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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当夜,宋阑便领着程昭去金龙寺。

    他们俩敲开了金龙寺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小沙弥,摸着脑袋问道:“两位夜半敲门,有什么事吗?”

    宋阑道:“我们是从玟州私奔过来的,夜半天寒地冻,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小沙弥面色为难:“这,”

    程昭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来之前不是说好是兄妹吗?

    宋阑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本来是打算进城之后找客栈的,实在是内子冻得太厉害了,不得已才叨扰贵地。”

    他的手很烫,隔着衣袖传到程昭手里,令人安心。

    程昭咳了两声,犹豫着道:“要不还是算了?这位师父似乎不大愿意。”

    宋阑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浓浓担忧:“我们或许可以忍一忍,但是你腹中孩儿怎么忍?若是因此失了一条人命可怎么好?”

    “……”程昭重重地反捏回去,兄妹变夫妻,现在还要说什么孩子?

    小沙弥毕竟是吃斋念佛的,有一颗慈悲之心:“那好吧,你们住进来可以,明天一早就走。”

    “多谢小师父。”程昭笑着道谢,她笑起来格外甜,小沙弥赶忙移开眼。

    小沙弥带着她们去了后院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面只一间屋子,还算干净:“这里最是宁静,你们好好休息。”

    说罢这话,他便离开。

    程昭连忙甩开他的手,瞪道:“你怎么——”

    “那我问你,若是兄妹,我们今日还能进来吗?”

    “……”按小沙弥那副为难模样,只怕是不太可能,他是顾惜未出生的孩子,才将人放了进来,“那你也得——”先跟我商量商量啊。

    “顺势而为,随时应变,我做得有什么不对?”

    “……”

    程昭说不过他,也就懒得说了,只道:“既然都进来了,下一步做什么?”

    “下一步,里应外合。”

    宋阑特意带了两个包袱,里面装着厨房新做的烤鸡,又在院子里用火一烤,香味顿时散了出去。

    院子外,有人慢慢接近,宋阑眼神示意她,

    程昭明白他的意思,搓着手,一脸期待道:“快好了吗?好香啊。”

    “快好了,”宋阑应声,又看向她,“不过,不给你吃!”

    “为什么不给我吃?”她气得轻轻锤他。

    “那你说句好话来听听,夫君就给你吃。”

    “我才不!”

    “那你就吃不到了,”宋阑说着还把烤鸡凑到她面前,香味扑鼻,“好香啊,真的不吃吗?”

    “我想吃,你最好了,肯定会给我吃的对不对?”

    “那你该叫我什么?”

    “叫什么?”

    “该叫夫君,虽说我们是私奔出来的,不过已经有了孩子,该叫夫君和娘子的。”

    程昭咬牙切齿,瞪他。

    宋阑余光看了眼院门的方向,提醒她认真一点,。

    迫于形势,程昭只好磕磕绊绊道:“夫……夫君。”

    说完便忍不住红了脸。

    这时候,院门被人一脚踹开,灰蓝短打的粗鲁汉子走进来,他长相有些凶,声音也粗:“你们是谁?”

    宋阑做出惊慌模样:“我们是私奔来的,在寺里借助一晚。”

    “这烤鸡,给我们了。”

    宋阑立刻拒绝:“这不行,我和娘子还没吃饭呢。”

    娘子,从他嘴里说出来,竟也意外地顺口。

    “给不给?”男人一拳砸在墙上,墙体晃了晃,扑簌簌落了一层灰。

    他力气很大,是要以强凌弱。

    程昭躲着宋阑身后瑟缩着,宋阑的面色也发白,声音颤抖着道:“给。”

    他大手伸过来,抢走了热腾腾的烤鸡,余光又注意到旁边的包袱里还有几个油纸包,抬手翻了翻,见是腊肉和干粮,一把提走了。

    “这是我们全部的口粮!”宋阑刚开口,被男人一瞪,霎时噤声。

    程昭低声道:“我们的孩子大约要挨饿了。”

    男人得了吃的还不够,看向宋阑身后的程昭:“你,抬起头来。”

    程昭咬唇,又惊又怕地抬头。

    她生得好看,易容之后仍然清秀,男人起了心思:“你跟我走,伺候伺候我们几个。”

    “这绝对不行!”宋阑挡在她身前,坚定无比。

    “管你行不行!”男人抬手就来抓程昭的领子。

    “就是不行!”宋阑几乎要动手。

    程昭也无比紧张,这样下去,只怕计划有变,她咬咬唇,刚打算答应。

    门外有个人出了声:“好了,拿了吃的还不够吗?”

    这个男人藏得很深,程昭一直没看见他。

    听见这个声音,抢食物的男人立刻停了手,不再抓程昭,带着东西走了。

    等到院门再次关上,程昭扶在他肩头呜呜地哭起来:“怎么办啊,那个人好可怕,我们要不要走啊?”

    宋阑抱着她安抚:“没事没事,即便是豁出命,我都会保护你。”

    “我们还是走吧?”

    “你有了身孕,这样的大冷天再走来走去,只怕孩子会保不住,这样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走,行不行?”

    “嗯。”她的哭声慢慢止住。

    宋阑帮她擦干眼泪,低声道:“你倒是演得好。”

    “这不是你使眼色了吗?我当然得好好配合着。”她笑了笑,“好了,我们静等吧。”

    一炷香后,宋阑独自去了他们院里,院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吃下了那些食物,昏睡过去。

    金龙寺的饭菜没有荤腥,他们哪里受得了,从宋阑手里抢了烤鸡和腊肉,一群人美美地吃了一顿,他们自然没有想到,食物里加了足足的迷药,足以让他们昏睡一夜。

    确认过情况,宋阑便把关在柴房的宋煜等人救了出来,这时候,等在后山的暗卫们正好接应。

    墨泉带了一队人进去,将昏睡的刺客们全部捆了起来。

    “快来救救书意!”籍泾急坏了,“她落了水,浑身都湿着,后头发起了烧,如今已经昏了过去。”

    书意这是着了凉,这次的情况极为凶险,她只怕很难熬过去。

    “先送她上马车,去宋府,路上我先帮她换了衣裳再说。”

    籍泾点头,跟车夫一道坐在马车外,心急如焚地等消息。

    程昭脱去自己的外裳给她换上,又用斗篷把她裹起来,双手不断地搓出热度,一点点地让书意暖和起来,不过这些用处很小,还是要等回到宋府才行。

第一百零七章 黄书意重病

    马车疾行,很快便到了宋府。

    抓药,煎药,喂药,程昭和籍泾照顾了她一夜,黄书意终于在隔天早上缓缓醒来,声线沙哑痛苦:“疼,好疼。”

    被声音吵醒,程昭立刻走过去:“书意,你觉得怎么样?”

    黄书意尚且虚弱着,嘴唇发白,面上没有丝毫血色,腹部疼得太狠了,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落,声音柔软低弱,叫人心疼:“疼,腹部好疼。”

    籍泾虽然担心,但是男女有别,他也不好查看腹部,只能催促道:“程昭,快帮她看看,这是怎么了。”

    “......”程昭站着,没有动,头一点一点低下去,声音发闷,“对不起,籍泾,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让我跟书意单独说说话?”

    见她神情凝重,籍泾退出了房间。“自然可以。”

    朝阳透过窗纸落进来,一室温暖明亮。

    黄书意忍着痛意看向她,眸光复杂,不知是什么意味,或许是期待,又或许是害怕,程昭这样凝重,要说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被她直勾勾地看着,程昭只觉得遍体生寒:“书意,因为你先前来了葵水,又在冰凉的湖水里泡了那样久,寒气侵体,胞宫受损最为严重。”

    黄书意嘴张了张,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拉你下水。我已经准备了调养的方子,会用尽所有方法帮你调养经血,温养胞宫,但是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没法担保。”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气氛僵滞住,甚至笼罩了一层隐隐的绝望。

    过了很久,黄书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我以后,很可能没办法生孩子了,是不是?”

    程昭紧紧咬唇,沉重点头,她的一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角,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冲淡些愧疚。

    黄书意忍住眼泪,竭力保持平静:“阿昭,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程昭依言出去,顺道带上了房门。

    她倚着檐下的朱红圆柱,内心无比自责,昨夜是她被那些人的残忍吓破了胆,带着书意跳入水中避祸。

    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都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若是没了生育能力,书意以后该如何在夫家立足,她不只是害了书意的身子,更是害了书意的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居然,因为自己的愚蠢,害了好友的一生。

    宋府门外,马车渐渐停住。

    宋阑下了马车,深深地看了眼车内被捆住手脚的两人,隐约有杀意晃过。

    他吩咐墨泉:“把明达和花奴带下去,仔细看管着,用尽所有手段,让他们开口。”他神色阴厉,显然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气。

    京城里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不只一次来绵州找他的麻烦,宋阑一一应付过去也就罢了,可是今日,他们差点伤了自己的同窗好友。

    分明已经定下了回久安的日子,他们竟然还如此按捺不住。

    “这一次,我要他们背后的主子,付出代价。”

    黄书意她们暂时安顿在宋府的客院——蔷薇院,冬日里蔷薇是不开花的,只一丛又一丛的蔷薇树,绿油油的,只待明年春夏。

    宋阑回府之后直奔蔷薇院,院子里僻静,连丫环小厮都无,显得空荡荡的,昨日的积雪已经化尽,仿佛不曾存在过。

    他一眼便看到程昭立在檐下,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身影很落寞,肩膀颓得仿佛没有丝毫力气。

    一个那样温暖明亮的人,短短一夜的时间就黯淡下去。

    “程昭。”他叫了一声,缓缓朝着程昭的方向靠近。

    听见他的声音,程昭总算有了几分神采,小跑两步冲他跑过去,两人在绿油油的蔷薇丛里相遇,一个神色疲惫,一个神情颓废。

    “没受伤吧?不是说他们都中了迷药昏睡吗?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他们自然是很好捉,不过明达很谨慎,躲了起来,翻遍了整个金龙寺才把他捉出来。”

    见他无事,程昭稍稍放心,咬牙道:“宋阑,我求你,一定要从他们嘴里问出来,究竟图什么?又是谁指使?”

    先是射箭突袭,分明是下了杀手的,后来在画舫上又捉他们几个做活口,究竟是什么目的,图些什么?

    她恨极了这些人,也恨极了自己。

    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才导致了如今书意的境况。

    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宋阑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抚一下,伸出手之后又后悔,只能指了指她的头顶:“你的发髻有些乱了。”

    程昭敷衍地扒拉了下自己的发髻,依旧兴致缺缺。

    她的低落太明显,宋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书意病得严重,有些自责。”

    “不必自责,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提议藏在船底虽然艰难了些,不过做得很对,若是他们再残忍些,你和黄书意不一定有命在。”

    “终归有我的责任。”

    “程昭,我们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须得知道,发生这种事,怪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杀手,他们卑鄙残忍,你做的一切,都很正确。”

    程昭咬唇,显然还是难过的。

    宋阑神情发苦:“若论责任,责任该在我,若不过我的生辰就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她眼底燃起小小的火焰,“生辰是为了纪念你出生的那一日,是这世上最好的日子,这事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出生的那一日,是这世上最好的日子。

    从没人这样对他说过,因为他的出生是一场羞耻的意外,是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的丑事,母亲常常指着他辱骂,喊的是“贱种”。

    贱种,贱种又何妨?贱种照样可以搅弄风云!

