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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5章 旧事,芳邻

    一道大门上面挂着两家牌匾,这事别说闻所未闻,主要是——

    它也不对劲啊。

    此时大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车马轿子,前来恭贺祁文晏乔迁之喜的客人陆续登门,大门口负责接待客人的是祁文晏那个亲随风临,和府上新聘的管家,一个四十岁上下,看上去十分干练的男人。

    顾瞻也有点懵。

    但他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拍拍祁欢的肩膀:“你等我一下。”

    转身大步走开,去到旁边,更正在给二人拴马的江玄说了句什么。

    江玄诧异的后退两步,扯着脖子看这边宅子的大门。

    之后,两人又交谈了两句,顾瞻才走回来。

    祁欢再次递回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个……”顾瞻的神色看上去依旧有几分不自然,甚至有几分哭笑不得,“这宅子现在不是你三叔一个人住,说是隔成了两家,另一边住的是我家的一个亲戚。”

    “这么巧的吗?”祁欢暂时也没多想。

    可是看着那大门,那匾额,依旧不是百思不解:“既然是分成了两家,那就把正门封了,各自重新开一道门进出不就行了。”

    顾瞻也是第一次来,这事他也解释不清,只道:“先进去见过祁大人再说吧。”

    由于祁文晏这波操作实在够奇葩,也不仅是他二人纳闷,其他道贺的客人也是有一个算一个,确认过门脸儿也牌匾之后都要驻足琢磨一阵,跟大门口迎客的风临再三确认,确定没找错地方才敢往里走。

    祁欢在祁文晏面前是晚辈,甚至还是个孩子,所以她就是吃白食空手来的,顾瞻则是特意准备了礼物。

    祁欢站在旁边等着他去和祁文晏的管家交涉完毕,正待要往里走,却被风临拦了:“大小姐,走这边。”

    祁欢狐疑的顿住脚步。

    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登门的客人全部被他拦截,走的都是影壁左边入口。

    祁欢也没多问,和顾瞻一起走进去。

    绕过影壁,就知道怎么回事——

    过了影壁开始,一堵高墙笔直的竖起来,妥妥的一个直男式一刀划开的切法,将整座宅院一分为二。

    好好的一座园林,美感全败了。

    祁欢一个美术生,向来对审美有点比旁人都严苛的要求。

    震惊之余,她便是遗憾扶额:“我三叔我就不说他什么了,跟他比邻而居的人怎么也忍得了?他们这宅子分的……怕是不怎么愉快吧?”

    怎么看怎么像是两口子离婚谈崩,然后一拍两散,家具被褥全部拿刀劈开,一人一半的极端分法。

    这怕不是——

    彼此之间都已经水火不容了吧?

    就这?还做邻居?

    她三叔那么沉稳内敛一个人,这是跟谁啊,会幼稚的置这种气?

    祁欢突然对隔壁的邻居无比好奇起来。

    她转头,目光炯炯盯着顾瞻看:“隔壁的是你家的什么亲戚?我记得……这宅子该是陛下御赐给我三叔的吧,难道是你们家人仗着皇后娘娘撑腰,仗势欺人,把他给惹毛了?”

    顾瞻这几个月,一门心思都在祁欢身上,而且云澄说是住在国公府,可一个月能回去住个三五天就差不多了,大多数时候都的在军营的。

    再加上男女有别,虽说两人辈分上差了一辈,可年龄上却没差多少……

    顾瞻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舅舅,总不好时刻盯着,查问外甥女儿的行踪和起居情况吧?

    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云澄另外找了住处的事。

    还是昨天入夜他从兵部忙完回去,府里人说云澄搬了出去,却不是回宫里。

    在这京城之内,顾瞻并不觉得云澄换个住处会有什么不妥,毕竟他的东西都是国公府的人帮着送过去的,她身边又随时带着皇帝给她的几个身手绝佳的护卫。

    所以,意外之余,顾瞻就只是叫来府里管家问了详细情况,知道云澄是搬到了宫城边上一座新宅子,还是宫里帝后给准备的,他也就没再多管。

    只是谨慎起见,又问了详细地址,叫江玄连夜赶过来确认一下具体位置。

    当时应该是牌匾还没挂上去,夜里云澄并没有宿在这宅子里,又回了军营,所以江玄也没进来,所以,并不知道这道大门里面的猫腻。

    顾瞻此时也有些说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动声色掠过祁欢打趣的问题,牵了她的手:“走吧,过门是客,咱们还是先去见过祁大人再说吧。”

    这宅子隔成两半之后,地方就没那么开阔了,往花园和后院走的都只有一条回廊。

    回廊是沿着进门就一眼可见的那个巨大的荷花池修建的。

    这时节,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

    满池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的绿。

    有风拂过,池塘里就掀起大片翠绿荡漾的波浪,夹杂着荷花的馥郁香气,弥漫了整座宅院。

    这景致,可谓叫人心旷神怡的美好。

    这荷花池倒是没从中间砌墙分开,可能是不想破坏了这么好的一池景致,但也可能是因为池子太大,要从水底砌墙不方便……

    总之,祁欢二人走在这边回廊上,极目远眺,视线越过整个荷花池,是能看见对面的回廊和亭台楼阁的布局的。

    祁欢玩味着又随口道了句:“这说是分了两家宅院,可又好像没全分。这荷花池里景致这么好,回头放一艘小船下去,划船就能去对面了。”

    顾瞻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但是他克制的很好,还没等祁欢发现,他就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眸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一向低调不近人情的祁文晏,这天的乔迁宴却办得极是热闹。

    他请了一些人,然后另有一些是听说了,主动登门巴结。

    可能是秉承着抬手不打笑脸人这样的原则吧,但凡登门的客人他一视同仁,全部请了进来。

    顾瞻带着祁欢去到厅上时,那里已经高朋满座。

    “三叔。”顾瞻走上前去,含笑给他见礼,“我们来贺你乔迁之喜。”

    顾瞻作揖,态度有晚辈对长辈的谦逊,但同时亦是不卑不亢,自有他自己的风骨:“祁大人。”

    祁文晏微微颔首,看了眼他们身后,没见到祁家人,也是难得,居然主动询问了一句:“你爹娘呢?”

    “他们要跟二叔一起过来,加上早上刚起床,辰哥儿又磨蹭的很,所以要晚一会儿才到。”祁欢道,“他们叫我先过来看看,三叔这里是否需要帮衬?”

    “不用。”祁文晏道,“府里的人都能料理。”

    说着,他又多看了顾瞻一眼,继续道:“我这里不得空,你们自己四下里逛逛走走去吧。”

    祁欢并不过分给他献殷勤,只点头道:“好。”

    刚要再转身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忍不住多嘴又问了一句:“对了三叔,你对面的邻居,我看你们两家公用的一道大门,应该是两家的关系还不错?今日你这边设宴,也请了他们前来吗?”

    祁文晏的神色如常,语气淡淡的随口道:“她应该不在家。”

    看上去,也不像是关系有多好,或者多热络的样子。

    祁欢见状,便就识趣的没再多言。

    她和顾瞻从厅里出来。

    祁文晏这里她是头次来,又因为是自家三叔——

    祁文晏拿着她当小孩子看,她也不客气,一时兴起,就拽上顾瞻,两人沿着祁文晏那道分水岭一样的隔断墙一路走过去。

    且走,祁欢且是点评:“我三叔这人当真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说是出来自立门户了,这宅子就不能好好修一下吗?你看这……这座小院的入口在对面,中间砌了墙,他这边就这么窄窄的六尺宽的小暗巷了,直接拆了不行?留着又没什么用,以后下雨还积水的。”

    顾瞻循着她的视线看了两眼,抿着唇,不予置评。

    两人继续走。

    又遇一座乱石堆叠的小山,怪石嶙峋,约莫是一丈多高,顶上建了一座视野极好的小亭子。

    祁欢一时兴起,想上去吹吹风,鸟瞰一下风景,结果绕着祁文晏院里这半边地方找了个遍也没寻到上去的台阶。

    顾瞻道:“这凉亭的入口应该也在隔壁。”

    祁欢仰头盯着上面的凉亭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顾瞻见她不动,就主动牵起她的手:“你要想上去,那我们去对面?”

    祁欢这才重新抓住了重点:“是啊,你说对面住的是你家亲戚,是什么亲戚啊?关系还不错?”

    顾瞻笑了笑,只模棱两可道了句:“是一个以前一直借住在我府上的晚辈,可能是觉得我回来了,不太方便,就搬出来了。”

    祁欢没有多想,她对这亭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执念,再看看艳阳高照的天色,便拒绝了:“我三叔不是说对面的不在家吗?虽然共用一个门脸儿,到底也是两家人,主人家不在,我们过去也不太好。天有点热,我们去回廊上,找个地方纳凉。”

    顾瞻顺从的被她拉着走了。

    他并非刻意想要隐瞒祁欢住在对面的云澄的身份,只是云澄的身份过于特殊,现在又蓦然发现她和祁文晏成了邻居,他心里便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年,帝后二人都将云澄保护的很好,在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之前……

    谨慎起见,并不想过多的谈论甚至评论这件事。

    他二人走回荷花池边上,为了清净,就没有往前院去,而是在池塘的这一头,找了个僻静处。

    顾瞻靠着一根廊柱站着,祁欢与他面对面,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顺手折了一片最大的荷叶,做帽子扣在头上。

    正在和顾瞻玩闹,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对面就蹭的站起来。

    起的太急,险些一头栽进荷花池里。

    好在是顾瞻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手,扶着她腰身又将她按坐回回去:“小心点儿。”

    祁欢抓着他的手,却是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回廊上大步流星走过去的姑娘侧影。

    那姑娘身上穿着军中的软甲,身姿落拓挺拔,侧影的线条轮廓一如初见时那般利落洒脱。

    虽然中间隔了个巨大的荷花池,祁欢还是笃定自己一定没有认错人,那就是上个月和她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待到姑娘的声音走下回廊消失不见,她才收回视线看向顾瞻,“我一直忘了问你,上个月我在宫里见过她,她是谁啊?”

    她原是想具体描述一下,毕竟这姑娘的特征极其明显,她脸上有道疤……

    可即便祁欢内心并无半分鄙夷之意,却依旧觉得这样刻意的描述她的外貌是种亵渎和极不礼貌的行为。

    所以,话到嘴边,她又临时选择了闭嘴。

    顾瞻虽然本没打算现在就与她多说,可既然当面遇见了,他就没再继续瞒着:“是,她就是之前一直住在我府上的亲戚,我亲外甥女儿,云澄。”

    祁欢立刻明了:“那不就是……太子殿下的孪生妹妹?她就是陛下的昭阳公主吗?”

    怪不得,那天在宫里遇见云珩和云峥那些人都得如众星拱月一般让着她的!

    皇帝的公主!

    皇帝陛下唯一的女儿,也是嫡出的女儿!

    可是这位公主……

    到底还是颠覆了祁欢脑海中的固有认知。

    她眼巴巴的看着顾瞻。

    顾瞻唇角扯出一个笑容,面上神色很平淡:“我姐姐当年怀的是双胎,怀孕的时候又十分辛苦,生产时两个孩子里面太子长得比较好,云澄就十分瘦小羸弱。我姐姐是陛下的继后,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在她入主中宫之前,陛下的后宫里曾经有过几年无主的日子,那时候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各宫主子都在博弈这个皇后之位。我姐姐生产那会儿,错失了后位的德妃就联合先皇后留下的几个死忠奴才趁虚而入,对她和孩子下了手,当时太子侥幸逃过一劫,可混乱中……”

    他的语气微微涩然,不由的顿了一下。

    祁欢于是了然:“昭阳公主脸上疤痕便是那时留下的?”

    顾瞻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祁欢的错觉,她觉得那一瞬间他眼眶有点红。

第226章 他是不是得管我叫舅母?(二更)

    顾瞻的情绪,到底也没有泄露的太明显。

    随后,他往旁边别开了视线,继续说下去:“陛下和我姐姐,乃至于云湛,他们都觉得对不起她。伤口太深,根本无法修复医治,她又是个女孩子……他们都怕她受到伤害,所以就对外掩下了那场后宫祸乱的细节,之后便一直宣称是公主身体孱弱,需要静养,被送去了温泉行宫。起初的几年,是陛下怕她受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和议论,一直严密保护,没叫她公开露面,对宫里更是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私下议论公主,或是将公主的真实情况外传。”

    话到这里,他却又突然笑了一下,语气里便有了几分淡淡的骄傲。

    继续道:“可是这丫头大概是天正反骨吧,别人家的女儿娇养起来,多会养成刁蛮嚣张和欺软怕硬的性格,她的性子却极好,自懂事起就未曾因为容貌之事困扰过,并且一意孤行,非要去军中谋个职位,不肯呆在宫里无所事事。”

    云澄当时的原话,其实挺震撼的。

    那时候她才刚刚十二岁。

    虽然从小跟着顾瞻和云湛他们习武练功,身体锻炼的不错,可毕竟是双胎里面先天不足比较虚弱的一个,那时候她身子骨儿还是瘦瘦小小,干巴巴的一个,十分的稚嫩。

    她当着皇帝的面闹脾气,争吵。

    她说:“我不要待在这个后宫混日子,父皇你后宫里这么多的女人,她们除了涂脂抹粉和勾心斗角的糟蹋日子,这辈子到底活得什么劲儿?父皇你能养着她们一辈子,自然也能锦衣玉食的奉养我一辈子,可是说到底,她们哪怕就只些摆设,也好歹有个一技之长,可以以色侍人,那我呢?”

    她又说:“你看见宫里这些人看我的眼神了吗?人人都怕您和母后,他们面上表现的对我再是恭敬,可是谁都知道,他们看我像是看废物,甚至是怪物。能像看待一个乞丐对我抱有几分怜悯的,便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善意,在他们更多人眼里,都是鄙夷,讥诮和不屑。”

    她说:“当我身在高位,享受到了旁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荣耀时,我在他们眼里就会变成十恶不赦之人。其实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管他们是羡慕嫉妒还是仇视,谁都改变不了我身为觐朝唯一最尊贵的嫡公主的这份荣耀,可我就不想永远在这个阴暗的充满了恶意的环境之下呆着,我不想终有一日,真的把自己活成个一无是处,只有一身虚假荣耀的废物。因为我不想在您和母后,还有哥哥的眼里都变成一个真正面目可憎的怪物。”

    一个人,即使心如磐石,也不能够长时间呆在一个过于阴暗的环境里。

    因为人心在坚韧的同时,又是极最弱的东西。

    它太容易动摇和受到外物的影响了。

    二十岁朝气蓬勃,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那时的她,心思无疑是开朗和阳光的。

    万千荣耀加深,父母兄长的宠爱,叫她有足够的资本和后盾去面对和迎接周遭所有的恶意和虎视眈眈的窥伺。

    可——

    那也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而已!

    不得不说,她是个很通透也很有远见的姑娘。

    而她既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本来就对她抱有亏欠的皇帝即使再舍不得,也只能咬牙顺遂了她的心意。

    而云澄破例进了京郊大营,自然也是靠的挂名在平国公府名下的关系。

    她原就是拥有特权的公主,投胎投的好,那也是她个人的本事,而并非原罪。

    她不想被完全困在那个身份制造的阴暗牢笼里,可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借了一点顾家的关系保她在军中争得一席之地并且飞快的站稳脚跟,她亦是活得坦然。

    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求能立多大的功劳,总归她不再是个只能依附于旁人的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而在军营里,有个更大的好处就是——

    跟一群军旅粗人混在一起,行伍之人,谁人身上没有几道疤?没有人再会因为她脸上的旧伤就阴阳怪气的投来异样打量的目光,毕竟在这个军营里,大家信服的是你的战功和本事,而不是靠着一张脸混吃混喝的。

    她像是一朵向阳而开,开得肆意张扬的花儿,知道去哪里寻找适合自己扎根和生长的土壤。

    无声无息中,将烙在身上的不良印记变成寻常。

    所以,一晃数年过去,今时今日的昭阳公主依旧活得明媚又张扬。

    祁欢是个防备心比较重的人,很少会对什么人会一见钟情的生出好感来,云澄就算一个。

    人心的自信、坚韧、与明媚,即使不宣之于口,也总会通过气质,眼神,甚至行为动作无形中表露出来的。

    那姑娘身上,就天然的带着这种散发着美好氛围的感染力,强烈到会叫人下意识忽略她的残缺。

    “她是个豁达乐观的好姑娘。”祁欢由衷的感慨。

    说着,不由的目光深深看了顾瞻一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姐姐能做一国之母了,她一定是个心有丘壑,特别通透明慧之人。”

    顾瞻和自己的姐姐,外甥外甥女儿感情都好。

    听到别人夸赞自己重视的家人,这自然也是一件特别愉悦身心的事。

    他眉目之间,先前提及旧事的那一点惨淡彻底划开。

    他依旧是双手抱胸,靠着柱子,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与祁欢对视,挑眉道:“我们在说云澄那丫头,你怎么就扯到我姐姐身上去了?”

    祁欢理直气壮道:“小公主也不可能是凭空长那么好的,照你说的,皇帝陛下养女儿时就是个没有任何原则的女儿奴,还指望他能导人向善做榜样吗?公主殿下的聪慧豁达,自然就是从皇后娘娘那里言传身教得来的。”

    言罢,忍不住又是一声更重的感慨:“皇帝陛下真是好福气。”

    也不仅仅是云澄,顾瞻和云湛也都是养在顾皇后身边,受她耳濡目染长大的。

    太傅们的教导,固然要占一部分,但是大概率上对一个人影响最大的还是陪伴成长的长辈。

    顾皇后看着长大的这几个孩子,若是只有个别出色的,那也可以说是巧合,可是顾瞻他们三个瞧着个个都是根正苗红的……

    可见,顾皇后的人格魅力巨大!

    所以说娇宠文都是骗人的,真正的一国之母当并不是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

    祁欢这话说的无心,顾瞻却瞬间想到之前秦颂提过的事,眸中不禁再度闪过一抹黯色。

    祁欢兀自感慨完,久久未得他回应。

    抬头去看,见他失神,就抬手扯了扯他袍角:“你怎么了?”

    “哦,没事。”顾瞻飞快的敛下神色,眸色再度变得清明,“这几天在兵部跟他们议事,突然想到个换防的方案,走神了。”

    祁欢不疑有他,确实也没再从他神情之间看出异样来,就有些神秘的冲他眨眨眼:“哎,连我这种不理窗外事的都知道皇帝陛下极是宠爱昭阳公主,就算公主要从你府上搬出来,他总不至于抠门到连个完整的宅子都舍不得拨给自己的女儿吧?”

    她的心思向来活络,顾瞻倒是不奇怪她会立刻捕捉到重点。

    顾瞻一开始之所以不想和她主动提对面住的是云澄,也是因为他怀疑上了是他那皇帝姐夫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搞事情。

    他勾着唇,笑容明显透出几分宠溺,沉吟着道:“这宅子的事我之前确实未曾关注,不过上个月你们进宫那次,我知道陛下设琼林宴的原意是想哄着云澄回宫挑驸马的。那天……祁大人是他破格,也是特意找过去的。”

    现在——

    这大概就是则心不死吧!

    印证了心中猜测,祁欢顿时乐不可支起来:“若是皇帝陛下亲自做媒,这事儿怕是想不成都难吧?”

    “也未必。”顾瞻若有所思看向对面,很认真的思索道:“云澄那丫头也有点被宠坏了,我行我素的厉害,依着我对他的了解,我猜是陛下用了什么手段诓骗,她自己压根不知道陛下动的是撮合姻缘的心思,否则的话她绝不可能这么配合的搬过来。这件事,只要最终她不点头,就谁说都没用。”

    祁欢觉得很喜气。

    原来高高在上如皇帝老子,在催婚自己女儿这方面都是捉襟见肘,小心翼翼的跟孙子似的。

    当然,归根结底可以总结一条——

    这个皇帝陛下私底下脾气是不错的,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大家长作风。

    “昭阳公主年纪还小嘛,着什么急?”祁欢不以为然。

    顾瞻失笑:“如此说来,你对祁大人倒是信心十足?”

    祁欢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抿唇轻笑:“我虽然不了解你外甥女,可我了解我三叔啊。你外甥女儿是情窦未开的丫头片子一个,她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那是她单纯。我三叔可是混官场都混得游刃有余的老油条,你以为他会不懂皇帝陛下的用意?”

    因为祁文晏那个人实在是过于冷淡和不好相处了,的确,这就给顾瞻也造成了一种固有认知——

    认为他在男女之事上也一定是冷淡漠然,不开窍的。

    听祁欢这样说,他不由的又慎重几分,不确定的又对上了祁欢的视线:“你说他是顺水推舟?”

    祁欢冲他挑了挑眉,纠正:“我说他是扮猪吃虎,他心思多深啊,鬼知道背地里都打多久的如意算盘了,没准都已经定了无数方案,等着攻略人家小姑娘呢。”

    她跟祁文晏虽然接触也不多,可是家里数次事故累积出来的经验,叫她对这个人确实是有一定了解的。

    祁文晏不近人情是真,若他不是顺水推舟为了遂皇帝的心意……

    不管云澄怎样,他是指定不会搬到这里来住的!

    而且——

    年轻权臣配当朝公主,这才是正常剧本的正常剧情走向嘛!

    祁正钰之前那胡编乱造的什么鬼?往杨氏和祁文晏脑门上泼脏水,他那脑洞开得可真够大的,大到让祁欢都跟着受了不小的惊吓。

    虽然她从一开始没信过祁正钰的胡编乱造,但是说实话——

    自从叶寻意赶在那个当口去试图勾搭祁文晏,那件事发生之后就总叫她惴惴不安。

    叶寻意拿的可是个先知剧本,她当时去找祁文晏不会是空穴来风,祁欢就很怕照着原剧本发展的话,杨氏和祁文晏之间会不会因为那个莫须有的屎盆子而造出什么悲剧来。

    现在,看祁文晏彻底搬出来,和本家那边撇清了关系,并且还有了顺理成章的人生目标和cp线,她才觉得隐患没那么严重了。

    所以,现在从不为人知的私心上来讲——

    祁欢是比任何人都盼着祁文晏能拿下云澄,去和这小公主光明正大凑一对儿的。

    只不过么……

    突然想到后续的可能,祁欢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皇权为尊,如果以后我三叔跟你外甥女儿真成了,他的辈分是不是得跟着妻族去论,那他岂不是得喊我舅妈?”

    顾瞻:……

    鉴于她三叔那张冷淡到极致的禁欲脸,实在太有反差萌,未来舅妈直接笑趴在栏杆上拽着自己未来相公的袍角打滚。

    顾瞻怕她一时兴起滚水里,正待要去拎她起身,然后动作一僵,看着顾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准外甥女婿规规矩矩喊了声:“三叔。”

    祁欢的笑声戛然而止,匆忙回头——

    果然就看到面无表情的祁文晏就站在她身后。

    她也不确定方才自己和顾瞻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多少,总之——

    无论如何,最后这两句肯定是听到了。

    祁欢脑子里轰的一声,霎时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她一股脑赶紧爬起来,也顾不上整理衣裳仪态,第一时间就是吓得赶紧跑到孤身身后躲起来,借他的身板儿挡了自己大半边身子,一边用力揪着他的手指壮胆……

    她这才重新看向祁文晏,嗫嚅了一声:“三叔……那个……”

    想插科打诨两句,可是喉咙发紧,话也说不出来,索性溜之大吉,拉着顾瞻就跑:“我们还有事,中午饭就不在您这吃了。”

    顾瞻任由他拉着,两个人沿着荷塘边的回廊一路狂奔。

    祁文晏依旧是容色淡淡的转身去看。

    少年竹青色的袍子和少女娇嫩粉色的裙裾交叠扬在雕梁画栋的风景里,随着他们有些慌慌张张的笑闹声一起留在风里,那是好一副张杨明媚的美好画卷。

    然后,他眼角余光瞥见荷塘对岸的另一道风景,便是抬脚疾步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第227章 怕他!

