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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0章 故人来……(二更)

    “你回来了?”认出他后,祁欢有些大喜过望,顺势握住他的手,“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人去告诉我一声?”

    虽然顾瞻这次离京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正赶上过年,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就唯独不见他,祁欢心里多少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她的眸光清亮,神情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

    顾瞻看在眼里,面上本来还有几分克制的笑意就完全绽开了。

    他唇角愉悦的扬起,抬手,手指轻轻拨弄了下她鬓边的碎发,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好听:“本来是该再晚几日回的,实在想见你,我就提前回了,今早刚到。”

    苏秦年请辞调外任的折子,年前就已经早早压在了皇帝的案头上,虽然暂时并未对外公开,但是云湛和顾瞻这些知情人都知道,只等着正月十六复印开朝,这件事就会正式提上议程。

    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会离京了。

    并且——

    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回来。

    而苏秦年摆的这次年宴,其实也等于是践行宴了,帖子是年前就分别送往各府邸的。

    祁欢和云兮主仆一场,祁欢今天必定会来这。

    所以——

    顾瞻也就图省事,直接来了苏家。

    跟着祁欢的星罗倒是还好,可是旁边站着给祁欢引路的苏府的小丫头,只看他俩这情意绵绵对望的眼神都觉得难为情,却又不好说什么。

    且正尴尬的面红耳赤,云兮因为迟迟等不到祁欢来,一个耐不住性子,已经从内院方向找了出来。

    顾瞻以前和祁欢之间就常来常往的,拉拉手说说话什么的她都习以为常,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拎着裙子跑过来,先给顾瞻见了个礼:“顾世子。”

    朝中大事,她是不甚明了的。

    但是因为祁欢的关系,顾瞻年前接了趟出京剿匪的差事,并且赶不回来过年,这事儿她却是清楚的。

    这会儿看着顾瞻骤然出现,她也很高兴,就冲着祁欢挤眉弄眼的调侃。

    祁欢也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又大大方方的替顾瞻整理了一下身上斗篷的领口,含笑道:“你去厅上拜见顾太傅吧,我这会儿没空理你。”

    “好。”顾瞻则是一如既往,好脾气的点点头。

    这花园位于后宅。

    顾瞻方才是比祁欢一家晚到一步,为了先见她一面就抄近路追来了这边,确实还未拜见苏秦年。

    并且,后宅之地,他也不便久留,转身也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云兮兴致勃勃的看着,表情却渐渐变得失望,上前一步拉了祁欢的手道:“你与顾世子再过阵子就成亲了啊,我还想给你送嫁来着。”

    说着,就更是垮了脸:“真不想跟我爹他们走。”

    话就是孩子气的这么随口一说,留下并不现实。

    他们一家三口,才刚团聚不久,再有就是这京城本就是风云汇聚之地,就算祁欢敢拍胸脯保证会护她周全,苏秦年两口子也不会放心单独把她撂下。

    星罗笑道:“我会替你给小姐送嫁的,你快别孩子气了,我倒是怕你若过个三五年回来,会不会也是领着夫婿带着孩子了?”

    云兮是个很好哄的性子,思绪直接被拉偏,红着脸就要跟星罗闹。

    祁欢却是捏捏她的脸颊:“下回再见你,你会不会已经嫁了人了不好说,但肯定还会再长肉的,这脸上可比国宴那天我见你时候又胖一圈了。”

    云兮贪嘴,并且她也很忌讳别人说她贪吃,只是略感难为情的又捂住了脸颊,继续跟两人撒娇。

    主仆三个站着说笑了一会儿,云兮就领着她们回了自己的院子,搬出瓜果点心招待他们。

    她跟星罗的关系好,就特意打发了丫鬟,关上门,三个人做一桌,带着那只鹦鹉一起吃东西聊天。

    苏秦年这次下帖的范围并没有很广,主要就是几位关系特别铁的老友同僚和他比较器重的几个得意门生。

    年节期间,太子云湛光是宗族里的各种应酬都忙不过来,所以这天他并没有过来,但是一大早却特意派心腹的过来告罪、当面解释了一番。

    苏府这天摆的是午宴,宴上人也不多,也就二三十人。

    不过因为都是志同道合的文士,大家相谈甚欢,气氛却是相当不错。

    到场的女眷们,虽然和荀素之间都不熟,并且其实绝大多数人因为她的出身心里多少是有隔阂的,但一方面因为自家男人与苏秦年的关系,一面又加上有杨氏从中周旋……

    不管她们心里究竟怎么想的,面上至少也表现的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苏家一家三口亲自出门送客。

    云兮拉着祁欢的手,却是久久不愿意松开,最后更是红了眼眶,眼泪开始打转儿。

    祁欢哪帕子给她抹掉眼角的湿气,耐着性子温声哄她:“这还没到最后一面呢,你怎么就先哭上了?这几天得空的话,就再回侯府玩,我应该都在家。”

    “就是舍不得你们嘛。”云兮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甚至还矫情,可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话都带了很重的鼻音。

    祁欢也是无奈,又哄了她两句,因为杨氏他们在马车那边催了……

    云兮看看一并等在祁家车驾旁边的顾瞻,不好再卡着她不放,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祁欢走过去,先问顾瞻:“你跟我们一起回侯府坐坐吗?”

    顾瞻却是迟疑着看向了祁文景两口子:“眼下年节,我应该备了礼物正式登门的。”

    明明就是想去,还扮坚持。

    祁欢偷摸手伸到他斗篷底下,往他腰上扭了一把。

    但是顾瞻人设立得太稳,分毫未动,只同样不动声色在大氅之下捉住她行凶的爪子,将她牵在了手里。

    因为他面上表情岿然不动,所以祁文景两口子对此都毫无所察,只有下不点的祁元辰借着身高优势将这俩人腻腻歪歪的手底下官司看了个一清二楚。

    祁文景那里自然就是乐呵呵的表示:“一家人之间不必讲求那些虚礼,而且年礼年前你不是都已经送过了。正好我也有阵子没见你了,一起回去,陪我下盘棋。”

    他对这个未来女婿,可谓相当之满意,都恨不能给捧着供起来了,所以这时候他也不是没领会顾瞻的欲拒还迎,就是乐意装傻配合罢了。

    杨氏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反对。

    “那好吧。”顾瞻这才佯装含蓄的应承下来。

    祁文景夫妻抱着儿子先上了马车,祁欢也要往马车上走,他却抓着她的手没松。

    祁欢当时是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挣扒了一下,就天真不解的回眸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四目相对,顾瞻也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就只抓着她的手不放。

    祁欢又再仔细想了一下,这才依稀明白:“天冷,而且我今天穿成这样,不想陪你骑马。”

    至于么……

    就路上这半个时辰而已,还得不错眼的盯着啊?

    许是不想被祁文景夫妻察觉他这黏人的意图,顾瞻依旧未曾言语。

    祁欢再继续斟酌犹豫了一下,只能试着商量:“我家的马车还算宽敞,那要不你也一起坐车吧?”

