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商门小毒妃TXT下载商门小毒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商门小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螭族文字

    墨泉伸了伸下巴,示意她从自己怀里掏,程昭也不客气,扯着外面露出的书卷边角一拉,掏出一本医书。

    这是一本簇新的医书,边角的书页整齐干净,墨迹带着淡淡清香,纸张纯白无暇,显然是新誊抄的。

    翻开一看,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正是宋阑先前让她看过的那种晦涩难懂的文字,之前帮着墨泉在藏书阁找书,她也知道一点,这是螭族文字。

    想要把这本书译出来,少不得要学螭族文字,她在学业方面向来懒散,连本国的学问都没学明白,还去学古老的螭族文字,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她只看了几眼便觉得眼睛疼,天书一般,立刻把书合上,嫌弃似的捏在手里,轻晃了晃,盯着墨泉:“你坑我。”

    墨泉很冤枉,想发誓证明自己的诚意,却发现双手还被绑着,只能低声细语地诚恳道:“怎么会呢,三小姐,我这是帮你啊。”

    程昭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怎么算是帮我?”

    墨泉循循善诱:“三小姐本就有医术傍身,若是再掌握了这螭族医术,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恐怕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会螭族医术的人来,到时候,三小姐无论去了哪里,都要被旁人奉若上宾。”

    古螭族是南边的神秘部落,拥有独特的文字、医术、甚至还涉及蛊术,奇异玄妙,早在几百年前便没了音信。

    有人说,螭族是进了深山之内隐居,又有人说,是被当时的朝廷暗中派人灭了族。

    金玉无罪,怀璧其罪,她若学了螭族文字,虽说医术会大涨,但是难保不会被人当成螭族后人,到时只怕有数不尽的祸患缠身,她很清醒,故而拒绝得果断。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会听进墨泉的话,被巨大的利益迷了眼。

    但程昭并没有成为当世名医那样大的理想,她只想着把母亲程素素的仇报了,然后打理好府里的家业,安稳富足一生。

    故而她面色平静,晃了晃手里的医书:“就这?”

    没想到这一点完全打动不了她,墨泉再次强调:“......三小姐,这是多少大夫求之不得的机缘啊。”

    “那你找别的大夫去。”她把医书塞回墨泉怀里,又指着他警告道,“现在我把绳子给你解开,你自己离开,以后别再大半夜地过来了,知道吗?”

    墨泉失落地点头。

    程昭给他松开绳子,又道:“对了,记得告诉宋阑,让他别乱动许府里的人。”

    墨泉应声:“三小姐,我记住了。”说罢他一个腾跃上了侧门的院墙,裙摆被夜风吹得烈烈作响,回头看了眼执灯站在房门外的程昭,无奈叹了口气,后又越过河岸离开了许府。

    隔天,晨光熹微,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程昭就被钟嬷嬷唤醒,她沉着脸,显然有点儿生气:“甜甜,昨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啊?”程昭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钟嬷嬷帮她回忆:“你昨日是不是答应我,不再熬夜看书了?”

    “我没看啊。”程昭委委屈屈。

    “没看?这是什么?就放在你枕边!”钟嬷嬷晃着手里的书,气得快要冒烟,这孩子实在是不省心,白日里四处闲逛,晚上熬夜看书,身子哪里吃得消?

    程昭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看清了嬷嬷手里拿的那本书。

    可真眼熟,不正是她昨日从墨泉怀里掏出来那本吗?

    她气得冒烟:“我......这不是,我......我没看。”

    钟嬷嬷质问道:“没看?那是这书自己长了腿跑到你枕头边儿的?”

    “......”她可真是太冤枉了!

    “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下一次不许了,至少生病的这几天,不许熬夜看书,明白吗?”

    程昭弱弱点头,心里却气得咬牙,死墨泉,居然杀了个回马枪,趁她睡着了把医书摆在了自己枕边,以为这样做她就会帮忙翻译这本医书了?那不能够!

    这么想着,她生闷气似的,把书卷了卷,丢到了床底。

    午后,宋煜特意来探望,带了大包小包的补品礼物,钟嬷嬷亲自领着他进屋,态度热情亲和:“宋公子,你能来看小姐,实在是有心。”

    宋煜彬彬有礼:“嬷嬷哪里的话,来看望程昭是应当的。”

    秋意渐凉,日头温暖而不刺眼,轻飘飘地洒落,照得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偶尔有秋风吹进来,清爽又惬意,算是一年里最舒适不过的时候。

    程昭早穿好了素色衣裙,请他在桌前坐下,抬手倒了茶:“今日怎么会过来?学院不是不许无故外出的吗?”

    “说是来见你,苏先生就答应了。”

    程昭有些了然,苏先生大约是记着上次为他治伤解毒的情分,这才开了个口子。

    少女的面颊白嫩嫩的,似剥了壳的鸡蛋,挑不出任何瑕疵,不施脂粉的模样真称得上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眉眼和煦,带着清淡的笑意,生动又美好。

    早先墨泉报来消息,许府没有处置紫竹姨娘,轻飘飘地把这事放过,他以为程昭会郁闷会生气,如今看来,她仿佛自己开解了自己。

    宋煜有点儿心疼:“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同我说。”我会护着你。

    程昭神情坦然:“就是生了点小病,难道也要去麻烦你吗?”她语气俏皮,“难道你是大夫?”

    “你若是需要我成为大夫,我也可以去学些医术。”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真诚,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宠溺又温柔。

    程昭忍不住面颊发烫,别开脸道:“开玩笑而已,你还顺着我开玩笑,嬷嬷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数落我。”

    “嬷嬷看上去很慈和的模样,还会数落你?”

    “当然会了,小时候常说我像个皮猴,上房揭瓦,下水摸鱼……”

    宋煜见她说起小时候眉飞色舞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微微垂头低笑。

    跟宋煜一起说话总是轻松又愉快,半个时辰的时候转瞬即逝。

    宋煜起身告辞,他本来就是花了中午的休息时间过来的,自然还得赶回书院去读书。

    程昭目送他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对了,告诉他们几个,不必来看我了,生个小病而已,过两日我就去书院了。”

第九十二章 杀心

    午后,宋煜来看望程昭的事传到了曹秋柏耳朵里,衣香仔仔细细地禀报:“宋煜公子来时和去时脸上一直带着笑,心情愉悦,仿佛还不知道紫竹姨娘的事。”

    曹秋柏怪道:“这一次程昭倒是安静,换作往日,她肯定要大闹一番,如今是改了性子?”

    衣香忍不住嘀咕道:“姨娘有了身孕,夫人都束手无策,三小姐还能有什么法子?要我看,她也没什么大本事嘛。”

    曹秋柏瞄了衣香一眼,话里带了厉色:“能紧紧抓住宋煜的心,这就是最大的本事,任谁都比不上。”

    衣香噤声,只能点头应和。

    “对了,你去厨房盯着,做些补品亲自给给程昭送去。”

    “是,夫人。”

    衣香炖好补品,拿托盘端了朝听竹院去。

    还没进院子,便听见里头传出谈话的声响来。

    “嬷嬷,紫竹姨娘有了身孕,我们该送些什么东西过去?”

    是程昭的声音,明明受了委屈,居然还想着给紫竹姨娘送礼去?

    钟嬷嬷道:“跪了一晚上,任谁都受不了,更别说有身子的人了,幸而崔大夫妙手,为她保住了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们该送些补品过去。”

    “宋煜刚刚送了燕窝过来,你去炖一些,我们等下送过去吧。”

    三小姐这是要同紫竹姨娘示好?

    衣香一时间想不明白,正好这时候小月从厨房回来,见了她道:“衣香姐姐。”

    衣香把托盘递给她:“这是我们家夫人心疼三小姐,特意吩咐我做的补品,我那边还有些事要做,你帮忙送进去吧。”

    衣香说罢便走,根本不停留。

    她回去报信儿,添油加醋了几句道:“三小姐根本就是一棵墙头草,昨日刚刚受了委屈指望着夫人为她做主,今日便要上赶着巴结有了身孕的姨娘!”

    曹秋柏眼皮都没抬:“老爷希望一家和气,她这时候去探望紫竹,才算是聪明。”

    衣香泄了气,无论三小姐做什么,夫人都觉得她做得好,真让人琢磨不透。

    曹秋柏喝了口茶,面上的笑意更明朗些,程昭千好万好,正是最好的踏脚石。

    自从程昭来了,紫竹处处吃瘪,许雨筠也如愿嫁去了王家,成为家族繁盛的纽带。

    瞧,铺路的是程昭和许雨筠,日后享受好日子的是她的两儿两女,程昭顺带着还把姨娘给收拾了,她这个继母做得可算是舒坦无比。

    清筠院那边的丫环婆子们见了程昭过来俱是一惊:“三小姐敢在这时候过来,还真是胆大。”

    紫竹正躺在床榻上,吃着青玉葡萄,见了程昭进来,抬手拂了下身边的矮木椅,得意地笑:“这不是三小姐吗?快来坐。”

    程昭站得很直,吩咐身边的小月把补品放下,这才道:“姨娘,我就不坐了,今天过来,是替久不能回家的二姐姐来看看你。”

    提起筠儿,紫竹就恨得牙痒。

    筠儿失去清白那一日,籍泾来过许府,也正是因此,筠儿才会去了那间柴房。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程昭的手笔,她是回来报仇的,为程素素报仇,为程家上上下下报仇。

    “那可真是多谢你了。”紫竹咬牙切齿。

    程昭眯着眼笑,端的是纯良无害的好模样:“姨娘真是好福气,这个时候有了身孕,不知道二姐姐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好福气。”

    程昭这话算是踩到了痛脚,筠儿上次回来还同自己哭诉过,王子安根本不碰她,又哪里来的身孕?

    “这事不劳你费心,程昭,你先管好自己。”紫竹眼底有冷冽锋芒。

    “对了,姨娘,有件事我一直没提过,我会些医术,妇人有没有身孕,我一眼就看得出。”

    紫竹身躯一震,眼底现出片刻慌乱。

    “不过姨娘也别担心,你假装有身孕的事我暂时不会说出去,毕竟这种事,还是由父亲亲自发现比较好,越期待,失望的时候才会越痛恨,你说呢?”

    程昭字字句句都透着笃定。

    紫竹知道这时候自己千万不能露怯,目光锐利地逼视她:“你再胡说下去,我先把你的所作所为告到你父亲那里去。”

    程昭有点无奈:“姨娘怎么不相信我呢?先前明争暗斗,姨娘一次都没赢过,如今还不知道厉害吗?”

    她这是挑衅!

    紫竹骂道:“你有什么可厉害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借了宋府的势力,沾了宋府的光!”

    她用一种同情又可怜的目光盯着紫竹:“我若是真借了宋府的势力,姨娘此刻早已是一具尸首。”

    若不是她昨日拦住,紫竹都不一定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丢下这番话,程昭扬长而去。

    紫竹不可遏制地发抖,是啊,宋府那样的势力,让她下跪求饶都易如反掌,悄无声息杀了她又有什么难。

    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十多年前的事。

    紫竹起了杀心,她不打算再绕着弯子跟她斗了。

    斗不过,那就杀。

    为筠儿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她眼底燃起了火焰,那是一种狠毒的疯狂的火焰,像是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因为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底牌了,假身孕是她最后的依仗,而这份倚仗还被程昭看破。

    她看着跟在程昭身后的小月,计上心头,随后叫过木香耳语一番。

    木香咬唇:“姨娘,这样做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若是不做,我先把你卖去青楼!”

