

    程昭觉得今晚收获颇丰。

    “我说这些,不过就是为了活命而已,你放过我,我努力把这事办成,把今晚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你既可以报了仇,又能安稳栖身,行不行?”

    这个徐七倒是还有点脑子,先拿事实将人震慑住,又能分析利弊谋得活路。

    演戏演全套,她犹豫片刻,收起匕首,沉声道:“今天饶你一命,不过记住,闭好你的嘴,不然我必杀你。”

    做完这些,程昭稳步离开。

    挺直的背影带着傲然与神秘,徐七定定看着,直到那人走出了破庙大门,他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瘫倒在地,太险了,太险了。

    夏至就是一条毒蛇!最毒妇人心,这话真是没错。

    程昭跟守在外面的郑炉会合,又吩咐他:“你仍旧跟着徐七,郑鼎则混进王家,盯着夏荷,对了,最好查查,夏荷和夏至又是什么关系。”

    郑炉心不在焉地应下来,徐七和小姐刚刚的谈话他也听到了,主子不在绵州。

    他和郑鼎明明是宋阑精心培养的暗卫,如今在程昭身边帮着做事,连主子不在绵州的事都是从旁人嘴里听说,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

    主子不会不要他们了吧?

    思及此,郑炉忧心忡忡。

    察觉到他的情绪,程昭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郑炉,你怎么了?这事很难办吗?”

    “不是,小姐,这事我们会办好的。”

    虽然郑炉回答了她,但是程昭总觉得他在说谎,担忧的神情做不了假,他在担心什么?

第七十七章 她们的关系

    郑鼎那边很快有了消息,夏至确实在王家,现在改名换姓,成了夏荷身边的丫环阿碧,至于夏荷和夏至的关系,则很难查,因为仆从买卖,不但要过人牙子的手,还要过许府的手。

    先前那个人牙子染病死了,死无对证,这事便只能从许府查起,看看采买丫环时谁经的手,再查询采买名录。

    涉及许府,郑鼎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先报了程昭。

    “这事如今是衣香在办,你抽空去她那里查探即可,不必有什么顾忌,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得了程昭的首肯,郑鼎当夜便潜进许府,把采买名录拿了出来,上头记载,夏至原先就叫阿碧,后头得了夫人赐名才改作夏至。

    阿碧阿碧,程昭默念着这个名字,牙婆不是说,夏至被卖去了绵州以外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吗?

    回想起当日,她找曹秋柏询问夏至下落时,夫人仿佛有些惊慌心虚,是不是当初她擅自瞒下了夏至的行踪,后来夏至阴差阳错落入了王家?

    防人之心不可无。

    许府众人各怀鬼胎、各有图谋,程昭心里存了个心眼,想着以后还是应当多观察一下曹秋柏的言行举止,没得在阴沟里翻船。

    秋高气爽,天气也渐渐凉快下来。

    程昭也从单薄夏衫换成了秋衫,她最近喜欢青灰色,便在竹记订了两身,竹记衣铺常送些小礼品,有时候是帕子,有时候是香囊,这一次送的,却是扇坠子。

    这扇坠子款式很特别,青竹雕的木牌和流苏坠子挂在一处,难得地好看。

    程昭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想着回去之后或许可以做几个这样的扇坠子,到时候送给宋阑。

    思绪在此处戛然而止,她脸上的笑意停住,宋阑已经半个多月没出现了,先前做的扇坠子已经塞满了匣子,至今都送不出去。

    惊蛰见自家小姐突然沉了脸,关心道:“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过两日就是书院里的大考了,大考之后又要比琴棋书画,有些发愁而已。”

    大考是苏先生定的,出的是往年科考的题目,程昭的水平,也仅限于编一篇文章出来而已,黄书意则更厉害些,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至于籍泾和宋煜,两人以科考为目标,刻苦渊博。

    惊蛰安慰她:“大考也没关系,小姐你能排第四呢,说出去也是很厉害的。”

    程昭撇嘴:“那是因为我们只有四个人啊。”

    “黄小姐有才女的名声,籍泾和宋煜公子也不是泛泛之辈,小姐就算垫了底,也没人会笑话的。”

    程昭脸上终于有了两分笑模样:“这句话听着还像点样,走,小姐请你吃酱肘子去!”

    论吃食,玲珑阁做得最好,而论酱肘子,却是添江楼做得最好,不腥不臊,软嫩可口,价格是比其他地方贵了那么一点,但是添江楼的掌柜认得她,次次都打折,算下来,竟是比其他地方吃还便宜。

    三楼临窗的八宝桌前,程昭和惊蛰每人捧着一个酱肘子,呼呼地啃。

    惊蛰吃得很香,声音含糊道:“小姐,我们次次都来宋阑公子的酒楼里占便宜,是不是不太好呀?”

    程昭比她吃得更香,反驳道:“有什么不好的?宋阑对我那么差劲,一次两次地斥责我欺负我,吃他一个肘子怎么了,再说,又不是白吃的,是掌柜的追着我要把银子还给我。”

    “也对,有便宜不占大笨蛋。”

    主仆二人正说着,楼下的首饰店内出来一行人。

    夏荷腹中的孩儿已经六个月有余,挺着这样大的肚子,仍大摇大摆地出来逛街,每次逛街必定来这家首饰铺子买上一两件,出手大方阔绰,可见日子过得很好。

    程昭的目光在她身后的仆从里逡巡,终于找到了最末的阿碧,她梳着双丫髻,额前留了刘海儿,经过许府先前的几桩事,夏至被折腾去了大半条命,圆滚滚的脸颊凹陷不少,身形也比从前瘦削,颇有些形销骨立的姿态。

    程昭微笑:“果然是夏至。”

    她冲着窗外挥挥手,发号施令。

    躲在暗处的郑鼎立时丢了一柄飞镖过去,飞镖正扎在阿碧的脚踝处,疼得她面色一紧,哎呦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啊,有刺客。”

    “啊,是谁?”

    阿柳护着夏荷,其他丫环婆子则惊慌大喊,又四处张望,路上一阵纷乱,巡逻的捕快到得很快,在四处搜寻了一下,没发现可疑的人。

    夏荷站稳了身子,看到阿碧受了伤,脚踝处血流了一大片,染红了裤脚,立刻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超出了主子对仆从的关心程度,更像是亲人之间的关爱。

    阿碧摇摇头,面色发白:“疼得很,大约是走不了了。”

    “去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夏荷吩咐丫环婆子,担心得快哭了,“快,嬷嬷背着阿碧,阿柳在一边护着,我们立刻去找大夫。”

    这时候,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过了这座桥便是回春堂,听说这间新开的药铺风评很好。”

    这个时候,离得近比什么都重要。

    夏荷当机立断:“那就去回春堂。”

    一行人呼呼啦啦很快去了回春堂,刚买的首饰匣子都差点忘在身后。

    程昭看着她们翻过安和桥,这才闲闲地收回目光,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呢喃道:“但愿师父有所发现吧。”

    惊蛰仍在吃肘子,恍惚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师父?”

    程昭心虚片刻,惊蛰这丫头还真是耳力好,很快,她又有了主意,催促着惊蛰去回春堂:“好惊蛰,肘子我帮你包起来带回府里吃,你现在去回春堂,从后门进,最好别被人发现,偷听夏荷她们讲话,事无巨细,全都回来告诉我。”

    “是,小姐。”惊蛰放下肘子,拿帕子擦了擦手,匆匆跑走了。

    偌大三楼只剩下程昭一人,她慢慢悠悠地吃着肘子,心道,这下子,夏荷她们总该露出些端倪来吧?

第七十八章 她们的关系

    等到夏荷一行人离开,程昭才绕了绕路,从回春堂后门进去。

    大堂之内,一身男装的木犀刚刚收起白药,见她掀起帘子进来,无奈道:“这种馊主意,也就你想得出来。”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程昭吐吐舌头,扯着师父的袖子撒娇,“那师父你快说,她们有没有露什么端倪?”

    “她们二人关系亲昵,超越了一般的主仆。”木犀斟酌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周围的丫环婆子对阿碧倒是态度平平,大约只把她当做一个得宠些的丫环吧。”

    程昭摸着下巴琢磨:“这么说,她们俩关系不一般,但是又藏着关系。”

    木犀收拾好药瓶,又在桌前坐下,看向程昭:“阿昭,其实不必这样麻烦。”

    “嗯?”

    “我先前教过你,有亲缘关系的人,皮相骨相多多少少会有些相似,你都忘了?”

    “我没忘,我只是记得一句话,凡事都有例外,譬如宋——”程昭连忙捂了嘴,改口道,“我是说,譬如我和许府里的几位姐妹,长得就不一样啊。”

    “穷人家和富足的商贾之家可不一样,穷人家,娶得起一个老婆已经是很艰难的事,因此,出身低微的丫环仆从,单凭面相即可看出亲缘关系。”

    每次师父同她讲起一些知识,必定是在生活里见到了类似的事情,程昭满脸期待:“那师父肯定是看出了些什么吧?”

    被程昭这副鬼灵精的样子气到,木犀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这么大了,还是一副小孩子气的模样?”

    程昭理直气壮地叉腰,眼底有蓬勃的光彩,熠熠生辉:“这不是有师父在嘛,我什么都不怕。”

    “好了,言归正传,她们是亲姐妹。”

    “真的?”

    “嗯,面相上只有一分相像,故而不太容易看出来,骨相却是完全一样的,我拿自己行医多年的经验保证,她们一定是亲姐妹,如假包换。”

    “师父,你太厉害了!”程昭忍不住跳起来,抱着师父摇摇晃晃。

    木犀被她缠得没法子,抿唇笑起来:“真是拿你没办法。”

    猜想得到了证实,程昭才恍然想起:“对了师父,惊蛰呢?”

    “你身边那个小丫头?我没看到。”

    “那我得去找找。”说罢这话,程昭风风火火去了后院。

    大黑正在后院仓库里搬药材,他有一把子力气,秋日里还穿着夏装,仍热得满身是汗,见了程昭就憨厚地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小姐,有什么事?”

    “我见到我那个丫环了吗?”

    “她刚刚从后院进来,后头又出去了,提着裙摆急匆匆的,仿佛是去追人。”

    程昭心道不好,莫不是惊蛰以为自己没听到什么关键的东西,这才大着胆子跟了上去,想多听一听吧?

    她喊了一声:“郑炉郑鼎!”

    话音刚落,郑鼎便从房顶一跃落了地,稳稳当当,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土,穿着粗布衣裳仍掩不住飘逸之姿,他拱手,态度恭敬:“小姐有什么吩咐?”

    “惊蛰不见了,可能是跟在夏荷她们后头,你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小姐。”

    ......