    祁欢拉着顾瞻,两人一路狂奔,直冲出了祁府大门。

    祁欢跑得香汗淋漓,扶着门口石狮子直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瞻倒是一切如常,还贴心的掏出帕子给她擦汗。

    祁欢嫌他笨手笨脚,劈手抢过帕子,自己胡乱抹了两把脸,转身靠在石狮子另一侧,仍是大喘气。

    她怨念瞥向顾瞻:“我怕他就算了,你跟着怂什么怂啊?而且……他还不是你三叔呢,你瞎叫什么?”

    顾瞻的神色一片淡然,语气认真。

    他说:“我这不是帮你兜底么?你都已经祸从口出了,我要是不识趣点把这辈分拉回来,怕你脱不了身。”

    祁欢:……

    他说的好像蛮有道理的样子。

    两个人,站在大门口面面相觑。

    这会儿已经接近中午,该来的客人都已经到齐了,大门口反而安静下来。

    顾瞻摸摸她的头,看她一副劫后余生般的表情,心中觉得有趣,不禁调侃:“连长宁侯都镇不住你,他只是你三叔而已,你真就这么怕他?”

    祁欢被他问住。

    她认真思索片刻,还是如实点头:“你别说,我还真挺怕他的。”

    这就是一种很奇怪很微妙的感觉,算是人身深处对规避危险的本能吧?

    祁文晏这人,虽然冷淡又不近人情,可严格算下来,祁欢,乃至于祁家的其他人,其实都没有受到过他具体的攻击和伤害。

    可——

    祁欢就是打从心底里,没来由的忌惮他,甚至是怕他。

    不需要任何的端倪和迹象所暴露出来的危险做警示,她就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明白,这个人一定不能惹。

    像是祁正钰那样的人,他是坏,坏的明明白白,也叫人能逐渐看到他深入骨子里的各种卑劣和阴暗。

    可是祁文晏这人,却是叫人摸不着也看不透的。

    他的冷傲和淡漠,就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和巨大的危机感。

    尤其是那个雨天,祁正钰逼迫祁文景时往他身上泼脏水那回,祁欢看到站在雨幕当中的他,他整个人阴郁冰冷的像是一只就会黑化暴走的困兽,整个隐在幽暗滂沱的冷雨当中,只等着突然一把将所有人都拽入暗夜的泥潭,永不超生。

    祁正钰再卑劣,他也是只是个被世俗欲望绊住的凡人。

    祁文晏——

    他却像是已经冷漠成了高于这个俗世的神祇或者妖魔,他寻常的不算计,只所以因为不在意,祁欢虽然从没和他冲突过,她却就是有种十分鲜明的感觉,觉得一旦祁文晏失控,对什么人或事暴怒起来,那一定不是祁正钰所能掀起的那种级别的风暴,叫人打从骨子里觉得胆寒。

    她活了两辈子,只遇到祁文晏这么一个,会叫她从第一次见面就打从灵魂里开始忌惮和惧怕的人。

    这种感觉——

    甚至是在秦颂抽风,恶劣针对她的那段时间里她都未曾有过的。

    总之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她甚至都无法对顾瞻解释清楚。

    顾瞻肉她的脑袋,她未曾抗拒,只冲他挑了挑眉:“哎,现在怎么办啊?我今天反正是不敢再回他面前与他同桌吃饭了。”

    “还能怎么办?”顾瞻叹一口气,无奈轻笑,“那就只能是我带你换个地方吃了。”

    说着,便牵起祁欢的手。

    祁欢乖乖跟着他走。

    顾瞻却又侧目看她:“一顿饭都没蹭上,今天我这礼算是白送了。”

    祁欢是没问他今天上了什么礼,但是想也知道,那份礼物的价值毕竟不菲。

    想想——

    的确是挺亏的。

    两人牵上马,便离开了。

    祁文晏这宅子,离着顾瞻经常订食盒的那家回云楼刚好不远,顾瞻就直接带了祁欢过去。

    这边他们刚走,顾宅门内就看云澄快步走了出来。

    她目不斜视,直接便要出门,却在跨出大门之前看到正站在门房那里正在与下人交代着些什么的祁文晏。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的交情,她便顿了下脚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顾暄暄。”不想,祁文晏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云澄止步回头,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文晏走上前来,在她面前站定:“我以为你没住这。”

    “我本来也不经常住在城里。”云澄道。

    她跟祁文晏之间算不得有多熟,所以自己的私事也不想过多与他说。

    只是在她的认知里,面前这个男人的个寡言又敏感的心性儿,所以为了不至于冷场,她目光扫了眼门外停靠的车马,又主动搭讪了句:“你那边今日宴客?”

    “乔迁宴。”祁文晏道。

    语气微顿,他又问:“你这边什么时候摆?”

    “啊?”云澄压根没打算过这事儿,被他问的一愣,如实道:“我没打算摆啊。”

    就是换了个落脚之处而已,又不是正式的开府立衙,她确实没当回事的。

    可是话到嘴边——

    看看祁文晏这边一本正经的摆乔迁宴……

    两人换了一样大小排场的宅子,人家这边欢欢喜喜办乔迁宴,她这边却不屑一顾的说换个破房子而已,我没打算庆祝啊……

    这话要真说出来,怕是又得狠狠戳到面前这男人脆弱的自尊心了。

    所以,她反应极快的临时改口道:“我在京城也没几个值得请的亲戚。”

    这话,是实话!

    皇室宗族里人丁兴旺,她亲戚是一大堆的,但真正值得请的就几乎没几个了。

    “那同僚呢?”她身上穿着军中软甲,挂着京郊大营进出的凭证腰牌。

    云澄随口敷衍:“他们都不怎么讲究,改天挑个日子随便请他们喝顿酒就是。”

    本来话到这里,这男人要稍微有点眼力劲儿,也该主动走开了。

    可是祁文晏却依旧站在她面前,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云澄本就是个很聪慧机灵的姑娘,反应再是迟钝,她也绝出了对方的几分刻意。

    她隐晦的挑了挑眉:“你还想说什么?”

    祁文晏面不改色与她对视,口中微微沉吟:“我只是觉得乔迁新居是件大事,之前又看皇后娘娘对你十分关照,这乔迁宴……你嫌麻烦,我能明白,可是宫里皇后娘娘为了全面子,后面应该还是会替你张罗的吧?”

    云澄闻言,这回确实是烦躁又实实在在的皱起了眉头。

    顾皇后不会闲着无聊来管她这些琐事,可祁文晏料错了她母后,她父皇却绝对是个啰啰嗦嗦又无比讲究这些俗套的人。

    云澄沉默了下来,烦躁之意直接漫上了眉宇间。

    祁文晏于是云淡风轻的再开口:“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也说了家里无甚亲戚需要宴请,那正好今日我这边宴席都已经摆上了,咱们两家凑一家,一起吧?”

    “什么意思?”云澄一时未解其意,本能的蹙起眉头。

    祁文晏说得理所应当:“一起去宴上露个脸,吃了这顿席,回头皇后娘娘若是问起,你便可直接推脱说着乔迁宴你已经摆过了。”

    云澄还没拿定注意是点头还是拒绝……

    又听他话锋一转,紧跟着又道:“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张罗酒宴的银两,你出一半。”

    云澄:……

    小姑娘瞪了瞪眼。

    紧跟着,下一刻就被眼前这道貌岸然的男人给气笑了。

    她说:“祁大人不该去大理寺,您账头这么好,合该是去户部效力才对。”

    祁文晏却是不怒反笑:“只是怕你觉得无功不受禄,会不好意思来我这边白吃白喝。”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家新聘的厨子手艺很是不错。”

    他这个人,除了性格偶尔别扭一点,云澄倒是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别的缺点。

    祁文晏这态度,看着不像是有多少诚意,可是依着云澄前面见他几次的经验——

    她大概知道这位祁大人是个生性冷淡,对人并不热络的人。

    这样拐弯抹角的来找她说项本身……

    就已经足见他诚意。

    再想想自家那个唠唠叨叨的老父亲,云澄也便从善如流,脚下转了个方向,朝祁文晏这边宅子里走:“也好,尝尝你家厨子的手艺。银子我给,就当破财消灾了。”

    祁文晏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这一刻唇角隐晦的牵起一个弧度,但又很快抿直了下去,转身也跟上了云澄的步子。

    宴上两个人都很直白,祁文晏表示这位就是住在自己隔壁的邻居,由于两家的亲友都不多,图个省事儿,乔迁宴就一起办了。

    云澄仍是自称顾暄暄,说自己是顾皇后娘家的远亲。

    顾氏宗族虽然也极是庞大,可平国公府那一门的嫡系就只有顾瞻和顾皇后了,他们家这一辈取名,男从“目”,女从“日”,顾皇后闺名叫顾晚晚,然后就有人过分解读,当她是顾氏族中与顾瞻姐弟同辈的旁支亲戚。

    并且有些消息灵通之人也早从工部打听到了,祁文晏这宅子的另一边是给了皇后的一个表亲,并且还是得了皇后娘娘关照,由工部出面修葺的园子。

    众人便猜,这个叫顾暄暄的姑娘该是很得皇后娘娘的喜爱和眷顾的。

    又兼之她只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官场上的人,谁也不会自损身份找她的茬儿,故而这一顿吃下来可谓宾主尽欢,气氛十分之融洽了。

    另一边的回云楼里,祁欢和顾瞻也是酒足饭饱。

    席上,两人也喝了点酒,然后祁欢没喝够,临走愣是厚着脸皮叫伙计又打包了两小坛。

    顾瞻一手一个替她抱着酒坛从酒楼里出来,看看天色,却有点不想放她回去,嘴上却还是违心的问:“你三叔家里的酒宴应该没这么快散场,你是要回他那边还是我直接送你回侯府?”

    祁欢原是无所谓去哪边的,她虽然一时口嗨在祁文晏面前出了丑,可那毕竟不是什么涉及原则和底线问题的大事,以祁文晏的性格,当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到会跟她一般见识,甚至记仇的。

    都是一家人,迟早也要找台阶下。

    祁欢略一思忖,就道:“还是回我三叔那边吧。”

    顾瞻把酒坛交给江玄,塞到马背的褡裢里,主仆三个又打马原路回了祁文晏那里。

    那边果然是还没散场,大么口依旧琳琅满目的等着各家的车马轿子。

    祁欢找到自家马车,示意江玄把酒交给老井先放到马车上。

    她带着顾瞻,刚要再进府去,不想拉了一把,顾瞻却没动。

    祁欢回头看他:“怎么?”

    顾瞻抬头看看门匾,扯着唇角,语气懒洋洋道:“里面这会儿肯定正是觥筹交错热闹之时,我们两个就这样贸贸然跑进去,合适吗?”

    说白了,他就是不想进去呗。

    祁欢忍着笑,把他另一只手也拉在了手里晃了晃,明知故问:“那你说怎么办?我们俩就杵在这大街上等着?”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顾瞻自是不甘心就这么浪费时间的:“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这京城里精致好的地方也有很多的,只不过现在天热……去望仙湖租条画舫,我们泛舟去如何?”

    主意都是好主意,要是换个季节,祁欢绝对手舞足蹈就跟着他走了,可是现在这时节,出去游玩,确实是有些太热了。

    两个人,又是互相对视许久,祁欢突然道:“我们去你那吧?”

    顾瞻一愣,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祁欢却隐隐有些兴奋起来,拉着他朝坐骑那里走:“我们认识到现在,都是你一趟趟的往我家跑,我才想起来,你还没带我去你府上玩过。”

    顾瞻半推半就的被他推到战马前,看着她,却是面有难色:“这事儿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你知道的,我祖父没在京城,家里就我一个人住。”

    既不是逢年过节,又没有长辈需要拜见……

    虽说是青天白日的,可是叫他趁机单独把人家姑娘往自家领,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然则祁欢正在兴头上,只以为催促他上马:“走啊,还一次没去过你家呢,你好歹也得带我认认门。”

    顾瞻拗不过她,只能翻身上马,无奈带着她走了。

    他原还莫名心虚直至在街上偶遇带兵巡逻经过的秦颂——

    瞬间也就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了!

第228章 小气鬼pk女流氓(二更)

    当时祁欢策马走在前面。

    秦颂自另一个街口带着一队人马经过。

    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而喧嚣。

    祁欢兴致盎然的时不时驻足打量路边小摊子上的物件,看见感兴趣的,又分享欲很浓的转头和顾瞻谈笑两句,眉目间的神情无比生动。

    秦颂见过她阴险狡诈算计人的模样,也熟悉她据理力争和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也知道她一旦恼羞成怒,绝地反击时候会是怎样的狠辣果决……

    可是——

    他与祁欢之间,好像就只有这些不怎么好的回忆和过往了。

    不是他觉得他与她之前就只能拥有这些,而是晚了,错过了。

    他是在祁欢与顾瞻在一起之后才知道,这个看上去熠熠发光无所畏惧的姑娘,她其实也会有极端脆弱的一面,她也会恐惧,会害怕,会因为血腥杀戮吓到发抖走不了路。

    也是在她与顾瞻在一起之后,他才第一次从旁观者的位置看到她这般肆意明媚,没有任何负担的笑。

    这还只是在他偶然能遇到的地方,私底下,在他们单独相处时,应该会有更多更美好的瞬间吧?

    这一刻,秦颂突然就仿佛能够理解祁欢会果断放弃他而选择顾瞻的原因了。

    可是看清楚了想明白了又怎么样?

    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是埋藏着巨大的不甘心!

    为什么当初就没能早一些看清楚的内心,又早一些醒悟呢?

    否则——

    今时今日,顾瞻能给她的这些,他也都能给,顾瞻陪着她做的这些,他也都能做!

    他原来也是有可能参与她的整个人生的啊!

    而现在——

    仅是因为这一念之差,他只留了一般惨淡的回忆,成了她这一生里错过都不会觉得遗憾的一个过客。

    秦颂手里死死的抓着缰绳。

    这几天他已经竭力的压制自己的情感与情绪,所以即便听到顾瞻去祁家提亲的消息,他也都忍住了,假装事不关己的并没有过问,也没去看一眼。

    他以为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可以顺理成章的从这段遗憾的过往里走出来。

    可——

    看见祁欢的这一刻,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情绪汹涌,下意思的驻足不前。

    顾瞻在警惕观察四周行人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虽然情绪也掩饰的好……

    可做为曾经的情敌,他们对彼此的心思都最能拿捏。

    秦颂还是察觉到了顾瞻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犀利的冷意。

    他突然觉得好笑——

    似乎顾瞻作为这场角逐的胜出者,也并不是过得太轻松。

    是因为太过在意那个丫头了吧?所以到了现在也还在患得患失!

    秦颂心里最阴暗的衣角,突然起了一丝波澜,所以他挑衅意味很浓的刻意勾唇笑了下。

    顾瞻没说话。

    他只是打马上前,不由分说,长臂一揽,扣紧祁欢的腰身,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彼时祁欢正伏低了身子,在看路边一个摊位上的竹编。

    冷不防被顾瞻一把捞过去,身体悬空的同时,她下意识低呼了一声。

    等落到顾瞻的马背上,回头确定是他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却是笑着捶了他胸口一下:“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

    顾瞻将她圈在怀里,用自己宽厚的胸膛挡住她的视线,确定她一定不会注意到立在后面街角的秦颂,同时状似无事的也低声笑道:“大街上人太多了,我们不逛了。而且你不是怕晒吗?回头找个机会带你去逛夜间的庙会。”

    祁欢上辈子就是个死宅,她其实并非是个喜好凑热闹的性子。

    可是这个古代的日子太无聊了,尤其是大家闺秀,成天圈在家里无所事事……

    她闻言,便是高兴起来。

    因为的扭着身子和背后的顾瞻说话,她一只手就搭在顾瞻肩上。

    秦颂看不见她的身影表情,却也知道他二人此时的动作必定十分亲昵。

    大觐朝的民风,并不算过分保守,小夫妻在街上拉着手或者挽着胳膊腻歪,类似是事情都时有发生,虽然顾瞻和祁欢之间的名分还差那么一点才能彻底名正言顺,但是两人已经订了亲了,只要最后顾瞻真的会娶她回去,现在这样举止亲密些,最多也就是被熟人遇见了调侃两句。

    他两人显然也有分寸的,交谈了两句之后祁欢就端正坐好,顾瞻打马带着他离开了。

    秦颂一直立在街头,本来是只是冰冷的神色,这时候已经能看出几分奴役翻涌的沉郁。

    因为他这驻足的太久,不仅身后跟着他的一队士兵不明所以,面面兴趣,又因为他容貌出挑,还坐在马上,十分扎眼,街上来来回回路过的行人也不时的开始有人好奇的打量他。

    简星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干吞了两口唾沫酝酿情绪,之后才敢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侯爷……走吧?”

    一边说,他且是怕极了下一刻秦颂就要打马追上顾瞻去,当街与他抢人。

    别人不知道,这阵子最揪心的就是他了!

    他跟了秦颂这些年,最是清楚秦颂的脾气,秦颂自从被祁欢拒了之后,整个侯府的气氛都明显的变了,像是被压在了山雨欲来之前的一团阴云之下,他随时都担心秦颂会一个控制不住情绪,脾气直接炸了。

    秦颂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简星海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僵硬的找了个借口:“这边人多,我们挡着路了。”

    大街上的确人来人往。

    秦颂环视一眼四周。

    他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差点就失控爆发了情绪。

    可是这时候看着喧嚣热闹的接头形形色色的人们,又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所以,在简星海如临大敌的注视下,他最终只是垂下眼睑,收敛起情绪:“走吧。”

    继续打马前行,走了和顾瞻二人截然不同的路。

    祁欢并未察觉方才街上两个男人之间的波涛暗涌,顾瞻将她带回国公府去。

    不知道是因为他家武将出身,所以一切建筑和装饰都以简洁庄严为主,还是因为主人家常年不在京城,故而疏于打理……

    总归站在这座巍峨的平国公府门前,祁欢除了感受到压迫感之外,又明显觉得这座府邸过分冷肃和萧条了。

    顾瞻看她站着不动,只是盯着门上匾额看,就走上前来,揽住她肩膀:“进去吧?”

    “嗯。”祁欢定了定神,冲他绽放一个笑容。

    顾瞻于是改为牵着她手,领着她往里走。

    顾家门房今日当值的共四个人,一个二十几岁的汉子,右眼划过眼睑有道疤,虽然没瞎,却被外伤破了相,看上去有点凶,另有两个半大小子,十一二岁的模样,五官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一对儿孪生兄弟,很是活泼开朗。

    顾瞻牵着祁欢进门时,那年长的汉子正在教两兄弟打拳。

    三个人都打着赤膊,露出被汗水打湿的结实胸膛。

    谁也没想到顾瞻会领个姑娘回来,还不声不响的直接推门进来了。

    坐在旁边躺椅上抽烟袋的老者矫健的一跃而起,挡在祁欢面前赶鸭子似的将那三个往耳房里赶:“进去进去都进去。”

    顾瞻也始料未及,恼羞成怒的立刻抬手遮住了祁欢的眼。

    祁欢原是没什么特殊的想法的,眼前一黑,她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男人的胸肌并不是她这种大家闺秀可以随便看的。

    她怔在那里。

    顾瞻却是一手捂着她眼睛,一手拽着她就赶紧的把她带进去。

    等绕过影壁,他才重新止步放下手。

    眼前恢复光明的瞬间,祁欢立刻抬头看他,就见他神色阴郁,却又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沉声问她:“你刚看见了?”

    他这个又气又恼又纠结的表情,实在是——

    有几分过于可爱了。

    祁欢一个没忍住,直接一脑门扎进他怀里,笑得不能自已,一边还不得不违心的哄他:“没,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样说,明显就是欲盖弥彰。

    顾瞻被她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想再看她那张笑容张扬的脸,粗暴的将她摔倒肩上一扛就大步流星继续往里走。

    祁欢被他扔到肩上,是个被扛了死猪一样倒挂的状态。

    那一下,他肩膀顶到她肋骨之下,噎得她直翻白眼。

    再笑是绝对笑不起来了,祁欢手脚踢腾的开始嚷嚷:“干嘛啊你,有话好好说,你放我下来。这样难受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杀猪呢……”

    平国公府的下人大部分都是行伍出身,极重规矩,平时即使顾瞻祖孙二人都不在京,府里人也都各司其职的做事儿,极少有大嚷大叫这么喧嚣的,沿路冲出来一大票的下人围观看热闹。

    顾瞻心里憋着气,就近把祁欢扛进前院的书房,先顺势一脚踢上了房门,这才将她放下。

    祁欢这一路上被颠的喘不匀气,憋得脸上通红。

    顾瞻却还一脸怒容,还是那个拧巴的不得了的模样。

    祁欢一个没忍住,又扑到他怀里闷笑出声:“你生什么气啊?又不是我故意要看的,现在不该看也看了,你闹脾气有什么用?总不能挖了我眼珠子吧?”

    顾瞻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可他心里就是不高兴。

    祁欢兀自笑了会儿,没听他吭声,就又扬起脸来看他。

    见他还是一副谁欠了他八百吊钱的不悦模样,心中无奈,只能稍稍正色跟他讲道理:“你们从军的人不都这样吗?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小外甥女儿不是就在军中行走,我不信她没就没见过光膀子操练的士兵。”

    顾瞻觉得她是强词夺理,当即被她气笑了,反唇相讥:“她的事我管不着,要介意也该是你三叔去介意吧?”

    祁欢:……

    “那你要怎么样?”祁欢耐着性子,还是尽量摆出好脾气好。

    要怎么样?顾瞻确实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但他就是板着脸不说话。

    祁欢咬咬牙,索性不再废话,伸手就去解他的袍子。

    她手刚摸到他衣襟时,顾瞻还没当回事,但见她来扒自己衣襟,甚至上下其手时才被惊得花容失色。

    他连忙后撤两步。

    退得太急,砰的一声撞到身后门板。

    祁欢不死心的再冲上去,继续上下其手。

    顾瞻一把按住她爪子,红着脸,整个人都慌了:“你干什么?”

    祁欢直白又坦荡:“我不小心看了别人你不是小心眼生气么,那我看你总行了吧?正好洗洗眼。”

    顾瞻如遭雷击,脸上一瞬间艳得都要低下血来。

    祁欢右手被他抓住,又伸了左手去摸。

    顾瞻再捏住她左手,惊恐的瞪着她沉声道:“哪儿来的歪理?你别胡说八道。”

    他那力气,祁欢根本拗不过。

    但她找到反客为主治这人的办法了,自然不依不饶,梗着脖子道:“那我不说,你扒了衣服给我看,小心眼儿无理取闹就算了,你总不至于小气吧啦的还不给看吧?”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顾瞻整个人都要炸了,憋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只脸色通红的抓住她手腕,限制她的咸猪手。

    祁欢不断的挣扎,试图摆脱他的钳制。

    顾瞻却是彻底的无措慌乱。

    他太了解祁欢私底下的习性了,她绝对敢说敢做,这话她说出口,绝对就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他要放了手,她就真能扒了他衣裳,把他现场给观摩了。

    “我……就当是我小心眼,我错了行吗?”无计可施之下,顾世子只能认怂。

    然则——

    这已经不是祁欢此刻关注的重点了。

    因为——

    她突然想起之前妄想觊觎过的顾世子一定会有的八块腹肌。

    女流氓意识瞬间觉醒,祁欢只想趁着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先验个货。

    她开始无理取闹:“看看怎么了?你还怕我看?我不信你在军中这么久就没光膀子给别人看过,外人能看,我不能看?”

    顾瞻:……

    这是什么思路清奇一点就着的女流氓?