    木香无奈点头。

    虎四门路广,很快买到了迷香,木香趁着去厨房的功夫把迷香交给小月:“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月神色为难,她已经背叛过程昭一次了,这次若是再做这种事,她良心难安。

    来听竹院这些日子,她很快喜欢上这里,钟嬷嬷嘴硬心软,待她如同亲女儿,三小姐为人和善,从不难为她们这些做丫环的。

    这样的日子,是梦里才会有的,平和安宁,像是一家人。

    她把药瓶塞进袖口,迟迟下不了决心。

    木香又催了两次,给出了最后通牒:“三日后,若是这次不成,你的身契会落到玉欢楼的妈妈手上。”

第九十三章 迷途知返的小月

    小月只能点头。

    因程昭告了三天假,落下了不少东西,放课后苏先生要她留一留。

    放课的浪潮之后,整座书院霎时空旷下来,有风从竹林间吹入,带着竹叶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

    少女坐在书案前,手懒懒地撑着圆钝流畅的下巴,一头墨发被风吹得轻晃,头上的百蝶流苏发簪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

    一边的苏先生一句一句分析她写的文章:“筑堤防水患,振廪粒民饥。这一句写的很好,你当时怎么想?”

    程昭没做声,她的心思还放在许府里,前两日特意去挑衅紫竹,引得她起了杀心,这一步走得仿佛有些危险,但是她又不得不这样做。

    许志高那种人,最是利欲熏心,添江楼的事,假装怀孕的事,都不足以给紫竹判死刑,她得让许志高知道,紫竹要做的,是害死程昭,毁掉许府向上爬的希望。

    见她心不在焉,苏先生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角:“程昭,认真一些。”

    程昭坐得更加端正。

    苏先生重复了一遍问题,垂头看向她。

    程昭下意识回答:“这一句是从我师——,我们村里的秀才嘴里听来的,当时村子里发了大水,庄家作物被淹得彻底,他随口一说,我也就记住了。”

    苏先生有些犹疑地看着她,这样的诗句简洁明了,直切要害,若只是随口一说,那此人可算颇有文采。

    “那位秀才后来怎么样?”

    见苏先生还要刨根问底,程昭摇头,平静扯谎:“不知道,我当时还小,跟嬷嬷相依为命,存活尚且艰难,哪里会在意秀才老爷过得怎么样。”

    提起她的过往,苏先生便不好再问下去,只道:“你的文章就说到这里,接下来,我把这几日新学的内容讲给你听。”

    因为只需要教她一个人,苏先生讲的比往常要细致不少,也更加通俗易懂,程昭很快理解,忽然觉得读书也没有那么难嘛。

    补了两个时辰,等到天色昏暗下来,苏先生才放她回家。

    回到听竹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一轮明月分外皎洁,稀疏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烁。

    小月把热好的饭菜送过来,面上含笑:“小姐,今日有肘子呢,惊蛰说你爱吃,特意让厨房留了两个。”

    小月把菜肴一一摆到桌上,摆完之后抬头,对上程昭打量的目光,不太自然地移开:“小姐快些吃吧。”

    她的歉疚暴露无遗,处处是破绽。

    程昭似乎懂了些什么:“我确实爱吃,不过也吃不了两个啊,另一个肘子就赏给你了。”

    小月咬唇应声,有些紧张似的:“谢谢小姐赏赐。”

    程昭夹起一小块肘子,余光看向她,如愿看到了她脸上的紧张。

    竹筷夹着肉,一点点靠近程昭的唇,小月一刻不停地看着,一颗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里,垂在身侧的手指捏得紧紧,几乎要将衣角揉烂。

    有点拙劣的迷药,一嗅便知道。

    程昭并没有吃下去,而是停下筷子:“我先去趟书房。”

    书房里装着不少常备的药粉药丸,程昭找了一颗薄荷丸含在舌尖下,又从一边的书架上抽了本话本子,闲庭信步走了出去,冲着小月不好意思笑一笑:“找本书看,别告诉嬷嬷。”

    小月点头表示知道,随后垂手继续候在一边,她的牙关紧紧咬着,矛盾和纠结似一根绳子,在她心里不断地扭来扭去,越捆越紧。

    程昭再次夹起那一块肘子,慢悠悠往嘴里送。

    这时候,小月忽然抬手拦住她的动作:“小姐,肘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要不我再去热热吧。”

    不知不觉,小月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后背也汗如雨下,她的手都在忍不住发抖。

    往日里明明藏得那样好,今日却破绽百出。

    程昭装作无知无觉,犹豫了下才道:“也好。”

    小月端着下了药的肘子飞也似的跑走了。

    屋内寂静一片,程昭翻看着手里的话本子,心思却并不在这上头,指尖划拉着桌布,发出缓慢而滞涩的声响,思索该怎么处置小月。

    虽有错,但知晓改悔,况且,嬷嬷实在喜欢她,当成亲女儿似的。

    嬷嬷对自己也是很好的,可是嬷嬷心里总藏着一份主子和奴婢的尊卑,对程昭再好,也不是亲女儿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没有了亲人,有小月陪着,嬷嬷或许能好很多。

    正纠结的时候,小月又慌慌张张跑回来了,眼睛红红的,兔子一般,腾地在她面前跪下,声线发颤:“小姐,你罚我吧,刚刚热菜的路上,我不小心把肘子洒了。”

    “小事而已。”程昭摆摆手,很宽容道,“我今日也没那么想吃肘子,吃点青菜也很好。”

    程昭越温和,小月就越愧疚,三小姐这样好的人,凭什么要被紫竹姨娘暗害?

    两三日的矛盾和纠结,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嬷嬷和小姐对她这样好,她实实在在下不了手,不就是死吗?死又有何妨!

    她抬头,下定了决心,选择说出实情:“小姐,其实肘子是我故意洒了的,因为那里面,有迷药。”

    程昭收回手指,将桌布扯平整,粉嫩的嘴唇动了动:“是谁下的药?”

    小月惨然一笑,小脸发白,语气无奈又痛苦:“是我,小姐,我的身契在姨娘手里头,打从你一进府,我就被姨娘送了过来,意在监视小姐。”

    她很轻的喟叹一声:“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小姐待我太好了,若是害你,我心难安。”小月不住磕头,她很用力,青砖被她砸得砰砰响,“小姐,我对不住你,先前给紫竹姨娘报过几次信,添江楼的事,也是我透了风声。”

    程昭的声线偏冷:“那你可知,说了是什么后果?”

    小月眼底有泪光闪烁,额头已经破了个血窟窿,染红了一块青砖:“奴婢知道,夏至就是前车之鉴,不过三小姐不必脏了手,我会自己去夫人那里说清楚,是死是活,全凭夫人发落。”

    至此,程昭忍不住生出恻隐,罢了,拉她一把吧。

第九十四章 墨泉解围

    程昭起身,把她拉起来。

    小月仓皇抬头,见小姐面色沉静又从容,没有愤怒,更没有丝毫惊诧,平静得像深夜的湖面,她心里一惊,小姐难道是,早有预料?

    她的手温暖有力,握着小月的时候,莫名地让人感受到安全与信赖。

    程昭先是看了眼她额头上的伤口,颇有些心疼地嘶了一声:“你也太傻了些,这样用力磕头,破相了可怎么办?”话里的关切之意不加掩饰。

    小月眼眶湿润,都这个时候了,小姐竟然还心疼她,愧疚感也更深了几分:“小姐,我真对不起你的好。”

    “我先帮你上药。”程昭说罢便进了书房,从里面拿了伤药出来,洒在她伤处止血。

    药粉洒上去,温温热热的,感觉特别舒服,而且,味道也很好闻,香香的。

    处理过伤口,程昭再度看向她,神情无比严肃:“你还有机会将功补过,紫竹姨娘今晚有什么谋划?”

    将功补过?小月这时候完完全全相信程昭,老老实实回答。

    饭后,程昭昏昏沉沉地上了床榻,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钟嬷嬷进来,见她今日睡得安稳又踏实,心里满意,想着这孩子总算听话些,把她的叮嘱听了进去,笑着给程昭掖好被角,也就出去了。

    夜色寂寂,今夜的听竹院格外安静,月色微凉似水,墙角一丛青竹投下藻荇似的阴影,秋千在风里轻晃,一切都是静谧安详。

    小月见众人都睡去,穿了衣裳蹑手蹑脚出了屋子,先是去了钟嬷嬷房里,点了一根迷香,又去了惊蛰和两个小丫头眼里,点好迷香,做完这些,她便守在程昭房门外,目光一直盯着侧门处看。

    秋风很凉,小月提前备了件外裳披在身上,一直到了子时。

    侧门处传来七八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侧门外,随手,那些人架了木梯,很快翻过院墙进了听竹院。

    清一色的夜行衣,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具,让人忍不住生出畏惧。

    小月瑟缩了下身子,大着胆子走上去:“迷药已经下了,小姐睡得很熟,你们尽快动手。”

    为首的男人点头表示知道,他后面有个矮个子男人多看了小月一眼,目光危险,带了杀意。

    矮个子男人正要抬刀,被为首的男人拦住:“你现在砍了她,万一招来了府里的小厮呢?”

    “可留着她不是个祸患吗?”

    “她是自己人,别废话了,我们今天是来杀小姐的,直接往里走。”

    听竹院不大,小月指了方向之后便缩在一边。

    一行黑衣人进了程昭的屋子,直奔床榻而去,透过青色薄纱幔帐,隐约看见床上有个身形。

    为首的当机立断,一刀砍下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血液喷溅,他只觉得刀轻飘飘的,仿佛砍到了什么极柔软的东西。

    幔帐被人扯开,他一把掀开被子,这才发现床上根本没人。

    外面忽然亮起了火光,随后便有脚步声传进来。

    “遭了,中计了!”为首的人大喊。

    可他们一出房门,便见院子里站了三个壮实无比的男人,为首的正是墨泉,后头是郑炉郑鼎。

    程昭则从墨泉身后慢悠悠地踱步走出来,声音愉悦轻快:“你们是要找我吗?”

    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他们人少,我们拼一拼,速战速决,从侧门离开。”

    “人少?”墨泉冷哼一声,“我一个人就足以对付你们这帮饭桶。”

    墨泉持剑出击,在众多黑衣人之间辗转腾挪,不出片刻,他剑上便沾满了鲜血。

    所有的黑衣人都受了伤,或许是脚,或许是腿,再难逃离。

    程昭见状,伸出大拇指夸他:“墨泉,你真厉害!”

    郑炉郑鼎早备好了绳子,将他们一一捆了,又往嘴里塞了布条。

    墨泉收下她的夸奖,道:“这都小事儿,不过三小姐你主动让我深夜来听竹院帮你,这不算是违背承诺吧?”

    “当然不算。”程昭摆摆手,“不但要谢谢你,还要麻烦你,帮我做个见证。”

    小月已经去流珠院请人了,相信曹秋柏很快就到。

    曹秋柏深夜被吵醒,正在气头上,又听见小月在房门外喊着有人刺杀三小姐!

    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推门出去:“情况如何?”

    “幸好有宋公子的护卫暗中保护,不然我们小姐哪有命在!夫人快过去看看吧!”