    程昭眼睁睁看着天色由明变暗,心内也愈发不安,月色皎洁明亮,郑鼎这时候才一脸疲惫地回来,道:“小姐,郑炉一直暗中跟着惊蛰,惊蛰被王家的那个姨娘抓住了,关在柴房里。”

    “那你们救她呀。”

    “惊蛰不肯,她说夏至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她要帮小姐套出来。”

    “这个傻惊蛰!”程昭咬唇,心疼又生气。

    这件事没有那么急,傻惊蛰非要将自己置于险境。

    “小姐,我先送您回府吧,再晚,许府里可要怪罪了。”

    “那好吧。”

    回了听竹院,程昭随口扯了个理由,暂时瞒住了惊蛰出事的消息。

    小白又长大了一些,原先定做的兔子窝已经有些局促,程昭噘着嘴佯装生气:“嬷嬷,还有小月你们几个丫头,可别整日里喂小白吃东西了,看它,圆润成这样,抱都抱不动了。”

    嬷嬷一笑,脸上的皱纹便更深了些,神色无奈:“甜甜整日整日在外奔忙,我知道读书辛苦,可还是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有小白在,我心里也有些慰藉。”

    嬷嬷这是寂寞了,她一生良善忠诚,年轻的时候照顾程素素,后头程家遭遇变故,又带着程昭去往乡下一住十多年,如今程昭要日日谋划,嬷嬷突然闲下来,有些空虚。

    程昭牵着嬷嬷进了房间:“嬷嬷似乎提过,在绵州是有家人的,要不,我帮您寻亲吧,这样能够家人团聚,嬷嬷可以常和亲人来往,也不会太孤单了。”

    “寻亲?”钟嬷嬷显然是很期待的,“不过现在寻亲会不会影响你的,我知道甜甜整日都要筹谋,我老婆子实在是没那个脑子帮上忙,只能靠你自己。”

    “不影响我,我只要嬷嬷高兴就行。”

    夜色漫漫,程昭躺在床上,忽然发现了不对劲,郑炉既然一直跟着惊蛰,那郑鼎一路找过去得了消息便返回,为何会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以他的脚程,半个时辰足够了啊。

    难道郑鼎还去做了一些别的事?

    隔天一早,没了惊蛰叫她起床,程昭便睡得久了些,还是小月忽然想起来,敲响了程昭的房门:“小姐,快误了去书院的时辰了。”

    被突然的敲门声吓得一个激灵,程昭急急忙忙穿好衣裳梳好头发,可时间已经晚了,她心道不好,先生大约又要罚她抄书了。

    马车上,程昭神情恹恹的,担心着惊蛰的处境,也担心着等下见了苏先生,自己的处境。

    赶到书屋里的时候,苏先生正在讲当朝大学士叶温茂的一篇文章,苏先生垂眸看着手上的宣纸,一句一句分析讲解。

    程昭见状,放轻了脚步打算偷偷混进去坐下。

    宋煜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偷吃的小动物,忍不住低笑。

    苏先生一直没抬头,读完那几句,又讲解了一会儿才抬眼,见程昭装得一本正经的模样,微不可察地叹气。

第七十九章 你打我脸?

    上午的课结束,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苏先生收拾着案几上的书本,唤了她一声:“程昭,你过来。”

    等待自己的大约是一顿训斥,还有惩罚,程昭磨磨蹭蹭,迟迟不肯过去。

    宋煜见状,走到程昭身边,神情关切:“走吧,我和你一起过去,若是先生要罚你,我为你求情,若是求不了情,那我就陪着你受罚。”

    有了宋煜的安慰,程昭心里稍稍安定,冲他笑了下:“不用,迟了是我的错,苏先生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还能吃了我不成。”

    程昭走到苏先生面前站定,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在地捻着空气。

    书屋里的人一一离开,宋煜仍站在原地,他侧身看着窗外,实则处处注意着程昭这边的情况。

    “宋煜,快去吃午饭吧,下午就是大考,你该多多准备。”苏先生出声,支开了宋煜。

    苏先生都指名道姓了,宋煜也不好再久留,给了程昭一个安心的眼神,走了出去。

    外头的石子路上,黄书意正提着食盒,目光殷切地看向书屋内,显然是在等人,见宋煜出来,连忙问道:“程昭怎么样了?”

    “不知,苏先生似乎有话要同她说。”

    “嗯,那你先去吃午饭吧,我在这里等等她,对了,我家丫环刚刚来送饭的时候同我说,似乎看到了宋二公子,他的病可好些了?”

    宋煜闻言有些诧异:“见到了二哥?”

    “对啊。难道你不知道他今天要来?”

    宋煜当然不知道,宋阑最是随心所欲,上次游湖的第二天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封简单的书信,如今回绵州更是没提前通知宋煜,明明是二哥,偏偏要他这个三弟处处操心。

    “我先去找二哥了,你在这里陪着程昭。”

    宋煜抛下一句话,脚步匆匆地离开。

    黄书意看着他着急的身影,歪头嘀咕道:“这宋家两兄弟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因为上次游湖时候的事僵持着?”

    片刻后,程昭从书屋里走出来,小跑几步到黄书意跟前:“久等了,本来约好一起吃午饭的,这下子大约是不能了。”

    “苏先生罚你抄书了?”

    “不是,”程昭晃晃手里的钥匙,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苏先生说前几天有个学生去藏书阁那边找书,没关好门窗,里头进了不少灰尘,要我去清理一下。”

    “藏书阁可不小,你一个人怎么打扫得过来?我帮你吧。”

    程昭推辞道:“既然是惩罚,怎么能让你帮我?若是让苏先生知道了,只怕更不高兴。好了,你快去吃午饭吧,我现在就得过去了。”

    黄书意无奈撇嘴:“那好吧。”

    片刻后,程昭已经站在藏书阁内,书架和书桌上积了一层薄灰,不少书被风吹得凌乱,程昭先是把书摆整齐,后又拿了抹布去湖边。

    湖边水草丰茂,湖里的水清澈见底,湖面染上了金色的阳光,熠熠生辉,似织金的薄纱绸缎,初秋的天气微凉,水波轻轻浅浅,说不出的惬意舒爽。

    先玩个水应该没关系吧?

    这么想着,程昭脱了鞋袜,提起裙摆,小巧的玉足在水里挑逗着,荡起层层波纹。

    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步一步,渐渐朝她靠近。

    知道她在藏书阁的只有黄书意,大约是她吃了午饭过来帮忙吧,这么想着,程昭脸上有了坏笑,弯下身子鞠了一捧湖水,等到脚步声近在耳边的时候,她突然回身,手心的湖水泼洒开来:“哎!”

    湖水散成一层薄薄的水墙,水花四溅,剔透似琉璃,有一瞬的虹色显现。

    她脸上的笑意明快耀眼,同午后的艳阳融为一色。

    宋阑怔住,定定看着她的酒窝,心头一阵柔软,眼中忍不住有温柔流露。

    见到来人是宋阑,她略略收敛神情,笑意清浅:“你回来了?”

    她的双眼灵动无比,注视着人的时候像是带了吸引力的漩涡,一对视就忍不住沉沦。

    “嗯,回来了。”宋阑答,很想把她的笑容永久留住,故而他忍不住抬手触及她的脸颊,戳了戳,脸颊略略凹陷,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这个动作让两个人同时愣住。

    程昭的眼睛睁圆了,难以置信道:“你打我脸?”

    宋阑还陷在不受控的漩涡里,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努力装出平静模样,下意识解释道:“刚刚你脸上有个脏东西。”他收回手,在空中掸了掸,“现在没了。”

    程昭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她小巧的鼻尖上落了汗,显然是很紧张的。

    宋阑后知后觉才知道她问了句什么话,她觉得自己是要打人。

    扪心自问,他帮了程昭多少事情,结果,她是这样想他的。

    心头冒出了些许火气,宋阑缓慢而艰难地问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打女人的人?”

    程昭只觉得他的声线很沉,像是坠在浑浊的泥水里,带着足足的威慑力。

    “你,”她咽了口口水,斟酌着用词,“你不像,但是——”

    你有前科啊。

    上次帮忙推拿,宋阑不是一下子就把她按在身下了吗?那是防备的姿势,若是他当时神志不清,只怕自己会被打成肉饼吧?

    怪吓人的。

    宋阑等着好半晌没见她的下文,看她一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道:“但是什么?”

    程昭连忙摇头:“没什么。”说罢便提着鞋子绕开他往外走。

    宋阑抬手挡了,分外固执:“我想听。”

    嘶,脚下一阵刺痛,大约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程昭痛得蹙眉:“你先让开。”

    “你先说。”

    十多天不见,宋阑的固执到了一种无理的地步。

    脚底的刺痛感愈发强烈,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地步,程昭猛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破罐子破摔似的:“但是你武功好啊,你若是打我,我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对你总是得敬着远着的。”

    宋阑:“......”

    “比如现在,你拦着我,我根本跑不掉,只能拿一些软和的话哄着你,期待你良心发现,能放我走。”

    把他说成恶霸一样,宋阑面色一白,让开了路。

    程昭一瘸一拐地朝藏书阁里走过去。

    宋阑有些懊恼,本来是想同她说几句话的,结果不知怎的,反而惹了她生气。

第八十章 病情严重

    没走两步程昭便忍不住疼痛,只得停住脚步,抬起脚掌来看。

    一根不短的木刺,已经扎进去三分深,旁边有血珠渗出,看样子得立刻处理,她无奈叹息一声,低喃道:“真倒霉。”

    正要动作,程昭忽地被人一把抱起,抬眼便撞上一双冷清的眼。

    是宋阑。

    他久病的身体瘦得只剩骨头,硌得慌,程昭抵着他的胸膛挣扎了一下:“你放我下来。”

    宋阑的眸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乖一点。”语气难得地温柔。

    他的唇色极白,唇内侧被咬出桃粉色,似乎带着痛苦的隐忍,看着比往常都要憔悴几分。

    是不是受伤了?

    还是体内的顽疾又引发了其他的病症?

    程昭不再乱动,顺从地任由他抱着。

    初秋的风很轻,吹得她的裙摆轻晃,两人还是头一次靠得这样近,程昭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那是一种雪松一样甘冽的气味,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两人间的气氛渐渐平和下来,脚上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她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像,有点伤人。

    宋阑把她放在藏书阁的桌子上,抬手去看她的脚掌。

    嫩白到极致的一双脚,小巧又漂亮,在日光映射下显得圣洁高贵,掌心一根突兀的木刺破坏了这份和谐的美感,木刺周围有干涸的血珠,似剔透明丽的赤珍珠。

    鼻腔有些痒,身上因为燥热似密密麻麻的针在扎,他的声线发沉:“我帮你拔掉。”

    “嗯。”

    宋阑的眸色更深了些,动作轻柔地拔掉木刺,木刺扎得深些,拔掉之后就开始流血,他正打算从衣裳上扯一块布条,便见面前横了块手帕。

    素白的颜色,只在边角处绣了个极小的甜字,还是同她往常的手艺一样简洁。

    宋阑没多想,接过来帮她包扎好,吁了口气:“好了。”

    “多谢你。”

    明明她刚刚出言伤人,但是宋阑不但没计较,反而挺仗义地帮了她。

    这样想着,程昭觉得自己也该投桃报李,她穿好鞋袜,一跃跳下桌,在他面前站定,明亮澄澈的眼凑得很近,细细打量他。

    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大自在,宋阑道:“这样看我做什么?”

