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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0章 约会么?(二更)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去到喻家。

    喻怀瑾是嫡子,又受宠,喻家这边今日喜宴的排场也是很大。

    踢轿门,跨火盆……

    一路上跟着喜娘指引,众人拥簇着新人浩浩荡荡往正厅去拜天地,所有的仪程都进行的异常顺利。

    拜天完天地,新娘子就被送去了后院的婚房。

    揭盖头是晚上的事,所以喻怀瑾和他那群朋友送了新娘子回房之后便走了。

    祁欢和祁欣在新房里陪了祁长歌一会儿,等到外面喜宴开席,前院过来人请,她俩今日任务也就完成了,去了前院吃席。

    女方亲眷不能在男方家里久留,只是新郎官和家里长辈招待着简单吃了顿便饭。

    之后按照规矩,祁文昂又去后院叮嘱了祁长歌一些什么“夫妻和睦”“孝敬长辈”之类的场面话,再回来,女方这边送亲的一干人等就该告辞了。

    这样的场合,不需要祁欢和祁欣挑大梁,话都不用出面说的,只需要跟着祁文昂就好。

    招待女方亲属的酒桌摆在最里面,祁欢兄妹三人跟着祁文昂离席,一直注意她这边动静的顾瞻就也搁了酒杯。

    旁边和他挨着坐的一位年轻公子,显然也是熟人,见他要走,立刻也跟着起身拦他:“哎!顾瞻,你这就不对了,平时往甘州一跑就一年半载的见不着人,这回好容易在京城多呆几天,才喝了几倍啊,你干什么去?”

    顾瞻没回头,声音里却充斥着爽朗的笑意,摆摆手道:“今日还有事,不方便,下回吧。”

    那人自是不依,还要追上来拉扯,却先被方子月给扯住了。

    “你叫他走吧。”方子月揽住他肩膀,以眼神示意这边,给他递了个眼色。

    那人约莫是喝得不少,使劲眯着眼睛看了看。

    顾瞻和祁欢的事,早就闹得京城里人尽皆知,尤其他们这群公子哥儿凑在一起,也时常拿顾瞻打趣的。

    这人是不认得祁欢的,可祁文昂刚刚升官,在朝堂上却是排得上姓名之人,这些官家子弟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见着永兴伯亲自相送,祁欢和祁欣又跟在祁文昂后面——

    想也知道那里头有长宁侯府过来送嫁的大姑娘。

    这人后知后觉,便是了然于心的嘿嘿一笑,还故意冲着顾瞻的背影扬声道:“行,你今天有事儿,这顿酒记账上了。回头等你成亲,哥几个要是叫你能醒着进洞房才怪。”

    这样大喜的日子,又是朋友之间一时兴起闲凑出来的玩笑话,倒也不算过分。

    不仅他们这一桌,就是旁边年岁较长的一桌客人闻言,也不过一笑置之。

    那人被拉着,又回了酒桌上。

    顾瞻则是头也不回的迎上祁欢他们。

    喻常明和祁文昂等人都拱了拱手:“顾世子。”

    顾瞻和方子月坐的那一桌,离着这边没多远,一群喝高了的少年人,笑闹起来嗓门又高,方才那位公子的喊话,他们都听到了。

    顾瞻面色如常,甚至还微微含笑,又当面跟永兴伯喻常明道了恭喜,之后才看了祁欢一眼。

    祁欢不是那种脸皮薄特娇羞的姑娘,但是这样的场合——

    她立刻就垂下眼眸。

    不娇羞,也要装作娇羞。

    然后,顾瞻就顺理成章的又将视线移到祁文昂脸上:“前天府上也给我送了帖子,不过我先拿了方子月送去的,就怠慢了府上。刚好,趁着时间还早,随诸位再过去一趟,当面跟家里长辈道个不是。”

    如果只是为了解释或者道歉,他现在跟祁文昂说完也就算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喻常明已经第一个笑道:“世子爷光临小儿喜宴,我们喻家蓬荜生辉,回头您府上办喜事,也千万别忘了喊下官去吃酒。”

    顾瞻道:“一定。”

    之后便堂而皇之跟随祁家人一起提前离席,出了喻家门。

    喻常明家里有客,亲自将他们送出大门口也便匆匆转身回去了。

    祁文昂等人,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

    祁欢也要往轿子那边走,顾瞻却借着广袖遮掩,扣住了她的手腕,没让她动。

    祁文昂坐进轿子里,等了片刻见轿夫还未曾起轿,就又掀开轿帘看过来。

    “怎么还站着?”见祁欢还站在外面,他随口催促了一句。

    当着顾瞻的面,也不好表现的不耐烦。

    祁欢侧目去看顾瞻。

    可是顾瞻只拉着她不让走……

    这会儿,却没事人似的目不斜视,又不替她解围了。

    好在祁欢应变的能力不差,一看顾瞻给她当面挖了坑,她当即自己铲土就填:“那个……二叔,我刚在席上喝了点酒,现在有点头晕,我站这里醒醒酒,你们先回。”

    这大晚上的,祁文昂不可能不管不问的把她一个小姑娘单独留下。

    他拧眉,再看向顾瞻。

    顾瞻这才像是送人情似的开了口:“侯府那边定要看见祁大人你们回去了才能放心,要不你们先走……晚一点,我负责把祁大小姐送回去。”

    他俩肩并肩站在一起。

    虽然袖子盖了手,但这个距离已经过分亲昵了些。

    祁文昂识趣的没再多问:“那便有劳顾世子了。”

    言罢,又以长辈的身份叮嘱了祁欢一句:“醒了酒就早些回去,别给人家添麻烦,也省得家里人担心。”

    “是,二叔。”祁欢自是乖巧应了他。

    祁文昂重新放下轿帘。

    祁元旭打马走过两人跟前,又与顾瞻作揖颔首道了别。

    顾瞻随口吩咐等着祁欢的那顶轿子:“也不用你们了,都走吧。”

    轿夫是祁家的人,不敢随便听他调用,一时踟蹰不知所措。

    祁元旭回头又看了眼他们二人,又给轿夫递了眼色:“走吧。”

    几个轿夫这才找到主心骨,安心抬了轿子跟上。

    一行人赶着回去,很快消失在街尾的夜色里。

    祁欢转头去看顾瞻:“你干嘛?总不会想牵着我从这里一起徒步走回去吧?”

    大晚上这个时间,杨氏就是再纵容她,也不会容许她跟着顾瞻在外面夜不归宿。

    所以,顾瞻特意打发了祁文昂等人先走,这一场折腾的其实没多大意思。

    顾瞻笑道:“我倒是没问题,你行吗?”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祁欢冲他挑了挑眉,“那你蹲下吧。”

    顾瞻不解,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欢道:“你不背我?还当真打算叫我自己走?”

    顾瞻闻言一怔。

    祁欢见他站着不动,就拿鞋尖踢了踢他:“不过是叫你背我而已,你这都不愿意?”

    她佯怒,板起脸来,强行一把甩掉顾瞻握着她手腕的手。

    顾瞻却依旧没打算妥协,不以为然的扯了下嘴角,居然抬脚就走。

    江玄连忙帮着一起去牵马,反倒是把祁欢扔在喻家大门口晾着了。

    祁欢意外之余,登时有些慌,连忙拎起裙角追过去。

    “喂。”她上前拉扯顾瞻,“你真把我仍这啊?”

    这多大个事儿啊?不肯背就不背呗,居然为了这就翻脸了?

    她冲过去。

    却还不等她站稳,顾瞻直接一把将她从地面上捞起,扔到了马背上。

    他动作太迅捷。

    祁欢一声尖叫还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被噎得难受。

    她脸上表情一时也转换不过来,就保持着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有些呆愣的看着站在马下的顾瞻。

    顾瞻嗤笑道:“当我不知道你又想耍着我玩儿?我背你?我是敢背你,你倒是敢让我背吗?”

    祁欢前面一口气刚喘顺,冷不丁又被他狠狠噎了一下。

    方才——

    她的确是一时兴起,又逗着顾瞻玩的。

    她一没伤,二没病,腿脚好端端的,大晚上叫顾瞻背着她在街上走……

    明天一早起来就又得上娱乐版热搜连挂一周的。

    在这个人们思想普遍不够开放的古代——

    这绝对是精准的笑料投放。

    她祁大小姐还是要脸的。

    本来就是想逗逗顾瞻,看他到底愿不愿意,但顾瞻也是将她这点恶趣味的心思摸了个透彻,料定了他一蹲下,她指定下一刻也就跑了,才不上她这个当。

    祁欢此刻才开始反省——

    好像是不该在大街上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她干笑两声,开始心虚的混淆视听:“男人太精明的话,也会变得不可爱的。”

    江玄在旁边听得,忍不住脚趾头抠地。

    您听听,您这都拿的什么词儿来形容我家世子爷?

    倒是顾瞻……

    近来经常被她调戏,免疫力大幅度提升,直接把这个雷给顶下来了。

    他未曾理会她的调侃,上前一步就也要翻身上马。

    不想,祁欢却整个人往马背上一趴,占了他的位置,不准他上来。

    顾瞻只能顿住动作,好脾气的重新扬眉看向她。

    祁欢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歪着头冲他笑:“你特意把我二叔他们支走,究竟是有什么事?”

    “我就非得有什么事?”顾瞻哭笑不得:“我就是不想跟他们走一路,想要单独跟你待会儿。”

    所以……

    这是自作多情了?

    祁欢还有点不甘心:“就这样?”

    “要不然呢?”顾瞻反问,“我来喻家也是为了借着迎亲送嫁的便利,想多跟你待会儿,去你家喜宴上坐着吃酒有什么意思?”

    看祁欢没骨头似的瘫在马背上,赖着不动,他终是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大晚上的,别闹了,你要耽搁了回去,世子夫人怕是又得悬心。”

    祁欢被他催着,这才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

    顾瞻扯着缰绳,才要翻身上马,却又被他突发奇想的喊住:“哎,你这马让给我骑吧?”

    顾瞻拧起眉头:“你会?”

    “不会。”祁欢也实话实说,“就是因为不会,才想学的。”

    顾瞻看看天色,仍是绝对不妥,便好声好气试着与她商量:“要学也得改天,英国公府在京郊就有马场,回头寻个凉爽些的天儿,我带你去。”

    祁欢看着他着急,也觉得很有意思。

    她知道顾瞻是怕耽误她太久,会坏了他在杨氏那里的印象,让杨氏怀疑他是诱哄自己女儿去做了什么勾当了。

    可他越是着急,她就越是故意逗他,脸上还是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与他讨价还价:“约会吗?”

    这个词,对顾瞻而言是有些新鲜费解的。

    他一时没太听明白:“什么?”

    “我是说……就我们两个人去,不叫别人。”祁欢解释,“一男一女,两个人单独相约会面的,就叫约会!”

    他俩现在还没定亲呢,可就算是未婚夫妻……

    两人单独出行,大老远跑去郊外游玩,这也是于礼法不合的。

    而且——

    她这说的叫哪门子“约会”?

    分明,就是私会!

    祁欢跟他说这话,就是寻常聊天,甚至都没有压低音调。

    顾瞻瞬间就慌了,连忙上前捂住她的最,沉声怒斥了一句:“别瞎说!”

    仓惶之间,举目四望。

    还好……

    江玄都早就识趣的躲开了老远。

    顾瞻一颗心悬着,却再轻易落不下去,也更不敢任由祁欢继续随意发挥了,强行一把扯过缰绳,翻上马背,带着她便走。

    祁欢在他怀里且不老实,左右磨蹭:“说了叫你把马让我骑一骑的,我先练练嘛,我二叔他们坐轿子的,走得也快不到哪儿去。”

    顾瞻拗不过她,只能又跃下马背。

    后面江玄打马追上来:“世子爷。”

    顾瞻无奈道:“她说要骑马,你的马给我吧。”

    江玄只能又让了坐骑给他。

    顾瞻耐着性子,先去调整了自己坐骑的马镫高度,然后给祁欢讲述了骑马的要领:“脚踩在马镫上,切忌不要随便夹马肚子,身体放松些……”

    扶着她折腾了好一会儿,纠正了姿势,又牵马跟着她走了一段,看她确实走得已经比较稳当了,自己才又上马与她并行。

    祁欢原来那个时代,骑马是挺小资的一个娱乐项目,她这种死宅的土鳖是从来未曾接触过的。

    现在有机会多学一门技能——

    一来是新奇,二来祁欢觉得这有用,所以便是实打实的兴致很高。

    顾瞻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什么事情表现出一种近乎是孩童般纯真的兴趣来,看在眼里,也莫名欢喜。

    于是,也就满心宠溺的陪着她闹了。

    祁欢跟他边闲聊边朝长宁侯府的方向走,拐过三条街,她突然想起个事儿:“江玄……你骑了他的马……”

    她是一时兴起,万一得连累江玄跟着小跑一路回去……

    祁欢懊恼的回头去寻。

    却见后面,江玄的确是落后他们稍远的一段距离,可居然也是骑着马的。

    祁欢面露迷茫。

    顾瞻越发觉得她有时候其实也挺单纯,脑子不太够用。

    他轻笑:“没马骑自然知道就近去喻家借,你没那么傻。”

    祁欢觉得他这是在含沙射影的骂自己傻,但这事儿确实是她自己一开始考虑不周,对不住江玄,就闭嘴未曾争辩。

    主仆三人不紧不慢的继续赶路。

    但是骑马这也不是个轻声活儿,尤其不经常骑的人,马鞍上的颠簸也就算了,在马背上坐的久了,大腿内侧就被磨得发疼。

    祁欢不是个自讨苦吃的人,当即撒手,把顾瞻又叫会了这边马背上带她。

    长宁侯府和永兴伯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本来就不近,加上祁欢路上这一通折腾,顾瞻把她送回长宁侯府时,侯府这边宴席最后最能喝的一桌也都已经散了,只剩下人在忙里忙外的收拾,府里倒还是灯火通明,十分热闹的。

    星罗和云兮两个因为是晚上了,都不太放心祁欢。

    后来见祁文昂他们先回了,虽然知道祁欢是和顾瞻在一起,两个小丫头还是悬心,就跑过来等在了门房里。

    终于接到她人,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小姐您也真是的……”星罗迎上前来,本是想数落两句,但是看见顾瞻,也就住了嘴。

    祁欢被顾瞻从马背上扶下来,就笑吟吟的抬眸问他:“天色很晚了,明日我替你跟母亲他们解释一句就行,你还进去吗?”

    “今日这场合,你父母应该都没这么早安寝,既然来了,我还是当面拜见一下,打个招呼吧。”顾瞻却道。

    祁欢对这种事,是随他的喜好,他既然想进去,她也就没再多言。

    一行人进了府门,祁欢刚要叫星罗去问一下祁文景在哪儿,却不想坐在里面回廊上疑似纳凉的一个婆子却快步走了过来。

    等她走近了,祁欢才认出来——

    是余氏身边的谷妈妈。

    因为顾瞻在场,谷妈妈对着她的态度就格外恭敬客气一些,脸上堆了些笑容道:“大小姐可算回来了,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在此候了您多时,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余氏?要见她?

    祁欢都多久没见她了?这要不是谷妈妈主动往她跟前凑,她最近这日子过得惬意的都几乎要忘了她这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祖母的存在了。

    这老太婆但凡跳出来,就必是要作妖的!

    星罗和云兮两个的表情,立时就如临大敌。

    祁欢笑了笑:“这很晚了,祖母应该也已经歇了,她年纪大了,打扰到她也不好,要么改天吧。”

    她没说“明天”,说的是“改天”,也就是不想见的意思。

    谷妈妈却道:“大小姐还是这就去吧,老夫人说了,她今天一定得见您一面。”

第211章 教唆

    老太太已经好长时间不作妖了,现在赶在今天祁长歌出嫁这个节骨眼上……

    她尾巴一翘,祁欢已经心里有数,这是所为哪般了。

    她其实可以直接不予理会的。

    毕竟——

    老太婆在这个家里可不如老爷子硬气,总没那个本事强行把她绑到跟前去说话。

    祁欢道:“祖父呢?”

    谷妈妈果然是表情一僵。

    但她应该是从老太婆那里拿了军令状,所以下一刻,依旧还是挤出笑容来,态度坚定:“老侯爷熬不得夜,早半个时辰已经回房歇下了。大小姐,老夫人心只是有日子没见,想您了,刚好今日二姑娘又嫁了人,她老人家难免伤感,您就当体恤一二,过去瞧上一眼,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祁欢是不怕他们道德绑架的。

    她虽然有道德——

    可是不会纵容无德之人道德绑架她。

    不过么……

    她对家里这些人的习性也了解的差不多,老太婆憋了这么多天,既然憋出个大招要找她,肯定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这次她绕开了不去,后面指定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骚扰。

    她微微沉默片刻,也便妥协:“那好吧。”

    然后,转头对顾瞻道:“要不……”

    想商量让顾瞻今天先回,顾瞻却直接打断她的话,微笑道:“我来你家这么多次,长宁侯夫人都一直卧病,还未得机会见过。既然侯夫人这会儿刚巧方便,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与你同去。”

    这位世子爷的身份高贵,可是连自家老侯爷平时都是绕着他走的。

    谷妈妈登时就慌了一下,脱口就要劝退:“不……”

    可是——

    顾瞻的态度温和,他商量也仅是同祁欢商量的。

    他淡淡的一眼瞥过来,明明表情没变,谷妈妈也是被上位者天然的威压气势镇住,被人剪了舌头似的,顿时结巴了。

    匆忙垂下头去,硬着头皮把话说完:“这大晚上的,怎敢劳动世子爷亲自去探望我家老夫人。”

    顾瞻自是对她不予理会。

    祁欢倒是觉得挺有意思,欣然应允:“那便一起去吧。”

    说着,先吩咐星罗二人:“有顾世子陪我,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去知会我母亲一声报个平安,就说我回来了,省得她惦记,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有顾瞻在,两个丫头很放心。

    “是。”两人二话不说,施了一礼便走。

    谷妈妈那里急得额头开始冒汗,可是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祁欢挑了挑眉,催促:“谷妈妈,还走不走了?”

    谷妈妈一时间头大如斗。

    老太太这会儿正在气急,她今天若不是不把祁欢带过去,指定是要做出气筒。

    可是带过去……

    她也不敢公然抬头去看顾瞻,只拿眼角余光瞄了眼。

    权衡之下便是心一横:“大小姐辛苦了,顾世子您这边请。”

    与她一同过来,等在回廊上的一个小丫头,连忙提起灯笼前边引路。

    福林苑里。

    祁正钰老夫妻多年前就已经分房睡了,余氏住在正屋上房那个院子,祁正钰则是住在跨院自己的书房,至于为什么没直接从福林苑挪出来……

    为的,自然还是对外的名声。

    他们毕竟是正头夫妻,如果连同个屋檐下都不呆了,难免会被外人取笑议论。

    祁欢进了福林苑,过门槛时,顾瞻自然抬手扶了她一下。

    谷妈妈看在眼里,就又是头皮发麻。

    心知余氏今日肯定讨不了好,又不得不把人往屋里领,那心情……

    也别提有多纠结了。

    祁欢侧目看了眼左跨院,果然院门已经关了,并且透过不算高的围墙,里头灯火都熄了个差不多。

    余氏这边,却不知道底下的丫鬟都被调去喜宴上帮忙了还是先被打发去睡了,她那院子里这会儿也就只有另一个婆子带着两个小丫头坐在屋檐下守着。

    大晚上的,大家都有些懈怠,像是抓着一把南瓜子在嗑。

    谷妈妈咳了一声。

    几人回头看见跟着祁欢一道儿过来的顾瞻,立刻就收敛神情爬起来见礼。

    “老夫人还没歇吧?”谷妈妈快走两步,先去扯着那婆子低声询问。

    那婆子显然也是对顾瞻的出现极是忌惮,一直偷偷往这边瞄,一边心不在焉道:“一直等着呢,可……”

    谷妈妈明白她在顾虑什么,可这能有什么法子?

    “大小姐您和顾世子稍候,老奴进去禀报一声。”谷妈妈说着,就要进屋去。

    祁欢却已经笑着上前:“都是一家人,这三更半夜的,将就这些虚礼做什么,我直接进去就好。”

    当着顾瞻的面,几个人是拦她一下都不敢。

    连个小丫鬟赶紧打开帘子。

    余氏确实严阵以待在屋里等着祁欢过来,人歪在暖阁的炕上,只她确实也是年纪大了,这会儿靠在软枕上已经打起了瞌睡。

    “老夫人。”谷妈妈小跑上前,轻轻的推了她两下,“大小姐到了。”

    余氏应该不止是打盹儿,而确实是睡熟了,过了一会儿才徐徐转醒。

    “什么时辰了?”她一边坐起身来,一边随口问了句。

    “二更多了。”谷妈妈爬上炕去,重新给她调整背后软枕的高度。

    还不等她提醒,余氏已经瞥见走进屋来的祁欢,沉着脸开始数落:“你倒是越来越会摆谱儿,叫你过来一趟就这么难?推三阻四到这会儿……”

    谷妈妈一头冷汗的用力抓了她手臂一把:“老夫人,有客人!”

    余氏本来就歪在靠近门口这边,炕桌在中间挡着,谷妈妈上服侍她也是贴着门口这边爬过去的,就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又加上是祁欢先进的门……

    大晚上的,余氏根本没想到她身后会跟着人,还是个外人。

    此时闻言,狐疑的扯了脖子去看。

    她甚至是不认识顾瞻的。

    顾瞻与她年纪差了好几轮,又不经常在京城走动,近些年来祁家出去赴宴应酬的又都是杨氏了,毫不跨行在那个的说——

    余氏是压根就没见过他。

    虽然这阵子顾瞻经常过来,可是她一个做祖母的,总不能像谷妈妈他们似的,好奇就躲在沿途偷窥去吧?

    此时,瞧着个俊后生跟在祁欢身后进来,神态举止既是高贵又是从容……

    借着夜里昏暗的烛火,余氏一时脑子有点懵。

    谷妈妈趁机赶紧提醒:“是平国公府的世子爷。”

    余氏对顾瞻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了,毕竟她的嫡亲孙女儿攀上这么个青年才俊,她这个做祖母的也跟着疯狂心动,甚至于这些天她都还等着顾瞻主动登门拜见呢……

    可是左等右等,对方就好像是不知道府里还有她这号人物似的,别说登门拜见了,连问候都没叫人带过一声过来。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余氏噎了噎,语气便是下意识的柔和了。

    原是想摆个长辈的慈爱的谱儿,后面却卡壳了。

    因为——

    顾瞻面上神情很是平静冷淡,甚至是一直有些矜贵的负手而立,见面都没给她见了礼,一副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余氏一直不知如何面对这位身份高贵的准孙女婿。

    祁欢不冷不热给她见了个礼:“孙女儿见过祖母,有日子没见,祖母的病养的怎么样了啊?”

    当着顾瞻的面,她居然毫不忌讳的亲口承认家里祖母病了,她这个做晚辈的连点儿孝心都不表,可以长期不露面的。

    余氏一时脑子里更乱。

    这时候才听顾瞻淡淡的开口:“晚辈顾瞻,本也不该深夜叨扰老夫人养病,不过欢儿一个姑娘家,她胆子小,走夜路会害怕,我便冒昧随她一起来了,老夫人见谅。”

    说话间,他依旧是随性的站着,说着抱歉的话,却还是没点儿诚意的给余氏见个礼。

    而祁欢——

    却被他突然搞出来的昵称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余氏的脸色,已然是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气鼓鼓的瞪着顾瞻。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尴尬的有些微妙。

    可——

    顾瞻这样的身份,他愿意屈尊,当你是个长辈,给你见个晚辈礼,那是他够谦逊,若是他不肯……

    现在他和祁欢又没真的定亲,祁家上下都没人能在他面前充长辈,甚至于他要是脾气上来,非得计较个尊卑,余氏都得下来给他见礼的。

    显然,祁正钰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么多天来都一直避开顾瞻的。

    要不然——

    一老一少两人遇上了,顾瞻不给他面子,他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要在个后生跟前卑躬屈膝的说恭维的场面话……

    不管以后到底会不会真成了一家人,那也是个大写加粗的尴尬!

    余氏这会儿,又气又忐忑,还不甘心。

    好在——

    顾瞻也不是来跟她叫板的!

    她不做声,顾瞻自己说完,就径自进屋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然后,给祁欢递了眼色:“我等你。”

    谷妈妈也觉得这鬼地方不能再待下去:“老奴去沏茶。”

    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余氏还在瞪着顾瞻,不满的在看。

    祁欢觉得好笑,却是生生忍了下来,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祖母,都这个时辰了,茶我们就不在您这喝了。谷妈妈去寻我,说您要同我说说话儿,还非得是今晚过来说,想来是什么很要紧的话吧?您说吧,孙女儿听着。”

    装傻充愣打马虎眼,甚至说句话绕太阳系三周就是不如正题,这些言语技能祁欢其实都能掌握精髓。

    只——

    跟余氏这种拎不清的泼妇,她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搞什么言语艺术,直接单刀直入。

    顾瞻正襟危坐,乖乖巧巧的坐在祁欢侧后方的椅子上。

    余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本来还有些为难,忌惮他的身份……

    但这小子进门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显然没给她面子,她反而也没了心理负担。

    “咳……”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也坐直了腰板儿,拿出最强的气势来给祁欢下了道命令:“明日你就去跟你父亲说,叫他解了四丫头的禁足,把人放出来。一家子父女姐妹,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他生这么久的气。”

    祁欢猜也知道她是为的这事。

    因为这次祁长歌出嫁这样的场合,祁文景都没放祁云歌出来,加上她们这几个孙女儿,平时谁也不主动往这老太太跟前凑,现在祁云歌和余姨娘也来不了她跟前,老太太这段日子指定是难熬的紧。

    祁欢面上表情淡淡的,闻言轻笑:“祖母既然知道四妹妹是我父亲下令关的,您想父亲放她出来,直接吩咐我父亲就是,何必要找孙女儿来说?”