    原以为他该拒绝的,毕竟——

    跟着她父母弟弟一起坐车上,俩人也腻歪不上,而且当着长辈的面,他还得受拘束……

    却不想,顾瞻居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那好吧。”

    祁欢:……

    她后知后觉,这才明白这就是这人的真实意图,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因为她在发愣,顾瞻就主动牵着她,先赶鸭子上架,把她送上车,之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他俩就是站在马车旁边说的话,车上的祁文景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杨氏将祁元辰放在最里面的榻上,自己坐在旁边陪他。

    当着家里长辈的面,祁欢自然是要主动避嫌,所以上车她也就直接挪到了最里面和杨氏还有祁元辰在一起。

    顾瞻也很有分寸的没纠缠,他甚至也是很自觉的,就靠着车门直接坐了,和祁文景一起围着小桌子,一路上两人聊天吃茶,规矩得体。

    反而——

    弄的祁欢一路上心里十分的不自在。

    因为——

    有意无意之间,他总会时不时的瞧上她一眼。

    虽然是温润清明,十分克制正经的那种眼神,可是祁欢知道他非得坐车上的根本目的就是为着看她的这几眼来的……

    然后,就生生被他给整出点儿当着父母面偷情的羞耻感来了。

    就在祁欢这种别别扭扭的心态之下,马车到底还是顺利回到了侯府门前。

    祁文景和杨氏他们都很上道儿,抱着儿子下了车,祁文景就道:“宴上多喝了两杯,这会儿酒劲上来,我先去打个盹儿。欢儿你先招呼一下辰熠喝茶……”

    他看向顾瞻:“下午你要没什么别的安排的话,就留在府里用晚饭吧。”

    顾瞻点头:“好。”

    却连点儿客气的推诿之词都不说了。

    祁文景却显然对他这样不见外的态度十分乐见其成,脸上笑容就更是满足灿烂。

    就在一家人抱着孩子正要进门时,等在门房的金妈妈却也率先快步迎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金妈妈是不会还特意来门房等着接他们的,几人登时都意识到是有事发生,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金妈妈迎上前来,因为祁元辰是被祁文景抱着的,她就没有伸手去接,只挂着笑容道:“夫人你们回来了,叫奴婢号等。”

    杨氏不动声色的问:“有事?”

    “是。”金妈妈道:“是二小姐和二姑爷又命人补送了一份年礼回来,说是年前那些下人走得匆忙,又带了给两边家里的东西,这一车就给漏带了,这次的主要都是一些好布料。咱们大小姐不是好事将近了那?说是赶着送回来,给大小姐裁衣裳做被褥什么的看有合适的可以挑着用了。”

    祁长歌两口子是有可能给祁欢送一车料子回来,可是按照马车的行程,这一路就算顺利的话也要走个五天左右,也就是说这批回来送东西的人是赶着除夕前后出发的……

    又不是什么着急救命用的紧急物资,他两口子没必要这么赶。

    再有就是——

    如果只是祁长歌送了一车东西回来,那么等杨氏回了安雪堂她再禀报了就是,没必要还特意提前等在了门房这里。

    这件事里,明明白白就透露着古怪。

    而金妈妈故意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来,也不过是为了迷惑其他人,遮掩她特意等在这里的良苦用心。

    几个人,除了最小的祁元辰,顷刻之间就各自心里有数了。

    “是吗?那二妹妹和妹夫他们可当真是有心了。”祁欢率先露出个笑容来,若无其事继续往门里走,“东西呢?”

    金妈妈亦步亦趋又跟着他们往门里走,一边回话:“东西还有回来送东西的人都给您送春雨斋去了,这次是夏思押车跟着一起回来了,说捎了几句姐妹间的私房话,还要当面与您说。”

    千里迢迢押车送东西,不让侍卫送,反而打发了陪嫁丫鬟押车?

    “好。二妹妹不是有身子了么,正好有些话书信里说不清楚,又不好意思交代侍卫往回带,我也有好些话要嘱咐一下夏思。”祁欢顺着她话茬说道。

    众人依旧不动声色,进门就说笑着一起浩浩荡荡往栖霞园的方向去。

    为了尽量避开人,就取道了大花园。

    等走到回廊上四下无人,祁欢才沉下脸来问金妈妈:“到底怎么了?是二妹妹他们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金妈妈却是眼角的余光偷瞄了祁文景一眼,这才说道:“不是,二小姐他们倒是一切安好,就是给您送了个人回来。”

    顿了一下,又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也不好私下相问,总之……大小姐您先回春雨斋瞧上一眼吧。”

    祁长歌千里迢迢给她送了个人回来?

    会是什么人?

    金妈妈口口声声说祁长歌他们没出事,可如果不是和祁长歌有关,她又为什么眼神闪烁,刻意忌讳祁文景,不想当着祁文景的面多说的?

    金妈妈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杨氏与她之间的主仆默契。

    以顾瞻眼观六路的机警,自然也看在了眼里,也就祁文景父子俩还蒙在鼓里。

    但祁文景毕竟也不是真傻,他自然也意识到是有事发生,所以就打着送孩子的由头,准备跟着杨氏一起回后院。

    金妈妈有难言之隐,祁欢也不再多问。

    等进了栖霞园,杨氏就对祁欢与顾瞻说道:“你们两个先回欢姐儿那,我们就不跟着一起过去了,省得惹人猜疑,先看看是什么事,我与你父亲在安雪堂等消息。”

    虽然顾瞻跟着来了,可以往都没这样的先例,所有人都往女儿的院子里挤。

    祁文景觉得她言之有理,也跟着点头附和。

    “好,那我们先回去看看。”祁欢也不磨叽,扯了顾瞻就走。

    主仆三人一行佯装若无其事的往回走,刚一进春雨斋的院子,就看祁欢书房门外的廊下居然是郑妈妈抱着个做针线的笸箩亲自守着。

    就这个阵仗……

    是越发叫人觉得心慌不对劲。

    祁欢下意识的扭头与顾瞻对视一眼。

    顾瞻用力捏了捏牵在手里的她的手,以他掌心里传递出来的温度和稳健的力道安抚。

    祁欢又飞快的定了定神,径直走过去。

    “大小姐!”郑妈妈连忙起身,面上不显,却是警惕的第一时间扫了眼院子外面。

    确定没人盯梢,这才赶紧开门把祁欢几人往屋里让:“金妈妈与您打过招呼了吧?人在里面。”

    祁欢狐疑的走进门去,原来坐在里面的两个人听到开门声……

    夏思第一时间就站起来见礼:“奴婢见过大小姐,顾……”

    看见祁欢身边站着的顾瞻,她却明显意外,脸上神情一慌。

    却也就是在她受惊走神的空当,动作比她迟钝的另一个丫鬟也跟着站起来。

    只是她没有想着见礼,而是起身到一半就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到祁欢面前,一把死死攥住她裙角,哭求道:“表姐,你救救我吧!”

    她手上力道之大,像是溺水的人猛然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险些一下子将祁欢拽倒在地。

    顾瞻因为确认她不会伤人,也就没管。

    祁欢茫然看着眼前这人。

    从她肤色蜡黄,眼窝凹陷,遍布着绝望恐惧气息的脸上看了好半天才勉强认出——

    她居然是凌妙妙!