    “你好像,身体不太好。”

    “......”

    医者本能让她忍不住开口关心:“我是说真的,你比往常虚弱了不少,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旧疾复发?”

    为游湖时候的话后悔了无数次,如今她仍在关心自己,宋阑便顺势接话:“是不舒服,所以呢?”

    “那我——”那我帮你看看。

    想到游湖时候的对话,程昭及时住口,咬唇道:“那你去找大夫治一治吧,不然宋煜会担心的。”

    所以这份关心,是因为他是宋煜的哥哥。

    宋阑周身的气压低下来,唤了墨泉。

    随叫随到的暗卫,总能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片刻后,墨泉推门进屋:“主子,有什么吩咐?”

    宋阑憋了好半天,实在受不了屋内的尘土,忍不住咳了两声,用展开的折扇掩着鼻尖,吩咐道:“藏书阁就由你来清扫。”说罢这话便往屋外走。

    程昭下意识摆手道:“不用不用,苏先生罚我清扫的,怎么能由墨泉代劳?”

    墨泉一本正经解释道:“三小姐,主子也是被罚来清扫藏书阁的。”

    宋阑的身影僵住,面色也更白了两分。

    程昭的身影也僵了僵,墨泉是替宋阑清扫的,那她,在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隐去脸上的尴尬之色,程昭挤出笑来,招呼墨泉:“那我们一起清扫吧,宋阑身体不好,他歇着也好。”

    这时候,宋阑已经走到了屋外,站在走廊下,鼻腔内的痒意散去,呼吸正常了几分,挥动着手里的折扇掀起凉风,驱赶身体里的燥热之意。

    屋内只剩墨泉和程昭两人。

    墨泉这小子大约是见宋阑不在,说话一句赛一句地直白:“三小姐,跟我一起清扫,你的笑比哭都勉强。”

    饶是程昭同墨泉关系不错,这时候都想抽他,反正宋阑已经出去了,她放心地反怼回去:“那大约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看脸。”

    墨泉啧了一声:“三小姐,你这话太伤人。”

    “那又怎么样?”程昭冲他吐吐舌头,催促道,“快点,时间不多了,清扫完这里我还得参加大考呢。”

    墨泉“好心”地安慰她:“这也没关系,反正三小姐你一定是垫底,不过前四名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输给他们,外头的人也挑不出错儿来。”

    程昭觉得这副论调格外熟悉。

    仔细一想,可不嘛,正是她的好惊蛰说过的。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垫底都是应当的。

    这样一想,程昭也就不挣扎了,索性躺平了:“那我要是不参加大考,是不是也不丢人?”

    “三小姐,你这种想法可要不得,苏先生会把你腿打折。”

    “苏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她格外笃定,“反倒是你家主子宋阑,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墨泉颇为紧张地看了眼屋外,三小姐这位祖宗,这样光明正大地说主子坏话,真不怕被打吗?

    “这样吧三小姐,我去二楼清扫,你在一楼清扫,等我做好了就下来找你,行不行?”

    “可以。”程昭说罢这话便出门,打算去湖边捡回刚刚带过去的抹布。

    想到墨泉大约也没有工具可用,她将抹布一撕两半,随后上了楼,打算给墨泉送一块上去。

    二楼极为安静,窗户紧闭,墨泉左手拿了一张写有字的白纸,右手在书架上不停翻找,他不是在清扫,而是在找东西,极为专注,所以没发现程昭上来。

    “你在做什么?”

    墨泉被她吓了一跳,将左手那张单薄的纸塞进怀里,神色如常地看过来:“三小姐,你怎么上来了?”

    “你在找什么东西?或许我可以帮忙。”

    “三小姐,你看错了,还是快些下去吧。”

    “是不是宋阑出了什么事情?”

    她问到了关键处,墨泉忍不住轻叹:“主子的病愈发严重了,靠扇风已经难以缓解,他现在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针扎一样的痛苦。”

第八十一章 大考

    怪不得,他刚刚神情隐忍,怪不得,在藏书阁里多呆了一会儿,他呼吸都滞涩起来。

    细细想来,刚刚的一切异常都是因为,他的身体更差了些。

    程昭忍不住开口:“可是他的情况不是一直很稳定吗?怎么会突然严重起来?”

    说起这一点,墨泉极为无奈:“先前主子喝酒还有些分寸,自从游湖那日之后,他像变了个人,喝酒毫无节制,像是要醉死在梦里,哪里有人劝得动他。”

    游湖那日,他先是同程昭吵了一架,后又去回春堂找了木犀,得知自己的病没办法治。

    这样的打击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程昭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只觉心中酸涩,轻叹道:“无论如何,得爱惜自己,才能等到机遇啊。”

    墨泉苦着脸,心疼道:“等?主子等了十年,也忍受了十年的苦楚,我们找遍了京城的大夫,又来了绵州找传说中的神医,可是只等来了绝望啊。”

    程昭咬着唇角,光是听着都让人心疼不已,那真正承受了十年痛楚的宋阑,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见她似有所感,墨泉语气卑微地恳求道:“三小姐,你若是把主子当朋友,平日里多劝劝他,哪怕他生气,也别同他计较,算是我墨泉求你。”

    七尺男儿用这样的语气恳求她,墨泉的忠心可见一斑。

    “我明白的。”程昭应声。

    墨泉对着她拱手致谢,诚恳道:“既然我说的小姐都答应了,那小姐想知道的,我也会告诉你。只是三小姐记得帮我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

    墨泉把怀里那张纸掏了出来,给程昭看:“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帮主子找有这种文字的书籍而已。”

    是宋阑先前给她看过的那种晦涩难懂的文字,只是这张纸上写的不是方子,而是药材介绍,一旁还画了药材的图画,以便理解。

    先是古方,后是药材。

    所以,宋阑这是得了一本古医书吗?

    看罢,程昭把纸递了回去,道:“看不懂,好了,我下楼去了,不打扰你。等下我可能得先回书屋去参加大考,钥匙我就带走了,晚点你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窗。”

    “多谢三小姐。”墨泉目送她下楼。

    程昭把一楼的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随后便出门朝着书屋那边跑过去。

    大考刚刚开始,程昭坐下来,咬着笔杆子思索文章,今日出的题忒难,谈的是如何治理水患,她不大懂,只能凭借自己从前在漳州的经历来写。

    木里村有条大河,从前每到雨季便会泛滥成灾。

    所幸那里的县令算个好人,特意拓宽了河道,疏通了下游,又加高加固了桥梁,之后木里村再没受过洪灾,人们安居乐业,日子过得红火。

    待她编了一篇出来,便见苏先生坐在案几前看书,眼眸低垂,只看得见细密的眼睫,清瘦文弱但不失风骨,苏先生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浓浓的书卷气,像是书本化作了人形,只让人觉得渊博。

    其实,苏先生长得怪好看的,除了,老了点儿。

    传闻里说,苏先生三十岁了,三十岁没成家,算是很罕见的,她咬着笔杆子开始琢磨,苏先生为什么没有成婚,大约是他志向高远,或者说是,不流于世俗。

    她的目光不加掩饰,苏先生倏然抬头对上她打量的视线,竟一时被她看得红了脸,抬手轻咳一声:“程昭,认真一些。”

    程昭眨眨眼,问道:“苏先生,我写完了,那我是不是能回家了?”

    另外四个学生都在认真专注地打磨着自己的文章,只有程昭,次次都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

    苏先生叹息一声:“你且拿过来让我看看。”

    待到看罢她的文章,苏先生的眼神变了变,带着几分欣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我瞎编的。”

    “......”那几分欣赏消失殆尽,苏先生收下文章,“提前走不太行,你安稳坐着吧。”

    “那我能不能去藏书阁找几本书来看?”

    欣赏之意又冒了头,苏先生觉得自己错怪了她,便多说了几句以示关切:“有这份上进的心是好的,你想看什么书?我帮你指点指点。”

    “今日清扫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十几本早些年的话本子,我想,长长见识,这样,等我哪天没钱了,还能靠写话本子谋生。”

    “......”饶是苏先生好脾气,都被她气得扶额,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先是黄书意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

    宋煜和籍泾也摇头低笑,宋阑则神色如常,他知道,程昭确实能干得出这种事来。

    严肃的大考被她扰得欢快几分。

    程昭面色尴尬,又看了眼苏先生:“那苏先生,我现在过去了啊。”

    “去去去。”苏先生赶紧打发了她,若是不打发,其他四个且得笑一会儿,大考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再次来到藏书阁,墨泉还在,把这里的书上上下下全部翻找一遍何其艰难,他一个人的力量也只是把二楼找遍了而已,此刻人正在一楼找书。

    见程昭去而复返,墨泉奇道:“三小姐,你怎么来了?是放弃大考了吗?”

    她轻哼一声:“本小姐我文采斐然,已经写完了,闲着没事,打算过来找几本话本子看。”

    墨泉的神情一言难尽。

    “算了算了,看你可怜,先帮你找书吧。”

    两个人找书,速度则翻了一倍,花了一个时辰把剩下的书籍翻阅了一遍,比对之后,有三本类似的古籍,有五本很旧的话本子。

    两人各取所需,出了藏书阁。

    这个时辰,大考也刚刚结束,程昭及时到了岸边,蹭了宋煜的船上了对岸,挥挥手道:“多谢多谢,明天再见。”

    宋煜又是忍不住一笑,她实在是开朗,有时候又直白得可爱。

    两天后。

    郑炉带着受伤的惊蛰到回春堂,木犀看了眼伤处,道:“都是皮外伤,养些日子就能好,只是少不得要留些疤痕。”

    将伤口一一包扎,随后程昭才赶到,见她浑身上下都是包扎的痕迹,心头怒火起:“怎么伤成这样?是夏至动手打的?”

    惊蛰摇头:“小姐,受点伤没什么,但是她们的阴谋太可怕了,小姐你得小心!”