    曹秋柏穿好衣裳,匆匆朝那边赶,听竹院内灯火通明,院中跪了七八个黑衣人,墨泉和郑炉郑鼎则站着,见了曹秋柏进来,不卑不亢拱手道:“见过许夫人。”

    “这是,宋阑公子身边的侍卫?”曹秋柏对他有几分印象。

    墨泉很为她考虑,撤了个谎:“我是宋府侍卫,自从前几日三小姐受了冤枉,我家三公子便暗中派我保护左右。”

    “有心了。”曹秋柏道谢,“不过我得审问一番,才好处置这些人。”

    墨泉道:“应该的,许夫人若是需要,小人也可以代劳,小人祖上是衙狱里当差的,严刑逼供的手段不少。”

    宋府的人都出现在这里了,显然是对前几日没处置紫竹的事情不满意,曹秋柏这时候也乐得顺水推舟:“既然如此,那这事便由你来代劳吧。”

    墨泉先给为首的人松了绑:“那就从你开始。”他扯着男人的两手臂往后掰。

    “啊——”男人痛苦哀嚎。

    这种是最基本的手段,用疼痛瓦解人的意志。

    曹秋柏不想看这过程,拉着程昭往屋里去:“你没事吧?让我看看受伤没?”

    程昭带着她看了自己的床榻,被子和枕头一团糟,明显是被人砍破之后翻乱的。

    曹秋柏用手帕捂唇,面色难看至极,她不敢想,若是这刀真砍在程昭身上可怎么是好!

    许家飞黄腾达的梦想会即刻破灭!

    墨泉循循善诱:“其实你们嘴硬着没有半点好处,今夜小姐并未受伤,到了官府也只是关一年而已,可若是严刑逼供之后才交代,下辈子就在牢里过吧,还有你们的家人,也会全部受到我们的报复。”

第九十五章 严刑逼供

    这群黑衣人往日里黑暗里来,黑暗里去,杀人如麻,今日被抓,笃定他们会报官,只要伙伴们守口如瓶,抵死不认,再加上那位小姐没受伤,没有杀人的证据,坐牢也关不了多久。

    墨泉继续用力,男人的两只手臂几乎要被掰断,疼得叫出声,但始终没招供。

    心存侥幸,所以沉默,自以为什么都不说便定不了罪。

    墨泉松了手,冷冷看着他,倒是挺能忍,若不是三小姐叮嘱留活口,这人哪有命活到此刻。

    顾及这里是听竹院,墨泉有很多逼供的手段不好叫人看去,便思忖着要不要将这群人带回府去,不过一旦把人带回去,这事就瞒不过宋煜公子,与三小姐找他暗中帮忙的初衷背道而驰。

    这三人是多年培养出的默契,一见墨泉的纠结神情,郑炉郑鼎立刻明白他在忧心什么。

    郑鼎出主意道:“不如这样吧,我们把人送去官府。”

    “也好。”墨泉跨过台阶走到房门口,唤道:“三小姐,这些人嘴硬,问不出东西来,这样吧,我们三人把他们送去官府,这事交由官府处理,你看行不行?”

    程昭下意识要拒绝,曹秋柏倒是先应声:“也好,麻烦你们了。”

    交给官府来办,是最公正也最稳妥的法子。

    一根绳子将黑衣人们串成一列,郑炉在前,郑鼎在后,墨泉在侧,扯着这些人出了府。

    夜晚的街道空旷寂静,郑炉道:“先前知道一处破庙,我们把人带去那里审问吧。”

    荒废已久的庙里处处阴森,厚厚的蛛网缠绕着石像,看不出原先的悲悯模样,屋顶上悬挂的布条破破烂烂,在夜风吹拂下似幽灵疾行。

    郑鼎声线森森,似长着獠牙的兽:“总得让他们见见血,才知道厉害。”

    矮个子男人听了这话一阵瑟缩,没去官府,而是来了破庙,这是打算用私刑,他缓缓地门口移,企图制造出些声响引来附近的人。

    郑炉观察细致,立刻注意到他的异样,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手捂着矮个子黑衣人的嘴,另一只手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扎入他的心口。

    中的是要害,他很快没了呼吸,匕首还留在他的心口,他瘫倒在地上,两只眼映着月光,睁得大大的,满是诧异,似乎一点儿都不相信自己会这样轻易死去。

    有人死去,对剩下的人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证明面前的三个人不是好糊弄的,身着黑裳的这个刚刚以一敌十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另两个虽然未曾出手,但是下刀稳准狠,比他们这些杀手强上千百倍不止。

    这一次,是碰上了硬茬。

    郑鼎锤了郑炉一下,不太愉悦道:“不是说了我来吗?你怎么还抢了先?”

    郑炉嫌弃他:“你来?等你一刀一刀把人身上的肉剔尽,天都亮了。”

    “我最近好久没练了,手生了,今天得练练。”郑鼎说罢,目光在剩余几个黑衣人里辗转,再玩味不过的目光,仿佛他们是一群等待屠宰的羔羊。

    死亡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惧怕,极致痛苦的死亡更是。

    黑衣人们被捆得紧紧,嘴巴里也塞满了布条防止求救。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绝望无比,身子抖如糠筛,眼神惊恐到了极致,因为面前这三个人根本没打算把他们送去官府,而是要暗中处理。

    人群里,有个人面庞稚嫩,显然只有十六七岁,没什么经验的缘故,怔怔地看着矮个子男人的尸体,害怕得几乎哭出来,看来,这群人里,他的恐惧最深,郑鼎颇为满意,上前把他扯出来:“我觉得他挺好的。”

    他刚被拉出来,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坐都坐不稳,眼底满是恳求,嗯嗯啊啊着,仿佛有话要说。

    郑炉把他嘴上的布条扯开,男人直接开口求饶:“求你们饶命,我说,什么都说。”

    他很机灵:“雇我们的人藏得很好,只有老大跟他见过面,几位大爷可以问我们老大,若是你们懒得问,那大爷们说是谁就是谁,我们作证。”

    见他什么都说了,其他人也没了硬抗下去的心思,纷纷开口交待,首领最后也没法子,说了实话:“是一个小厮,长得很端正,经赌场的黑老七介绍来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眼角有颗痣,看上去很精明。”

    “同我们说了实话还不够,还要同官府说。”

    “好汉们,今日那位小姐并没受伤,你们想问的我也都说了,求你们就此放过我们。”首领不想同官府说,说了就得坐牢,傻子才会那样做。

    墨泉冷冷道:“这事必须过官府那一关,要么坐牢,要么现在死,你们自己选。”

    郑鼎不耐烦道:“跟他们废什么话,做杀手的哪个不是罪大恶极,死在我们手里不冤枉。不过他们死前,能帮我练手,也算是没白活。”

    郑鼎手里捏着一柄剔骨小刀,流苏的坠子,鲜红明艳,配合上他冷淡嗜血的神情,只叫人胆寒。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首领,郑鼎先从他的手臂开始,一点一点划开,这样的死法比一刀毙命更加残忍,一旦开始便不死不休。

    暗红色的血液温热,顺着他的手臂流下,很快沾湿了地面,眼看着皮肉被割开无异于一场凌迟。

    “我们去!我们去!”

    刀子只有划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首领这时候退让已经晚了,郑鼎一刀一刀将他的左手臂拆掉,后又从肩头处一刀砍断。

    他的惨叫被布条堵住,眼底一片猩红,这样的痛苦,他再也不想承受。

    墨泉面不改色:“罢了,就到这里吧,算是给他们个教训。”

    郑炉又道:“你们的面容我已经记下,若是到了官府那边没有老实说话,我会一一找到你们的家人,后果,便是如刚刚一般,一刀一刀地将人活剐。”

    他们三人说着残忍的话,面色却平静到了极致,眸底冷意横生,仿佛三个杀戮傀儡。

    首领这时候哪里还敢不听话,只得咬牙应声:“我们去官府,什么都不敢隐瞒,一定老老实实招供。”

第九十六章 紫竹危

    天一亮,衙门的人一开门,便见七八个黑衣人等在官府门外,算是自首。

    昨夜墨泉三人的恐吓很到位,他们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知州顺着黑老七查到了虎四,虎四嘴硬什么都不说,被关进了牢里。

    消息传到许府的时候,许志高气得直奔清筠院,一把捏着紫竹的脖子质问:“你居然要杀程昭?”

    紫竹摇头:“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许志高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神情阴鸷,“你有多歹毒我很清楚,不过这份歹毒,不应该用在程昭身上。”

    那可是他们许家青云直上的踏脚石啊,杀了程昭,许家未来只能窝在绵州这个小地方,还可能惹怒宋家为她报仇,紫竹这样做简直是要许家万劫不复!

    这时候,许志高哪里还顾得住她有没有身孕,直接把她一脚踹翻在地,又补了几巴掌。

    紫竹整齐的发髻被打得散乱,模样看上去极为狼狈,她仍在狡辩:“这事不是我做的啊,老爷,我冤枉啊。”

    “冤枉?人证物证俱全,你以为虎四不把你招出来我就不知道了?虎四是你一手培养的心腹,这事不是你的授意还能是谁?”

    许志高终于清醒了一回,或者说,他从来都是清醒的,只是装聋作哑,不愿主持公道罢了。

    如今紫竹意图杀程昭,触犯了许家的利益,许志高才出面解决。

    先前紫竹怎么算计程昭他都可以装聋作哑,这一次她动了杀心,触碰了许志高的底线,许志高开始思索,紫竹还有必要活着吗?

    紫竹和宋家比起来,微不足道。

    况且,紫竹现在太不安分,当年的事她又知道不少,一层层利益分析下来,许志高看紫竹的目光便格外冷漠。

    这样的人,是一条毒蛇,迟早有一天要害了全家人。

    “你搬到花茶庄去吧。”许志高打定了主意,先把她挪到山上的庄子里去,等她生产的时候动点手脚,活着下点药,让她没得悄无声息。

    “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紫竹爬过来扯住他的衣角,“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这样对我!”

    曹秋柏听人说这边出了事,匆匆赶来,见到了紫竹的狼狈模样,这种情况,她没有贸贸然出声,只记得昨夜里程昭在她耳边说的话,紫竹姨娘没有身孕。

    所以,她以身孕躲避惩罚,又暗害程昭。

    紫竹太自私,只顾一己好恶,不顾许家大局。

    曹秋柏关切道:“我看姨娘摔得有些狠了,不知腹中的孩儿如何了,我已经让衣香去请大夫,希望孩儿无事。”

    她不求情,也不火上浇油,只做一个端庄娴雅的当家主母。

    有了曹秋柏在一旁做对比,许志高对紫竹更是厌烦至极,挥手道:“无论她腹中孩儿如何,今日就把她送去花茶庄,我不愿再见她。”

    “是,谨遵老爷吩咐。”曹秋柏应声。

    许志高正要甩袖而去,被曹秋柏拦住,道:“老爷今日气恼,不如等大夫来了,顺道帮你开一副治疗心情郁结的方子,省得伤了身子。”

    许志高惜命,闻言也应下。

    下一刻,大夫已经到了,来的是回春堂的楚大夫,他衣衫素净,提着一个小小的行医箱,步步沉稳。

    楚大夫刚要为紫竹姨娘把脉,她躲开手:“大夫还是先为老爷把脉吧。”

    曹秋柏没什么意见:“也好,那大夫等下再为姨娘把脉,她怀有身孕,最需要仔细着。”

    楚大夫又看了眼紫竹,犹疑道:“有身孕?”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这位姨娘并没有身孕,而且,看她的面色,应当是寒气侵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数年,根本不可能怀有身孕。”

    曹秋柏惊呼:“这是真的?”