    余氏有是瞬间被噎了个够呛。

    她怎么没找祁文景?软的硬的都使过了,这次祁文景却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的不肯妥协。

    她这是实在无计可施了,才想到了曲线救国方案。

    祁文景如今和祁正钰也闹翻了,还是为着杨氏和祁欢母女闹的,现在要说谁能说动他,就只能从杨氏母女这里找突破口。

    可是老太太自己又心知肚明,她和杨氏之间势同水火,她要是找到杨氏那,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

    就挑了祁欢这个软柿子来拿捏!

    她横眉怒目的板起脸:“我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得这么多废话?”

    因为顾瞻在,她也是极收敛,音调都有拔得太高。

    别说——

    这个不怒而威的款儿,摆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说着话,她还意有所指,又看了眼顾瞻。

    然后,又深深地看了祁欢一眼,意有所指:“都是自家姐妹,小打小闹的一点冲突,你还要记恨你妹妹不成?四丫头被关了这些天,教训也吃了,如今二丫头嫁了人,大房就剩下你们两姐妹在家,你这个做姐姐多关照她一些也是应该。斤斤计较的总闹别扭,没的是要叫人笑话。”

    祁欢耐心听着她一番长篇大论,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老太太可算是做足了功课的。

    居然——

    都笑得绵里藏针的来掣肘她了。

    可惜了,她祁欢不吃这一套。

    “祖母。”祁欢慢慢敛了笑容,“四妹妹因何被关,您应该知道啊?她一个堂堂的后门千金,在咱们自家门里就公然做出自荐枕席去爬男人床的丑事来,您管这叫一点小事?我可是差点被她连累的嫁不出去,毁了后半辈子的,现在您跟我说不要斤斤计较,还叫我去给她求情,放她出来?祖母是觉得我脑子坏了?还是觉得性子软和,特别的好说话?也或者您就只是单纯的为老不尊,拿着长辈的身份压我,欺负我年少?”

    祁云歌那天做的事,余氏本是不知道的,可是她一再的去找祁文景闹,祁文景实在不胜其扰,也就将事情说了。

    高门大户家的姑娘,最忌讳的就是做出不守妇道这等有辱门楣的丑事,尤其在祁文景这种读书人眼里,那就更是十恶不赦。

    余氏这才熄了火,只能转头寻别的门路。

    本来是想欺负祁欢年纪小,想浑水摸鱼软硬兼施的拿捏她的,结果顾瞻一起来了,她索性就当真顾瞻的面警告——

    一家子姐妹名声都是拴在一起的,她是料定了祁欢想要平国公府的这门婚事,就绝不敢在顾瞻面前自曝其短。

    结果,她不仅曝了,还当面说得明明白白,指着她这张老脸,当面把她给骂了!

    余氏一口气没上来。

    紧跟着再下一刻——

    就是顾瞻这头神兽都震她不住,老太太当即炸了。

    她怒目圆瞪,气急败坏的指着祁欢开始骂:“你这个没教养的死丫头,跟你那个娘当真是一模一样,我是怒祖母,你当着我的面……你竟敢忤逆长辈,你是真当这个家里没人治得了你了是吧?”

    祁欢没兴致跟她吵架。

    同这种拎不清的人,吵了也是浪费力气。

    所以,她冷冷的瞥了余氏一眼,抬脚便走:“祁云歌这事儿,谁都别想替她求情,就算我父亲心软想对她网开一面,我也不答应,所以祖母你还是省省吧。”

    “你放肆!”余氏抓起桌上茶盏就砸过来。

    祁欢吃过她这方面的亏,早有准备,立刻就要侧身躲避。

    然则她脚下刚要后撤,身后便有一股浅淡的松木香气侵袭而来,身体被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里的同时……

    没有预期中茶盏落地的碎裂声,那个被砸出来的茶盏被顾瞻稳稳地抓在了掌中。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骤然往屋子正中一站,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余氏始料未及的仰着头看向他,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寂静的落针可闻。

    顾瞻此时的神色极冷。

    祁欢也向后仰起头看他,看到他线条紧绷的下颚线。

    虽是知道他在发怒,她却莫名觉得很安心。

    炕上余氏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被压制的完全说不出来。

    “请老夫人自重!”顾瞻反手将那茶盏又重重放回桌上。

    那茶是丫鬟端上来就直接放在了那里,余氏一口没喝。

    方才她去抢茶盏的时候,晃出了些许,掷出来之后落在顾瞻手里却再就一点没丢。

    只此刻,他将茶盏放回桌上,那碗底却开始无声的往外渗水,在余氏愣怔之,泄露的茶汤已经开始沿着桌角往炕上滴。

    稀稀拉拉的水声,激得余氏才微微打了个寒颤,重新回过神来。

    顾瞻维护祁欢的立场明确,她索性破罐破摔,冷冷的道:“顾世子身份再是尊贵,可这里是长宁侯府,你要耍威风,回你们自家去。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仗势欺人欺上门的。”

    明显就是虚张声势,祁欢都听得出来她那语气里的心虚和底气不足。

    她知道顾瞻这人涵养好,和她吵架他都吵不起来,现在叫他去跟一个毫无素质的泼妇斗嘴,这绝对属于考题超纲!

    然则还不等她开腔顶回去,头顶却先传来顾瞻有条不紊却极是冷漠的声音:“那我也奉劝老夫人一句,即使在这长宁侯府院内尊卑有别,要摆架子拿乔,也轮不到你跳出来耍威风。”

    余氏到底也是没想到他看上去一个翩翩贵公子,居然当真就拉下身价来与自己这一介妇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对骂上了,一个无所适从之下,就又狠狠愣住了。

    “听说上回府里冲突,祁老侯爷已经请了休书了?”顾瞻语气微顿,随后语气冰冷之中就透出了几分明显的恶劣,一字一句道:“在这长宁侯府院内,只要还有老侯爷一日,就断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作威作福。”

    所以,为了能当家做主,坐上食物链顶端的第一把交椅……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祁欢再次猛的抬眸看向他。

    可是身高缺陷,导致她依旧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颚线。

    许是考虑到余氏智商有限,她又听顾瞻淡淡的补了句:“除非你能长命百岁,熬过他去,不过老侯爷身子骨儿硬朗,我看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言罢,再不给余氏任何反应的机会,拥着祁欢就淡漠的转身走出了屋子。

    ------题外话------

    顾世子的魔法攻击,号召起来以魔法打败魔法!

第212章 顾瞻,我害怕!(二更)

    背后,再次传来余氏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

    顾瞻牵着祁欢,头也不回的离开。

    整合祁家,早在无形中达成了一种空前的默契,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得了了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顾世子青睐,近来所有人都绕着她走,包括祁正钰……

    谁都不招惹她的。

    谷妈妈等人,就算平时自恃是府里的老人,总爱听个墙根或者掺合点事情,今天却都异常老实,知道顾瞻在屋里,之前余氏和祁欢在屋里说话,她们都自觉躲的远远地。

    客气送走了祁欢之后,听着屋里的动静,更是谁也不想去当这个出气筒,所以就磨磨蹭蹭的谁也没有立刻进去劝。

    然后——

    跨院书房里的祁正钰就被惊动了。

    管玉生被他打发过来问缘由,谷妈妈又哪敢说实话,连忙敷衍:“老夫人近来睡得不好,可能……可能是魇着了,不妨事,我这就进去陪着,说说话,安抚一下就好。”

    说着,还煞有介事呵斥底下的丫鬟:“杵着做什么?还不去煮定惊茶?”

    这样的谎话,拿来搪塞管玉生原是不可能的。

    可顾瞻和祁欢刚进福林苑的大门,管玉生那边其实就已知晓。

    只是现如今——

    这阖府上下,他是最不想和祁欢打交道的一个人。

    祁欢没主动去把祁正钰闹起来折腾,他就已经烧高香,这时候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把祁欢今夜来过福林苑的事往祁正钰面前报。

    他只警告的盯着谷妈妈等人:“侯爷近来心情不好,非要不消停的再闹到他跟前去吗?”

    他虽是年轻,可是这长宁侯府的食物链就是这样——

    老侯爷祁正钰可以死死的克制碾压余氏。

    谷妈妈在他面前也只得忍气吞声,陪着小心讨口:“老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就是一阵一阵的,我会尽量劝的,侯爷面前你多担待,真的没事。”

    能在祁正钰跟前做事的人,还都是有些原则和脾气,不好拿小恩小惠笼络的。

    谷妈妈就这么干巴巴的说着,尴尬的直搓手。

    管玉生又冷冷的警告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谷妈妈管不上其他,连忙进了屋子。

    好在余氏手边没有太多东西,她摔了一个灯罩,几个迎枕,和炕上针线筐里的一些小玩意儿。

    谷妈妈一进暖阁,险些没地方下脚,捡了几个枕头,这才顺利走进去。

    再定睛一看——

    桌角,靠着炕沿这一侧,因为余氏一把抓不到,那茶盏还摆在桌上,底下碟子被余氏摔了,茶盏却是碎成几片,堆在桌上,茶汤把炕上被褥洇湿了一大片,可奇怪的是碗盖还完好无损的搁在一堆裂开的瓷片上头。

    谷妈妈一时思绪走偏,十分好奇这茶盏是怎么裂的,不免盯着多看了两眼。

    直到余氏余怒未消的冲着她叫骂,她才赶紧收摄心神。

    “你死哪儿去了?现在才进来!是要等着那死丫头带着外人拿刀把我捅了,你们好混着吃席去是吧?”余氏还在气头上,又捞不着祁欢这个正主儿来骂,这气自然而然就撒在了底下人身上。

    谷妈妈伺候她几十年,知道她这人好坏不分的,所以直接搬出祁正钰来克她,满面惶恐的难色压着声音道:“老夫人,那位世子爷可能招惹啊,奴婢能怎么着?平时他来咱们家,连老侯爷都绕着他走的,他若是说了什么过分话,您也左耳进右耳出,跟一个后生晚辈,您计较什么?有失身份不是?而且……奴婢也不是故意躲懒,咱们这边的动静太大,方才侯爷差人来问了,还好是大小姐从您这出去直接便走了,她要是再一个轻重不分跑去老侯爷跟前告状……”

    话,不用说得太直白,也没办法说的太直白。

    她一个当奴婢的,总不能直接恐吓余氏说当心老头子过来削你吧?

    余氏立刻就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两腮的胀气河豚,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的惶恐,声势瞬间便弱了。

    谷妈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放松心神,把地上未曾摔烂的东西一一捡起,还是耐着性子尽量的好言相劝:“是大小姐没答应她?她那性子,执拗起来老侯爷都按不住她,咱们这也不算吃瘪。横竖世子爷再是不肯通融,四小姐也还留在府上不是?您再缓缓,等他气消了,总得是把咱们四姑娘放出来的,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关她一辈子。”

    自打祁正钰上回生母之下扔了一纸休书在她脸上,余氏就当真是被吓怕了。

    她这么一大把年了,要真被休出了家门……

    那指定就是没脸活了!

    这半个月她虽是消停了,可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如此的煎熬过,好像她在祁家的日子从来也没有像是这半个月这般难熬的。

    她心里堵得难受,甚至现在被祁欢这样的小辈顶嘴,都还得为着不惹祁正钰的眼嫌忍气吞声,这日子几时是个头儿?

    可不管怎么样的难受,她也终究只得忍着。

    谷妈妈又说了一通好话,这才勉强将她劝住。

    这屋里砸烂的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哄着她先回卧房,伺候她歇下。

    待到从她这屋里出来,谷妈妈也冷下脸来,警告院子里守夜的几人:“今晚就当是大小姐没来过,谁也不准出去乱嚼舌头,传出了闲话来,你们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她在余氏这院里,还是有绝对权威的,几人忙不迭应下。

    另一边,顾瞻领着祁欢自福林苑出来,没往后院去,而是直接朝前院的方向走。

    祁欢心里有事,被他牵着走了好一段才猛然察觉这走的方向不对。

    “哎!”她喊了顾瞻一声,当即停下脚步。

    顾瞻于是也止住步子,回头看她。

    今天的喜宴又是摆在大花园的抱厦里,他两人站在通往前院的回廊上,此时夜深人静,四下无人。

    祁欢依旧是要保持一个微微仰起脸的角度,才能和顾瞻对视。

    但此刻她用力抿着混,表情莫名显得十分慎重。

    甚至——

    还透出几分复杂难辨的纠结。

    顾瞻原是神色如常,好整以暇等着她先开口的。

    可是,向来爽快直来直去的姑娘,这会儿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许久嘴唇也未见她动一下。

    顾瞻脸色于是漾出一个笑容,主动往回走了一步,张开双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祁欢没躲。

    却终究是藏了几分心事,在他靠近时竟是破天荒的也没伸手去回抱他,反而仓促的捏住了裙摆。

    顾瞻抱着她,他身上的松木香气就又缓缓的在她的鼻息散开。

    顾瞻的声音很轻却很稳的自她头顶传来:“既然觉得为难,那就不要去想它,本来也是与你无关的,你就当自己不知道就好。”

    他果然知道她此刻是在纠结苦恼什么!

    所以——

    是从他在福林苑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所有,包括……

    她的心思和想法。

    祁欢是个不太愿意靠着装傻充愣去占别人便宜的人,她往后退了笑半步。

    顾瞻并没有太用力的限制她,她人虽然还是在他的怀抱里,使劲的抬起头,就能看清他的面孔了。

    她问顾瞻:“假装不知道,就能当成是与我无关,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站出来?这本来就是我们长宁侯府关起门来的家务事,你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假装与你无关的。”

    她的表情,十分的认真郑重。

    顾瞻有点拿不准她此时确切的心思,虽然尽可能的维持着云淡风轻的微笑表情,心里其实还是略有忐忑的。

    他双手圈在她背后,支撑着她因为身子过分后仰而失利的那个角度,语气满不惊喜道:“我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你就当我是拐弯抹角给你献殷勤罢。”

    他站着的角度背光,祁欢看不太清他眸中具体的情绪。

    他就用一副轻松愉悦的语气对她。

    他说:“你看,你这么聪明,我一开口你便知我意欲何为,其实就算我不多此一举……这种借力打力的小伎俩,你能想不到?只是不屑于使罢了。”

    余氏和祁正钰之间,几十年积怨,顾瞻说的没错,如果她真想算计,自然早就掐住这个“七寸”,趁虚而入了。

    可是——

    她却一直也没有这么做!

    甚至于——

    她都不是没想过!

    每回这俩人仗着长辈的身份,行各种卑劣之事,算计她,算计杨氏,甚至算计祁元辰时,祁欢都要忍不住拾起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狠狠的过一遍。

    而且,这事儿也没有顾瞻说的这么含蓄好听,与其说是“借力打力”……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借刀杀人”。

    余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只要她煽风点火,顺便行一点便利配合叫余氏下手把老头子结果了,那就可以一箭双雕,将这一对儿禽兽夫妻和他们带来的所有麻烦全部就此掐掉!

    这是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法子!

    可是——

    她就是千百回拾起来又咬牙作罢。

    顾瞻给她摆的这个台阶和理由,都贴心极了,祁欢不是不感激的,感激到她一瞬间眼眶就有点发热。

    可她还是固执的反问顾瞻:“我是想到了,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下定决心这么做吗?”

    顾瞻并不想和她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却没想到给了台阶她不下,非要揪住他不放。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眉心都跟着剧烈一跳。

    他没有回答。

    祁欢脸上一直严肃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松动,她唇角扯出一个艰难的有些苦涩的笑:“我不是不敢,我说过了,我胆子其实不小的;我也不是因为被所谓的血脉亲情捆绑,进而舍不得,因为我也不是什么淳孝之人孝子贤孙,我只能算是个记仇小心眼的小人。一个人,被逼急了,是什么出格的事都能做的出来的,我尤其是这样,可我之所以在他们之间一直下不了手……仅仅是因为我不想。”

    祁欢其实是那种眼泪特别少的女孩子,她也不爱哭。

    本来这也没多大个事儿,可是又联想到前两天宁王府夜宴上的恐怖场面,她眼泪突然就来不及控制的涌了出来。

    一种后知后觉,迟来的崩溃情绪,将她无比理智清醒的大脑顷刻间淹没了。

    顾瞻平时也是习惯了她肆意坦荡甚至是有些骄纵的模样,没想到她会突然就这么哭了,并且一瞬间眼泪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祁欢……”顾瞻仓促开口,喉头直接更咽,切切实实的就慌了。

    他甚至都没想到该去给她擦眼泪,整个人就那么手足无措的僵在那里。

    祁欢唇角维持着那个微笑的弧度,语气自嘲又压抑:“我不想杀人,我也特别讨厌血腥味,我其实烦死了祁正钰那老家伙无休止的重重算计……或者更准确的说,我是早就恨死他了!可是就在我每次都几乎忍无可忍的时候,我还是不想动用这样的手段去算计他。”

    她此刻泪眼朦胧,继续仰着头,其实泪光遮挡,已经看不清顾瞻的脸了。

    她近乎是自暴自弃的控诉:“我真的特别讨厌这个鬼地方,讨厌身边机关算尽的这些人,可我就是不想算计人命,因为我害怕。从小到大,没人教过我,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得需要去做这样的事,我怕我一旦这么做了,以后就会自暴自弃,甚至变本加厉,那样我可能就不再是我了。”

    顾瞻一整个人都出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精神状态之下,他始终没想好应该怎样去应付突然就哭得近乎崩溃的祁欢。

    的是,崩溃!

    祁欢这一刻的心情,是可以用崩溃来形容的。

    她穿越之后的这段时间,看似是一直都既来之则来之,甚至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的积极接受和适应这个崭新的环境和崭新的身份,可是身在异乡,作为一个彻头彻尾异类的她又哪能是没有恐慌和不安的?她只是知道,多想多思也无用,所以就不着痕迹的将这些负面的情绪尽数隐藏了起来。

    别的她都可以很快的克服适应,就唯独视人命为草芥,人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算计旁人的一切包括性命这一点,是叫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去融入的。

    她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过往的将近三十年里,连打架斗殴都没参与过,把遛狗不牵绳就要当成妨害社会治安的恶性事件来控诉……

    即便这只是在一本书里,可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包括顾瞻在内的所有人,他们并不是毫无感觉可以随意撕碎的纸片人,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叫她能够真实感受到他们存在的人!

    她其实可以咬着牙,硬逼着自己去适应的,可是打从心底里,却依旧还是固执的想要坚守住这条底线。

    虽然——

    也不晓得究竟能坚持多久!

    她还想做她原来的自己,而不是变成像是书里叶寻意他们那样只为了给读者提供爽感和解压途径的傀儡。

    今晚,若不是顾瞻戳破这层窗户纸,替她做了她仿佛是个魔咒一样反复缠绕在她心头,她一直都想做却又一直不能去做的事……

    这种压抑至深的情绪,她是会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隐藏下去的。

    得过且过,直到有一天她不能再回避,然后一次性爆发,也变成一个浑浑噩噩不断妥协的傀儡。

    突如其来的这点矫情,让祁欢哭得汹涌。

    此时已经全然顾不得别的任何事,顾瞻愣着,她就自己扑倒他怀里,抱着她一口气哭了个痛快,顺便把眼泪鼻涕都抹了他一身。

    ------题外话------

    请原谅我欢姐突如其来的矫情,这不是软弱,只是两种不同的社会制度和大环境碰撞的结果,欢欢是个现代灵魂,像是我们所有普通人一样,杀戮鲜血这些在日常生活中都是极罕见的,易地而处,如果现在突然有人塞把刀过来叫我们一起上街出去砍人,相信我们大多数人也都是做不到的╭(╯^╰)╮

第213章 你得为我守身如玉!

    她真实的适应能力,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生存法则以及周遭陌生的人际关系。

    祁欢甚至很清楚的知道,她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应顾瞻那个成亲的建议,也仅仅是因为她内心极度缺失的安全感在作祟。

    她在这个地方,无论表现得如何游刃有余,内心深处也是迷茫和彷徨的,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在这个地方重新扎根下来。

    自己一个人的前路都看不清,她就更是拿不定决心,全身心的去投入一段感情。

    人的灵魂在极度动荡和不安的时候,是很难静下心来去认真做好某件事的。

    她是喜欢顾瞻的,就更不想这样稀里糊涂,草率的应付他。

    更不想——

    只把她当成寻找依靠和慰藉的救命稻草。

    顾瞻的手掌,自她腰后移上来,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他竭力的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温柔也更可靠一些,轻声的道:“没关系的,既然是你讨厌的事,那就不要去管它,凡事还有我在呢,都交给我。”

    祁欢直接拿脸在他胸前蹭了蹭,抹掉眼泪,又暂时听了哭声抬头看他,声音里却带着暂时挥之不去的更咽:“你根本就不懂我在说什么。”

    她此时此刻真实的心情,没有第二个人会懂。

    顾瞻用手指将她脸上被泪水打湿的一缕碎发拨开一边。

    他垂下眼眸看她,“那些事原也不该是你这样的闺阁女子去应付和处置的,不是你的问题和责任,这一次也只怪我太迟钝了,我该早些注意的,以后不会了。”

    顾瞻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和懊恼。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祁欢所需要他挺身而出,替她去料理一些事的呢?

    是从宁王府的夜宴上出来!

    在那之前,他也一直以为她除了机敏聪明之外还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

    其实就单看那天宁王府出事之后,她的后续反应和恢复速度,也很容易迷惑人,叫人以为那件事根本就没对她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和影响。

    可顾瞻就是看出来了!

    或者她那不算是胆子不够大,只是有些事她却是打从心底里抗拒和难以忍受的。

    当时他把她从血泊里抢出来的时候,祁欢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在外人看来也的确就是这个姑娘胆子大的出奇,可她那也仅仅是在伪装和强撑着,后来等到从宁王府出来,远离了人群就直接吐到近乎虚脱。

    那时候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她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但是与此同时——

    她也的确比大多数的人都更坚强!

    知道在无人可依的情况下,即使内心再如何的抗拒和痛苦,她也能咬牙克服,凭借自己的力气把那个坎儿给扛过去!

    一个平日里总是谈笑风生,看似处理起任何的人和事都游刃有余的小姑娘……

    她一直在无声当中逼迫着自己成长。

    可是——

    成长本身,就是一个注定要历经磨难的惨痛过程。

    即使她能捱……

    他,却是舍不得的!

    祁欢的眼泪,已经再一次有了决堤之势。

    她眼眶再度一热。

    这一次,是顾瞻主动拥她入怀,很用力的拥抱了她。

    他说:“不要勉强,再也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事实上……你已经做到很好了。”

    祁欢确实不喜欢哭哭啼啼。

    虽然顾瞻的话再次击中她的软肋,她把脸藏在他的胸前,却是使劲的吸了吸鼻子,试图将那些汹涌澎湃的脆弱情绪全部压下去。

    连续试了好几次,直至——

    真的做到了。

    她拿手背和袖子抹了抹脸,然后再一次自顾瞻怀里稍稍推开些许,仰起脸看着他道:“我好多了。”

    顿了一下,又嘱咐,“你别跟我娘说。”

    顾瞻无声的叹了口气,“那我送你回去?”

    祁欢的手抱着他的腰,她没撒手。

    之前她虽然都是一时兴起就调戏顾瞻的,可是想想方才做的事——

    却仿佛更接近于无理取闹,这叫她心里很有几分不好意思。

    所以,她厚着脸皮试图转移重点,又赖着顾瞻质问他:“你明知道我是故意回避才没想着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的,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手段,你还敢用?你就不怕我一个迁怒便会恼了你?”

    顾瞻被她问住,表情不由的微微一僵。

    祁家这边对撮合他和祁欢的婚事表现的并不积极,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因为他是个得要上战场的武将,他们不喜欢他的这重身份。

    甚至于在发现祁欢尤其厌烦血腥和杀戮之后,这两天他都越发的惴惴不安,心里没底。

    可是今晚在福林苑,当他站出来说那番话的时候——

    那也并非是冲动无所考量的气话,那时候他确实也想到了祁欢对待此事的态度。

    祁欢见他沉默,也不急,就好整以暇等着他的回答。

    顾瞻与她对视良久,方才反问了一句:“你会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很是沉稳冷静。

    可——

    可以放轻缓了的声音,却透露出内心小心翼翼的不安和忐忑。

    祁欢听出来的,听得却是眼眶又的一热。

    她面上还故意维持的淡漠:“如果我说会呢?”