第八十二章 你的比较好喝

    惊蛰这次的伤得养上段日子,故而这几天便换了小月跟在程昭左右。

    小月年纪比其他几个稍大些,说话做事也更稳重细心。

    程昭写了封信,用软蜡封口,交给小月,叮嘱道:“你出一趟府,名目是帮我买些胭脂水粉,实际上拿着这信去宋府,交给宋阑。”

    小月点头应声,恭敬地双手接过信,揣在怀里。

    程昭又递了块碎银子过去:“去吧,记得回来的时候随便买些糕点装装样子。”

    “是,小姐。”

    小月拿到信之后立刻出了府,她先是去了一家绸缎铺子,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来又从绸缎铺子里出来,东张西望地观察片刻,这才朝着宋府去。

    小月认真送了信,信到了宋阑手里。

    信封上写了“宋公子亲启”五个大字,熟悉的字体,勉强称得上端正娟秀,再好却是没有了,这是程昭的字,宋阑嘴角不自觉弯起,拆开信一看。

    上面洋洋洒洒一句话:今晚添江楼,吃饭喝酒。

    要见面,还在他的添江楼?这是薅羊毛薅到了他宋阑身上?

    他不在绵州时,程昭几乎日日都去添江楼吃饭,哄着掌柜的给她打折。

    如今他在绵州了,程昭又忽然郑重来信,约他在添江楼吃饭,这不是摆明了要他掏钱吗?

    前几日她说要写话本子赚钱,如今相见又约在添江楼省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缺钱缺成这样?

    沉思片刻,还是不放心,宋阑唤了墨泉进来,道:“你抽空问一下郑炉,回春堂的经营情况如何?”

    墨泉思量了片刻道:“回春堂有木犀先生坐镇,她医术了得,只来了几个月已声名远扬,隐隐要超过绵州医界圣手崔巍大夫呢。”

    若换作往日,主子直接丢出一句“滚”。

    可今日,主子依旧和颜悦色,话也多了些:“我让你去问,不是让你在我面前推测。”

    墨泉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试探着问:“主子,你是怕投在回春堂的银子亏了钱吗?”

    宋阑瞪他一眼,又恢复了往日的不近人情,墨泉立刻噤声,一跃窜出了书房,直奔回春堂而去。

    心里却在暗暗琢磨,主子也不是缺那几百两银子的人啊,怎么好好的关心起回春堂盈不盈利的事儿来了。

    听竹院侧门外,黄昏洒下余晖,河面上染了橙金色,光秃秃的垂柳在里面搅动着,漾起层层波纹,程昭大喇喇地坐在河岸上,翻动着手里的话本子。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里头讲的都是书生和小姐之间的情爱。

    见一面便爱得难舍难分,由此生出一段缠绵悱恻、曲折坎坷的故事。

    她琢磨了好半天,觉得这种东西实在是难写得很,要她来写的话,就是顺顺当当,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处,才不要生出那样多的幺蛾子。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去,程昭便换了身不起眼的灰蓝色衣裙,打算出门去赴约。

    小月候在房门外,见她出来立刻起身,带着笑意,满脸的关切:“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伺候你安寝吧。”

    “不用,我还有些事,小月你早些睡吧。”

    小月垂下眼应声:“是,小姐。”

    说罢这话,程昭便出门去,今日她没让郑炉在侧门接应,而是走了府里的后门,后门的守卫不如正门森严,花些银子便能讨个方便。

    跟许府的夜色寂寂不同,外头的街市上张灯结彩,日日都是这般热闹,绕过几个小摊子,程昭买了几样简单的吃食,这才去了添江楼。

    地段好,加上口味奇佳,添江楼的生意红火,夜市也无比繁忙。

    她上了三楼,这才发现格局变了变,三楼的屋顶空了一块,由此望出去,便可看到漫天星光闪烁,宋阑早坐在那边等,一身蓝裳,气质幽深高远。

    他手边是青瓷的酒杯,唇角染了酒液,亮晶晶的,有种醉人的美丽。

    她脱口而出便是夸赞:“你,穿蓝衣真好看。”

    往日里,宋煜爱穿宝蓝色衣裳,宋阑便特意避开了蓝色,如今他换了蓝衣,别有一番风味,幽蓝夜空一样深邃,又仿若湖水一样通透,将他的俊美放大到了极致,显得有几分妖魅。

    宋阑抬眸,颇爽快道:“吃什么,自己点。”

    他眼底盛了碎芒,看上去兴致还不错,程昭也就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开门见山道:“是这样,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宋阑一挑眉:“又找我帮忙?”

    “这个忙很简单的,我们等下躲起来就是。”

    宋阑拿起酒杯,正打算喝酒,程昭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宋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答应墨泉要帮忙拦着他喝酒,可是宋阑好似很讨厌别人管束着他,游湖时候还把自己骂了一顿。

    宋阑怔住,看向她:“怎么?你这是渴了?”

    “嗯,嗯,是啊,我渴了。”程昭只能应声。

    宋阑把酒壶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里有一壶,够你喝的。”

    “我,我就是觉得,你酒杯里的比较好喝。”

    宋阑疑惑道:“程昭,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嘀咕着:“我是大夫,怎么会吃错药。”

    两人挨得很近,宋阑听得清楚,他似笑非笑:“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抢我的酒?”

    “我真的是渴了。”她咬重了音节强调,说罢又忙不迭证明,就着宋阑的手把他酒杯里的酒喝光,“你看,渴得不得了,一口酒喝完了。”

    宋阑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只觉得嘴唇发烫。

    这杯子,是他用过的,而刚刚,程昭也用了。

    他低低说了句:“小无赖。”

    随后又拿了个新酒杯,倒上酒,正要送入口,程昭故技重施拦住了他,然后就着他的手,一口喝光。

    宋阑:“......”我看你不是来请我吃饭的,是来让我生气的。

    程昭有些心虚,不过她酒量不大好,酒意上来,那一点点心虚被完全抛在脑后,她双眼亮得惊人,盯着宋阑的手看,他的手可真白啊,细长又好看,捏着折扇的时候像个翩翩公子,握着酒杯的时候像是勾人的酒仙。

第八十三章 原来是只狐狸

    见她半晌没有解释的意思,宋阑以为她知错了,拿起酒壶再度倒酒,这一次,为了以防万一,他先把酒杯递到她面前,问了句:“还渴吗?”

    太辣了,从舌头一直辣到嗓子眼,全都滚烫滚烫的,程昭自小没喝过酒,倒是见过不少酒鬼烂醉如泥的模样,如今第一次喝酒,只觉得难喝,又想到醉后的狼狈模样,哪里还敢再喝。

    她摇摇头:“不好喝。”

    少女清亮的声线里混杂了几分娇嗔,跟往日似有不同,宋阑忍不住看她,她双腮发红,愈发衬得肌肤白嫩,吹弹可破,长睫下的一双眼通透美丽,正盯着桌上的肘子犹豫不决。

    “吃吧,给你点的。”

    得了他的话,程昭这才动了筷子。

    宋阑抬手把酒送到嘴边,迟迟没喝,余光一直看着她吃肘子,怎么就吃得那样香。

    吃着肘子,程昭突然有了主意,她抬头,先是移开他的酒杯,后又夹了块肘子递到他嘴边:“试试?很好吃的。”

    鬼使神差地,宋阑张嘴吃了下去,肥而不腻,软软绵绵的,确实还不错。

    程昭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明亮起来,得逞道:“哈哈,肘子不能跟酒一起吃,所以,你不能再喝酒了,会出事的。”

    宋阑愣了下,看了看酒杯:“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大夫,”她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嘴角弯起,“我说的,能有错吗?”

    添江楼的掌柜在京城开了十几年酒楼,可从没提过这事。

    把她今晚的异样行为全都联系在一起,宋阑想明白了,试探着问:“所以,你不是渴,是想拦着我喝酒?后头觉得酒不好喝,所以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程昭一下子坐正,别开脸心虚道:“哪有,我说的是真的,肘子不能跟酒一起吃,反正你信我就对了。”

    绕了这么大个弯儿,原来是为了这个。

    虽然她在胡说八道,但是宋阑心情愉悦,也就顺着她的话,把酒壶和酒杯推到一边:“好,不喝了。”

    “真的?”

    “嗯。”宋阑轻哼一声,“听甜大夫的话。”

    劝住了他,程昭则放心地继续吃肘子,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叫的是什么,甜大夫。

    大约是嬷嬷叫她乳名的时候被宋阑听到了,还从没人这样叫过她,听起来怪怪的,程昭强调道:“以后叫我程大夫。”

    “好啊,甜大夫。”

    程昭:“......”

    “凭什么不让上去?”

    “就是啊,你们酒楼开着不就是招呼客人的吗?”

    二楼忽然吵闹起来,通往三楼的楼梯处有专人把守着,拦住了紫竹一行人:“夫人,我们三楼不对外开放的,您若是吃饭喝酒,请在二楼雅间吧。”

    紫竹差人查过添江楼的背景了,掌柜只是个普通人。

    她态度嚣张:“雅间也是要去的,三楼也是要搜的。”

    说罢这话她大手一挥,十几个小厮纷纷散开,去往二楼的各个雅间找人,紫竹身侧的婆子壮实,再加上人多,很快将把守楼梯的人制住。

    “上楼。”紫竹领着木香上了楼,楼上没点灯,四周的窗子倒是开着,映入万家灯火。

    借着天窗射进来的皎洁月光,木香用火折子点亮四周的灯,三楼的面积不大,也就一间卧房大小,一眼便可望尽,木香找遍了各个角落,甚至连桌子底下都检查过才道:“姨娘,这里好像没有人。”

    桌上的饭菜还在,紫竹上前试了试温度:“不可能没人!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

    这时候,去二楼雅间的小厮们涌上来回话:“姨娘,二楼雅间都是正常吃饭喝酒的客人,没见到三小姐。”

    “叫人把这里围起来,掘地三尺也要把程昭给我找出来!”

    木香劝道:“姨娘,这不合适吧?毕竟这里是别人家的酒楼啊。”

    “有什么不合适?程昭那个小贱人害我的筠儿,我要她身败名裂,更要她死!”

    此刻的程昭正站在酒楼的房顶上,因为时间紧迫,宋阑揽着她的腰线,从天窗一跃而上,躲在了屋顶上,这倒是个绝佳的位置,比她打算藏在河里的计划要好很多。

    添江楼的掌柜是宋阑从京城带来的忠仆,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连夜去报了官。

    程昭看了眼楼下,酒楼门外也有人守着,看样子紫竹今天是势在必得,她脚抖了抖,差点没踩稳,宋阑及时捞了她一把,她一下子回身撞进宋阑怀里。

    待到稳住了身形,她抬头,发觉出门前涂的口脂蹭在他衣服上,幸好衣服是灰蓝色,没那样明显,她心虚地用衣袖蹭了蹭,又用指尖抠了抠。

    宋阑的眸光一直在观察四处,时刻保持警戒,感受到胸膛处传来的痒意,他沉声问:“程昭,你在干什么?”

    “你衣服脏了,等今天这事解决了,我赔你一件吧。”

    宋阑沉吟道:“我这身衣裳五百两。”

    “咳咳,”程昭猛地咽了口口水,不出意料地呛住了,“金子做的吗?五百两?怎么不去抢?”