    “你是福泽深厚的人,这事,要怪只能怪那些坏人,绝怪不到你头上的。”她的手捏成小小的拳头,用话语守卫着十一月十一这个日子。

    宋阑眼底盈出细碎的光,他是很感激程昭的,来绵州这大半年,她带给他的温暖和尊重比前半生都要多得多。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他终归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发髻,“这事责任也不在你,程昭,你今后该活得坦荡而自在,记得吗?”

    所以,他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安慰自己,明白了他的苦心,程昭便勇敢对上他的视线:“我记住了,宋阑,多谢你的开导。”

第一百零八章 离别时要笑着

    因为出了事,苏先生特意允许十二这日休息,黄书意则由黄府的人接了过去,安心养病一段日子。

    隔天便是十三,程昭还是照例去上课,她的前座是黄书意,往日那个人总是打扮得漂亮又可爱,只是如今,座位上空空如也,程昭心里不是滋味。

    这样昏昏沉沉上了两日的课,转眼便到了十五,这天是宋阑离开绵州的日子,时辰定在下午。

    书院仍要上课,程昭抱着手炉进了书屋,发觉里头更空了些,黄书意在家里养病,宋阑今日离开,宋煜告了假陪着收拾行李,偌大书屋,竟然只有她和籍泾两人。

    籍泾埋头读书,很是认真的模样,见她进来,点头算是问好。

    程昭在位子上坐下来,想着下午的时候同苏先生提一提,出去一趟送一送宋阑,她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送别时该说的话,千言万语,最后大约也只能化作一个笑吧。

    眼看着到了宋阑离开的时辰,苏先生仍在讲课,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程昭有些按捺不住,站起身道:“苏先生,马上就到宋阑离开绵州的时辰了,我们三个一起去送一送吧。”

    苏先生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严厉:“程昭,坐下,继续听我讲完。”

    “那苏先生快些,不然我们会赶不上的。”

    “读书要紧,你们别去了,专心一点。”

    籍泾鲜少反驳苏先生的话,这一次也忍不住问道:“苏先生,我们是不是该去送一送宋阑?毕竟是同窗,若是送别都不去,岂不叫人寒心?”

    难得听到籍泾开口劝说,苏先生总是心软的,他也想去送,可是宋阑先前叮嘱过,一定要拦着程昭,故而他的面色沉下去,语重心长道:“籍泾,你日后是要科考的,学业为重,你应当清楚。”

    程昭格外坚持,甚至开始钻空子:“那苏先生,我不用科考,我可以去吗?”

    “......”苏先生看了她一眼,终归还是说了重话来压住她,“程昭,你次次小考大考都是最后一名,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放你离开。”

    程昭的眼睫抖了抖,显然没想到苏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先生向来严格却不刻薄,今日说出这样的话,籍泾都没料到:“先生,不能这样说程昭!”

    苏先生也觉得这话有些重,有几分后悔,但是不这样狠,她怎么会安心待着,难道自己要辜负宋阑离开前的最后一项嘱托吗?

    他压下心头的悔意,坚决道:“话或许有些重,但是理还是这么个理,程昭,罚你今日抄书,哪里都不许去。”

    程昭抬头,眼底隐隐有了泪光:“苏先生,我只知道,今日若是不去,你,我,籍泾都会后悔一辈子。”

    因为宋阑中的毒很深很深,目前根本没有解毒之法,而且,很可能,以后也找不到解毒的方法,若是这一次不见,两三年后,只怕这世上,再无宋阑。

    “总之,苏先生,我今日非去不可。”说罢这话,她便跑了出去。

    她往日里虽然懒散,但是面上总是温顺的,如今这样坚决地忤逆他。

    籍泾眼巴巴看着苏先生,苏先生叹息一声,闭了闭眼,挥手道:“还不快去,把她追回来。”

    “追回去?”

    “快去啊!”

    拦不住程昭,自然也没必要拦籍泾了,苏先生索性选择了放水。

    籍泾也只好匆匆跑了出去,离开书院须乘船,这个时候没有船工,程昭自己寻了条小船,打算直接划船去宋府。

    这时候,籍泾跑了出来,三两下上了船:“我们一起去!”

    程昭惊讶道:“你,你不是向来沉闷固执,从不忤逆苏先生吗?”

    籍泾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脸色微红:“苏先生派我来追你回去,我就说,没追上。”

    他头一次做这事,倒也很机灵。

    “......”程昭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两人一起划船,倒是很快到了宋府门前。

    因为回久安走的是陆路,宋府门前前前后后停了两辆马车并十几匹骏马,马车精致而不豪华,车帘子用的是宝青色如意纹,被风卷起,送出一阵花香,十几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精神奕奕的护卫,墨泉为首,他腰背挺得很直,目光在四周逡巡,很警觉的模样。

    程昭跌跌撞撞下了船便问道:“墨泉,宋阑公子在哪儿呢?”

    墨泉见到程昭过来,有些意外:“三小姐,今日书院不是上课吗?你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来送送他啊,他人呢?”

    “主子还在里面花厅跟三公子说话,三小姐这时候进去,应当能正好碰上。”

    他们话音刚落,宋阑和宋煜便一道出了大门,两人都是芝兰玉树的好样貌,不过自从宋阑悉心打扮之后,他的光华便格外耀眼,身边的宋煜几乎都看不见了。

    见到程昭,宋煜面上便挂了笑:“阿昭,你倒是来晚了。”

    本来已经到了离开的时辰,可是宋煜总想着要等一等程昭和籍泾,这才推迟了片刻,倒是真的等来了他们俩。

    她笑着答:“是晚了些,幸好赶上了。”

    随后又看向宋阑,问道:“生辰那日我还带了一篮蔷薇花过来,是赠与你的临别礼物,我记得是放在花厅了,后来也一直忘了同你说,你可有带上?那是干花,不会枯萎,摆着可以心情愉悦。”

    宋阑点头,他自然带上了,不但带上了蔷薇花,还带上了腊梅,全都在马车里摆着。

    “那就好。”她笑着站到一边去。

    籍泾又跟宋阑说了几句话,无非就是约定两年后科考在京城见面,他的未来无限光明,对宋阑和宋煜也是真心当做至交好友。

    说完话,宋阑便上了马车,坐定。

    明明这几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心也平静,可是,仿佛一见到她,心又纷乱起来,生出浓厚的不舍。

    静了片刻,他掀起马车侧面的帏裳,复又看了她一眼:“既然是送我,怎么这样高兴?”

    “因为师父说,离别时要笑着,才会再见啊。”

第一百零九章 愿望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弯弯,像个小月牙,映着一泓浅水,波光粼粼。

    再见面?

    她如今才十三,等到及笄之后嫁到宋家,大约得三年之后了,到时候,他在不在人世都不好说。

    这次一见,大约是永别。

    宋阑的气质高华,发间银冠玉簪衬得他愈发华贵无双,美中不足的是,今日天阴,映得人神情晦暗,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昭只觉得今日的他褪去了往日的亲近,转而变得孤傲偏僻,像是山巅雄鹰,可望而不可即了。

    他敛着唇久久没说话,便显得有些凶,山雨欲来。

    程昭猜测他大约是觉得笑着很不尊重她,便收敛笑意,真诚地看着他,解释道:“我是很相信的,如果你觉得不高兴,我不笑就是了。”

    “无妨。”

    虽然有些话不该问,更不该说,宋阑还是提了:“你可有什么愿望吗?”

    宋煜长身玉立,一派端方的好模样,面上仍含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背在身后的手却忍不住动了动,握成拳头。

    他从二哥的话里面听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关心。

    所幸程昭的回答很自然坦荡:“再让我为你把脉,可以吗?”

    宋煜的心稍稍放下,无论有没有关心,二哥是有分寸的人,程昭亦是,况且,今日二哥就要离开了,他的手忽然松了,眼中的笑意更真心了两分。

    听了她的回答,宋阑眼神凝重:“这个愿望很珍贵,你确定要用在把脉上?”

    她点头,没什么犹豫:“确定,本来就说好了要帮你治病,是我不够厉害,走前帮你把脉也算是有始有终。”

    宋阑伸出手搭在车窗上,程昭认真地为他把脉,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移开,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温和叮嘱道:“记得好好照顾身体,不然宋煜会担心的。”

    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叫人挑不出毛病。

    “好。”他收回手臂,复又看向宋煜,笑意浅浅,“三弟,我走了,等到了京城给你来信。”

    “二哥一路小心。”

    目送着马车驶离,三人站在原地皆是神色黯然。

    程昭记得他的脉象,记得他的痛苦,一点一滴,清清楚楚。

    这是她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而对方不是什么陌生人,是她的朋友。

    平地起了一阵冷风,程昭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把斗篷裹得更紧些,敛去面上的黯然,嘀咕道:“好冷啊。”

    宋煜收回目光,转向他们:“既然人已经走了,你们要不要进来坐坐?前几日捉的那两个人已经审出来了,毕竟这件事大家都受了惊吓,还是应当同你们提一提。”

    程昭和籍泾便一道随他进去,喝杯热茶,顺道听听这事的来龙去脉。

    金龙寺原先的住持暴毙而亡,擅做法事的明达威望很高,顺其自然地接手了金龙寺,又把先前被赶出去的明通接了回来,兄弟二人一手把持着金龙寺,只要出钱,什么事都敢干。

    这一次就是收钱办事,帮那些杀手提供临时住所。

    花奴是那群杀手的首领,也是那晚在寺里抢程昭他们食物时出声阻拦的那个人,程昭当时没看清他的样貌,只知道他的声音有些空,瓮声瓮气。

    说到这里,宋煜住了口。

    见宋煜好半天没说到重点,她忍不住追根问底:“可是,你还是没说清楚,花奴究竟是什么人,图些什么?”

    “他们是冲着我二哥来的。”宋煜饮了一杯茶,有些尴尬地轻叹,“二哥在京城是有名的翩翩公子,思慕他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自然有仗着家世出此下策的,不过这事关乎大家族的颜面,不便多说。”

    “......”这样的事,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这事到了此处,籍泾是不好再往下问了,程昭却觉得不然:“既是思慕,为何放箭?就不怕伤到宋阑?”

    “二哥身手奇佳,自然是不会受伤的。”

    宋煜又详细解释了一番,放箭是打算杀死他们几个,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捉走宋阑。

    岂料宋阑将湖心岛上的杀手全部解决,他们几个安然无恙地乘船离开,便有另一队人上船绑了他们,用以交换,让宋阑束手就擒。

    虽然说得通,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相。

    程昭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宋煜被她看得面色发烫,轻咳一声:“这事因宋家而起,你们受了委屈,宋府会尽力补偿,我们已经出钱在郊外单独建了个书屋,地方宽敞,到时候可以在那里读书、射箭、骑马、弹琴等,这事苏先生也是同意的。”

    “这是意外,怪不得谁,”籍泾起身拱手道:“既是好友,同患难也很应当,不必如此破费的。”

    程昭不置可否,这事苏先生和宋家已经定下,他们若阻拦,反而让宋家难堪。

    宋煜又劝说了籍泾几句,程昭默默听着,心思总落在外头,这样冷的天,赶路应当是很辛苦的吧?