    见自己假孕的事被人拆穿,紫竹按捺不住,指着楚大夫骂:“庸医!老爷!这是庸医,赶紧把他赶出去!”

    这时候的许志高半信半疑,毕竟,府里已经十多年没有新生儿了,对紫竹腹中的孩儿,他还是存了一两分欢喜的:“大夫是不是看错了?”

    楚大夫说得平静:“老爷若是不信,可以请更多大夫来看,小人拿自己救人的这一双手来担保,若是诊断出错,老爷只管砍了我的手。”

    紫竹哭嚎道:“别信他!老爷,你别信他!崔大夫亲手诊断的,哪里会有错,老爷您得相信绵州第一神医崔大夫的话呀!”

    衣香这时候正好进来:“夫人,崔大夫不见了,崔家药铺也早就关了,我请不到崔大夫,这才请了楚大夫过来。”

    崔大夫跑了,不是心虚是什么?

    再度看向紫竹,许志高眼底是浓浓的失望。

    她任性,一次又一次地陷害程昭,她狠毒,雇人杀程昭,可是如今,紫竹欺骗了自己。

    许志高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的姨娘,把他当成傻子耍着玩儿,他仰天大笑,神情有些癫狂,指着紫竹:“好啊,你,很好,紫竹,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做什么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你把我当傻子玩,你真的是很好。”

    曹秋柏见状,派衣香送楚大夫出去。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许志高和紫竹两人,紫竹知晓,如今的情况,不下猛药是不行了,她泪眼朦胧看着许志高:“老爷,我这都是,太爱你了,老爷,你忘了吗?我们当年处理了程素素那贱人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啊。”

    她不提还好,一提,许志高眼底是浓浓忌惮。

    紫竹已经疯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留着这样一个祸患在,迟早会把当年的事情捅出来,闹一个鱼死网破,这一刻,他起了杀心。

    他抬手提了紫竹的衣领,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妇人的力气小,紫竹为了保持身材,更是瘦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尖叫出声:“木香——,救,救救,”

    她的声音来不及传得更远,许志高抢过她手里的帕子,紧紧塞住她的嘴巴:“你知道得太多了,你已经疯了,你得死。紫竹,你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也够了,我这就送你下地狱。”

第九十七章 紫竹失忆

    紫竹竭力想要挣扎,可她的手太短,力气也太弱小,根本阻止不了许志高的行为,猩红的眼底满是绝望,她心头陡然生出无尽恨意,从前只是恨程昭,现在,是恨毒了许家所有人。

    置身事外的曹秋柏,心狠手辣的许志高,碍事的程昭......

    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在她面前浮现,无一例外,都带了落井下石的狞笑,这是紫竹濒死前看到的画面,她在心里发了毒誓,若有来世,她不会再心软,一定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尽。

    ——

    花茶庄建在山上,有些偏僻,胜在地势高耸,秋日里开满了野菊,山下浅溪缓缓,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宁静意味。

    马车咕噜噜地往前行,停在花茶庄门外。

    惊蛰扶着程昭下了马车,朝庄子里看了一眼,怯怯的:“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必,来都来了,我们去看看紫竹姨娘。”

    因着每年的花朝节都在花茶庄里办,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精致的,只是大半年没打理,有些灰蒙蒙的,程昭踏进去,庄子上的嬷嬷很殷勤地领着她到了紫竹房外:“小姐,姨娘不记事了,有时胡言乱语,有时行为无状,您可得小心些。”

    “我知道,你去忙吧。”

    房门推开,散落一阵灰尘,程昭停了停才进去。

    屋里宽敞,却空荡荡的,只一张简单的床榻和桌椅,桌上不少灰尘,显然挺久没擦了,这里的丫环婆子知道紫竹失势,对她很怠慢。

    今日天色暗,乌云密布的,仿佛要下雨,床榻遮蔽了窗外落进的天色,只依稀看得见墙角一团黑影,紫竹姨娘缩在墙角,像一只刺猬。

    程昭噙着笑意,嘴角的酒窝很明显:“姨娘,你可还记得那日你是怎样死里逃生的?”

    紫竹仿佛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她叹息道:“是我救了你呢,若不是我差人去王家通风报信,二姐姐怎么会刚好赶到?你瞧,我对你多好。”

    紫竹的身子仿佛抖了下,又仿佛没有。

    程昭朝她走过去,一步一步,停在她身前半蹲下,眼底盛着温和的笑意:“姨娘,我来帮你看看伤口。”说着她扶着紫竹的下巴微微上抬,借着微薄的光亮,看清了她脖子上的伤口。

    一大片淤青,指印仍看得清楚,众人都知晓发生了什么,但是无人敢提,老爷打小妾,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是下了狠手啊,好一个许志高。

    这样想着,程昭便抬眼对上紫竹的目光,想看出些破绽来。

    紫竹的一双眼睛生得很好看,丹凤眼,唱戏的时候是个名角儿,后来跟了许志高,一日日地养在后宅,养出些富贵逼人的气质。

    而此刻,这双好看的眼睛有些空,呆怔怔的,没有神采。

    仿佛真的不记事了,连她也认不得了。

    程昭抬手覆在她手腕处把脉,脉象上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这样一番试探下来,没寻到丝毫破绽,她有点儿不甘心。

    当年的真相早已被湮没,只能从活人的嘴里查问出来,紫竹是最好的选择。

    再等等吧,或许过段日子她会露出破绽,又或许,失去记忆也只是暂时的。

    从花茶庄出来,程昭的情绪不太好,沉默地上了马车,车内舒适,惊蛰小声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去一趟宋家?”

    她疑惑道:“去宋家做什么?”

    “你梳妆台上摆了一箩筐的扇坠子啦。”

    “......”

    是宋阑说的,要从她这里买扇坠子,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地做,攒了不少,她倒是一直把这话抛在脑后,既然惊蛰提起来,程昭便道:“也好。”

    两人回府取了东西,便冲着宋府去。

    明明已经是凉爽秋日,宋阑屋里仍用了冰,程昭走进去的时候忍不住一哆嗦,随即又表示理解,他的情况越发严重,用冰也正常。

    “宋阑,这是你买的扇坠子。”

    她走上前,忍不住去看他的脸色,似是用了冰,没了往日的烦躁,看上去还算舒适畅快,这么想着,她稍稍放心。

    宋阑看了几眼,满满一匣子有十多个扇坠子,用的都是素净颜色,个个样式不同,显然是用了心的,他微笑着道:“正好我要回京城了,你送来这些,刚好够用。”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程昭诧异道:“回京城?”

    “是啊,既然这里没人治得好我,我还是回京城吧,那里人多地广,最是繁盛,说不定会有神医出现。”

    这是很应该的,程昭心里清楚,她很轻地笑了下:“也对,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在京城找到名医,治好的。”

    送完扇坠子,程昭便不多留,匆匆离开。

    墨泉从房顶上落下来,道:“这时候回去,是不是太早了些?”

    他冷哼:“既然命不久矣,早些回去不是正好吗?反正,想要我死的人,多得是。”

    这时候,男人眼底再没了往日的淡漠,延伸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出了宋府大门,程昭正好撞上了失魂落魄的宋煜,他这些日常在玲珑阁呆坐着,派出去的人一波一波地传回来消息,始终找不到那位传说中的木犀先生。

    他很着急,但又无能为力。

    程昭也不知怎么了,自从听了宋阑要回京城的消息之后,一颗心乱糟糟的,觉得自己没用,觉得有些遗憾,很多种情绪杂糅在一处,只剩下难过。

    这两人都没认真看路,撞到了一处去。

    程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才回神看了眼面前的宋煜,他唇色发白,面庞上覆满愁绪,显然是把自己折磨得不轻,若不是程昭清醒着,差点以为宋阑和宋煜掉了个个儿。

    “嗯,程昭,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望宋阑公子,顺道帮他把把脉。”

    “那你随我去趟玲珑阁吧,有事情同你商议。”

    玲珑阁的雅间之内,宋煜难得低声下气:“程昭,我有个不情之请,你究竟是不是木犀先生的徒弟?”

    他忽然这样问,程昭温吞地沉默。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求你,若是有法子找到木犀先生,我二哥或许还有医治的可能。”

    程昭摇头:“对不起。”

第九十八章 初冬的雪

    宋阑回京城的日子定在半月后的十一月十五,那时候正是初冬。

    不过他瞒得很好,每日照常去书院,不同的是,他不再同往日一般漫不经心,整日里都捧着兵书在看。

    程昭偶尔瞥见过一眼,只一眼,她便认出,这本书不是什么兵书,而是毒经,她从小背到大,哪里会不认得。

    所以,他是在自学毒经吗?

    因为木犀都做不到帮他解毒,所以他开始尝试着自学,自救。

    这样一想,程昭忽然觉得他是很想活着的,既然那样想活着,之前又去了哪里,受了一身内伤,使得自己病情愈发严重?

    不过这些她也只是暗暗琢磨着,绝不会直接问出口的,因为她自觉,同宋阑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

    况且,他半月后就走了,或许此生不会再见,这些话,问与不问,说与不说,都是无关紧要罢了。

    这么想着,她便回想起墨泉送来的那本螭族古籍来,螭族擅毒,那本书上会不会有解毒的法子?

    放课后,宋煜私下找了程昭,明明不久前才拒绝了他的恳求,宋煜却并不怪罪她,对她还是往常一样体贴周到。

    她看过太多为利益变脸的人,宋煜对她始终如一的关心和友好,这份气度还是很让人敬佩的。

    他打算给宋阑办一个生辰宴,宋阑的生辰在十一月十一,还有十天的时间准备。

    “自然是可以,不过生辰宴这事我实在没操办过,书意见过不少世面,或许可以从她那里得一些建议。”

    宋煜好奇道:“那你的生辰是怎么过的?”

    “我的生辰在初春时节,算是踏青的好时候,嬷嬷和师......和我会去山上敬香祈福,然后挑个景致好的地方坐下来,吃吃喝喝而已。”

    从前在京城,生辰宴总是隆重些,备了宴席,请了戏班子,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处,无非就是说说话,听听戏,二哥对那些没什么兴趣,常常躺在后院的树上躲清闲。

    如今程昭这样一说,宋煜便打算照葫芦画瓢,办一场轻松愉快的生辰宴,只请几位同窗和苏先生,一是过生辰,二算是送行。

    转眼便到了生辰前一日,宋煜给籍泾、黄书意还有苏先生发了请柬。

    知道宋阑要走这个消息,苏先生和几位同窗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其中,最舍不得他的,竟然是籍泾,籍泾向来少言,同他们几个游湖之后话才渐渐多起来,这一次,破天荒地拉着宋阑在书屋外说了不少话。

    黄书意跟程昭躲在草丛后面偷看,因为离得远,只能看见他们两人的动作,仿佛有些亲近。

    籍泾很难得地冲他笑了笑,黄书意差点惊呼出声:“我可从没见过籍泾笑,明明跟我们差不多大,总要装出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

    程昭点头,清理着脚边的杂草,敷衍道:“大约宋阑对于他,确实不太一样吧。”

    “也对,”黄书意说了半句突然停住,转头看向她,声音压得极低,“阿昭,你在做什么?”

    “我在拔草啊。”

    “那你知不知道,你拔的是面前的草,没了遮掩,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程昭裹了裹披风:“好像,他们已经发现了.......”