第361章 祸害!

    也不怪祁欢眼拙,实在是眼前凌妙妙的这副尊容一言难尽。

    又瘦又老又沧桑。

    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刚十五岁,此刻看上去却像是已经颠沛流离了半生的模样。

    不仅面容憔悴的一塌糊涂,她伸手来抓祁欢时,袖子滑到手肘,露出来的小臂皮肤上更是遍布着新旧不一的疤痕和青紫的淤痕。

    那些伤疤里,有鞭伤,烫伤和各种别的原因造成的形状大小都不一。

    明明白白被凌虐出来的一身伤。

    祁欢自认为不算是个胆小怕事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也着实是被她这模样给镇住了。

    怔愣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思维更是没跟上来,脱口问道:“你不是被二婶儿安排出京嫁人去了吗?这怎么……”

    凌妙妙离京大半年了,当时是被二房岑氏安排的人带走,说要把她远远地嫁了。

    之后,就再无音讯。

    祁欢对她的事本来也不很上心,都以为她那样一走,这辈子应该就不会再相见了。

    谁曾想——

    她若只是寻常回来省亲也就罢了,短短数月之内,怎么会被磋磨成这副鬼样子?

    却不想,提起岑氏,凌妙妙就本能的瑟瑟发抖,拽着祁欢裙子的手越发用力,惊惧哀痛的嘶哑哭道:“就是他们……表姐,别告诉他们,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说着,就更是直接在地上猛磕头。

    不是做秀也不是做戏,额头撞得地砖砰砰作响。

    祁欢有种被这响动震在了心上的错觉,不由的后退半步。

    在旁边一直看着没言语的顾瞻这时突然开口:“我看她情绪激动,也说不清楚什么,先叫她缓缓吧。

    祁欢这会儿也且在一头雾水。

    这说话的工夫,夏语和星罗已经上前,强行将凌妙妙给扶了起来。

    她哭得全身虚软,持续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祁欢就定了定神,吩咐星罗:“你先陪着她好生安抚一下吧。”

    然后给夏语递了个眼色:“你跟我去隔壁。”

    而事实上,凌妙妙自从进了这座侯府,自觉这是祁家二房的地盘,完全没有安全感,精神始终紧绷着。

    她急切的还想继续跟祁欢求情,因为若说现在还有谁能不动声色制住二房的人替她做主,那就只能求到大房门上。

    可她这会儿情绪激动,身体抖的不听使唤,甚至更是恐惧的都不敢随便踏出这道房门,就唯恐是被二房的人逮到……

    是以,她也没再扑上来纠缠,就眼巴巴的看着祁欢出了屋子。

    祁欢带着夏语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就直接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从哪儿把她弄回来的?”

    毕竟是了不得的家丑,夏语先是面有难色去偷瞄顾瞻。

    祁欢没什么耐性再演戏给她看:“你直说吧,顾世子不是外人。”

    夏语不敢忤逆,却依旧还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面色尴尬至极的低声道:“奴婢也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腊月二十七,我们相邻的清阳县出了一件灭门惨案,闹得整个县里人心惶惶,民情汹汹,偏巧赶上清阳县令年节回老家省亲去了,上头州府的大人为了安抚百姓就紧急下了调令,让我家姑爷暂且过去主持大局,先安稳度过这个年关去。然后二十八那天姑爷的亲随应宝就连夜送了这位表小姐回家,据她自己说……”

    说着,她又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瞄了顾瞻一眼,脸也涨的通红,声音就压得更低了:“她说她是从窑子里逃出来的。”

    见着祁欢面露疑惑。

    夏语纵使再难为情,也只得硬着头皮将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我家小姐也觉得奇怪,可再三询问,凌家表小姐就是这么说的,她说是在二夫人送她离京的路上,那天晚上刚出京城就被……被二公子带人给拦了,先是在城郊找了家农户的破房子把她关了几天,之后就把她带去清阳县,卖进了最下等的窑子里。”

    夏语一个姑娘家,说起这事儿也是浑身鸡皮疙瘩,“她说二公子威胁她,要敢乱说话透露了身份出来就再拔了她的舌头,她吃了苦头,确实也害怕被杀人灭口倒也没敢声张,后来实在熬不住,正好趁年关窑子里忙着置办年货,守卫松懈,她仓惶逃了出来,正被我家姑爷撞上了。”

    凌妙妙做的丑事,当时在府里也捂住了,并没有彻底传开。

    事实上,祁长歌并不知道内情。

    只是凌妙妙突然离京,总要有个说法,对外就说她寻了一门亲事,出京完婚去了。

    祁文姮向来都是讲排场并且想要攀龙附凤,叫女儿攀高枝去的,虽说凌妙妙就这样匆忙低调的嫁人去了祁长歌也不是不觉得蹊跷,可路姨娘言传身教,告诫她不要多管闲事,别人家的家务事知道的越少越好,祁长歌也就没怎么当回事。

    结果突然之间,凌妙妙被凌虐的生不如死的在她和喻怀瑾落脚的隔壁县里出现,她震惊之余又听了这么一套真假莫辨的说辞……

    凌妙妙交给她,她是不知如何处置的,又因为凌妙妙的口供里牵扯到了祁家二房的阴私,她便将人乔装成丫鬟,打着补送年礼的名号赶紧将人送回来了。

    夏语知道的也就这么多,甚至几乎是背书一样的给祁欢复述了详情,她心里其实到这会儿都还是云遮雾绕,摸不清凌妙妙的话有几分可信,这些事又几分真几分假的。

    祁欢听后,却是神色凝重。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收摄心神:“二妹妹做得对,事情不能声张,等我查问一下再行处置。你这一路辛苦,去找郑妈妈,叫她安排你先休息。”

    “是。”夏语完成了使命,至此也由衷的松了口气,顺从的见礼之后就退下了。

    临走,还总觉得这样不体面的事叫顾瞻知道了似乎不太妥帖,忍不住又偷瞄了顾瞻一眼。

    等着她出去,顾瞻才踱步过来,挨着祁欢坐下。

    凌妙妙出幺蛾子那会儿祁欢还没跟他正式好上,又因为涉及自家家丑,事后也没特意跟他交代这事儿。

    虽然那时候顾瞻就已经叫人在盯她的梢,极有可能早就知道了内情,祁欢还是言简意赅的先解释了下:“去年春闱之后,我三姑母和凌妙妙做局,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和二房亲上加亲,事情败露,二婶儿为了遮丑,说是会叫岑家二爷在外地给寻一门亲,当天就把人送走了。”

    顾瞻却不知道当真是提前知情还是不甚在意,总之他表情都没变一下,只就事论事的分析:“刚才那丫鬟说你这表妹是被祁元铭半路掳走的。”

    祁欢面上一筹莫展:“凌妙妙做不了这样的戏,更没必要撒这样的慌,她既然说是祁元铭暗度陈仓劫的她,那就一定是祁元铭出面做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事儿究竟是他一个人的挟私报复,还是他们母子里应外合,一起做的。”

    清阳县隶属衮州境内,但正卡在边界处,与青州毗邻。

    而祁元铭的二舅岑家二老爷如今正任从四品的青州知府,他也是借舅家的光,在青州府管辖之下的盐运司任职,所在的地方正与清阳县邻近。

    以前不去刻意往这些事情上面关联,不觉得,现在出了事再一分析……

    凌妙妙这事儿绝对就是他做的。

    他不仅为了报复,把凌妙妙绑走给卖了,甚至还为了泄愤,就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自己能够掌控到的地方,如果只是为了监视还好,如果是为了时不时的还能瞧上凌妙妙一眼解恨……

    那这个人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了!