    一盏茶喝完,身子渐渐暖和起来,程昭起身告辞:“我们得回去了。”

    籍泾应声:“说得是,出来有些久了。”

    贸然闯出来一时爽,跟苏先生认错火葬场。

    待他们俩回了书院,早有学官在岸边等,微笑着道:“苏先生说今日的课到此为止,你们回去吧。”

    籍泾跟学官相熟,问道:“学官,苏先生说话的时候情绪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高兴?”

    学官本是管理学生的人,不必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籍泾是苏先生的得意门生,学官待他始终不同些,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他的神情挺正常的,只是说完之后就乘船走了,说是朱花匠那里得了野生的鬼兰,他匆匆过去了。”

    鬼兰,先前许雨筠闯了祸,紫竹花了钱托朱花匠四处搜寻鬼兰,可鬼兰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寻得来的,最后还是许府赔了一万两银子收场。

    如今苏先生等到了鬼兰,心情应该不错。

    有了这话,程昭便放心回家了,籍泾则犹豫了下,去黄府探望黄书意。

第一百一十章 不知情为何物

    黄通达这个知州是实实在在靠着科举考来的,当时京城里有黄家的一位故人做到了内阁大臣,算是有点小权力,特意为他选了绵州这个地方,富庶安宁又远离朝廷纷争。

    这么些年,黄通达兢兢业业,靠着俸禄和生意铺子,黄府从一个小院子逐渐变成如今气派敞阔的三进大宅院,庄严有余,华美不足,便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要做一位好官。

    面对这位素有公正之名的知州,籍泾是很尊敬的,他在黄府侧门处犹豫了很久,终于叩门。

    一身黑布衣的门房开了门,只露出一条窄缝,定定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

    他身上的长衣朴素,洗得几乎发白,倒是模样颇端正,是个极清秀的书生。

    穷书生而已,门房轻蔑地想着,说话便没有太客气:“你是谁啊?”

    即便是对着门房,籍泾也认真拱手,语气从容温和:“我是白竹书院的学生,黄小姐的同窗,这次是受人之托来看望她。”

    “看望?”门房见他两手空空,挥挥手,嫌弃道,“去去去,什么人呀,哪有空着手来探望的,撒谎也不装个样子。”

    籍泾有些无奈,他家境贫寒,在书院里做学工也只够束脩和食宿而已,身上根本没有余钱。

    若是进不去,东西送到也可以,他从怀里掏了掏。

    门房总算有了两分兴味,抬手去接,暗道他识相。

    岂料,他掏出的不是银子,而是几张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郑重地交到门房手里:“我带了这两日的课业来,你帮我转交吧。”

    门房将几张纸散在风里,不耐烦地直接关了门,嘀咕道:“什么东西。”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在遍地富庶的绵州可谓不假,籍泾先前总是在书院里,很少外出,后头跟宋阑他们几个一起出门闲逛,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一次独自来看望黄书意才知道,原来面对黄家的门房,他会被这样对待。

    那么日后,若是面对黄知州,又该是怎样的场景?

    会不会比今日难堪百倍千倍?

    他一张一张把地上的白纸捡起,按序摆得整齐,最后收回怀里,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生出更多的坚定,他得通过科考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能力,心悦于她。

    除了门房,谁都不知道今天籍泾来过,更不知道,这简单的一幕今后会在少年人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成为“头悬梁锥刺股”里的锥。

    ——

    程昭回府之后,把宋阑的脉象仔仔细细记在脉案上,从春日到冬日,这一场治不好的病,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到此为止。

    她颇有些遗憾,把小册子放在自己枕头下,以便时时提醒自己,有这样一个人,似灿烂的焰火,在她的生命里绽开过,他丰神俊朗的姿态永久地留在心底。

    侧门外的小桥差不多好了,是很简单的独木桥,十几米长的树干将两岸连接,木头不太粗,每次只可容一人通过。

    程昭走这个很稳当,因为村子的小河没钱造桥,就是搭了个独木桥,她走得多了,熟悉无比。

    穿过小桥,她去了回春堂,师父正在大堂接诊,大黑在后头仓库搬货,程昭看了几眼,没见到郑炉郑鼎,便道:“他们两兄弟去哪儿了?”

    大黑诧异道:“他们不是出去替小姐办事了吗?”

    没有啊,今日书院有课,程昭没什么事吩咐他们俩办,若说有,那也是十多天前叫郑炉在花茶庄盯着紫竹姨娘罢了,郑鼎总该是无事的。

    她没有戳破,只笑着道:“是这样,瞧我,都给忘了。”

    大黑继续搬货去了,程昭站在门后等了片刻,见病人离开才缓缓走过去,冲着木犀甜甜地笑:“这些日子辛苦师父了,晚上我带大家去酒楼吃饭吧。”

    木犀抬眼看她,十三岁的小姑娘,衣着鲜亮,似春日的花朵,可是眼睛却是晦暗的。

    像是墙上的画龙,没有睛。

    她轻叹一声:“阿昭,你是不是,心里有点儿难受?”

    程昭点头:“要说难受,确实是有一点,大约是害怕吧。”

    “害怕什么?”

    她说得认真:“今日苏先生不许我去送宋阑,但是我不顾反对直接走了,现在想想,走的时候干脆利落,明天大约得被罚抄书,不知又要抄多少遍了。”

    她心里堵得慌,但是思来想去,无非也就是为着这件事而已。

    木犀无奈摇头,是她多虑了,程昭还太小,不知情为何物。

    也罢,不知便不知。

    “抄书便抄书吧,你那一手字,多练练总是好的。”木犀移开话题,递过去一个手炉,“现在时间差不多,我们关门,说吧,去哪家酒楼?”

    “再等等吧,有两个人还没回来。”她心头有个猜测,一个很大胆又无理的猜测。

    半个时辰后,郑炉和郑鼎才回来,两人风尘仆仆,清瘦的面庞饮了风霜,肤色是冰凉的通红,眼底还有藏不住的落寞和惆怅。

    一进后门,抬眼便看到等在檐下的程昭,她乌发红唇,雪肤贝齿,整个人躲在玉白色斗篷的毛边里,红梅映雪,愈发衬得一张脸小巧精致。

    “小,小姐,你怎么来了?”郑炉先结巴起来。

    他知晓书院今日有课,才敢撒谎小姐有事吩咐他们办,借此出城去送主子一程,可是如今,小姐出现在这里,面上一副了然神色,他心里有些慌乱。

    “你们随我来。”程昭领着他们一路上了二楼,找了间空屋子坐下,她的脸色微冷,带着震慑人心的威严,“我今日确实有事要你们去办。”

    郑鼎拱手道:“小姐尽管吩咐。”

    “有一位朋友今日离开。”

    郑炉紧张地看着她。

    “你们去,帮我杀了他。”

    这话一出,郑炉郑鼎齐齐变了脸色,主子特意让他们留下照顾三小姐,结果三小姐居然要他们杀了主子!

    看见他们的反应,程昭便知晓,自己的猜测对了,面前这两个人,是宋阑的暗卫。

    见他们不应声,程昭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还你暗卫

    她唇齿微动,慢悠悠地念出了那个名字:“他叫宋阑。”

    往日里并不曾有什么,今日念出他的名字,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滚烫,像是刚烧红的碳,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暗卫怎么可以杀主子?!

    郑炉差点跳起来,冷静了下才委婉拒绝:“小姐,我们以前是押镖的镖师,学的是护送东西,不是杀人。”

    暗卫一生只认一人为主,三小姐的命令越不过宋阑的命。

    “不听我的吩咐,那就走吧,我这里留不得你们,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好。”她捧紧了手炉,里面的碳已经冷透,没有带给她丝毫温暖,反而在吸走她的温暖。

    郑炉不明白:“小姐,您和宋公子分明是好友,何必要杀他?”

    她淡笑着给出了结果:“你们俩,走吧。”

    她说到做到,吩咐大黑收拾了他们的行李,将两人推出了回春堂。

    隔着一扇朱门,程昭滚烫的五脏六腑,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她揉揉眉心,暗道,这个选择,应当是对的吧?

    她不是第一次怀疑郑炉郑鼎的身份。

    先前宋阑离开绵州,回来的那一日,他们俩不知所踪.

    前些日墨泉和郑炉郑鼎帮自己解决紫竹姨娘派来的杀手,他们三人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今日宋阑离开绵州,他们俩再次不知所踪。

    这样多的巧合撞在一起,便指向一个极简单的事实,郑炉郑鼎是宋阑的暗卫,甚至算是个中好手,足以与墨泉匹敌。

    她在绵州没太大的危险,倒不如把暗卫还给他。

    毕竟,有那样疯狂的女子想要把他抢回去做夫君,多两个暗卫保护着,总是好的。

    望着紧闭的朱门,郑炉怒从心头起,主子把他们俩留在绵州,留给程昭使唤,足可见用心良苦,可她呢?开口居然是要他们去杀主子!

    他抬手拎起包袱,狠狠往地上摔,包袱里传来瓷瓶碎裂的声响,先前她送的白药洒了一地。

    还有几块碎银子骨碌碌滚了出来。

    一旁的郑鼎始终没说话,弯腰捡起了碎银子,在袍角蹭了蹭,除去灰尘,重新交还到郑炉手中:“走吧。”

    “去哪儿!”郑炉郁闷至极,便忍不住责怪郑鼎,“说起来,刚刚三小姐都那样说话了,你都没个反应,亏我们还是亲兄弟!”

    “三小姐的吩咐我们做不到,自然是该走的。”郑鼎将包袱背在身上,面无表情地扯着他离开。

    包袱里的碎银子足够买两匹马,若是此刻出城去追赶,大约天黑时候就能追上主子。

    临上马的时候,郑炉犹豫着:“我们真要走啊?主子的吩咐怎么办?”

    郑鼎冷着脸提了他一把,帮他上了马:“再啰嗦下去,你就在这里待着。”

    “......”明明是哥哥,却活成了弟弟的郑炉感到十分委屈。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去找主子一趟了。

    宋阑坐的是马车,速度自然不及快马,入夜时分,郑炉郑鼎便到了宋阑下榻的客栈,两个暗卫守在客栈外,另有两名暗卫守在屋顶,墨泉则守在宋阑房门外,时刻警戒着。

    见了他们,墨泉疑惑道:“不是让你们留在绵州吗?”

    郑炉刚要开口,被郑鼎扯了一把落到他身后,郑鼎还是一贯的冷面:“我们会向主子解释。”

    他们叩门后得了回应才进屋。

    屋子简洁,陈设更是简单,窗边摆了一瓶明黄腊梅,桌上放了一篮粉嫩蔷薇,显得格外温馨。

    这样冷的天,宋阑仍穿着一袭春衫,矜贵清雅的白色交领长袍,上面绣满细密的金色梅花,因为身体燥热,他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块分明的锁骨。

    他的眉浓而黑,眼睫长而密,有种眉目如画的生动,嘴唇是清透的白,像一弯银月,美丽到极致便带了冷冷的死气,一时间有些虚幻起来,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山间精怪化了形。

    他晃了晃扇子,无情地望向来人。

    两兄弟连忙跪地,郑炉怀着满腹委屈开口:“主子,我们真是没法子啊,三小姐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要我们来杀主子,我们不肯,三小姐就把我们俩赶了出来。”

    宋阑挑了挑眉,苍白的唇因为牙齿咬过而有了两三分短暂的血色。

    他的目光又移向一边的郑鼎,意味不明:“你也是这么觉得?”