    黄书意转头看去,宋阑和籍泾已经朝这边走过来,道:“你们的话音有些大,所以,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黄书意:“.......我们没有偷听。”

    “对,”程昭帮她作证,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枯草,“我们是自告奋勇来帮苏先生清理园子的。”

    宋阑:“......”

    隔天一早,绵州久违地下了雪。

    雪花一点一点很轻很慢,跟京城的雪没法比,但是程昭还是头一次见雪,故而莫名地雀跃,没等惊蛰帮她穿好披风就窜了出去,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宋阑坐在添江楼之上,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灵动欢脱的身影,莫名觉得心软,好像有点满,又有点空。

    “嬷嬷。你看,绵州也会下雪的。”程昭格外惊喜。

    嬷嬷看着漫天纷扬的雪花,久违地想起十多年前的一桩事来,那时的木犀,还是个小姑娘,着一身素衫薄裙,腰间缀满叮叮咚咚的小铃铛,一跑动便有悦耳的铃音响起。

    每次一听见这声响,她便知道,木犀又来找自家小姐程素素了。

    “好了,木犀,你怎么又上树了?”程素素穿得厚实,站在树下仰望着她。

    木犀这时候已经爬到了银杏树的顶上,她含笑道:“你知道树顶有什么吗?”

    “什么?”

    “有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儿郎。”

    从银杏树顶,可看到红梅映,里面住着一位权势滔天的翩翩少年郎,少年生得好看,唇红齿白,似画里的人物,让人不敢逼视。

    同样的,他的身份也是这天下少有,多少人都攀不上的。

    至少,来历不明,普普通通的木犀,攀不上他。

    谁都不知道木犀是哪里来的,她很奇异,明明是一张中原人的脸,欢快奔放的性子像极了胡人,却又不大一样。

    用程素素的话来说,她像是山间的鹿,林间的风。

    这个形容,莫名地贴切。

    后来,少年郎带走了木犀,说是要带她去京城,要娶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年后,木犀回来了,她再次出现那日,绵州开始下雪,连绵不绝,几乎要把树枝压弯,城郊还有几家农宅被积雪压塌。

    绵州罕见那样大的雪,有人称之为天罚,当时不知是谁,把这事跟木犀联系到了一处,群情激奋的民众差点把木犀烧死。

    还是小姐为她出面,才保下了木犀一命。

    从此之后,木犀不再是山间的鹿,林间的风,她成了一块木讷的石头。

    见嬷嬷陷入回忆,久久未说话,程昭也不扰她,在秋千上坐下来,慢悠悠地晃着,裙摆在雪中轻舞,她不知为何,忽然抬头看向添江楼所在的位置。

    只是凭着直觉看过去而已,三楼的窗子开着,屋顶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似白玉做的瓦片,细细密密地罩着,她看了看,又收回目光。

    既然宋阑要走了,那以后,她大约也不会再去添江楼了。

第九十九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惊蛰抱着兔毛的芙蓉斗篷追出来,候在她身边:“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出门去取生辰礼物呢。”

    生辰礼物。

    “也对,我们去取。”程昭任由她帮自己穿好斗篷,两人一道去了朱花匠那里。

    如今已是初冬,朱花匠的花园子里却仿若春日,百花齐齐绽放,程昭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幅盛景,忍不住看直了眼。

    惊蛰对朱花匠说明来意:“是取十日前定下的花,许府三小姐定的,是腊梅。”

    朱花匠提了一丛明黄的腊梅出来,这腊梅形状好,花苞欲开未开,恰到好处地明丽,一下子将冰天雪地的素白色点亮:“这便是新摘的腊梅了,回去之后小姐拿水温养着,还能再开几天。”

    “若是能放一月就好了。”她轻叹。

    从绵州到京城须得一月,她希望送宋阑些花,有花色点缀着,回久安这一路心情大约能好些,心情愉悦对身体也是有益的。

    朱花匠闻言道:“小姐若是想,自然有能放一月的法子。”

    凡做生意的,总是绞尽脑汁劝说着顾客花银子,她不禁笑道:“难道朱花匠是打算劝我买几盆花回去养着吗?”

    买几盆花可就不同了,冬日花草难活,不但得专门请个花匠,还得时时留心照看着,宋阑才没有那么耐心。

    朱花匠态度恭敬,笑眯眯地:“小姐说笑了,我说的是干花,花朵没了水,自然不会枯萎,插在空花瓶里用做装饰,可以用上好几年。”

    “那我要一些。”

    得了一束新鲜腊梅,还有一束白粉色的蔷薇干花,程昭高高兴兴地朝宋府去。

    今日的生辰宴是宋煜一手操办的,晌午先在宋府里头吃饭喝酒,程昭到的时候不晚,只是籍泾他们来得更早些,正在檐下赏雪。

    黄书意今日着一身蓝黛方领对襟袄裙,裙摆处绣了几朵芙蓉花,气质简约温婉,她见了程昭便兴冲冲地挥手,唤道:“阿昭,快来。”

    听了这个声音,本在花厅屋顶上安坐的宋阑顺势看过去,少女着一身素白色交领琵琶袖短袄配织金妆花马面,线条勾勒的孔雀振翅欲飞,片片翎羽摇曳倾城。

    她眉眼处皆带着笑,小跑着,素色发带在雪中轻扬,怀里的一捧腊梅色泽明黄浓烈,像冬雪里的一个小太阳,耀眼又温暖。

    一晃眼,小太阳被瓦片遮住,再看不清。

    宋阑收回目光,悄无声息从侧面下了屋顶,站在假山后面继续看向那边。

    这时候,程昭已经跑到了檐下,她呼出的热气在冷风里凝结成一小团雾气,腊梅花苞轻颤,惊蛰提着一篮子蔷薇花跟在后头,轻轻为她拂去肩上雪花。

    “苏先生。”程昭先对苏先生行了礼。

    苏先生道:“今日是宋府宴请,不是在书院,你不必行师生之礼。”

    “那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苏先生愕然片刻,终身为父,这可不敢当。

    黄书意忍不住掩面而笑:“阿昭,你还真是,语出惊人。”

    程昭只得无奈补救道,“总之,苏先生悉心教导我们,行礼是应该的,不可废。”

    她一来,气氛霎时活络起来,宋煜跟籍泾在外头作诗,苏先生做评判,黄书意则拉着程昭进了花厅,递了个汤婆子给她:“快来暖暖手,对了,你备的礼物呢?”

    程昭左右看了几眼才道:“说起来,怎么不见宋阑?”

    “大约等下就来了吧。”黄书意不在意道,“我见你并没带礼物盒子,难道打算送他一束腊梅和一束蔷薇?”

    “你说得对,但是又不大对,我这些花可不一般。”她宝贝似的把腊梅放在桌上,一枝一枝理出来,看到折断的花苞就细心挑走。

    黄书意抬手拨弄了一下,只觉得这是再普通不过的腊梅花而已,一不名贵,二不能吃,只能图个观赏而已,似乎没人拿这样的东西作生辰礼物的。

    她顿了顿,浅笑了下,意有所指:“有什么不一般?要我看,心意倒是不一般。”

    程昭没从话里听出什么不对,找了花瓶,认真地把腊梅一枝一枝插进去,等她做完这些,差不多也到了吃饭的时候。

    众人从花厅移去饭厅,宋阑早早便坐在饭厅里等,他着一身月白色松枝云纹圆领大襟长衫,银冠束发,丰神俊朗,此刻正坐在圆凳上,神态悠闲地望着窗外雪色。

    初冬时节,对如今的他来说算是最好的时候,折扇都不必扇了,只需穿件夏裳,便可通身凉爽惬意。

    程昭一时怔住,黄书意也同样。

    因为这样的宋阑,真的称得上一声谪仙。

    往日里宋煜同她说,宋阑是京城里女子最想嫁的男子头名,她还不信,如今才发觉,宋阑只是把自己的光芒都收敛起来,直到这时候,才尽数释放于人前。

    黄书意忍不住夸道:“宋阑公子,你还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乱花渐欲迷人眼,是这样用的?

    籍泾的长睫动了动,深深看了黄书意一眼,见她眼中倾慕之色明显,神色不禁晦暗下来。

    先是程昭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是黄书意说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苏先生接连受了两次打击,深感教育的失败,忍不住问道:“书意,你的诗文明明是极好的,怎么今日说话也同程昭一般胡言乱语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黄书意说着便躲在程昭身后,显然是要把责任推在她身上。

    程昭摸摸脑袋,冲苏先生尴尬地笑了下:“其实,还挺贴切的,苏先生,你不这样觉得吗?”

    苏先生手边若是有本书,此刻已经落在了程昭脑袋上。

    她很机灵地看向宋煜,眨眨眼,面带恳求:“什么时候开饭啊,我饿了。”

    宋煜也乐得为她解围,宠溺应声:“马上就好,苏先生,来,您先请坐。”

    籍泾也帮她们说话:“是啊,她们定然是知道的,只是今日生辰宴,说着玩儿罢了。”

    两位好学生把苏先生请到饭桌上坐下,两个小姑娘也跟在后面一同过去,黄书意飞快在程昭耳边嘀咕一声:“宋煜对你还真好。”

    程昭瞪她一眼:“这事怪谁?”

    “怪宋阑。”

第一百章 玩雪

    宴席是宋煜备的,厨子来自京城,做得一手极好的鱼汤,鱼汤奶白鲜香毫无腥气,程昭喝着鱼汤听他们说起诗词文章。

    她对诗词文章没兴趣,故而听着听着便神游天外,想起今晚要去明湖的光景。

    明湖本来只有每月十五才会燃放焰火,准备歌舞,因为宋煜特意出面,十一月的焰火夜便多办一次,十一和十五各一次,这样既让他们几个得了清净又不影响百姓们游玩。

    到时候乘着画舫过去,湖心小岛上还有玉欢楼的头牌千月姑娘献舞,上一次没看成,半路即回,这一次大约可以看个痛快。

    宋煜一边同籍泾他们说话一边夹了块鸽子肉给程昭,这个动作一点儿都不影响他,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

    程昭也不挑剔,碗里有东西就吃着,鸽子肉很嫩,汁水饱满。

    等她意识过来抬眼的时候,便对上宋阑的目光,宋阑坐在她正对面,唇线拉得有些直,整个人都显得舒冷高贵,充满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圣洁之感。

    他眸色深深,说不出什么意味。

    程昭冲他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宋阑没什么反应,抬手捏起手边的酒杯,朝她的方向伸了伸,是个敬酒的姿势,程昭瞪了他一眼,轻轻摇头,示意不能喝酒。

    宋阑神色未变,手停了停,终归还是放下了。

    正好黄书意这时候扯扯她的袖子,程昭顺势移开目光看向她:“怎么了?”

    黄书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们眉来眼去做什么?”

    “我们哪有眉来眼去。”

    “可你耳朵红了。”

    程昭抬手一摸,她的耳朵滚烫滚烫,大约是很红的。

    “是我刚刚来的路上耳朵太冷了,这时候才热起来。”

    合情合理的解释,黄书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扁着嘴,失望道:“好无聊啊,不是生辰宴吗,我以为会很轻松愉快的,他们居然还谈论诗词。”

    “你可是绵州才女,你都这样说,我还要不要活了?”

    “什么才女啊,被逼着读个十年书,你也能成才女,”黄书意捏捏她的手,眼睛发亮,“要不我们出去玩雪吧?”