    顾瞻此刻只觉得悔不当初,欲哭无泪。

    其实他们从军的人,私底下真没什么讲究,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夏天天热的时候都是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只有他这种世家子弟会更讲究一些,实在不习惯众目睽睽之下光膀子,所以即使大夏天里练功,好歹也穿件衣裳。

    祁欢色令智昏,折腾不休。

    顾瞻无计可施,终也是忍无可忍,咬牙警告:“别闹了,再闹我就把你绑起来了。”

    祁欢自然只当她是说说而已,还要强行上手,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顾瞻扯了她的披帛,三两下把她双手捆在一起绑成个粽子。

    祁欢:……

第229章 午后

    顾瞻把她搬到里面,按到桌案后头的椅子上,依旧是面红耳赤的认怂,压着嗓音柔声哄她:“别闹了。”

    祁欢确实有点气。

    调戏自己未婚夫两句,居然就被他把双手绑成了粽子?

    这叫什么事儿?!

    彼时顾瞻倾身下来,面色艳红,神情无奈,端的是秀色可餐。

    两人离得极近,面对他这张脸和这么一幅羞涩的神情……

    祁欢着实有点英雄气短,不太能生的起气来了。

    胸中郁气散了些许,她挪动着身子,稍稍扬起脸:“那你让我亲一口,亲一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顾瞻:……

    两个人,四目相对。

    少女眸中的笑意,戏谑之余又显得异常明亮璀璨。

    顾瞻于是捏住她下巴,主动吻了下来。

    祁欢被他圈在椅子里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扑面而来,周身萦绕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原先两情相悦,又是她主动挑的事儿,她还雄赳赳气昂昂的。

    可是有了前面两次被她撩拨出来的经验之后,祁欢却发现顾瞻这次撩人的技巧突飞猛进,又兼之今日这个环境他无所顾虑……

    祁欢渐渐被他吻的连招架之力都无,最后就又犯怂,一脑袋扎进他怀里,笑得不能自已。

    她把自己缩成团,躲在椅子里。

    顾瞻的情绪和举止一直都是克制的,她躲开了,他也不继续勉强,只用手掌轻抚着她后背帮她顺气。

    祁欢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大家都说的那种又菜又爱玩的废柴,等顾瞻拎着她后领口将她从鸵鸟状态里扯出来,并且以指腹擦掉她唇上的湿气时,她脸上已经红的自己都觉烧得慌。

    这种情况,真的是很丢人。

    她目光下意识闪躲了下,闷不吭声了。

    “还闹不闹了?”顾瞻没好气的揶揄。

    祁欢仍是不言语,擎着被裹成粽子的手递到他面前。

    顾瞻却对她的流氓属性极不信任,又再确认了一遍:“真的不再闹了?”

    祁欢点点头。

    他这才将捆在她手上的披帛解了。

    祁欢倒是言而有信,没再扑上去死缠烂打,就缩在椅子上四下打量他这书房。

    顾瞻转身出去开了房门。

    院子里,门房的老管事领着霜打的茄子似的的那三个已经在院子里跪成一排。

    祁欢瞄了眼。

    嗯,这回衣裳都穿好裹严实了。

    老者见着顾瞻开门出来,也立刻跪下请罪:“是小的约束底下人不严,失……失礼了,请世子爷责罚惩戒。”

    他府里原就是这样的,一群战场上退下来的大老爷们闲不住,平时闲来无事时练练拳脚,权当强身健体了。

    而顾瞻被祁欢一顿闹,之前堵在胸口的那股子郁结之气也散了个差不多。

    他面色肃然的微微叹了口气:“以后都注意些,在府里不准衣衫不整的没规矩。”

    后面跪着的那三个,齐刷刷抬头看他,仿佛是因为没挨一顿打显得有点不习惯。

    顾瞻已经抬了抬下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那三个还愣着,老者反应最快,赶紧领头道谢:“谢世子爷不责之恩。”

    然后率先起身,又跟赶鸭子似的赶着那几个往外走:“还不起来,走走走。”

    待着他们走后,已经等在院外有了片刻工夫的管家便带着几个婢女走进来。

    端着茶水点心和水果。

    顾瞻微微颔首,他们便鱼贯而入,全都规规矩矩的埋着头,将东西摆到桌上便又飞快的退了出来。

    依着顾瞻平素里的作风,他这样突然带了个姑娘回来,并且两人之间举止还十分亲昵……

    祁欢的身份并不难猜。

    管家搓着手,明显透出几分紧张来,又问顾瞻:“世子您看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顾瞻回头看了祁欢一眼。

    他第一次带祁欢回来,其实自己心中也是略感局促的。

    也都说不上还需要再给她准备点什么,就只烦躁的摆摆手:“暂时不用了。”

    管家却唯恐怠慢了未来主母,又问:“那晚膳呢?要让厨房准备吗?”

    顾瞻道:“不用,她晚饭不在这吃。”

    打发了管家,他重新转回屋内,却是迟疑片刻才合上的房门。

    祁欢看在眼里……

    到底是没好意思明目张胆的笑出声来,只端起茶盏,掩饰着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可顾瞻的注意力本就尽数在她身上,她这一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他自然也是尽收眼底。

    只是这事儿还能怎么办?

    这丫头疯起来几乎百无禁忌,他着实招架不住。

    他重新折回桌案旁边,也端起一盏茶,倚着桌子浅啜了两口,等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她:“一会儿带你在府里四下转转吧?”

    祁欢想了想,却是拒绝:“还是不要了。”

    顾瞻微微诧异,又一次垂眸看她。

    祁欢道:“我这样过来,已经有登堂入室之嫌了,再堂而皇之的四处去逛……别人会以为我这是恬不知耻的觊觎你家的主母之位的。”

    有些事,她并不在乎。

    可是另有一些没必要的流言蜚语,能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的。

    顾瞻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

    难道这整个下午他二人就呆在这个书房里大眼瞪小眼?

    顾瞻面上略见了几分纠结为难。

    祁欢已经将他这书房打量一遍:“你平时就是在这个院子起居的吗?”

    “嗯。”顾瞻道,“隔壁还有一间卧房。”

    一般人丁旺盛的府邸,男孩子长到十多岁都是暂居外院的,为的是将后院腾出来给已有家室的长辈和女眷居住,可平国公府里并不存在这样的忌讳。

    祁欢不由的又看了顾瞻一眼。

    “哦,之前云澄住在这里是一方面,”顾瞻解释,“再有我住在前院,平时进出会友都更方便些。”

    他喝了两口茶,就拿起托盘里的小刀将西瓜切块盛在碟子里,连带着果签一起换到祁欢面前去。

    祁欢尝了一块。

    应该是井水里冰过的,刚捞出来,还冰冰凉凉的,她就顺手又喂了顾瞻两块。

    两人吃了会儿水果。

    彼时正值晌午,外面蝉鸣声响起,听着挺闹人的。

    祁欢接了顾瞻递过来的湿帕子擦掉指尖上黏腻的水果汁水,这才主动站起来:“这会儿外面太阳太大了,我等过午日头没那么烈了再走,你最近不是很忙?如果有事情要做你就先做,不用管我。”

    顾瞻的事情,他其实可以等晚上回来再抽时间做。

    可是现在他和祁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不找点事情干,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总禁不住要胡思乱想。

    “没关系吗?”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这样晾着祁欢不好。

    祁欢自案后踱步出来,走到书架旁随手抽了两本书出来,笑道:“没关系啊,我消消食,一会儿就歇午觉了。”

    “那好吧。”顾瞻这才应下。

    祁欢拖了把椅子过来,拿着本书坐在他桌旁自顾翻看。

    顾瞻见她当真不介意自己忙别的,这才摆出笔墨,先给老国公写了封家书。

    信件不长,只写了不到一页纸。

    之后,他取出随身收着的私印,盖好印章就将纸张摊放在桌角等着晾干墨迹。

    同时,他又另取了纸张,埋头继续写着什么。

    祁欢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毫无兴趣,原因无他——

    顾瞻这里的书,不是兵书就是那些名家讲之乎者也的大道理的。

    她看繁体字和文言文本就费劲,这些还都是老学究写的,就更难看得进去。

    百无聊赖之下,她便瞄上了顾瞻晾在桌角的家书:“我能看看吗?”

    顾瞻做事的时候十分专注,被人打扰,他下意识皱了下眉,随后飘过去一眼,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随你。”

    祁欢于是起身走过去,捡起那张信纸来看。

    顾瞻这家书写的十分简练,总结起来一共三件事——

    第一件,问候老国公的身体情况;

    第二件,交代了他定亲的详情;

    第三件,就是告知老国公云澄置办了宅子,刚从这府里搬出去。

    他十分谨慎,有关朝政之事,是只字未提的。

    祁欢看完时,发现信上墨迹已经差不多晾干,就从桌角抽了个信封帮他折好塞进去。

    之后,她坐回椅子上,又拿起顾瞻那枚小小的私印印章摆弄起来。

    那印章是玉质的,玉料自然是顶级的料子,可实在做的没什么讲究,直接就是指头粗细的一小段圆柱体,并且应该是被磕了还是碰过,末端那里还缺了一小角。

    祁欢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出来,又开始在上面盖着戳子玩。

    屋子里毕竟是多了个人,顾瞻不可能完全忽略当她不存在,偶尔抬眸看她一眼……

    跟老父亲带孩子似的,忙着他自己的事,偶尔看一眼闺女,确定人还活着也就心满意足。

    他手上写的是这几天在兵部商讨出来的改进兵制的预案,由于脑中早就成型了一套具体的方案,于是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很快就写满了五张纸。

    写好之后,他就暂且搁在一边,又重展开一张更大的宣纸,在上面画起来。

    祁欢心里好奇,就绕着桌子走到他身侧去看,等他线条勾勒初具雏形,祁欢也便明了:“这是要设计战车吗?”

    顾瞻忙的仍是头也没抬:“前些年战事较多,战车损耗多,也有好些年久失修的,兵部请旨想新造一批,但是老一批的战车又有很多弊端……工部的人帮着出了几个改良方案,淘汰整合之后……也还没最后定下来,我先画下来再仔细琢磨下。”

    这并不是必须他去管的事,顾瞻心情相对放松,就顺手将祁欢捞过去,叫她坐在自己腿上,一边继续绘制图纸,一边随口讲给她听。

    祁欢看过的古装电视剧,里面是偶有出现战车的,可是电视剧嘛,娱乐性质为主,很少有完美还原道具的,是看着顾瞻的图解又听他讲解才知道战车也分了好多种,什么冲车,巢车,流马,屋洞车之类……居然是分了各种形体和用途的。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集合老祖宗智慧结晶的成果,她除了钦佩,也无别的话可说。

    只不过她虽不懂战车,好歹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也读过大学的人,平衡原理,轴承构造这些的基础知识还会一些,也持保守意见给顾瞻掰扯了一些。

    然后顾瞻重新整合思路去画图,她就跑到窗下的睡榻上睡午觉去了。

    顾瞻坐在案后,落笔无声。

    祁欢侧躺在榻上,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眼皮沉重。

    但可能是因为换了个环境,她其实不太睡得着,脑子里该是只浑浑噩噩的打了个盹儿,忽觉得不太对劲。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果然就看顾瞻不知何时过来,正半蹲半跪在睡榻旁边。

    他用手指轻轻替她梳理鬓边的碎发,温声问她:“是这里睡得不舒服?要不要抱你去隔壁到床上睡?”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打进来,隔去了燥意,衬得他眸光缱绻又温柔。

    祁欢搂住他脖子,拿脸在他颈边蹭了蹭,声音带着半睡半醒的倦懒:“你忙完了吗?”

    “嗯。”顾瞻任她抱着,单手托着她后背。

    祁欢确实是有点想睡,之后就揪着他的领口耍赖:“就在这将就吧,你困不困?”

    她这会儿昏昏欲睡,神情看上去都是软糯糯的,确实没动什么捉弄人的坏心思。

    这样软软的嗓音入耳,就仿佛是羽毛轻轻在心尖上扫了一下。

    顾瞻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他挣扎了一下,没答应。

    祁欢调戏他调戏习惯了,即使脑袋不清醒也记得自己在他眼里大概是个什么印象……

    所以,她立刻明白顾瞻这是有顾虑,却仍是不依不饶的撒起娇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就你陪我躺躺。”

    顾瞻垂眸,看着她揪住自己衣领的手。

    片刻之后也便妥协,诱哄道:“那你先松手,我把外袍脱了。”

    祁欢依言撒了手,歪在榻上等着他。

    等顾瞻脱了外袍,她就自觉往里侧滚了半圈给腾了地方。

    顾瞻脱了靴子上榻,又扯过角落里的薄被掩在两人身上。

    他才刚一躺下,祁欢就自觉滚到他怀里,搂着他脖子将脑袋枕在他肩头闭上眼。

    她这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随意,顾瞻一时身体微僵,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题外话------

    感谢一下一直坚持追文和给我送票的姐妹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热的缘故,我这两周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码字码的吃力,更新时间越推越晚都乱了,我也就不好意思留言跟你们闲聊了。

    今天这章意外被屏蔽了,我才发现,所以找个借口,二更我就不写了,我看看早睡能不能调整好状态,明天尽量争取补上,但是状态实在不佳,如果实在补不上……你们懂的。即使更新不靠谱,我也依然爱你们,啾咪!

第230章 见色起意的祁大小姐!

    祁欢一觉睡醒,外面该是日头西沉。

    屋子里虽然还是白日的氛围,但是光线整个柔和了不好。

    她安静躺了会儿,等脑袋彻底清醒了,看着有些陌生的环境,想起来这是在顾瞻的书房。

    于是,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脑袋。

    抬眸去看,身边顾瞻还睡着。

    他的睡相极好,长腿伸直,安静的躺着。

    睫毛在眼睑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有时候随着呼吸会微不可察的颤动一下,莫名显得有几分俏皮。

    祁欢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动了动,在他怀里重新换了个姿势,然后就饶有兴致盯着他看。

    院子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乐此不疲,然后就开始不满足于单纯的欣赏,伸手于虚空里去描摹他面部的轮廓。

    手指触到顾瞻的睫毛时,就被顾瞻精准无比的一把攥住了。

    他的手劲儿刻意有些大,攥的祁欢指尖微微一疼。

    祁欢龇牙咧嘴,先是因为被抓现行本能的心虚了一下,但随后反应过来,就抽回手,捶了他胸口一下:“你装睡啊!”

    顾瞻抿了抿唇角,低低的笑了一声。

    随后,方才睁开眼。

    他的眸色清明,确实不是刚睡醒的模样。

    手掌扣到祁欢脑后,又将她按到自己怀中:“我的警惕性没那么差,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可不好。”

    祁欢脑袋枕在他胸膛,听着那两层薄薄的衣料底下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她没再跟顾瞻耍贫嘴,难得乖巧的安静下来。

    阳光打在窗棂上,偶尔有风过处,惊起栖息在外面树枝上的鸟雀,换来叽叽喳喳几声叫唤。

    顾瞻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祁欢脑后披散下来的发丝,这一刻,内心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祁欢见他一直不不做声,就又忍不住再次抬眸看看向他的脸:“你在想什么?”

    顾瞻也垂眸下来,与他对视一眼。

    他的眸色温柔,眼中含着几丝鲜明的笑意,轻声的感慨:“其实方才醒来的那一瞬我是有些恍惚的,几乎有些没反映过来这究竟是在哪里,后来感知到你在我身边,便又觉得这样的日子仿似是太过奢侈了。”

    这座平国公府,本该是他的家,可事实上他真正在这里度过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

    没见过母亲的脸,现在甚至也记不得祖母和父亲的模样了。

    从他开始可以清晰的留存记忆开始——

    他身边就有祖父和姐姐了。

    祁欢想到他家的事,心中也不免有些黯然:“我听说你是从小跟着皇后娘娘在宫里长大的,老国公又不在京城,你那时应该也是很少回来吧?”

    即使顾皇后待他再好,可是宫里那个环境……

    那也总归不是什么太好的地方。

    尤其——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定会有寄人篱下的生疏感的。

    顾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唇角牵起一抹笑,神色淡然:“我其实不喜欢宫里的环境,可那时候……也没得选。后来我去找祖父,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觉得踏实,可是吧,战场那个地方踏实又能踏实到哪儿去?”

    他说着,忽而转动视线也将这屋子打量过一遍,之后就苦笑出声:“这趟我回来,其实住在这里都打从心底里觉得陌生。可是就在刚才,我抱着你醒来的那个瞬间,发现你在我怀里,我才突然有了一种那种鲜明的感觉,觉得这地方确实像是个家了。”

    祁欢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的双臂用力收紧了些。

    在京的这些老牌世家很有像是顾家这样的,他们或者养尊处优成了习惯,已经不在乎后世的荣辱与光鲜,彻底摆烂,等于属于自家门阀的荣光时代慢慢过去,也或者钻营多年,改了策略,不再执着于创造功勋,积累了一些资本之后就开始在朝堂上算计,拉帮结派的牟利。

    在朝的四大国公府,就只有平国公府,顾氏这一门还继续着走着沙场征战的老路。

    这一路走下来,走到门庭萧索,人丁凋零的这一步。

    其实就算顾皇后当年没有入宫,老国公顺利从战场上退下来……

    他们这一门也早就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

    顾瞻眼前的这种孤独感和无力感,祁欢大约能够明白——

    即使一眼看上去再是位高权重,没有亲眷守护和等候的地方都带不来灵魂深处的安宁,也就不是归处,不是家。

    顾氏一族走到今天,似乎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的已经在等着看他们的结局了。

    祁欢不知道该是如何去安慰顾瞻,只能勉强的劝慰:“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

    可是真的会吗?

    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不叫其他的野心之辈趁虚而入,平国公府就必须牢牢掌握住兵权,这也就注定了他们必须以征战沙场为业。

    现在老国公都一把年纪了,事实上就算他依旧强撑着没有退下来……

    这副担子,也已经等于是压在了顾瞻的身上。

    甚至——

    他都完全没的选。

    察觉到是自己的情绪感染到他,顾瞻就用力揉了祁欢的发丝两把,又揶揄着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明知道你不愿意,你家里人也有顾虑,却就是一意孤行的死命纠缠你?”

    祁欢确实从一开始就排斥和不看好顾瞻的家世,可是她与顾瞻之间——

    却真算不得是顾瞻的单方面纠缠。

    祁欢刚要安抚他两句,顾瞻却压根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紧跟着已经话锋一转,更加用力的将她揉进自己怀里:“你再嫌弃也没办法,总归你是被我赖上了,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他的语气,略带了几分刚起床的慵懒,这一刻便像是个闹了脾气在耍赖的大孩子。

    祁欢从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未能脱身,又被他手臂的力道箍得难受,索性就整个人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拿他当肉垫。

    她把脸凑到他面前去,近距离的注视他瞳孔里的光影。

    两人离得极近,顾瞻忍不住啄了她唇瓣一下。

    他问她:“你确实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这话,祁欢之前也曾经坦诚过数次,可是这一刻,他就是还想再确认一遍,听她当面认真的再说一次。

    因为——

    看似早早就可以独当一面的顾世子,他其实从来就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沉稳和理智,小时候亲人们过早离世的经历,住在宫里,寄人篱下的那些年,也养成了他内心深处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隐忧。

    想到中午那会儿在街上偶遇秦颂的事,他心里就又隐隐的不舒服。

    少年的眸光温柔缱绻,祁欢能够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他眸中的影像。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也凑上去浅啄了一下他的唇。

    顾瞻却不满意,箍着她腰身的手臂微微发力,不依不饶的再问:“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变,是非我不可的,对吧?”

    祁欢知道他这是在闹脾气。

    其实这种时候,无论男女……

    你只要口头上哄哄他,这事儿也就圆满的过去了,没有谁会较真。

    “想听实话吗?”祁欢抬起一只手,手指缓缓描摹过他英挺乌黑的眉峰,唇角翘起一个带几分俏皮的弧度。

    顾瞻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微蹙了眉头。

    可是,他并不想适可而止。

    所以,就依旧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等她的答案。

    祁欢却是反问:“还记得我们的初见吗?”

    顾瞻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点头。

    祁欢道:“其实你心里一定到现在都还有疑惑,当时我们萍水相逢,你又是带着伤深夜闯入我闺房的陌生人,即使我胆子再大,又为什么敢对你施以援手,对吗?”

    这个疑惑,在顾瞻的脑海里的确一直存在。

    那并不单是胆子大不的大的问题,往直白了说,当时祁欢那么做——

    甚至都不能用聪明来形容她,她那简直就是缺心眼!

    明知道有危险,却还把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往自己被窝里藏。

    顾瞻是一直用受益者的视角在给她找借口,又洗脑了他自己,所以才一直忍着没去深究其中的不合理性。

    当然——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发展下来,他也是真的无须计较当初的那些细枝末节了。

    现在祁欢主动提起,顾瞻便是神情微敛。

    他虽是没接茬,但祁欢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确实是有所疑惑的。

    她看着她的脸,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出来你别不信,其实我当时见你的第一眼就是见色起意!”

    顾瞻:……

    他表情僵硬了一下,呼吸也瞬间敛去,似乎还没酝酿好该作何反应。

    祁欢继续道:“我当时着凉发烧,脑子烧的有点迷糊,你闯进来的时候我就只觉得你好看,我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就想……”

    她斟酌了下,想着古代人的接受能力有限,便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占点便宜。我当时甚至都没记住你的的脸,当时但凡你长得丑一点,现在也早死了。”

    顾瞻:……

    祁欢说完,就又笑趴在他怀里。

    这都是真话,当时要不是看中了顾瞻的脸叫她见色起意,但凡是换个丑男进来,她都能第一时间尖叫,拿大棒子把人打出去,帮着秦颂一起把人给捶死。

    祁欢就是属于颜狗那一类的,并且狗的理直气壮。

    顾瞻原还等着听她什么情真意切的告白,但是看她这反应却也知道她这说的也绝对都是实话!

    他木然仰躺,任由祁欢在他怀里打滚好一会儿,方才愤愤的拥着她起身。

    他的额头抵着她额头用力的蹭了蹭,咬牙切齿道:“所以,你现在就抓紧一切机会,拼命的占我便宜?”

    祁欢也不躲,手臂勾着他脖子,还在不知死活的笑:“要不然呢?所有的一见钟情不都是见色起意?要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你们长得好的就是天然占便宜,你可偷着乐吧!”

    她的逻辑,完全无懈可击。

    甚至顾瞻也相信——

    当初如果真是个长相凶恶之人闯进她那,她应该当真会吓得当场大闹起来。

    这也……

    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可是见色起意这个理由,却又叫他心里生出更大的不安感来。

    他再次执着深究:“你说你一开始是贪图我美色,我相信了,就当你是见色起意吧,那现在呢?”

    两个人的额头相抵,呼吸间气息交融。

    顾瞻的声音懒散,诱哄之余带一点撒娇的味道。

    祁欢忍不住拿手指戳戳他脸颊,如实道:“就是现在我也觉得你好看!”

    顾瞻还不满意:“然后呢?”

    祁欢失笑。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还有就是……现在我觉得除了我娘,你会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喜欢一个人,也是要对他有所图的。

    一旦无欲无求——

    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走到头了,还靠什么来吸引捆绑对方?

    祁欢现在算是个白富美人设了吧,她自己不差钱,所以一开始就肤浅任性的图顾瞻的颜,她对感情需求不大,在情感方面相对独立,然后就要图顾瞻对她的好。

    这世上,哪有什么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儿?

    如果不图他的钱,也不图他的颜,甚至他对你还不好,得你倒过来出人出钱的舔他……

    单身潇洒它不香么?