    郑鼎有点儿心虚,强撑着镇定道:“这是事实。”

    宋阑不置可否,暗暗捏紧了手心的扇子,旋即,扇子翻飞,带着凶凛之意,直直冲着郑鼎去。

    主子的武力远远在他们这些暗卫之上,抬手便可置人于死地,郑鼎眼底到底有一丝惊惶,身子却未曾躲闪,身为暗卫,主子要他死,他便不能活。

    一边的郑炉心提到了嗓子眼,偏偏不能出手阻拦,只能无奈地闭上眼。

    扇子从郑鼎耳侧削下一缕发,随后重重钉在对面的墙上。

    算是虚惊一场。

    他出手即是狠辣,语气加重了些,愈发幽深阴冷:“我再问一遍。”

    这算是再给他一次机会,郑鼎不敢再隐瞒,道:“主子慧眼如炬,三小姐已经看出了我们俩的身份,是要把我们二人打发回主子身边,我知晓三小姐的意思,心里存了私心,故而顺水推舟,来寻主子。”

    听罢他的话,郑炉恍然大悟:“所以,三小姐不是要我们来杀主子,只是要把我们赶回主子身边?”

    没人应他,此刻的郑鼎惴惴不安,他存着私心,打心眼里觉得帮着三小姐做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意义,只有跟着主子才能做谋定天下的大事。

    宋阑垂下眼,他的皮肤冷白,睫毛却黑得分明,黑白相映,一双眼便显出几分阴郁,大有山雨欲来的暴戾。

    主子每每这样,总有人要遭殃。

    郑鼎做好了觉悟,哪怕挨上几十鞭也好,只要能留在主子身边就好。

    余光划过桌上的蔷薇花,他嘴角有了极淡的笑意,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真的能将花的盛放之意留住。

    他有气无力道:“出去吧。”

    郑鼎放了心,主子这是打算留下他们了,连忙拱手谢恩,拉着郑炉离开。

第一百一十二章 “高兴”

    房间里格外冷寂,宋阑开了窗子,冷风呼呼灌入,砸在脸上,他恍若未觉。

    腊梅从十一日开到了十五日,已经有四五朵花在渐渐枯萎,明黄转而变为枯黄,他抬手将枯萎的花瓣扯去,散在风里。

    站了很久很久,他轻轻地笑了下:“连我留下的人,都不愿意用吗?”笑里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无奈,只有皎皎明月看得到。

    赶了一下午的路,郑炉郑鼎两兄弟早就饿了,临时吩咐厨房做了些吃的,送到房间里。

    热馒头和葱炒猪肉,郑炉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问:“你早就看出三小姐的意思了,怎么不跟我说啊?”

    郑鼎没理他。

    “我是你哥,长兄如父,我问话,你该答。”

    郑鼎放下筷子,掀了掀眼皮,不耐道:“跟你说了,然后呢?”

    郑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然后?然后我们肯定得拆穿三小姐,在她身边守着她护着她呀,这是主子的吩咐啊。”

    “......”郑鼎给了他个白痴的眼神。

    拆穿之后呢,两人究竟是走还是留?承不承认暗卫的身份?无论怎么做都不合适。

    倒不如顺水推舟,回到主子的身边。

    至少通过这件事,郑鼎觉得三小姐还算个聪明人,她逼着他们兄弟两人去杀宋阑,杀或不杀,两人都是要来到宋阑身边的,这是她归还手下的方式,干脆利落。

    虽然比不上郑鼎的聪慧,但郑炉有另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二弟,你也别觉得我死板,我只是觉得,既然做了主子的暗卫,凡事自然要以他为重,而且,三小姐人挺好的。”

    “我们若是普通奴仆,跟着三小姐自然是好,可我们是暗卫,刀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你真愿意跟着三小姐蹉跎一生?”

    “你太要强了。”

    要强?人活着,自然得要强些,不然怎么熬过这漫漫人生路。

    ——

    回春堂一切收拾妥当,程昭带着师父和大黑他们五个男人朝玲珑阁去。

    当时托宋阑帮她买了十个人,七男三女。

    郑炉郑鼎是宋阑的暗卫,今日刚刚放他们去跟着原来的主子。

    三个丫头,其中两个送去花茶庄看着紫竹,还有一个送到许府里当差。

    五个男人在药铺里忙前忙后,倒也绰绰有余,只是程昭总还是想着,要再放两个小厮到许府里去,最好是能混到许志高身边,知晓他每日忙些什么。

    小厮的人选很难,得找个识字的,会算账的,记忆力好的,又得是不易被收买的,如此才能把许志高那边的事一一查探清楚,抓到他的把柄。

    看来过些日子还是得去牙婆那里再找一找。

    正琢磨着这些,便听见大黑问她:“小姐,我们旁边就是添江楼,怎么大老远地要去玲珑阁吃饭?”

    她顿了顿才道:“添江楼的饭菜是京城口味,你们大约吃不惯。”

    木犀补充道:“其实在哪儿吃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今夜明湖之上有歌舞和焰火,玲珑阁离得近,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顺道看看。”

    说起明湖之上的歌舞和焰火,他们几个自然是很有兴趣的。

    “听说今夜献舞的不是玉欢楼的千月姑娘,而是另一家桐花舞坊的青鸟姑娘。”

    “不但如此,玉欢楼被查封了,遣散了所有的舞姬,此后绵州再也没了千月姑娘,更没了桂枝香。”

    “有家酒铺把桂枝香作为镇店之宝,原先卖一千两,如今卖五千两,似乎还卖出去了。”

    玉欢楼这件事不是秘密,绵州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程昭心中猜测,大约是因为宋阑生辰那日的意外,宋家暗中解决了玉欢楼,只是不知那日的桂枝香,还在不在,若是在,大约可以卖上几千两银子。

    说话间,一行人便也到了玲珑阁,程昭要了个雅间,又让他们自己点菜。

    伙计先上了酒,绵州最常见的酒便是绵绵意,酒如其名,度数很低,口感滑润,其中又带着浓厚果香,喝下去软绵绵的。

    程昭尝了一口,觉得很不错,跟大黑他们干了几杯,后又站在窗边朝明湖看去。

    今日的明湖比往日更加热闹,每一艘画舫都在放焰火,焰火不歇,漫天流星。

    原来,桐花舞坊此前处处被玉欢楼压着,生意平平不说,每月十五都要被玉欢楼楼主羞辱一番,如今终于轮到了桐花舞坊献舞,坊主便花了大价钱,租了数艘画舫,不停燃放焰火,为青鸟造势,笃定要造出一个超越千月的青鸟。

    这番盛景尽收眼底,回春堂的五位伙计也忍不住凑到窗前,看花了眼。

    木犀眼底映着焰火,噙着笑道:“往日里倒是来过,不过只是在岸边看一看,如今在高处,竟不知是这般美不胜收。”

    “若是喜欢,以后常带你们来就是。”说话间,程昭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她的酒量一般,喝了四五杯,脸颊便发红,倚着木犀道:“今日可真高兴啊,明湖焰火夜,人间别离时。”

    大黑见小姐倚着楚大夫,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惊得嘴巴能塞下个鸡蛋,左右张望了下,发觉其他人还在专心地看着明湖风光,自己也融入进去,对楚大夫和程昭的事只装作不知。

    木犀拨开她的碎发:“高兴?高兴个屁。”

    程昭立刻坐直了身子,面上带着得意的笑,活像抓住了小辫子:“你又骂脏话,小时候我跟村里孩子吵架骂脏话,你每次都——”罚我吃酸李子。

    不等她这话说完,木犀已经捂了她的嘴,低声道:“我现在是楚大夫。”

    程昭眨着眼睛点头,木犀这才放开手。

    “哦哦,对,楚大夫。”她一拍木犀的肩,“楚大夫啊,多谢你这些天扶持着回春堂,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在世菩萨,说的就是你了!”

    木犀差点被她拍得一屁股坐地上去,无奈道:“小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府。”

    木犀留下一锭银子给大黑:“你们再吃一会儿,我先送小姐回府。”说罢,她背着程昭走了出去。

    明明小时候还没一筐萝卜重,如今竟也压得木犀腰疼。

    她侧过脸,看着程昭沉睡的侧脸,道:“素素,我有时在想,当初是不是该听你的,风风光光杀回久安,而不是躲去漳州。”

第一百一十三章 菀儿的真面目

    程昭没有回应,酒意上头,她睡得有些沉。

    良久,木犀道:“嗯,那就等等,等我们阿昭解决了许志高那个龟儿子。”

    她背着程昭过了独木桥,又敲开了侧门,惊蛰帮忙扶着程昭进了屋子,赶忙对楚大夫道谢:“楚大夫,真是麻烦您了。”

    “不必。”

    楚大夫离开得很快,他如今是一身男装,最好还是不要被人发现进过听竹院。

    待她走后,拐角处才闪过一个女子身影,鬼鬼祟祟,穿过红梅映的侧门进了府中,直奔许雨菀房里。

    谷雨低声禀报:“小姐,程昭是由一个男人背着送回来的,走的是独木桥和侧门,低调隐蔽,没人瞧见。”

    “是宋煜公子?”

    “天色昏暗,看不清模样,不过,”谷雨仔细回忆了下,“应该不是宋煜公子,因为身量不对,宋煜公子高大,那人要矮一些,衣着也普通,应当是个家境贫寒的。”

    荧荧灯火下,许雨菀攥紧了手里的棋子,眉目有些阴沉:“不知检点。”

    “谁说不是呢,先前同宋阑公子关系亲近,如今宋阑公子刚走,又有别的男人将她送了回来。”

    谷雨也忿忿不平,论相貌,论才情,自家小姐许雨菀都是数一数二的,也是最堪匹配宋煜的。

    只可惜,有婚约的是程昭和宋煜。

    “有把柄也是好事。”一转眼,许雨菀已经换了神情,挂着一贯纯真无害的笑意,“三姐姐是我的好姐姐,我们自然得帮她保守好秘密。”

    谷雨点头退下。

    隔天一早,程昭照例要早早出门去书院,恰好跟许雨菀碰上,她近日越发文静秀雅,身上洋溢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三姐姐。”她叫得亲热,声音快乐得像一只小鸟。

    程昭看向她的时候便不自觉带了微笑和宠溺:“菀儿,这样早就打算出门吗?”

    “要去流珠院用早饭,正好碰到了三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吃呀?”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书院。”程昭好声好气地回她,“不过晚膳可以一起吃,我差人去外面酒楼买些好菜回来,你可愿意赏脸过来?”

    “自然愿意!”