    回应她的,是顾瞻随后更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祁欢因为接受不了他这般的为人和手段,进而要疏远甚至直接放弃他,他其实是没理由也没办法挽留她。

    可如果是叫他就此放手,他也绝对是做不到也不甘心的。

    与此同时——

    面对她,她也绝对做不出来强取豪夺,逼迫她妥协的事情来。

    一时之间,顾瞻心中天人交战,陷入两难。

    而他——

    向来又不是不习惯对祁欢撒谎的。

    他不想说什么违心的话,所以就只是目不转睛垂眸看着她,静默着一语不发。

    祁欢你心深处仿佛有种奇葩的偏好,最是喜欢他这磨磨唧唧说不得慌的沉闷模样。

    她虽是一直极力的忍着,在强行扮大尾巴狼,却也终于还是没崩住。

    “傻不傻啊你?”她噗嗤笑了一声。

    没等顾瞻反应过来,就踮起脚,蹭上去吻他。

    奈何身高没达标,气势汹汹往上一窜就只啃到他下巴。

    顾瞻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撞得倒退两步,下巴更是被她啃得一疼。

    他后背碰到身后一根廊柱,重新稳住身子,下意识的皱眉。

    而祁欢这一扑不成,很是跟自己较真,目光飞快扫了眼脚下,就顺势一脚踩上旁边的栏杆又扑了一次。

    顾瞻被她堵在廊柱后面,不假思索的借住她的吻。

    说是半推半就,但也确实更是情难自已。

    他双手拥着祁欢,将她仅仅压靠在自己身上,以防她脚下踩空从栏杆上滑下去,一面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俩人,依旧是没什么经验和章法,但是凡事都是熟能生巧,逐渐也摸索出几分经验来。

    夜深人静,一对儿小情人猫在廊柱后面交流感情。

    祁欢也不知道究竟是她后来腿软站不稳了,还是仅仅因为顾瞻太强势……

    总归等她气都喘不匀的离开他时,顾瞻已经坐在了栏杆上,而她抱着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身前。

    两个人的鼻尖抵在一起,顾瞻的呼吸也明显透着厚重和急促,但他双手仅是托着她后背和后脑勺,维持的十分克制和规矩。

    两人的面孔离的太近,夜色中,这样是看不见对方具体的表情与神色的。

    祁欢被两人掺杂在一起的灼热呼吸弄得不自在,想要躲开一些,顾瞻却死死限制住她的脑袋,没让。

    该是——

    不想叫她正面瞧见他情难自禁之时的窘迫。

    但祁欢是能想象的到他此时面红耳赤,又觉得是轻薄冒犯了她之后会是种怎样懊恼羞赧又纠结的表情的。

    他限制她,她也便乖巧的不动了,却还故意逗他,又拾起一缕发丝去挠他脸颊。

    她的声音含笑,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带点俏皮的厚脸皮,继续说完前面只开了个头的话:“其实顾瞻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我又不傻,你对我的所有这些好,我都知道,也能感受的到。我只是……暂时还没有信心考虑的太长远,可是现在、这一刻,我与你在一起,所有的喜欢和感动也都是真的。”

    顾瞻闻言,一直紧绷,控制着她的手臂才稍稍放松了几分力道。

    祁欢这才得以稍稍与他拉开一点与他之间的距离,重新清楚的看到他完整的五官面孔。

    她眉眼之间的笑意真实而璀璨:“我不是好赖不分的人,有些事,其实如果你不出现,你不帮我,我心里也很清楚,终有一日我自己就会向现实妥协和低头。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事,都不会因为我们不喜欢就可以绕过去的。可即便这样的事,我自己其实也能做,现在你挺身而出先去替我做了,我也是领情的。”

    理想可以无限趋近于美好,可是现实生活里就是满地鸡毛,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她是讨厌血腥,讨厌杀戮,讨厌拿人命来算计,可是如果为了活命就避不开这样的事,她总不会一边利用顾瞻替她清理这些前路上的荆棘与坎坷,一边却继续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装成一朵出淤泥不染的小白花,去指责他的残忍与血腥吧?

    她祁欢也只是个挣扎生存于万丈红尘当中的凡夫俗子,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

    “我不是为了叫你欠我人情。”顾瞻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慢慢放下。

    他手指摩挲,触过祁欢的脸颊,表情显得专注又无奈,语气淡淡的道:“我就是从一开始便对你有所图谋的,我为你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这是实话,可你若是要我承认我做这些从不指望你有所回应,那也肯定是违心的,我没那么心大,也没那么宽容。可是祁欢……”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晦涩起来,语气也更添几分沙哑:“我一面自私的希望我在你眼里是与众不同,任何其他男人都比不了的,一面又不想你仅仅是为了回报于我,就刻意对我示好……”

    可能是说到最后,他自己思维都捋不顺了,那些讲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就化作一声苦笑:“可能就是说的患得患失吧,我有时候也觉得我对我自己,甚至对你都苛刻的像是有什么毛病一样。”

    祁欢认真的听着他唠叨,听完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总结了一句话出来:“其实,你就是觉得我举止轻浮。”

    “不是。”顾瞻当即否认。

    他搁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却下意识的攥紧了些,往旁边偏过头去。

    他心里没有半分鄙夷祁欢的心思,更不是不喜欢她的亲近,她说过不止一次她其实是喜欢他的,这话他也是相信的,可就是她这样表达喜欢的方式太直白热烈了些,反而叫他觉得有些过分刻意和不踏实了。

    思虑再三,顾瞻终究还是再开口:“我可以等到你准备好,答应与我成婚,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他说着话,可能是在勉力的克制某种情绪,眼尾都慢慢侵染上一点红艳的血色来。

    “不要怎样?”祁欢忍着笑,还故意装不懂,顶风作案,凑上去有呱唧亲了他脸颊一口。

    顾瞻不可思议的重新转头回来,刚对上她那张烂笑的脸……

    “还是这样?”她却又一把捧过他的脸颊,又吻了上去。

    顾瞻攥着垂在身侧的拳头,堪堪只挣扎了一秒钟不到,就又认命的重新抬手拥住了她。

    祁欢这样子,他确实只有招架的份儿,他根本就控制不住她,更控制不住自己。

    祁欢能够感觉到他的挫败和仿佛破罐破摔一般的心态,最后吻着吻着就笑趴在他肩头。

    顾瞻整张脸,红得不像样。

    即使是在他喜欢的姑娘面前,他也觉得异常丢脸,索性摆烂不管了,靠着身后的柱子喘气,直到祁欢自己闹够了,重新自他怀里爬起来。

    她看着面前顾瞻那张被她蹂躏过后仿佛生无可恋的脸,稍稍端正了几分神色道:“我是喜欢你才跟你这样的,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做点让彼此都更欢喜的事,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难不成你还觉得我与旁人之间也会这么随便?”

    顾瞻倒是从未怀疑她会与别人的男人失去分寸感,对于他心仪姑娘的人品,他是有把握的。

    他手掌有些大力的揉了她头发两下,咬牙道:“是这样对你好!”

    他看着她,等她说叫他娶她。

    可祁欢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目前仍旧没有整理好心情,也尚未做好成婚生子,与人共同奔赴一生的所有准备……

    所以,她只拍拍裙子从顾瞻腿上爬下来。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顾瞻也是只在心里叹了口气,也顺势坐直了身子,帮着她一起打理她裙摆上蹭出来的褶子。

    “天很晚了,我得回去了。”祁欢道,又看了眼顾瞻身上同样是被揉皱了的衣袍,“你今天还要跟我去见我爹娘吗?”

    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敢去见长辈?祁文景两夫妻不得拿大棒子把他撵出去?

    顾瞻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他拍了拍袍子起身:“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我还是先回了。”

    他说是要走,人却站着不动,直到祁欢开口:“你先走,你走了我就回去。”

    顾瞻深吸一口气,看看天色,确实也不方便再送她回后院,也便从善如流的点头:“那好吧,一会儿你也直接回房去,别到处乱逛。”

    “好。”祁欢应了他,他这才转身。

    祁欢却是目光闪了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喂!”

    顾瞻止步回头。

    祁欢贼兮兮的左右看了眼,却是又重新追上他去,单手扯了他皱巴巴的衣襟一把,扬眉警告:“你也直接回家去,不准往别的地方去。”

    这三更半夜的,他能去哪儿?

    顾瞻一时不解其意,又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欢拿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一本正经的警告:“你得为我守身如玉,要守男德的懂不懂?不准去花楼找姑娘,你自己家里的也一个都不能碰!”

    顾瞻:……

第214章 没有名分的顾世子真可怜!(二更)

    送走了顾瞻,祁欢又做贼心虚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头发,确定趁着月黑风高的遮掩,应该不至于太容易惹人起疑,这才转身回后院。

    祁长歌的婚事,又是里里外外全部由杨氏一手操持的。

    杨氏对路姨娘母女向来过得去,今日这样的场合倒是没拘着路姨娘不让出来见人,新人拜别双亲敬茶的时候路姨娘没资格路面,后来等女儿出了门子,杨氏却叫人去把路姨娘请出来吃了酒席。

    为了这事儿……

    祁欢心里还是堵得慌。

    虽然路姨娘一向规矩也不作妖,对外人来说身份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可是两相对比之下杨氏这又图的什么?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所谓女儿嫁人,人家亲娘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坐在后宅什么也不管,里里外外都得她出钱出力的张罗……

    这见了鬼的小三合法年代!

    朝三暮四左右拥抱的男人都是王八蛋!

    她这边气哼哼的,还是去了一趟安雪堂。

    马上就三更天了,杨氏果然还没睡。

    院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还在前院宴席上帮着收拾,院里只云娘子带着两个不顶用的小丫头守着。

    “云姑姑,母亲睡了吗?”祁欢进院子时云娘子刚好从祁元辰那屋里出来。

    她露出笑容来:“还没呢,在等着金妈妈忙完了前院的事回来,夫人不得她一个准信,这一夜哪能睡得安稳?”

    祁欢朝她身后厢房看了眼,她心中会意,又道:“小公子过午央着叫夫人去请了胡大夫家的樾姐儿过来吃席,他倒是玩痛快了,入夜早早便睡了,我刚替夫人进去看了眼,睡得很安稳。”

    “好!”祁欢也回了她一个笑容,“那云姑姑您忙,我进去找母亲说两句话。”

    这时节,入夜天气也不是很凉了,所以杨氏那房门开了一半。

    祁欢拎着裙角直接走进去,隔着屏风,见她撑着脑袋坐在桌旁,看样子是在闭目养神。

    祁欢蹑手蹑脚走进去。

    见她没睁眼,祁欢便拿了件外衫给她披在了肩上。

    杨氏因为身体原因,睡眠一直不好,被她轻轻一碰倒是一个激灵,立刻醒了。

    她警惕的伸手去摸肩膀上的衣裳,顺势一把握住了祁欢的指尖。

    回头看见是自己的女儿,神情又完全放松下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祁欢在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您累了就先睡去,何必硬熬,若是有什么不妥,金妈妈回来自会叫您的。”

    “习惯了。”杨氏笑着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横竖也无事,我就等她们都回来了。你呢?老太婆没把你怎么样吧?”

    祁欢知道,她从喻家送亲回来却不来杨氏这里交代一声,杨氏是指定要详细追问她行踪的,星罗她们想瞒也瞒不住。

    她倚到杨氏肩头,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对方:“母亲您现在是越来不把我这个女儿当回事了,明知道老太婆会找我麻烦,您居然坐得住,都不想着去救我了。”

    杨氏就看着她演戏,拿指头用力戳了她额头一下:“不是有人跟着过去给你保驾护航了,他还能叫你吃着亏了?你这得多大一张脸,合着我们个个都得围着你转了是吧?”

    祁欢继续和她耍赖逗乐子:“有别人管我,您就敢彻底放手了?”

    “行了,你也别跟我这耍贫嘴了。”杨氏嗔了她一眼,之后眼神便冷了几分下来,“以后她再找你,你直接拒了不去就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没点儿体面总想着欺负小女孩儿。不用理她,她要闹,就叫她找你父亲闹去。”

    余氏找祁欢的原因,掩饰这边也是用猜的便可一目了然。

    她说完,这才又重新缓和了脸色,上下打量了祁欢一眼道:“你磨蹭到这会儿才回来,顾家的那个呢?”

    祁欢跟着祁长歌也折腾了差不多一整天,这会儿累得慌。

    她没正形的趴在桌上,用手指去描摹宫灯灯罩上的仕女图:“”他本来说是要来拜见您和父亲一下的,可是在福林苑耽误了一会儿,出来看时间太晚了,就不方便再来打扰你们,所以特意嘱咐我过来给你们赔个不是先。”

    杨氏看她撒谎撒的面不改色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一个抽搐。

    “你确定你们是在福林苑耽误的时间?”

    祁欢奇怪的歪头瞥了她一眼。

    杨氏看她那张坦然到近乎无辜的脸……

    做为亲娘,她都有点一言难尽的汗颜之感,嫌弃的别开了眼:“你自己先照照镜子。”

    祁欢吓得蹭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慌失措的去摸嘴唇。

    这一反应不得了,杨氏意识到了什么,险些被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然则心虚之下的祁欢已经飞快的跳开,窜过去妆镜前瞻仰自己的仪容。

    她跟顾瞻好像还没疯到那个份上,她唇上确实还留有几分两人温存过后的余味,但也只是唇色较之平常时候稍微艳丽了几分而已,还不至于啃到充血或者破皮。

    可是这一照镜子,却发现她眼睛红肿的十分明显。

    甚至今天为了去送亲,她是敷了一层脂粉的,之前哭得太难看,顾瞻那个大直男也不晓得提醒她修饰一下妆容再见人,这回她脸上还残存着被泪水冲刷出来的沟壑。

    再加上,发髻也不如下午出门时候那般紧致光滑了……

    祁欢赶紧掏出帕子,使劲擦了擦脸,然后才又尴尬的挪回杨氏身边。

    杨氏这会儿更是心情复杂,也脸色略显阴郁的盯着她在看,几次欲言又止。

    她一个过来人,虽然近些年和祁文景之间的关系十分冷淡,可是刚成婚那三两年也曾有过满是憧憬,蜜里调油的时候……

    祁欢方才下意识惊慌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有数。

    可是要怎么开口说这事儿呢?

    她一时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戳破女儿了。

    祁欢等了好一会儿,就忍不住先开口抱怨上了:“您不问谁把我惹哭了啊?”

    杨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以后不准私底下再单独跟他见面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祁欢一个反应不及,愣了一下,然后就急了:“不是……我又没说是顾瞻惹的我……”

    话音未落,却被杨氏先行截断。

    “他倒是敢惹你,那他倒是也得舍得!”杨氏恨铁不成钢的拿手指又连着戳了她脑门两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别心里没数儿。尚未考量得当,那便仔仔细细先考虑清楚了,现在这么不清不楚的……”

    到底也是没好说出什么太露骨的话,辗转于舌尖半晌,杨氏只道:“吃亏的是你!”

    祁欢一开始没太反应过来,以为她指的是若是自己再这么吊着顾瞻,以后错过了这么好的夫婿要后悔,可是细品杨氏这个晦涩又含蓄的表情……

    她脸上刷的一热,这才后知后觉……

    杨氏这该是发现什么了。

    她到底也不是真的没脸没皮那种人,一瞬间就彻彻底底真的慌了。

    “那个……母亲……”即使是和顾瞻在一起,祁欢觉得她都没有这样脸红和窘迫过,面对长辈的质问,她甚至无措到语无伦次。

    通常这种事,所有人的固有观念里都会觉得是男人图谋不轨,哄骗小姑娘,占便宜。

    可是她和顾瞻之间——

    顾瞻是实打实的冤枉!

    “不是顾瞻他……”祁欢直接语无伦次起来,下意思想替顾瞻辩解。

    可——

    她又总不能明摆着告诉杨氏,是她主动勾引,顾瞻是被迫被她拉下水的吧?

    那怕是得把杨氏当场气得背过气去。

    杨氏也是头次见自己女儿慌乱成这样。

    虽然不像是平时的祁欢了,可杨氏将这理解成是一个小姑娘做了出格的事之后羞愤之余的正常表现。

    她对这个女儿,向来不可则的,只是又重新握回祁欢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这件事上,你一直拖着人家没个明确的态度出来我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都由着你了。可是欢儿啊,咱们娘俩私下开说,像是顾瞻这样家世人品的孩子你当时大街上的烂白菜,随时想要就能捡到的?我是不知你脑袋里究竟怎么想的,总归女儿家还是要重名声的,这世上的人又哪有十全十美的,差不多也就得了。”

    祁欢的性子,她多少还是清楚的,若不是真的也对顾瞻有意,她不会这么频繁的与人家接触。

    可就这么模棱两可的一直拖着,它也不是个事儿。

    尤其——

    她刚才试探之下,祁欢这维护的顾瞻的意图也十分明显的。

    杨氏的态度公事公办起来,祁欢反而压力骤减。

    她低头摆弄着手指头,还是给了个叫杨氏无法拒绝的理由:“我就是想到成婚生子就有点害怕,还想再好生调养一下身体再提这事儿。”

    然后,她重新抬眸再与杨氏对视时,就半真半假的笑了:“而且人心易变嘛,尤其是男人,男女之情这个东西,真能维持靠谱一辈子吗?现在拖一拖也没坏处,他若是个靠得住的,总不会这一年半载就逆了,若是注定了要变心……成婚还不如不成呢。”

    不是她信不过顾瞻。

    既然是两人已经开始相处了,她自是打算认真对待,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就实在没有这个开始的必要了。

    这话,也依旧是祁欢拿来堵杨氏嘴巴的。

    杨氏闻言,果然是神色微微一滞。

    但随后,她也便跟着笑了:“随你吧,本来就做好了养你一辈子的打算了。”

    杨氏虽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可是在婚嫁一事上,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现在反而格外清醒。

    祁欢一直都庆幸,她身边会有杨氏这样一个性格的母亲。

    就因为有杨氏在,她脚下的路走起来才额外少了许多的羁绊和阻碍。

    这已然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幸运了。

    她心情好起来,腻在杨氏身边磨蹭了好一会儿,一直等着金妈妈带着院里人都回来,禀报说喜宴的现场已经收拾妥当,杨氏要歇了,她方才也回了自己院里。

    回到春雨斋,星罗和云兮两个也烧好了洗澡水,熬着夜坐在灯下等她。

    时间太晚,祁欢也困倦的很,就敷衍着冲了个澡。

    临睡前,她想起正事,特意嘱咐了两个小丫头:“今晚我去过福林苑的事,若是无人提及,你们也不要主动对外说。”

    云兮从来都是个不愿意多想事情的,当即点头应下:“好。”

    星罗更警惕些,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祁欢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她会意之余,就也将那一丝丝的疑虑压下,没再多提。

    这一夜,至此,也便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次日一早,祁欢被生物钟催着老时间醒来,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试了几次,睡不着就干脆爬起来了。

    暂时离着吃饭的时间还早,她百无聊赖,就搬了首饰匣子出来,试着梳了个比较复杂华丽的发型。

    像是梳发做妆造这种事,她都得心应手,可以做的又快又好。

    两个小丫头甚至都忙不上忙,就趴在她妆台旁边兴致勃勃的给她递首饰。

    横竖也是闲暇无事的,祁欢就一件一件往脑门上戳了试戴。

    星罗突然想起个事,便就问她:“明日二小姐和姑爷回门,家里还是要摆个小宴的,小姐您要请顾世子来吗?”

    祁欢想也不想的拒绝:“明天他们回来主要是为了认亲戚的,顾瞻他什么身份,叫他来做什么。”

    主要是明天祁正钰他们也都会在家,她自己往角落里一窝,看不惯,不搭理那些人便好,若是叫了顾瞻过来,他就金光闪闪的往那里一戳,谁都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到时候就得直接演变成砸场子了。

    云兮脑子是当真永远都懒得拿出来用,闻言就悠悠的叹了口气:“顾世子真可怜,不知道哪天才能得个正经名分。”

    祁欢:……

    别说的我跟个玩弄人家感情的大渣女似的!

    我是不肯负责的人吗?!

    ------题外话------

    又是给亲妈杨氏打call

    的一天!

第215章 不速之客

    永兴伯府这边,新婚的一对儿小夫妻却甚是和谐。

    因为大家族礼数森严,清晨夫妻俩都早早起身准备。

    趁着婢女进来伺候洗漱,永兴伯夫人派过来的妈妈也进了屋。

    由于家里也就这么两个嫡出的儿子,喻怀瑾也很得永兴伯夫人的重视和喜欢,她身边的人对家里这位五公子自然也都十分奉承客气。

    那婆子脸上堆了笑,进门依旧是道恭喜,然后给小夫妻两人见了礼道:“夫人命奴婢过来传个话,老夫人早上拾掇的要慢一些,所以早饭就不聚在一起用了,少爷和少夫人可先行用了早饭再去厅上不迟。”

    喻怀瑾接过祁长歌递给他的帕子擦手:“知道了。”

    她身边跟着的另外两个婢女将床上元帕收走,三人再次施了一礼过后便告辞离开了。

    初为人妇,祁长歌的心思自是忐忑又敏感的。

    这几人态度看着恭敬客气,可她看得出来,他们更多只是冲着喻怀瑾的面子。

    喻怀瑾该是察觉了她的不安,回头握了下她指尖,含笑眨眨眼:“祖母其实是年纪大了,近来身子乏,清晨醒得早,精神又不济,早饭的时候总爱打个盹儿。母亲是不好意思当着我们做小辈的面揭自己婆婆的短,,没事,我用了饭再过去。”

    这一番解释,立刻就将距离拉近了不少。

    祁长歌抿着唇笑了。

    两人先简单的梳洗了一下。

    因为是在房里用早饭,就暂且没有隆重的装扮,等吃好了,祁长歌才喊了自己的陪嫁丫鬟进来。

    原是想亲自服侍喻怀瑾穿戴,却被喻怀瑾拦了:“你先忙你的,我这里收拾的快,我自己来就行。”

    “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祁长歌笑着拒绝,还是亲力亲为的替他更衣,穿上外袍。

    拿腰带的时候,她没用丫鬟提前准备的,而是去墙角暂时堆放的自己的箱笼里另外寻了一条。

    一条浅色绣翠竹图样的崭新腰带,并且镶嵌了一块翠玉做装饰。

    祁长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全程眉眼低垂。

    喻怀瑾却直接乐开了,一把攥住她手:“你做给我的?”

    “时间太赶了,只来得及做了这个。”祁长歌依旧是埋首,替他将腰带束好,“以后再做别的。”

    其实高门大户的贵女出嫁,稍微讲究些的,不仅要准备夫婿的衣裳鞋袜,就连公婆的被褥也要准备两床的。

    当然,这些基本上还是请人帮忙做的多,新嫁娘亲力亲为会去做的,约莫也就是缝制两件夫婿里面穿的日常衣裳了。

    祁长歌这门婚事定的仓促,她原也没那么时间和心思准备了。

    那就是那几日新发意乱,拿绣花打发时间,就临时起意,赶制了一条腰带出来。

    不是多精致和金贵的东西,可是小夫妻俩新婚燕尔,重的便是这些细节和心意。

    喻怀瑾笑得眼睛都弯起来,顺势揽了妻子入怀:“这种东西,做个一两次有个意思就行,剩下的交给下人去做。”

    两人在屋里腻歪温存了一番。

    喻怀瑾是先打发了自己的消息去前院盯着,看老夫人那边有了动静,赶紧回来报信,夫妻俩也收拾妥当了,便一起相携去了厅上。

    先是给永兴伯夫妻以及喻家老夫人都敬了茶。

    永兴伯两夫妻脸上都是笑容满面,不管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总归一眼看去就是个娶儿媳妇的老怀安慰的笑脸。

    只喻老夫人有些过分严肃了。

    不过,她却也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甚至很周到的……

    照着规矩,在孙媳妇给敬茶之后还给了见面礼。

    这会儿厅里一堆人,都是住在这宅子里的本家人,喻怀瑾又领着自己媳妇一个个介绍,叫她认了人。

    祁长歌提前得了喜娘事无巨细的指点,又适当了解了一下夫家这边的人口,等看她居然准备了见面礼,一一打点了一圈,永兴伯夫人脸上原本堆着的笑容也就越发真实了几分。

    下午还有族里的另外一批亲戚需要认,厅上这边一家人打过照面也就散了。

    喻怀瑾的嫡亲大哥大了他十岁余,长女如今已经十二了。

    嫡出女孩子,在家族里总的格外得宠一些,那小姑娘在喻怀瑾领着祁长歌给二人引荐过后,突然笑眯眯指着喻怀瑾的腰带道:“五叔,你这条腰带绣的纹样和以往用的都不太一样,是新婶婶的手艺吧?”

    祁长歌脸一红。

    喻怀瑾则是弹了一下她脑门,笑道:“就你话多。”

    小姑娘于是笑趴在自己母亲怀里。

    喻家大嫂便是笑着打圆场:“竹报平安,五弟书又读得好,弟妹倒是个心细的。”

    她自己的夫婿和喻怀瑾都是嫡出,虽然兄弟之间感情还算不错,可是人心隔肚皮,又怎能互相毫不防备?

    现在看新弟媳只绣了个“竹报平安”的图样,而不是什么象征飞黄腾达,大富大贵那样野心勃勃的东西……

    喻家大奶奶竟是莫名安心几分。

    只要喻怀瑾这媳妇儿是个本分不作妖的,她就能少许多麻烦。

    被小姑娘闹了这么一通,厅上的气氛就又热闹许多。

    待到大家各自散了,喻老夫人被扶着回了后院,他身边的心腹婆子才主动开口道:“您这位新孙媳,容貌虽是扎眼了些,可长宁侯府怎么都是书香传世的正经人家,这家教规矩都在那摆着呢,这位少夫人……老奴瞧着倒也不像是那些轻浮不懂事的。”

    老夫人靠在迎枕上,眉宇间都是难掩的疲惫和倦色,并看不出几分真实的喜怒来,只叹了口气道:“他娶都娶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横竖我也没指望她什么,安分守己就好。我还能活几年?他们年轻人的事,想管也管不上了。”

    她从一开始就打从心底里对祁长歌不满意,这属于先天性的成见,轻易很难有所改变。

    可是世家大族里的当家主母,是不会因为一点个人情绪就闹到主次不分,不顾身份的去给一个小辈的使绊子,为难。

    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那自然就得朝着好的方向看。

    家和万事兴!

    当然,如果这个新孙媳如果自己不知好歹,先跳出来撺掇事情或者作妖,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那婆子也在炕沿上坐下给她捶腿:“昨日咱们五公子大婚,平国公府的世子爷是来了咱家吃酒的,后来又当众随从祁家的人一起走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两家因何还未曾定亲,可是瞧着这事儿也该是稳了的,回头等顾、祁两家结了亲,咱们五公子和顾家的世子便是连襟了。咱们五公子原就是家里最争气的了……这门婚事您最终肯松口,瞧上的还不是这重关系?”

    喻老夫人一直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来,佯怒瞪了自己多年的老仆一眼:“你个老狐狸,都快人老成精了。”

    喻怀瑾的这门婚事,她若就是一力反对,那这事儿就不可能成。

    可是人这一生呢,任何选择都是在不断的权衡利弊当中进行的。

    喻怀瑾是她最疼爱的嫡孙,她自然是希望这个孙子什么都能得到最好的。

    自家的情况,也就这样了,本来她看不上祁长歌,也是希望孙子能挑个能给他助力的孙媳妇,现在虽然拐了个弯……

    助力有了,娶的这个媳妇儿还是他真心喜欢的,其实老太太反而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

    所有的前提都得是祁长歌必须要安分不作妖!