    顾瞻果然是从祁欢这话里找到了被需要的安全感,也安心下来。

    他将她重新拥抱入怀,下巴抵在她肩窝里蹭了蹭,嗅着她发间淡雅的花香喃喃的道:“是,我会对你好的。”

    两人又腻歪玩闹了一会儿,感觉天色渐暗,祁欢才从榻上爬下来:“天黑之前我得回去,别再把我娘惹毛了。”

    顾瞻坐在榻上帮她整理裙摆上的褶皱,没说话。

    祁欢于是知道他这多少是有点不乐意了,因为她还是没松口成亲的事。

    哄他开心,她还是手到擒来的,祁欢就又坐回他腿上去。

    顾瞻下意识抬手揽住她。

    祁欢搂着他的脖子对上他的视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这样先斩后奏定了是与我的婚事,老国公会不会不满意啊?”

    顾瞻是扛不住她的主动亲近的,果然脸色一瞬间就缓和许多,揉了揉她的脑袋道:“祖父他年纪是大了些,可他不是迂腐之人。”

    主要——

    也是知道管不住!

    当年顾皇后入宫的决定就是自己一意孤行做下的,虽然老爷子事后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满来,可是心中不容易,日积月累下来也总难免会跟身边最亲近的嫡孙顾瞻抱怨两句。

    所以顾瞻知道,老爷子当初是并不赞同自己姐姐入宫的。

    不是因为对君王本身有什么微词,而是他认为那个后宫,于女子而言,绝不是什么好归宿。

    虽然现在他娶祁欢,这里头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老爷子挑剔的,但是毕竟是先斩后奏,顾瞻心里也多少有几分过意不去。

    先替祁欢整理好衣物,他又套上靴子穿回外袍,将祁欢送回了长宁侯府。

    为了混脸熟,顾瞻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着祁欢进去给祁文景和杨氏都打了招呼。

    这个时辰祁正钰还没从衙门回来,却已经到了饭点儿,杨氏自然得留未来女婿一起用饭。

    祁文景算是沾顾瞻的光,这天也回了安雪堂,同杨氏母子三人一起用的碗饭。

    席间祁欢偷瞄了祁元辰好几眼,那小子只是拿着筷子自顾埋头吃饭,看着与往常无异……

    祁欢却可能是因为心虚,总觉得他该是还在闹脾气,很不高兴见到顾瞻。

    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天也黑了。

    祁欢送顾瞻出门时突然想到自己有日子未曾关注叶寻意方面的动静,就又拉住了他:“这阵子我都没顾上问,宁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还有刺客的身份查实了吗?”

    顾瞻道:“哦,倒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就是宁王妃在大喜当日身亡了不是,昨天停灵七日期满,她下葬之后宁王已经请旨陛下将叶三小姐抬为侧妃了。”

第231章 通敌(二更)

    云峥要拉的本来也只是叶才植这个同盟,而至于叶寻惠,不过一颗棋子,和表面上拿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她死了,根本就对大局毫无影响。

    反而——

    现在云峥将叶寻意从陪嫁媵妾的身份直接抬到了侧妃,一来锄掉了叶寻惠那个给他丢人现眼的所谓正妃,他乐得自在,二来又是给叶才植和叶寻意父女再次表明了同盟的诚意和立场。

    横竖怎么着他宁王殿下都是不亏的。

    和叶寻意有关之事,祁欢看待起来依旧无比慎重。

    顾瞻见她不语,还当她是起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安抚道:“虽说拿女人当棋子这事本身就很下作,可叶家那位嫡长女原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算是狗咬狗了,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不需要多想。”

    祁欢的思绪被他打断,看见他眼中认真的神色却是忍俊不禁:“我还没有那么的同情心泛滥,虽然叶寻意的性子偏激,但若真要论狠毒……她们姐妹俩是不妨多让,只是一个隐晦聪明些,另一个更愚蠢一些罢了。”

    叶寻惠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就算她带有嫡女的优越感,瞧不上庶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打压——

    可是上辈子她勾搭妹夫,一家人心安理得的啃庶妹的人血馒头,这事儿就做的三观尽毁。

    祁欢看不上叶寻意,也从来不是因为叶寻意对叶家人的报复,而是她对旁的不相干的人的态度。

    此时她心中忧虑,就又问顾瞻:“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太子殿下在宁王府里是有眼线的对吧?知不知道叶寻意近来具体都在做什么?她进宁王府毕竟是被迫的,依着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逆来顺受,就这么认命去和宁王站在统一战线,并且同仇敌忾的。”

    顶着宁王妾室或者侧妃的名头,叶寻意想跑是肯定跑不了的。

    她总不可能窝在宁王府里就此安静下来,相夫教子。

    祁欢话落,顾瞻脸上就微微闪过一丝的不自在。

    祁欢注意到了,便冲他挑了挑眉。

    顾瞻这才有些晦涩的移开视线看着别处道:“他们之间确实极不和谐,说是大婚当夜宁王强行圆房之后就将她软禁,两人一直彼此晾着。”

    云湛那里的消息很是灵通,他有话又不能大街上随便揪个人来说,所以通常都不管顾瞻想不想知道,太子殿下得了什么秘密消息都要拿给他主动分享。

    顾瞻之所以难为情,是因为觉得和祁欢套路人家夫妻的房事,还是很不体面的的房事,这样不好。

    祁欢闻言,果然怔了一怔,随后就不可思议的微微拔高了音调:“你是说他俩圆房了?”

    这会儿虽是四下无人,两人沿着大花园外围的回廊正准备出府,顾瞻也还是被她吓一跳,仓促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从灯笼底下拖走,站在了光线稍暗淡处。

    “干什么?”祁欢不悦的扒开他的手。

    顾瞻的神色依旧有些惊慌,低声提醒:“你小点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私下谈论这些事,若要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不是……”祁欢依旧还是难以置信,神色凝重的抬眸盯紧了他:“你这消息来源准确吗?你确定叶寻意和宁王已经圆房了?”

    这是一本标榜双洁重生复仇文的女频小说,云峥绝不可能的男主,可现在叶寻意这个女主要真的先和别的男人睡了这又算怎么回事?

    顾瞻看她并无半分玩笑意味,这才缓慢的意识到她方才的一惊一乍的确不是在拿自己开涮。

    他奇怪的看着祁欢,比她更不解的道:“无论做妾室还是做侧妃,叶三小姐都是宁王给了名分聘进府的女人,他们圆房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叶寻意不是不愿意吗?”祁欢坚持捍卫女主的贞操。

    叶寻意作为言情文女主,爱慕她的男人没有一打也得有一个巴掌的数吧?这里头也不乏想要霸王硬上弓的,就比如云峥和云珩,之前就都曾经试图跟她传个绯闻啥的逼她就范,可是这些阴诡伎俩无疑不被女主光环粉碎的彻底,回回都可被她反客为主的利用去构陷别人……

    祁欢一直以为就算她被逼无奈暂且进了宁王府,也依旧可以凭借主角光环再熬出来的。

    这怎么就生米成熟饭了?

    祁欢的表情依旧认真,充满了求知欲。

    顾瞻却开始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纵然宁王好色,并非非她不可,可他毕竟是个正常男人,自己名正言顺纳进门的妾室……挨不得碰不得?难道还要将她供起来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

    祁欢却仍然打从心底里不服气:“可那是叶寻意啊……”

    “叶寻意只是叶才植家的一个庶女。”顾瞻道,终于开始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你是不是有点太把那个女人当回事了?每回提起她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哪有。”祁欢当即否认。

    可是她又总不能说她在叶寻意身上开了天眼,知道叶寻意就是可以影响所有人命运的关键吧?

    这些古代人这么迷信,还不得把她拉去烧了?

    为了不叫顾瞻看出她更多的破绽,她匆忙背过身去,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道:“就是以前看她行事,觉得她很有手段又运气极好……既然她进了别人的阵营,那么我们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对待她也没错。”

    顾瞻走上前来,手掌搭在她肩上握了握:“她一介女子,即使有些手段和小聪明,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而已,顾瞻这样的想法正是大多数人的正常想法。

    祁欢却是一阵蓦然心惊。

    她猛地回转身来,抓着他的手指严厉的提醒:“哪怕人家只是得上天眷顾,比我们更多几分运气……运气好,也算是人家的本事和本钱。顾瞻,你别怪我危言耸听,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在对待和叶寻意有关的任何事情上都一定要慎之又慎,永远也不要掉以轻心。”

    顾瞻被她明显透着惊慌的神色和脸上庄重的表情镇住,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祁欢又更加用力的握紧他的手:“答应我啊。你的别的事我统统不管也统统不过问,唯独叶寻意……一定不要在她面前疏忽大意,这个女人的运气实在好的有些邪门了。”

    更多的,她也不能说,只能将叶寻意的所向披靡归结于她的逆天好运。

    而事实上,在瑞王府栽跟头之前,叶寻意的种种行事的确是顺利到叫人叹为观止,不服不行。

    顾瞻一个从小历练的武将,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大喜功之人,他联系祁欢的话认真想了想就也慎重点头:“好,我听你的,一定对她加倍小心。”

    祁欢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可是这笑容,却叫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为了不叫顾瞻过于明显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她就往前又凑了一步,抱着他腰,把脸靠在他胸口温存。

    顾瞻抬手抚着她的背。

    祁欢并不是个情绪化的人,而他又不是那种很会哄人的人,所以她每每闹一次脾气,都会叫他感觉额外的棘手,甚至无所适从。

    好在——

    这天祁欢并不是为了跟他耍脾气的,她抱着他,调整好情绪之后就又主动的恢复了一张笑脸,把她送出了门。

    祁欢的话,顾瞻自然是用心记着了,所以次日下朝他就单独找了云湛。

    并且,开门见山的表述了来意:“叶才植的那个庶女,怎么看都是个隐患,你那里还有什么针对她的计划吗?若是没什么用处,就别留着她横生枝节了。”

    云湛显然十分意外,不由的顿住脚步看向他:“你是从来不管朝中这些琐事的,这次这是怎么了?叶家那个怎么招你了?”

    他二人是进了东宫的演武场。

    顾瞻从手边架子上捞起一把长弓,瞄准了标靶射出两箭。

    他看似漫不经心也没用什么力气,可是沙场上磨练出来的功夫已经成了百发百中的本能。

    两支箭相继命中靶心,更是在第二箭射中之后靶心被射落在地。

    他说:“那个女人太阴毒,祁欢像是被她吓着了,私底下提起她来总是患得患失。”

    云湛目瞪口呆之余更是起了莫大的兴趣,一双桃花眼,眼睛里都开始灼灼放光:“不能吧?那姑娘胆子也不小啊,本宫当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顾瞻嗤笑一声:“寻常的琐事自然不足为惧,可叶家那个庶女太阴毒了,她俩前面又结下了梁子,与其是是防范……不如一劳永逸。”

    说话间,他又一箭射落一个靶心。

    伸手再去箭囊里取箭的时候就被云湛拦了。

    顾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湛苦着脸道:“这靶场是给建来给我练功的,你别一口气都给我拆了。”

    顾瞻原就是心情不大好,想要发泄一下。

    见状,他也便将长弓还了回去,跟着云湛走到旁边的凉棚底下坐下。

    这一次,是云湛沉吟着先开的口:“我知道你想给祁家姑娘一个安心,本来那个姓叶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手上更不干净,要解决掉她就是抬一抬手的事,可老四那案子审的差不多了,父皇还是惦念着父子之情,没打算对他赶尽杀绝。过阵子等他放出来,那女人夹在他和老二中间总还是能添油加醋的加把火的,这时候留着她还有用。”

    顾瞻看向他。

    云湛的神色十分坦然。

    他跟他的那些兄弟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互相算计,不死不休,就没有说得过且过甚至网开一面的说法。

    今日他不主动算计旁人,就得时时刻刻悬心,等着别人主动来算计他。

    顾瞻把斟好的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

    云湛呷一口茶,眉目之间依旧带着少年人烂漫的笑意,眼眸深处盛着的光芒却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他感慨:“这个道理,其实父皇也懂,可他再是偏心于我,他们几个也都是他的儿子,他到底还是心软,难以做到彻底的绝情。”

    他晃了晃杯子里的茶,眼中笑意依旧不改:“叶才植的那个女儿是颗很有用的棋子,本宫还是想留着她再用一用,所以就还是劳烦小舅舅你担待了。不过你放心,本宫会注意舒拴好绳索,不叫她随便跳出来伤及无辜的。”

    他这样说,已经不是在同顾瞻商量。

    其实顾瞻从小就知道,即使他和云湛一起长大,又陪着他走过很长的路,可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也永远都是君臣要摆在亲人之前的。

    甚至都不只是云湛,就连他的亲姐姐顾皇后,从她进宫之后,她也首先是皇家的人,然后才能算做顾家的女儿。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么多年以来,他才额外的感觉到孤独,只有呆在他老祖父的身边才能找到最彻底的归属感。

    云湛对他坦言了目的,这也代表着眸中亲密的态度和诚意。

    顾瞻能够理解他并且也支持他的所作所为,可也就是在这些作为中,也就是更是将两人的身份拉开。

    “好。”顾瞻并未多做纠缠,他只嘱咐云湛,“不过你这边若是得到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动向和消息,都尽早知会我一声。”

    “一定。”云湛也是含笑允诺。

    其实他也从小到大都能感受到顾瞻在他面前的疏离和客气,可是这怎能怎么办呢?

    他是当朝的太子,生来就被安排在了这个身份和位置上,这注定将会是一条孤家寡人的路,谁都陪不了他。

    这事顾瞻只与云湛谈了这么一次,之后便没再提及。

    五月下旬,瑞王云珩私藏黑火案审结,帮他购买并且头晕黑火进京的淑妃母族陈氏一族获罪,连带着他府中亲信也被查处了将近半数,朝中另有数明高品阶官员受到牵连,或者获罪罢黜,或是贬官流放,一时之间他所经营多年的势力便坍塌去了大半。

    皇帝借由此事,重责之余决定将他贬谪出京,赶去封地修心养性。

    众所周知,依着大觐朝中的传统,皇子一旦被贬谪出京,就会被收去手上在京的所有职位和实权,从此再也没有插手中央政务的机会,也就是再没有资格染指皇位了。

    由于云珩这事儿波及较广,后面朝中持续动挡了大半个月,整个京城之内都人人自危,所有的门阀世家都低调多了。

    正好天也热起来,祁欢自是闭门不出,安心避暑。

    而转眼进了六月中,就在瑞王云珩收拾行囊准备迁出京去的节骨眼却又平地起惊雷——

    有自称是瑞王府家奴的人写了匿名信告发,京兆府衙门火速派出衙役闯入瑞王府搜查,竟是从云珩卧室的密室里搜出了数封他通敌的信函。

    京兆府尹连夜将书信呈送进宫。

    皇帝被从睡梦中惊醒,查阅密信之后,上个月宁王府行刺事件的根由也因此告破——

    竟然就是云珩与大成人勾结,由大成方面派出来的皇室所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所为。

    此事一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云珩为敛私财私运黑火是一回事,可是他通敌叛国,甚至设计行刺了皇帝和太子,这又是另一回事,整个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偏——

    那些信件上面白纸黑字,全都是云珩的亲笔,包括所盖私印都核对无误,这就是铁证如山。

    别说牵扯到这样的事,皇帝也不会想着保他,就算还想保——

    也没法保了!

    这桩案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告破,瑞王府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第232章 真伪

    这些事情,祁欢并未第一时间知道。

    等她得到消息,却是整个京城戒严封锁,满大街都在嚷嚷着捉拿瑞王党羽了。

    家里被派出去采买的下人被尽数赶了回来,大清早的,祁正钰才刚去衙门不久就差管玉生回来给杨氏捎信,说是叫她闭锁门户,约束好府里人,定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杨氏追问具体细节,管玉生也说不太明白,只道:“陛下今日连早朝都没上,连京郊大营的军队都连夜调派了部分进京,帮忙搜捕。瑞王涉嫌通敌叛国,这消息……”

    他说着,下意识看了眼就坐在杨氏屋里的祁欢,然后垂下眼帘继续道:“平国公府的世子爷派亲信的暗中给咱们世子爷递的消息。总之现在全城搜捕的这个架势前所未见,侯爷说咱们府里小心为上,请世子夫人务必看管好门户,千万不要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堂堂皇子,牵扯上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

    的确,但就这件事本事就足够触目惊心。

    “我知道了。”杨氏应承下来。

    管玉生回了家,街上这会儿正乱着,他也不好再顶风作案往衙门去给祁正钰复命了,便回了福林苑去。

    杨氏雷厉风行,当即便下了几道死命令,封了府门,同时严禁府里下人互相打听嚼舌根。

    祁欢等她忙完了回来,将祁元辰交还给她,自己就回了春雨斋。

    可是回去路上她却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顾瞻能得到消息,应该是他连夜就也被叫过去帮忙了,全城戒严,调用了御林军和京郊大营的人马,这么大阵仗的全城搜捕……这个情形……事情可能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搜捕逆党,不都这样?”星罗不以为然。

    祁欢脑中思绪飞转,依旧觉得这事情非比寻常。

    她的脚步忽的顿住,微微屏住了呼吸:“不对劲,这觉不是一般的搜捕逆党……”

    星罗和云兮两个不约而同也都顿住脚步看向她。

    云兮嘴快,脱口道:“不是搜捕逆党那还能是什么?”

    “是瑞王。”祁欢道。

    原也不过一种无端揣测,可是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却就先是无比笃定的相信了。

    她面色肃然,看着两个丫头:“一定是瑞王跑了,他们在搜捕瑞王。”

    如果是一个勾结了敌国,又意图行刺了皇帝和太子的亲王事败之后却金蝉脱壳跑了……

    身为皇族,云珩这些年也一直是游走于朝政权力中心的人物,他手上必然还会抓着许多关键的秘密。

    如果真是他逃脱了,那这京城之内就无论出多大的搜捕动静都不为过了。

    因为——

    若是一旦叫他逃脱出去,甚至投奔了敌国,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惊闻此言,两个对政事一窍不通的小姑娘也都更加紧张了起来。

    云兮道:“那……那这京城里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啊?”

    可话是这么说,祁欢心里此时却有另一重更大的疑惑——

    原书里,明明最够勾结到大成的姬姓门阀,并且铲除云珩,又导致大觐灭国的人是叶寻意。

    云珩和叶寻意可是一对儿不死不休的活冤家,叶寻意的人脉,按理说怎么也不该反而落到她死对头的手里去。

    而且——

    叶寻意要大觐灭国,是因为她仇视云珩,顺便迁怒,对他身后的皇权大觐朝廷都痛恨非常,所以她会想方设法毁掉云珩最想得到的皇位,这一点合情合理。

    现在就算事有偏差,云珩截胡了她的资源……

    云珩一个大觐的皇子,他勾结敌国又图的是什么?

    大觐除了在十五年前那一场南境战事上败得惨烈,事实上这百十年下来,要论真正的国力,一直都是在内乱不休的大成朝廷之上的。

    原著里的云珩,心思虽然阴暗,但是对皇权执着非常的野心也早就了他过于高傲的性格,就因为他从小被压在底层隐忍的太多,所以长大以后,对于翻身做人上人的欲望才那般强烈,甚至达到了扭曲的地步。

    为此,他才一直将叶寻意这个庶女王妃视为自己的耻辱。

    文中第一章,叶寻意死时,一直耿耿于怀云珩居然喜欢的一直是她嫡姐,导致她极度的愤恨不甘心。

    可如果跳出那个原文的框架,深入的剖析人物性格,祁欢其实更愿意相信——

    云珩渣是渣的明明白白,但他隐忍蛰伏几十年也非要扶了叶寻惠这个叶家最尊贵的嫡女上位,这其中绝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男女之情,那应该只是存在于他骨子里的阴暗的自卑心理作祟,她将出身高贵的叶寻惠当成了勋章,认为换了这样一位皇后就能洗掉他前面几十年忍辱负重的污点。

    就是这么一个自尊心强大到人格都扭曲了的人,他在大权在握之前去和敌国勾结?上赶着去人家脚底下伏低做小吗?

    如果真被逼到绝境,他可能是会这么做,求一个绝对反击的机会啊!

    可是——

    他要和敌国皇族之间达成信任和默契,并且可以发展到一起谋划大事的交情,这绝不可能是个把月内速成的关系和交易,他必定是早就和那边有所勾连了。

    他失势,也就是最近一个月突然发生的事,按照他之前握在手里的局面,他真的犯不着去和敌国勾结。

    祁欢左想右想,总觉得这事情发展有些不合情理,哪里怪怪的。

    星罗见她神情紧张,就也慌了一下,紧跟着提议:“卫风是不是还在咱们府外候着?要么奴婢去找他看看,请顾世子过来一趟,小姐您详细问问?”

    祁欢回过神来。

    她面色依旧显得无比凝重,闻言却是果断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会儿肯定在忙,就别给他添麻烦了,我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等他得空再说吧。”

    她带着两个丫头回了春雨斋,搬来自己的工具箱,拿出刻刀和之前雕到一半的小块玉石,凝神静气下来,摒弃掉脑中那些天马行空又无任何根据的想法。

    外面闹的动静很大,大街上都有点兵荒马乱那架势了,闹得府里也人心惶惶。

    祁欢一直略感心绪不宁。

    这天下午,天还没黑祁正钰和祁文景父子就被打发回来了,说是皇帝的旨意,休朝三日,并且准了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衙门三日休沐。

    只有祁文昂,朝中六部实物反而比寻常更忙,他非但没能休沐,反而当天被抓了壮丁,派了人回来送信,说衙门公务繁忙,晚上不定能回来,叫岑氏勿念。

    外面的动静不稳,自然也影响到了府里人心,是夜下人们无事便都早早被打发回房了,整个府里的氛围都莫名有几分肃然。

    烛火的光线太暗,入夜祁欢就收了刻刀。

    吃饭、沐浴之后,她却因为有心事一时了无睡意……

    正坐在灯影下发呆,星罗就推门进来:“小姐,顾世子来了。”

    祁欢立刻打起精神,往她身后看,却没看见人。

    “世子爷叫人过来送的信,叫您去前院见他。”星罗说着,已经进屋打开柜子给她找了衣裳出来,“顾世子该是办差经过这附近,趁机过来的,说是不能久留,这会儿正在前院和世子爷说话。”

    祁欢于是明了——

    顾瞻这该是怕她拿不到确切的消息心里不踏实,抽空赶紧来看一眼,好叫她安心的。

    正好,她现在也有好些事情需要跟顾瞻求证,就赶紧的换了衣裳。

    头发还半湿着,星罗帮她换好了衣裳不禁有些为难:“这……”

    “大晚上的,不用梳了。”祁欢果断转身,取过屏风上挂着的一件薄披风披上,扶起兜帽盖住了脑袋。

    她脚步匆匆往前院去。

    彼时,祁文景正和顾瞻坐在烟雨轩的花厅里说话。

    祁文景自然也是悬心街上的动态,故而同顾瞻打听了一番消息。

    见着祁欢过来,祁文景便识趣的起身:“我那里还有几封公函要急着回复,欢儿你来陪着辰熠坐坐吃杯茶吧。”

    祁欢微微弯了下膝盖:“父亲慢走。”

    待到目送祁文景出来院子,她就立刻收回视线。

    这几日天气热得很,她裹着件薄如蝉翼的披风走这一路也捂得慌,出了一头的汗。

    祁欢回头,第一时间就把兜帽拉下来,然后快走迎到顾瞻面前:“我以为你得过几天才能腾出时间过来。”

    顾瞻掏出帕子给她擦鬓角的汗水。

    祁欢却突然又问:“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顾瞻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昨天半夜我就出来了,这一天一夜忙的脚不沾地,就是怕你担心,所以先抽空过来给你报个平安,说两句话,我一会儿就走。”

    祁欢于是赶紧回头吩咐星罗和云兮:“你们两个去厨房看看,看有什么现成能吃的东西,端一些过来。”

    两个小丫头应诺而去。

    她转身又拉着顾瞻坐回椅子上,开门见山就问:“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这个阵仗,真的就只是搜捕瑞王府的党羽吗?”