    两人话别而过。

    到书屋的时候,宋煜和籍泾已经各自入座,两人面前各放着一摞书,半人高,神色颇有些无奈。

    她下意识出声:“这是怎么了?”

    籍泾开口道:“今日还是老规矩,去藏书阁。”

    “前些日不是刚整理过吗?”

    “我们昨日犯了错。”

    所以,这是惩罚?倒也不算重。

    程昭的神情还算愉快,她一挥手:“那我们走吧。”

    籍泾点头:“那我们帮你送过去,这些书都要你誊抄一遍,记得好好写,写不完不许出来。”

    她眨眨眼,听出了不对劲:“什么叫帮我?什么叫写不完不许出来?”

    “学监刚刚来替苏先生传话,说是让你在藏书阁内关禁闭,把宋煜今日还回来的书全部誊抄一遍才可以出来,小惩大诫。”

    两摞书加起来一人高,真打算让她抄完啊?

    “我,你,他……”程昭一时间惊得语塞。

    “抱歉阿昭,我不知道会这样。”宋煜很后悔,这些书是二哥从藏书阁借走的,今日由他来归还。

    若是他今日少还一些就好了,或者过几天再还,这样程昭也能少吃些苦。

    程昭摆摆手:“没事,这怎么可以怪你。”

    这时候,籍泾将一摞书抱起:“程昭你不必担心,昨日是我和你一起违反了苏先生的命令,稍后我会找苏先生解释,跟你一道去藏书阁抄书。”

    “不用了,有这功夫,你还是多读些书吧。”

    “这是诚信问题,犯了错,就该罚,况且,两个人抄书总比一个人要快很多,难道你想在藏书阁内住半月?”

    “那好吧。”

    宋煜和籍泾帮她把书送到了藏书阁,程昭则自带了一套笔墨纸砚。

    在藏书阁内坐定,程昭心里嘀咕,昨日还以为不用受罚了,没想到这次的惩罚比以往都重。

    她很快驱散杂七杂八的思绪,专心誊抄起来。

    这些书上都是螭族文字,没有一个汉文,看上去跟天书似的,程昭得一个字一个字地照着画。

    画了七八页她便疲累起来,比起抄书,抄天书要难上十倍百倍。

    这时候,籍泾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书匣子:“苏先生同意了,不过只许我抄一日,明日起我就得去郊外的新书屋帮忙。”

    “嗯。”她闷闷应声。

    说完话,籍泾在另一张桌子前坐下,专心誊抄起来。

    一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书院里有学工送来了饭菜,程昭打算暂时休息一下,顺道去看了看籍泾的进度,他已经抄完一本了。

    程昭拿起来翻了翻,见他字体工整,全然不像是第一次写螭族文字,状若无意地问:“这些字长得奇形怪状,跟画儿似的,见都没见过,可是看你的字迹,倒像是之前学过?”

    “怎么会,”籍泾笑道,“学画画都是由临摹起步,临摹多了,自然有些经验,随便找一幅画放在我面前,我都能仿出五六分相像。模仿一些文字,更是不在话下。”

    这么一说,程昭倒是明白了,她轻叹:“这字看久了还怪有趣的,要是能认得就好了。”

    籍泾仿佛知道些什么,语气颇为慎重:“你想学这种文字?”

    “嗯。”她不好意思地摸着头道,“你们也都知道,我诗书不通,文章更是一塌糊涂,虽然每日都有苏先生亲自教导,但是毫无长进,说出去还是挺丢人的。”

    “不必这样说自己,你的医术,你的性格,都是很好很珍贵的。”籍泾神情认真。

    “所以我在想,这些书里会不会有医书啊?书里记载的医治之法跟我们的医治之法是一样的吗?若是学了更多的医术,我会不会更厉害一些?”

    谈起医术的时候,她眼底满是光彩,籍泾便鼓励她:“你若是想学这种文字,就去跟苏先生提一提,最好再送些花草过去,他大约是会同意的。”

    听他的口气,似乎苏先生认得这种文字,甚至籍泾也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螭族文字如今已经牵连到了宋阑,苏先生和籍泾三个人了,这真的是巧合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许雨筠的处境

    足足抄了一日,程昭才抄完半本书,而籍泾抄完了两本。

    她数了数,还剩下六十三本,按照她抄书的速度来算,大约得四个月。

    一想到这里,她差点昏过去,伏在桌前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呀,四个月,我真真是要把手都写断了啊。”

    籍泾也有些同情她,这么多书,又全都是不认得的字,难度确实大,还有半月就是腊月了,腊月和正月这两个月是不上课的,程昭只怕要在家里受两个月抄书之苦了。

    “这只是刚开始,等过几天写得熟练了,速度会快起来的,两个月就能写完。”

    “......”

    程昭带了本书回府,打算晚上熬夜把剩下的半本抄完。

    晚饭时候,惊蛰从添江楼买了饭菜回来,喜滋滋地:“小姐,按您的吩咐,买的都是招牌菜,红烧肘子,佛跳墙,素炒什锦,龙井虾仁还有鱼头豆腐汤,另加一碟子桃花酥。”

    菜已备齐,程昭吩咐小月去把五小姐请过来。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和的,惊蛰一边摆盘一边忍不住微笑,看着有点反常。

    程昭问道:“不过是让你买些酒菜,怎么高兴成这样?”

    “小姐,王掌柜说了,他们酒楼再开一个月就关门了,所以这几天,凡是去店里吃喝的客人,都送鱼汤和糕点,算是对顾客的回报。”

    惊蛰这是为白得的鱼汤和糕点高兴。

    真是心思简单的丫头啊,程昭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握着暖暖手,我且问你,添江楼为何忽然要关门了?”

    “说是宋阑公子走了,他便也没了坚持的意义,打算回老家去颐养天年了。”

    “王掌柜正是壮年,不至于回老家颐养天年啊?”

    程昭对这位王掌柜的印象很好,说话做事圆滑周到,上上下下打点得妥妥帖帖,只几个月的时间,添江楼的名声差点越过了十多年的玲珑阁,足可见他本事不小。

    惊蛰钦佩又羡慕:“是啊,王掌柜才三十多岁,又是做账房先生出身,开过各种铺子,实在是厉害,大约是前半生赚的钱够花,这才有底气不做工,安安稳稳地回老家过日子。”

    “账房先生?”

    “嗯,等饭菜的功夫,王掌柜便和我说了不少往事,说是他年轻时候做了七八年账房,脑子灵,记账快又准,这功夫留到了如今,酒楼的账目他扫一眼便心中有数。”

    若是用来监视许志高,王掌柜倒是个极好的人选。

    不对,王掌柜这样好用的手下,宋阑居然没带走,难道也是跟郑炉郑鼎一样,留着给自己用?

    还没等她琢磨清楚这些事,小月已经把许雨菀请来了。

    程昭出了房门去迎她:“五妹妹,说了一起吃晚饭的,也不知你喜欢吃些什么,便买了几道酒楼的招牌菜,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三姐姐喜欢的,我必定也喜欢。”许雨菀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姐妹两人携手进了屋子。

    一桌丰盛,许雨菀心中便有数,这次吃饭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有事要说。

    程昭帮她夹了颗虾仁:“五妹妹,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二姐姐了,过两天书院休沐,我们一起去王家看一看?”

    许雨菀笑着应声:“自然可以,都是自家姐妹,应该的。”

    吃过晚饭,程昭去了嬷嬷屋里看了看小白,小白这些天都恹恹的,不怎么动,她用指尖逗了逗小白,小白也没什么反应。

    “嬷嬷,小白这是怎么了?”

    “这是有小兔子了。”

    “......”明明之前还是那么大点儿,现在已经快要做母亲了,程昭心里有些怪怪的,“我见村里的姑婆们生孩子都痛得大叫,为什么还要生呢?”

    “生孩子是传宗接代的事,是应当做的事,没有为什么。”

    程昭忽然想起她启蒙的时候,总是对什么都好奇,随便指着什么东西就问嬷嬷,这个为什么是这样的?那个为什么是那样的?

    嬷嬷读书不多,只能闷闷地憋出一句: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这样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无比清楚,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后来,师父给了她答案,说来很神奇,师父比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还要博学,对任何事情都是信手拈来。

    唯有对生孩子这件事,师父说过一个很奇怪的回答:“大约是她们,心甘情愿吧。”

    隔天一早,程昭先带着惊蛰去了趟朱花匠那里,挑了两盆花打算给苏先生送去。

    苏先生收了她的花:“多谢你为书院的美丽做出了一丝贡献。”

    “……”程昭想说的话噎在嗓子眼,只能笑着点头,“应该的。”

    此后程昭一连三四日都送花过来,银子花了不少,苏先生还是没有丝毫心软的意思。

    这时到了休沐日,程昭和许雨菀早早便约好去王家,两人穿戴打扮一番一道出了门。

    王家富丽,程昭一路走一路看,发现越靠近许雨筠的屋子越冷清寒酸,可见,二姐姐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路过一处假山,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议论。

    “少夫人是姨娘所出,姨娘如今疯癫了,少爷哪里会碰她,还怕生出一个傻子来呢。”

    “管她有没有孩子,夏荷姨娘的孩子快要落地了,大夫说她的肚子尖,生的一定是男孩儿!”

    “以后这王家还是夏荷姨娘说了算,我们平日里多去那里走动走动,说不定能到姨娘手底下伺候呢。”

    “谁说不是呢,姨娘那里连哑巴丫环都容得下,我们去了自然也是一片光明。”

    许雨菀轻咳一声,假山后的议论声立刻止住。

    待到两人进了许雨筠的院子才发现,里里外外竟没什么丫环。

    还是寒露出来倒水看见了她们俩,叫了一声:“三小姐五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许雨菀一派真诚:“我们来看看二姐姐。”

    程昭则冷漠许多,看了眼周遭,冷声道:“枯草都长成这样了也没人来收拾一下吗?这院子里的丫环都死哪儿了?”

    话音刚落,外头进来四五个丫头,没好气道:“我们不过是出去了片刻,小姐说话这样难听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挖坑给她踩

    听声音,正是在外头假山嘀咕议论的那几个丫头。

    “差事办得难看,还嫌我说话难听?”她气势强硬。

    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见来了个硬茬,丫头们也不敢再嘴硬,全都悄无声息地垂下头去。

    唯有最前头一个粉衣丫环,长得有几分姿色,仍大着胆子回话:“您是许家的小姐,我们自然是惹不起的,不过王家的丫头自然有王夫人来教训,王夫人明辨是非,定然能给我们一个公道。”

    许雨菀见状,忍不住也要为程昭说话:“你这是怪我们仗势欺人了?”不过她的腔调温温柔柔,没有丝毫威势。

    “奴婢不敢。”粉衣丫环轻哼一声,高傲地别过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气焰嚣张,又一口一个王夫人来压她。

    程昭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生得好看,脸蛋圆润饱满,嘴唇微翘,便显得有些泼辣,不像是刚进府的小丫头,倒是跟之前的夏至有些像,在当家主母身边待久了,自然而然染上了一种骄矜气势。

    程昭打量她片刻,轻轻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青柳。”

    “青柳,你先前是不是在王夫人那里当差?”