    平国公府这边,顾瞻昨夜回去就失眠了,被祁欢撩拨过度,躺在床上辗转多时都难入水,最后一直到天蒙蒙亮时起身去打了一套拳,又冲了个凉水澡,重新回房躺下这才睡下。

    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中午,所以这天他也就没往祁家跑。

    简单吃了个午饭,突然想到有几日没见到云澄,他这也是难得起了几分为人长辈的慈爱之心和责任感,去了城外军营一趟。

    当时刚好下面两个村子村民起冲突,发生了大规模械斗事件。

    当地属官和军中副将有些交情,紧急求了过来。

    云澄是个闲不住的,当即自告奋勇要过去,顾瞻近来也没什么正事做,想想一直在家吃闲饭也不好意思,便是随她一道儿去了。

    事是没多大件事,原是两个村子的两户都相对比较富庶的人家要结亲,结果婚礼当天准新郎拐了自己乳母的女儿逃婚跑了,两家人的脸面都被打肿了,酒席也顾不上吃,发动了所有前来吃席的亲朋好友去追人。

    找了一整夜,次日清晨人就被抓了回来,只是有点倒霉,是被准新娘这边的人先抓到的。

    按照男方家里的意思,是把两人找回来,处置了那个勾搭主子的丫头,然后两家婚约维持不变,婚事保持不变,结果不想准新娘是个有脾气的,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个二手狗男人了,把人打断一条腿,扔回了男方家里去,送还了所有聘礼,要与之和离。

    男方这边一看儿子被打伤,护犊子起来也怒了,扣住了女方已经抬过门的嫁妆不还,双方就这么呼朋唤友的干起来了。

    这种村子,基本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沾亲带故,所以事态演变下来就成了两个村子几乎倾巢出动,几百人互殴的大乱斗。

    顾瞻和云澄起初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严重,只象征性的点了百余人就去了。

    然后这一番折腾下来,一直到入夜时分才将这场械斗彻底镇压,主犯全部绑走关了衙门,其他人才消停。

    等他一身臭汗的回到京城国公府,都已经过了初更。

    江玄给他送了换洗衣裳,等他沐浴出来。

    大晚上的,顾瞻也没心思收拾自己,随便披了件袍子,湿漉漉的就从净房出来,就看江玄正低头站在院子里掰自己手指头。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叫了对方一声:“你有事?”

    江玄立刻收摄心神,又进了屋子里来,斟酌着用词道:“世子爷,有个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小的多心,您不是打发小的去查祁大小姐舅家和那个右都御史家的旧怨么?小的今日在吏部调阅杨家舅老爷当年为官的旧档时听了个消息,他们看管库房的差役说就在前不久……上个月的时候,大理寺少卿祁大人曾去调用过一批旧时官员的档案记录,好巧不巧,杨家舅老爷的也在其中。”

    顾瞻眉头微蹙:“你是说上个月祁家三爷也特意去调阅了祁欢舅舅的档案卷宗?”

    “当时他那边拿走了好些,小的只我猜测。”江玄实话实说,“吏部库房的人说,他当时借走了两大箱,只用了半日也便悉数送还,显然是掩人耳目的吧?”

    顾瞻手指敲击着桌面,又再沉吟片刻方才抬眸问他:“叫你抄录的东西呢?”

    “在。”江玄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两份卷宗。

    一份是杨郁庭的,一份是杨成廉的。

    杨成廉在官场浮沉四十载,履历卷宗铺开,记录了密密麻麻一页纸。

    相对的,杨郁庭因为英年早逝,留下的记录便是寥寥数笔而已。

    这一夜,顾瞻又是一夜没睡好,对着这两份其实等于毫无交集的卷宗琢磨了半宿。

    次日,祁欢如常起身,梳洗更衣之后,如常去了杨氏那里蹭早饭。

    吃了饭,又和祁元辰玩了会儿,门房那边就来禀报说二小姐和二姑爷回府了。

    祁正钰果然是对这个孙女婿是中意的,这日又刻意告假在家,就为了表示对祁长歌这个回门宴的重视。

    如此,杨氏也就不好把他们小夫妻俩直接叫到栖霞园来,而是众人全部移步,去了前院厅上说话。

    新人回门,这趟主要也是来新娘子娘家认亲的,所以这天杨氏也是把祁家在京的比较重要的亲眷都请了来。

    厅上大家说说笑笑,正热闹着,就看门房的小厮又领了个人进来——

    是祁文晏!

    祁欢都略有几分诧异。

    她这三叔,婚礼当天已经纡尊降贵,回来捧场过了,现在居然还为了个回门宴又跑了一趟?

    她下意识拿眼角的余光去瞄祁文昂夫妻。

    果然,那夫妻俩的脸色都控制不止的微微变了。

    不过么——

    脸色最是难看的,还要当属一家之主的老侯爷祁正钰。

    祁文晏一回,自然就成了全家众星拱月的对象,一大家子都围着他恭维起来。

    老爷子面上绷不住,推脱说累了,先回去歇会儿就先走了。

    祁欢看他吃瘪的模样,突然就觉得还挺可乐,抿着嘴巴偷笑。

    祁长歌在旁边拿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收敛。

    与她们坐在一起的袁氏却略显茫然,一时便有些局促起来。

    祁欢连忙拿了一碟子荔枝换到她面前去:“嫂嫂你吃这个,可甜了。”

    祁欢对袁氏没什么恶意,袁氏和祁元旭夫妻之间的事,她舞无权过问也懒得去管,反正大家也不住在一起,用不着把彼此太当回事。

    尤其——

    祁元旭婚后还挺老实的,不是需要他的时候,他也坚决不主动往家里跑来找嫌。

    而遇到家里办宴席,叫他们夫妻回来,当是他们做的,他们也规规矩矩的去办,尤其是袁氏,大本事没有,可每逢这时都尽量力所能及的给杨氏打打下手。

    本来也不是亲婆媳,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可以了。

    于是祁欢便想,两个胸无大志的人凑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不去跟别人攀比,不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生的路相对就会平稳顺遂很多。

    袁氏并没有陪她们坐太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厨房帮着照看他们准备午宴了。

    午宴将开之前,祁正钰老两口也再度出现。

    众人正要起身去入席,门房再度来报,又一位不速之客登门——

    顾瞻!

第216章 我也怀疑他!(二更)

    一屋子的人,不约而同,齐刷刷扭头朝祁欢看来。

    表情神色,各自为妙。

    此等程度的公开处刑,祁欢也扛不住。

    她脸上尴尬的一红,下意识的……

    居然也是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似的,连忙“羞赧”的垂眸掩饰。

    祁正钰没做声。

    可顾瞻这等身份的客人,不管他来的是不是时候,也不管他究竟意欲何为,总之都是不能拒之门外的。

    祁文景连忙定了定神,扬声道:“正好也要开宴了,那就直接请客人去席上吧。”

    农历的五月,天已经比较热了,虽然今日客人相对不算多,只有几桌,也还是摆在地方比较宽敞的大花园的那座抱厦里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那边去。

    走到前院小花园时,门房的人也刚巧引着顾瞻进来。

    双方于是顿住脚步寒暄

    祁家的一众亲友,没有身份高过顾瞻的,全都给他见礼:“见过世子爷。”

    顾瞻大大方方受了他们的礼。

    同时,他也走上前来,目光飞快往人群里扫了眼。

    祁欢,祁文晏,祁文景,祁文昂,以及祁正钰夫妻。

    杨氏正在张罗宴席,这会儿不在。

    然后……

    明显怀恨在心的余氏就冷哼了一声。

    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可是在其他人全都噤若寒蝉的大环境里,便就听起来十分的清晰甚至是突兀了。

    祁正钰面色一沉,不知自己这老妻又抽的什么风,回头想要狠狠瞪她时……

    老太太已经自己先傲娇的别过了脸去。

    这居然……

    是给顾瞻甩起了脸子!

    祁欢只觉得祁正钰这真是造孽,哪怕是大街上随便娶个乞丐的女儿进门,好歹也会知道该怎么看人脸色行事。

    现在弄这么个玩意儿回来,一家子跟着糟心。

    诚然,她虽只是当笑话看了,在场的所有人里却是管玉生最慌,顷刻间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前天夜里顾瞻和祁欢去过福林苑的事是他做主,并且敲打了余氏房里的人,彻彻底底给瞒下了,本来确实万无一失,万一这老太太当场不知轻重的发作起来……

    回头祁正钰质问起来,他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所以,他在那一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只好在他只是个下人,跟在人群外围,并没有人太过注意他。

    同时,顾瞻已经若无其事的开口,冲祁正钰和祁文景父子拱手作揖:“晚辈冒昧登门,打扰府上了,还请长宁侯与世子爷见谅。”

    祁正钰端着架子,摆长辈谱,只道了句:“哪里。”

    然后,就不再开口,免得自取其辱。

    祁文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接茬,热络道:“顾世子客气了,之前你来都不凑巧,正赶上我们父子都不在家,招呼不周,倒是我们怠慢了。”

    他对祁欢和顾瞻之间,所知甚少。

    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

    顾瞻之所以属意祁欢,与自家这个门第,甚至他们父子兄弟都没半分关系,这就全是他女儿撞了大运才得了这位青年才俊的青睐。

    毕竟——

    若单是挑家世,京城里比自家条件更好的闺秀能数出来好几打,顾瞻和顾皇后就算闭着眼摸,也基本不可能摸到自家门上。

    现在天上掉馅饼,他虽是没有自不量力到去怂恿祁欢赶紧把这婚事定下来,可是顾瞻找到他面前来,他自然也是竭力往自家门里拉的。

    所以,祁文景这一刻的兴奋激动也都是写在脸上的。

    顾瞻看祁欢的面子,对他自然也维持着晚辈对长辈的客气,微笑道:“我今日过府,是为了道歉的。前天二姑娘办喜事,府上特意送了帖子予我,原是应该过来的,可当时府里下人疏忽,将那帖子交予我的晚了些,我先拿了永兴伯府的帖子,就只能去了那边。事后想想,还是十分过意不去,方才刚好路过贵府门前,就想着进来当面解释,道个歉。”

    这话,他当晚就跟祁文昂说过了。

    本来也是个没多大要紧的事,而且祁文昂认定了他那就是想和祁欢单独相处找的借口,所以回来之后自然也懒得特意替他去给大房的人传话。

    祁文昂闻言忙道:“只是小事情而已,是世子太过客气了。”

    一句话,将他自己的那部分给圆了过去。

    顾瞻今日的目的,也不是为着来找他茬儿的,自然没有故意反驳他。

    但顾瞻这番话,却叫祁文景觉得很是受用:“都是自家门里的事儿,你去哪边都一样,确实……何来歉字一说。”

    这话说的,就很有点迫不及待卖女儿那意思了。

    虽然可以解释成他说的是祁家和喻家是一家人,可是真实的意思……

    该懂的,在场的大家都懂。

    于是,顷刻间第二波眼神攻击也冲着祁欢来了。

    祁欢被瞅得无地自容,只能继续低头扮鹌鹑,假装娇羞。

    祁文景一个读书人,还是要脸面的,紧跟已经话锋一转:“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府上小宴,顾世子不如一起入席,就在府上吃个便饭吧。”

    今天是祁长歌夫妻三朝回门的认亲宴,按理说带个外人入席确实不合适。

    高云泽和杨青云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忍了半天的笑,这回终于不再掩饰,上前起哄:“是啊,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一起席上喝一杯啊。”

    就连喻怀瑾也忍俊不禁:“上回你从我家席上走的早,我都没来得及敬你一杯,今日刚好借着岳父这边的方便,借花献佛了。”

    一群年轻人凑上来打趣,朝气蓬勃,热闹非常。

    这气氛——

    倒是长宁侯府里许多年都未有过的了。

    顾瞻却是没有立刻答应,只透过人群去看祁欢。

    祁欢着是脸皮再厚……

    这时候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和他对暗号的,所以就装死,低着头假装不好意思看他。

    再然后,一群大小伙子就又看出了另一重猫腻来——

    这位顾世子,大约是惧内?

    祁欢不松口应声,哪怕是老丈人留他吃个便饭他都不敢轻易应承!

    高云泽几个,再次憋笑憋到近乎内伤。

    祁正钰却是耐性告罄,不冷不热的开口:“时辰差不多了,别都杵在这里说话了,去入席吧。”

    此时,顾瞻却不动声色,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祁文晏一眼。

    祁文晏虽然比他们几个大不了几岁,但是气质太过沉稳,却是实打实叫他给端出了个两代人的鸿沟来。

    方才,他一直都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观一群少年人起哄玩闹。

    此时便对祁文景道:“饭我就不在家吃了,衙门还堆了大批公务要处理,我先行一步。”

    诚然,他但凡开口,就绝不是与任何人商量的意思,而只是通知。

    祁文景愣了愣。

    毕竟祁文晏特意跑这一趟,不该浪费的时间都已经浪费了,还差再吃个饭吗?

    不过,他向来不为难自己的这个兄弟,所以当即应允:“你公务忙,叫人回来说一声就是,他们都是小辈的,即使你不得空回来,也不会挑你的理。”

    祁文晏扬了扬唇角,却未构成一个真正微笑的表情。

    喻怀瑾连忙正色上前,恭恭敬敬给他作揖:“是我们给三叔添麻烦了,侄女婿谢过三叔拨冗前来,既然三叔今日不得空,那来日一定找机会再补敬三叔一杯酒。”

    祁文晏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的话,然后便径自转身走了。

    从始至终,都冷淡的没有再多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祁正钰广袖底下死死捏着拳头,眸中控制不住的漫上一层阴寒的黯色来。

    不过在场的都是祁家的亲近,所有人都知道祁文晏的性子,以及他和家里老侯爷不亲厚这点事实,大家见惯不怪,所以气氛也未曾因此而冷场。

    祁文晏一走,大家就又都默契的去看顾瞻。

    顾瞻盯了祁欢好一会儿,见她一直不理自己,才仿佛是有些尴尬的泄了气,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祁世子,晚辈稍后也还有别的事,今日就暂且先不叨扰了,我也先行告辞。”

    祁欢倒是奇怪,他这巴巴的趁着这个时辰赶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趁机蹭到自家认亲宴上刷一波存在吗?

    她再顾不得许多,诧异的抬眸朝顾瞻看去。

    这回,顾瞻却仿佛刻意避嫌似的,并没有公然与她对视。

    只是——

    他唇角刻意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告诉了祁欢他就是故意的。

    由于他这身份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确实有几分尴尬,现在他坚持要走,众人也不好强留,就只当成是祁欢娇羞之余闹的小脾气,不准他公然在自家亲戚圈子里混。

    祁文景要亲自送他出门,顾瞻自是拒绝。

    祁文景也知道,为了自己女儿将来的脸面和在婆家人面前的地位,他也不好太上赶着,所以也没再坚持。

    祁欢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顾瞻又走了,心中一个大写的疑团在不断凝聚。

    直至——

    身后高云渺没好气的拿肩膀撞她:“人走了,难道你要追出去啊?”

    那怎么可能?!

    祁欢飞快的收摄心神,干笑两声,掩饰住尴尬。

    这边顾瞻走得快了几步,和祁文晏出门就赶了个前后脚。

    祁文晏近来出行已经很少坐轿子,都换成了骑马,遇到熟人询问打趣,他只说是骑马更加快捷方便,便于节省时间。

    顾瞻自祁家门里出来,他也刚接了风临递过来的缰绳握在手里。

    见着顾瞻居然也出来了,祁文晏将要上马的动作便是一顿。

    然后,就看顾瞻下台阶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顾瞻也不兜圈子,开口就直白道:“祁大人应该不是真忙吧?如果能够腾出时间,晚辈有件事想找您聊聊。”

    祁文晏唇角扯了一下,瞬间了然:“你今天是来找我的?”

    “是。”顾瞻坦白承认。

    顿了一下,又解释:“之前我与祁大人之间并无私交,想着直接去大理寺寻您说话实在唐突冒昧,所以就到这来了。”

    祁文晏这么冷淡一个人,难得对外人有了几分兴致。

    他上下打量了顾瞻两眼:“你既是特意来找我的,那应该不是为着闲聊,换个地方吧。”

    言罢,他已经先行翻上马背。

    江玄赶紧也牵了顾瞻的马过来,一行主仆四人就打马去了大理寺衙门。

    这个时辰,正赶上衙门中午休息。

    祁文晏将顾瞻主仆直接带去了自己平时处理公务的厢房,并且也不浪费时间,进门就问:“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没叫人上茶,自己也没坐去案后,而是在屋里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

    顾瞻坐到他旁边:“是有关祁欢早逝的舅舅,杨郁庭杨大人的一件旧事,昨日我去吏部调杨大人的生平卷宗查阅时偶然听闻,早在上个月那批卷宗就被祁大人您率先查阅过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当时真正想找的也是祁欢舅舅的归档卷宗吧?”

    祁文晏靠在椅背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他没否认,却也没看顾瞻,只先不答反问:“好端端的,你寻杨郁庭的卷宗作甚?”

    祁文晏是个绝对的聪明人,而与聪明人打交道……

    最忌的就是自作聪明。

    所以,顾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诓他,直言道:“祁欢怀疑朝中有人与她舅家为难,她又说世子夫人在这方面似有难言之隐,她不敢追问太多,所以前几天刚托了我替她暗中查证。”

    他自袖中将江玄从吏部誊抄的两份卷宗拿出来,拍在了祁文晏面前。

    祁文晏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随意的捡起两份卷宗都一一展开来看了。

    看过之后,他似是茅塞顿开般低低的长笑了一声,口中呢喃重复了一边卷宗上的那个名字:“杨成廉……右都御史,呵……原来是他么?”

    顾瞻心头微微一动,立刻便知自己这趟没有白来,神情越发慎重的盯紧了他。

    他暂时没再开口。

    祁文晏也是个很直接的人,萦绕在他自己心头的困惑有个破解的缺口,他心情正好,自然也愿意投桃报李的成人之美。

    于是,他侧目给守在门口的风临递了个眼色:“回我那把我收着的那些有关杨大人的东西拿过来。”

    “是。”风临应诺离开。

    屋子里,两个男人也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祁文晏就住在衙门后院,所以风临只去了不多时就回,怀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

    顾瞻的眉头下意识蹙起——

    他没想到祁文晏会收集到了有关杨郁庭的这么多东西。

    所以——

    围绕在当年的杨家人身上,究竟是发生了怎样复杂的事?

    祁文晏依旧靠着椅背休息,只使了个眼色,风临就将箱子放到两人中间的小桌上打开。

    顾瞻看到里面堆了好些居然都是些卷宗。

    最上面一封,就是大理寺收录的记录杨郁庭当年因公殉职始末的案卷。

    再拿下面的,依旧是案卷,却都是别的案子了。

    等他拿到里面第四封的时候,祁文晏才终于再次开口:“不用翻了,记录杨郁庭案的就只有你手上那一卷,剩下的那些都是和他那案子同时期,同一州府呈送进京的奏报。杨郁庭的案子,明面上看是死于意外,但本官做为一个刑狱官的标准来评定,这份案卷叙述细节不详,模棱两可甚至刻意掩饰的地方都太多,若是这案子当年由我来复核,它结不了。”

    顾瞻虽然不是刑狱官,但他看杨郁庭那案宗的第一遍也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个堂堂朝廷命官,因公殉职,地方上奏报朝廷时怎么可以这般草率的三两句话就带过了?

    祁文晏索性一次把话都说清楚给他听:“我之所以留下这些,是因为我发现杨郁庭这份卷宗还是事后被人调换过的,纸色明显比同年进京的其他卷宗要新上许多。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是有人在他的死因上头心虚,故而替换了当年真实详尽的卷宗,试图掩饰什么,也或者只是哪个看管库房的小吏不小心意外损毁了他的卷宗,未免罪责才随意补了一份出来。”

    当然,他更倾向于的是前一种可能!

    所以,祁文晏说着,就瞥了眼手边放着的杨成廉的那份履历档案的卷宗,意味深长的笑了:“如果你和那丫头怀疑的是这个人的话,那我也怀疑他。只不过此案封卷多年,已非我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了,既然你要替那丫头出头,那这些你便拿去吧,我也等着听幕后真正的隐情。”

第217章 丈母娘的防火墙

    顾瞻仔细比对,果然轻易就看出杨郁庭那卷案宗与其他卷宗纸质上的差别。

    祁文晏是大理寺里能力卓绝,百年难得一遇的刑狱官,这样的疑点会被他翻出来,这不足为奇。

    但他还是再问祁文晏:“我能否再问一句,祁大人是因何会对这桩十几年前的旧案起疑的?”

    祁文晏勾了勾唇:“机缘巧合罢了,前阵子与我兄长闲聊,偶然提起杨家刚入仕的没个小子。我一时多想了些,就叫人去调了当年旧案卷宗看看,这些都是偶然发现的。”

    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耐性又出奇的好,完全不似外人口口相传当中那位冷漠又不近人情的大理寺少卿大人。

    祁文晏说着,甚至又冲顾瞻挑了挑眉。

    你一副你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尽管问的宽容态度。

    顾瞻却没再多言,只将手里卷宗放回箱子里,示意江玄进来抱走。

    “多谢祁大人。”他说,“不过这一箱应该都是大理寺封存卷宗的原件,我这样全部带走,没问题吗?”

    祁文晏莞尔:“大理寺每年复核刑案数十起,通常三五年之内的案件偶尔还有被重翻的可能,超过五年的卷宗,会移库保存,这些放在库房里也是留着落回的。何况按照朝廷的惯例,这些旧案卷宗大理寺衙门必须保存的年限不会超过二十,再过两年这些都是要被销毁腾地方的。祁某不才,在这里好歹能当半个家,以权谋私借调几卷陈年的旧卷宗不在话下。”

    他看上去,的确像是心情愉悦的模样。

    说着,居然是破天荒的还调侃了一句:“不过,这到底还是官家的东西,请顾世子好生保管,用完……是要还的。”

    “这是自然。”顾瞻颔首,思忖过后,还是提醒,“恕我多嘴,为保谨慎起见……贵司封存卷宗的库房祁大人是否额外关照底下人注意一下。”

    如果有人注意到他们盯上了这个案子,那么做贼心虚之余,难保不会想着去毁尸灭迹,销毁这些旧案宗。

    纸张这东西,最是脆弱精贵了,放把火就能烧个精光。

    虽然最要紧的这些已经被祁文晏调了出来,可证据这个东西,自然留的越多越详尽也好。

    再有就是——

    若是为了他们私下翻查旧案,而连累大理寺这边有所损失……

    虽然未必会查到祁文晏头上,这对他怎么也都是不好的。

    “你却是真厚道,多谢提醒。”祁文晏微微颔首。

    这一点,他从注意杨郁庭这个案子时就想到了,卷宗库房那边已经重新安排了更严密的防卫。

    顾瞻拱了拱手,便带着江玄离开了。

    祁文晏则是重又靠回椅背上,神情玩味。

    风临重新走进门来,含蓄的试探:“主子您刚跟顾世子说的是新近刚调回京履职的右都御史杨成廉吗?世子夫人娘家哥哥的死,难道真的会和他有关?他们双方之间,这些年好像并未发现有任何的龃龉和冲突的。”

    “至少杨成廉的升迁履历与我之前的推论怀疑都对得上。”祁文晏道。

    以他当初初步的推论,那个调换了杨郁庭卷宗的人,是因为十五年前官职还不够他伸手进大理寺来,后来又过几年,升迁到了可以容他动手脚的官位,这才替换了卷宗。

    可是朝廷官员成百上千,这事儿也未必就是当事人亲手干的,也可以买通或者求助于别的高官,总之靠着他推论出来的那点线索,他要去查,那便是大海捞针。

    可是现在,顾瞻和祁欢直接把杨成廉提溜出来了。

    反向推理,这个人就和他之前推论的嫌疑人基本算是对上了。

    十五年前,杨成廉还在青州放外任,是个正四品的地方官,手自是还不能肆无忌惮伸到京城大理寺的卷宗库房里来,可是后面过了两任,九年前他曾回京任职过一轮,居然就是正三品的京兆府尹,与祁文晏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同品!

    虽然是京兆府和大理寺是两个不同的衙门,可大理寺负责复核刑案,京兆府衙门过手的案件,无一例外将来都是要呈送大理寺复查的,这样两个职权部门的主事者自然来往频繁,关系再好一点……

    那就是可以建立互惠互利的私交情谊的。

    甚至于,如果真是杨成廉有问题,当初他也不是非得直接找大理寺卿来动这个手脚,随便收买或者笼络到大理寺里别的下属官员,去替他更换一份旧案的卷宗都很容易的。

    只是现在——

    虽然嫌疑人锁定在了杨成廉身上,他与杨氏娘家的具体瓜葛和牵扯就又成了人新的,更大的疑团。

    祁家这边,祁文晏和顾瞻相继走后,并没有破坏掉今日家宴的气氛,毕竟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

    只是么——

    一众的亲友,在宴席上却总免不了议论他二人,弄得祁正钰心中不快又不能表露,老头子就几乎全程黑脸。

    最后,他也没等大家散场,自己吃到后办席就推说不胜酒力,先回房去了。

    管玉生战战兢兢跟着他回去,怕极了他会翻旧账,追究余氏今天对顾瞻态度的反常。

    但可能是余氏平时就从来没有过着调的时候,祁正钰像是只当她又习惯性抽风了,并未有所联想,回去就躺下歇午觉了,并未再追究前尘。

    宴上这边,老头子走了,其他人反而心情更加放松,依旧是宾主尽欢。

    祁欢私下问祁长歌:“你们定好日子了吗?哪天启程?”