    “不是。”顾瞻也答得干脆,“其实是瑞王跑了。”

    果然!

    猜测得到了印证,一瞬间祁欢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尽快的稳住心神,她又重新抬眸看向顾瞻。

    顾瞻喝了口茶,面上表情不咸不淡的,既没有过分的严肃忧虑,却当然也不会戏谑不当回事。

    他说:“其实瑞王脱身并非是昨夜通敌之事爆发之后才发生的,当时京兆府衙门的人先过去,根据线索搜到了密信便围了瑞王府,之后消息禀报进宫,陛下连夜派御林军前去接手查找瑞王府,并且带瑞王往御前问话时候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府中。所有人都顺理成章的以为他是东窗事发以后,趁着京兆府衙门往宫里交接的间隙遁走脱身的,可是今天白天刑部审讯盘问他府里的人的时候才发现端倪……事实上早在半个月前,他刚从宫里被放出来之后他府中仆从就都没再见过他了。”

    只那时候大家都当他是突然失势,心情不好,关在房里不愿意见人。

    当然,底下人为了不想做出气筒,对他自然也是眼不见为净,看他不出来晃悠,大家都还暗地里高兴,谁也未曾多想。

    但是刑部的官员不是傻子,从这些细节中不难推论——

    云珩其人,该是从皇帝给他定罪,并且将他自软禁的宫室放出来之后他就已经秘密潜出了府去。

    祁欢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瑞王云珩,毕竟是原书里最大的反派,他要是轻易的毫无悬念的突然狗带,她才会觉得不合常理。

    她兀自忖道:“既然他是早就遁走了,时隔这么多天,他还会留在京城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吧?”

    “是不大。”顾瞻道,“不过横竖城门已经封锁,并且也的确不排斥他会铤而走险,继续蛰伏在京的可能,所以陛下就顺水推舟,打算用三天时间叫我们带人将整个京城捋一遍,就算拿不到他,清查一下他的余党也好。”

    总归不算白忙。

    祁欢犹豫再三,还是道出了这一整天盘庚在她心上的疑惑。

    她慎重问顾瞻:“瑞王通敌这个罪名,你觉得可信吗?”

    顾瞻正在喝茶的动作顿住,微有几分诧异的看向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他也实话实说:“我是觉得不合情理,但确实证据确凿。”

    祁欢再问:“我听说是在瑞王府的密室里搜出了瑞王与大成方面往来的密信,那些信件可追溯到多久以前?”

    这里头细节顾瞻是清楚的。

    他说:“最早的一封可追溯到三年前,就瑞王府搜出这的这部分证据,第一封信该是大成方面起的头,试图与瑞王联系的他们在南境关外的守将,但是那第一封密信过后,瑞王方面是近一年才开始有所回应。搜到的信件一共八封,其中有七封都是大成方面写过来的,根据这些回信拼凑出了瑞王通敌叛国的大概经过,并且还有一封是瑞王写好,还不及送出去的最后一封回信,这一封和前面两封合起来,所述尽是他们商量于宁王婚宴之上行刺陛下与太子之事。”

    但是这件事上,最大的不合理之处在于——

    云峥是仓促决定成婚的,他的婚事从定下来到大婚举行,中间才几天时间。

    京城与南境路途遥远,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要往来数封信件商量行刺之事,时间上就不够送信的。

    这样简浅的疑点,皇帝和太子自然也都一眼看穿,可那些信件确实造不得假。

    昨夜事情爆发后,御林军不仅顺藤摸瓜,已经抓获了一名云珩与大成方面往来的信使,从他身上搜到了云珩给大成守将的最近一封回信,并且还顺藤摸瓜,拿了宫里几个内应,因为宁王大婚前后,瑞王云珩是被软禁宫中的,那几个人组成一个严密的消息传递网,说是帮他送信和宫外接应的人交换信件,谋划的行刺。

    如果要相信这些证据和证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大成方面和云珩勾结之人当时就藏在京城,否则时间不允许他周密布局安排那场行刺。

    可是现在云珩逃出了京城,听不到他的亲口供述,被截获的那些信件就成了铁证如山。

    顾瞻耐心的给祁欢分析了一通,最后捏捏她的手指安抚:“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胡思乱想,总之这些事再如何也跟咱们扯不上关系,你知道就好,回头如果有了后续的消息和进展,我再告诉你。”

    祁欢紧抿着唇,却是神色有些纠结的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一寸一寸慢慢抬起头,对上顾瞻的视线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所谓瑞王通敌叛国的那些信件其实都是伪造的?有人想用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置之死地!”

第233章 众钰斋(二更)

    顾瞻深吸一口气。

    虽然祁欢说这话,很有些异想天开之嫌,他却依旧耐性十足,一点点与她认真分析:“他的字迹比对无误,从细作手上截获的他那封亲笔信上印鉴比对也与他的私印一模一样。而至于大成方面的回信……陛下那里有这些年偶尔因为边境问题与他们朝中交涉议事时候往来的国书,印鉴也对的上。”

    祁欢没说话,只低头从荷包里翻出个很小的东西。

    然后,凑近唇边哈了两口气。

    她拉过顾瞻的手,将那枚小小的印章戳在顾瞻手心。

    之后,那上面呈现的印鉴,无论从形状还是字迹字体,顾瞻乍一眼看去发现它竟和自己的私印一模一样。

    顾瞻不免诧异。

    祁欢将雕刻半成的一枚小小印章放在她掌心。

    顾瞻拿起来细看。

    那印章虽然已经初具雏形,刻好了字面试盖过,但章子本身尚未雕好,尚看不出那究竟是雕了个什么形状。

    祁欢的手艺有限,而且她自认为送给顾瞻的主要还是送心意,东西只要最后能用,功能是在的,那么顾瞻当是也不会挑剔别的细节,所以选好了玉料,雕刻出大概的大小形状之后她是先把字刻好了,确定那部分没有刻残,东西可用,她才又继续慢慢的琢磨打磨外观。

    顾瞻拿着那个半成品的印章在手,又亲自试着在掌心印刻了一下,关注点就自然跑偏。

    再抬眸看向祁欢时,他眸中就是光影璀璨,神情明显惊喜:“是要送给我的?”

    “上回在你那看见你的印章,边角都磕坏了。”祁欢大大方方的承认。

    但紧跟着,她又再转入正题,正色道:“这枚章子是我用拓印你原来章子的自己尽量还原之后刻上去的,我头次弄这个,手艺只是一般,可也自认为这章子刻的和你原来那个应该无甚差别。这世上匠心独具的高超手艺人大有人在,假使一个既有身份又不缺银子的人从幕后操纵,想寻一个雕刻高手来仿造一枚印章,这应该不难吧?”

    她说是和顾瞻讨论,可是看态度语气,却是心中明明已有定论。

    顾瞻也立刻心领神会:“你怀疑宁王?”

    “不。”祁欢道,“我猜是叶寻意。”

    这并非凭空揣测,而是今天听了外面的风声之后又思索良久,又仔细一点一点回忆了她之前看过的这本书的原剧情。

    里面有个情节是,云珩想要博叶寻意的好感,给她递了一封亲笔信函倾诉衷肠,但事实上却也是想要借由这封信暴露两人之间的“私情”,好逼着叶才植就范,将叶寻意许配给他。

    结果这事儿的结果是,那封私心被丞相夫人言氏带人连夜查抄,当面拆开验证——

    却发现是云珩写给叶家另一个庶女的。

    叶寻意辩称,是她为了家里姐妹的名声,不想传出庶姐与人私相授受的丑事,发现并且私自扣留了这封信件,想要息事宁人,结果却被“不识好歹”的丞相夫人翻出来,连累了一家子姐妹的名声。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云珩根本不知道信件出了问题,只等着来叶家解围认下这件事,来了之后却成了个百口莫辩的死局。

    后来这一局里叶寻意大获全胜之后,她自己独白时提过一句,说她上辈子为了讨云珩欢心,花费了多年临摹对方的字迹,并且将这当做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并且因为她的这个爱好,还替云珩解过一次严重的危机。

    那是在云珩登上帝位几年后的一次,地方上动乱,地方官员难以镇住场面,朝中也有反对他的势力趁机集结,施压,那次云珩在朝堂上演了一出被朝臣气吐血的急怒攻心的戏码,之后他就以养病为名不再露面,实际上却是已经秘密出京,亲往暴乱地点平叛去了。

    而在这期间,就靠着叶寻意在宫里用他的笔迹批阅奏折,瞒天过海,替他拖住了朝中那些居心叵测的朝臣,进而为云珩争取了时间。

    后来云珩大获全胜回来,并借那次御驾亲征奠定了自己在军中的威望,稳固了皇权。

    祁欢当时看这本书没太走心,又因为宅斗小说看的太多,家里姐妹互相算计的戏码她也没太用心去记,今天仔细回忆,这想起这本书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桥段。

    她本来就觉得云珩勾结大成人这事儿不符合常理,想起叶寻意还掌握了这项技能之后——

    就更是笃定,这件事的真相另有玄机。

    面对顾瞻,她顾虑也不大,于是稍微润色了一下说辞,坦诚与他道:“瑞王与叶寻意之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开始瑞王只是绞尽脑汁的想娶她而已,即使她不愿意嫁予瑞王,她区区一个丞相府的庶女,谁又给她的胆量和决心,叫她敢于一次次铤而走险,屡次反手算计到瑞王头上?她对瑞王的态度,早就超越了不喜,反而是有种苦大仇深,毒辣到骨子里的恨意,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不对劲。他们之间,似乎并不是瑞王在针对叶寻意,反而是叶寻意一而再再而三,处心积虑在针对他。若是有什么缘由,叫她对瑞王的恨意旷日持久,而她又背地里做了太多想要扳倒瑞王的准备……寻一些瑞王平素的手稿,花个两年时间反复磨练,习得他的笔迹,这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叶寻意何止是对云珩的太多不合常理,她对她身边和她有过节的太多人的态度都不合常理。

    主动挑衅,主动设计,与谁有丁点儿过节,就不遗余力的非得将对方置之死地不可。

    言氏一族,那么多混迹官场的人,她挨个招惹,甚至连皇族中人也不在话下……

    在这个时代,人心对皇权的敬畏是深入骨子里的一种本能,毕竟皇权是可掌生杀的利器,轻易谁敢触犯?

    可是——

    叶寻意不怕?!

    沉默片刻,顾瞻便是意味深长的深吸一口气:“如果朝着你想的这个方向推论,那确实……与其相信瑞王和大成勾结,不如反过来怀疑做这件事的人是那个叶寻意。”

    祁欢一针见血的再点出其中最可疑之处:“据说瑞王此次是被人匿名举告了,为什么黑火案刚刚爆发那会儿不翻这事儿,而非要等到那件事的风头过去,到了这个时候才去告发?行刺事件发生在一月之前,中间的这一个多月,反而更像是有人刻意腾出的时间,等着去制造瑞王的这些罪证。毕竟……这里离着大成还挺远的。”

    如果说,云珩的笔迹,叶寻意可以毫不破绽的模仿,印鉴她也能寻到能工巧匠去做……

    这个证据链里最难得的还当属于大成方面给云珩的回信。

    叶寻意和云峥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太可能完美复刻出大成皇帝的玺印,和那边戍边主帅的私印。

    如果这些印鉴上也都寻不出丝毫破绽的话——

    那极大的可能便是这些印鉴都是真的。

    在行刺事件发生之后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人往返大成和大觐两地,完美整合了这些造假的所谓云珩通敌叛国的信件。

    这事乍一看,不可思议。

    可谁让叶寻意是开了金手指的女主呢?原书里她最后倚仗走上人生巅峰的就是来自大成的男主。

    所以,在别人身上看来千难万难之事,到了她这里,都顺理成章了。

    顾瞻的表情也蓦然严肃下来:“若真是这样,那这事情可就更严重了。”

    他定定望着祁欢。

    祁欢明白他的意思——

    目前这一切,都只是他们单方面异想天开的揣测,他们手上也毫无实证,证明是叶寻意在构陷云珩。

    这就是身在局中的弊端,明明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没有办法说服别人相信你所相信的。

    说话间,星罗和云兮她们刚好去而复返。

    两人端着托盘,拿了几样吃食过来。

    星罗道:“大厨房没剩什么了,这是从安雪堂的小厨房端过来的,现在盛夏时节,天气热得很,什么都存不住,只有这些点心了。”

    顾瞻在外面跑了一天,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他自是不挑。

    两个丫头把糕点摆上桌,他便就着茶水吃起来。

    祁欢见他茶盏已经见底,就将自己的换给他。

    顾瞻风卷残云般先吞了两碟子点心,进食的速度才缓了下来。

    祁欢抬手,隔着桌子拿掉他唇边一点糕点的碎屑,突然有点心疼:“你以往在外行军打仗时是不是经常要挨饿的?”

    顾瞻又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的笑道:“军中嘛,战事当中自然比太平盛世上要更苦一些,不过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好的。”

    祁欢哪里不知,他这是在避重就轻,不想和自己说太多细节。

    总归她也是对此无能为力,所以就识趣的没再多说,就只安静的看着他吃。

    然后,她目光不经意瞥见他放在手边的那枚小小印章,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坐直了身子:“我突然想起来个地方。”

    顾瞻被他惊动,停了拒绝的动作抬眸朝她看来。

    祁欢道:“胡大夫他们医馆那条街上有家很老的首饰铺子,我曾经在那里遇见过叶寻意,据说她是那家铺子的常客,那家有位老师傅,手艺十分了得,如果真是叶寻意找人仿刻的瑞王的印章……她会不会找的就是那位师傅?”

    自古以来,每一行金字塔顶端的人才都是稀缺的。

    叶寻意要做这么大的局,一时之间应该也不好去网络人才,加上时间也紧迫——

    那家铺子开了几十年,掌柜伙计都知根知底常驻京城的,用他家的师傅相对也比较放心。

    可——

    如果叶寻意真的用的是众钰斋的师傅的手艺,那么她谋划了这么大一件事,为保万无一失,利用完对方之后的第一件事……

    祁欢心下蓦然一惊。

    顾瞻已经蹭的站起来,嘴里还叼着块糕点:“他们极有可能会杀人灭口,我这就赶过去看看。”

    说话间,他已经顺手捞起桌上那枚半成品的印章收进来腰带夹层里。

    那东西还没刻完,祁欢并不想就这么送给他。

    可是事有轻重缓急,她不敢上去纠缠,索性就先由着他了,只飞快的从袖袋里抽出帕子,将桌上剩下的糕点一股脑儿倒进去,然后追着顾瞻跑出门去。

    顾瞻人高腿长,加上这回走的极快,祁欢一路小跑追到大门口,他都已经上马。

    见她追出来,顾瞻就蹙眉暂且又收住了缰绳:“大晚上的,别出来了,快进去。”

    祁欢走上前,将拿包糕点塞进他马背的褡裢里:“剩下的糕点你带着,如果顾不上吃饭还能垫垫。”

    顿了一下,她又往前凑了一小步,压低了声音道:“瑞王的案子我们没有证据,未免被人倒打一耙惹火烧身……”

    不等她说完顾瞻已经明了。

    他弯身下来,手掌摸摸她的脑袋:“我明白,我就是先去确认一下,不会贸然出头的。”

    祁欢又道:“那……你确认之后,尽快叫人给我回个消息,我今天晚睡,等着你的回信。”

    顾瞻张了张嘴,原是想劝她早些去睡,可是话到嘴边又知道心里存着这么大的事,叫她睡她也未必睡得着,所以便直接点头:“好。你留个人在门房等着吧,我尽快给你回信。”

    时间紧迫,他说完,又递了个催促的眼神过来。

    祁欢知道这会儿街上乱,他得要看着自己进去才放心,所以转身就赶紧先回了门里。

    顾瞻等她进门之后,这才心无旁骛的一招手,带着候在侯府门前的一队人马走了。

    祁欢回到房里,刻了一半的印章也被顾瞻顺走了,她无事可做又睡不着,就只盯着桌上宫灯发呆。

    星罗被留在了门房等消息,云兮陪着她。

    眼见着马上就三更,困得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祁欢正想叫醒她,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她起身去开门,星罗带着江玄出现在院里。

    星罗解释:“顾世子给您带了话,奴婢怕转述不清,只能把江玄带过来了,小姐你们有话快说,奴婢去院子外面等着,一会儿再送他出去。”

    “去吧。”祁欢颔首,示意她无妨。

    可是大晚上的,她也不方便放江玄进屋,所幸这个时辰院里的其他人都已睡下,她便直接站在门口问:“怎么样?你们去过众钰斋了?”

    “人去屋空。”江玄也是言简意赅,先回了话又进一步解释:“我们赶过去时已经没见到那家铺面里的任何人了,里面东西,包括一些珍贵的成品半成品的首饰物件都还在。那屋子里虽然没见打斗的痕迹,但是看里屋桌上的一些东西有被人随意推倒的迹象,该不是店里展柜和伙计所为,极有可能是那铺面在我们之前已经被人搜略过。后来查问周遭邻里,邻居说早在半月之前就没再见那铺子开门,更没见他家的任何人了,事先也没听他们说过要转让铺面或者出门远行之类的消息。”

    “这样看来我猜的该是没错,叶寻意确实用了那家的师傅。”祁欢此时的一颗心却还是不上不下的悬着,沉吟着思忖:“可是他们人不见了……这样的话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师傅替她干了活儿之后意识到情况不对,率先察觉危险,自行躲避了出去,第二种……就可能是他们都被叶寻意找人无声无息的绑走并且于暗中灭口了。”

    可是半月之前人就都没了,就算昨日东窗事发之后顾瞻立刻带人赶过去也早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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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钰斋的线埋了好久,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公众章节翻一翻,嗷呜~

第234章 拿云珩的人头来换!

    可不管是这两种可能中的任何一种,那都说明半月之前云珩的印鉴已经刻好了。

    但偏偏——

    幕后操纵者却忍着夜长梦多的风险,硬生生又熬了半个月才将事情翻出来。

    这样,祁欢就越是笃定——

    对方是在等大成方面给出的另一半的罪证。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有可能众钰斋的师傅是半月前才被绑走,他用了这半个月被叶寻意困住,前几天才刚替她把印章雕刻出来。

    可在直觉上,祁欢更倾向于前面两种可能!

    祁欢并不同情云珩的遭遇,毕竟这是他和叶寻意之间的因果,不管叶寻意用了何种手段,他都活该。

    但是祁欢现在最不安和紧张的……

    却是叶寻意终究还是和大成方面搭上线的这个事实!

    仿佛,原书里做为她最大的外挂和倚仗,可以帮她推翻两国争权,并最终夺得天下的男人就要呼之欲出。

    这可当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祁欢紧张的咬着手指思忖权衡片刻,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先行冷静下来。

    她再跟江玄确认:“你们在众钰斋那里没弄出太大的动静吧?”

    江玄道:“大小姐放心,我们主子有分寸,那一片街区本就在我们负责搜查的范围之内,我们是带人挨家挨户查过去的。”

    语气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世子爷说,如果当真如您所料,这件事母后的主导者乃是宁王和他那位侧妃娘娘,除非是众钰斋的众人已经被他们灭口清理干净了,否则的话他们一定会有眼线在暗中盯梢。”

    祁欢立刻会意,明白了顾瞻的顾虑。

    她点头:“我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你们已经做过掩饰了……那即是被他们怀疑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宁王府那两口之终究不是善茬儿,你再提醒顾瞻一次,最近他行事一定额外小心些,别被对方寻衅报复了。”

    顾瞻默认是太子党派的死忠,就算没有这件事——

    从云峥有意角逐储君之位那日起,他也早就成了宁王母子的眼中钉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祁欢现在倍感悬心,其实还是因为叶寻意。

    不过好在,在叶寻意的上一世里,顾瞻早死,叶寻意那时候该是也和他毫无交集的,这样能拿住他把柄并且暗中算计的风险便大大降低了。

    “是,小的一定如实转述您的话。”江玄拱手应诺,“大小姐若是再没有别的吩咐,小的也便先行告退了。”

    祁欢微微颔首。

    眼见着江玄转身离去,她又再次出言叫住对方,嘱咐道:“你们世子爷这几日有公干在身,你跟他说,叫他暂且不必惦念我,让他想忙完他的公务就好,这几天不用还特意抽空再来看我了。”

    江玄再次拱手应诺。

    星罗三更半夜把领到自家后宅来,本就是不合规矩的,好在是这个家里杨氏当家,而祁正钰和二房的人则是为了大局和家里的名声,他们自知动了祁欢杨氏会跟他们拼命,所以即便听到了风声,也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敢闹出动静来。

    星罗原路又把江玄送去府去的。

    等她回来,祁欢已经把睡蒙了的云兮给哄了起来,打发给她,叫她领着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去睡了。

    彼时,宁王府。

    虽然府里一片安静,可是隔着层层院墙,叶寻意也能猜到外面街上兵荒马乱的局面。

    上辈子她上位者坐久了,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辄就能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搅动风云的那种优越感。

    可是自她重生一来,却受限于小小丞相府庶女的身份,不得不隐忍蛰伏。

    这一次——

    算是她搅出的最大的一场动静了。

    在这种凭一己之力左右大局的气氛中,她才终于一扫这些天一来的郁气,整个人都扬眉吐气了,觉得心里痛快非常。

    这一晚,她在享受自己的杰作成果,自然毫无睡意。

    正在对着窗口,遥想街头巷尾的混乱……

    就看云峥冷着脸大步走进了她的院子。

    叶寻意眼中浮现明显嫌恶的神色,碰的一下合上了窗户。

    等她刚沉着脸转身退进了屋内,云峥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她当时来宁王府,是被迫,这两年在丞相府,身边培植起来的心腹绝大多数都被叶才植给她清理干净了,还有个别隐藏的深的,她也没能做主带来,所以进府那会儿她就是孤家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她院里服侍的人,也都是云峥叫王府管家派出来的人。

    很明显——

    都是送来监视和看管她的。

    可是——

    她在宁王府也是有内应的。

    尤其,是王府里那个管事。

    虽然大婚之前她安排对方给她制造天谴,破坏婚事的计划阴差阳错半途流产,没能顺利实施,可是那个人并没有被云峥扒出来,她也依旧抓着那人的把柄,所以通过这一重人脉,她身边近身的两个婢女已经被她顺利收为己用了。

    云峥过来,两个婢女本该去拦的,但是为了不过早暴露,两人也都按兵不动,任由云峥闯了进来。

    云峥方才走在院子里,就看到她摔上窗户的动作了,本来就不甚好的心情顿时更如雪上加霜。

    他一脚跨进门来,目光先搜寻到叶寻意所在,便是当先狠狠的剜了一眼。

    诚如他自己一早就说过的那样——

    他这二十多年,见惯了各色美人儿,以叶寻意的姿色,还不足以骄叫他动心,所以除了新婚之夜那晚之后,这一个多月他就再没有踏进叶寻意这个院子,任由她关在这里自生自灭。

    这,也仅仅是他第二次进叶寻意的屋子。

    并且,面色不善。

    叶寻意与他正面对峙,也没含糊,当即就夹枪带棒的主动开口冷笑:“我刚替王爷谋划,做了这么大的事,所谓拿人的手短,宁王殿下的态度是否应该客气些?”

    “你还觉得你了不起了?”却不想,云峥直接没买她的账,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讽刺又恼怒的冷笑:“妇人之仁,终究还是本王高看了你,连杀人灭口这样的小事都不懂……众钰斋的人,跑了。”

    叶寻意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

    她双眼猛地瞪大,不可思议的脱口就道:“这绝不可能!”