    顾瞻当时没有亲身参与这场争端,不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况,所以他只保持冷静克制的分析:“我私以为你家二夫人参与了此事的几率不大,若当真是她与儿子里应外合……你不是说当时你这表妹就是被她的人带走的,那她直接安排办了就是,又何必让祁元铭再费事亲自跑一趟,半路再把人劫持下来,过一道手呢?”

    因为这是二房的事,所以出事之后,大房这边就没沾手。

    凌妙妙是被岑氏的人带走,并且独立攥在手心里的,要是她还气不过,想折腾报复凌妙妙,直接吩咐送走凌妙妙那些人办了就是,确实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演戏,再叫祁元铭追上去再唱一出戏。

    祁欢思忖过后,就开始忍不住的心里发凉:“当初这件事确实是凌妙妙母女两个有错在先,可毕竟也不是杀人放火这样不可挽回的重罪,老头子和我父亲都默许他们二房将凌妙妙送走随便嫁了,单就那件事而言……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祁元铭现在不依不饶这样毁她,就实在太过阴毒了。”

    青楼楚馆也分三六九等,凌妙妙好歹还是他表妹,确实当时凌家母女俩做的事是挺恶心人的,可是对于一心攀龙附凤的她们而言,把凌妙妙随便找个什么烂人嫁了,这就已经足够惩罚她了,祁元铭却还把她卖到最下等的烟花之地去折磨羞辱……

    这个人的心思,未免过分阴暗扭曲了。

    不仅是凌妙妙的事,还有前面他对付祁元旭的手段,也是不择手段,出手就算计人命的!

    虽然祁元旭和凌妙妙都属于先撩者贱,但——

    怎么看祁元铭这个报复的心态怎么和叶寻意异曲同工,都跟疯狗咬人似的,谁沾上就非得把人咬死了才肯罢休!

    祁欢对祁元旭和凌妙妙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但她此刻却是如临大敌——

    祁元铭一心想谋长宁侯的这个爵位的,虽然暂时被打压了下去,如果他是这种不择手段之人,那么总有一日,一旦叫他找到机会他就一定会卷土重来。

    到时候……

    倒霉和吃亏的就是祁元辰了!

    这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祸害!

    祁欢脑中思绪飞转,忖度片刻,就起身过去拉开了房门,喊了郑妈妈来问:“昨天说二婶儿要赶往青州府去给二哥哥议亲商量婚事,她是已经出发了吗?”

    郑妈妈道:“是。走的挺急的,今儿个一大早就已经出发了。”

    祁欢继续确认:“就她自己?二叔呢?”

    郑妈妈道:“二老爷没去,但是三小姐陪同,母女俩一起走的。”

    “知道了。”

    祁欢随口答应一声,又关上门走了回来。

    顾瞻问她:“你表妹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置?不告诉家里人知道?”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指望我给她善后,照顾一辈子。”祁欢面色沉郁,“如果说要寻个兵不血刃的解决办法,那是该把凌妙妙带到我祖父和二叔跟前去,对他们施压,叫他们拿个决断出来。可是现在他们俩都视我们一家为眼中钉,就算是为了较劲,也一定会全力拿乔,不肯轻易叫我们顺心。再有就是,二房就这么一个儿子,二叔肯定舍不得,而老头子……即使祁元铭再是个阴毒的隐患,只要没直接害到他的头上去,他都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祁元铭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总不能拉着凌妙妙把他告到官府去,不仅凌妙妙一定不肯,他也毕竟是姓祁的,这名声传出去,整个祁家都跟着毁了,叫外人知道这家门里出了折磨女人的变态,祁元辰将来都不好娶媳妇。

    权衡再三,祁欢还是做出个略显艰难的决定。

    她抬眸看向顾瞻:“我可能得去一趟青州了,我二婶儿今天刚刚启程,说是去给祁元铭商量婚事,这事儿出的也蹊跷。祁元铭如果是要跟他舅家的表妹议亲,那么年前岑二老爷就该早早来信把我二叔他们叫过去仔细商量,而不该是都到了正月了又这般紧急送信,喊他们过去,那边应该也是出了什么棘手之事,亟待解决。”

    跟过去,看看能不能见缝插针,钻个空子,把祁元铭这颗毒瘤给锄了。

    不需要她说的太明白,顾瞻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打算。

    他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掌中,依旧泰然处之:“嗯,我陪你走一趟。”

    有卫风他们在,这件事其实祁欢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办,可是这个古代治安不好,她这小一年的时间里又从未出过远门……

    说实话,心里是当真有点怵的。

    她是想要顾瞻陪的,所以也不矫情,顺势绽开一个笑容:“嗯!”

    既然不指望祁正钰和祁文昂了,凌妙妙之事就没必要叫他们知道,可祁文景和杨氏那里,却不能一并瞒着。

    两人随后去了安雪堂一趟,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杨氏倒是还好,祁文景却是蓦然心惊,等到听完,整一个脸色铁青,咬牙怒骂:“这个孽障……”

    祁欢道:“父亲你们稍安勿躁吧,二婶儿这趟青州之行来的仓促也蹊跷,我猜是祁元铭在那边也惹出什么乱子来了,顾瞻说他陪我过去看看。家里这边也不能指望祖父和二叔他们大义灭亲……凌家表妹弄成现在这样,也足够偿还她当初做下的错事了,有劳二老先找个稳妥的地方给她养好了伤,然后善后安置一下她吧。”

    “嗯,这事儿我来安排,等入夜吧,送她先去庄子上养伤。”祁元铭这样的脾性的确是个祸患,杨氏也很干脆,只是对着顾瞻却难免有些难以启齿:“家里这些小辈的没有教好,叫你看笑话了。”

    祁文景也心生忐忑,不由的也看向了他。

    顾瞻却是一脸镇定,他说:“今天天色已晚,我们明日一早启程。”

    祁欢想了想,又交代杨氏二人:“对外就说顾瞻陪我去长汀镇看舅母他们了,等表哥回来,记得与他统一一下口径。”

    众人一起商量了一番,因为次日一早要出远门,得让顾瞻回去早点休息并且收拾一下行李,这样也就没能留他在家吃晚饭。

    祁欢亲自去大门口送走了顾瞻,正往回走又想起个事儿,就又顿住了脚步,吩咐星罗:“叫车马房备车,我得去一趟三叔那,跟他交代一声。”

第362章 前车之鉴,打包送走(二更)

    祁欢去找祁文晏,并非别有居心,或者是卖惨什么的,只是因为她之前应承了祁文晏会替他去见叶寻意,现在她要离京一段时间,必须要跟祁文晏打声招呼。

    祁欢道:“如果顺利的话,上元节前后我应该就能赶回来,三叔你尽量安排那之后的时间,我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年节期间,正常情况下都是一天两顿饭,所以晚饭吃的早。

    这会儿虽然天还没黑,祁文晏这边正张罗着摆饭,他是在饭厅顺便见的祁欢。

    祁文晏对叶寻意这事没提什么异议,只是颇具兴味的勾了勾唇,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眼道:“你这一天到晚忙里忙外,看来是比我这个坐衙门的人都忙。”

    叶寻意那里等着她去公关;

    家里还躺着个病歪歪的老头子等着她去折腾;

    现在又揽上了千里迢迢往青州府跑的远程业务……

    祁欢又何尝不觉得心累,可是有啥办法?