    祁长歌微微红了脸:“为了我们的婚事,五郎确实已经耽误了行程,就等今日,两边都认了亲,明天再缓一日,后天一大早我们就启程了。”

    所以,她的东西抬过去,直接都没收拾整理,只等着到时装车直接再拉走就行。

    散席之后,祁文景也有几分微醺,回了外书房去歇午觉。

    杨氏就叫了祁长歌两口子道:“我这边还有些要带给亲家的礼物尚未整理好,横竖时间还早,你们回秋馨居也陪你们姨娘说说话吧。”

    祁长歌鼻子一酸。

    喻怀瑾连忙代为道谢:“是,多谢岳母体恤。我们离京前应该是再不得空过来了,是该去给姨娘辞个行,我们去去就来。”

    杨氏笑了笑,面上一派的淡然和气,目送他们小夫妻二人先往栖霞园的方向去。

    祁欢心里瞬间又有点堵得慌,蹭到杨氏身边挽住她胳膊嘟囔:“母亲您可真贤惠。顾瞻将来要是敢叫我替别人养孩子,我非得打断他的腿!”

    杨氏刚要斥她胡言乱语,杨青云却不知何时居然悄无声息摸了过来,伸出颗脑袋笑嘻嘻打趣儿:“哎哟喂,那个谁这是得多瞎,怎么就看上你这母老虎了。”

    本来这些话也不好当众说的,旁边突然多了颗毛茸茸的脑袋出来,祁欢难免吓一跳,汗毛都竖起来了。

    等听出是杨青云的声音,她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怒了,想也不想的就踹了一脚过去:“再多嘴,先打掉你的牙。”

    杨青云又不是头次被她动手动脚,第一时间就跳开老远。

    然后,立刻抿住唇,收敛了一口白得发光的门牙。

    杨氏看他们表兄妹之间表情好,眸中便漫上些许笑意,但还是提醒警告他们:“都多大的人了,别胡闹!”

    “知道了姑母。”杨青云依旧没心没肺,乐呵呵的立刻答应了。

    杨氏嗔了他们一眼,便走开了。

    杨青云却好奇起来,又凑过来,贱兮兮的撞了撞祁欢肩膀,冲她挤眉弄眼:“哎,你这么刁蛮不讲理的,你那位顾世子知道吗?你平时在他面前总不会也这样吧?能装一辈子?”

    “你管我?”祁欢冲他翻了个白眼,突然就恶劣起来,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我母亲可还没松口答应我与他的婚事呢,你再嘴贱……我要嫁不出去,最后就得砸你手里!”

    所以,大冤种,你可闭嘴吧!

    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哪儿来的这么些精神,唯恐天下不乱的。

    杨青云可不想承担被打断腿的风险,被她噎得脸色微微一白,干笑道:“是是是……顾世子是我救命恩人,我可真谢谢他了,你千万得跟他百年好合!”

    可别再出来祸害人了!

    祁欢一听,登时又觉扫兴,又横了他一眼:“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狗男人!”

    然后便走开了!

    杨青云摸摸鼻子,讪笑两声也走开了。

    平国公府这边,顾瞻带了东西回去,当天又是研究琢磨了半宿。

    他原来是没将事情想的有那么严重,可如果祁欢舅舅当年的死因其实是被谋杀的……

    那他就半分不敢掉以轻心,无论各方面前去取证核实事件的结果,他都有必要提醒祁欢一声,叫她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严加防范杨成廉那一家人了。

    所以,次日一早,他去上了个朝,就又拎了个食盒赶来了长宁侯府。

    一如既往,请门房的人去给杨氏禀报。

    结果——

    祁家门里今日却一反常态,门房婆子并没有直接回来请他进去,而是云娘子跟着那婆子一道儿出来了。

    “云姑姑。”顾瞻跟着祁欢的称呼礼貌唤了一声,隐隐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云娘子面带微笑,先是瞧了眼手上食盒问:“这又是给我家姑娘的吧?”

    这长宁侯府,顾瞻已经是常来常往了,这次却是莫名的局促了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方才点头:“是。这家酒楼的东西,她说她喜欢。”

    “那世子交给我吧。”果然预感成真,云娘子挡在门口并未让他进门,只伸手来接食盒。

    顾瞻迟疑了一下。

    云娘子继续笑道:“夫人说她进来事,疏于管教,纵得我们姑娘近来性子都有些不稳了,所以就圈她几日,叫她抄抄佛经静静心,这几天暂时就不见外客了。”

    她这话里有话,虽然隐晦……

    但顾瞻自己都做了什么事他心里很清楚,当即便意识到该是那晚之后祁欢露出了什么破绽叫杨氏发现,并且生了气,这就开始防范他们私下见面了。

    那事情虽是祁欢主动挑起的,可是说到底,的确是他理亏。

    毕竟——

    谁家做父母的也不可能容忍此等事件发生。

    云娘子面上笑容和煦,顾瞻却一瞬间便有几分无地自容,他目光甚至都下意识闪躲了下,然后才稳住心神将食盒交过去。

    他说:“是我唐突了,这个麻烦云姑姑转交,待我向世子夫人问好,我改天再来。”

    云娘子接了他的东西,微微颔首:“好。顾世子好走。”

    顾瞻并不担心杨氏会如何严苛的惩戒祁欢,毕竟这全京城都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是她那般偏宠女儿的母亲了,只他和祁欢的事被长辈们抓了包,他都姑且脸上挂不住……

    易地而处的话,想想还是替祁欢难堪。

    云娘子含笑目送他上马离开了,就拎了东西回去。

    彼时祁欢其实就在安雪堂,帮杨氏带孩子,正和祁元辰一起堆积木。

    门房的人过去禀报时,刚好被云娘子拦在了院子里,祁欢在里屋,并不知情。

    此时,见云娘子单独拎着食盒进来,她才诧异:“是顾瞻来了吗?他人没进来?”

    正坐在旁边算账的杨氏横了她一眼:“最近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呆着!”

    那天晚上杨氏数落她,祁欢并没有太当回事,此时闻言才知杨氏这是真的介怀了,为了防止自家的白菜继续被拱,开始设围栏了。

    祁欢心中自是不满,可是又找不出名正言顺的理由抗议,就闷声嘟囔:“怎么能这样?万一人家有正事呢?”

    杨氏又瞪了她一眼,她也就立刻识趣的闭了嘴。

    可是她虽不觉得恋爱中的男女就得天天见面,顾瞻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挡在了门外,祁欢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敷衍的带着祁元辰玩了会儿就暗搓搓怂恿他:“有几天没见到乔樾那小妮子了,正好这里有现成的糕点,你要不要给她送点?”

    祁元辰专心致志玩积木,看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祁欢不死心的拿手指戳他:“跟你说话呢?去不去啊?”

    祁元辰不胜其烦,这才慢吞吞的抬头。

    看看她,又看看外面的大太阳,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天热。”

    祁欢:……

    你给妹子献殷勤还挑天气的么?还有没有点做舔狗的基本素养了?

    这小子平时不这样的,祁欢严重怀疑他就是故意的,可是她没证据。

    这边顾瞻离了长宁侯府,也总还是心中惴惴。

    于是没回平国公府,而是去了将军府高家。

    想找高云泽,却被门房告知高云泽和几位公子相约,去城郊军营借场地骑射去了,他便又打马出城,寻了过去。

    这一番折腾,等他找见高云泽时都已经是晌午。

    高云泽刚自靶场上下来,一边解身上软甲一边胡乱的拿袖子抹脸,汗流浃背,里面一身长袍几乎全被汗水打湿了。

    瞧见了顾瞻寻来,他就笑了:“哟,今天没去给我那表妹献殷勤啊?现在想见你一面都得撞大运,你今天是抽的什么风?”

    顾瞻从旁边他的侍从手里拿了水囊扔给他。

    高云泽灌了半袋子下去,剩下的直接一仰头,直接浇在了脸上,洗了个痛快。

    侍从连忙又递了汗巾给他。

    他一边擦着脸,一边跟顾瞻朝靶场外围走。

    这时另有几个公子哥也打马凑了过来,揪住顾瞻也是调侃他见色忘义。

    顾瞻没驳,只对高云泽道:“明日团个局,去方家的马场吧。”

    “好啊。”这几个打算走武将荫封路子的世家子弟,对这方面的活动尤为热衷,当即相应并且热议起来,“让方子月把他堂哥叫出来,他家马场听说最近有一批西域马,脚程快还耐劳,前天我说想买,正愁找不到门路呢。”

    方子月是英国公府三房的嫡子,因为和顾瞻他们年纪相仿,故而互相才比较熟悉,他家真正继承爵位和家业的自然也是长房嫡子,英国公府的世子爷比他们这群人年长了一轮左右,并且在朝中领任官职,寻常也不好找他。

    顾瞻依着外围栏杆,看他们闹:“买几匹马而已,这点小事方子月就能做主,明天我叫他。”

    高云泽却隐隐品出几分阴谋的味道,警惕打量起他来:“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你这就叫无事献殷勤吧?”

    顾瞻大言不惭的扯了扯唇角:“叫你妹妹去长宁侯府下个贴,明日将你表妹也带出来。”

    高云泽:……

    ------题外话------

    顾世子:我小舅子,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第218章 夫人的手真巧!

    以高云渺的名义邀祁欢同游的帖子,当天下午就递到了杨氏手中。

    “高家表小姐送来的。”云娘子道。

    若是别人送的,杨氏可能也就直接不看,叫给祁欢送过去了。

    “这倒是奇怪了,这俩孩子不是不对付吗?”杨氏搁下手中正在记账的笔,抬头。

    云娘子就笑着把帖子拿给她看:“谁说不是呢?而且都这时节了,明儿个瞧着也不像是会阴天的样子,帖子上说是去踏青呢。”

    帖子肯定是高家下的帖子,内容必然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杨氏看了两眼就忍俊不禁的又扔回给云娘子。

    云娘子看她表情也便明了:“那奴婢就叫人送过去了。”

    “给她吧。”杨氏提笔,继续一手扒拉算盘珠子一边算账。

    云娘子将帖子交给门外廊下的桂月,叫她送去给祁欢。

    等着回来,看砚台里的墨汁快要风干,就又挽袖子替杨氏磨起墨来。

    屋里没有旁人,主仆两个就闲聊起来。

    云娘子道:“顾家世子多少还是有分寸的,早上那会儿奴婢隐晦提了那么两句,还把他弄的怪不好意思。不过这些个少年男女,性子难免更活泛些,咱们欢姐儿任性起来可是个无法无天的,您敲打敲打他们也是应该。”

    “谁说不是呢?那个死丫头,有时候是真叫我头疼,还不如辰哥儿省心呢。”提起自己这不省心的女儿,杨氏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道:“行了,这回就叫她去吧,有渺姐儿他们在,总不至于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了。”

    帖子送到祁欢手上,祁欢也是意外之余立刻想明白了——

    高云渺才不会特意邀她出去玩,这八成是顾瞻使的迂回战术。

    她今天还一直悬心,杨氏别是矫枉过正,以后要严防死守,禁止她跟顾瞻私下接触了。

    现在帖子是过完杨氏的手之后送来的,知道这是杨氏默许她出门的意思,她当即也便疑虑全消,更是难得心情大好,自己翻箱倒柜搭配起衣裳首饰来。

    云兮看得稀奇,眨巴着眼睛问:“小姐,您平时出门,不都说随便穿穿就行吗?今天这是干嘛啊?”

    祁欢随口敷衍:“闲着无聊嘛。”

    云兮还想再说话,就被星罗拎走了。

    然后,祁欢就自己乐在其中的关在房里,鼓捣了一下午的衣裳首饰,晚上临睡前还嘱咐星罗次日要早半个时辰叫醒她。

    星罗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姑娘,次日天还没大亮,果然就依言将她从被窝里刨了出来。

    祁欢强忍着起床气,半闭着眼睛洗漱更衣。

    等她整个收拾妥当,抬眼再看外面,天才差不多算亮了。

    昨日高家送帖子的下人说,今日自家公子和小姐会过来接祁家两姐妹。

    嗯,他们这次不仅请了祁欢,也叫了祁欣。

    祁欢收收拾好了,就要出门。

    星罗就有点弄不明白她意欲何为了:“时间还早,郊外的马场是英国公家的,咱们头次过去,就算井叔能找到地方,人家国公府的看守不认识咱们,咱们也进不去的。”

    云兮更直接些,当场便问:“小姐是不想和三小姐同行么?”

    祁欢于是拿手指戳了戳她脑门:“帖子是高家下的,我自己都是客人,这得多大个脸啊,我还能拦着人家请别人?”

    上回去宁王府,她之所以不想带祁欣,是因为知道那就是一场鸿门宴,对自家人尤为不友好。

    这次这个局子,不管是顾瞻安排,还是高家兄妹攒的,却肯定都无恶意。

    就是寻常出去玩的,她才不至于小心眼到耿耿于怀,还要去跟祁欣闹这种别扭。

    云兮明显还是会错了意:“可夫人和小少爷这个时辰应该也才刚起身呢,我们现在过去了也吃不上饭。”

    祁欢无奈,只能实话实说:“二妹妹他们不是今日要启程离京吗?他们是要南下,我们刚好今日出城也走南城门,我想着反正顺路,早点过去城门附近转转,没准能赶上给她送送行。”

    倒也不是她跟祁长歌之间的感情就有多好多深厚,就是设身处地的想想——

    他们夫妻今日自喻家出发,送行辞行的都是喻家的亲戚长辈,祁长歌一个刚嫁过去的,基本等同于外人,就在这种气氛中出京远行去了……

    也挺可怜和心酸的。

    她领着两个丫头朝前院走。

    这回连星罗都忍不住吐槽:“您还老说夫人对路姨娘和二小姐她们太宽容,以至于自己过得憋屈,您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一边嘴上嫌弃,一边还巴巴的特意起个大早去送人家。”

    祁欢失笑,并不与两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只半真半假感慨了句:“我抨击的是男人享齐人之福,纳妾合理合法的这个制度,所以我替我娘憋屈鸣不平。可是换个角度来说,路姨娘也不是自愿给人做妾室的,长歌庶出的身份也不是她自己选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云兮脑子不太够用,对这话半懂不懂的,暂时还没太听明白。

    星罗倒是懂了,却只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

    除了那些一味只想攀龙附凤走捷径的人,身为女人,的确没几个是生来就愿意给人为妾的,就像是如果有的选,她也肯定选做小姐而不是个伺候人的丫鬟一样。

    当然,这也得是杨氏与祁欢这样心思豁达的人才能清醒理智的对待这些事。

    否则的话——

    又有几个女人是可以不小心眼的吃醋较真的?

    去到大门口,祁欢一边等着老井去套车,一边又嘱咐星罗:“我带云兮先走,你就在家等着高家表哥他们,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到时跟着他们一起去南城门外与我会和。”

    “好。”星罗应承下来,也没再回后院,索性就等在了门房这里。

    老井驾车,祁欢随他先赶到了南城门。

    祁家住城东,离着南城门不算很远。

    这个时辰,城门才刚打开。

    出城的人还不算多,但是附近村落的百姓,却有好些赶着大早进城兜售新鲜采摘下来的瓜果蔬菜的。

    城门一带已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常了。

    祁长歌夫妻离京的队伍,起码得有一小个车队,会很好辨认。

    祁欢打发老井先去跟守城士兵打听了,确定他们还未曾出城,祁欢也不急了,抖了抖裙子带着云兮跳下马车:“走,咱们先在附近吃个早饭。”

    祁欢即使是穿成了不差钱的侯门千金,也依旧有个喜好吃路边摊的习惯。

    原因无他——

    大酒楼的东西,精致是精致,美味也极是美味,可一旦过分注重工艺就会多了匠气,不如路边摊的东西吃的痛快舒服。

    一个寻常的早饭而已,吃的就是个热火朝天又舒舒服服的感觉。

    祁欢喊了老井和跟车的护卫一起,就近走向路边搭建的一个卖馄饨烧饼的摊子。

    多年的老字号,几张桌子板凳都黑漆漆的。

    云兮刚掏出帕子要给祁欢铺在长凳上,斜刺里却一只大手伸过来,先扶了正在嫌麻烦,单手扯裙摆的祁欢一把。

    他的手劲有些大,明显就不是云兮。

    祁欢仓促侧目去看,发现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是一只手指修长漂亮的男人的手。

    似曾。相识。

    她再循着这只手,抬头去看它的主人。

    入眼——

    果然是顾瞻浅淡含笑的那副眉目。

    祁欢下意识左右环顾一圈,难免诧异:“你怎么在这?”

    顾瞻见云兮已经把帕子给她铺好,就先扶她坐下,一边掏出自己的帕子擦筷子,一边才语气散漫道:“特意过来跟祁大姑娘偶遇的,但是看姑娘的神情……似乎并不欢喜?”

    祁欢:……

    你再装!

    馄饨摊的摊主见他们一行人坐下,立刻过来招揽生意:“公子姑娘要吃点什么?”

    顾瞻笑道:“显然冲着你家馄饨来的,烧饼多拿些,叫底下干力气活儿的都吃饱。”

    祁欢早饭一直吃的不多,这个他知道。

    “好嘞!”摊主应诺一声,回去锅边煮馄饨。

    顾瞻的视线重新移回祁欢脸上,这才表情略显庄重迟疑的说道:“昨日我去你府上,被世子夫人派人给拦了。”

    祁欢看他的表情,就有种是早恋被抓的高中生似的的错觉。

    虽然顾瞻这年纪,在她之前的时代充其量也就是个刚上大一的大学生,可毕竟他在这里的身份闪闪发光,是那种已经可以游刃有余上朝堂,经沙场的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就他现下这个忐忑委屈到近乎没出息的表情……

    祁欢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所以你猜到我今天可能会过来给我二妹妹送行,就赶来与我偶遇了?”

    顾瞻其实也不确定她就一定会赶过来送祁长歌,只是早起想着横竖闲来无事,过来碰碰运气。

    看她笑得幸灾乐祸的一副模样,顾瞻着实是气闷又无可奈何的。

    他十分担心,以后杨氏都会拦着不让他再随时去见祁欢了,可是人家拦着……

    他又好像无话可说!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怪这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丫头,要不是她撺掇引诱,他当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来!

    现在他见祁欢还好,反正她没脸没皮的……

    顾瞻甚至是想到以后还要见杨氏,就开始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祁欢看他脸色不好,便也大概能揣测到他此时心思,还变本加厉的故意逗他。

    她勾勾手指头,示意要说悄悄话。

    顾瞻狐疑的探头过去,就听她凑在他面前有恃无恐的怂恿:“你是不是一根筋,她不让你进门你不会翻墙吗?”

    顾瞻表情一僵,整个人又瞬间炸了,好悬没有当场拍案而起。

    他沉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祁欢回嘴:“你又不是没翻过!”

    顾瞻:……

    看他再次被噎住,祁欢一乐,也顾不上桌子脏,直接笑趴在了桌子上。

    最近她发现撩拨顾瞻是件特别有反差萌的事——

    他明明一点都不禁逗,偏还受身份拘束,要摆出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回回都吃瘪到面红耳赤。

    看见顾瞻过来之后,云兮就也坐到老井他们那一桌去,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俩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

    见祁欢笑得欢畅,云兮还一脸纯洁的频频回头张望,就看顾世子板着脸,正襟危坐,就看着她家小姐撒酒疯似的闹,耳朵尖还有点可疑的薄红。

    就在祁欢笑得不能自已,就差情难自禁在桌上打滚时,身后内城的方向又过来一队车马。

    不是喻怀瑾和祁长歌,而是高云泽带着高云渺和祁欣他们。

    他们应该是走得挺急的,大有那么一点风尘仆仆的意思。

    从远处看见祁欢和顾瞻他们,就也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也是一群人乌泱泱的过来了。

    “得!早知道顾瞻在这,我就不用紧赶慢赶追你来了。”高云泽人高腿长走在前面,往祁欢对面的凳子上一坐,伸手就去筷子筒里拿筷子。

    顾瞻有点不高兴他过来搅局,瞬间冷了几分面孔。

    高云泽只当没看见。

    祁欢对着他,多少是赶紧收敛了几分,问他:“你们也没吃早饭吗?”

    刚好摊主过来送了两碗馄饨和一小竹筐四个烧饼,高云泽没好意思跟祁欢抢,顺手牵羊了顾瞻的馄饨,又捞了个烧饼就第一个吃上了。

    热气腾腾的馄饨入口,他一边痛快的大口呼着热气,一边才口齿含糊道:“昨天去骑射,累过劲儿了,我是起晚了……”

    说着,指了指慢慢走过来的高云渺二人道:“她是自己磨蹭,衣服首饰找半天。”

    高云渺和祁欣相伴走在一起。

    高云渺的不高兴直接写在脸上,眉头皱着,对这里的环境一脸的嫌弃。

    祁欣脸上表情还算平和也正常,但显然,她对这个环境也是极度不适,微表情里也能看的出来。

    高云泽招呼她们:“来吧,就在这将就着对付一口,马场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像样的厨子。”

    高云渺嫌弃道:“要吃饭不能换一家,去旁边的酒楼吗?在大街上吃吃喝喝像什么样子?”

    如果只有她大哥,她肯定直接闹脾气,强行把对方拉走。

    可是顾瞻在这,她便不得不收敛,说着话还是坐下了。

    祁欣自然也要入乡随俗,与她坐在了同一条长凳上。

    祁欢等他们都坐下了,才又扭头喊那摊主:“摊主,数一数我们新过来的人,都在把你这吃了。然后这一桌再加三碗馄饨和几个烧饼。”

    她先将自己手边那碗推给了顾瞻,自己等着和两个姑娘一起。

    顾瞻没有和她谦让,唇角隐约翘起一个弧度,将特意擦过的两双筷子和两把瓷勺都分了一份给她。

    他对面的高云渺只顾着嫌弃这馄饨摊的环境,没空管面前这俩人的眉来眼去。

    祁欣注意到了。

    面上不动声色,可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倒不是她对顾瞻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却也难免心生嫉妒,心里酸溜溜的。

    这个时辰,正赶上吃饭的客人多,馄饨都是大锅里下的,也就是往这边多盛三碗而已,摊主答应着,很快就送了过来。

    高云泽是武将人家出身的公子,虽然家世好,可也是从小培养他适应各种恶劣环境,毕竟他将来是要继承家业和他父亲衣钵的,这样的男孩子是不可能完全娇养起来的,所以一碗路边摊的馄饨,就生生被他狼吞虎咽,给吃出了个绝世美味的架势。

    馄饨送上来,祁欢就拿勺子尝了一个。

    肉馅不是很丰满,馄饨皮却又薄又滑,用的肉汤,上面撒了一小把新鲜小虾皮,又鲜又爽口。

    高云渺见他三人都埋头吃的津津有味,自己确实也饿了,就也勉为其难的拿起筷子吃。

    吃了几口,觉得味道确实不错,紧皱的眉头也就慢慢舒展开了。

    祁欣早上也没吃饭,却是仓促吃了几块糕点才出来的。

    应该是实在适应不了这里又逼仄又一群人挤在一起的嘈杂环境,她看着碗里的东西总觉得反胃,更提不起丝毫胃口。

    但是另外四人都吃的很好,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就也忍着,慢吞吞的勉强吃了几口。

    顾瞻和高云泽两个大男人吃饭快,先吃饱喝足搁了筷子。

    高云泽冲顾瞻努努嘴:“你请啊!”

    祁欢想起刚认识顾瞻那会儿他带下属出门吃饭不带银子,连忙搁了筷子从荷包里翻出她的小钱袋:“我来我来……摊主,结账!”

    然后意外的是顾瞻吃一堑长一智,他今天是带了银子的,并且也把钱袋从怀里摸了出来。

    摊主小跑着过来收账。

    祁欢拎着手里的小钱袋,动作僵住。

    一桌子人,加上摊主一起,六双眼,包括祁欢自己,都盯着她和顾瞻手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朴素小钱袋面面相觑。

    顾瞻不知道是真镇定还是装镇定,总之还是他掏出一角碎银,把三张桌子的馄饨钱结了:“不用找了。”

    摊主得了几乎双份的赏钱,自然心花怒放,再一个礼尚往来,立刻恭维起来,竖着大拇指一本正经的夸:“多谢公子,您夫人的手可真巧。”

    祁欢人麻了!

    我平平无奇,针线粗糙的一个小破钱袋子,你这睁眼说瞎话能再瞎点吗?!

第219章 疑团,要不死不休吗?

    这个时代,女子及笄之后便算成年,及笄礼过后,就该梳大人发髻了。

    诚然,未婚女子与已婚女子的发型还是有区别的,虽然律法明令她们该怎么梳头打扮,可是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未婚姑娘们通常会在脑后留一缕披发,以示自己未嫁之身。

    可是会严格讲究这些的一般都是在比较重要的公开场合,私底下谁也没空管别家姑娘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头发。

    祁欢在家不愿意受拘束,向来随意。

    她今天倒非刻意,就是最近天气逐渐热起来,她不愿意披一层头发在身上,今日出门就顺手梳了个朝云近香髻,一并将脑后发丝全部梳拢,挽了起来。

    这并不算她特立独行,高云渺今日也梳了个利落的飞天髻,将发丝尽数挽了。

    显然——

    这摊主是大喜过望之余给误会了。

    摊主收了银子,喜滋滋的便走开,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旁边两桌坐满了祁家和高家跟出来的下人,大家全都眼巴巴的看着,祁欢十分尴尬。

    高云渺捏着筷子半晌,突然就失了胃口,保持着大家闺秀最大的教养,也只是没摔筷子。

    可是明显,她是情绪不太对,筷子还是重重的一声搁在了桌上,负气道:“不吃了。”

    当然,这也并不是因为她对顾瞻有什么心思……

    祁欢其实很能明白她此时的感受——

    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可谁能受得了这个?自己一个单身狗,好端端吃个饭,却冷不丁被别人强行一口狗粮塞到噎?