    她栽赃给云珩的罪证是一枚他平时用的不多的私印,皇帝和云珩一些心腹近臣知道,上面刻的是他的小字。

    众钰斋的那些人,只是些市井小民,纵然因为他们在京多年,会知道瑞王云珩的名讳……

    也绝无可能知晓云珩的小字。

    所以,她去找了那个老师傅刻印章时才那么放心。

    并非不是她不够狠辣,不知道杀人灭口,而是因为太过胸有成竹也太自信,这才不屑于去做。

    云峥晾着她这些天,本以为她早该屈服服软的了,毕竟这女人已经进了他的宁王府,成了他的女人,她的后半辈子就得靠着他云峥过了,她还继续端着耍脾气给谁看?

    可叶寻意就愣是被关了一个多月,也始终对他不屑一顾,别说服软了——

    昨天白天她突然第一次主动找了他,甩出一叠准备齐全的所谓云珩通敌叛国的罪证之后,直接就是趾高气昂,一副睥睨的眼神看他,仿佛她才是天地间的主宰,而他只能臣妇一般的架势。

    是的,那些东西是叶寻意突然主动找上门拿给他的。

    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她怎么弄到这么些完全可以乱真的所谓通敌密信,问她,她也不肯说,只叫他抓紧时间,赶紧去办。

    叶寻意当时的原话是:“对于这个皇位,瑞王也是筹谋多年,势在必得,现在虽然他一朝翻船……宁王殿下您不妨推己及人的想想,换做是您,您走到今天这一步,纵然失势,您可会心甘情愿的退出角逐,眼睁睁看着旁人拔得头筹?皇帝陛下是妇人之仁,不忍对亲儿子赶尽杀绝,可云珩一天不除,他终究是会不惜一切的报复,他得不到的,也不会叫你我轻易得到。现在他眼见着就要被贬谪出京,若是叫他就此脱身,必定后患无穷。路我都帮您铺好了,您必须在他离京之前将他置之死地!”

    云珩是个对权利充满野心的人,尤其他确实筹谋多年,云峥很清楚叶寻意说的都是事实。

    即使失势,即使注定了会和皇位失之交臂——

    以云珩的为人,他是会宁肯豁出去鱼死网破,也不会叫别人如愿的。

    这个人,留着的确就是隐患。

    他细查叶寻意给他的那些东西,又找了府里心腹的幕僚和师爷仔细比对云珩的奏折手稿和各种印鉴之类。

    说实话——

    若非这些东西是叶寻意拿给他的,他都要相信云珩是真的勾结了大成皇族,通敌叛国了。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

    所以,当时他就几乎是很兴奋的安排了下去。

    叶寻意说等着听他的好消息,就转身又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虽然告发云珩的事情发展顺利,可是捉拿他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变故,等御林军去瑞王府拿人的时,云珩却已经跑了。

    云峥并未参与搜捕云珩极其党羽的行动,所以他目前所知的信息也只当云珩是昨夜事发之后才临时逃出的瑞王府,而并不知道他早半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

    云珩跑了,就得想尽一切办法防止他自证清白。

    所以,云峥火急火燎又叫了叶寻意。

    叶寻意也为了没能当场将云珩置之死地而愤恨不已,既然出现了漏洞就必须及时补救,她这才不得不对云峥吐露了众钰斋那位老师傅的事。

    要趁乱灭口几个市井小民,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本以为万无一失的。

    现在云峥回来,却告诉她没能办到?

    叶寻意当即惊慌不已,只唯恐那些人会已经落到了云珩手里去。

    她三两步绕过桌子冲到云峥面前去,一时失态就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恼怒道:“不过是叫你去灭个口而已,这一丁点小事你都做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

    云峥长这么大,就连他父皇母妃都没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他。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

    倒是没动手,可是叶寻意离他太近,也被他撞翻在地。

    还不等叶寻意爬起来,他就两大步走到那女人面前,蹲下,手指掐住她下巴,同是怒不可遏道:“你自己办事不力,还反过来指责本王没能给你把屁股擦干净?你是什么时候拿回的老四的私印的?半个月前那家铺子里的人就已经跑光了!”

    他说完,也就厌恶的将叶寻意又扔回了地上。

    可能是觉得她面上的脂粉触感不太好,又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指。

    叶寻意摔在地上,再次大为震撼,一时也忘了爬起来,只是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半个月前?怎么可能?他们不会知道的……”

    构陷云珩的计划是在她被云峥抢占的当夜出的。

    事实上,依着她当时的心思和恨意,她更想下手立刻除去的对象是云峥。

    可是——

    他只能模仿云珩的笔迹,却做不得云峥的伪。

    而大成方面,正等着她拿出诚意和实力来证明她自己是合适的合作对象,她当时别无选择,就只能先祭出了云珩,打算拿云珩的人头先赢下大成方面的同谋。

    大成方面的证据也是现造的,约定达成之后,那边的人回去准备,她这边也找了众钰斋那位熟悉的老师傅。

    因为她要求严苛,那位老师傅做事又极为缜密细致,一枚印章他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是半月前才做好交予她的。

    如果众钰斋的人是半月前就失踪的……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往好的方向想,是大成那边的探子对她不能完全信任,所以暗中盯梢,在她拿到印章之后就替她出手,灭口了众钰斋的人,而若是往不好的方向想——

    那便是众钰斋的人在接了她这单买卖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会是件要命的差事,所以做完之后,为了保命就自行躲藏了出去。

    可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单买卖有问题,又什么要接,并且还替她做了呢?

    叶寻意脑中飞快的过了许多念头,最后——

    她是选择相信了第一种!

    她咬牙爬起来,又挂上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冷冷道:“几个草民而已,能成什么气候,你有工夫在这里找我的茬儿,不如多想想办法,尽早把云珩翻出来。只要锄掉了他,这件事才算是真的彻底过去。”

    云峥此生身边有过的女人哪个不是对她千依百顺?

    女人嘛,玩一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逗个乐子,他也享受,可是像叶寻意这样永远弄不清楚自己身份又不知死活的……

    他当真是没什么耐性应对的。

    他目光冷冷盯着叶寻意:“这件事姑且不论,你之前答应过本王的,要将苏秦年拉下马。你行事如此这般虎头蛇尾,本王已经信不过你了,苏秦年的事情上,把你的计划先详细与本王阐明要点,我看是否可行。”

    叶寻意压根不想无偿给他当夺位的工具,这件事,她上辈子做过了,觉得恶心无比。

    既然云峥还贪心的想指望着她,她底气也更足起来,忽而笑道:“如果这三天封城期间,云珩不能被捉拿归案,那宁王殿下您就自请去捉拿他吧。”

    “什么?”云峥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女人是在支使他做事。

    他觉得好笑,没忍住,便当场冷嗤了一声出来。

    叶寻意的态度却冷硬而认真,一字一句道:“拿云珩的人头,来换我替你将苏秦年拉下马的计划,就这样!”

    云珩必须死!哪怕是苟延残喘,她也绝不容那个男人活在有她存在的人世间!

第235章 别人有的,他都得有!(二更)

    瑞王府的事情这次闹得很大,但是朝廷下达旨意中途却并未有所更改。

    三日后,京城解禁,重新开了所有城门。

    祁正钰和祁文景也都复了工,又开始每日早起,按部就班的去上朝,上衙门。

    而祁欢再次见到顾瞻,也便是这时候了。

    他是下了朝之后,匆匆脱下官服就直接赶了过来。

    杨氏这次又恢复了老态度——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人直接把他请去了春雨斋。

    事实上这中间也不过只隔了两天没露面,顾瞻虽然看上去精神还是很好,但想来是这三天马不停蹄的熬着,他脸色是若言可见的不好,透着明显的疲态。

    祁欢看到他时,不免愣了下:“你没怎么样吧?”

    顾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大清早去上朝之前刻意刮过胡子的下巴,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怎么,是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祁欢看他一脸茫然的模样,竟又透出几分少年人的懵懂。

    见到他,她心里自是欢喜的,就上前主动拉了他的手进屋,一边笑道:“你过来之前肯定没照过镜子,脸上可憔悴了。”

    顾瞻在她面前,自是不想露出不体面的一面。

    他讪笑着又摸摸脸:“这几天忙着搜城,没顾上拾掇。”

    他今天过来这时辰跟以往都差不多,却是空手来的。

    云珩的事风头还没过,皇帝又是这几日之内头次上朝,想必朝堂之上也耽误了更多时间。

    祁欢问他:“你早饭吃了吗?”

    顾瞻道:“还没。”

    他反握住她的手,唇角扬起笑容来:“这两天都没得空过来,而且我又怕你着急听朝中的消息,所以下朝就直接赶着过来了。”

    祁欢嗔他一眼,笑着转头吩咐云兮:“去安雪堂,叫小厨房给做点吃的。”

    想到顾瞻一个大男人的饭量,又额外嘱咐:“多做些,做几样拿手的好菜。”

    “是。小姐。”云兮答应着,乐呵呵就去了。

    顾瞻揶揄:“这样好吗?岳母不会以为我是专门蹭饭来的吧?”

    “不出意外的话,你将来是要管她闺女一辈子的饭的,我母亲是生意人,这笔账她还是算得清楚的。”祁欢也忍不住同他凑了一句。

    之后才又稍稍正色道:“你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吗?如果着急走的话,我叫他们快点。”

    “今天没我什么事了。”顾瞻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之后便有些耍赖起来,“如果不不着急听我说外面的事话,能不能借个地方叫我先打个盹儿?这三天几乎就没合过眼,我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这几天他和秦颂,云澄这些人,都是马不停蹄的在外面跑。

    城门是今早解禁才开的,为了上朝,他中间才抽空赶回家去冲了个冷水澡,顺便收拾体面了去上的朝。

    在朝堂之上,参与朝政的场合之下不觉得,现在到了祁欢这,整个放松下来,就觉得脑子转的都不如平时快了,也不是很想说话。

    说话间,他已经瞄上了祁欢这外屋摆着的那张睡榻。

    祁欢看他累的这个样子,原就心疼,自是点头:“那你睡一觉吧,正好厨娘备饭需要时间,饭好了我叫你。”

    “好。”顾瞻又捏了捏她手指,起身朝睡榻走去。

    祁欢起身扯住他袖子:“你去里屋床上睡吧。”

    顾瞻知道她此时并非与她玩笑,那睡榻上的地方相对狭小,她怕他睡不舒服。

    他笑了笑,仍是拒绝:“不用,我就打个盹儿,睡榻上将就一下就行。”

    祁欢依旧没松手:“院子里丫头们来来回回的走动吵闹,睡不好的,你去里边了。”

    顾瞻骨子里还是个受到传统礼教约束,规矩很重的人。

    祁欢明白,他这还是在尽量顾及她的名声。

    顾瞻见她如此坚持,更是面有难色。

    祁欢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将他推进内室。

    知他心有顾虑,就又说道:“我在外屋,我不进来。”

    顾瞻闻言,终于彻底绷不住,哑然失笑。

    笑过之后,他也负担全无,抬手将祁欢揽入怀中抱了抱,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宠溺:“好。”

    他是真的困倦,并不与祁欢过分纠缠,说完就径自朝床榻走去,仰面将自己摔进被褥里面,踢掉了靴子。

    祁欢原想提醒他把外袍脱了。

    见状,迟疑片刻也便作罢,只上前将被他随意踢在地上的靴子捡起来,摆在脚踏上。

    往床上斜睨了一眼,他闭着眼,像是已经瞬间睡死了过去。

    这样的季节里,在屋里睡觉也不担心他会着凉,祁欢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弧度,又给他放下床帐,然后便守诺,轻手轻脚出去。

    她也没坐在外屋,只将门虚掩了,和星罗一起拿着针线筐和花绷子坐在门口的廊下一阵一阵的绣花。

    祁欢是属于心灵手巧,在动手方面比较有天赋的那种人,即使刺绣是她来这边之后新学的,事实上练习几次也能得心应手。

    当然,只是不过分讲究什么针法和工艺技巧,最普通的绣。

    毕竟她的审美配色什么还是很高端的。

    她只是不太喜欢做绣活儿,这东西太精细,太考验耐性,并且还费眼睛……

    花费同样的时间精力,她是宁肯做些别的的。

    星罗手上绣着一方帕子,却不时侧目分心去看她。

    忍了好几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小姐不是不喜欢做绣活儿吗?这是要绣什么?”

    祁欢埋头专心的穿针引线,随后回她:“顾瞻的那个钱袋子,太给我丢人现眼了,跟他索要他又不给,我得做个好些的跟他换回来。”

    她此时这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乍一听,她跟顾瞻就活像是两口子。

    星罗起初是不习惯,每回听她这么说话,都吓得胆战心惊,现在却已经见惯不怪,加上顾家那边已经登门订了亲,私底下她这么说话确实也能圆的过去。

    星罗抿着唇忍笑:“其实吧,您要送给顾世子,叫府上的绣娘做了就行,只要是您拿去给他的,顾世子怎么都是高兴的。”

    “那怎么能一样?”祁欢仍是头也没抬的直接把她顶了回去,“正好我也有时间,这是个心意问题,别人能有的,他都得有!”

    她倒是不在乎被人嘲笑手艺,毕竟这世上谁也不是全能型的,有些事情她不擅长做不好这很正常,可是想想那天顾瞻拎着个简陋的破钱袋还一脸珍惜的模样……

    却莫名替他心酸,觉得他挺可怜的。

    星罗心道您哄孩子呢这是?这咋还护犊子攀比上了?

    可到底祁欢是主子,她是丫鬟……

    她家小姐愿意当贤妻良母费这个劲,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安雪堂那边,厨娘大概是听云兮传信让她多做些拿手好菜,就只当是祁欢要留顾瞻吃中午饭,所以就没着急。

    云兮窝在那边的厨房偷嘴,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请了那边的桂云桂月帮忙,三个人将一桌丰盛的六菜一汤送了过来。

    三个姑娘本是一路说说笑笑进的院子,祁欢见状,连忙放下花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几人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做派感染,登时噤若寒蝉,霎时住了嘴。

    星罗也尽量放轻动作的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引着她几人,做贼似的进去将饭菜摆上桌。

    桂云两人莫名其妙的进去,又莫名其妙的被送出来,然后又继续一脸莫名其妙的走了。

    云兮左右看看,依旧一脸懵,扯着星罗的袖子小声问:“顾世子已经走了吗?”

    星罗尴尬的笑了笑,转而提醒祁欢:“天气热,饭菜不能久放,小姐还是叫醒顾世子,先把饭吃了吧?”

    “嗯。”祁欢把花绷子扔回针线筐,又把针线筐扔到隔壁的书房。

    折回来,这才拍拍裙进屋,走进了内室。

    云兮的反应向来不算敏捷,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就要惊呼:“顾……”

    星罗连忙捂住她的嘴,一把将人薅走:“瞎嚷嚷什么,没看小姐都避嫌一直坐在外面嘛。”

    比起前阵子,她现在可是讲究多了。

    祁欢进了里屋,顾瞻还睡得正香。

    可能潜意识里一直记得自己是在祁欢这,所以他今天并未过分警醒,一直到祁欢重新挂起床帐,坐到床沿上推他:“顾瞻,先醒醒,起来吃饭了。”

    顾瞻“嗯”了一声,在床上稍微翻了个身。

    一个人在困极了的时候,其实是顾不上肚子饿的,祁欢知道这会儿强行叫他起床他必然很难受,可她也不可能留着顾瞻在家睡到饱,横竖也是睡不够,索性直接喊他了。

    祁欢第二次推他的时候,顾瞻就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完全掩盖住了气质里的沉稳,睫毛长而卷翘的微微颤动,活脱脱一个软糯可爱的大男孩。

    然后,下一刻,他长臂一揽,就将祁欢按倒压在了自己怀里。

    这回倒是忘了避嫌和规矩。

    他将脸孔埋在祁欢颈边,拥着她蹭了蹭。

    祁欢没有挣扎,只耐心的哄他:“起来洗把脸吃饭吧。”

    床帐之内的光线略显的暗淡。

    顾瞻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暗哑,他有些撒娇意味的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多时辰了。”祁欢回答,“天快晌午了。”

    “这么久啊……”顾瞻呢喃了一声,声音听起来依旧是还没缓过精神来。

    祁欢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

    这要不是把他长时间留在家里不合规矩,这会儿她直接也就不管他了,可现在——

    两人总不能一直这么腻着。

    祁欢刚想再说话,顾瞻却抢先她一步开口,“我不想走了怎么办?”

    他这赖床的模样,当真叫祁欢有了种带儿子的错觉。

    要知道,偶尔她去喊祁元辰起床时,那小子都利索的很,没这么黏人的。

    祁欢失笑:“那就等我娘带人过来把你打出去吧。”

    顾瞻继续把脸在她颈边蹭了蹭,却发扬了一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仍然是懒洋洋道:“你以前不是总想着要招婿进门吗?要不你招我得了,我把我自己给你了,是不是就可以赖着不用走了。”

    祁欢当然知道他这只是玩笑话。

    平国公府又不是寻常没名没姓的人家,再是如何,也绝不可能任由家族继承人被招赘去别家的。

    祁欢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就顺势隔着衣服在他肩上咬了一口:“那你就等着老国公和皇后娘娘打断你的腿吧。”

    她用了点力气,该是痛感彻底把顾瞻叫醒了。

    他搂着她,又在她耳边低低的笑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的拥着她坐起身来。

    祁欢对上他的视线,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就拧起了眉头:“不对啊,招赘的事我没跟你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瞻捏了捏她如今长了些肉,明显手感还不错的脸颊,却是卖了个关子:“我自然得知道,要不然一个不留神你就跟别人跑了,那位找谁哭去?”

    言罢,他挪到床边,捡起靴子开始往脚上套。

    又起身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就要去外屋。

    祁欢追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将他脑袋拉低和自己平视,仍是追问:“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是不是收买我身边的人了?”

    她和顾瞻之间,彼此相对可以说是十分坦诚的,她也自认为除了自己穿越的这个事实,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是不能被顾瞻知道的。

    可——

    如果他未经她同意,就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没人会喜欢随时随地被人监视的生活。

    祁欢眸中瞬间就有了几分恼怒和戒备的意思。

    顾瞻却依旧眉眼温和,微微的笑了:“这你得去问你弟弟啊,她跑去乔家小丫头面前什么都跟人家说,不止我知道,池云川和胡娘子他们都知道的。”

    祁欢:……

    这特喵的是出家贼了!

    她那个弟弟啊,平时看着觉得靠谱,却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是真不把乔樾那小丫头片子当外人!

    错怪了顾瞻,祁欢又立刻因为自己一时的反应过激而有几分难堪。

    她悻悻的松开揪住顾瞻衣领的手,正在酝酿情绪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场面……

    顾瞻已经心平气和的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我承认我有时候会患得患失,也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引动情绪,可是但凡是有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事,我一定不会去做的。这一点,你必须得要信我,好么?”

    男人将女人当做自己的附属品,这等封建残余,别说是在这个男权时代里,其实就算是在祁欢以前生活的那个更加进步的时代,带有这种思想的男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祁欢并非是对顾瞻疑神疑鬼,而是因为这个世道大环境叫她太没有安全感了。

    顾瞻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主动服软,还说了这样一番话来安抚她。

    祁欢心上一软,一声不吭的上前一步,抱着他腰,把脸帖近他胸口蹭了蹭。

    她没有再跟顾瞻解释任何,只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而这一刻,顾瞻心中也柔软的一塌糊涂。

    祁欢私底下爱胡闹,但是真正情绪所致会显露出小女儿姿态的机会却不多。

    他唇角弯了弯,抬手轻抚她的脊背。

    两人腻歪了会儿,也便去了外间,坐下吃饭。

    顾瞻虽然饿了几顿,可是犹豫人没睡饱,味觉没彻底打开,纵然安雪堂的厨娘手艺很是不错,这一餐饭他其实也吃的味同嚼蜡,没品出怎样的美味来。

    不过这是祁欢的一番心意,他还是表现的津津有味的连着吃了几碗饭,彻底把肚子填饱了。

    之后祁欢喊了丫鬟上茶,他才说起朝中之事:“瑞王一直未曾落网,今日早朝之上宁王主动请旨,要求领兵继续搜捕和追查瑞王下落。”

    祁欢正在拢着茶叶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怕云珩落到旁人的手里?这是不是就等于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测,确实是他和叶寻意设计构陷了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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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最近的更新时间一直不靠谱,但是不得不说,我们欢欢还是很宠老公的。。。

第236章 野心

    “应该是吧。”顾瞻道,“宁王其人,养尊处优多年,就算他与瑞王失和多年,互相视对方为眼中钉,可是像搜捕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按照他这一贯的做派,他都不该主动要求上手的。”

    就目前这个局面来说,云珩通敌叛国的罪名算是铁证如山了,他绝无翻身的可能。

    云峥又不需要靠着捉拿逆党来立功,按理说他只需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就好。

    确实——

    如此这般急切的主动请缨去领这件差事,就很不合理。

    祁欢道:“陛下准了?”

    “准了。”顾瞻点头,“这差事总要有人负责的,正好他闲着也是闲着。再就又是最近因为彻查瑞王这事,朝中又有一批近亲瑞王的官员被牵连,官场上人人自危,这差事交予旁人……那些人权衡利弊,揣着各式各样的心眼儿,也未必就肯尽心尽力办差。”

    顿了一下,他又道:“陛下还是想要尽快将瑞王捉拿归案的。”

    叶寻意和云珩之间的症结,就是上辈子的恩怨情仇,这一点一目了然。

    祁欢对掺合他们之间的私人仇怨没什么兴趣,只需要知道个事情大概的发展进度,心里有数就好。

    她微微点头,重新正色看向顾瞻:“对瑞王这事儿,陛下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虽然那些伪造的无懈可击的信件就是铁证,可如果从情理上来分析,这整件事里面却是疑点重重,破绽也重重的。

    皇帝和太子他们,难道真就一点看不出来?

    顾瞻道:“陛下没那么好糊弄,但是通敌叛国这事,兹事体大,证据明明白白摆在那,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稳定朝局和民心,尽快将事情压下来,所以明面上,他什么也没说。”

    现在指证云珩的证据,叫人百口莫辩,皇帝就算觉得蹊跷,要一意孤行的强行推翻——

    反而只会叫朝臣和百姓觉得他是昏聩,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连江山社稷都不要。

    何况——

    在皇帝的心里……

    他最重要的儿子,也不是云珩。

    所以,他现在顺应民心民意,顺理成章的这个态度,都是在为大局考虑。

    顾瞻又道:“今日早朝之前私底下我与太子碰了一面,他也怀疑上了宁王,不过……”

    太子对此事,就只会是乐见其成。

    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哥哥互相攀咬攻击,他就能够渔翁得利,他没必要跳出来质疑,更别说替云珩出头了。

    祁欢见他面上略有几分难言之隐的模样,就又问道:“还有什么吗?是有什么事你不方便说?”

    顾瞻失神了一瞬,闻言,又连忙重新收摄心神。

    他沉吟道:“还有就是瑞王此事事发时有个细节,我不知你注意到了没了,当时是京兆府衙门接到匿名举告,京兆府尹立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冲进了瑞王府去搜证。”

    祁欢对这些事情的经过,大部分都是道听途书,是云兮这个好事儿的小丫头在府里到处找人闲聊,给她拼凑出来的经过。

    以讹传讹,过了好几手的消息,真假难辨。

    所以,不是她不够细心,是打从一开始,对很多消息她都是抱着有待考证的态度,并没有相信。

    此时顾瞻刻意一提,祁欢也立刻意识到不对:“瑞王府是陛下御赐的亲王府邸,纵然京兆府衙门管着整个京城的治安,一个以正三品官为首的衙门,他也没有权利搜查一个亲王府邸吧?”

    不仅无权,这还是僭越!