    提起这个,青柳扬了扬下颌,更加得意:“是啊,我娘是王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我自小便是在夫人跟前儿长大的。”

    “真是好福气。”程昭夸了一句,不再跟她计较,拉着许雨菀往屋子里去,“走吧,我们进去。”

    见程昭败下阵来,青柳的态度更得意了些,冲着后头的一帮小丫环扬了扬下巴,看,许府的小姐都奈何我不得。

    许雨筠这两日病了,正恹恹地躺在床上,听见外头的动静,还以为程昭要帮她出出气,结果也是个色厉内苒的家伙,她失望地垂下眼,恨程昭没用。

    程昭和许雨菀进了屋子,寒露忙活着倒茶,看她们的目光里带了感激,如今的境况,紫竹姨娘疯了,老爷和夫人不闻不问,只有三小姐和五小姐还记得姐妹情分,特意来王家看望。

    许雨菀坐在许雨筠床边,握住她的手关切道:“二姐姐这是病了吗?有没有请大夫过来?”

    “不需要你们假惺惺!”许雨筠把她的手推开,面上带着生人勿进的疏远。

    她一向骄傲,偏偏最狼狈的模样被她们两个看见,心里自然有气。

    许雨菀神情有些尴尬,咬着唇,小心翼翼地:“二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还是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心情不好?”

    她冷言冷语:“你们如今过来,不就是看我笑话吗?”

    “怎么会!我们是亲姐妹,自然希望你好好的。”许雨菀急急忙忙表明态度。

    “是啊,二姐姐,我们今日过来,千真万确是来看望你的。”程昭也温声细语对许雨筠道。

    紫竹已经疯癫了,如今唯有许雨筠的处境有可能唤醒她,甚至撬开她的嘴,程昭打算做一次尝试。

    见她们真诚客气,许雨筠的脸色总算好看几分,语气依旧懒懒的:“你们能帮我什么?能改变我如今的处境吗?能救我离开王家吗?”

    许雨菀言辞恳切:“我去求求父亲母亲,或许他们有法子。”

    “我这里的境况他们早就知道,至今都没派人来问一句,你真以为你去求,就有用吗?”

    许雨筠很灰心,父亲只在乎利益,曹秋柏是嫡母,对她只做到面子上的照拂,自从紫竹被送去花茶庄,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了。

    她自小在紫竹的庇护之下娇养着长大,衣裙首饰,胭脂水粉,什么都不缺,想要的事也都能做到,前十几年,她以为事事都是顺心的。

    可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她嫁了人,尝遍了人情冷暖,还被青柳那丫头欺负,真是耻辱窝囊到了极点。

    程昭轻轻开了口:“求人不成,那就求己。”

    她话里带着深意,许雨筠和许雨菀都下意识地看向她:“你有办法?”

    “二姐姐受了委屈,主要还是没抓住王少爷和王夫人的心。王夫人是你婆母,也是这府里当家主母,当务之急是哄好她。至于王少爷,则是夫妻间的事,二姐姐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修补夫妻感情。”

    “这些我自然知道,”许雨筠不满地追问道,“我就是想知道,该怎么做?”

    程昭吐出两个字:“身孕。”

    身孕?王子安根本不来她这里,如何有身孕?

    许雨筠还想再问,程昭已经拉着许雨菀出了屋子。

    青柳正坐在檐下嗑瓜子,闲适又自在。

    程昭深深看了她一眼,冲她招招手,青柳果然跟了出来。

    程昭递了一锭银子过去,语重心长:“青柳你从前是伺候夫人的,应当也知道,人有东山再起的一日,我家二姐姐毕竟是王少爷的正妻,你不敬着供着也就罢了,还是不要惹着了,日后处境换一换,你尚有后路。”

    看在银子的份上,青柳这一次没再顶嘴,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而此刻的屋内,许雨筠正在低喃:“身孕,身孕,我到哪里去有身孕?”

    寒露忽然道:“小姐,或许,身孕指的是夏荷姨娘?”

    处理掉夏荷,这事许雨筠想过很多次,可是夏荷谨慎小心,里里外外把院子守得密不透风,出入时身边总跟着七八个丫环婆子,她无从下手啊。

    “若是母亲在就好了。”许雨筠眼神有些黯然,往日里母亲总会用尽一切手段护着她的。

    寒露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找木香姐姐?她毕竟跟了姨娘多年,这种事肯定有办法。”

    “也好。”

    紫竹姨娘被送去了花茶庄,木香仍留在府里,安排去了厨房。

    趁着回府探望的时候,许雨筠把木香要了过来,说是身边缺个妥帖的人,曹秋柏没反对,任由她领走了。

    木香的到来,无疑给许雨筠带来了希望,她做事沉稳,几下就把青柳那群丫头管得服服帖帖。

    许雨筠把她当成心腹,主动商量起除去夏荷腹中孩子的事来。

    “她处处谨慎小心,不过,唯独对少爷是千依百顺,那我们就只能从少爷身上下手。”木香见多识广,很快有了主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谋杀亲夫

    程昭已经抄书七八天了,花儿也送了七八天了。

    这天午后,她正闷头琢磨,嘀咕道:“籍泾说的送花这法子一点儿用都没有啊。”

    话音刚落,苏先生就进来了。

    他披着单薄的斗篷,带进一阵寒霜,眉眼淡淡的,却有一种要把人看透的犀利。

    程昭一下子坐得端正起来,笑着道:“苏先生,你怎么来了?”

    “你送了那么多天花,还算有用。”

    他这是,听见了自己的嘀咕?

    “说吧,想求我什么?”

    程昭一时间有些心虚,因为螭族文字早早被列为禁书,她犹豫着要不要委婉些。

    “求,求你教我这个,”她吞吞吐吐地指着手里的书。

    苏先生低头,眉目幽深地看着那本书,道:“教这个?”

    “嗯。”她缓慢地点头,“不过苏先生要是觉得不合适,不教也行。”

    见她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苏先生垂下眼,对上她的视线:“告诉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因为这样抄太慢了,而且,我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

    “苏先生,抄书其实相当于把书细细读了一遍,我若是能知道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算是读了这么多书?”

    “而且,苏先生您常说,我不求上进,如今我打算上进上进,那您能不能帮帮我?”

    她说了这么多话,苏先生的面容并没有软和下来,认真道:“程昭,等到年后,我们就搬去郊外了,到时候有琴棋书画,射箭,算数等很多东西可选,我劝你,还是不要学这个了。”

    “那好吧。”她闷声应下。

    苏先生以为她就此放弃,稍稍安心,可是下一秒,程昭再次开口:“那苏先生能不能把这些书借我,我自己研究。”

    她执迷不悟。

    苏先生严肃拒绝:“程昭,这世上有些禁忌是不能触碰的,碰了就是劫难,你可明白?”

    他罕见这样严肃的时候,像是风雨欲来的天幕,阴沉沉,乌坠坠,仿佛要把人压死。

    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可是籍泾说了,苏先生会答应的啊,怎么苏先生现在的反应这样激烈?

    “以后别再提这事,这些书你也不必抄了,寻些佛经抄吧,静静心。”苏先生把这些书抱起来丟进了墙角的大箱子里,又重重上了锁。

    再说下去苏先生只怕真的会生气,她只能应声:“嗯。”

    王家出了事。

    王子安死了,王夫人封锁府中,请来了最好的大夫和仵作,发誓要找出凶手。

    大夫验毒,仵作验尸,很快便有了结果,是王子安腰间的那块青玉玉佩上染了毒。

    王子安把玩玉佩,再加上手上有细小伤口,毒素入体,人很快就咽了气。

    青玉玉佩是许雨筠送去的,嫌疑一下子就落到了她身上。

    许雨筠毕竟是许家人,这事不好家里解决,王夫人直接带着尸体和人证去了知州那里。

    人证物证都在,许雨筠却抵死不认,黄知州不喜欢严刑逼供,再加上这事牵连王家和许家,都是绵州首屈一指的富商之家,两家的面子都得看,最后只能择日再审。

    消息传到许家的时候,许雨筠已经被关进牢里。

    许志高自然是不敢相信的:“怎么会这样?”

    “这,这不可能吧?”曹秋柏也惊诧,许雨筠虽然性子娇纵,但是谋杀亲夫这事,确实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这事关乎两家的情谊,又关乎名声,若是有一个谋杀亲夫的姐姐,程昭和许雨菀许雨锦的婚事都得受影响。

    “绝不能认罪!无论这事是不是她做的,都不能是她做的。”许志高斩钉截铁道。

    曹秋柏满脸忧愁:“死的是王家独子,王夫人哪里肯放过筠儿,这事难啊。”

    许志高何尝不知,他总得试一试。

    两人厚着脸皮去王家拜访,还没进门就被一盆水泼了出来:“许老爷许夫人还是请回吧,我们家夫人说了,一命抵一命,她定要那小贱人陪葬!”

    “这事肯定有误会,还请你们去通禀一声,”

    不等他说完,里头便有人砸了鸡蛋出来,许志高用袖子挡了,衣角仍沾上了黏黏糊糊的液体,他一阵恶心,只得先离开。

    许志高为此事奔走了两日无果,只能唉声叹气。

    曹秋柏则理智许多,她劝道:“不如这样吧,我们把紫竹和许雨筠逐出家谱,此后她们二人与许府毫无关系,这样,许家的名声还有救。”

    “你看着办吧。”他仍是一个仁慈的父亲形象。

    绵州城里这几日街头巷尾说的都是这件事,不出意料地,自然也传到了花茶庄。

    那边给程昭来了信儿,说是紫竹几次三番偷偷溜走,被人抓了回来,又闹着要回府去,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疯病好了。

    程昭嘴角勾起一丝笑,瞧,疯病还是有法子治好的,用许雨筠的命就可以。

    入夜之后,程昭独自去了花茶庄,她常给这里的人送银钱,故而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程昭随意进出。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下旬,月色很淡,山间的风声呼呼,一阵又一阵地响个不停,像是吃人的猛兽。

    程昭进了紫竹的屋子,屋里寒酸,也冷,紫竹白天的时候闹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又挨了冻,一冷一热,身子受不住,可不就病倒了,如今正昏沉着,面色苍白,看上去很有几分可怜。

    程昭把屋子里的灯一一点亮,七八盏灯一一点上,屋子里霎时亮堂起来。

    紫竹被晃得睁开眼,看到了面前的女人,她一张小脸莹白,带着温柔的笑意,看人的时候总有太阳般的光辉射出,颊边酒窝深深,像极了程素素。

    “程素素?”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程素素?你来找我索命了?”