    为了还人情,为了抱大腿,还为了她家里心慈手软没出息的倒霉爹、明明身体不好好却暴脾气的娘和屁事儿不懂的便宜弟弟,她只得任劳任怨的干。

    祁文晏这话说的可以理解成调侃,也可能带点嘲讽。

    但即便是嘲讽,他现在也只因为叔侄之间关系比较好了所以嘴贱,肯定没什么恶意。

    何况——

    人家还是版本最强战力的男主啊!

    于公于私,祁欢都不能与他计较。

    当然,她本身也没往心里去,只讪笑两声:“我这应该也算能者多劳了吧?上回三叔不还教导我脑子要多用,省得生锈。”

    祁文晏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他也没问祁欢打算去青州府的具体出行计划,祁欢觉得他应该是已经得到消息顾瞻已经回来了,知道有人会给她兜底负责,也就懒得管她了。

    交代完事情,祁欢正待告辞,就见云澄从前院方向走了进来。

    守在院子里的风临并未通传,正在这厅里摆饭的两个小厮更像是眼瞎了一样的习以为常,只见礼唤了声:“顾姑娘!”

    然后就没事人似的埋头走了。

    祁欢正在诧异,云澄看见她却在意外之余现出几分欣喜之色,问她:“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这从容自若的神情语气,就妥妥一个女主人的气势!

    祁欢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就随口敷衍:“我最近有点事要出京一趟,过来给三叔拜个年,顺便交代一下家里的事。”

    云澄是个很有分寸感的成熟心态,直接一笑置之,并没有刨根问底过问究竟什么事。

    她只是有些意外:“后天不就是我小舅舅的生辰了?即使不摆寿酒他也应该会邀请一些亲朋过去吧?你不去吗?”

    年轻人一般都不会特别隆重的庆祝生辰,但今年是顾瞻的二十整寿,却多少也该意思意思的。

    提起这茬儿,祁欢的确是觉得对不住顾瞻,也实话实说:“他说陪我一起出京,生辰的事可能要等回来再说了。”

    云澄这才意识到她这所谓的出京并不简单。

    否则——

    不至于这么等不及,连拖延两日等顾瞻过完生辰都不能。

    不过即便这样,云澄也仅是眸光微微一动,之后依旧也没多问。

    这时候,祁文晏已经起身踱步到饭桌之前道:“吃饭吧。”

    祁欢这才仔细看了眼那桌上。

    四菜一汤,餐具都是双份。

    合着……

    这俩人早就暗度陈仓,日子都过上了!

    就说那天在云澄的及笄宴上她这三叔怎么就做到不声不响的一鸣惊人了,原来门道都做在背地里了,瞧着该是私底下没少下功夫忽悠人家小姑娘。

    云澄来这边吃饭是常来常往的,确实也没多想,还随口问祁欢:“就在这吃了饭再回吧?”

    祁欢不用去看祁文晏的脸色也自觉的不肯应,连忙道:“我还得回去整理行李,下回吧,今天我就先走了。”

    云澄就是个有一说一的痛快性格,闻言也不多劝,自己坐到了桌旁去拿碗盛饭。

    祁欢本来就是晚辈,也不敢指望他俩来送,所以也不自讨没趣,赶紧就溜了。

    她来祁文晏这,虽然速战速决,一句废话没说,但也耗时了一个多时辰,等再回到长宁侯府,天就已经黑了。

    星罗从门房要了盏灯笼,走在前面给祁欢照路,边走边道:“去安雪堂吧,夫人应该给您留饭了。”

    祁欢否决了她的提议:“我不太放心,还是先回咱们院子吧。”

    虽然杨氏答应了会代为安置凌妙妙,可这会儿天才刚黑,凌妙妙应该还在她那。

    主仆二人往回走,进了栖霞园正走在回春雨斋的路上,却刚好遇到从安雪堂方向过来的杨氏。

    祁欢于是顿住脚步,等了她一会儿。

    待到杨氏走近,她才问:“母亲您是打算要去我那是吗?”

    “嗯!”杨氏点头,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道:“咱们这府上人多眼杂,赶紧把她送出去,省得节外生枝。”

    她的顾虑比祁欢要多,凌妙妙虽是姓凌的,可是和自家也是沾亲带故,加上她现在这副惨相还是祁元铭害的……

    为了府里的名声,为了叫人少戳自家人的脊梁骨,凌妙妙这事儿必须捂住了,不能外传,收拾烂摊子她也认了。

    母女一行回到春雨斋,因为祁欢出门没回,为了不要做出反常的举止叫人起疑心,郑妈妈也没敢关院门,只是自己在厢房里开着门,一边做事一边亲力亲为的盯着院子里。

    “小姐回来了,夫人。”见到祁欢母女,她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祁欢微微颔首,见书房的亮着灯,就和杨氏一起进去了。

    下午祁欢刚走杨氏就已经派了桂云过来,叫她守着凌妙妙。

    凌妙妙却是紧张过度,只吃了一点东西,叫她休息也不休息,就神色惶惶的坐在椅子上,一听见开门声就跟只受了惊的蚂蚱似的蹭的蹦起来。

    “夫人。”桂云也跟着起身见礼。

    瞧见杨氏那一刻,凌妙妙的眼泪刷的就又下来了,直直的跪在了杨氏面前:“舅母!”