    是蔑视皇族,一个闹不好就要被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

    可那一晚,京兆府衙门就是先斩后奏,并且越权执法了。

    不过因为他们确实没走空,当真搜出了云珩府里的罪证,所以事有轻重缓急,皇帝也不便追究这僭越之罪了,并且又因为后续的风波动静都更大,反而作为导火索的京兆府衙门的举告的事件便没有受到世人太多的关注。

    “这位京兆府尹大人,不知擅权,甚至可以说是豁出去了身家性命和满门荣辱,义无反顾的去做了这件事。”顾瞻的神情语气当中都意有所指。

    他深深地看了祁欢一眼:“这些京官,就几乎没有不懂权衡利弊和官场钻营的门道的,正常来说,能混进京的文官都不容易,大部分人秉持的心思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京兆府尹这次……”

    祁欢脑中瞬间过了个奇怪的念头,她笃定道:“京兆府尹不是宁王的人?”

    除非了受人指使,并且背后的人许诺给了他巨大的好处,否则京兆府尹绝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险,拿身家性命去打响了扳倒瑞王云珩的第一枪。

    顾瞻眸中立时又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他说:“现在的京兆府尹徐志斌任职九年,正是上一任杨成廉的继任者。今天一大早,我特意叫江玄去吏部打听过,他与杨成廉是同科进士出身,当年之所以能接任了这个官职,其中不乏杨成廉的大力举荐和力保。只不过他二人之间多年以来并没有明显的私交,所以很多人甚至都直接忽略了他们是同科进士这一事实。”

    祁欢心头微微一震:“杨成廉现在已经是手握地方官员考核奖罚实权的从一品大员,并且他手上本身就握着文妃说出的六皇子,说他会投靠了宁王,这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

    顾瞻自从知道杨氏的娘家和杨成廉之间可能存在不浅的旧怨之后,对这一家人的一切就都格外的关注和慎重一些。

    他接过祁欢的话茬:“宁王和叶寻意叫人把线索举告到京兆府衙门,自己避嫌是其一,他们应该也是洞悉到了徐志斌与杨成廉之间的私人交情,笃定了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杨成廉会忍不住的插上一脚,去铲除异己。”

    如果这事儿,连“那个杨家”都掺合进来了……

    顾瞻用的“铲除异己”四字,这字眼便十分严重了。

    杨成廉铲除云珩这个异己,他是站在谁的立场上呢?总不能是宁王或者太子吧?

    很显然——

    他是为了他自己的亲外孙,文妃所出的六皇子当了马前卒,利用自己的人脉给六皇子身先士卒的去开路去了。

    所以,不仅是云峥云珩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就连一直被人忽视的,年纪最小的六皇子……

    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也许不怪他,他只是个孩子,可只要他背后的母族起了这样的心思,那么——

    这既是不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也会走下去的。

    祁欢苦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太子殿下还真可怜,一家子兄弟,就没有哪一个是肯放过他的。”

    因为顾瞻的身份和立场,她自然也不能免俗,会对太子有所偏袒。

    可事实上,太子也的确是实惨!

    上辈子莫名其妙就被他老皇叔的余孽给杀了,这辈子侥幸逃过一劫,跌跌撞撞混到今天,又四面八方都是来自他亲兄弟的刀枪剑戟,个个都恨不得戳死他,取而代之。

    十五岁的少年啊,本该是个背着书包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初中生的年纪,就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好几遭了。

    这造的什么孽!

    “这事儿我回头去跟太子提个醒儿。”顾瞻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却未能构成一个真实的笑容来,意味深长道:“越是高官显贵越是不该沾染这些事,不过于你而言,这却不是什么坏事。”

    杨成廉是平民出身,从科举入仕到现在官居一品,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去经营去努力。

    本来这该是一段励志佳话的。

    可一旦贪心不足,攀扯上了皇权二字——

    那就等于是把自己这一辈子架在火上烤了。

    祁欢对此暂时不予置评,她只是有些忧虑的问顾瞻:“你派去我外祖父老家查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吗?”

    顾瞻安抚:“再等一阵吧,头半个月赶上南方连续大雨,肯定是耽误了。”

    两人又闲聊说了会儿话,顾瞻便起身要走。

    祁欢知道他不愿意和祁正钰打照面,倒不是怕那老爷子,事实上他若是不愿意理,都可以直接视而不见的,可顾瞻骨子里毕竟还是个重规矩的人,总让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没有必要的交道,他也十分厌烦。

    所以,祁欢也没留他。

    起身要送他时,她却又想起个事,突然用手指勾住他的腰带扯了一把:“你等会儿。”

    顾瞻侧目,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欢冲他伸出手:“把那枚印章还我。”

    顾瞻眼神下意识防备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后退了笑半步。

    他笑道:“不就是送给我的的吗?”

    祁欢见他耍赖,就皱起了眉头:“还没刻好呢,你先拿来,等我弄好了再给你。”

    顾瞻自是不肯,不以为意道:“已经可以用了。”

    祁欢觉得他这样很不好,上前一步就要按住他搜身。

    但是顾瞻的反应明显比她更快,已经飞快的又后撤了半步,没叫他攥着。

    他捏住她的手腕,面上笑意收敛些许,软下嗓音道:“可以了,送的不就是个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祁欢还想反驳,他却执起她的手,拉近了细看——

    果然不出所料,她那葱白细嫩的指尖上多了几道细碎的伤口。

    做手工的人,即使不玩刻刀,也经常容易被各种工具划伤,祁欢早就习以为常。

    顾瞻捏着她的指尖,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自责之意。

    祁欢被他这柔软无比的眼神盯的,硬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当真不是个矫情的人,赶紧打破僵局:“哎呀,你别婆婆妈妈的,吃饭还会不小心咬到舌头呢,难道以后就不吃饭了?我总不能成天无所事事的呆着做个废物吧。”

    她强行将他的手指掰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然后,又重新蹭上去抱住了顾瞻的腰。

    顾瞻垂眸,正对上她仰头看向自己的两道清澈的又含了笑意的眸光。

    祁欢的容光灿烂,反客为主,冲他撒了个娇:“我送了你礼物了,你高不高兴?”

    顾瞻眼中的笑意,也瞬间自眼底眉梢满溢出来。

    他俯身下来,与她眉心印下一个吻,“当然高兴。”

    最终祁欢也是没能从他手里把那枚章子哄回来。

    此后又隔了两日,顾瞻再过来就终于带回了他的人南下探查出来的消息。

    云兮是个嘴上不太能憋得住事的,尤其云娘子拿捏她,随便哄哄她就什么都说了,所以为了谨慎起见,祁欢便清了场。

    顾瞻手底下的人办事很细致,他自袖袋中摸出两叠厚厚的卷宗,上面分别记录还是杨氏这个杨家和杨成廉那个杨家的家族履历,只是这两份卷宗是从各自的祖宗三代查起,写的十分详尽。

    祁欢先是认真将这两份记录看了一遍。

    有关他们自家的过往历史,顾瞻核实出来的消息和杨氏之前跟她说的那些出入不大。

    她外家祖上就是天水郡有名的乡绅,因为一家人与人为善,又经常资助邻里在坊间办学堂和修路,积累了极好的口碑。

    本来的杨家只是田产多些,几代积累下来,生活比较富庶。

    是到了祁欢外祖父那一带,她那外祖父性子很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好人,大善人,然后娶了美貌精明有家产颇为丰厚的商贾之女,也就是她外祖母,在外祖母的经营之下,家业越做越大,在当地人人艳羡。

    只是美中不足,是她外祖父母成婚二十载,都一直未有子嗣。

    不仅她外祖母没生,家里也没纳妾,所以曾经一度外人都在议论,说她外祖母是个妒妇悍妇。

    却好像是因为性子太软绵了,她外祖父虽然一度盼子心切,也没闹出休妻或者和离的事儿。

    但好在最后,她外祖母肚子还是争了气,在外祖父的晚年先后生下了一双儿女。

    老爷子可能是终于达成心愿,心满意足了,在儿子五岁,女儿尚在襁褓中时,四十五岁时就撒手人寰。

    之后在安葬了老爷子没多久,祁欢的外祖母就突然决定举家迁来了京城。

    去查探消息的人,没有从邻里那里问出确切原因。

    而至于杨成廉——

    说他是杨氏兄妹的同乡确实有几分牵强。

第237章 蹊跷

    从顾瞻查回来的消息上看,杨成廉的祖父的确是天水郡人,可只是个走街串巷做小买卖的,因为日子过不得景气,早在他年轻时就带着妻儿离开家乡,往别处谋生去了。

    杨成廉已经马上快六十岁的人了,他祖上又都是平民。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档案,天水郡那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兼之综合了在当地民间邻里中打听,这才能够确认——

    他户籍档案中提及的祖先,在将近八九十年前,确实是在天水郡有过那么一户人家。

    杨成廉上报给朝廷的他祖上的关系,是他父亲杨琼少时就跟随祖父杨忠举家搬迁去了同在云州境内的安城郡,后来他便是在安城郡出生,又跟随做买卖的父亲游走各处长大的。

    只是因为祖籍在天水郡,所以三十七年前进京赶考,他用就还是天水籍考生的身份。

    而事实上,照他履历记载来看,他该是一天也没在天水郡住过的。

    并且以他的年纪,比杨氏年长了整整二十岁,杨氏出生那年他就高中了进士,之后就进京履职了。

    他们两家人,虽然都挂着天水郡的户籍,可事实上根本就分住在相隔几十里外的两座城池,在进京之前根本就不可能有过接触和交集的,那又怎么会结怨?

    杨氏说两家算是同乡,那姑且便当这解释勉强说的过去吧。

    祁欢拿着杨成廉的履历继续翻下去,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这是什么意思?”她将正看着的一张纸上的记录指给顾瞻看。

    “就是字面意思。”顾瞻的神色亦是严肃凝重,“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我的人随后又赶去安城郡调阅七八十年前那段时间的户籍卷宗,杨成廉祖上的确没在安城郡落籍,但是在七十六年前也确实有过他们一家去衙门备案,要在当地经商的记录。”

    他说:“后来前去打探的人几经辗转,四处打听,虽然没有白纸黑字足以呈送公堂的明文记录,但我的人绝不会搞错,杨忠当年举家迁去安城郡,生意没能做起来,第五年他就病死了,再然后又过了两年,他的独子杨琼长到十五岁上,便离家谋生,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他们家在安城郡也没有别的亲戚,安城郡那边就彻底断了和他们有关的所有消息。”

    祁欢紧皱了眉头:“所以,他们一家一共只在安城郡呆了七年,杨成廉的父亲是十五岁上就外出谋生去了,那就约莫是七十年前的事了。杨成廉如今五十有八,他就不可能是在安城郡出生的,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他当年给朝廷的履历造了假。”

    顾瞻道:“可是他又说了,只是一家人住在安城郡,户籍是落在天水郡老家的。当年他高中之后,朝廷叫人去核实他的身份,肯定是去的天水,只要天水郡他那一族确认无误,承认了他的身份……差役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还会额外多走几十里地,非要去个暂居地另外核实呢?”

    而顾瞻查回来的消息——

    那个叫做杨忠的人的父亲,本来就是个光棍汉。

    当年这人逃难去的天水郡落户,生了杨义和杨忠两个儿子,但是小门小户的两兄弟争家产尤为凶猛,他们的父亲一死,兄弟俩就分家单过,老死不相往来了。

    时至今日,大房杨义那一家,早绝户了。

    而老二杨忠家里,也只剩下杨成廉这一支血脉。

    他们在天水郡,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再没有任何的本家亲戚了。

    这关系断得太过干净,让祁欢更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三十七年前这位杨大人入仕时,去他家乡核实身份的差役肯定是找的他大伯杨义一家。事实上,照你的人查回来的消息,杨义杨忠两兄弟水火不容,并且杨忠离家多年,两家人互无往来,杨义家里人甚至应该都不清楚他兄弟的儿子杨琼是几时成婚,又有几个孩子的吧?差役去问,最多只能核实到天水郡确实有过那杨忠一家人,并且早早搬去了外地。哪怕杨义一家如实说了这个情况……这算不算是给核实他身份的差役制造了一个查证的盲区?”祁欢顿感有些啼笑皆非。

    她看向顾瞻,神情玩味:“我怎么觉得这位杨成廉杨大人的身世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呢?他真是那个什么杨忠还是杨琼的儿子?这情形,怎么更像是钻了朝廷核实身份时候的空子,千方百计找了一家人口简单又兄弟不睦,并且还容易绝户的人家去挂靠的?”

    照着杨成廉放在官方的履历,其中所有能给他证明身份的亲人……

    三十七年前,他刚入仕那会儿还有迹可循,可那时候没人怀疑想到要去细查他身份,被他糊弄过去了。

    而现在,时过境迁,所有能直接证明他身份的人已经全死绝了。

    如果不带着目的性去深挖,的确,他的那份履历谁也不能说它就是有问题的。

    可是如果非要怀疑,非要深究的话——

    太多查无实证的巧合这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破绽和问题。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顾瞻端起桌上茶盏喝了口茶,“实在是年代太过久远,那位杨老大人的年纪比陛下都大,我现在能查到有关他的东西实在有限。”

    他又看向桌上祁欢手边堆着的那些纸张:“这些东西,你说它有问题,它确实看着有漏洞,可你要说它没问题,也能勉强圆的过去……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确切的真相,要不还是试试再去当面问你母亲吧。”

    祁欢对杨氏还是了解的。

    她一筹莫展的摇头:“我母亲的脾气我清楚,我们家的大事小情,她其实都极少避讳我的,但凡有这么一两件她不想说的,我去打听她也不会说的。这件事上,我觉得她可能是因为舅舅的死,一直心有余悸,所以才不想让我也卷进来。这样,我也就不好再强硬的去逼她了。”

    说着话,她将桌上散乱的纸张一张一张的重新按顺序垒起来。

    联想这两个月所发生的和“那个杨家”有关联的所有事,她慢慢也平复了心情,揶揄道:“同乡也好,世仇也罢,反正就目前那一家子对我们的态度,即使我母亲隐忍,不想脑然将事情闹大,他们也是不会肯于息事宁人的。一两次不行,就等他们第三次第四次出手……只要他们忍不住再动手,就迟早会露马脚出来。”

    顾瞻略微斟酌,就大概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他沉吟:“科考殿试那日,你表哥遗失在宫里的那块玉佩后来就一直都再没消息了。我听武校尉提过……其实你本来也没打算让他帮你找回,是吧?”

    祁欢歪了歪脑袋,眉目之间光影闪烁,很有几分调皮。

    她莞尔勾唇:“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埋好了将来可供破局的一切线索。当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如果你之前怀疑他暗害我舅舅的事情属实,那这就是未雨绸缪了。我表哥进了翰林,这是官场仕途上晋升最快的一条渠道,当年若真是他害的我舅舅,现在他就百分百一定会再对我表哥下手。”

    祁欢说着,神情又黯淡了几分下来。

    她微微苦笑:“现在我就盼着他们对我表哥下手了,如果发现他们赶尽杀绝,将这把火烧到了我表哥身上……我再问什么,我母亲都会如实告诉我的。”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以确保杨青云全身而退。

    可——

    可这样动私心算计杨氏,心里也终究是过意不去的。

    只是杨青云的玉佩遗失都两个多月了,那边却毫无动静……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憋大招。

    “杨成廉现在毕竟是从一品的高官,这些年在朝中他口碑极是不错,人脉也经营的很好,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是很难动他的。”顾瞻对她也只能是尽量安抚,“你舅舅生前任职的衙门,和杨成廉这些年外放呆过的所有辖区,我也派人过去,试着进一步搜罗线索了。”

    他话是这么说,可祁欢心里明白——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能再翻出什么翔实线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她这个人,是识趣的,依旧领情,冲顾瞻笑了笑:“嗯,尽力而为就好。我又不是衙门断案的,就是想知道这家人背后藏了什么猫腻。”

    衙门审案才需要翔实的线索和证据,以对外公示,安抚百姓民心。

    有疑问,能从官方渠道要个明白和说法,这自然是最好的。

    可如果条件实在不允许——

    祁欢只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和隐情。

    其实现在但凡杨氏能一五一十对她坦白了,只要杨氏说的话,她都信,也不需要再背地里去查杨成廉了。

    从一品的京官,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的确通过正当渠道动他不得……

    可对方能屡次玩阴的,难道她就不会?

    顾瞻捏了捏她的手:“嗯,横竖都是陈年旧事了,要查清原委也不差这点时间,杨成廉和文妃那边我都先替你盯着,你且安心就是。从一品大员如何,皇妃又如何,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们也没有草菅人命的特权。”

    杨郁庭那事的是非,他暂不知道内幕,可以不予置评。

    可是——

    就单凭杨盼儿在宁王府的喜宴上公然把祁欢往刺客的刀口底下推这一条,他们那一家子就已经欠了祁欢一条命在这里等着清算。

    再不济——

    堂堂从一品大员的杨成廉也有个教女无方的责任。

    祁欢知道顾瞻这是又开始护短了。

    可是护短和私心,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免俗的事。

    她抿着唇,再次轻笑出声,却忽又想到了什么,就又是神情一肃,眼睛亮起来道:“也不对啊,杨成廉杨老大人家里不是还有个比他更高寿的亲老娘吗?有关他的过往种种,因为年代久远,我们查起来费劲……可是有关杨成廉身世里的猫腻,谁还能比她更清楚啊?”

    顾瞻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连你自己母亲的嘴巴都撬不开,难不成还想当面去问他家的老太太?”

    祁欢眨眨眼。

    她一开始没这个想法,现在却突然动念。

    于是,她蹭过去,挨着坐在顾瞻旁边的凳子上,挽住他胳膊:“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很是好奇,想要当面会会这位老太太了,有什么办法吗?”

    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有什么好见的?

    顾瞻故意拿乔,不予应允。

    祁欢就抱着他的胳膊晃,眼巴巴的央求:“想想办法嘛。那老太太一把年纪,又仗着有个争气的儿子和做皇妃的孙女儿,都被请封了诰命了,一般情况下她都不可能亲自出门应酬了,想要见她,可能就只能去她家了。我也是实在没法子可想,毕竟依着他家和我们家的关系,就算他家有什么事,帖子也断断不会送来我们家。”

    顾瞻被她缠的无法,只能一边又拿起桌上那一叠纸来随手翻阅,一边慢条斯理与她分析,“是啊,那位老太太算是年高德勋了,她膝下就杨成廉一个儿子,这些年杨成廉是走到哪儿任职都要将她一起带着去尽孝,这趟回京,她也不可能拖着一把老骨头四处抛头露面了。现在想见她,要么就得是宫里的文妃传见她,等着去宫里堵她,要么……就只能等他家设宴,弄个帖子跟过去了。”

    “我就只是对那老太太比较好奇而已,我可没那个胆子跑进宫里去惹是生非。”祁欢立刻否决了他的第一重设想,“而且她就算进宫,必然也十分谨慎,我们两家之间本就关系微妙,我那么突兀的往她面前一站,还不立刻打草惊蛇?咱们也不好把别人都当傻子嘛。”

    顾瞻虽然靠着顾皇后的关系,在宫里有特权,也有门路可走,可他到底也是个外臣,确实也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随意仗着皇后和太子撑腰就去宫里惹是生非。

    所以,这话他完全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他手上仔细又将那些记录翻了翻,然后抽出其中一张放在了最上面拍了拍:“右都御史府的老夫人宁氏,明年就八十整了。民间有个不成文的传统,通常给老人做寿,都是做九不做十……”

    他侧目看向顾瞻,眉目中染上几分笑意:“你运气不错,这老太太的生辰就在下个月。”

    人或八十古来稀,尤其杨家还是高官显贵的人家,势必要给老太太做寿的。

    而事实上,前面杨成廉外放了将近十年,今年他调回京之后就该大办一次宴席了,可是今年京城里事情多,他便是连升迁宴和接风宴都没办。

    可谓是非常沉得住气也十分谨慎了。

    人在顺风顺水的境遇之下,能保持不骄不躁,这并非一般人的心智所能做到。

    也是为此——

    打从心底里,顾瞻和祁欢都对那位杨大人十分忌惮。

    祁欢探头看了看探子查回来的消息,上面赫然写着杨家老太太宁氏的生辰在七月初十。

    离着现在还有将近二十天。

    她又转头跟顾瞻确认:“他们会请你吗?”

    顾瞻笑道:“要在以前,可能会,反正我也不会去,可是现在……”

    他含笑掐了祁欢脸颊一下:“他们一定不会给我下帖子了。”

    他跟祁欢订了亲了,并且他追求祁欢那时候的动静闹得可谓满城风雨,“那个杨家”但凡心里有鬼,都绝不可能给他送帖子的。

    祁欢横竖是赖上他了,一脸无所谓的坦然笑容:“那你就往你的亲朋好友里头盯着点吧,到时候随便蹭谁的人头,反正我们厚着脸皮跟过去就行,还省得上礼了。”

    两家人之间极有可能就是死仇了,虽说她是去探路的,可是送礼做探路费她也都会觉得心里膈应!

    没办法,祁大小姐就是睚眦必报,这么小气的!

    ------题外话------

    又是写不出二更的一天,要不我隔着屏幕给你们磕一个吧-_-||

第238章 游湖

    在这个古代,医疗等各种条件都相对恶劣的大环境之下,人的平均寿命是要打个很大的折扣的。

    像是杨成廉家老太太宁氏这种能活到八十高龄的……

    在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三两个巴掌就全部数过来了。

    加上他们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俗,所以这位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不出所料是大办了,并且早半个月开始就陆续往各家派送了请柬。

    转眼到了六月底。

    顾瞻知道祁欢怕热,这段时间几乎是闭门不出的,所以趁着这天下午太阳已经西斜之后,这才登门接的她,说是在望仙湖上租了条画舫,带她出去游玩一趟,散散心。

    自从他俩定亲之后,杨氏也是知道自己那个女儿她其实是管不住的,已经懒得限制他们。

    大热天的,祁欢也懒得过分装扮,仗着是夜游的便利,只敷衍着拾掇挽了个发又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

    她这阵子不出门,两个小丫头也在家憋得慌,这次只是顾瞻私人带她出出去玩的,场合不敏感,祁欢索性打包将星罗、云兮和两个二等丫鬟,木香木蓝都一起带出来放风了。

    临走,嘱咐了郑妈妈好好看家。

    郑妈妈看着那一群兴奋的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笑着嗔了她一眼:“小姐疼你们,出去了也别撒野,都规矩着些,别再未来姑爷跟前给小姐丢面子。”

    云兮是个心大的,笑嘻嘻的领头随口答应了。

    因为是过来领祁欢出门的,顾瞻今天就没进后院,直接等在了前院的小花园。

    远远地听见小丫头兴奋的谈笑声,他循声看过来,只打量了一眼祁欢身上的装束,也没说什么就含笑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出门。

    祁欢没躲,只是有些奇怪的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带我出去玩了?”

    “本来是想过几天找你的,可是临时领了个差事,短则半月以上,多则一两个月回不了,就想着临出京前带你出去玩一趟了。”顾瞻解释。

    他自从二月初回京,已经有小半年。

    对外的解释是西北边境暂时安定,皇帝特许他回京省亲休息的,因为随时都还是要回军中去的,所以朝廷这边就没给他安排差事。

    只是皇帝和太子都信任倚重于他,偶尔也抓壮丁,有事就拿他过去用用。

    可那通常都是些临时的差事,很快也就结束了。

    祁欢心下微微一个咯噔,不由的转头看向他:“你……是要回西北军中去吗?”

    顾瞻侧目,对上她的视线,就笑了。

    他揶揄着调侃了一句:“怎么,你舍不得我走?”