    程昭也正觉得无趣,两人一拍即合。

    “苏先生,我们吃饱了,先出去逛逛消食。”

    “去吧。”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走了,苏先生看她们亲近的身影很是欣慰。

    程昭对宋府的各个院落还算熟悉,最后选在花厅前的空地上,因为这里离得近,院子里还有几株红梅,看上去很有些雅致。

    大约互砸雪球这事是人的本能,总之,是黄书意先动的手。

    程昭半蹲着团雪球的时候,已经被黄书意砸了三个了,不过黄书意很有点良心,砸的是她的衣裳,发髻倒是仍然整齐。

    程昭端起一团玉枕一样大的雪球,朝她丢过去。

    雪球还没到她身前,已经落在地上碎成一地,黄书意忍不住指着她大笑:“阿昭,你好可爱,笨得可爱。”

    程昭不曾玩过雪,对自己的力气也没什么把握。

    不过她很有气势地瞪回去,又团了一个鸡蛋大的雪球丢过去,这一次,总算是砸到了她的脚尖。

    黄书意明快地笑:“好啊你,学得很快嘛,我们今天就,一决胜负!”

    程昭又团了两个,一手一个,冲她喊道:“我乃华山派第二十三代传人程昭是也,你是谁,速速报上名来,待我用手中的鸳鸯剑刺中你的腰,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厉害!”

    黄书意还真被她这一大段话唬住了,半信半疑,圆圆的眼睛晶亮晶亮的,里面藏着些崇拜和向往:“你会武?还是什么华山派传人?”

    “看招!”程昭左右手齐发,丢出两个雪球,黄书意下意识躲了躲,不过并没躲开,两个雪球准准地落在黄书意的腰侧。

    见砸中了,她满意一笑:“嘿嘿,我厉害吧?”

    砸得这样准,黄书意几乎要被她唬住:“问你呢,你真的是华山派传人?”

    程昭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是从话本子里看来的,侠客不都那么说吧,说得越长越有气势,要不,你也试试?”

    “好啊你,居然是假的!”

    嘴上这样说,行动上,黄书意也有样学样,团了一个蹴鞠大小的雪球,冲着她喊道:“我乃岳山派第八千二百三十四代传人黄书意是也,吃我一招流星锤。”

    说罢这话,她抱着雪球冲过来,本来是很有气势的一招近攻,结果不小心滑了一跤,跟程昭撞在一起,两人双双倒地。

    雪球被她压扁,程昭一时间只觉得腰腹处冰凉冰凉,连忙爬起来,又把她拉起来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黄书意毫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雪。

    程昭看着雪地中的一抹鲜红,惊讶道:“你都流血了,真的没受伤吗?快跟我进屋子,帮你把把脉。”

    “真的不用。”黄书意一张脸通红,“那是女儿家的事情,我大约得换身衣裳了。”

    程昭立刻明白了,进屋里拿了斗篷给她披上,道:“那你稍等等,我差人去附近的衣料铺子给你买身衣裳来。”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环已经捧了两套衣服进来,皆是上好的女子衣裙,簇新的,带着浅浅的花香:“小姐,这是宋府早先准备下的,你们玩雪衣服肯定要湿,快些换上吧。”

    “多谢。”

    两人换了衣裳,程昭帮她把脉:“你身子还算强健,不过今日既然来了葵水,怎么还敢玩雪,等下肯定要腹痛了。”

    黄书意不太在乎:“你放心,我每次来葵水都没什么感觉的,这次肯定也一样。”

    谁料,这话,一语成谶。

    下午要去金龙寺上香,绵州水路四通八达,坐船即可到金龙寺山脚下,宋府备了船,一行人坐在里头,炉子上温着酒,小几上备了糕点和糖炒栗子。

    籍泾和宋煜在一边下棋,苏先生在船舱外欣赏水色,宋阑抬手拿了个干净的碟子,剥了炒栗子放在里头。

    程昭离得近,时不时从他碟子里抓两颗剥好的吃,剥栗子是很好吃的,跟蒸栗子一样好吃,她从碟子里抓了不说,还伸手从小几下面递给对面的黄书意。

第一百零一章 再见明通

    到后来,两人更猖狂些,直接明目张胆地从他碟子里拿。

    明明宋阑一直在剥,碟子却越来越空,宋阑剥得手都发红,用余光看她:“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他的瞳仁是浓厚的黑,似一团墨,眼睫长而细密,一双眼精致好看,盯着人瞧的时候总觉得深情。

    程昭觉得自己偷吃他剥好的栗子确实有点不太厚道,默默缩回了手:“......”

    他眼睛轻眨了下,唇角微勾:“给我吃一颗。”

    看上去心情不错,这是许她拿的意思?

    程昭拿了一颗放在他手心,评判道:“新鲜栗子确实比蒸栗子好吃太多,宋阑,你剥栗子的手艺真好。”

    “你吃栗子的本事,也很好。”

    “......”

    他的嘴唇是偏浅的淡粉色,吃下栗子后细嚼慢咽,满口生香,说不出的优雅和风度翩翩,直到喉结滑了一下,他顿住,神情不太自然,仿佛有些僵硬。

    这是噎到了,程昭贴心地憋着笑推了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他泰然自若地喝了,没好气道:“察言观色的本事,更好。”

    对面的黄书意垂着眼光明正大听他们说话,笑得身子抖个不停。

    说话间,船已经行到金龙寺山脚下,今日来上香本是早早就定好的,奈何下了大雪,道路不太好走,不过为求心诚,众人很默契地拾级而上。

    石阶早先便清扫过,如今又积了雪,走上去便有些滑,程昭和黄书意互相搀扶着,走得很慢,宋阑他们更在两人之后,以防她们滑倒从石阶上滚下去。

    宋阑注意到,她的绣花鞋也是杏色,鞋尖上缀了颗小小的珍珠,珠光温润,衬不起她的活泼。

    踏进金龙寺,入眼便是通向大殿的硕大院落,院子正中设了半人高的大香炉,此刻正燃着手指粗的高香,香烟袅袅,叫人的心瞬时静了下来。

    再往前,便是大殿,房檐下有一案几,案几上摆了圆形签筒,供往来的香客求签,案几前坐了位穿茶褐色僧袍的僧人,正在默默念经。

    苏先生同僧人攀谈了几句,招呼他们过去:“既然来了,便各求一签吧。”

    “也好。”黄书意最先应声,她抬起签筒晃了晃,里头掉出一根签子来。

    这边正在解签,程昭忽然看到小门处有人影一闪而过,带着些许鬼祟之意,程昭觉得极眼熟,她细想想,像极了招摇撞骗的明通。

    可明通不是早就被金龙寺赶出去了吗?

    她想不大通,打算跟上去看看,便道:“我去后院逛逛。”

    黄书意看向她:“阿昭,你不求签了?”

    “我没什么可求的。”她说罢便穿过小门去了后院。

    后院的路很简单,一条笔直廊道,一侧是紧挨着大殿的院墙,一侧是数个小院儿,供来往香客暂住。

    她没急着跟上去,而是藏在院落边的窄隙处,见那人直直出了后门,又把后门虚掩上。

    程昭这时候才轻手轻脚到了后门处,透过门缝往外看,出了后门便是后山,后山落了雪,漫山遍野的雪色,踩在上头嘎吱嘎吱响。

    这时候只怕是没办法继续跟了,雪地里走路总容易出声响。

    所幸他没走太远,在离后门十几米远处的老松树前停住,学了两声鸟叫,随后便有一身灰蓝短打的男人从树上跃下,那人手里握着剑,瞧着像是会功夫的。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他原路返回。

    程昭看清了他的一张脸,更加确定这人是明通无疑,心道,明通犯了这样大的事,金龙寺仍留着他,只怕这金龙寺也不干净。

    她快走了几步打算拐进一个院落暂时躲藏一下。

    可是后院通向后门的路笔直,没什么遮掩物,最近的一个院落也要不近的距离,没等她藏起来,身后的明通便发现了她,远远地叫道:“施主,这位女施主。”

    明通恨她入骨,刚刚又被她窥见了些秘密,这时候若是见面,自己只怕不好脱身了。

    程昭装没听见,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

    明通仍在叫她,同时快步赶了上来:“女施主留步!”

    程昭只好用帕子掩面,垂着头闷声问:“什么事?”

    明通细细端详她,眼中有怀疑之色:“女施主仿佛有些面熟,只是,为何用帕子掩面?”

    程昭找了个借口:“我面目丑陋,平日里不愿见人的。”

    明通却不愿意就此放过她,这个女人离得这样近,只怕是看到了些什么,他得杀人灭口。

    今日下雪,来金龙寺的人很少,后院空空荡荡的,他便有些肆无忌惮,很强硬地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往后门处拉,程昭看准时机,一脚朝他踹过去,岂料明通早有防备,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脚腕,将人制住。

    程昭失去平衡,后背摔在墙上,由脊背到四肢百骸,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她的手无力垂下,掩面的帕子也随之而落。

    明通看清了她这张脸,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笑容阴毒起来:“好啊,许府的三小姐,你居然送上门来。”

    明明该是慈悲的僧人,偏偏做出这一副狠辣神情来,愈发人憎鬼厌,他抬手扯着程昭往后门去,嘴里念道:“你害了我的好名声,这一次,我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程昭咬唇,可是她的力气完全抵不过明通,刚刚撞在墙上,后背疼得发麻,根本提不起挣扎的力气。

    她只能虚弱开口:“亏得我当初慈悲,留了你一条命。”

    明通冷哼:“慈悲?你害得我成了如今这幅境况,穷困潦倒,若不是我哥哥在中间打点着,我早已是丧家之犬,三小姐,你狠毒,你更该死!”

    她脚步慢吞吞的,拖延着时间:“你哥哥是谁?”

    明通得意道:“告诉你也无妨,明达就是我亲哥哥,这金龙寺里他说了算,他想护着我,这绵州便没人动得了我。”

    “明达?哪里有兄弟俩一同出家的?况且你们俩一点儿都不像。”

    “关你什么事,你只要知道,这绵州,还没人奈何得了我们兄弟俩就够了。”极张狂的语气,像极了洋洋得意的狗。

第一百零二章 遇险

    莫非他们还有更硬的靠山?会不会跟那着灰蓝短打的男人有关系?

    在她琢磨的功夫里,明通已经拉着她到了后门处,门外便是后山,地势高耸,他打算随意把这女子往山下一推,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程昭手上稍稍恢复了些力气,用指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嘴上同他周旋道:“明通,你无非图银子,我可以给你千两万两,你若是不信,尽管给许府去书信,让他们拿钱赎人,哪怕是十万两银子,他们也会给的。”

    当日紫竹托他陷害程昭,也不过付了几百两银子而已,如今程昭一开口便是千两万两十万两,明通眼睛亮了亮,有些心动。

    许府家财万贯,肯定不缺银子,这位三小姐举足轻重,值个千两万两也不是假话。

    见他犹豫,程昭便知这话说到了他心里,明通贪财,这是他的弱点。

    程昭的手悄无声息捻住袖口藏的药粉,这是她随身常备的迷药,危机时候可以拖延下时间。

    明通计较一番之后,抬手从她发间拔了只发钗:“三小姐,你今日,必须得死,晚间的时候我会拿这发钗给许府送信,要他们送一万两银子,我不但要钱,还要你死。”

    既贪婪又狠毒,他的杀心不减。

    “我身上还有银子!”程昭看了眼自己腰间的荷包,神色惊慌又害怕,“真的,我这里有几百两,你先拿着,我们打个商量。”

    几百两对他来说也是诱惑,明通低头去解她腰间荷包。

    就是这个时候!程昭挥手撒出一把药粉,同时掩住自己口鼻,明通对她并无防备,吸了不少迷药药粉进去,缓缓躺在地上。

    这是她特制的药粉,药性很强,哪怕只吸入一点儿都得晕上一炷香时间,而一炷香的时间用来逃命,足够了。

    “呼——”程昭沉沉地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可她放松得太早了,老松树上射出三枚银针,直直地冲着程昭的方向过来。

    那人居然没走!