    杨氏不待见祁文姮,所以以往也不算疼她,可至少做为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面子情她总是做得很好……

    这么久了,头一次见到一个算是慈祥的长辈,凌妙妙心上积压多时的情绪顷刻间全数崩溃,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往下淌。

    杨氏确实对凌妙妙没什么感情,可她自己就是有女儿的人,看凌妙妙如今这副模样,难免心里不是滋味儿。

    “起来说话!”叹了口气,她轻声的道。

    金妈妈和桂云上前将虚软的凌妙妙搀扶起身,星罗在后面关上了房门。

    坐下之后,杨氏就开门见山:“二房现在就只有你二舅舅在家,但铭哥儿是他唯一的儿子,想叫他大义灭亲替你做主是不可能了,下午我与你大舅舅商量……为了你的名声,这事儿只能当哑巴亏认了。你若是在这府里呆着只怕迟早要露馅,我就叫人送你去城外庄子上,先养着,回头我再找个信得过的大夫去给你瞧病治伤,先养好了身子吧。”

    凌妙妙以前也不是没试图逃跑过,可是跑了几次都被抓回去了,这次要不是刚要撞上喻怀瑾主仆……

    百分百就还是要被抓回去。

    后来被送去祁长歌那,祁长歌也拿着她没了主意,说送她回来,她当时也是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听之任之了。

    可是等到真被送回来,从回京的路上一直到这会儿她都一直胆战心惊——

    生怕大房的人要拿她做寒碜和打压二房的筹码,把她带到全家人面前去,要她当众说出过去这大半年里的不堪经历。

    即使她现在这样一副残躯,后半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可是她遭遇的那些事身边越多人知道,她就越是没法活的。

    现在听杨氏说要隐了这事儿把她送出去养伤,凌妙妙几乎是感激涕零。

    她连忙就又跪下,抹着泪道:“谢谢大舅舅和舅母,我……我都听舅母的。”

    金妈妈上前,再次把她扶起来。

    杨氏又道:“当初你离京之后不久你母亲妹妹就去你父亲任上一家团聚去了,这个年关山高路远的他们也没回来。关于将来……你有个大概的打算没有?或者我叫人去封信,喊你母亲回来,让她给你做主,你们商量下后面怎么办?”

    凌妙妙顿时面露惊恐,才刚坐下就又想从椅子上往下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别……舅母求您别找我母亲,我……我不敢见她!”

    说着,就又开始大颗大颗的落泪。

    过了这大半年非人的日子,一开始那两个月她满心都是恨意,恨死了祁元铭的心狠手辣,设想过无数种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方法,然后也想爹娘,想妹妹,想曾经随心所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的好日子。

    可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久了,自怨自艾的那股劲儿过去之后,她也开始试着回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

    祁元铭固然歹毒,可一开始要不是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先做出不知廉耻的错事来,又何至于招惹到对方?

    不仅她自己有错,她那个母亲更是大错特错,不知所谓……

    怂恿着叫她做了那样的事,真出了事之后又无力给她收拾残局,她这明明白白就是被自己亲娘给坑了!

    要不是她又轻狂又糊涂又不靠谱的母亲,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要说恨自己的亲娘,那么凌妙妙倒是不至于,但她现在思路清晰,很清楚的知道——

    她娘现在依然没有给她收拾残局的本事!

    若杨氏去把祁文姮叫回来,那她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拉着自己到祁家所有人面前,拿她这些遍体鳞伤的旧疤痕撒泼要说法。

    现在的凌妙妙,已经没什么心气儿更不想要什么说法了,她只想苟且着逃一条命,不管把她捂在哪个犄角旮旯都好,有饭吃有衣穿,不用挨打受虐,安安稳稳就行。

    凌妙妙急得不行,忍不住就又想要给杨氏跪下了。

    但她不想着找祁文姮,这对杨氏来说却是正中下怀,自家那个小姑子,除了不知分寸的败事有余,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杨氏微微露出几分为难迟疑之色,片刻之后才道:“那就先养伤吧,身子养好了再做计较。”

    下午桂云来时就已经先跟凌妙妙交代过,晚上会送她出府安置,并且也让她换了自己的衣裳。

    杨氏看了眼她身上,确认装束稳妥,也就站起了身来:“马车金妈妈已经备好,在后巷等着了,眼泪擦擦,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话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凌妙妙更是心生委屈,哽咽的就更厉害了。

    祁欢对杨氏道:“这天寒地冻的,母亲您先回吧,一会儿我送她走。”

    太多人聚在一起,的确只会增大目标,惹人怀疑。

    杨氏又多看了凌妙妙一眼,便转身走了。

    凌妙妙自知杨氏母女这样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再不敢有丝毫的任性和怠慢,使劲的抹着眼泪,并且调整情绪,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祁欢与她之间没什么交情,此情此景之下自然也无话可说。

    不害人是祁欢的底线,同为女子,凌妙妙这般遭遇,她也不是不同情,但也仅是同情而已,不会再有更多。

    凌妙妙疯狂作死那会儿,她又不是没警告提醒……

    她又不是圣母,没义务不计前嫌的到处送温暖。

    凌妙妙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没什么好印象,所以也不指望她过分迁就自己,只努力以最快的速度稳住情绪,这才鼻音很重的道:“表姐,我……可以走了。”

    “嗯!”祁欢颔首,保险起见,还是亲自送她。

    因为是夜里,星罗怕她不熟悉路,脚下没准头,就干脆挽住她胳膊搀扶。

    也没再带别人,就她们三个。

    祁欢走在前面,星罗扶着凌妙妙落后两步跟着……

    却不想,祁欢才刚一脚跨出院门,就看见藏在门后的一个人影扭头就跑。

    祁欢心神一凛,连忙一个箭步上前。

    那人就是个小姑娘的体格,比较瘦弱,加上慌不择路,脚下又被自己裙子绊了一下,祁欢身体却锻炼的比她敏捷多了,冲上去从后面一把搂住她的同时又捂住了嘴,防止她乱喊乱叫。

    然后,就拖小鸡仔似的将她直接拖回了院子里。

    郑妈妈本来以为自己功成身退,护着从厢房拿出来的油灯,正要往侧院走,见到这个阵仗动静也连忙跑了过来。

    祁欢是等把人拖进来才认出来,这个躲在她院子外面探头探脑偷窥的不是别人,正是祁云歌。

    祁云歌却明显没想到自己会被当场逮住,吓得小脸儿煞白,目光凌乱乱瞄……

    也是凑巧,借着郑妈妈手里油灯的光亮,却叫她认出了瞧着半熟不熟的凌妙妙来。

    “你……你是凌妙妙吗?”眼前的凌妙妙与她印象里的实在相差太大,祁云歌也是见鬼一样,嘴巴张得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凌妙妙难堪的匆忙往旁边别过脸去。

    祁欢倒是不用想也知道祁云歌为什么会跑来偷窥。

    她应该是听说祁长歌千里迢迢特意给自己送了年货回来,毕竟大家都是姐妹,她心中不忿又好奇,就想看个究竟来的。

    祁欢当机立断,掏出帕子往她嘴里一塞,又命令郑妈妈:“拿绳子把她捆了,一起送走!”

    这姑娘跟凌妙妙都差不多,不吃个大亏不会长记性,既然叫她撞上了……

    省得她在府里乱传话,一起送庄子上吧,看看凌妙妙的惨相,正好给她来场震撼教育。

    郑妈妈手脚麻利,也没费时间找绳子去,直接扯下自己的裤腰带,三两下就将祁云歌捆严实了。

    凌妙妙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发言权,祁欢趁黑把她俩打包,一起塞上马车,由金妈妈亲自押车送走。

第363章 怪事频发,再次病倒

    回到院里,祁欢先去见杨氏。

    吃饭,顺便告知她消息,凌妙妙和祁云歌都被她一起送走了。

    祁云歌因为被剃了光头,不能出门,自那以后余氏也几乎不再找她,所以现在将她也一并送出府去,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麻烦。

    祁欢只是又特意提醒她:“长歌那边必定要挂心这事儿的后续,母亲早点打发夏语回去吧。”

    虽然她夏语回程要走同一个方向,但她这趟有明确的目标和任务,多带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上路,会多许多麻烦。

    并且——

    她去青州府的事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知道了,我会尽早安排。”杨氏道,说着又不免面露担忧:“你以前也没出过远门,真的没问题吗?”