    祁欢没承认,也没否认。

    边境打仗的事是没准的,有的战事快,持续个把月就能消停,可有时候局势胶着僵持,直接拖个一两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顾瞻在京城,虽然他们也不每天见面……

    祁欢本就不过个过分黏人的性子,可这一刻想到顾瞻一走就可能被战事绊住,长时间的再见不着,她这突然的心里确实有些空落落的,既没有底,也舍不得。

    她不说话,便等同于默认。

    顾瞻的眉眼越发柔和下来,也不再逗她。

    他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跟你开玩笑的。南方不是水患吗?有两个州受了灾,我要陪同太子前往赈灾。趁着发现得早,还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和损失,如果处理顺利的话,就是过去走个过场,安排一下赈灾事宜就回来了。但是南方的雨水季若是持续不过,就要耽误的久一些了。”

    南方今年确实雨水格外多些,之前顾瞻叫人去云州替她打听消息,就因为暴雨耽误过行程。

    知道顾瞻并非要回军中,祁欢也并未感觉到丝毫轻松。

    她反而下意思的又绷紧了心里的另一跟弦:“夏季天气燥热,通常水灾之后,如果有牲畜或者百姓大面积死亡的话,尸体一旦处理不及时或者不够妥当的话就容易引发瘟疫,你们要小心啊。”

    朝廷赈灾自有一套多年实践摸索出来的经验,祁欢就是个普通人,自认为没有做救世主的能力和觉悟,也不想多此一举在这种事情上刷存在,可一旦爆发疫情,那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忍不住要提醒顾瞻一下。

    顾瞻道:“这个我知道,保险起见,回头我再建议太子多带上几个太医和医官,会注意防范的。”

    祁欢突然想到,他一个武将,一旦上了战场就是部分季节天气和死人打交道的,两军对垒,可不会专门挑着秋冬季节才打,战场上夏天战死的人多了,尸体来不及收殓掩埋,也有引发瘟疫,所以这种事,顾瞻应该确实是比她更有经验,心里也更有数的。

    她既不是医科生,也没有防治疫病的特效药,所以也就自动终止了话题,不在这上面刷存在了。

    顾瞻是准备好了车马来接她的,可祁欢嫌天热,不愿意坐马车,就还是让自己马房的人把她的坐骑牵出来,把几个小丫头塞进马车里,她跟着顾瞻骑马。

    因为不赶时间,两人一路闲聊,走的也不快。

    抵达望仙湖畔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这次他们下马的地方和上回秦颂约见她的地点不同,这里应该是租用画舫的码头,沿着堤岸停靠了许多大小画舫和普通百姓用来在湖面上兜售吃食的小船。

    沿岸的另一边,更是一派烟火喧嚣之气,无比的热闹。

    一条街的各种店面,店铺门前还有琳琅满目的小摊子,以卖各种特色小吃的居多,也有些卖手工艺品或者别的的。

    “入夜之后这里会更热闹。”顾瞻看祁欢感兴趣的四下打量,就主动说道,“不过这街上人多,挤来挤去的也没意思,我们今天就不逛了,我在前面的酒楼定了位子,我们先吃个饭,然后就上画舫。水上的视野更开阔,还能看到对岸的街景。”

    湖面上有风,太阳下山时候这里相对已经凉爽了很多。

    不过祁欢的的确确不喜欢夏季出游的气氛,街上人多,人挤人的都是一身汗臭味,可算不上享受。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递给星罗:“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去街上随便逛随便玩,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云兮是个没心的,带着木香两个顿时一声欢呼:“谢谢小姐。”

    星罗虽然觉得玩忽职守不对,可是祁欢吩咐了,又是当着顾瞻的面,她也不好反驳。

    横竖祁欢跟着顾瞻,肯定也没什么危险,她又到底是个小女孩儿心思,心底也有些按耐不住,就也顺水推舟的应了:“好,奴婢会带好他们的,请小姐放心。”

    祁欢环视一眼四周,又提醒:“你们如果也想坐画舫游湖的话,一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还在这里会和。”

    几个小丫头都没坐过画舫,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云兮三人一拥而上,架着星罗就走了:“快点快点,再不走……到时候就赶不及回来了。”

    一群青春烂漫的小丫头片子,玩闹起来活力十足。

    祁欢含笑目送她们挤进人群,渐渐走远,这才重新收回了视线问顾瞻:“今天你只叫了我自己出来吗?”

    顾瞻领着她朝前面不远的酒楼走:“还约了高家的表哥和表妹。这趟的差事,高云泽主动请缨,要随我们一同南下历练……七夕节快到了,她那妹妹闹腾的凶,今天就顺便叫上他们了。”

    祁欢向来不是多有仪式感的人,他不提,她都几乎直接忽略了七夕节这一茬儿。

    “咦?”祁欢心领神会,冲他眨眨眼:“所以你今天带我出来是特意为着七夕节提前找补呢吧?”

    顾瞻并不否认。

    他说:“你又不好热闹,回头我离京,正好你也省得你再出来了。”

    如果顾瞻不在京城,虽然早就听闻京城里各大节日的庙会会很热闹……

    这大热天的,祁欢确实是没什么兴致出来。

    她抿着唇,从善如流的轻笑出声:“也是。”

    却没有戳破顾瞻的私心。

    七夕节那天,各家的公子贵女们都会趁机上街凑热闹寻姻缘的,就不说顾瞻这是不是针对谁,总归以他的心思——

    他在的话,自然要带着祁欢招摇过市的出来秀恩爱,他既然不在,就必然是不希望她还跑出来抛头露面的。

    顾瞻在酒楼二楼预定了一个雅间。

    这会儿高家兄妹二人还没到,他两人坐下先点好了菜。

    等高云泽二人过来的间隙,顾瞻就从袖袋里摸出一封帖子递给了祁欢。

    “是什么?”祁欢狐疑的接在手里打开,却赫然发现是右都御史府送给顾瞻的请柬。

    意外之余,祁欢本能的倒吸一口气:“他们直接给你下帖子了?”

    顾瞻自顾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到她面前。

    他点头:“嗯,前天就收到了。不过我这几天都忙着和太子商议赈灾的相关事宜,没顾上立刻去找你。”

    祁欢拿着那封烫金的、十分隆重的帖子在手里摩挲良久。

    之后,她才重新抬眸看向顾瞻,揶揄道:“怎么办?人家这么落落大方的,可我仍旧是要小人之心,忍不住就要怀疑他们这是欲盖弥彰的一招以进为退,试图混淆视听的。”

    顾瞻神色之间略有几分忧虑:“所以,你还是打算要去?”

    如果他在京城,那这封帖子就等于雪中送炭,他自然就亲自带着祁欢去了。

    可是现在不巧,赶上他最近要出京办差。

    让祁欢一个人去探查虎穴……

    他其实私心上是不想让她去的。

    祁欢明白他的顾虑和心思,随后便将眼底笑意敛去,软了语气主动与他商量:“这个机会错过了,下回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了,而且我就纯粹是好奇,想先过去看看,又不惹事。”

    顾瞻如果再自私一点,他直接就不提这茬,撂下这事儿走了就是。

    可就因为知道祁欢想去——

    与其是要在他离京之后叫她一个人为难再另想办法,他倒是宁肯赶在自己出京之前亲力亲为,把能安排的都替她安排了。

    “你保证就只是过去看看?”他脸刻意板着,不甚愉悦的又再确认了一遍。

    祁欢点头如捣蒜,立刻竖起手指发誓:“我发誓我就看看。”

    顾瞻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终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却还是故作严肃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那你就拿着帖子以我的名义去吧。”

    得了他的准允,祁欢这才视若珍宝般将那封帖子揣进了自己袖袋里。

    想了一想,她又拖着凳子往顾瞻身边凑了凑,讨好的搂住他胳膊。

    顾瞻侧目,冲她挑了挑眉。

    祁欢就咧嘴一笑:“还得麻烦你叫你府里人提前准备一份合适的贺礼,你知道的……若是这礼物由我去备,一旦被我母亲发现了端倪,她那天是一定不会让我出门的。”

    顾瞻刚要说话,房门就被人从外面退开,高云泽兄妹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高云渺该是还为了七夕节的事跟她大哥置气,嘟着个嘴,表情不太好。

    乍一看见祁欢腻在顾瞻身边还主动搂着他胳膊的举动,她脸色登时就更不好了,劈头盖脸就奚落起来:“你们来这么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何不早日成亲算了?”

    说着,又迁怒,扭头瞪了他大哥一眼:“你是要带我出来玩的吗?分明又是给他们打掩护的。”

    高云泽摸摸鼻子,笑得一脸憨态可掬,只含糊着敷衍:“哎呀,你管他们做什么?蹭吃蹭喝蹭玩,咱们一文钱也不用出,这不捡便宜吗?”

    他俩一进门,祁欢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和顾瞻扯开了正常的距离。

    高云渺今天明显不是冲着他俩的,高云泽不说话还好,高云泽这一解释,她更怒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早不出去晚不出去,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你明知道你不在家,母亲是不会允许我晚上出门的,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她是大小姐脾气,嚷嚷着就已经红了眼眶。

    高云泽对自己唯一的嫡亲妹妹还是宠爱纵容的,自知理亏,就觍着个脸任由她发泄。

    高云渺的坏脾气,是一直到一行人吃了饭登上画舫之后才烟消云散的。

    夜里的湖面上凉风习习,彻底带走了暑气,沿岸都是灯火辉煌的酒肆茶坊,写对岸那边又是全京城最大的青楼楚馆,他们的船虽然不能靠近,但是远观那片纸醉金迷的街景,连祁欢都要感慨——

    果然只有歌舞升平处,最能提现一座城市纸醉金迷的顶级繁华。

    湖面上也有许多风流才子或者富商文人携美游湖的画舫,丝竹声掺杂在谈笑风生和潺潺水声当中,流泻诉说着属于这个城市这个朝代的千载风流,在文人墨客的笔端书写成亘古的诗篇……

    几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

    他们的画舫没请乐师舞姬随行,高云泽和顾瞻从下面兜售吃食的小船上买了些酒菜,四人席地而坐,席地而坐浅酌几杯,船尾那边则是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玩闹。

    最后等下船的时候,高云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是被高云泽扛死猪一样扛下去的。

    顾瞻送祁欢回到长宁侯府,都已经接近三更天。

    加上大家都喝了点酒,身上带着酒气,他就更不好还往后院去了,两人只站在大门口告了别。

    由于顾瞻他们在隔一天便要出发,祁欢喝了酒话也多,便拉着他絮叨了许多,翻来覆去和无非嘱咐他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然后差事办完了要尽早回来。

    之后顾瞻忙着准备南下的相关事宜,就没再来过。

    顾瞻离京之后,祁欢依旧是窝在家里安心避暑,然后又隔了两天,高云渺却破天荒的给她递了封帖子,说是邀她一起出去逛街吃饭。

第239章 冤家路窄

    祁欢和高云渺之间的私交属实算不上好。

    所以,星罗拿到门房送来的帖子时立刻便有几分警惕:“这也是奇了,高家表小姐与小姐您向来不怎么对付的,她居然主动邀请您一起出门?”

    祁欢当然是不想去的。

    只不过,她不想去倒不是针对高云渺,故意下对方的面子。

    而实在是——

    天热,她单纯懒得出门。

    祁欢一时没言语,坐在门口廊下啃水果的云兮边吃边是口齿含糊道:“那天去坐船,唐羽姐姐说大姑奶奶管束表小姐极严,又说近来多事之秋,没有表少爷陪着就根本不让她出门,她这显然就是想出门,来拿咱们小姐做引子呢。”

    云兮脑子不怎么拐弯,脾气又好,所以平时跟谁都能处的来。

    高云渺贴身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小唐羽,一个叫唐絮,都比她大两三岁,前几日去游湖,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了一圈,她也就跟她们混熟了。

    祁欢笑了笑,搁下帖子。

    星罗却还是觉得奇怪:“可是高家表小姐不是一直和三小姐交好吗?要找人搭伙作伴,怎么不找她?”

    云兮这回没说话。

    因为这个话题她跟唐羽他们没聊过,也不知道。

    星罗重新看向祁欢。

    祁欢眸中笑意就微微收敛几分。

    “上回祁欣利用云渺带她去瑞王府的宴会,虽然面上看着没多大个事儿,时候表哥甚至都没告诉云渺她被人利用的事,继续和祁欣维持着表亲之间和睦的关系,可这样的事,往重了说就已经挑拨到高价将军府与咱们这一房之间的关系了。”她慢慢地解释,“大姑母是个有脾气的人,纵然她也和二房他们维持着面子情……可是以她的脾气,她自己的宝贝女儿却被祁欣当成冤大头算计利用了,她心里一定极度不满。”

    只是祁文婧这人,眼界格局都在那站着,她不动声色罢了。

    但她会限制高云渺与祁欣继续过度接触,这却是顺理成章的。

    星罗悟着她的话,慢慢地点了头,之后又面有难色看向桌上的帖子:“那这帖子要怎么回,您要跟高家表小姐出去吗?”

    祁欢闻言,也跟着垮了脸,心中正在再三才咬咬牙:“去回她的帖子吧,就说我准时赴约。”

    她并不觉得高云渺会对她有什么图谋不轨的。

    高云渺瞧她不顺眼是自古有之的事,而且每每见面奚落挤兑她都成了正常操作,可事实上这阵子她俩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多了。

    顾瞻知道她好酒,这一两个月一旦闲了就四处给她搜寻美酒去,几乎是把京城和临近几个城镇村子稍有名气的酒馆都寻访过一遍,尝到好酒就给她带一些回来。

    不过就是借花献佛的事,祁欢也时常分一点给高云渺尝鲜。

    也不是故意讨好,就是在这方面志趣相投的姑娘也没遇见第二个,就与她分享了。

    高云渺是被宠坏了,抹不开面子,嘴上不饶人,可事实上祁文婧教导出来的女儿,总还不至于好赖不分。

    所以——

    祁欢是能感觉出来的,高云渺私下对她已经是没什么抵触和恶意了。

    星罗去前院安排人给高家回信,结果去送信的人再回来,还带回来两大筐新鲜瓜果,说是大姑奶奶让捎回来给家里姑娘们尝鲜的。

    杨氏命人将东西分了三等份,给了二房一份,福林苑一份,剩下的才带回栖霞园来。

    祁云歌依旧被关在夏月轩里禁足,余氏若是想起她来,自然也有她的份儿。

    祁欢挑挑拣拣,留了几样自己爱吃的。

    她那里还有好些顾瞻给她送来的甘州蜜瓜,又塞了几个蜜瓜进箩筐,叫人给杨青云送去了。

    她带着选出来的一箩筐水果回去,让云兮她们洗了一些葡萄和桃子分着吃了,自己剥了几颗荔枝……

    再看看剩下的,就又喊人去挑了几个蜜瓜,和这些剩下的水果一起送给了祁文晏。

    大白天的,祁文晏自然不可能在家,下人回来复命说东西送到了,祁欢也就没再管。

    高云渺约祁欢是在七月初四那天。

    因为猜到祁文婧该是不太想让高云渺继续过多和祁欣接触,祁欢就很是善解人意的早早出门,先主动去的将军府找高云渺。

    并且她运气还不错,这天刚好赶上阴天又带点微风,天气没那么热。

    去到将军府时,高云渺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到,还在梳妆打扮,祁欢就先去见了祁文婧。

    当面谢了她送的水果,又坐着聊了两句家常。

    祁文婧是个相对高冷的人,虽然她对祁欢的态度向来不错,却奈何祁欢也不是那种乖乖软软会哄长辈开心的小女孩儿,她两人之间的氛围……

    额,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

    最后还是祁文婧看不下去,摆摆手道:“渺姐儿是被我宠的有些骄纵,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好在你是个心思清明又有数的,你们小姑娘在一起我还是放心的,你们玩去吧。”

    祁欢勉强扯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笑容:“那我不打扰姑母休息了。”

    因为天热,祁文婧也显得没什么精神,微微颔首示意她随意,自己也便撤了腰后垫着的连个迎枕,闭目养精神了。

    高云渺这天明显是有些兴奋的,折腾了好一番,打扮的光鲜亮丽出门。

    因为只有她们表姐妹二人,见祁欢坐了马车过来,高家这边就没再额外准备。

    高云渺拎着裙子一边自顾上马车,一边吩咐老井:“先去安业坊,我替我母亲去取一趟她前阵子定制的一套头面,然后再去西市的光德坊,那里有家绮园饭庄,我在那里订好了席面,我们去那里吃午饭。”

    老井看向祁欢一眼。

    祁欢不动声色的微笑点了点头。

    老井得她首肯,这才彻底放下心里,照着高云渺给的路线走。

    马车上,高云渺依旧显得兴致勃勃。

    祁欢问她:“我看你将今日行程安排的明明白白,你这根本就不是喊我陪你出来逛街买东西的,到底想干嘛?”

    高云渺撇撇嘴。

    马车里就坐了她俩,她也直接没有搪塞祁欢,直言道:“那家绮园,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雅致饭庄,富家贵眷们都可爱在那里宴饮聚会了,我听说她家最近这两个月刚出了一款神仙酿,味道极是醇厚甘美。只可惜他家生意好,又不肯对外售卖……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订到的席面。”

    她说着,便白了祁欢一眼:“怎的,我好心带你去吃,你还不领情啊。”

    祁欢虽然好酒,但还不至于到癫狂的地步。

    她只可有可无的笑了笑:“一家饭庄而已,即使生意再好,这位子有多难订的?”

    高云渺于是用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蔑视她,冷冷的道:“他家菜色也做的精致,所以出菜极慢,一般就是午间十桌,晚宴十桌,再就任凭是谁去了也别想加桌,再加上价格不菲,还不是你想去就能订到席位的,通常都要提前一个月就要下定等着拍桌了,赶上生意好的时候,提前两个月也未必能排到位置。”

    所谓的高端餐饮和基恩营销嘛……

    果然,古人的智慧从来都是不可小觑的,人才真的是哪朝哪代都有。

    祁欢这人向来识趣,随后就改口道:“那我就谢你破费了?”

    高云渺扯着嘴角,嗤笑一声。

    祁欢心里明白,她这分明就是拿自己当酒搭子了。

    自己这个表妹,真的是酒量菜又嘴馋,其实她也可以找别人陪她,可是别家姑娘没这么差的酒量和酒品,一起喝多了出丑就不好了,实在是不如内部消化。

    至少——

    祁欢也是个烂酒鬼,在这方面她俩一拍即合,又加上是表亲,两个姑娘偷摸结伴出来找酒喝,回去必然也是互相保护打掩护,不会宣扬的。

    老井先驾车去安业坊的杨家银楼,高云渺取回祁文婧定制的一套头面,然后又掉头往西市方向去。

    这两个地方,一个在城东南,一个在城西,中间隔的挺远,这么来回一折腾……

    抵达绮园饭庄时,正好也差不多到饭点儿了。

    绮园饭庄,说是饭庄,可事实上格局却更像一座私人园林。

    高端餐饮不亏为高端,里面连堂食和一般酒楼的雅间都没有。

    高云渺显然以前也来过,轻车熟路的领着祁欢进门,先跟着大门口的伙计进了离大门最近的一个小院,拿出预定时候店家给的牌子,掌柜就满脸含笑,客客气气的喊了伙计送她们去预留的包间。

    而这里所谓的包间——

    其实一个包间就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

    一共十个大小不一的院落,错落分布在景致极佳的园子里,没一个园子都不大,小套院里也都布置了不同的格局风景,屋子里的席面能容纳几人到二三十人不等,整一个高端私密会所的前身。

    这也就怪不得高云渺说这里中午和晚上分别只各接待十桌了。

    那当真是——

    多一桌也没法再接待了。

    因为一席难求,所以哪怕提早预定,银子也都提前全款结清了。

    祁欢并不知道高云渺为了这顿酒花了多少银子。

    当然,她也没问。

    两人跟着伙计穿梭在九曲十八弯的园间小路上,高云渺依旧兴致很高。

    祁欢侧目问她:“你说这里的席位起码一个月前预定才行,那你这岂不是起码上个月初就要来下定了?”

    等一个月,再大的兴致都等没了吧?

    “那倒也没有。”高云渺笑道,“我是前段时间才偶然听说他家新出了好酒,就叫人来了,正常排队的话起码得排到这月下旬去了,不过我母亲以前光顾过他们几次,加上……”

    她凑近祁欢耳边,压着声音道;“我加了银子。今天的宴席正好有人退了一桌,他们就给我加塞进来了。”

    高云渺说着,就俏皮的插插眼:“我们运气不错。”

    祁欢失笑。

    但她突然又想起个事,就打听起来:“他们家这席位退订的话,提前预付的定金会退吗?”

    走在前面引路的伙计,脸上顿时一阵尴尬。

    高云渺咳了两声,赶紧扯她袖子,低声责备:“你关你什么事……反正今天我请客,你就吃呗。”

    这么说,就是不退了!

    也就是说,今天高云渺这一桌,人家能赚双份的钱,加上她主动给的插队消费……

    果然是奸商!

    诚然,杨氏财大气粗,祁欢也没那个斤斤计较的意思,她只是好奇才临时一问,问过之后也一脸坦然,继续跟着往前走。

    又往前面拐过一个弯,隔着不远处就有一个院子。

    彼时那院里飘出几个女子的谈笑声,祁欢便循声看过去,却发现站在院里寒暄的几个女子,有一人背影十分眼熟。

    她不禁盯着多看了两眼。

    然后——

    对方许是有所感应,突然回眸。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祁欢一颗心忽的猛然上提。

    因为那人不是别人,居然正是叶寻意!这不就冤家路窄了么……

    她身边还围着几个年龄不等的女人,但是看装扮,清一色的全是已婚妇人。

    两人视线交错的一瞬间,祁欢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她对叶寻意,就是有种天然的防备,每回看到这女人都要格外的精神紧绷。

    随后叶寻意旁边的人与她说话,她也就顺理成章的收回视线去。

    祁欢心不在焉,又跟着伙计拐了两个弯,前面环境清幽处,又出现一个较小的院落。

    那伙计笑道:“此处环境清幽雅致,正好你们人少,真合适姑娘们用饭闲聊。”

    高云渺是冲着美酒来的,压根不挑地方大小。

    何况——

    这院子只是小了些,但是里面一应景物和屋里装修配置也无丝毫敷衍马虎,也不会叫人感觉到怠慢。

    进了院子,祁欢四下扫了眼,却发现屋檐延伸出去,原是隔着院墙隔壁还有一个院子。

    只是因为夏日里植被繁茂,树木郁郁葱葱,刚才过来的时候她们没能一眼看到隔壁院子的门脸儿。

    祁欢失神的空当,那伙计已经交代完注意事项,正待要走。

    祁欢叫住他,冲隔壁抬了抬下巴:“隔壁的院子今日午间也有客人吗?”

    “是。”伙计态度很好。

    祁欢料嘴不经意的又问:“知道是什么人预定的吗?”

    伙计挠挠头,面有难色:“实不相瞒,过来我们这用饭的客人都是非富则贵,小的实在不方便透露,而且每日来往的客人这么多……你问小的,小的一时也答不出来。”

    他说着,也露出思忖的神情:“不过听隔壁没什么动静,客人该是还没到,一会儿他们肯定要从这院子门前过。”

    话至此处,祁欢也不好再多言。

    正好屋里高云渺喊她,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因为菜色和酒水都是提前预定的,所以两人坐下没一会儿,伙计就陆陆续续过来上菜了。

    祁欢坐在席上,想着方才偶遇的叶寻意,却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正犹豫着要不要劝高云渺换个地方吃……

    院子里星罗就过来敲门:“小姐,奴婢能进来吗?”

    “进来。”祁欢赶紧收摄心神。

    星罗也是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进来,福了福身道:“宁王府的侧妃娘娘派人来请,说是她想见您一面,叫您去前面花园里说两句话。”

    叶寻意,她居然光明正大,主动找上门来了?

    祁欢一时闹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的更加警惕起来。

    高云渺也皱起眉头:“那个叶寻意,你跟她不是结仇了吗?她找你干什么?”

    她看向星罗。

    星罗也显得很为难:“好像今日刚好她也在此宴客。”

    祁欢略略斟酌就站起身来:“你先等我会儿吧,我去去就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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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844/ 第一时间欣赏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作者:叶阳岚所写的《千金令:嫡欢》为转载作品,千金令:嫡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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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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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