    程昭没开口,定定地看着她,紫竹越害怕,就越代表她知道些什么。

    她的神情由笑意转为阴冷,本就冷冰冰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更冷,这时候,窗子忽然被风吹开,屋内的灯灭了大半,只剩下墙角的一盏灯摇摇欲坠。

    紫竹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求她救人

    夜色中,她白得极为显眼,周身带着寒意,隐隐透出残忍和压迫,像是索命的白无常。

    紫竹蜷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后退,恐惧又绝望地冲她喊:“害死你的是许志高,跟我没关系啊。”

    “你哪里脱得了干系。”

    程昭压低了嗓音,声音被呜咽的冷风打碎,丝丝缕缕,愈发阴森可怖。

    紫竹本来就烧糊涂了,又被眼前的人一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不断地打颤,只一个劲儿摇头:“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要找去找许志高。”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头发也全乱了,如今这幅恐惧到了极致的神情,倒真有两分疯癫模样。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紫竹姨娘,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做了坏事心难安的悲惨妇人。

    程昭喃喃道:“都要找的,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这句话,像是一句冷酷的诅咒,在紫竹的耳边回荡不停,她本就生了病,这时候惊吓过度,再也承受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程昭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她吩咐门口守着的两个丫头:“明日不必看得太紧,她若是想走,就让她走。”

    “是,小姐。”

    这两个丫头原先在回春堂做工,后来才被送到庄子里,受了她不少恩惠,老实又忠心。

    ——

    翌日,程昭早早睁开了眼,因为时间尚早,院子里仍然灰蒙蒙的,安宁又静谧。

    她披了件单薄的衣裳出了房门,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啊晃,晨间的风总有些冷意,落在身上湿乎乎的,她望向远处的山巅,一点点看朝阳升起。

    冬日的太阳仿佛只是个简单的点缀,阳光落在身上也带不来丝毫暖意。

    她眼下有淡淡青黑,是一宿没睡的缘故,期待又害怕着,程素素死亡的真相。

    吃过早饭,她差了小月去前头留意着情况,自个儿则窝在屋里抄佛经,惊蛰在一边伺候着,奇怪道:“小姐前些日抄的不是那些天书吗?怎么今日是佛经了?”

    她淡淡回答:“佛经有佛经的好处,晚些时候能用上。”

    “是给二小姐?”

    在惊蛰的认知里,二小姐这次必死无疑。

    “是给我母亲。”

    程昭早慧,对于母亲一词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嬷嬷常说,她和母亲的眉眼很像,有时候照着镜子,仿佛也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个温柔的女人。

    “那我也为夫人抄一本佛经!”惊蛰诚恳道。

    程昭面上带了些笑意:“好惊蛰,你有心了。”

    小月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紫竹姨娘来了,正在大门外闹呢,夫人差了小厮出去捉她,不过她机灵,早跑没影了。”

    “嗯。”程昭面色平和,手上动作不停,照旧抄着佛经,“你继续去前头看着,若是紫竹被抓住了随时来报我。”

    曹秋柏是个很谨慎的人,素来护着自己的贤名,如今对紫竹最多只是驱赶,不会下死手。

    紫竹救女心切,不会轻易被抓住,反而会想尽一切办法求人。

    她在等,等紫竹亲自上门,求她救人。

    快到晌午的时候,侧门被敲响,咚咚咚,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急促。

    惊蛰去开了门,看见外面站了个女乞丐,她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汗臭味混合着霉味,她忍不住退后一步,嫌弃道:“去别处讨钱,这里是许府,哪里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

    那乞丐撩起自己的乱发,露出一张晦暗的脸,哑着声音道:“我是紫竹,来找程昭。”

    惊蛰细细一瞧,果然是紫竹不假,她惊讶道:“紫竹姨娘?!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话音里忍不住染了幸灾乐祸的快意。

    往日里紫竹一次次地陷害欺负程昭,如今她落魄了,上门来求,惊蛰肯定要刁难刁难她。

    紫竹忍受着屈辱,沉着脸道:“我要见你家小姐。”

    “那你总得说清楚是什么事呀?难道我家小姐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吗?”

    阿猫阿狗?紫竹抬眼,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看什么看?还不说,来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紫竹受了不少窝囊气,可如今是为着筠儿的命,她不得不拉下脸,说出来意:“来求程昭,救救筠儿。”

    “她犯的可是谋杀亲夫的罪,我们小姐管不了。”惊蛰说着就要关门,“你走吧,别再来了。”

    紫竹没法子,用身子抵着门:“你去禀报你家小姐,我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惊蛰关不上门,只能低喊了句晦气,朝程昭房间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盯着她:“先在这儿等着,不许乱动!”

    片刻后,程昭缓步走出,她着一身青色衣裙,面庞干净柔和,看见紫竹的狼狈模样也没什么变化,直到站在那人面前,甚至还点头问了声好:“紫竹姨娘,别来无恙。”

    比起刚刚惊蛰出言折辱,程昭给予了她基本的尊重。

    这是她被关到花茶庄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尊重,很难得,但是更加辛酸,世上所有人都是欺软怕硬,趋炎附势,只有被她害过无数次的程昭依旧如此。

    “看样子,你过得很好。”紫竹不太甘心,她的每次算计都被程昭化解,最后一次,甚至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托您的福。”她彬彬有礼。

    紫竹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的态度越轻快,越让紫竹感受到挫败。

    好像她做过的一切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小打小闹,程昭四两拨千斤地解决,而她自己则落到了这般田地。

    像是罪有应得。

    紫竹想起了昨夜见到的程素素,一定是她化作厉鬼,一直在程昭身边守护着她,不然,她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一想到这里,紫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不安着,连求她帮忙的话也迟迟难以说出口了。

    程昭见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倒也耐心等着。

    倒是惊蛰这丫头憋不住了,嘀咕道:“小姐,她没什么话好说,我们何必站在这里吹冷风?我现在就打发她走吧。”

    说罢,她作势要去关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存侥幸

    紫竹连忙阻止,语气卑微地在她面前低了头:“不论从前发生过些什么,程昭,我如今求你,帮我救救筠儿。”

    程昭沉静自持,只有眼睛动了动,长睫似蝶翼翩跹,透着疏离的美,饱满的唇瓣微张,吐出一句不近人情的话来:“拿什么来换呢?”

    平心而论,紫竹来找她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这时候,紫竹也顾不得什么恩怨了,她和筠儿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

    “你随我进屋里吧。”

    屋里暖和,紫竹进屋之后舒适地轻叹一声,长久压抑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程昭安坐着,一双明眸停在她身上:“你身上的东西我都不大稀罕,唯独一件,我要程素素死亡的真相。”

    “她是病死的。产后虚弱,身子没养好,很快就病死了。”

    程昭眯眼,神情危险:“你把我当傻子?”

    “我怎么敢。”紫竹心里藏着侥幸,若说了实话,她和程昭之间岂不是有深仇大恨,到时候程昭怎么可能帮她救筠儿。

    如今紫竹走投无路,程昭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接说明了利害:“我要一个真相,无论真相如何,我会放过许雨筠,所以,紫竹,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样,你耽搁得越久,许雨筠就离死更近一分。”

    “我说了实话,程昭,你不能无凭无据地猜测,还把罪责怪在我头上,或许,你该去问问许志高。”

    程昭神色发冷,喝了口水,唤了惊蛰进来:“送紫竹姨娘出去吧。”

    这是不打算谈下去了。

    紫竹看出了她的意思,复又诚恳地强调:“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你会害怕到雇人杀我?没关系你会处处刁难我?紫竹,你还是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手段就把别人当傻子了。”她冷笑着嘲讽道,“我以为你在花茶庄那些日子脑子还算清楚,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她们之间结怨颇深,紫竹如今居然还在幻想着粉饰太平?

    “......”紫竹仍然犹豫。

    惊蛰扯着她起身,推推搡搡把她推出了侧门,重重地关上门。

    冬日里冷,紫竹身上的衣裳根本不够御寒,她两手抱在胸前,靠着墙壁取暖,细细琢磨着程昭的话。

    那样信誓旦旦,莫非是真抓住了什么把柄?

    只怕是证据不足,这才逼着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过了独木桥,朝着官府那边过去,重审许雨筠就在今日午后,时间差不多了,她得过去看看。

    不到黄河心不死,便是紫竹如今的状况,她心里仍存着侥幸,觉得许志高会出面救许雨筠,毕竟,那是他第一个女儿,刚出生那两年,许志高日日抱着,陪筠儿玩耍,如今,他应该也不至于太过绝情吧?

    她到的时候,黄知州已经升堂了,门外挤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对着堂上的许雨筠指指点点。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谋杀亲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谁说不是呢,死的是王家独苗,王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一命抵一命吧,只是这小娘子才十几岁,如花似玉一样的年纪,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们不知道,听说她嫁过去之前已经破了身子,这叫什么,这叫不检点不自爱,有这样的下场也活该!”

    明明是绵州首富许家的二小姐,如今沦落为阶下囚,还要被来往的百姓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紫竹听得愤恨咬牙,但是她现在冲进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混在人群里看着,期待着许志高来救筠儿。

    “堂下许雨筠,本官问你,你是不是用毒谋杀了王子安?”

    “冤枉,我实在是冤枉!”许雨筠哭得泪都干了,“大人,我怎会害自己的夫君啊!这是要杀头的罪名,难道我不要命了吗?”

    “当铺的人作证,是你身边的丫环寒露买走了玉佩,药铺的人作证,是你身边的丫环木香买了断肠草做毒药,王家的丫环青柳作证,是你亲手给王子安戴上了玉佩,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

    “是木香,是木香,是她买错了药,我本意是想买些媚药来,拉近夫妻感情,可我万万没想到,木香买来的是毒药啊,知州大人明鉴,我冤枉。”

    黄知州脸色很难看:“木香已经死了,你是抱着死无对证的想法,要把事情都推在她身上吗?”

    “死了?”许雨筠跌坐在地。

    “木香只是一个普通丫环,她换你的药做什么?倒是你院子里的青柳等一众丫环作证,你每日咒骂王子安,显然是恨毒了他,你的嫌疑最大!”

    许雨筠哭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人证物证俱全,若是犯人仍然不肯认罪,少不得要用刑了,只是她毕竟姓许,黄知州有了片刻犹豫。

    王夫人上前,她一身白衣,正在为王子安办丧事,看向许雨筠的目光淬了毒,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你这贱人,敢害我儿,我必要你陪葬!”

    说罢便跪地看向黄知州:“黄大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毒妇害了我儿,恳请您秉公执法!今天必须给我们王家一个交代!”

    王夫人一等再等,等到了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这事拖下去了,她要许雨筠这贱人为她的儿子陪葬。

    事情拖到现在已经是看在许府的面子上了,今日若没个结果,只怕要遭人议论。

    黄知州便道:“犯人许雨筠谋杀亲夫证据确凿——”

    没等他说完,许家来了人,紫竹一眼便认出,那是许志高身边的得力小厮,她心中一喜,筠儿有救了。

    那位小厮冲着黄知州磕了个头:“知州,犯妇许雨筠早被逐出家谱,从此不是许家人,她做的事跟许家没有半分干系,还请知州明察。”

    紫竹险些没站稳,他不是来救筠儿的,是来撇清干系的。

    好一个许志高,竟然如此绝情。

    紫竹气得吐血,她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身子也亏空了,时不时手脚无力,如今竟是直接吐出一口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吐血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紫竹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迹,旋即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狂浪,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的行为怪异,笑声更加渗人,似鬼哭狼嚎,周围的人渐渐绕开了她,形成一小块真空地带。

    堂上的人也被这诡异的笑声引得看过去。

    虽然衣衫破旧,但是许雨筠仍然认出了那是自己的母亲,像是要竭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手脚并用朝着外面爬,不顾一切地大喊道:“阿娘,救我!”