    祁欢笑道:“有顾瞻呢,他会替我安排,一路上都有他照看。您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他吗?”

    孤男寡女,结伴同行,这本身就是件最叫人放心不下的事!

    可是现在——

    因为自家的龌龊事,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到顾瞻,人家还任劳任怨的给他们当马前卒,鞍前马后……

    杨氏就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不好意思说了。

    她看着女儿,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也只能蒙头瞎过,只当是没这方面的顾虑了。

    次日要早起,祁欢填饱了肚子也就先走了。

    金妈妈是过来人,看杨氏一脸的不放心,就笑着安抚:“夫人您大可放宽了心就是,顾家世子人品周正,不是那等轻浮放浪之人,不会出事的。”

    “我倒不是不放心他……”杨氏喃喃的道了句。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后半句话就又赶紧打住,咽了回去。

    她对顾瞻的人品,的确是百分百的放心,而且那孩子也是当真稀罕自家女儿,可谓百依百顺,没好意思说——

    她真正担心的是她这个胆子贼大又不拘小节的亲闺女!

    虽说两人的婚期已经提上议程,并且不日就要完婚,她也还是怕这一路上万一两个孩子一旦失了分寸给做出什么事来……

    当然,这重担忧,就是对着身边最亲信之人也是不能说的。

    这边祁欢离了安雪堂,却没有直接回春雨斋,而是去前院找了卫风一趟,与他商议明日出行的随行人员:“这一趟的行程和随行人员顾瞻那边应该都会有所安排,不是非得要你随行不可。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十日左右我就可回来,家里这边的事需要趁热打铁,也不能耽搁……你看看你这边打算怎么安排?”

    卫风想了下:“出远门的话属下还是随您和世子同去吧,家里这边好说,我留下几个人,安排好他们后续的事情即可。”

    祁欢其实还是想让卫风同行的,身手这块暂且不论,用了他这几个月,祁欢的确是觉得这个护卫冷静睿智应变快,其他人多少都差点意思。

    “嗯。”祁欢点头,又嘱咐:“那你记得跟他们说,这阵子我不在家,叫他们行事务必要更加慎重小心,如遇意外就不要勉强,千万不要露馅。”

    “是。”

    和卫风商定下来,祁欢这才放心回到春雨斋。

    对院里吩咐说自己要回长汀镇省亲,又点了包括星罗和木香在内的五个丫鬟婆子陪同,叫她们下换洗衣裳。

    而她自己,也只是简单打包了两三套换洗衣裳。

    星罗看着打好的包袱,面露迟疑:“别的当真都不带了吗?”

    自家小姐养尊处优,出趟远门,她是恨不能将平时用的茶盏碗筷都带上,生怕主子在外屈就,受了委屈。

    “也去不了几天,而且赶路带太多东西不方便。”祁欢道,“你找出两床被褥带上吧,别的应该都还好,就是旅店驿站的被褥保不齐前面都被多少人用过,那个我确实将就不了。”

    “好!”星罗又去柜子里翻出两床崭新厚实的新棉被。

    整理收拾好,因为要带的东西不多,就也没费多少时间。

    之后,主仆二人就铺被子睡了。

    前院这边,祁正钰的烧已经完全退了下去,只是他这一病,像是元气大伤,也有可能是失血的原因,他还总觉得身上不得劲,尤其会时常感觉头重脚轻,脑袋发晕。

    所以,过年这几天,他几乎是足不出户,卧床养病的。

    可也就是因为白天睡多了,这天入夜他却困意全无,辗转再三,还是起身披了大氅。

    他屋里今晚不是管玉生陪夜,管玉生洗了脸刚泼了水准备回屋,见他房门开了,小厮扶着他脚步略蹒跚的从屋里出来。

    管玉生连忙将脸盆放在旁边的栏杆上,迎了两步上来:“侯爷,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还出来?”

    对面寒风铺面,祁正钰其实有点受不住,衣裳底下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与此同时,他倒也清醒了几分。

    拢了拢衣裳,他方才说道:“在屋里躺了几天,气闷的很,出来走走。”

    管玉生眸光微微一动,就从小厮手里接了他的胳膊亲自搀扶。

    那小厮身份比他差一截,知他这是献殷勤,也不敢争抢,只能退后两步,规规矩矩在后面跟着。

    祁正钰先是走到院中一株松树前面,静默站了许久。

    可是这院子里方方正正的一块空间,却以及叫他觉得束缚压抑,便打算往外面去。

    那小厮赶紧跑着去开了院门。

    管玉生扶着他出去,进了外面圈入福林苑里的小花园加院落。

    却不想——

    老头子却还径直朝福林苑外面走。

    管玉生顿住脚步,面有难色与之商量:“这大黑天的,侯爷就在这院子里逛逛吧。”

    祁正钰明显对他的贸然谏言和多管闲事有所不满,沉着脸侧目瞪了他一眼。

    管玉生连忙垂下头去。

    祁正钰这才满意。

    抬脚,还要继续往外走……

    却不想,跟随的小厮没跟上,也没赶紧上去给他开门。

    他心里顿时就起了火气——

    不过就是病了几天,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开始怠慢他了?

    老头子目光狠厉,霍得转头扫了那小厮一眼。

    小厮就跟着神情一敛,惊慌之余连忙硬着头皮去开了门。

    祁正钰走上回廊,吹着四面八方过来的风,这才有几分神清气爽,没有那种被拘起来不得自由的窒闷了。

    主仆三个一路慢慢的走。

    本来极有分寸落后两步跟着的小厮,这时却几乎帖到管玉生身上,紧跟着他,且走,且缩着脖子,鬼鬼祟祟的眼睛四下里乱瞄。

    不过——

    祁正钰眼高于顶,一时并未注意到一个下人的异常。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过二院的围墙外面,小厮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大着胆子开口:“侯爷……别再往前走了,咱们回吧。”

    他不开口祁正钰还不觉得,此时却如茅塞顿开般察觉了府里的异样……

    这个时辰,连初更都不到,可是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却一个人都没遇到。

    祁文景这半个月都住回了栖霞园去,二院的围墙那一边也不见半点灯光。

    这如大的一座侯府,除了耳畔吹过的寒风声响,就当真诡异寂静的就像是一座荒芜的鬼城。

    可是——

    大街上,却时不时还传来孩童放炮竹的声响和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祁正钰蹙起了眉头,不禁奇怪:“大过年的,底下的人也这么早睡了?”