    “京城的衣裳铺子就是这样抢钱的,日后你去了京城,自然会习惯的。”

    “我才不去京城。”她暗暗嘀咕。

    “对了,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在房顶上躲一宿吗?”

    她语气轻快愉悦,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你们家掌柜的看上去温和,实际上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此刻大约已经去报官了,官府的人很快就到,这事自然是由知州来解决啊。”

    “若知州看在宋家的面子上,并不难为她呢?”

    “今日之事,有多少百姓看见,知州若真徇私枉法,除非他这个官不想做了。况且,况且书意与我们几个是同窗,知州稍加询问便知道,宋煜和你是怎样为人,绝不会姑息了她。”

    短短时日,她不但对掌柜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还能根据环境对知州的反应做出判断,可见心思细腻之处。

    “我先前竟然没发现。”

    “嗯?”

    “你原来是只狐狸。”

    程昭眯眼笑,对这个称呼并不反感,人活于世,保护自己是第一位,报仇是第二位,她不狡猾一点,会被别人生吞活剥的。

第八十四章 夜会情郎

    许府,流珠院。

    高大的银杏树遮天蔽日,明明清早才打扫过院子,到了晚间,金黄色的银杏叶片又落了一院。

    衣香踩着叶片跑过小径,慌慌张张地冲进曹秋柏的屋子:“夫人,不好了!紫竹姨娘大闹添江楼,那边掌柜的报了官,如今官府的人正在添江楼查问缘由呢!”

    曹秋柏刚刚卸去钗环打算安寝,乍一听这事,心头便是一阵烦躁:“好好的,她去酒楼闹什么事?”

    “听守门的说,紫竹姨娘出府时带了不少人,阵仗不小,似乎是要去抓奸。”

    “抓什么奸?”

    “说是——”衣香忽然收了声,吞吞吐吐,“三小姐她,夜会情郎。”

    “什么?”向来稳重的曹秋柏都忍不住叫出声,“程昭夜会情郎?是谁?”

    衣香咬唇道:“奴婢也不知,只是府里上上下下已经传遍,三小姐趁夜出府,去向不明,八成是被紫竹姨娘抓了个正着。”

    曹秋柏扶额,叹息了几声,让自己的思路渐渐平静下来:“紫竹虽然常耍手段,但是不会做蠢事,这事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夫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我们要不要去通报老爷?”

    曹秋柏摇头:“不能通报,他最重面子,往日程昭做错了事,他尚且要惩戒一番,如今是在外面的酒楼出了事,我得先去看看,如有可能,得拉程昭一把。”

    衣香只得上前为她梳头:“夫人,我真是不明白,您这样护着三小姐是为着什么。”

    衣香也不喜欢程昭,因为她明明是乡下来的丫头,粗鄙不堪,却活成这绵州最光鲜的女子,有一个好的投胎便可飞上枝头变凤凰,何其不公。

    曹秋柏敷衍道:“我是府里的女主人,对每个孩子都应当尽到关心管教之责的。”

    添江楼本就热闹,出了事,看热闹的人更多。

    官府的人查问缘由,紫竹半晌都说不出来,她本以为今晚抓奸的事不会出差错,结果连程昭的影子都没见到,心里又急又气,偏偏官府的人不看许府的面子,对她不依不饶地盘问。

    王掌柜坚决道:“我添江楼做的是小本买卖,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今日报了官就是要给这无知妇人一个教训,请按律法判,让她吃几天牢饭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一位雅间的顾客探出头来:“是啊,我本来在雅间吃饭,她的手下贸贸然闯进去,坏了大爷的好兴致,赔钱!”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众人纷纷怪道,偶尔有污言秽语冒出。

    王掌柜更是不依不饶,紫竹面色发青,抬手指着王掌柜的鼻子道:“老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在绵州毫无根基,守着这么一家破酒楼,还真以为自己算碟子菜了?”

    “那你倒说说,你是谁呀?”

    “我是许府的,”她本想说姨娘,奈何姨娘这名头说出去总觉得矮别人一截,于是顿了顿,道,“夫人!”

    木香也大声应和道:“这是我们许府的夫人!今日的事我们赔银子就是。”

    曹秋柏正要踏进添江楼,听见木香这一声轻喝,顿时拉了脸,冷笑道:“夫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在外头打着我的旗号丢人现眼。”

    衣香道:“那夫人,我们进去戳穿她们?”

    “戳穿?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们且在外头观望观望吧。”

    官差总是希望小事化了的,劝说着王掌柜收下赔偿的银子,将此事私了。

    王掌柜甩袖,积累多年的威势一出来,便让不少人从心里生出惧怕,冷哼道:“我不要银子,我就要她付出些代价,让她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我们添江楼也绝不是这种人撒野的地方!”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添江楼内引得一片叫好。

    这时有个人端着一碟子什锦小炒从紫竹身边绕过去,她正在气头上,抢过这碟子菜就冲王掌柜泼过去:“老东西,你别后悔!”

    滚烫的菜肴撒了王掌柜一身,有不少粘在衣服上,黏糊糊的,看着颇狼狈。

    换作往日,王掌柜不屑于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可今日紫竹实在是蛮不讲理,也就不给她留颜面了:“这一位,大约不是许府的夫人,看这轻佻的衣着装扮,还有今日不懂分寸的行为,最多是个姨娘吧?”

    宋阑在京城时产业全数由王掌柜打理,因而王掌柜看人的眼光极其毒辣,这话一出,可谓是打蛇打七寸,直击紫竹的痛处。

    “你们别听他乱说!”紫竹的嚣张气焰熄下去不少,着急得把一袋银子丢过去,“这些银子赔给你,我得回府了。”

    宋阑和程昭两人早就由屋顶转到一楼后窗外,后窗临水,没有路,只几块青石做的阶梯延伸进水中,程昭就站在石阶上,扒着窗子听了好一会儿热闹。

    王掌柜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宋阑有些忍不住:“我得帮王掌柜找回点场子来,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回听竹院去?”

    “我自然是看着你帮王掌柜找场子,记得,不留情面啊。”她的笑意同粼粼水光混在一处,比海底明珠更亮,恍若水底钻出的鲛人,魅极美极。

    宋阑一跃上了岸,绕到添江楼正门,晃着折扇进去,他气质不凡,穿蓝色锦袍时显得愈发贵气,周身笼了层月华,有种不同于世人的飘然。

    他注意到了门外的曹秋柏,却没出声,走近添江楼大堂,道:“哟,这里怎么这样热闹?”

    王掌柜一见主子来了,神态都恭敬起来,拱手道:“宋阑公子,您来了。”

    宋阑?

    风度翩翩,俊美不凡,又被掌柜的干干净净唤作宋阑,除了宋府的贵人,还能有谁?

    官差们都是经人提点过的,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们一清二楚,姿态比王掌柜更恭敬,拱手道:“宋公子。”

    宋阑的眸光在人群里扫视片刻,最后定在紫竹身上。

    紫竹心虚地低头装死,宋阑可是知道她身份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拆穿她,她哪里还有脸见人!

    “哟,这不是许府的姨娘吗?怎么在这里?”

第八十五章 跪下求我

    他容颜清隽,气度沉稳,说话时一双眼藏着凛冽,像是冰做的利剑,无形中将人的心绪一点一点瓦解。

    对上这样的视线,紫竹只感到芒刺在背,难受极了,又害怕极了。

    她是没怎么见过宋阑的,只是听承崇和筠儿说过,宋阑是个病弱的公子,往日里不怎么说话,不仗势欺人,更不多管闲事,算是个低调又和善的人。

    一个病弱的废物,再加上程昭那个乡下来的土丫头,两人敢在酒楼私会,紫竹自信满满,只要自己带足了人,今晚一定能成事。

    也正是因此,她这才敢大着胆子来捉奸,结果没捉到人,反而碰到王掌柜这个硬茬报官,将自己陷于尴尬境地。

    见她好半晌没做声,宋阑不耐道:“紫竹姨娘这是,不屑理我?”

    他的嘴角弯起,带了浓浓的威胁之意,眼中仿佛有杀机涌现。

    一个眼神便震慑得她瑟瑟发抖,紫竹后背出了一身汗,艰难抬头,对上宋阑玩味的视线,恭恭敬敬行礼:“宋二公子安好。”

    “我看这掌柜的一身脏污,颇有些狼狈,”宋阑微笑了下,关切道:“姨娘是不是被酒楼欺负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如今的情况,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吃亏的是掌柜。

    紫竹结巴道:“没,没有。”

    “那是,你欺负酒楼了?”

    紫竹哑口无言:“......”

    “既然在酒楼闹事,就请官差依法查办,将人捆了带走吧。”

    宋阑发了话,官差立刻动手,押着紫竹和木香就要往外走。

    事情一旦闹到了官府去,丢脸的可是整个许家,曹秋柏这时候也坐不住了,走进酒楼,抬手拦住官差:“且慢,这事,是不是有点儿误会?”

    她仪态端庄,身上的衣裙精致而不艳烈,正是最内敛的华贵,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温暖且从容的力量。

    她知道关窍在掌柜的身上,先是好声好气地同官差道:“我是许府的夫人,大晚上的,诸位办差事也辛苦,可否稍等等,待我再劝说劝说掌柜的,事情嘛,最好还是私了更好些,你们说呢?”

    她的态度实在好,许府是绵州首富,在绵州也是有些地位的,官差看了宋阑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应下:“那夫人快些,最好,也劝说劝说宋公子。”

    见曹秋柏进来,宋阑得逞地低笑了一下,复又看向紫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猜,若是许夫人知道你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丢人现眼,她还会不会管你?”