    这样歹毒的手段,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程昭完全来不及反应,眼看着银针就要落在她身上,凭空飞出一柄折扇,将三枚银针尽数格挡开,随后,宋阑似轻燕一般一跃而出。

    程昭吓得一屁股坐下去,压得昏迷的明通一个咯噔。

    后山虽然地势复杂,树木稀疏,但是宋阑轻功极好,竭力追赶应当是能追上的,他回头看了眼受惊的程昭,还是停住了,原路返回去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声线难得地温和:“还好吗?”

    深情又温柔的神色,很大地安抚到她。

    程昭摇摇头,明明眼底的惊慌之色还未褪去,却笑着道:“当然没事了,你好厉害。”

    往日只知道他轻功好,今日才知道,他武功也很好,再加上这身华贵无双的装扮,真真是俊美无双,叫上苍都为之惊叹。

    宋阑用扇子挑起银针观察了下,神色微变:“这针有毒,显然那人用心险恶,你怎么会掺和进这种事里?”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如实说了:“这位明通是个招摇撞骗的大师,我与他有些恩怨,故而刚刚见到他便跟了过来。刚好看到他与逃走的那人说了些话,仿佛有所图谋,不过我不够机灵,被他发现了。”

    “下次机灵点,记得喊——”宋阑顿了顿,“喊救命。”

    “知道了,今天真的多亏你了,救命之恩,记在心里。”

    “那我们回去吧。”

    程昭被他扶着站起来,却不急着走,冷眼看着昏迷的明通,他既已起了杀心,那自己也没必要仁慈,程昭收回自己的发钗,把银针扎进他心口,随后一脚将人踹下了山。

    山势险峻,明通骨碌碌往下滚过去,中了毒再加上坠下山崖,明通死定了。

    宋阑见她行事这样果断,甚至有些狠毒,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程昭并不在意这样的目光,冲他道:“你若是觉得我狠毒,可以把这事告诉宋煜的,毕竟,宋煜公子那样好的人,我确实配不上。”

    她说话的时候轻快又随意,双眸明亮,坦然地承认自己的狠毒。

    宋阑移开视线:“你们的事,我不会管。”

    “那就最好了。”她微笑点头,转身去了金龙寺大殿。

    宋阑跟在她身后,道:“解签的那位僧人还在,你要不要去求一签?”

    程昭挑眉:“你信这个?”

    宋阑反问道:“你不信?”

    “我信,但我的一生大约是可以预见的,在绵州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没什么轰轰烈烈,所以,求不求,不都一个样吗?”

    在绵州,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她的想法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宋阑想了想,还是提醒她:“宋府凶险,你到了京城才会知道,记得机灵一些,别把小命丢了,不过宋煜会尽力护着你,无论如何,希望你们安好。”

    程昭点头:“多谢你关心。”不过,退婚的日子大约不远了。

    两人回了大殿,金铸的佛像神情悲悯,黄书意正闭着眼跪在蒲团前,姣好的侧脸在袅袅烟气里显得雾蒙蒙的,如梦似幻。

    拜完了佛,黄书意拉着她念叨:“阿昭,刚刚那个大师说我的签是上上签,顶好的命格,说我未来的夫君是新科状元!”

    程昭:“.......”那不就是籍泾吗?

    每年的新科状元都是个顶个的抢手,京城里多少富贵人家的小姐争着抢着,若是能轮到远在绵州的黄书意,大约是这位新科状元跟黄书意早早便相识。

    黄书意尚且沉浸在欢喜中,程昭也陪着她高兴,只道:“也对,以我们书意的才华,若是扮作男子去参加科考,只怕你都能得状元之名呢。”

    “这倒是有些夸张了,我知晓女子不能科考,往日琴棋书画练得更多些,文章尚可是真,想考取功名还是太差了些。”

    程昭刮她鼻尖,笑道:“你还真打算去考啊?”

    拜过神佛,又歇歇脚,已经过去了小半天,下山之后依旧坐船,直接朝着明湖的湖心小岛去,距离不算近,需要半个时辰的功夫。

第一百零三章 湖心岛偷袭

    到达湖心岛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岛上建了高台,沿着石阶而上便可见到最好的风光。

    高台四周垂下彩色丝带,上面写满了各色祝语,十几盏六角灯笼皆是宋煜亲手制作,绘了十二个月的花卉,可谓用心,灯笼纸用的是透光的明纸,映得这里亮堂如同白昼,若不是知晓,真要以为此处是天上宫阙了。

    高台之外,随处可见萤火,星星点点地缀着,比天上繁星还要热闹十倍。

    远远地,一艘画舫自远处而来,画舫上灯火明亮,在漫漫夜色里极为显眼,船首站着一位妙龄女子,不必说,自然是玉欢楼的头牌千月姑娘。

    渐渐地,更近一些,便能看到千月穿着长袖的粉红纱衣,纱质透光,衬得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亮,手臂处的披帛亦是薄纱制成,更添层次,韵味十足。

    伴随着悠悠琴音,她柔软而纤细的腰肢扭动着,指尖则变幻出各种优美的形状,时而像花时而似燕,千娇百媚,美艳而勾人。

    千月是雅妓,卖艺不卖身的,如今这幅模样,未免有些,太过露骨。

    黄书意先前见过千月跳舞,素日都穿得很规矩,今日却大有不同,便蹙眉嘀咕道:“明明是来献舞的,穿成这个样子,倒像是来勾引人的。”

    程昭的注意点更清奇些:“这样冷的天气,冻坏了可怎么办,等年纪大了,腿脚都会受影响的。”

    说话间,画舫越来越近,靠在岸边。

    船内涌出四个舞女,跟在千月身后下了船,朝着高台这边走过来,她们之后,还有一队乐师,怀里抱着各种乐器。

    离得越近,便越看得出衣着露骨,千月眼中含着丝丝媚态,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宋阑唇线拉得很直,看向宋煜,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你准备的惊喜?

    宋煜不太自在,又有点无奈,今晚这阵仗他也是没想到的,他付了足足的银子,要她们办得别出心裁,不是要她们来这里卖弄风情。

    苏先生轻咳一声,酝酿了片刻才开口:“要不,让她们回去吧。”

    闻言,千月扑通一声跪下来,梨花带雨地询问道:“各位少爷小姐,不知我们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你们发怒?”

    美人垂泪,最叫人心软,再加上天气寒凉,她衣着单薄,正是一朵美丽易碎的娇花。

    千月一跪,后头的几位舞女还有乐师呼呼啦啦也都跪了下去。

    “你们没什么不对,只是我们忽然有事。”宋煜找了个借口,他向来温润如玉,说话时轻声细语,带着一种天然的抚慰,“你们原路返回就是,只当今日是跳过了,银子我早付过了,不会要回来。”

    千月咬唇,配上眼底的一汪泪意,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看了眼身后的众人,仰头看向宋煜,为难道:“可是我们练习了好多天,若是不跳,楼主会说我们躲懒,一文钱都不会分给我们的。”话里带了浓浓的恳求。

    这些人讨生活不容易,宋煜怜贫惜弱,一时间倒真是没法拒绝了。

    宋煜轻轻叹气,不好再难为她们:“那你们跳吧。”

    乐声起,千月她们跳的是自己编的新舞蹈,还未取名,不过看着倒是很有意思,飘带与舞蹈相融合,显得格外飘逸,恍若九天仙女下凡尘。

    苏先生侧头看着周围的萤火,宋煜则看着彩带上的祝词,籍泾垂头默念着什么,宋阑坐得散漫,眸光仿佛落在舞女身上,又仿佛没有,淡得叫人难以分辨。

    倒是程昭和黄书意没什么所谓,都是女子,她们看得更加坦荡些,黄书意注意到了籍泾的口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低声跟程昭道:“你猜猜籍泾在念叨什么?”

    程昭挑眉:“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黄书意只觉得他有趣,明明正当少年,有时候却比苏先生还要古板老成。

    千月注意到,几位少爷根本不看他,这里拢共六个人,四男二女,只有那两个小姑娘偶尔会看上几眼,又低语着什么,仿佛并不在意。

    她跳舞多年,头一次感到挫败。

    这样想着,便借着转圈的舞步靠近最前面的一位公子,他眸如点漆,银冠熠熠,是这几位少爷里最受人瞩目的,飘带从他眼前拂过,携来一阵淡香。

    宋阑眸色一凛,面上带了凶光。

    千月自认生得美艳,往日里,多少男人花重金欲看她一眼而不得,这还是头一遭,被男人这样瞪着。

    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惊,千月随着乐声后撤了几步,动作僵直一瞬,很快调整过来,心里却是一直惴惴不安着。

    香味虽浅淡,程昭还是闻到了些许,她看向千月,登时便带了鄙夷,因为这香里掺了极少量的催情粉,并不会有多大的后果,但是这份用心便显得有些龌龊。

    至少,辜负了她雅妓之名。

    一曲终了,千月躬身行礼,朱唇轻启:“诸位少爷,千月备了薄酒,是玉欢楼独有的桂枝香,还请赏脸尝一尝。”

    玉欢楼的桂枝香有价无市,似乎是楼主亲手酿酒,每年只拿十瓶出来卖,每瓶五十两,今年春日里拿出来那十瓶早就被一抢而空,有家酒铺把桂枝香奉为镇店之宝,卖一千两银子。

    五十两转手卖一千两,绵州城里没有这样的傻子去买,只等着明年春日的那次新酒了。

    这酒确实难得,千月拿了酒壶正要一一为他们倒酒,宋煜摆手:“舞也跳完了,你们先回去吧。”

    “公子慢用。”千月面上的笑意略微黯淡,仪态万方地行了礼,缓缓退了下去,背影纤瘦优美,叫人回味无穷。

    平地里生出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在寂静夜色里格外响亮。

    下一刻,便有破空之声响起。

    宋阑一边格挡开那支箭,一边急急喊道:“先躲到酒桌下面!记得保护好自己!”

    程昭她们刚在桌下躲好,便有数以百计的箭冲着高台之上而来,细细密密如漫天墨雨,带着破空之声落进来,或扎在木柱之上,或撞在石板地上被弹开。

    每一箭,都带了十足的力气,若不是宋阑喊得早,她们此刻只怕已经受了伤。

第一百零四章 刺杀

    宋阑没躲,用手中折扇将周身箭雨全数格挡开来。

    他的折扇制作巧妙,扇面是用特殊的蚕丝制成,柔韧有余,扇骨是由精钢打造,坚固无比,末端又磨得锋利,正是刀枪不入但又杀人无形的好武器。

    见他们遇险,一直暗中保护的墨泉也出现了,他用手中长剑一起格挡开箭雨,低声道:“主子,我护送你离开!”