    没爬两步便被官差拦住,重新按在地上:“老实点。”

    许雨筠已经好几天没梳头了,头上长满了虱子,身上的衣裳虽然完好,却沾了不少尘土,晚上还被蟑螂老鼠爬过,脏兮兮的。

    母女两人,同样的狼狈。

    紫竹满眼泪痕地看向许雨筠,那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她如何不心疼。

    只是如今的处境,完全没办法救她。

    “阿娘,我没有杀人,你告诉他们,我没有杀人啊!”许雨筠凄厉呐喊,“阿娘,你看看筠儿,你救救筠儿啊!”

    既然许家放弃了许雨筠,那也不需要再顾虑什么,黄知州继续道:“犯人许雨筠谋杀亲夫证据确凿,按本朝律例,以命相抵,判秋后处斩。”

    话音落,许雨筠绝望地看着门外,因为紫竹走了,飞也似的跑走了。

    她的父亲,把她逐出家谱,她的阿娘,不管她,也不救她。

    许雨筠又急又气,一口气提不起来,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王夫人深呼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大仇得报,她心里畅快。

    只是离秋后问斩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难免便宜了这贱人,她恨不得许雨筠即刻死去。

    她冷眼看着昏倒的许雨筠,在她身上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突如其来,官差来不及阻拦,黄知州也没有出声责怪,也就由着她去了。

    许雨筠被押进死牢,王夫人还悉心“打点”了一番,保准叫她这大半年生不如死。

    外头更冷了些,冬日里连一丝太阳也无。

    惊蛰等得不耐烦了,问道:“小姐,嬷嬷她们出门也快回来了,若是紫竹姨娘不过来,或者来晚了,怎么办呀?”

    “稍安勿躁。”程昭继续抄书静心,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她得保证十二分的冷静。

    听竹院的门再次被敲响,这一次的敲门声急促又响亮。

    惊蛰不耐烦地开了门,看清面前的紫竹:“你又来干——”

    不等她说完,紫竹已经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程昭的房里。

    惊蛰连忙关了门,不悦地喊道:“哎,你怎么这样!”

    紫竹没了刚刚的趾高气扬,她面色灰败,跪在程昭面前,磕着头恳求道:“程昭,救救筠儿,只要你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程昭停下手里的佛经,或许是因为佛经度化,她的冷酷里带了一丝悲悯:“你知道我要什么。”

    紫竹不敢隐瞒,老实道:“我说,我说实话,当初是我提议在程素素的饮食里做手脚,许志高同意了,他收买了大夫,收买了厨房的丫环,每次在她的吃食里加一点点,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程素素便消瘦下去,大夫只说是产后虚亏,不会引起怀疑。”

    程昭咬唇,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唇角流出了血,浓烈的腥气溢满口腔,她觉得一颗心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那我祖父呢?”

    这事紫竹也知道,杀掉程素素之后,许志高的欲望越来越大,萌生了处理程老爷子的想法。

    “他,年纪大了,接受不了丧女之痛,很快病倒了,本来好好调养还是能好的,许志高仿着他的笔迹留下遗书,做出自杀的假象。自杀这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族人们得了许志高的钱,便说他是病死的。”

    紫竹心知自己要死了,故而无惧无畏,把真相一一说了出来。

    程昭越听越心寒,她自小对祖父和母亲没什么印象,然而血脉相连,知晓他们真正的死因之后,她的心底钝痛,像是被没开刃的刀子慢慢磨着,鲜血淋漓。

    许志高动的手,紫竹也逃不了干系,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帮凶。

    “好得很。”她咬牙切齿,眼眶忍不住通红。

    紫竹抬头看她,眼底有不惧一切的勇气:“你要的,我给了,我要的呢?”

    她算好了一切,早有安排:“我会找个死刑犯把她换出来,只是今后,她只怕要隐姓埋名地活着了。”

    紫竹得寸进尺:“给她足够的钱,给她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有承崇,让他安心科考,以后家产,也有他的一份儿。”

    程昭冷淡道:“凭什么呢?”

    紫竹重重磕头,额头都磕破了,她破釜沉舟:“当年的事有证据,我会去官府自首,将事情一一解释清楚,所以,照顾好筠儿,我会让你满意,满意地看到许志高伏法。”

    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程昭犹豫着,她一边迫切地想要结束许家的这些污糟事,一边又没想好,曹秋柏和菀儿她们,该何去何从。

    紫竹猛地咳了一声,咳出一口鲜血,程昭的裙摆霎时染上血迹,似一朵绮丽浓稠的花。

    “你怎么了?”程昭半蹲下身,帮她把脉。

    把脉的结果让她大惊失色,紫竹的身子已经不成了,命不久矣。

    程昭先前几次去花茶庄,见她面色苍白,只当是受了下头的人虐待,原来她有隐疾,在花茶庄受了几个月的苦,一下子爆发出来,危及性命。

    怪不得她这样坚决地磕头求自己,原来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换儿女一生平安。

    程昭知道,这件事拖不得,若是紫竹死了,她没办法再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好,你去自首。”她下定了决心,到时候许志高出了事,偌大家业,她跟曹秋柏平分就是。

    “多谢程小姐。”这是紫竹头一次这么叫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最后,还是姓程的赢了。

    程素素生了个好女儿,又为她安排了一桩好亲事。

    说罢这话,紫竹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家产

    紫竹走了侧门进官府,这是程昭的吩咐。

    黄知州认得她,又按照她的要求屏退众人,单独听她说话。

    紫竹一五一十地说出真相,谋害程素素,谋杀程老爷子,一件件往事被翻出来。

    黄知州越听越心惊。

    这是家丑,黄知州秘密审这个案子,不许人围观。

    紫竹说得振振有词,又拿出了不少证据,当初的那个大夫和丫环早就寻不见人影,紫竹保留了毒害程素素的药方和许志高仿造的程老爷子的遗书。

    黄知州心存疑虑:“为什么来自首?”

    紫竹字字泣血:“几个月前,许志高差点掐死我,如今,筠儿遭难,他撇清关系,何其绝情!我的筠儿出事了,我要他一起陪葬!”

    这事非同小可,牵涉到绵州首富许家,黄知州一时间下不了决心。

    绵州富庶,若是许家倒下,要有多少商铺关门,又要有多少百姓失业,到时候绵州的商界势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他是知州,最怕绵州不安宁。

    正在犹豫的时候,仇斛仇老来了,仇老德高望重,任绵州知州多年,得百姓爱戴,更得黄知州尊敬。

    黄知州把仇老请到屋里说话:“是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是程昭和宋煜那孩子请我过来的。”

    是为着紫竹的事情,黄知州心里有数,他很为难:“许家财富力强,不能贸贸然处置。”

    “我知晓你忧心些什么,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十多年前,我任知州时,京城有位贵人来绵州游玩,住在程家。”

    “贵人?哪位贵人?”

    仇老没明说,只道:“最贵的那位贵人,万人之上。”

    黄知州心里一个咯噔,原来程家还有这份机缘。

    仇老继续道:“若不提那一位,如今还有宋家,程素素对宋家有恩,宋煜的态度很明显,若是此事黄知州无法处置,他可以帮程昭写一份诉状,递到京城去,到时宋家会鼎力支持。”

    黄知州这时候,丝毫没有犹豫了,他打算想一个稳妥的法子,悄无声息地把许志高给办了。

    说到此处,仇老点到为止:“余下的事情,还望知州办好,办得圆满。”

    送走了仇老,黄知州继续审问紫竹,拿到了她手上的供词和证据,画押入狱。

    一连三天,黄知州都没睡好,他从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问题,不能贸贸然抓了许志高,影响绵州商贸繁荣,又不能不抓,会得罪贵人。

    这期间,程昭在游说王掌柜。

    他正当壮年,又有经验,等许志高伏法之后,偌大局面要有人操持,程昭自认没这个能力,故而低三下四地求了王掌柜两日,终于求得他心软,答应下来。

    有了王掌柜,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当夜,王掌柜派出手边暗卫,悄无声息地捆了许志高送到了黄知州府中。

    黄知州见状,先是愣住,后头反应过来,怒喝道:“你是谁?怎可在绵州地界贸然抓人?”

    王掌柜掏出一块令牌:“荣小王爷令下,黄知州若是两日之内不解决这事,荣小王爷会把人带去久安,亲自处置。”

    荣小王爷,可算是京城最神秘的人。

    他常年戴银面具,据说,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这事,居然还跟荣小王爷有关系?

    黄知州说出顾虑:“许志高倒下,绵州不知要有多少商铺遭殃,我是绵州知州,不能如此草率动手。”

    “你尽可放心。”

    多方施压,黄知州无奈道:“既然如此,下官会将这事处理好。”

    事已至此,多方插手施压,黄知州便知晓,这一次,无论许志高认不认罪,他都得死。

    许志高被秘密押进死牢,一日日地折磨,

    十二月,天气愈发冷了,程昭整日窝在院子里抄书,门都不出。

    许志高失踪了,曹秋柏派了很多人出去寻找,已经五天没有任何消息了。

    许雨菀觉得眼皮突突地跳,时时刻刻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你说父亲究竟是去哪儿了?”

    曹秋柏心中不安,但又说不出为什么不安,偌大一个活人不知所踪,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业。”曹秋柏很清醒,家里产业众多,如今是由许志高的亲信在管理,不过肯定不能长久,她得让自己的亲信接手一些产业,防患于未然。

    无论许志高发生什么事,偌大产业必须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那位亲信叫胡旻,是曹秋柏从曹家借过来的,为着安稳,她把契书也一并拿了过来,捏着他的身家性命,牢牢将人把在手里。

    有曹秋柏插手,只十余天的时间,胡旻便接手了十几家铺子。

    另外的几十家铺子则由王掌柜接管,曹秋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因为各种印章契书都落在了王掌柜手里。

    “这怎么可能!”曹秋柏不信,“哪里横空多出来一位王掌柜!”

    胡旻无奈道:“许家的大部分田产铺子都从官府过了明路,归程昭小姐所有。”

    曹秋柏咬牙:“这不公平!我去找知州评评理!”

    见事情安定下来,黄知州这个时候跟曹秋柏说了实话。

    许志高杀妻杀岳丈谋夺程家财产,如今事情真相大白,判归还所有家产给程家后人,也就是程昭。

    曹秋柏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怎么可以!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心力!”

    黄知州道:“你的嫁妆,仍然归你,程昭小姐心善,留了十几家铺子给你,算是很有情有义啦。对了,那座宅子,是程府,你择日带着子女搬出去吧。”

    “知州,这不可以!我们家为绵州繁荣坐了多少事,你不能就这么——”

    “好了!”黄知州不耐烦,丢出一份文契,“案子已经查明,田产地契该如何分配也一目了然,你,别再胡搅蛮缠了。”

    曹秋柏捏着一纸文契,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她得带着她的嫁妆离开程府,多么可笑!

    出了官府,她带了人,气势汹汹地找上听竹院,程昭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曹秋柏气急败坏:“好谋划啊,程昭,你真是好谋划!”

    程昭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是啊,我终于为死去的亡灵讨回了公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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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