    紫竹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心里六神无主。

    曹秋柏先是对着王掌柜弯腰致歉,态度诚恳无比:“掌柜衣裳脏了,肯定难受,先去换一身吧,今日的事是我们许府不对,待您换了衣裳出来我们再细谈。”

    看客们的视线移过去,纷纷赞许道:

    “瞧瞧,这才是正头夫人的气度。”

    “是啊,一个仗势欺人,一个稳重知进退,高下立判嘛。”

    “有个妖精似的姨娘,还得帮着这惹事的姨娘收拾烂摊子,这许府的夫人还真是不容易。”

    看客们的话很尖锐,也很难听,紫竹越听越恼火,惧怕和恼火混在一起,她的脑子浆糊一般,往日的精明全不见了。

    趁着这功夫,木香扯扯紫竹姨娘的衣角,提醒道:“姨娘,三小姐和宋阑公子幽会,如今宋阑公子出现在这里,那想必,三小姐还在酒楼里。”

    是啊,徐七一直偷偷跟着程昭的,亲眼看着她进了添江楼,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抓不到她和宋阑的奸情,那就造一个奸情出来。

    紫竹心里又有了主意,跟木香嘀嘀咕咕片刻,木香点头,挤着人群出去了。

    趁着王掌柜换衣裳的空当儿,曹秋柏站在宋阑面前同他寒暄,大多说的是程昭,因为她听菀儿提过几次,程昭同宋家两位公子关系都很好,想要求情就得先套近乎,人的心软了,事儿也就好办了。

    说到程昭,宋阑的态度确实软下来,但并不代表他会放过紫竹。

    见宋阑面上有了笑模样,曹秋柏趁热打铁:“宋公子,今天的事儿,是我们许府的姨娘做得不对,但是若这事闹大了,闹得全绵州都知道,许府脸上无光,程昭多多少少也会受影响,您是贵人,若是肯帮忙劝说一二,今天这事肯定能平息下去。”

    “我若开口,未免有以势压人的嫌疑。”

    宋阑这是婉拒。

    “那——,宋公子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会尽力照顾许府的面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不能也去大闹许府的铺子吧?曹秋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王掌柜换了衣裳出来,对上曹秋柏,态度缓和了不少,可想法还是很坚定:“王某不差那几个钱,只想让惹事的人知道厉害。”

    曹秋柏一脸为难,她已经拉下脸来好声好气地求和了,结果王掌柜完全不给面子。

    宋阑吩咐道:“王掌柜,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不如这样,今日先打烊吧,受到惊扰的顾客可以不付饭钱,直接离去便是。”

    “是。”王掌柜应声。

    半柱香的功夫,酒楼内的客人全数散去,一时安静下来。

    没了围观的人,压力会减轻不少,曹秋柏松了口气,同时也意识到了什么:“莫非,这添江楼,是宋公子的产业?”

    宋阑晃晃折扇,找了个椅子坐在,道:“正是呢。不过,今天的事,我很不高兴。”

    “.......”紫竹怔住,原本调查了添江楼没有靠山,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添江楼居然是宋阑的产业?

    曹秋柏也为难起来,紫竹在这里闹事,那不是打宋府的脸吗?

    他大发慈悲:“这样吧,让紫竹姨娘跪下求我,今日这事便算了。”

    “宋公子,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合适?妾室如同奴婢,一个奴婢打着许府夫人的旗号大闹我添江楼,叩拜求饶换我的宽恕,有问题?”

    提起紫竹冒充许府夫人的事,曹秋柏也一肚子气,这下子也懒得为她求情:“紫竹,还不快些?大闹宋公子的添江楼,你是打算住在牢里,还是磕头求饶?”

第八十六章 奸情

    紫竹无法,她知晓,今日无论是谁来都救不了自己。

    察言观色、能屈能伸是她做戏子时便知道的道理,她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地,对着宋阑磕头:“紫竹做错了事,还请宋公子大人有大量,饶恕我。”

    她跪得太轻易,宋阑面上没什么波澜,敷衍道:“那我且问问,你今日大闹,是为着什么?同王掌柜有仇?还是同我有仇?”

    宋阑没说饶恕她,她也不敢起来,回答道:“程昭深夜单独出府,我担心,所以派人出来找她回去。”

    听到程昭的消息,宋阑总算有了些反应:“哦?有这事?”

    “正是,有人瞧见她进了添江楼,我这才跟了进来。”

    这时候,二楼忽然有了动静,是茶盏打翻的声响,噼里啪啦,在寂静的添江楼内格外清晰。

    宋阑看了王掌柜一眼:“客人们不是都离开了吗?怎么还有人?”

    王掌柜拱手道:“大约是伙计们疏忽了,我上去看看。”

    片刻后,王掌柜提着一个男人下来,那人衣着普通,看样子像个小厮,神色慌慌张张,左看右看,随后瘫软地坐在地上。

    曹秋柏倒是认出了他:“徐七?你怎么在这儿?”

    徐七是外院的小厮,平常干些杂活儿,这两日管家刘三提了几次他的好话,曹秋柏便上了些心,打算提拔他到内院做事的。

    他口不择言,慌张全写在脸上:“夫人,三小姐不在这儿,三小姐不在这儿。”

    曹秋柏怪道:“你慌什么?”

    木香这时候开口:“徐七,你是外院的人,这个时间不在府里睡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徐七不是紫竹带出府的?而是自己偷偷出来的?

    徐七在这里,方才紫竹说程昭也在这里,难道,紫竹抓奸,抓的是徐七和程昭?

    这个念头一出,曹秋柏赶紧按下,偷偷打量着宋阑的神情,他可不要发觉什么才好。

    紫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喝问道:“如今夫人和宋公子都在这里,你还不快说实话!大晚上私自出府来添江楼做什么?”

    曹秋柏心道不好,阻止紫竹:“夫人我还在这儿呢,哪有你说话的道理,住嘴!”

    徐七面色发白,慌乱又犹豫,一滩烂泥似的坐在地上。

    紫竹继续威胁道:“按照府里的规矩,你鬼鬼祟祟,是要挨三十大板的!”

    三十大板是要死人的,徐七哪里还忍得住,磕头求饶:“夫人明鉴,是三小姐逼我的,她逼着小人入夜后来添江楼的雅间相会,小的没法子啊。”

    目的达到,紫竹心里爽快极了,她观察着宋阑,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纠结为难的颜色。

    徐七咬死和程昭相会,真正和程昭相会的宋阑该怎么做?

    会不会承认今晚同程昭见面的是他自己?

    要么是同小厮私通,要么是同未婚夫的哥哥私通,程昭的名声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紫竹已经能预想到后面的事,婚事取消,程昭会同她母亲程素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惨淡收场!

    曹秋柏死死绞着手绢,一颗心揪得紧紧,紫竹的手段还真是毒辣,竟是真的过来抓奸,还正好碰上了宋阑在,这事该怎么瞒啊!

    她只能干巴巴道:“宋公子,这事,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宋阑似笑非笑地看着徐七,身姿愈发端正:“你说程昭同你私会,那她人在哪里?”

    徐七机灵,早备好了说辞:“原本我们在雅间,后来添江楼里出了乱子,她踩着那颗大榕树从二楼逃走了。”

    倒是编得周全。

    “那她今日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用什么香?”

    这个,徐七今日跟着程昭,也是知道的,回答得一字不差。

    一时间,竟是毫无破绽可言。

    府里的下人传得有模有样,徐七又知道得这样清楚,这事八成是真的,曹秋柏心凉了半截,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她满脑子都在思索该怎么补救,却发现,这是一个死局。

    见她愁眉不展,衣香劝道:“夫人,要不别管这事了,三小姐自己不争气,跟小厮幽会,难道还要拖累全家人吗?”

    曹秋柏深深叹息,明明有宋府那样的好人家,程昭为何会看上一个小厮,还约人私会,她完完全全想不通,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生闷气。

    宋阑的指骨在桌上轻轻敲击,思索片刻后道:“这事还是找到程昭,听她怎么说吧。”

    任程昭如何狡辩都没用了,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

    紫竹得意地笑,笑着笑着膝盖处传来一阵痛意,若不是被程昭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她哪里跪得了这样久。

    紫竹道:“宋公子,今日我来添江楼是为了找程昭,算是好意,酒楼的损失我来赔,以后也绝不敢再这样了,您看,我可以起来了吗?”

    “自然可以。”宋阑漫不经心。

    事已至此,曹秋柏无奈道:“宋公子,程昭的事,我会管教,等明日,我抓到程昭,亲自带她登门认错。”

    宋阑看了眼窗外:“我有个想法。”

    “程昭半夜出府,若是同宋煜在一起呢?”

    曹秋柏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想法,无疑再次为她燃起了希望之火。

    毕竟,抓奸这事只是徐七的一面之词,若是程昭同宋煜在一起,徐七的谎话岂不是不攻自破?

    紫竹却丝毫不慌,即便程昭不是直接回府,而是找到宋煜,难得他会配合她说谎吗?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的背叛。

    宋煜只怕会更加气恼,甚至恨她入骨吧?

    宋阑确定窗外的人听到了,继续道:“不如,你们随我去找一找宋煜。”

    送走了侯在外面的官差,宋阑和曹秋柏紫竹一行人上了街。

    通往宋府的路有两条,一条繁华但是稍远些,一条偏僻但是稍近些。

    宋阑领着她们穿过热闹的夜市,路过玲珑阁,正要往宋府过去,忽然被叫住:“二哥!”

    是宋煜,他从玲珑阁二楼探出头来,面带笑意地唤他:“二哥,你怎么跟许府的夫人在一处呀?”

    宋阑回答:“程昭走丢了,她们想去宋府找一找。”

第八十七章 暗暗喜欢

    宋煜的神情有点尴尬,目光收回,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位置,轻声询问:“要不,还是别让夫人担心了吧?”

    下一秒,程昭也从二楼探出头来,她头发梳得整齐又简单,灰蓝色衣裙被昏黄的灯火映得别有一番意境,微笑时周身染了光,整个人便显得有些空灵。

    直到此刻,见她同宋煜在一处,曹秋柏的一颗心才定下来。

    紫竹咬牙切齿,怎么会?她竟还真的找到了宋煜。

    程昭见紫竹一脸吃瘪的神情,心里颇有些畅快,挥挥手道:“夫人,让你担心了,我这就下来。”

    片刻后,两人自酒楼出来,程昭步履活泼在前,宋煜步伐稳重在后,宝蓝色锦袍与灰蓝色衣裙映在一处,有种说不出的融洽和谐,任谁看都觉得这是一对璧人。

    宋煜看了眼紫竹身后一大堆丫鬟婆子还有小厮,便知道今晚的事情不小,不然不会这样大张旗鼓。

    他对曹秋柏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地开口:“夫人,今晚是我与程昭相约游玩,说好不带仆从的,没想到,让您担心了。”

    他这样彬彬有礼,曹秋柏态度自然也好,温和地笑道:“哪里的话,你们既有婚约,日后便是夫妻,相约游玩是应该的,下次同我说一声便是,省得家里担心。”

    提起夫妻,程昭只能尴尬地笑,宋煜也不好意思地别开眼。

    紫竹看不得他们郎情妾意的好模样,偏生要挑事:“徐七那小子,还说之前同程昭私会,想来他肯定是撒谎,程昭这两个时辰,一直同宋公子在一处吧?”

    她根本不信,宋煜愿意顶着绿帽子帮程昭圆谎。

    宋煜听出了话里的挑拨,他看了眼程昭,她确实是刚刚才出现在宋府门外的,匆匆忙忙拉着他便上了玲珑阁二楼,要他帮忙。

    所以,先前是出了些事?

    程昭仍维持着面色从容的姿态,朝着他轻轻眨眨眼,带了些许恳求。

    犹豫了片刻,宋煜才开口:“虽然有点儿难以启齿,但是今晚我确实一直同程昭在一处的,我们谨守规矩,只是正常吃饭喝酒罢了。”

    他竟然,他竟然真的,也帮着程昭。

    程昭这死丫头真是好大的本事!