    “咳咳……”高云渺筷子一扔,高云泽就回过神来。

    他干咳两声,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的伸手就去捞顾瞻手里的钱袋子:“不是我说你,表妹啊……你这手艺就这么差?这也太寒碜了点儿。”

    顾瞻自然不会让他碰自己东西,在他爪子伸过来的同时,已经躲开,顺手又把那钱袋子塞回怀里。

    祁欢十分尴尬。

    其实不怪高云泽嘲笑她,因为她做的那两个——

    严格说来根本就不能算是钱袋子。

    就随便找了两片布头,剪出差不多的形状,然后针脚随意的缝了一圈。

    就是自己图方便,拿着玩的小东西,连点儿绣花都没有。

    她虽是个没什么仪式感的人,可若真要当个礼物送人,也自知这样的东西是拿不出手的。

    很显然——

    在座的,都将这破烂玩意儿当成她和顾瞻的定情信物了。

    这事情,解释是没法解释清楚的,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解释这钱袋子只是道具,事实是她曾经扔了一袋散钱,然后肆无忌惮的糟蹋了顾世子的名声与清白吧?

    所以,为了转移重点,她当即就若无其事回瞪了高云泽一眼,也慢条斯理把自己的小钱袋收起:“是啊,我手艺差,我又没送你,表哥你是不是管太宽了?你就好好等着未来表嫂给你绣满绣的大荷包吧。”

    她这毕竟是个姑娘家,哪怕是自家表妹,高云泽也不会不依不饶的拿着这事儿调侃。

    他摸摸鼻子,又干笑两声。

    显然——

    很是不以为然。

    因为高小将军他想,我未来媳妇就算手艺再差,哪怕她绣支狗尾巴草给我是吧?也绝不至于寒碜成你这样!

    再转开视线去看顾瞻时……

    同情之余就当真也是觉得这家伙别不是眼瞎。

    自家这个表妹,脾气大,不温柔,还不学无术,也就一张脸尚能唬人了!

    这真真是造孽!

    但再转念一想——

    这也幸好是顾瞻眼瞎,并且先下手为强了,要不然照他亲娘的意思,这个奇货可居的表妹可差点落他手里来。

    那才是真的造孽!

    高云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之后全程黑脸。

    高云泽心思却在瞬间就过了无数个。

    祁欢未曾强行解释这个钱袋子的由来,顾瞻佯装镇定之余,心里其实是狠狠松了口气的。

    这东西虽是祁欢亲手扔给他的,可他很明白她当初只是无心之举。

    只是——

    他自己是从一开始就别有居心罢了!

    他们一行人吃好了饭,便不好继续占着人家馄饨摊的地方。

    刚好这会儿城门进出的人流密度也锐减下来,一行人便暂且赶着车马出了城门,等在了外面开阔的官道上。

    祁长歌夫妻要赶路,自然是起大早出门的。

    众人又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喻家护送他们的车队自城里出来。

    喻怀瑾这一去就是三年打底的任期,所以东西带的很多,除了他们夫妻乘坐的马车,后面还拉了七八辆马车的行李。

    杨氏的那辆马车十分醒目扎眼,喻怀瑾的小厮刚一出城门就一眼认出,赶紧禀了马车里的主子。

    喻怀瑾从车窗探头出来确认了一下,命人将车马停靠在路边,他亲自扶着祁长歌下了车。

    祁长歌原是兴致不高的,乍一见祁欢等在这,当场就没忍住,鼻子一酸,落了两滴泪:“大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祁欢抽出帕子递给她,笑道:“本来是要出城游玩的,想着你也是今日的行期,就在这路边等了等,顺便跟你说声保重。”

    她们姐妹的关系,确实没有好到有多亲密,更不到互相撒娇说悄悄话的程度。

    所以,话至此处,祁长歌也唯剩更咽。

    祁欢又象征性的嘱咐了她两句,路上小心,注意身体,有事一定往家里捎信这样老生常谈的场面话。

    旁边喻怀瑾与顾瞻还有高云泽也寒暄完毕。

    他们还要赶路,否则晚上赶不及去计划中的驿站投宿,也滞留不了太久,便也重新上车走了。

    祁欢面上神情,其实一直都是淡淡的。

    高云渺从旁看了她半天,数次欲言又止之后终是忍不住开口:“我以前也没觉得你们之间关系有多好,你干嘛……”

    她说着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瞥向不远处的顾瞻,嘴角抽搐了下:“不会是为了做戏给他看的吧?装什么姐妹情深啊,怪瘆人的。”

    高云渺不喜欢,祁欢一直都知道,因为这姑娘就将这不喜欢表现的明明白白,从来甚至都不屑于遮掩的。

    但是她不喜欢也仅是不喜欢和不亲近而已。

    两家人毕竟是姻亲,高云渺却并不会因为小姑娘之间这种微妙小情绪协同外人从旁算计她。

    祁欢在任何感情里,都是被动回报的那种人,所以她跟高云渺之间的关系从始至终都保持这样,她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用不着有多情深,就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跟着刚成婚的男人背井离乡也怪不容易的。”祁欢道。

    鉴于高云渺说话带刺,她也起了点恶劣心思,紧跟着又眨眨眼,特别显摆的勾着唇冲顾瞻飘过去一眼:“至于他……他又不是开戏园子的,我做什么戏啊,怪矫情的。”

    说话间,她就大步走上前去,落落大方的往顾瞻面前一站:“上回你给弄的那些花酿和果酒都喝的差不多见底了,回头你想办法再给我们弄点呗?”

    顾瞻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

    闻言,他愣了愣。

    但随后就极是自然的点了头:“好。”

    “别再去找皇后娘娘坑蒙拐骗了,弄得别人都当我们是烂酒鬼了。”祁欢道,说着,还故意冲高云渺飘媚眼儿,“我不是非得喝果酒不可,但是表妹酒量浅,给她捎带的那份你注意点儿。”

    上回他给祁欢送酒,为了投其所好,又不敢直接去送,是拐弯抹角借的高价兄妹提供的便利。

    承了人家的人情,现在祁欢要求他再给她寻酒要带高云渺一份,顾瞻认为合情合理,自然未曾多想的一并颖成了下来。

    高云渺前面呛的那一嘴狗粮算是刚消化完,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大把过来,登时又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睁睁看着顾瞻神情小心仔细的亲自把祁欢扶着上了马车,高云渺就不信这个邪,居然也顾不得和祁欢之间的“嫌隙”,跟着她一起上了祁欢的马车。

    祁欣也不能表现的不合群,只能也一起跟了上去。

    因为在这里等祁长歌耽误了时间,后面的路就要赶一下时间。

    顾瞻和高云泽打马,并肩走在前面。

    高云渺坐在马车上,这回开口更直接,表情透着明显的郁闷:“真是见了鬼了,顾瞻他到底怎么看上你的?”

    以往没有祁欢什么事儿的时,顾、高两家有交情,但由于高云渺和顾瞻之间差了几岁,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她都恪守礼节,规规矩矩称呼一声顾世子的。

    那时候的顾瞻,光芒万丈一般。

    高云渺虽然从小就得了家里耳提面命的嘱咐,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家没有结亲的可能,自然从小就是杜绝了这方面的心思,可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对着关系还不错的温雅少年,也总是含羞带怯,下意识想留个好印象的。

    而现在——

    自从顾瞻和祁欢“混”在一起之后,对高云渺而言,顾瞻就仿佛是被拉下了神坛一般,偶像滤镜全碎,她私底下都开始随随便便直呼其名了。

    这种心态,祁欢也能明白。

    大抵就是有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突然某一天她和你的死对头成了高闺蜜的那种状态。

    祁欢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还笑着调侃:“你们不是都背地里觉得是他眼瞎吗?那他可能是真瞎吧。”

    高云渺是当真被她气得不轻。

    不是因为顾瞻,而是因为祁欢得了顾瞻之后这种可以肆意炫耀的浮夸表现。

    她火冒三丈的冷哼:“眼瞎也不能瞎成这样,我看他是被你下了降头吧。”

    她们表姐妹之间关系不亲厚,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太切实的冲突。

    高云渺如鲠在喉,被噎了一路,是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祁欣以往在前面面前是端着,现如今则是忌惮和防备。

    所以——

    遇到h这种场合,她直接便不说话了。

    大家各自沉默,这也算是另一种和谐。

    顺利抵达英国公府在京郊的马场,这马场很大,连着附近两座山头都是英国公府的私人领地。

    同时,他家在这里还有一座很大的庄子。

    因为知道他们今天要来,方子月是昨天下午就带人赶过来准备了一番。

    特意整理出一片跑马场,并且竖了靶子。

    另外,因为知道也有女眷跟来,还在外围搭建了几个凉棚。

    他们一行到时,相约的那群人有人已经到了,也有人还没到,除了这群公子哥儿,另有三家也带了女眷过来,都是未嫁的十几岁的姑娘。

    祁欢是以高云泽表妹的名义被他领来的,自然跟在他身后,由他引荐,去和众人打了招呼。

    可是所有人心知肚明……

    暧昧不明的目光自然而然就在她和顾瞻之间游走。

    高云渺看得来气,推了推高云泽催促:“大哥你说了带我来骑马的,杵在这干嘛?”

    高云泽笑道:“那你就去呗,你又不是不会骑。”

    他挑眉看向方子月。

    方子月指了指远处的马圈:“给你们准备的马匹在那边,自己去挑吧。”

    然后,又很细心的提醒:“体格小些,毛发相对稀疏的是母马,你们姑娘家尽量挑母马来骑,它们性格相对温顺些,那边有马夫伺候,自行过去吧。”

    今天跟来的几个姑娘,多是活泛好动的,趁机跟来玩。

    当然——

    应该也有个别是对在场的哪家公子有意,过来博脸熟的。

    祁欢并不关注旁人的私事,只她瞧见高云渺等人全部唤一声,跟方子月道谢之后就朝立在外围的帐篷跑去,起了点疑惑。

    顾瞻方才一直沉默走在她身后的,见状就问:“你没带合适的衣裳过来?”

    祁欢:……

    社畜土鳖第一次参加贵族活动,她压根就忘了出来起码得准备一身请便些的行头。

    怪不得高云渺连头发都提前束起来了。

    不过,她这个人向来随遇而安,低头扯了下裙摆:“就这么将就吧。”

    顾瞻没多说什么,亲自领着她朝马圈的方向走。

    那几位赶早过来的公子,多少都有点爱马成痴,早就过来抢了最好的坐骑在马场里试骑了。

    犹豫祁欢省去了更衣的步骤,顾瞻带她过来时,这边正好没有别人在。

    星罗和云兮也是头次来这样的地方,看见马圈里成群的马匹,也显得尤为兴奋。

    顾瞻知道祁欢不懂这个,就也未曾询问她的意见直接替她选了一匹。

    在马圈里伺候的马夫将他选中的一匹母马牵过来,顾瞻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就这匹?”

    祁欢没有异议。

    马夫打开闸门,将这匹马牵出来,在旁候着。

    祁欢就又同顾瞻商量:“今天过来的应该都是与你关系不错的吧?星罗她们也都难得出来一趟,也叫她们玩玩吧。”

    主要也不是为了玩,还是因为她觉得多掌握一门技能有用。

    两个小丫头互相拉着手,眼神亮晶晶的,跃跃欲试。

    顾瞻笑了笑,示意跟过来的卫风和江玄:“帮着挑两匹马吧,注意安全。”

    然后,他又随手给自己点了匹马,就领着祁欢单独走开了。

    没有上马,只是牵着马徒步而行。

    祁欢于是知道——

    他这并非单独找借口接自己出来玩的。

    她跟着他,走到马场的外围,顾瞻便停了下来,倚着栏杆淡淡的开口:“前几天你托我去查的事有眉目了,那个鞋印,我拓印下来叫人前去比对,确实就是杨盼儿当天宴上穿的那双鞋,鞋底纹样和尺寸大小都吻合。”

    祁欢既然怀疑了,心里就有准备。

    现在,也不过就是进一步证实而已。

    她勾了勾唇,笑得极是玩味:“第一次还是只挑拨,想让我在皇后娘娘面前出丑甚至是失仪,这第二次……她是想直接要我的命吗?”

    一个小姑娘而已,两家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会值得她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小姑娘就如此的恶毒的屡次趁机下毒手?

    祁欢没刨过人家祖坟,所以觉得这“血海深仇”来得很是莫名其妙。

    顾瞻看着她容颜明艳的侧脸。

    其实这两天他一直都是在犹豫的,这时才暗暗提了口气,彻底下定决心:“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舅舅当年的死因,可能另有隐情,极有可能……是被人暗害的。”

    她的舅舅?

    杨青云的父亲?

    祁欢虽然和杨青云很熟了,可——

    她所谓的舅舅,与她而言,就实在是太陌生不过,她不仅从没过分探究过有关这个人的任何过往,甚至平时聊天也都几乎不会提起的。

    措手不及之下,祁欢竟是完全接不上茬儿,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思绪逐渐回拢,她思路也重新续上:“是……他们那个杨家做的?”

    顾瞻表情很慎重:“目前我没有任何证据,不能笃定的给你结论,但若要对号入座的去怀疑……你要怀疑他们,却是说得过去的。”

    他从袖中掏出那两份履历卷宗。

    趁着祁欢展开来看时,继续解释:“我派出去的人已经南下核实这些了,这个是从吏部誊出来的。世子夫人应该确实是没对你说实话,她说你们和杨成廉乃是同乡,这说法就很有些牵强。你外祖家在云州天水郡,可户籍档案上杨成廉祖籍却是安城郡。虽然也是隶属于云州辖区之内,但这两地之间也隔了五六十里开外。起码从这些归档的卷宗上看,你们两家除了同一姓氏之外,祖辈上似乎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关联和交集的。”

    祁欢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在交通极不便利的古代,两地相隔五六十里,住在两个不同的城池,若是非亲非故,平时就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太过密切的交集,这也就更遑论结怨甚至结仇了。

    如果这里头,已经夹杂了人命了,那这事情就远比她预料中的更严重。

    祁欢再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她拧着眉头,重新一字一句的看手里的两份履历卷宗。

    最后,确实如顾瞻所言,从这些文字里是没看出两家人之间会有的任何交集。

    她手指点着杨成廉的卷宗上其中一行小字沉吟:“这里记载,杨成廉杨大人的祖上也是商籍,难道会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抢占商道一类的冲突,这才导致的两家人结怨?”

    可是杨成廉和杨郁庭还有杨氏之间的年龄差就有巨大,要结仇,也是他和杨氏父母那辈人结下……

    如果杨郁庭真是被他害死,那这便是由于父辈的积怨迁怒了?

    这中间到底是有怎样的隐情,会叫他们株连两代人,从云州到京城,又从平民阶层恶斗到官场上,甚至迄今为止都不死不休的?

    没有线索,也没有切实的证据,祁欢一筹莫展。

第220章 礼物(二更)

    “吏部的留档也未必就尽数属实。”顾瞻道,“南边的消息还要果断时间才能上来,提前跟你说,虽是有些武断,但是这种情况下也是宁可信其有了,先小心的防范着那家人吧。”

    祁欢认真想了想,却是非但没被此事困住,反而轻笑出声:“我突然觉得我运气还不错。”

    顾瞻不解,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欢调侃:“多亏了那位杨盼儿杨小姐屡次对我寻衅出手啊,若不是她一再的主动暴露,那才是个彻头彻尾,实实在在的险局。”

    站在明处针对你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是那些藏在暗中窥伺,你压根就不知道的危险!

    虽然目前祁欢还未与那一家人正面直接打过交道,但祁欢也可以笃定——

    杨盼儿这两次针对她,都绝不会是家里人刻意策划和指使的,应该只是她自己沉不住气的冲动之举。

    第一次在皇后宫里,她头次动作,其中试探之意颇多。

    其实当时就算祁欢没接住她所出的那一招,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实质性的损伤。

    比较狠毒和恶劣的是宁王府那晚!

    可那晚的刺客绝对是突发性事件,除非是杨家人就是策划行刺皇帝和太子的主谋……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预知其中风险,并且指使杨盼儿对她下手。

    祁欢甚至觉得,那晚之后,杨盼儿再次失手之后甚至都不会将她又一次对自己出手的事告诉家里人。

    这种十分阴暗又败事有余的愚蠢之举,在她自觉祁欢并未有所察觉的情况下,应该是不敢当做功勋说给家里人听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祁欢而言,就确实是件值得庆幸之事。

    “那个杨家”幕后所谓真正的大佬还在沾沾自喜,以为他们隐藏的很好,事实上她这边已经可以不动声色的设防了。

    祁欢眸中的笑意,是真实的。

    顾瞻看着,却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他抬手,指尖探出去,想要触碰她的眉峰。

    祁欢对他毫无戒心,本来也是并不排斥他的碰触。

    但随后,她却是皱了皱鼻子,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你手刚摸过马了,别摸我脸。”

    顾瞻:……

    顷刻之间,他心中方才酝酿的那些诸如怜惜、疼痛此类的情绪,也尽数被她打散了。

    顾瞻讪讪的收回手去。

    祁欢却突发奇想。

    就看她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立刻探手往顾瞻怀里摸去。

    顾瞻明显受了惊吓。

    但是他有习武之人发自本能的敏锐,还是第一时间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红着脸沉声道:“你做什么?”

    祁欢抬眸对上他有些慌张的视线,这才后知后觉……

    他似是想歪了。

    顿时,她也哭笑不得起来。

    他俩虽然避开了人群,单独站在这里说话,可这整片马场上是一马平川的草地,视野极是开阔,但凡他俩有什么过分逾矩的动作,其他人都会尽收眼底。

    除非她的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环境光景之下与他调情!

    顾瞻脸色,是一副如临大敌一般的表情,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祁欢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怀里那个……我的钱袋子还我!”

    顾瞻一愣。

    意识到自己小人之心,冲上脸颊的热气非但没散,脸反而更红了。

    但是下一刻,他还是佯装淡定的松了祁欢手腕。

    兀自转过身去,趴在身后栏杆上。

    祁欢看见他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他说:“送出手的东西,又哪有事后再要回去的道理。”

    祁欢不想和他强辩。

    虽然当时她真正要给他的是银钱,可也确实——

    那钱袋子也是她自己亲手递过去,硬塞给人家的。

    她跟过去,往前凑了两步:“那个随手缝的,太潦草太难看了,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没脸呢。”

    顾瞻不为所动。

    祁欢只能尽量将态度摆正,好声好气的商量:“你先还我,以后……以后我再重新送你别的。”

    顾瞻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他转头看向她。

    祁欢赶紧伸出手去。

    东西要换她……那是不可能还的。

    但顾瞻的心情不错。

    他原是想趁势去牵她的手,却又临时反应过来她嫌他刚摸过马。

    于是——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啄了下她摊开的掌心。

    那触感,软软的,还略带起几分痒。

    祁欢怔愣了一瞬。

    无法忽视的,心上就跟着荡开一丝明显柔软又欣喜的情绪来。

    她收紧掌心,也飞快的把手收了回来。

    顾瞻头一次主动调戏人,她反而有些不适应,所以用强硬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是质问他:“快还我!”

    顾瞻却觉得她这样少有的娇羞甚至无措的模样……

    甚是可爱!

    “你就是个泼皮无赖,我可信不着你。”他说,“等你准备好了,拿别的东西来换吧。”

    祁欢在私底下,可不是有多少节操的人,肉包子打狗的风险绝对是存在的。

    顾瞻自是不肯上他这个当!

    而祁欢也算看出来了,他这就是摆明了不肯给!

    回头就算她准备了别的礼物来跟他换,他也绝对干得出大小通吃,言而无信这种事。

    交涉无果,就只能是作罢。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还是顾瞻先站址了身子,抬手拍拍她的发顶:“行了,正事都说完了,走带你骑马去!”

    他再来牵她的手,祁欢就没同他置气了。

    顾瞻又亲自扶了她上马。

    前两天他教给她的一些要领祁欢都还记得,飞快的在即现在脑海中复习了一遍。

    顾瞻又重新给她纠正了不甚标准的东西,传授一些更详细的驭马技巧。

    母马的体型相较于顾瞻之前的坐骑要矮小一些,祁欢驾驭起来会更容易把握。

    他俩在这边单独腻歪上了,其他人都很识趣,没有主动凑上来搅局的。

    顾瞻给她传授完要领,自己才翻上马背,带着她自外围开始试跑。

    天气晴好,大日头底下其实是很有些炎热的。

    但是郊外地方,又山间的凉风过境,又适当的拂去几分燥意。

    主要是今日过来的这些人,无论男女都是奔着骑马买马的目的来的,日头晒晒怕什么?众人都各自玩得开怀。

    顾瞻带着祁欢单独练骑马练了一个多时辰,知道她初学,不能长时间在马背上颠,两人就回了凉棚那边。

    凉棚底下有专门的婢女候着,准备了茶水点心和好几样冰镇的新鲜水果。

    两人各自擦洗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灰尘,又重新洗了一遍手这才坐下。

    祁欢随手扯了一颗葡萄丢进嘴巴里。

    顾瞻立刻伸手就要捞她面前盛放葡萄的果盘。

    祁欢猛然想起前阵子的投喂蜜瓜事件,老脸一红的同时更是心有余悸,抢着把那盘葡萄端走,递给了身边的婢女,“这个我们不要了。”

    她真不是那种喜欢肆无忌惮秀恩爱的人,这要是众目睽睽之下顾瞻给她剥起葡萄皮……

    想想就一身恶寒。

    顾瞻看她吃葡萄,确实是想替她剥皮的,冷不防手下拿空……

    再一看祁欢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登时也是哭笑不得。

    他倒是没有什么秀恩爱的概念,就是她在他身边时候就下意识的想要事无巨细的照料着。

    现在转念一想,也是后怕,不想被高云泽那些人调侃打趣。

    祁欢递了快西瓜给他,来掩饰前一刻的欲盖弥彰。

    顾瞻先就着她的手咬掉了尖尖那里嘴甜的瓜瓤,之后才接过来自己吃。

    旁边服侍的两个婢女抿着嘴巴偷笑。

    祁欢佯装若无其事的也拿了一块西瓜,低头做淑女状慢慢地啃。

    然则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在场上比试骑射的一群男男女女发现他俩回来也都从场上下来,策马过来招呼他们:“顾瞻,进山一趟吧?方子月说今日午宴时间挪后一些,咱们去打点野味回来烤了吃啊。”

    顾瞻不常在京城,高云泽他们这几个凑在一起经常出城狩猎,然后烹煮自己亲手狩来的猎物几乎是他们固定的习惯。

    英国公府的这片马场,连着那两座山头就是天然猎场。

    顾瞻先看向祁欢询问:“进山去吗?”

    “你跟他们去吧。”祁欢果断摇头,“我的骑术都是今天刚学的,也仅限于会骑而已,山里树多林密,还有各种岔路,我就不拖后腿了。”

    顾瞻于是冲那几人摆摆手:“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然后有个特别活泛的小子就贱贱的调侃起来:“你不去,高云泽也不去,回头高家和祁家的几位姑娘吃什么?”

    好歹还是注意着分寸,没单独把祁欢拎出来说。

    被他一提,祁欢才想起来,在场中搜寻一圈。

    星罗几个被卫风带着,一直在马场外围练骑马,高云泽则是同高云渺还有祁欣在一块儿,似乎是在指导两个姑娘马上骑射,分身乏术。

    顾瞻虽然看着沉稳,可是年龄在那摆着,偶尔多多少少也有几分少年心性。

    被对方言语一激,他也便改了主意,拍拍袍子站起来,又嘱咐祁欢:“一会儿太阳只会更大,你就坐在这里吧,别乱跑,半个时辰左右我就回。”

    众人面前,祁欢只含蓄的点点头,没说话。

    顾瞻提了弓箭,重新翻身上马,与那一群男男女女说笑着朝山林入口的方向走去。

    祁欢目送他走远,西瓜汁水太足,她出门在外可不敢多吃,于是又从婢女手中要了那盘葡萄回来,坐着慢慢吃。

    正在聚精会神剥葡萄皮,就听见由远及近一串马蹄声。

    循声去看,穿着一身大红骑马装的高云渺已经到了近前。

    她的身量在一众姑娘中间算是高挑的,这一身一群剪裁合体,腰封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叫上登了双短靴,看上去高挑又飒爽,当真是有了将门虎女那意思了。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祁欢再次往远处看去,高云泽和祁欣还在靶场那边。

    高云渺也出了些汗,骑马太久,脸上扑了一层泥土灰尘,再被汗渍一冲,那张脸跟花猫似的,祁欢立刻就又有点欣赏不来了。

    她人也是累得不轻,过来就一屁股坐到垫子上,伸手去桌上果盘里拿西瓜。

    “洗手!”祁欢喊了一嗓子提醒。

    旁边的婢女已经起身去打水。

    高云渺该是渴得狠了,却的盯着桌上水果,一时擎着的手却迟迟没有收回去。

    祁欢觉得好笑,忍痛将手里刚剥出来的一颗葡萄递到她唇边。

    高云渺下意识张嘴衔了去,随后反应过来这是祁欢给她的,脸色便是直接僵住了,显得极是不自在。

    祁欢佯装不察,只是看着靶场那边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高云渺这才匆忙掩饰尴尬,脸色现出明显的骄傲之色:“马上骑射我早就可以练得很好了,是祁欣要学。”

    可是射箭与骑马不一样,骑马只要掌握了技巧,便是初学者也能很快上手,很好的驾驭,而射箭是需要臂力的。

    她能练好,是因为从小感兴趣,经常跟着高云泽练习。

    现在祁欣要学,她那力道,给她把特制的小弓要拉开手臂都颤颤巍巍。

    偏偏吧——

    她这个表妹还要强的很,但凡入手,就什么都要学的特别刻苦。

    一开始,是她在教祁欣的,可她高云渺自己就是个骄纵性子,哪儿有那个耐性?没一会儿就烦了,把高云泽喊去,顶了这项苦差事。

    这会儿高云渺心中对祁欣是颇有几分怨言的,可她是个有原则的人——

    她跟祁欣的关系比跟祁欢更好,立场不能变!