    借着箭的走势,宋阑的目光锁定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若今日只有他一人,直接一跃上船离开湖心岛便是,可今日还有苏先生和几位同窗在,他得把那些人彻底解决,才能带他们安然离开。

    这样想定,他便吩咐道:“墨泉!你在这里保护他们,绝不能叫他们受伤,若有机会,先带他们上船,送他们离开。”

    “主子,不能丢下你。”墨泉不同意,上次主子遇袭受了严重内伤,情况急剧恶化,若这次再受伤,他这个暗卫实在是无颜面苟活了。

    宋阑声线沉沉,不悦地警告:“做暗卫最紧要的一条,听吩咐行事。”

    墨泉知道他强硬,只能无奈应声:“我明白了。”

    安顿好这边,宋阑便下了高台,一路朝着小山头那边过去,他轻功极佳,在萤火之间穿梭,很快便到了小山头之上,借着皎洁月色,他看清了人数,大约有二十人,黑布蒙面,皆是一身灰蓝短打,在夜里颇为隐蔽,正源源不断地张弓搭剑对着高台处射去。

    二十人,应当没问题。

    他折扇脱手而出,自人群里转过一圈,再度回到他手中时,扇子上已沾了血,血迹覆盖了墨迹,画上红梅被染得看不清了,带着浓浓的血液的腥气。

    这一下,死了三个人,也引开了这些人的注意,他们停下手中弓箭,转而换了大刀直接冲着宋阑砍了过来。

    宋阑神色轻快,冲身而上,跟人打斗起来。

    花了一炷香时间,二十余人全部被他杀死,他原路返回,发现高台上已经空空如也,大约是已经被墨泉护送着上船离开。

    远处的明湖之上,并肩行着两艘画舫,一艘是玉欢楼千月她们用的,另一艘是宋府的。

    他稍稍放心,缓缓朝着岸边去,等着墨泉之后返身回来接他。

    只等了片刻,墨泉便划着一艘简陋的小船过来:“主子,几位公子小姐都没什么事,我跟玉欢楼的千月姑娘借了条小船。”

    这是墨泉的关心,宋阑懂得,知晓他们几个安全,一颗心放下来,心平气和地应声:“嗯。”

    主仆二人撑着小船,朝对岸去。

    宋阑背手立在船头,总觉得眼皮一直跳,仿佛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湖心岛的偷袭来得蹊跷,他总觉得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时的画舫之上,情况危急,两艘画舫并肩而行本是为了借船,因此,两艘画舫也就不好隔得太远。

    这样的距离却让他们着了道。

    玉欢楼的那艘画舫上出现十几个拿着砍刀的蒙面人,一跃便上了宋府的画舫。

    今日为了清净,带的仆从不多,船上顿时乱起来,小丫环们吓得尖叫,一阵乱跑,那些蒙面人下手又狠辣,一刀一个。

    听到尖叫声,程昭立刻拉着黄书意问道:“你可会水?”

    “会是会,不过我只能游一小会儿,很快就会没力气。”

    这时,离岸边的距离不算太远,程昭当机立断:“那我们跳下去,扒着船底,坚持坚持,或许能等到机会。”

    “可是籍泾他们呢?”

    “他们几个在绵州多年,大约也是会水的。”程昭这样安慰她,同时也安慰自己。

    她的能力实在有限,救不了太多人,能护住黄书意都很艰难了。

    程昭一手提了个空的木桶,一手牵着黄书意,果断跳下了船,冬日里湖水冰凉刺骨,冻得人头都发昏,程昭适应了片刻,右手仍紧紧拉着黄书意,两人身子轻,一边靠着木桶,一边扒着船底,倒也能保持平衡。

    黄书意牙齿打颤:“这也太冷了。”

    她今日来了葵水,突然进到冰水里,自然有些承受不住,程昭有些自责,但是除此之外又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温声安慰她:“我们一定会平安的,到时候我亲自给你治病,保准儿叫你身体健健康康的,没有一丝病痛。”

    黄书意虚弱地笑,她已经感觉到了小腹处下坠似的胀痛,为了不叫程昭担心,她咬牙撑着,开玩笑道:“那到时候我可不付银子给你。”

    程昭扶着她的手,声线轻柔:“不收你的银子。”

    画舫上偶尔抛下几具丫环的尸体,血液霎时混迹在黑沉沉的湖水中,情况有些渗人。

    玉欢楼的画舫早已经驶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程昭还记得,隔着画舫,千月同他们说话时的轻快模样,她们,不是见死不救,而是这次谋杀的重要一环。

    她记得清楚,铜铃声来自石阶上,当时,千月她们正在石阶上往下走。

    这便是千月发出的信号。

    铜铃声响起之后,便有人放箭,这时候,唯一会武的宋阑不得不过去解决放箭的人。

    放箭的人只是诱饵而已,真正的杀招藏在玉欢楼的画舫上,十几个拿着武器的人制服他们这些文弱的公子小姐,太容易了。

    泡得久了,程昭也觉得冷得受不住了,手指僵硬,渐渐有些无力,她从头上取下发簪,重重扎进船底,借着发簪才能继续保持平衡。

    终于,画舫靠岸。

    宋煜他们还活着,只是被绳索捆住了,被他们推推搡搡带下了船。

    头顶传来了一声呼喊:“老大,有个女人在船底躲着,这样冷的水,亏她受得住!”

    程昭咬唇:“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黄书意道:“不,是我被发现了。”

    船底是圆弧形,他们只看到了外侧的黄书意,没看到扒着船底的程昭。

    黄书意游了几下,到了岸边,声音都在打颤:“我是知州之女,你们要什么,尽管可以说。”

    那些人抬手拉了她上去,照旧把她也捆了,跟宋煜他们三个一起带上了马车。

第一百零五章 唯一的生辰快乐

    程昭亲眼看着,心里有万般不忍,也只能憋住不言,她得小心些,才能找到救兵过来。

    马车远去,附近安静下来,为着谨慎,程昭又等了片刻,这才上了岸,浸满冰水的衣裳沉而重,她试了很久才站起来,抖个不停。

    墨泉功夫好,如今肯定已经接到了宋阑,事到如今,只有找到他们,一起商量救人的办法。

    她想起,今日画舫上备了焰火,还未来得及放,她上了画舫,先找了件干燥暖和的斗篷披上,又找出焰火点燃。

    焰火在夜空里炸开,显眼美丽。

    这时候,宋阑已经离岸不远,看着这绚丽焰火,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先前准备了焰火,宋煜说了要亲自放给自己看的,如今还没见到面,怎么就先放了?

    墨泉划得更快了些,片刻即靠了岸。

    程昭怕那些人去而复返,放过焰火后就躲在暗处,见到他们俩才出来。

    她的衣裙鞋袜全部湿透,走过的地方全部留下湿哒哒的脚印,虽然斗篷暖和蓬松,但是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在轻轻发颤,声线也无力:“我们遇到了危险,玉欢楼的那艘画舫上——”

    不等她说完,宋阑的脸已经沉下去:“你衣裳怎么湿了?”

    程昭把斗篷拢得更严实些:“稍后再说这事,宋煜他们被一伙贼人捆了,由马车带走了,他们是朝西北方向过去的,你快想想办法。”

    “我知道了,墨泉,你先去打听消息,对了,记得叫上另外两个手下。”

    墨泉依言离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宋阑道:“他去追查,很快会有消息,你先跟我回府,去换身衣裳。”

    程昭任由他领着回了宋府,洗了个热水澡,又换回原先那身素白短袄配织金马面裙,这才出了屋子,看向等在檐下的宋阑:“他们将人捆了,肯定是有所图,宋阑,我们得快些,快些找到他们。”

    她眼中写满担忧和心疼,大约是为着宋煜。

    宋阑不轻不淡道:“我知道,墨泉手段了得,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府。”

    从一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冷着一张脸,如今又视她为麻烦,程昭的声音便有些闷闷的:“他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宋阑,我不会添麻烦,我有自保的手段。”

    宋阑没应声,面色发沉,似乎是烦躁,又似乎是不耐。

    程昭知道这时候他是唯一的救星,好声好气地商量着:“要不这样,我时时刻刻跟着你,寸步不离,见到危险就跑,绝不拖累你,行不行?”

    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圆润有神,说话的时候总是亮晶晶地盯着人瞧。

    丫环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小姐,公子吩咐熬了姜汤,您喝一碗去去寒吧。”

    闻言,程昭看了眼小丫环,接过药碗:“好,多谢你。”

    姜汤有点儿烫,她一勺一勺喝着,样子很乖巧,浓浓的姜香味弥散,初冬的夜晚仿佛都因此温暖两分。

    一碗姜汤下肚,身体由内而外地暖和起来,她面颊红扑扑的,再度盯着他瞧,小心翼翼的,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角:“行不行?”

    她呼出的热气化作烟雾,一小团,依旧是可爱的。

    宋阑无法,只能应声:“跟好我。”

    说罢这话,他进了屋子,见程昭还在门外,翘首看着夜幕,便道:“不是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吗?”

    程昭回头看他,解释道:“可那是在外面的时候呀,现在我在府里很安全。”

    “那你回府吧。”他神色微冷。

    “我寸步不离!”她急急忙忙进了屋子,顺道掩了房门。

    宋阑靠着炭炉子,程昭也只好跟着靠着炭炉子,暖洋洋的,从头到脚都暖和极了。

    她想了想,忽然发现什么似的:“你冷啊?”

    宋阑瞪她一眼,责怪她一点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程昭误会更深了些,捂了自己的嘴,笑呵呵的:“我什么都没说。”

    她为宋阑高兴,他知道冷了,说明身体有好转。

    这样想着,她便犹豫着要不要再帮他把个脉,虽然他还有四天就走了,不过只要在这里一天,她做这些都很应当,毕竟大家都是同窗,更是好友。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看,目光露骨,宋阑唇线拉直,将手背在身后。

    果然,下一刻她就开了口:“宋阑,我帮你把个脉,行不行?”

    “不必了。”宋阑无意识地抽出折扇轻晃起来。

    “你的扇子!”

    “……”

    他的扇子上沾满血迹,正是一柄残忍无比的血扇。

    “这么多血,你一定杀了不少人吧!”

    她的话里满是惊讶,定然是觉得自己残忍,宋阑的心有些冷,面上的神情更冷:“二十。”

    “你真厉害。”

    “……”

    “枉我解决明通时还怕你告状,现在看来,比起我,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居然带着赞赏的意味。

    “多谢你的夸奖。”他应对自如。

    墨泉那边需要些时间,等待的时候里,程昭和宋阑一起吃了晚饭,她抱着插满腊梅的花瓶递到他怀里:“生辰快乐!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朱花匠培育的腊梅,颜色同普通腊梅一样,但是都是重瓣的,这样,可以福寿绵长。”

    她的笑意比腊梅更晃眼,亮晶晶的,一直要落到人的心里去。

    “多谢。”宋阑接过花瓶,腊梅的清香落了一怀,可是他啊,不可能福寿绵长了。

    墨泉回来时,还带了另两个人,郑炉和郑鼎,他们找了绵州城里的乞丐,根据乞丐所言,知晓那些人是朝着金龙寺的后山去的。

    他们是要去金龙寺!

    程昭立刻将那些人跟明通联系起来,只怕她下午撞见的情形便是他们谋划的一环,她下意识看向宋阑。

    显然,宋阑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程昭。

    两人的目光对上,顷刻便知晓对方的猜想,程昭补充道:“那位明通有个哥哥,叫明达,明达大师常做法事,名声颇好,他似乎在金龙寺很有地位,这么多人住进金龙寺,一定会过他那一关。”

    宋阑道:“那我们就去金龙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38/ 第一时间欣赏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作者:临风色所写的《商门小毒妃》为转载作品,商门小毒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商门小毒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商门小毒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商门小毒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