    “宋公子不会是记错了吧?”紫竹还不死心。

    宋煜看出紫竹对程昭的敌意,了然道:“姨娘一再质问,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在撒谎,进而污蔑程昭的清白?都是一家人,何必苦苦相逼,姨娘又存着怎样的心思?其心可诛啊。”

    宋阑尚且知道留些面子,宋煜则直接点出紫竹的卑鄙。

    紫竹恨得牙痒痒,只是事已至此,她再也没了别的法子给程昭泼脏水,只能赔着笑解释:“宋公子误会了,怎么会呢,实在是徐七那小子巧舌如簧,差点把我们都骗过去了。”

    宋煜目光幽深,面色也紧绷着,显然对紫竹的说辞并不满意。

    见事实明了,宋阑道:“许夫人,今晚的事关系到程昭的名声,希望府里还是从严处置得好,若是涉及宋家,我们少不得会自己解决。”

    “那是自然,宋阑公子放心,我明白的。”曹秋柏连忙应声。

    曹秋柏狠狠剜了紫竹一眼,复又收敛怒意,含笑对着宋煜,态度恭敬道:“好了,既然程昭在宋煜公子这儿,我也就放心了,你们继续吃饭,晚些时候回府就是。”

    曹秋柏领着紫竹快步离开。

    在添江楼费了那样多口舌,比不过宋煜的一句话。

    宋阑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仿佛又回到了游湖那日。

    程昭同宋煜在一处,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而程昭同自己在一处,会被误会,会被抓奸。

    刚刚在添江楼,他数次想说出来,程昭没有同徐七幽会,而是同自己在一处,可他不能,只要是与宋煜之外的男人在一处,都会损害她的名声。

    他忽然有些泄气,又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这副身子撑不了多少时日,暗暗喜欢着她也就罢了,他没有未来,自然也生不出同宋煜争抢她的心思。

    今晚的事总算落下帷幕,程昭深呼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宋煜却一反往常的柔和,提着她的手腕生怕她跑了,板着脸,声音又忍不住温柔,本来是质问,说出口反倒有些轻飘飘的,没什么威力:“说吧,今晚是怎么回事?”

    他是在吃醋,但是他一向正直又固执,程昭没察觉,只当他是要刨根问底,故而大大咧咧,抬眼看了看一边的宋阑,招呼他:“来都来了,我们三个上楼吃饭去!边吃边说!”

    宋阑自青玉腰带下抽出扇子,扇坠子晃了晃,他慢悠悠地展开扇子,用力地扇了几下,将浑身的灼热赶走,这才冷静下来,装作漫不经心道:“我有点儿累了,就先回府了。”

    说罢这话,他轻轻点头,转身便朝着宋府回去。

    他行事向来叫人捉摸不透,宋煜也不多心,远远叮嘱道:“那二哥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宋阑挥了挥扇子表示知道了,没再回头。

    夜风里,宋阑的身影越来越远,程昭也跟着宋煜再度上了玲珑阁二楼。

    看着满桌的饭菜,程昭忽然没了胃口,她简单地同宋煜说了今晚的事:“其实我今晚是打算好好为宋阑把一把脉的,只是后来紫竹姨娘带了一大队人大张旗鼓地搜人,本就是晚上,我和宋阑共处一室确实并不合适,所以就躲了起来。

    后来,有个小厮说是同我在此处幽会,要枉我身上泼脏水,我没法子,只能来寻你,为我证明。”

    宋煜思绪敏锐:“既然是把脉治病,白日里你来宋府便是,何必晚上相约在添江楼,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程昭面色犹豫,沉默了很久。

    宋煜也不催促她,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二哥,若是喜欢,大可以直说,我不会仗着婚约逼迫你什么。”

    “喜欢宋阑?”程昭一双眼瞪得浑圆,“什么呀,我喜欢他做什么!”

第八十八章 还有后手

    先是紫竹怀疑她跟宋阑有奸情,如今宋煜又这样问。

    程昭不太明白,怎么一个两个都以为她和宋阑有关系?

    她反应这样强烈,不似作假,宋煜心里便有些不确定了,隐约觉得她和二哥之间是不同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或许只是他多想了。

    “我二哥是很好的,久安的很多姑娘都喜欢他。”

    往日在京城,他和二哥站在一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二哥身上,二哥容颜绝世,二哥才名远扬,大大小小的集会宴会,都会给二哥送请柬。

    也正是因此,宋煜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二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若是没有婚约约束,程昭大约也会喜欢二哥吧。

    程昭不大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低落下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拉回他的注意力,这才纠结道:“其实宋阑公子的病情更严重了些,但是他一直瞒着,所以才只让我私下里为他诊脉。”

    “私下诊脉?”听到这里,宋煜猛地抬头,全身都紧绷起来,“二哥的病情为什么会忽然严重起来?”

    “前些日他好长时间没出现,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只知道自从他回来之后,发热的症状更严重,身体也更弱,现在看来,他的时间,还剩两三年。”

    这是实话,程昭今日抢他酒的时候趁机把了脉,宋阑的情况实在是很差。

    宋煜明显慌了,明明先前在久安的时候,太医说他还有十年的时间,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两三年?

    他的眼眶一下子发红,求救似的看向程昭:“那你有没有办法?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只要能救他。”

    程昭无奈摇头:“对不起。”

    宋煜整个人都灰败下去。

    程昭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轻声安慰道:“还有时间,你也别太灰心了。”

    “嗯。”宋煜低头,肩膀都弱下去。

    沉默地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宋煜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确实该回去了,你不必送我,我身边有两个好手时时保护。”

    “还有,这事他不许我往外说的,你最好也装作不知道,不然,他会生气的,万一到时候再不肯接受治疗,情况只会更糟糕。”

    回府之后,程昭先去了流珠院,已是深夜,流珠院大门紧闭,门前跪了两个人,紫竹和木香一前一后,跪在门外,神情隐忍痛苦,显然已经跪了挺久。

    曹秋柏今晚被她气狠了,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把徐七关在院子里,打算明天一早把人绑了送到许志高面前去。

    紫竹自知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打算先在流珠院前跪上一夜,隔天再装病演一出苦肉计,这是她惯用的伎俩,百试百灵。

    程昭走到紫竹面前,叫了一声:“哎,这不是紫竹姨娘吗?好好的,怎么跪在这里?”

    紫竹抬头看向程昭,她面上带着得意的笑,格外刺眼。

    “哼,程昭,你以为你能永远有今天的好运气吗?”

    程昭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有我母亲为我定下的好亲事,不用像二姐姐似的嫁一个草包,我会一直好运下去的。对了,有句话不知紫竹姨娘知不知道,”

    提起筠儿的婚事,紫竹恶狠狠地盯着她,像一条阴狠的毒蛇:“我没兴趣知道!”

    “我偏要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的话音很轻,其中含着无尽冷意。

    她的脸颊有浅浅的酒窝,笑得甜美,紫竹却觉得,下一刻,她身后会窜出一个恶鬼,将人吞吃干净。

    “程昭,程昭,你等着瞧。”

    “姨娘,我会好好等着的,等着,你被许府扫地出门的那一天,等着,你悲惨而死的那一天。”

    ......

    隔天一早,程昭刚醒,惊蛰便道:“小姐,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紫竹姨娘在流珠院跪了一夜,今早晕倒了,已经被送回清筠院休息了。”

    “嗯。”

    惊蛰见自家小姐这样平静,奇道:“小姐你都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好奇啊,但我不能过去。”

    人都是会同情弱者的,紫竹用了苦肉计,先入为主会让人心疼可怜,程昭这时候过去,只会被和稀泥的许志高逼着原谅紫竹。

    她也称病,不过去,这事让曹秋柏看着办!

    “好惊蛰,你代我去一趟流珠院,就说我惊惧过度,今早病得起不来,对了,说完就走,别久留,还得让所有人知道,你接下来要去一趟宋府,之后嘛,你就去集市逛一圈再回府便是。”

    惊蛰点头道是,又看了眼小月的房间,奇怪道:“往日小月姐姐起得最早了,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个时辰了还没动静。”

    程昭很宽容:“大约是困了吧?她昨日照顾我,颇为辛苦,多休息也应该的。”

    等到惊蛰走了,程昭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下去,她推门进了小月的房间,床上的人还在昏睡,呼吸沉沉。

    中了她特制的迷药,睡个一天一夜也是应当的。

    程昭自言自语:“你藏得倒是很好,若不是这次惊蛰受伤,我还真难以发现。”

    小月睡容恬静。

    程昭又道:“嬷嬷很喜欢你,我不想让她伤心,所以,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这几天差人帮钟嬷嬷寻亲,结果发现,嬷嬷的亲人全部没了音信。

    也正是因此,程昭对小月有了一丝恻隐。

    说完这些,程昭从袖子里拿出解药喂给她,回了自己的卧房,躺下装病。

    半个时辰后,许雨菀来了,进来便直奔卧房,关切道:“听说三姐姐病了?如今怎么样了?”

    “还好。”程昭面色苍白地从床榻上起身。

    许雨菀见了担心不已:“怎么病得这样重?有没有找大夫过来?”

    “菀儿,我想知道,紫竹姨娘怎么样了?”

    许雨菀的动作顿了顿,躲避道:“三姐姐,你先别管这个,养身体要紧。”

    看她的反应,应当是罚得不重,程昭叹口气:“你说吧,我想听。”

    “紫竹姨娘她,有喜了。”

    程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不可能!”

    “今早大夫治病时诊断出来的,绵州医界圣手崔巍大夫亲口说的,哪里会有假?”