    所以,还是很有涵养的没有多言,替祁欣藏拙了,没当着祁欢的面揭短。

    祁欢却是未曾注意高云渺心中这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就看她心焦等着婢女去给她打水来,索性好人做到底,又给她剥了两颗葡萄。

    高云渺是渴得狠了,多少有点顾不上矜持,想想反正前面已经吃了她的了,于是心一横,遂就坦然的张嘴继续吃。

    顾瞻说是半个时辰便回,但他们一进山去就没数了,最后是整一个时辰之后才回的。

    收获道是颇丰,几人猎了几只山鸡几只野兔,还有一人用草绳串了一大串十几条肥美的河鱼。

    彼时,天已经过午。

    散落在马场各处的众人见状,也都自觉的纷纷回拢,往凉棚这边聚集。

    高云渺吃了祁欢剥的葡萄,大概是觉得吃人的嘴软,态度便好了许多,冲着远处打马过来的顾瞻努努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成天拐弯抹角的腻腻歪歪,有意思?就这么一直糊弄着吗?”

    祁欢笑了笑,没接茬。

    她和顾瞻现在的这个状态,落在这些婚嫁只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公子小姐们眼中,确实是很难理解的。

    尤其——

    如果是顾瞻犹豫,态度举棋不定也还算了,现在偏偏是顾瞻拿出来的诚意满满,反倒像是祁欢还不太乐意似的,这就……很奇葩!

    方子月准备充分,从国公府带了两个厨子来。

    之后众人就坐到凉棚里纳凉喝茶吃水果,等着下人准备席面。

    很快的,篝火架起来,烤鱼和烤肉的香气弥漫。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饭点儿,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就连祁欢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闻着这味道都有几分垂涎欲滴。

    又挨了小半个时辰,宴席总算摆上桌。

    一群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在一起,没有长辈镇着,气氛十分的放松融洽,更是有人直接行酒令和划拳起来。

    这两样,恰恰都是祁欢的知识盲区,但也没人会想到叫她一个大家闺秀来划拳,所以她就闷声只顾着吃。

    反倒是顾瞻——

    他也不愧是军营里摸爬滚打过的,无论是文雅的酒令还是简单粗暴的划拳都玩得贼溜,宴席过半就把最跳脱的那俩小子喝趴了。

    吃完饭,就差不多该收拾回去了。

    一群人围着方子月去商量买马的事儿。

    祁欢去如厕回来,在原来的凉棚里没瞅见顾瞻,狐疑的四下找他,却见他自不远处牵着她之前骑过的那匹小母马过来。

    祁欢赶紧应了几步上去。

    顾瞻摸摸马儿的鬃毛,对她笑道:“带回去吧。”

    祁欢失笑,明知故问:“你送给我?”

    “嗯。”顾瞻点头。

    映着下午金灿灿的阳光,他眉目之间的光彩也是极盛。

    他说:“礼尚往来嘛,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也不算没送。”祁欢大大方方拿过他手里缰绳,“你应该是把我喂胖了点儿。”

    这回换成顾瞻忍俊不禁,被她逗笑了起来。

    他俩人站在一起,郎情妾意的私语确实挺博人眼球。

    然后就有人起哄冲顾瞻喊:“顾瞻,你回京也有段时间了,哥几个几时能喝上你的喜酒啊?还能不能给个准信了?”

    本来若不是借着酒劲儿,他们也不会当着祁欢的面和顾瞻凑这个玩笑。

    毕竟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多少有点逼人就范那意思。

    顾瞻可能是受了酒劲儿的干扰,就只是眸色温和的笑了笑。

    他抬手摸摸祁欢的发顶,语气柔软又透着几分无奈的宠溺,揶揄着回了一句:“这事儿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大家都有分寸,当即便要转移话题,绕过这个坎儿,却听祁欢也望着他笑道:“你也没去我家提过亲啊。”

第221章 定亲

    再然后——

    祁欢的那匹马,方子月就死活不肯收顾瞻的银子了。

    他坚持说这算是提前上的贺礼,到时喝喜酒就可以空手登门了。

    这理由找的,着实也是叫顾瞻无法拒绝。

    回城的路上,一群吃饱了撑的的公子哥就开始嚷嚷,自告奋勇,都要陪着顾瞻去提亲。

    祁欢暗忖,顾瞻这会儿应该是个完全找不着北的状态。

    毕竟——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嘛!

    他们一群年轻公子,骑着马,一路起哄,走在前面。

    姑娘们的车驾,跟在后面。

    祁欢趴在车窗看外面沿路的风景,偶尔也往前面看顾瞻和那群年轻人说说笑笑打马走在一起的背影。

    官道两边,树木植被郁郁葱葱。

    平时午后的阳光总叫她觉得昏昏沉沉,缺乏生气,今日看着都是柔和温暖的。

    高云渺回程又是忍不住,自主上了祁欢的马车。

    盯着她上翘的嘴角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挖苦了句:“你可真行!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第二个你这样的,提亲这事儿……你居然当众催促他去办,不嫌丢人啊?”

    祁欢心情正好,只回头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们两情相悦,互相爱慕,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

    高云渺撇了撇嘴,下意识的还想反驳给她添添堵,却又发现好像无话可说。

    若是这事儿由着祁欢主动提了,可顾瞻不接茬,或者直接不肯答应去提亲……

    那的确,祁家这回丢人可以直接丢到姥姥家去了。

    不仅如此,她这个做表亲的也都要一并跟着手连累。

    可是人家现在确确实实是郎有情,妾有意。

    众所周知,这段时间以来都是顾瞻穷追不舍,在围着祁欢百般现献殷勤的,对他来说属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就是个皆大欢喜的事。

    马车进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各家人分道扬镳。

    高云渺也自祁欢的马车上下来。

    站稳之后,想了想,还是回头又问了祁欢一句:“你也直接回长宁侯府吗?要不要我们去送一下三表妹啊?”

    还坐在祁欢车上的祁欣,多少有了几分急促。

    祁欢却是无所谓的笑笑:“都这个时辰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高云渺依旧看她不顺眼,也不服气,哼了一声就拎裙子上了自家马车。

    车队前面,高云泽和顾瞻之间还在勾肩搭背的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头朝马车这边看过来两眼。

    祁欢没管他们,重新关上车门,坐回了马车里。

    她和祁欣,属于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却是道不同的两种人,所以直接不相为谋便好,祁欢并不想因为祁欣年纪比她小一点就各种迁就讨好。

    堂姐妹两个,默契的各自沉默,互不搭理。

    很快的,马车重新走动上路。

    祁欢没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祁欣其实是有些好奇的,竖着耳朵并听不出什么太具体的信息,她就很想知道顾瞻是不是与他们走的一路。

    可她向来是极度爱好颜面的,即使祁欢闭眼假寐,她也不想被对方瞧了自己沉不住气的笑话,便强行忍住了也没有从窗口往外看。

    强行煎熬着好奇心回到长宁侯府门前,马车停下,祁欢就睁开了眼。

    然后,车门被人自外面打开,顾瞻眉目温润的站在那里。

    祁欢挪过去,由他亲自扶着下了马车。

    两人就站在了旁边。

    祁欣也跟着下了车。

    她是识趣的,并且她能和祁欢之间互相晾着对方,却不能给顾瞻甩脸子,所以下车就本本分分的屈膝福了一礼:“大姐姐,顾世子,我先进去了。”

    顾瞻没说话,只是瞄了眼她身上的骑马装,就冷淡的又重新别开了视线。

    还是祁欢态度如常的点了点头:“好。”

    顾瞻不喜欢她这个堂妹,并且还是越来越不喜欢的……

    这一点,祁欢能够感觉的到。

    不过正好,她也不怎么喜欢祁欣,所以私底下,对这个外人,她甚至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口水去和顾瞻讨论。

    祁欢就只吩咐老井和星罗他们:“先把车马都赶进去吧,我与顾世子说两句就来。”

    两个小时丫头互相拉着手,挤眉弄眼的交换了一下神色,然后就欢欢喜喜先进去了。

    老井和护卫们则是麻利的将车马都从侧门赶进了府里。

    待到清了场,顾瞻才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确认:“那……我明日就带人登门了。”

    他的神情语气,虽然都已经竭力的保持镇定了,可是祁欢却不难察觉他的忐忑和不安。

    他怕她那句话就只是一句一时兴起的玩笑。

    更怕——

    现在冷静下来,她便要反悔的。

    祁欢特别喜欢看他这副故作老成却跟根本就装不像的青涩模样,这样的顾瞻,看起来是那么纯情那么美好多少年。

    她眼笑弯起来,故意打趣:“是不是我现在说反悔,不准你来了,你明天就不来了?”

    顾瞻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突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无措。

    他眼中闪过一丝似是挣扎纠结的情绪。

    居然——

    真的是在认真的思忖这个问题。

    在这段感情里,他陷入的早,也陷入的更深,可是相处下来却一直都在事无巨细迁就着祁欢的意愿和感受。

    他不愿意放手,所以每每祁欢说出叫她为难的话,他就只倔强的选择沉默。

    他用来对抗她带来的冲击打击的最常用的方法——

    就是等!

    她现在说不愿意,那么,他就努力做的更好一些,等到她说愿意。

    就如他所说,从始至终,他都将他的私心和目的表露无疑,固执甚至是偏执的守着,将祁欢当做一个巨大的目标和难题来攻克。

    其实明明也算得上是死缠烂打了,但就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给了足够的尊重,反而没叫祁欢产生丝毫的反感。

    祁欢看着他。

    随后就飞快收敛了那份漫不经心,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与你开玩笑的,明天……我哪儿也去,就在家等你。”

    顾瞻眼中忐忑内敛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就被明亮的光芒冲散了。

    他唇角弯了弯。

    祁欢却没等他再多说,躲开他要来牵她的手,转身往门里走:“我进去了。”

    她转身转的干脆,但是脚步轻盈,步调愉悦。

    顾瞻盯着她的背影,有过了好一会儿,等长宁侯府的大门在他面前重新关上,他才缓慢回神,垂下了尚还擎在半空的手。

    卫风和江玄两个站在远处面面相觑,都没看明白这究竟是个怎么状况。

    最后还是卫风强行退了江玄出来。

    江玄蹑手蹑脚的靠近,试探着问:“世子爷……咱们不回吗?”

    方才他们都自觉的站得远,不晓得是不是祁家姑娘又始乱终弃,将他们世子爷伤着了。

    顾瞻的思绪被打断。

    再下一刻,眉目之间就都染上了浓烈的笑意,扬了扬手里马鞭:“走,回了!”

    这个愉悦的气息,仿佛一阵旋风,扑面而来。

    江玄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也跟等在远处扯脖子张望的卫风比划了两下,笑逐颜开。

    祁欢回到家,先去安雪堂跟杨氏打了个招呼。

    彼时杨氏正在安雪堂的书房,叫了几个管事在对账,忙的脱不开身,所以她隔门打了声招呼,告知了杨氏一声自己平安归来,也就回了春雨斋。

    中午饭是下午吃的,吃的又都是些不太容易消化的肉类,晚饭时间祁欢没觉得饿,洗了个澡就早早上床睡了。

    两个小丫头回来的路上本来很兴奋,以为顾世子这回的名分总算是稳了,可是看她这个事不关己一般随意的态度……

    又开始怀疑傍晚在大门口她是不是又出尔反尔,把人家堵回去了。

    婚嫁,这是天大的事,俩人也是谨慎起见,就也没敢去找杨氏提。

    正好白天也都玩的累了,伺候祁欢歇下之后,也都早早回书房铺床睡了。

    春雨斋这日熄灯特别早,一屋子主仆睡得酣畅淋漓,却是二房院内,祁欣手持一卷书册,怔怔的盯了半夜却毫无睡意。

    朱砂替她铺好床之后过来,见她皱着眉头在走神,就试着叫她:“姑娘,您是不是累了?这书半天也没见您翻过,要不就先歇了吧,明日等精神养好了再看。”

    祁欣的思绪被她打断,顿时烦躁起来。

    她一向自认为是有些自制力的,遇到凡事都想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却是连在自家的丫头面前都失态了……

    她心中不快,冷着脸搁了书本。

    一边拿起桌上晾着的安神茶,一面问朱砂:“栖霞园那边有动静吗?”

    今日去马场,朱砂也跟着去了。

    朱砂自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并且——

    朱砂也以为栖霞园里今晚就该惊天动地的热闹起来,所以回来之后一直注意盯着那边的动静。

    她摇了摇头:“没有动静,而且世子爷今晚也还是歇在外院的。”

    祁欣眉头不由皱得更紧:“怎么会?平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怕只是登门提亲……甚至都有可能是圣旨直接赐婚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提前准备?”

    “奴婢也觉得奇怪,可那边确实没有丝毫一场。”朱砂摇头,兀自思忖着又再揣度:“大小姐的行事向来乖张又没谱儿,会不会就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打算当真?”

    “这种事……”祁欣茶也喝不下去了,将茶碗放回桌上,“祁欢她再荒唐,今天当着那么名门贵女和公子的面,她疯了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可是他们确实一点反应也没有。”朱砂为难,“那要不奴婢再去盯着打听一下吧?”

    这事儿,本来是和她没多少关系的,祁欣却莫名的心浮气躁。

    她略略思忖,也不耐烦起来:“算了,又不关我们的事,别去了,收拾睡吧。”

    “是!”朱砂于是喊了底下丫头端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然则这一晚,祁欣却总觉胸中燥意难平,一晚上辗转反侧,几乎完全没睡。

    祁欢这边倒是睡得极好,一觉睡到大天亮。

    爬起来,坐在床上发呆,正等着彻底清醒。

    院子里就听见金妈妈带着微喘的叫嚷声:“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星罗二人是早就起床了的,只是想着昨天祁欢可能是累了,俩人就没过来叫她,只坐在书房里做针线。

    听了动静,两个小丫头连忙迎出来。

    金妈妈有些微胖,这一路跑来,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打颤,还很有几分喜感。

    “妈妈,您这怎么了?”星罗连忙快走两步要去扶她,“您怎么亲自来了,还是这样急?”

    金妈妈挡开她的手,径自走向祁欢紧闭的房门去拍门:“大小姐,您起身了没?”

    星罗二人见状,也意识到不对,赶紧又都跟了过去。

    屋里祁欢已经醒了,就自己披了件衣裳,趿拉着鞋子过来开了门:“金妈妈……”

    金妈妈看她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的模样,心里一堵,反手就将她又塞回了门里,焦急的压着声音道:“平国公府来提亲了,这事儿大小姐您提前知不知道?”

    确实有这么回事,而且又是特别重要的事,祁欢自然不会忘记。

    所以,她只是如常点头:“啊?他们这么早啊?是我答应的,叫他们来的,昨晚睡得早,忘了跟母亲说了。”

    金妈妈险些一口气把自己堵晕过去,抚着胸口,当场就翻了个白眼。

    祁欢手里刚倒了杯水,本来想自己喝的,见状,跟进扶着她给她先喂下去,顺了顺气:“我回来那会儿母亲正在忙,后来就忘了……金妈妈您别急,我这就过去。”

    说着,就要转身进里屋换衣裳。

    金妈妈赶紧拉住她,将她一把怼到凳子上,恨声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消停吧。这种事情,哪有你自己出面的份儿?你可千万别露面,省得叫人笑话!”

    本来顾家登门提亲,除非杨氏想彻底断了自己女儿和顾瞻之间的可能,否则——

    不管祁欢现在愿不愿意,他们也都只能是应承下来。

    现在金妈妈过来,也只是为了先要祁欢一个态度,看她是怎么想的。

    却没有想到自家居然亲手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她火急火燎转身就要回去。

    祁欢想起个事儿,又连忙追到门口拉住她:“那个……金妈妈,提亲这事儿确实是我答应顾瞻的,可是您跟母亲说,叫她先别答应定婚期啊。”

    金妈妈听她这般口无遮拦,又被气得胸口疼。

    无奈的嗔她一眼,还是应承下来:“知道了。”

    祁欢咧嘴一笑,端的是没心没肺。

    金妈妈就有些庆幸,还好这些话她不是当着杨氏的面说的,要不然杨氏非得被她昏过去不可!

    金妈妈来去匆匆之后,春雨斋里上上下下却跟着沸腾起来。

    底下一群小丫头,全都一股脑儿冲出去,跑去前院看热闹。

    云兮也想去,但是没溜成,被星罗强行攥住,拉过来帮着她一起伺候祁欢洗漱更衣。

    今天这样的场合,祁欢虽是主角之一,但是照规矩,她确实不必露面的。

    祁欢只简单洗漱,换了身日常的衣裙。

    云兮干完活儿,立刻就有找机会溜了,然后隔一会儿就跑回来一趟传递小道消息——

    什么顾家都来了哪些长辈,媒婆和做见证的官媒都请的哪位,又有哪些公子是跟着过来帮忙撑场面的,带了什么稀奇的礼物等等……

    犹豫祁家这边提前没准备,祁正钰和祁文景等人全部早起上朝去了,杨氏分身乏术,一面派人紧急去衙门通知祁文景回来,一面自己只能是在前院应付着顾家的来人。

    好在高云泽是个好热闹的,一大早就去把杨青云也拉了过来,他们出面挡了顾瞻带来的那帮起哄的混小子。

    前院闹哄哄的折腾了半日,直到一个时辰祁文景匆忙赶回来。

    杨氏腾出手来,第一时间赶回后院先揪着祁欢的耳朵骂了她一通,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张罗午宴了。

    祁欢捂着发疼的耳朵正发牢骚,吃里扒外的云兮就蹑手蹑脚摸了进来,趁星罗不注意,拉着她溜了出去。

    祁欢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要见她。

    跟着云兮出了栖霞园,果然就看到等在回廊上的顾瞻。

第222章 骗子(二更)

    他穿一身竹青色的圆领长袍。

    身高腿长,身姿挺拔。

    再加上世家子弟和习武之人的双重身份加持,寻常站在那里的身形就极是笔直隽秀。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这个年纪年轻人当有的鲜活朝气。

    祁欢其实自己有感觉——

    她现在看顾瞻,应该就是天然带着男朋友滤镜的。

    可——

    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情绪状态都是可控的,唯独内心最真实的感情和感觉是没有办法自欺欺人的。

    她对顾瞻,的的确确是从一开始的不讨厌,到有好感,再到现在这样……

    仿佛是没见他一次,就又会更加的喜欢他再多一点。

    不需要太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件点缀烘托,就是在无数个潜移默化的小细节当中,叫人无法自拔的发现他的好。

    一个女子,落在感情里,这样的状态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好的现象,毕竟感情这个东西……

    一旦你深陷其中,将来遇到任何的意外想要抽离出来,就必要经历伤筋动骨之痛。

    祁欢向来是个自私且清醒的人,可——

    如果一定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谁又愿意随随便便去将就一个呢?

    她笑着走上前来,在顾瞻面前站定。

    许是因为今日起就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却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顾瞻神情之间是藏了些欣喜之余的羞涩的。

    他的眉目,依旧俊朗好看。

    云兮笑眯眯的眨眨眼,很懂事的主动道:“奴婢去前面宴席上帮忙了。”

    说完就拎着裙角,一溜烟的跑了。

    祁欢目送她的背影欢快跑远,重新收回目光去与顾瞻对视。

    顾瞻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他说:“昨晚我想了一夜今日过来见到你时,你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模样……”

    祁欢突然就懂了。

    她抿着唇,轻笑起来;“你还是怕我今天睡一觉起来会反悔的,对吧?”

    顾瞻默认。

    祁欢这次态度的转变太过突然,突然到即使今时今日他就站在这里,有了她未婚夫的身份,这般堂堂整张站在她面前了,却还依旧会有种做梦一样不真实的感觉。

    他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面前姑娘的脸颊。

    祁欢却挡了他一下,然后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顾瞻吃痛,手上未动分毫,却是倒抽了一口气。

    祁欢于是又大力拍了她留在他手背上的牙印一口,问他:“痛吗?痛就不是做梦了。”

    等了片刻,顾瞻没应声。

    这氛围——

    弄得祁欢突然都跟着一阵恍惚,下意识也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疼不疼。

    但下一刻,她略显茫然的抬起头,再次对上顾瞻无比认真又慎重的深邃眸光。

    那一刻,他眸中内克制内敛的情绪便顷刻间在她心中搅起了惊涛骇浪。

    她从来都知道,顾瞻对她是无比认真的,他对她的所有感情都是诚挚又热烈的,可是有为了不想为难她,拼命的克制隐忍。

    祁欢心中,有种剧烈被触动了的心惊之感。

    她不觉得将脸上揶揄的神色敛去,微垂下眼睑,然后一根一根掰了顾瞻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她就只是与他十指相扣,牢牢的主动握住他的手。

    然后,重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她说:“我没答应让我母亲与你定下婚期,你会不会不高兴。”

    顾瞻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只是睫毛有个明显的颤动。

    祁欢从来都是这么个有话直说的性格,偏她还是个十分聪明敏锐的人,每每都能精准的命中要害。

    顾瞻用力的抿抿唇,依旧无需回答。

    同样的,他也依旧是做不到违心的对她撒谎。

    “抱歉,这是我的问题,成婚的事我确实暂时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祁欢对着他依旧是实话实说。

    她仰头看着顾瞻,言辞恳切:“你再等一等我,好不好?”

    顾瞻是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的。

    他微微沉吟片刻,还是道出了心中疑惑:“其实你知道,就算你暂时也不想定亲,我也不会勉强你,可你昨天为什么还是答应让我来了。”

    祁欢垂眸掩饰了一下情绪,重新抬头看向他时才道:“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见你。”

    顾瞻闻言,不由的一愣。

    祁欢道:“我母亲生气了,她不让我私下见你了,我们订了亲,她才能放下顾虑,我们才能堂堂正正的继续见面。”

    顾瞻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一时间又仿佛无从说起。

    可是祁欢这话,又分明是前后矛盾的!

    祁欢见他眉头又皱了起来,就踮起脚尖,伸手给他将眉心对垒起来的褶皱揉开。

    她神色认真的解释:“我说过了,我喜欢你,我也并不排斥和你在一起。只是这个后半生的路,走起来太漫长了,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我还不确定我是否能做好别人的妻子甚至是母亲。”

    她说着,语气又软了几分下来,带了几分诱哄的味道:“顾瞻,我对自己也是有要求的,别叫我潦草的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我喜欢你,你亦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辜负你,我也害怕辜负你,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希望那是在我做好了所有的坚定的信心和准备的时候,那样我才会真的义无反顾,全心全意的对你,和……我们一起组建起来的那个家!”

    太过理智和冷情的人,其实是很难可以动情的。

    就像是顾瞻会患得患失一样,其实她也会!

    有的人会注重及时行乐,可祁欢在骨子里却是个先对保守的人,即使她对顾瞻的喜欢都是真的,发自肺腑的感情,她也依旧还是想等到自己的心彻底定下来,有个绝对坚定的信心时再跟他走。

    给他们的这段感情以最大的尊重。

    “家”这个字眼儿,如是一朵在寒夜里轰然炸开的烟花,一瞬间就载着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的光芒洒满顾瞻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一直以来,他只是一心一意想娶自己心爱的这个姑娘。

    可是她——

    想的却是长长久久又踏踏实实的给他一个家!

    “好。”他点点头,声音涩哑,眼眸深处的光彩却显得更加夺目起来,唇角展开笑容来:“多久都没有关系,我等你。”

    前院那里,祁正钰得了消息,自然也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可到了须得一致对外的场合,总也不会闹笑话给人看的。

    为了表示对自己长孙女这门亲事的重视和满意,他自然是要亲自回来接洽陪客的。

    顾家前来提亲的排场极其盛大,光是礼物就堆满了前院的小半个院子,这还只是定亲而已,不算下聘的聘礼。

    由于老国公不在京城,带顾瞻上门来说和的就是顾家宗族的族长。

    顾氏一族全族的荣耀都是靠着平国公府这一门撑起来的,平国公祖孙二人虽然很少过问族中琐事,却毫无疑问,他们全族,包括族长在内都是要看他们这一门的脸色的。

    顾氏的族长过来,也不端架子,自是好话说尽,将祁欢恭维的天上有底下无的,只为了完成顾瞻的托付,漂漂亮亮的替他把这封婚书签下来。

    前院厅上的气氛好得不像话,尤其祁文景,一张老脸都笑僵了,心虚是受了对方的夸赞之词。

    之后,杨氏设了午宴招待他们,顾家的一众长辈也很给面子的没有推辞。

    高云渺跟着高云泽跑过来看热闹,祁家二姑奶奶祁文娴也听了消息,一家子都赶回来捧场。

    所以,虽是临时张罗的宴席,也没冷场,甚至还给女眷单独在屏风后面摆了一桌。

    祁欢装模作样过去作陪。

    这天高云渺主动坐在她旁边,嫌弃的看了她好几眼,终是忍无可忍的拿肩膀撞了撞她:“你别装了,脸皮那么厚,还装娇羞,都装不像的。”

    祁欢确实脸皮厚。

    她惊闻此言,直接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我装的真一点儿也不像吗?”

    高云渺:……

    她们这一桌女眷,只是随意用了顿饭,厅上男宾那几桌却十分热闹,尤其是高云泽和杨青云那两桌,一群年轻贵公子闹到最后,划拳斗酒斗的都几乎要跳到桌子上去。

    祁文景是直接告了假,祁正钰则是直接趁着中午饭时间回来的,下午还要去衙门,所以这午宴也没有闹太久,基本长辈们吃完饭,浅酌几倍也便散了。

    顾瞻先同自家长辈道谢,送了他们出门。

    他本来是想趁机再留下来和祁欢私下再说说话的,奈何一群狐朋狗友不答应,非要他换个地方重新请客,大家接着乐呵。

    没办法,顾瞻也就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

    祁欢席上喝了点儿酒,又给他们吵的,隐隐就有点头疼,跟杨氏打过招呼就准备回房小睡片刻醒醒酒。

    然则她这边刚揉着太阳穴刚一脚跨进房内,却见本该是在安雪堂睡午觉的祁元辰居然在他屋里。

    小东西一张小脸儿板着,一副受伤又恼怒的神色,劈头盖脸就骂了句:“骗子!”

    祁欢:……

第223章 爱憎都坦荡!