第八十九章 不做人事

    程昭自认跟师父学艺的时候,看过的孕妇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已然练出观面相而知其是否有身孕的本事。

    紫竹分明是体内寒气深重,极难怀孕的那一类人,况且昨日程昭也看了紫竹的面相,她并未怀孕。

    见程昭咬着嘴唇久久不说话,许雨菀只当她是委屈极了,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三姐姐,你别生气,母亲说了,你受了委屈,今后每月月银给你添上一倍,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衣裙首饰也尽管提。”

    不罚她,所以就只能来补偿我。

    很好,真的是很好,这补偿她收下了,但是紫竹敢拿身孕来欺上瞒下,也别怪她拆穿。

    程昭轻轻笑了下,苍白的小脸上一派虚弱,显得楚楚可怜:“五妹妹,劳烦你去请个大夫来,对了,不要崔大夫,要那位绵州城里最得人赞扬的楚大夫。”

    “哪位楚大夫?”许雨菀整日里除了去书院读书就是窝在屋子里,小小年纪便有个娴静守礼的好名声在外头,自然不知道绵州医界新出现的楚大夫。

    程昭缓缓开口:“新开几个月的回春堂里有位楚大夫,不少人都说,楚大夫比崔大夫的医术更加高超,甚至有起死回生的手艺,你稍稍打听一下便知道。”

    许雨菀应声,当下便差了谷雨去请楚大夫。

    楚大夫很快到了许府,为程昭把脉,又开了药方。

    这期间,曹秋柏和许志高也抽空来了一趟,曹秋柏维持着面上和平,说了些安慰的话,让她宽心。

    许志高则数落她:“女儿家大晚上独自出门,只会叫人觉得太随便,即便是见宋公子,日后也应当光明正大。”

    分明是紫竹心怀不轨,许志高反倒怪她不该出门。

    担着父亲的名,不做一点儿人事。

    程昭气得没理他。

    见她半晌没应声,许志高脸色沉了沉,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即便是病了,该有的规矩也应当守,父亲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程昭捂着心口猛咳了一阵,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小脸异样地白,病容也愈发憔悴。

    曹秋柏劝说道:“老爷,她毕竟受了委屈,又病得这样严重。”

    见她楚楚可怜的病容,许志高嘴唇动了动,也不好再说她什么了,只道:“好好养病吧。”

    钟嬷嬷将人送了出去,返身进了程昭的卧房,脸上满是郁闷:“小姐病得这样厉害,他怎能这样?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会说。”

    “嬷嬷,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早就清楚的事吗?你又何必为这种人生气。”

    程昭看得很开,许志高是她的父亲,但不配做她的父亲。

    若是日后可以,她要彻彻底底同他断绝关系、划清界限才好。

    ......

    程昭病了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书院去,当天下午放课后,黄书意便来了许府看望她。

    她带了今日的课业笔记,还有黄家厨房里做的点心,诚意满满,进屋时却发现程昭不在床榻上躺着,被子掀开,房间里不见人影,她扫视一周,奇怪道:“你家小姐呢?”

    惊蛰眨眨眼,指了指相连的书房:“我刚刚一直在门外守着,小姐大约在书房里吧,黄小姐先坐,稍等一等。”

    “不用,我直接进去就是。”

    相熟的人相处起来,总是更加随意些。

    黄书意推门而入,见到程昭坐在古旧的书桌前,手里脏兮兮的,正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个一个搓成小团子,她的侧颜被斜射入的夕阳点亮,烂漫生辉,完全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黄书意靠着书房的门,不敢置信道:“你这是没病还是已经好了?”

    程昭回身冲她笑,手上动作仍然不停,说得诚恳:“我病得可严重了,不过后来吃了楚大夫的药,立刻就能下地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见她眉眼有神,说话也中气十足,黄书意多少也猜出点什么,摇头道:“我不信,你这个人,最是损招百出,今日不会是装病吧?”

    提起这个,程昭可就不乐意了,反驳道:“什么叫损招百出啊?往日里我在书院可是循规蹈矩的。”说着拿手里的黑团子往她脸上蹭。

    黄书意边躲边说:“循规蹈矩?你上课画兔笼子,画苏先生的画像,还写很乱七八糟的话,若说学堂里最不安生的,你敢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的。”

    程昭拉长了腔调,无奈摇头:“人啊,真是不能太熟悉,我的那点子事你全知道,如今居然还在要我家丫环面前拆穿我。”

    惊蛰捂嘴偷笑。

    黄书意又道:“瞧瞧,你家丫环比我更清楚你是什么性子,如今正笑话你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先来帮我做药丸。”

    黄书意应下来,学着她的动作把小团子搓圆:“我竟不知道,你还会做药丸?”

    “我不仅是会,我还擅长,这点子药丸若是拿出去卖,得卖上一两银子。”

    “这样厉害?”黄书意看她的眼神更不同了些。

    有她帮忙,药丸很快做好。

    屏退了左右,房里只剩她们两人说话,程昭认真地看着她:“书意,这一次有个大忙要你帮。”

    黄书意吃着蒸栗子点头:“你说。”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子,黄书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时候,一盘蒸栗子被她吃了个光。

    见她喜欢吃,程昭吩咐惊蛰再去端了一盘来。

    黄书意纳闷道:“你这蒸栗子是哪里买的?自从那次买过之后,我差人去了集市好几趟,怎么都找不到那就卖蒸栗子的了。”

    程昭老实回答:“这是宋阑送的,他大约是把那家小摊子全买了下来。你若是喜欢,等下多带一下回去。”

    “啧,”黄书意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宋阑还会道歉?”

    程昭:“他有什么可跟我道歉的?”

    “画舫上啊,他说话那么难听,你就不生气?”

    画舫上——

    程昭猛然想到,瞪了黄书意一眼:“好呀你,书意你居然偷听!”

    黄书意心虚地笑,哄着她告饶:“没没没,那可不是偷听!我那是担心你!”

    两人闹成一团。

第九十章 助攻墨泉

    等到黄书意打算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程昭把做的那点药丸全都送给了她,叮嘱道:“这是调养身体的药丸,你一年前落了水,有点小小的病根,一天一颗,等把这瓶药吃完,保证你身体康健!”

    黄书意接过药丸,尚在愣怔:“你怎么知道我一年前落了水啊?”

    程昭扬了下巴,得意道:“你既然先前偷听了我和宋阑的话,自然也就知道,我会点医术的。”

    黄书意接过药瓶,嘀咕道:“不是三脚猫吗?”

    程昭恍惚想到了什么,忽然醒悟过来:“三脚猫?你不会信了他的话,真以为我的医术是三脚猫功夫吧?”

    黄书意揽着她的手臂轻晃,尴尬地笑着转开话题:“对了,许府为你告了三天假,你明日可要去书院?若是要去,我差人同苏先生说一声。”

    卖惨嘛,当然要卖到底,程昭摇头道:“不必,三天就三天。”

    “不过今日你没去书院实在有些可惜,苏先生夸了你呢,说你大考表现不错。”

    程昭眼睛亮了亮,扯住她的手,忍不住多问了两句:“那我是第几名啊?”

    “第五。”

    “.......第五有什么好夸的?”

    “苏先生说,往日你写的那些文章,只能称作是垫底,如今这篇文章,才称得上是第五。”

    “这么一听,我仿佛还应当谢谢苏先生?”

    “可不是嘛!苏先生这样一说,籍泾他们笑了好一会儿,不过我不一样,我把你当知交好友的,”

    程昭抱了抱她,心里稍稍感动:“还是你好,你都不笑我。”

    黄书意理直气壮,眨了眨眼,显得俏皮:“我笑得更大声一些,苏先生说我这样很好,关系亲近,所以笑得无惧无畏。”

    “......”程昭立刻跟她分开,面颊气鼓鼓的,佯装生气又嫌弃道,“回去吧,回去吧。”

    两位小姐闹来闹气,疯狂变脸。

    后头的惊蛰再也忍不住,扶着墙无声地笑,差点笑岔气。

    ......

    入夜,树影孤高,月色寂寥。

    程昭本来打算看会儿书,被钟嬷嬷强行按着睡下,嘴里念念有词地叮嘱:“你瞧瞧,整天整天地熬夜,睡得那样晚,身子都吃不消了,可不就病了?”

    她叹口气:“嬷嬷,我没事,不看书我睡不着。”

    “那你就闭目养神,总能睡着!”

    从小到大都这样,每次她一生病,嬷嬷总要挑出几个坏毛病催着她改掉。

    程昭只能退让:“知道了,嬷嬷。”

    房间里吹了灯,一时间寂静下来。

    她躺了好一会儿都睡不着,估摸着嬷嬷她们已经睡了,便起身打算点一盏小小的灯,找本书来看。

    还没等她动作,房间之外已经来了人,黑色的身影先是停在她的窗外,被月光投在窗户纸上,分外清晰。

    那人似乎是把耳朵凑近听了听响动,后来才一步一步朝房门那边走过去。

    脚步极轻,没发出任何响动。

    程昭屏住了呼吸,光脚下了床,从桌上抄起一个趁手的烛台,蹑手蹑脚地藏在门后。

    夜半时分房间里来了人,多多少少会对名声有影响,她打算先把人打昏过去,再把人绑起来,找郑炉郑鼎帮忙解决掉。

    将情形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演练过,程昭信心很足。

    那人很快撬开了房门,缓步走进来,黑夜里,他的身形高大无比,黑色劲装在月华下闪着微光,身侧银鞘宝剑精致华美。

    程昭完全顾不得观察他的衣着装饰,看准了他朝床榻看的时机,抄着烛台砸在他脑后。

    脑后挨了一下,墨泉闷哼一声,随后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程昭先是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又踹了踹他,确定他昏倒了,这才找了绳子把他捆了,全程都小心谨慎,生怕这个人会忽然醒过来。

    做完这些,她心底的紧张情绪才散去一些,拿火折子点了灯,照亮了男人的面庞。

    “墨泉?”她差点尖叫出声。

    墨泉这小子大半夜的擅闯她房间做什么?

    墨泉这小子武功好,人也还不赖,这么些天相处下来,程昭把他当朋友的。

    尤其是昨夜,她站在临水的石板上,还是墨泉提着她一路飞奔,将她送到了宋煜身边去,这才能度过昨夜的难关。

    这么想着,她把墨泉扶起来,让他后背靠墙坐着,这才倒了杯冷茶将人泼醒。

    墨泉睁开眼,便见一阵昏黄烛火下,程昭披着外衣,正在打量自己。

    他手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下意识开口:“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程昭指了指自己,略微恼火道:“你好意思问我?墨泉,你大半夜闯我房间,又是什么意思?”

    “我,我,”墨泉我了好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程昭再次抄起灯盏,谨慎地盯着他:“不是吧?你真打算半夜来非礼我?”

    墨泉料想,那个灯盏大约就是刚刚砸晕自己的罪魁祸首,他后颈发疼,赶忙恳求道:“三小姐,你别,你抄着这个,我实在是害怕。”

    “你害怕?”程昭完全不信,“你的身手,还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

    墨泉扁嘴,三小姐跟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丁点关系,太狠了,出手稳准狠,把他这个暗卫制得服服帖帖。

    墨泉老老实实说明来意:“三小姐,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听你说。”

    “那你说来听听?”

    “主子吃不得亏,紫竹姨娘大闹添江楼,主子打算取她狗命。”

    程昭有点儿郁闷,她还打算从紫竹嘴里问出她们暗害母亲的证据呢,宋阑这时候插手,她还怎么查?

    “他不是说紫竹下跪求饶这事儿就完了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墨泉心里嘀咕道:“主子这不是找个由头帮你报仇嘛。”

    “不行!你告诉他,别乱动许府里的人!”

    墨泉:“……”

    程昭拍拍他的肩表示欣慰:“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居然还知道提前来给我报个信儿,总算是没有看错你。”

    墨泉无奈地笑:“其实,我过来报信是有事相求。”

    “求什么?”

    “求你,把这本医书给译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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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