    祁欢飞快的四下搜寻一圈,同时走上前去,不解问他:“你不是应该在睡午觉吗?刘妈妈呢?就你一个人过来的?她们知道吗?”

    她蹲下去,要去拉祁元辰的手。

    可是——

    小东西恼怒的躲开了她的碰触。

    祁欢手被他打了一下。

    他小孩子,又不是故意的,力道着实有限,疼倒是不疼的。

    可是头次看他这样明目张胆的闹这么大的脾气,出乎意料之余,祁欢还是免不了狠狠愣了下。

    方才的午宴上,她就没看见祁元辰。

    问杨氏,杨氏说他闹脾气,不肯过去。

    小孩子嘛,又是众星拱月一般被大家宠着的祁家大房唯一的嫡出小公子,他偶尔闹闹脾气也很正常,祁欢只以为他就是寻常闹别扭,便也没当回事,更没多想。

    此时,祁欢看他瞪着自己的模样——

    眼睛红红的,又委屈又恼怒,仿佛是她做了什么伤他至深的事情似的。

    祁欢的思维,有一瞬间完全茫然的空洞。

    然后回想他方才劈头盖脸指责的那一句“骗子”,这才回味过来。

    她再次伸手去拉那孩子。

    祁元辰还是一脸恼怒的躲避。

    祁欢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她自己的婚事,到头来最难沟通的会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破孩。

    这么小的孩子,逻辑思维都和正常人不一样的。

    她暗暗提了口气,耐着性子,尽量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是为了顾家世子登门提亲的事生气吗?”

    祁元辰瞪着他,那模样,像是一头护食发怒的小怪兽。

    说凶猛倒是见不出有多凶猛,但确实很叫人头疼。

    祁元辰是这时候才忍不住开口控诉:“你答应过的……你说了今年不走的!”

    祁欢一愣。

    她以为这小东西只是无端的闹脾气,可他居然记性和逻辑都这么好的跟她翻旧账?

    祁元辰该是特别气愤,一声质问出口,鼻翼微微起伏,就仿佛下一刻眼泪就要绷不住的被气哭了。

    “只是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祁欢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听得懂,也或者能听懂多少。

    她再次试着去拉这孩子的手。

    祁元辰仍是甩开。

    祁欢不气馁,继续去拉他。

    第四次的时候,他又挣扎了一下,总算脾气没那么大了。

    只——

    就还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瞪着她。

    祁欢循循善诱的继续跟他当道理:“我又没说现在就走,上回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姐姐记得呢,我们约定好了的,最起码今年之内,我一定不会走的。”

    她这话不说还好,说完祁元辰眼眶突然更红了。

    他气哼哼的指责:“骗子!阿姊是骗子!你答应我不喜欢他的,后来你又说喜欢,你说过现在不嫁人的,你又叫她来提亲……你说话又不算数,我不信你!”

    祁欢:……

    小东西越说越激动,一整个语无伦次起来。

    可他说的这些话——

    偏都好像还不全是无理取闹,仔细去回忆一下,祁欢多多少少都有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护短和小孩子奇葩的占有欲的原因,祁元辰对顾瞻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有种叫人不可理喻的抵触。

    他不说是跟顾瞻不对付,最起码在顾瞻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一般小孩子那样的恶意,捉弄他,或者陷害他,相反的,家里出事儿那阵子,他跟着顾瞻,俩人还能相处的很融洽。

    可就是在祁欢和顾瞻的接触中,他就会表现出来的很排斥。

    一开始的时候就义正辞严的闹脾气,勒令祁欢“不准喜欢他”,又来眼见着拦不住他二人之间的来往了,他又闹,嚷嚷着不准祁欢嫁给顾瞻。

    祁欢一直都软硬兼施的给他顺毛,将他那种种作为都当成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闹完也就可以抛之脑后了。

    可是现在——

    她这个才还没有她腰高的弟弟,有理有据,指着她的鼻子翻旧账,骂她骗子!

    连小孩子都骗,这的确是件很没品的事儿。

    尤其——

    祁元辰这会儿看着就快被她气哭了。

    祁欢被他噎得无言以对。

    姐弟两个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祁欢才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确实是姐姐不对。”她半跪在小东西面前,索性也就破罐破摔,不要脸到底了,摆出一副苦哈哈无可奈何的颓废表情来:“可是姐姐真的很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那该怎么办?”

    祁元辰该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眼睛不由瞪得更大,明显是一瞬间更加紧张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

    祁欢承认,她这是厚颜无耻的在忽悠小朋友的感情,可她的话却都是真的。

    所以,话一出口,无需伪装,也变得情真意切。

    她仰头,看着坐在凳子上局促的小孩子,声音缓慢而柔软:“我知道出尔反尔不对,可是喜欢一个人,这种感情是控制不了的。如果放弃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会很难过的,你也不想看到姐姐难过,是不是?”

    祁元辰是个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的孩子,接触下来,祁欢发现他是很容易与人共情的。

    小孩子眼中虎视眈眈的怒意,缓缓消散了许多,神色也变得彷徨且纠结。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认真思索。

    半晌,才又磕磕巴巴道:“可是……你们也不能永远在一起。”

    “没有谁是可以和谁永远在一起的。”祁欢捏着他柔软的小手:“你还小,人这一辈子很长,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其实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不是非得跟谁凑在一起才能走下去的。其实只要爹娘都好好的陪在我们身边,只要阿辰好好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也能过的很好。可是小东西,有些人一旦遇见了,不一起作伴走过一程,一旦错过了,是会遗憾的。”

    祁元辰抿了抿唇,不说话。

    祁欢摸摸他的脑袋,突然问:“你很喜欢跟乔家的樾姐儿一起玩,是不是?”

    小孩子长长的睫毛突然剧烈一个颤抖。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那双眼睛亮得出奇,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

    却——

    不像是单纯的羞赧。

    祁欢于是就觉得做小孩子真好。

    喜欢谁,也不必羞于启齿,所有的爱憎都可以坦荡明了,而不需要像是成年人那样去权衡利弊得失。

    她唇角扯出一个笑。

    她并不想吓唬这个孩子,只是想要他推己及人,明白一些道理和感受。

    于是,就将那小东西揽入怀中抱了抱:“如果我们不让你再你和樾姐儿一起玩,也不准你以后再去找她了,你也会很难过的,是不是?”

    祁元辰于是沉闷半晌,没再说话。

    他一个人跑来自己这边,祁欢猜测刘妈妈和杨氏他们应该都不知道。

    未免引起骚乱,安抚住他的情绪之后,祁欢便牵着祁元辰,将他送回了安雪堂去。

    杨氏还在前院忙着清点顾家送来的礼物,入库。

    刘妈妈带着人已经把整个安雪堂都翻了一遍,正准备多叫点人去花园里找,急得一脑门汗。

    “我的小祖宗!”看见祁欢牵他出现,刘妈妈激动之余差点当场哭出来。

    却也不敢责难,并且祁元辰还不愿意让她们随便抱,刘妈妈只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念叨:“去大小姐那怎么也不说一声,您可把老奴的魂儿都给吓没了。”

    祁元辰情绪不高,依旧闷声不说话。

    祁欢笑道:“这事儿就不用跟母亲说了,他就是有点闹别扭。”

    又安抚了刘妈妈几句,她就又回了春雨斋。

    只是被祁元辰这么一闹,头也不疼了,更没了困意,索性搬出她的工具箱,坐着撸簪。

    她这边窝在家里,岁月静好,街头巷尾,顾、祁两家结亲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一天之内传遍了全京城。

    晚间,秦颂下了衙门回家。

    一家人作者吃饭时秦太夫人也忍不住感慨:“祁家的到底是和平国公府定了亲。”

    秦颂捏着筷子的手,手指微微一紧。

    并不明显的一个动作,秦硕却紧张的立刻停了扒饭的动作,径直朝他看过去。

    秦颂脸上其实没什么太特别的表情,就是一贯的严肃冷硬。

    手指顿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的埋头吃饭。

    这件事,他下午就知道了。

    祁家攀上这样一门亲,自然惹得无数人眼热嫉妒,与此同时,却有更多人的恭维和溜须拍马,各大衙门今日都在议论这事儿,热闹的紧。

    可是他听见了又能如何?

    只能是充耳不闻。

    秦太夫人并未察觉两个儿子的情绪有异,还在兀自说着:“也得亏是这儿出的突然,若是提前造势起来,祁家少不得要大摆宴席,届时帖子送过来,愧疚成了烫手的山芋。去了吧,就是给人当笑话和活靶子的,不去……又只会叫人觉得是我们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没了祁欢这门婚事,对她和整个武成侯府而言,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巡视。

    秦硕不着调,是个纨绔,这名声又不是和祁欢退婚之后才有的。

    而且和祁家这门婚事的极限拉扯,也早弄得秦太夫人心里极不舒服了,没了这门婚事还好,若真把祁欢娶回来做儿媳……

    她甚至别扭的不知如何相处。

    可是现在,祁欢攀了高枝,他们家少不得也要被推上风口浪尖议论一番。

    秦太夫人迁怒,免不了数落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这阵子你可给我消停点儿,都是你惹出来的货,在家好好读书,避一避风头吧。”

    秦硕很不服气!

    他跟祁欢都一拍两散了,凭什么祁欢定亲,还弄得他跟没脸见人似的?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事,他当即就要不忿的顶嘴了……

    可今日,他却是紧张的下意识又去看了对面的他大哥一眼。

    秦太夫人以为他是不服气,想找秦颂撑腰,就又沉下脸来:“我说话,你别给我当耳旁风,听见没有?”

    秦硕察言观色,看他大哥确实还扛得住的模样,就不耐烦的赶紧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听着呢。”

    秦太夫人看他这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张了张嘴,还想数落两句,也知道说了没用,便也作罢。

    秦颖还在养伤,目前饭都是单独给她送房里吃的。

    母子三人用完了晚饭,秦太夫人见长子用得不多,不免担心起来:“这就不吃了?再盛一碗吧?”

    “天热了,没胃口。”秦颂随口敷衍了一句,起身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饭厅。

    秦硕见状,连忙也放下饭碗:“那个……我也不吃了。”

    一撩袍角,起身也就追了出去。

    秦太夫人一个人被扔在了饭桌上,顿时也失了胃口,也放下碗筷回房,心里却是纳闷:“硕儿这孩子心性几时才能定下来,怎么越来越不着调,跟没心没肺似的。”

    这要放在以往,祁欢找了个更好的下家,依着她这次子的性子,还不得气得满屋子转圈,不服气,兼暴跳如雷吗?

    以前只觉得他不靠谱,气人,现在——

    却更像是个傻子,又愁人!

    身边扶着她手的妈只能劝慰:“奴婢倒是瞧着二公子如今性子沉稳了许多,最近好像出去闲耍的时候都少了呢,慢慢来,总会长大懂事的。”

    秦太夫人却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幽幽一叹:“但愿吧。”

    这边秦硕追着秦颂自饭厅出来,就已经不见他人影,于是想当然的以为他会人不足和又跑去祁家,就追去了马房。

    结果跑过去一问,马夫却说侯爷没来,而秦颂的坐骑果然也还在那,他就又找去了秦颂的书房。

    果然,秦颂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他也不点灯。

    秦硕蹑手蹑脚进去,点燃了他案上的宫灯。

    灯光映在男人疲态明显的眉宇间,秦颂颓然靠在太师椅宽大的椅背上。

    他淡淡的瞥了眼过来,没说话。

    秦硕是打从心底里见不得他哥这般颓废的模样的,心里又酸又涩的不舒服。

    他走过去,趴在秦颂面前桌案上,纠结半晌,憋出一句话:“大哥,要不……你也张罗娶个媳妇呗?”

    话音未落,秦颂已经脸黑如锅底,怒喝道:“出去!”

第224章 祁府,顾宅。(二更)

    祁元辰仿佛就只是小孩子闹了点无理取闹的小脾气,被祁欢安抚住之后,就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然则次日,顾瞻心情大好,再去上朝点卯时,皇帝陛下高坐名堂,议政时目光来来回回数次自他身上扫过,都是欲言又止。

    这种事情,一次半次的,不算什么。

    毕竟顾瞻是他小舅子,做姐夫的适当关注一下小舅子,此乃人之常情。

    可是这样频繁了……

    频繁到满朝官员都隐隐有所察觉,众人就免不了要暗中揣测一二。

    可顾瞻身上,近来也无事发生,也就是刚定了门亲事而已。

    难道——

    是皇帝陛下或者是皇后娘娘对他这结亲对象不满意?

    其他人倒是都还好,不过看看热闹而已,祁正钰和祁文景父子,到了后半段却几乎都是悬着心过的。

    祁文景已经暗下决心,等下朝之后就立刻逮住准女婿问问。

    然则——

    皇帝宣布退朝之后,语气一顿,突然指了指顾瞻:“顾瞻啊,朕这里昨日刚收到老国公自西北军中的来函,他老人家上折子,提了一下下半年兵马调配和粮草供应的新方案。西北军中的情况你最熟悉,随朕去御书房,替朕一起琢磨琢磨。”

    原来——

    是为了公务吗?

    祁文景暗暗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心又悬起来。

    昨日他回去的晚,当时顾家的长辈跟他谈的时没有主动提起给两个孩子订婚器的事,而他作为女方长辈,这种事,人家男方家里不主动提,他也不好上赶着,就只得忍下了。

    后来等送客之后,他忍不住就去找杨氏琢磨这个顾家的确切意思,杨氏也没瞒他,如实告知说不是顾家不想早日完婚,是他的自己女儿不肯。

    这些年里,祁文景一直都觉得愧对发妻与一双嫡出的儿女的。

    尤其——

    祁正钰连续两次作妖,分别将祁欢姐弟都推到过刀锋底下一次之后……

    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孩子们面前也越感抬不起头来。

    现在祁欢这任性妄为,他即使心里一百个不赞成,也终究是只能忍着,都没敢把祁欢找过来劝。

    此时,他心里却咯噔一下,忽而冒出个想法——

    顾瞻这今年已经连续在京呆了好几个月了,往年可没有这样的先例,若是得了西北的军报催促他回去……

    那这婚期拖延下来岂不是遥遥无期?

    他这里且在糟心忧虑,顾瞻已经神色如常的躬身领旨:“是,臣领旨。”

    皇帝起身,自后殿离去。

    他却没有当即跟上去,而是脚下转了个方向,先朝祁文景走来,十分客气恭敬的作揖道:“世子爷,我原是应允祁欢今日去府上给她送东西的,现在看来是不得空过去了,有劳您晚间回去替我跟她解释一二,省得她以为我是无故爽约。”

    其实他和祁欢之间并无甚约定,就算真的有约——

    他自己不得空过去,差了身边小厮过去送个信也更方便简洁。

    现在刻意过来搭讪,不过就是为了找机会拉近两家关系而已。

    祁文景只是有些迂腐,却并非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他面上尽量不表现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来,露出笑容来:“好好。本来也没多大个事儿,我会与欢儿解释的。”

    说着话,却在称呼上犯了难。

    直呼其名吧,人家这个国公府世子可比他这个落魄侯府的世子身份高多了。

    要沾女儿的光,把顾瞻当长辈,称呼一声世侄吧……

    从平国公府这边论起来,皇帝和顾瞻是一个辈分,他就是大肿了脸也不敢凑上去给皇帝当长辈。

    祁文景是好悬没掉坑里,自己把自己哽了一下。

    好在顾瞻反应够快,谦逊道:“我有一小子辰熠,取光耀星辰之意,世子爷直呼其名便是。”

    这不是需要谦逊推诿的事情,祁文景解了几分尴尬,也便从善如流的点头。

    顾瞻微微颔首,转身便也从后殿追着皇帝离开了。

    待他人刚一走,便有不少人围上祁文景来,有人恭维讨好,意识有人绵里藏针的挖苦讽刺。

    却总归——

    是叫祁文景尝了一回中众星拱月的感觉,应付起来着实吃力。

    祁文晏是从来冷淡惯了,雷打不动的下朝便目不斜视的直接走了。

    祁正钰眼见着顾瞻朝祁文景走去,未免留下来自取其辱,也是第一时间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祁文昂亦步亦趋跟着他,注意力却不在后面的祁文景和顾瞻身上,而是盯着走在前面的祁文晏背影。

    “父亲,我这两日刚得了个消息。”思忖再三,他还是将事情对祁正钰说了:“平康坊靠皇城边上那有座宅子,是七年前一位掳了官的五品通判家在京的祖宅,他家因为贪墨赈灾银两,获罪被诛,宅子收归了朝廷所有。前两天我刚接手了一批公文,发现这大半个月工部正在修葺那座宅院。”

    祁正钰对这些边边角角的鸡毛蒜皮不感兴趣,冷声道:“说重点。”

    祁文昂斟酌道:“修葺宅院的旨意是宫里下的,经手的官员说是李大总管亲传的陛下口谕,可……哪座宅子,是之前陛下降旨赐给老三的。”

    祁正钰闻言,脚步终于微微一顿。

    但这是在下朝的路上,一路同行的都是各路官员。

    他父子二人不能公然站在这里说话,他紧跟着又飞快调整好状态,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怎么回事?”祁正钰疑惑。

    按理说,宅子既然赐下来了,就再没有朝廷出人出气去给修葺的道理。

    可你要说是那宅子因故被朝廷收回去了……

    最近也没听到任何风声,说祁文晏有触怒了皇帝的。

    祁文昂对待此事事情慎重,是仔细核实过才来与他说的,面上表情十分的凝重:“我主管这事的官员查问过了,说是那宅子老三要搬过去住了,但修却是宫里下的旨意,因为皇后娘娘的一个表亲也看上了那个宅子,求到了陛下跟前,陛下为了协调双方关系,劝着老三分了半边宅子出来,同时做为补偿……便叫工部以皇后娘娘的名义,将那整座宅子都一并修葺好。这消息属实,之前老三确实亲自过去商定过修整的方案。”

    他现在已经是正式任命的工部侍郎了,本来皇帝下令给祁文晏修宅子这事儿他应该第一时间就知道的,只因为之前这个职位他只是代理,所以,另有许多事情是最近得了正式任命之后才接手的。

    祁正钰的心里,一瞬间就堵得慌。

    最后,只冷冷的撂下一句:“随他去吧。”

    他能说什么?

    去年皇帝赐这个宅子给祁文晏时就有意敲打过他。

    虽说父母健在,是没有分家出去自立门户的道理,可祁文晏这是皇帝在背后怂恿支持他这么干的,谁还说什么?

    祁文昂见他态度冷淡,也就识趣的闭了嘴。

    他现在的处境,可谓前所未有的尴尬。

    若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祁文晏干净利落的斩断与家里的过往,搬出去单过,他是该窃喜的。

    毕竟——

    没了这个优秀的弟弟做竞争对手,他拿到爵位继承权的几率就大了许多。

    可是现在——

    祁欢和京城里最是硬气有背景的平国公府的世子爷订了亲,顾家现在没有女主人,只要她嫁过去,那就是顾氏一门的宗妇!

    祁文景有这么个身份显赫的女儿给他在上面撑着——

    他就是再窝囊,再无能……

    就是祁正钰也不敢硬是从他手里把这个爵位给抠出来了。

    所以——

    祁文晏现在出去自立门户,对他来说也没了什么意义,反而也是给他添堵。

    因为混到今天,他的确是不如祁文晏的。

    这边顾瞻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太子下朝就被苏秦年拎回东宫去读书了,没能过来瞎掺合。

    皇帝走到案后坐下,又抬了抬手示意顾瞻:“今日没有外人在,你随意些,坐着吧。”

    “谢陛下。”顾瞻依旧是秉承着君臣之礼,拜谢之后方才在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下。

    李公公带人送了两碗绿豆汤过来。

    皇帝又再次抬手示意:“吃一点,消消暑。”

    顾瞻自托盘上取了一碗,尝了两口,觉得口味口感都尚佳,就一股脑儿都吃了。

    皇帝本身胃口不太好,看着年轻人吃东西就高兴,“合胃口?那要不再给你来一碗?”

    “不了。”顾瞻道,“臣吃不太惯甜食,不过陛下这里的绿豆汤确实煮的好,你要赏我的话……君恩不宜辞,那臣就愧领了。”

    私底下,双方虽然恪守着君臣的身份,可顾瞻毕竟也是皇帝从小看着长大的,顾瞻在他面前,并不过分拘束。

    他自顾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人精似的,当即笑眯眯的接茬:“世子爷是要借花献佛,稍后带去给祁家姑娘吧?”

    皇帝起初还没想这么远,闻言,被强塞了一嘴狗粮,顿时绿豆汤也有些喝不下去了。

    他从碗里抬眸,看向顾瞻。

    顾瞻落落大方的承认:“我总往她那边跑是要寻个由头的,今日刚好忘了去酒楼定食盒。”

    “咳……”皇帝干咳两声,放下碗。

    顾瞻以为他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太过分,就又稍稍正色看向了他道:“陛下说昨日受到祖父上呈的折子了,他老人家是否有催促微臣回去?”

    “得益于你顾氏一门多年死守,这几年西北边境还算稳定。”皇帝道,“老国公说近日一切安稳,只是报个平安,叫朕放心。”

    这会儿,也没什么兜圈子的必要。

    他直接将桌上的绿豆汤推开一边,示意李公公拿走,然后话锋一转,颇是语重心长对顾瞻抱怨起来:“朕叫你来是想说说你,你说你这小子办事是怎么办的?定亲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个人就办了,提前也不跟朕和你姐姐打个招呼?”

    顾瞻笑道:“这也不是臣的本意,只是臣所心仪的祁家姑娘太有主见,前日出游,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哄的她松开,臣怕夜长梦多,多拖上一日她就反悔了。”

    皇帝:……

    大殿当中,出现了片刻诡异的静默气氛。

    皇帝和李公公的表情都有几分阴暗眼睛。

    皇帝指了指顾瞻,想说他丢人现眼没出息的,但再转念一想他自己也是又闺女的人……

    看人家女婿和自己挑中的女婿之间的差距——

    皇帝陛下整个人又瞬间怨念了。

    “唉!”他叹一口气,突然也不想管顾瞻的这些私事了,只是问他,“昭阳这阵子都还是混在军营?”

    “那丫头的行事多少还是有分寸的。”顾瞻道。

    又将那日去军营,和云澄一起带兵去镇压村民械斗之事说了。

    他说:“臣心里明白陛下对公主的爱护之心,没有任何一位父亲是愿意女儿混在军营里吃苦的,更何况那丫头还是金枝玉叶。可是陛下,臣也庆幸澄儿是这等豁达坚韧之人,有事可做,总比碌碌无为,混吃等死要更好上一些。而且……军营那边祖父再三交代给司徒将军了,他不会将公主置于险地的。”

    皇帝陛下的眼神有无奈直接转为怨念,之后便是幽幽一叹:“你们还真不愧是亲姐弟,说出来的话都如出一辙,合着从头到尾就朕这个做父亲的在操心。”

    顾瞻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

    男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很奇怪的,不管是手握天下权柄的一国帝王,还是杀伐决断的铁血将军,在面对有些人和事的时候,就是甚至会比普通人更加的婆婆妈妈。

    若是换成是他,将来等他和祁欢也有了自己的女儿,他觉得他应该是和现在的皇帝差不多……

    女儿嘛,怎么宠都不为过。

    皇帝叫他过来,其实就是为了问他的婚事和拉家常的。

    昭阳公主这事儿只能是干着急,主要是祁文晏看着太不上道,他就算找了顾瞻当军师,一起钻研也钻研不出什么结果。

    最后,就是顾瞻顺了他一大盅绿豆汤,拎着便走了。

    皇帝坐在案后看着他那背影,又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说说,朕的大理寺少卿,一个读书的,就还不如一个舞刀弄枪的莽撞小子更开窍,简直岂有此理。”

    这种事情,李公公确实毫无经验,一脸为难的也接不上话。

    顾瞻这天没有亲自去给祁欢送绿豆汤,一出宫门就被兵部的人请了去,他就打发了江玄把东西给长宁侯府送去。

    之后连续两天,都是下朝就被兵部的人抓壮丁拉走。

    然后历时大半个月,祁文晏和云澄那宅子就修葺完毕了。

    皇帝陛下趁机叫李公公给云澄送了信,叫她回来看一眼,要是哪里不满意的好尽快接着改建。

    至于真实的目的——

    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催四请了一通,这天云澄才终于不情不愿的回来,没有半句废话,回平国公府她住的院子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装车送去了新宅子,然后一声不吭的人又走了。

    皇帝那里又是一通干着急。

    然后,向来低调不同情人的大理寺少卿大人却突然通达起来,安顿好之后居然给一众同僚和自家人下了帖子,说他要办乔迁宴。

    祁欢拿着帖子,只觉得今天这日头怕是从西边出来了。

    但是祁文景很兴奋,当即又告了假,又回来亲自跟杨氏商量,看看能帮衬他准备些什么。

    可是祁文晏这乔迁宴就设在次日,要帮衬什么也来不及,杨氏就道:“现在要准备什么也来不及,要不等明天去赴宴回来再说吧,看他需要帮着添置什么,再给你准备了送去。横竖都是自家人,文晏也不会见怪。”

    祁文景兴奋的在屋子里转圈,自然是好说话的:“也对。”

    次日,他们父亲和二房那边商量了要一道儿过去,又要带着祁元辰,人多,准备起来要彼此迁就,就格外慢些。

    顾瞻来得早,祁欢索性跟杨氏打了声招呼,就先和顾瞻一起走了。

    她牵出自己的坐骑,两人并肩骑着马往祁文晏那宅子去,然后找到地方在大门口一下马就愣住了。

    那一道大门,上面却并排挂了两块门匾。

    上书——

    一为“祁府”,一为“顾宅”。

    祁欢炯炯有神,转头问顾瞻:“你确定这是我三叔的新家?该不是你给我准备的什么礼物惊喜吧?”

    ------题外话------

    皇帝陛下:同样是给人当老丈人,朕这个命啊,就是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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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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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