    管玉生面露尴尬,并不言语。

    那小厮却觉得头皮发麻,见他还在往前走,就差哭出来了,忍不住的再劝:“侯爷……真的别往前走了,您原逛园子散步,都等明儿个白天吧,现在咱先回吧。”

    祁正钰一开始也没多想,还当是因为他病了,所以祁文景和杨氏他们为了做样子,这才勒令府上的人不要过分喧嚣吵闹。

    此时闻言,他就是病得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

    “装神弄鬼的,怎么回事?”他冷着脸,不悦呵斥。

    那小厮实在绷不住,干脆就实话实说了:“不是装神弄鬼,是……是最近府里闹鬼。侯爷您病了这几日没出门可能不知道……”

    说着,他甚至恐惧的干吞了口唾沫,惶惶道:“府里人最近都是天一擦黑就不来前院走动了。”

    鬼怪之说,老头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晦气!

    “胡说八道!”他再次怒斥,刚想开骂,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就看见旁边唇线紧绷,一语不发,一脸讳莫如深表情的管玉生……

    登时意识到,这事儿可能并非只是这个小厮的信口开河。

    他目光直直的看过来。

    管玉生看似是被他盯的没办法,这才迟疑着开口:“小的的确也听说了……”

    然后详详细细,有鼻子有眼的将那些传言都说了。

    想着祁欢的嘱咐,最后她还特意补充:“大家都揣测是那个被打死的丫头阴魂不散,缠上了大小姐,可是好几天了,几乎每个晚上都有人瞧见那脏东西,却都是在前院,大小姐那边倒是一切太平,没传出什么闹鬼的传闻。这事儿小的是未亲见的,可是众说纷纭……”

    旁边的小厮已经吓得两腿打颤,平明扯他袖子:“生哥,这大黑天的,你快别说了,别把她招来……”

    管玉生似乎并不怕这邪祟,见老头子若有所思还在盯着自己看,就又说道:“好些人都在揣测的,说她该是始终没寻到去后宅的路……”

    此言一出,老头子的脸色,一瞬间就阴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无稽之谈!”他怒斥一声。

    管玉生还火上浇油:“小的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那些人传的有鼻子有眼,而且还不止一个人看见。”

    白衣女鬼,在前院徘徊,还没有脸……

    这就是所谓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祁正钰第一时间就想到多年以前从水里捞上来的自己亲妹子的尸首……

    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再看着空无一人又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回廊……

    已经不止是心底里发凉,而是一种诡异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仿佛瞬间就将他包裹淹没了。

    他再次打了个寒颤。

    管玉生了解他的脾气,甚至于前一刻还在等着他严厉叱骂,再让自己去底下的管事都骂一遍,禁止他们以讹传讹的散步怪力乱神的谣言……

    可是,老头子却一声不吭,扭头就大步往回走。

    那小厮如蒙大赦,直接小跑着赶紧跟上。

    管玉生却因为祁正钰的反常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也提步跟了上去。

    同时——

    心里就更是如同坠入七里迷雾,怎么都觉得匪夷所思。

    老爷子明明恨死大小姐了,现在得知大小姐被鬼魅缠上……

    他这黑着脸,慌里慌张的是几个意思?

    祁正钰回到福林苑,就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再没露面。

    因为有云芷那个茬口在那,每个人都顺理成章的把事情往祁欢头上联想,可是对于刚被人勾起了往事,做贼心虚的祁正钰不一样。

    如果真是祁欢招来的,那云芷又不是不认路,直接去栖霞园里闹,甚至去春雨斋啊,为什么要在前院徘徊?

    还有之前那天夜里,他在门口和后窗上连着看到的两次人影……

    事后他虽然劝慰自己是眼花了,看错了,可是这会儿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他当时就是看见了!

    这几天,因为成天晚上都做噩梦,祁正钰这屋子里已经养成了彻夜不熄灯的习惯,今夜依旧如是。

    他躺在床上,心里始终不得宁静,辗转反侧一直到下半夜,这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然则——

    也就刚打了个盹儿的间隙,就觉得整个空间一黑。

    朦胧中,更是有湿漉漉的仿佛发丝一样的触感滴落在他脸上。

    他手脚并用,怒喝一声猛地坐起来。

    满头大汗的同时……

    却又发现屋子里居然真是黑漆漆的。

    灯,不知何时已经熄了。

    “侯爷!侯爷您还好吗?”小厮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应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想去点灯也迟迟没能点上。

    还是睡在厢房被惊醒了的管玉生听见叫喊声,披衣跑了过来,一把没推开房门,直接一脚踹开。

    等他进来帮着重新掌灯,小厮还捂着在凳子上撞伤的腿倒在地上没爬起来。

    祁正钰却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正一脸死灰色,惶惶然又木然的站着。

    在管玉生破门而入之前,门窗都是关死了的,桌上的灯明明有足够的灯油,还罩着灯罩,是怎么灭掉的?

    他脑中思绪混乱,沉着脸,声音嘶哑,阴恻恻的问坐在地上的小厮:“不是不让你熄灯吗?”

    小厮则是一脸委屈与茫然:“没啊,不是小的熄的。”

    管玉生闻言,也看向了桌上的灯。

    这灯是他刚进来点灯时拿下的灯罩,并且灯芯也没湮灭在灯油里,好好的立着,按理说如果不是被小厮吹灭的,它不该会自行灭掉的。

    主仆三个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管玉生看到祁正钰一头一脸的大汗,这才转身赶紧关上了房门,又上前来扶他:“侯爷你快床上去,别着凉。”

    想也知道,这是又做噩梦了。

    祁正钰这会儿浑浑噩噩,出了一身的冷汗,的确也像是虚脱了一般,任由他扶着又躺回了床上。

    然后管玉生刚将床帐放下整理好,他又一屁股坐起来,指着床帐顶上颤声道:“那上头……有东西!”

    说着,又一骨碌爬下了床。

    管玉生和那小厮观察了一下,发现上面确实兜住了什么东西,于是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干脆直接拆了床帐。

    “怎么是个步摇?”俩人拿着翻出来的东西,再次面面相觑。

    祁正钰却是瞳孔剧烈收缩,眼皮直跳,等管玉生将那步摇递过来时,他更是当场失态,连连后退,刚好撞到身后的桌子,一下子失力坐在了凳子上,整颗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死死的攥住,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步摇她认得,祁众钰及笄时他送的贺礼!

    然则这还没有完,在给他整理床铺的小厮又开始嚷嚷:“生哥,这不对啊,你看侯爷这枕头,两边怎么全湿了?”

    管玉生凑上去看,又回头看祁正钰。

    老头子因为做噩梦,满头满脸的冷汗这不奇怪,可是要湿也该只湿了他脑袋底下一小块,可是他那枕头却只有他枕过那块儿还算干爽,反而是脑袋两侧像是被滴滴答答的水滴濡湿了好多水渍。

    后半夜,祁正钰没再睡。

    而次日一早,祁欢睡饱了神清气爽的起床准备出门时星罗却先带回来个消息:“前院传来的消息,老侯爷又病倒了。”

第364章 生辰礼(二更)

    疑心生暗鬼这回事,祁正钰到底还是没敢对外声张。

    管玉生虽然注意到他房间里的异常,知道他这次是被吓病的,可祁正钰不说那步摇究竟是怎么回事,旁人包括余氏在内也都只道那是件普通的首饰,只是出现在他屋里比较蹊跷罢了。

    再至于枕头上明显不合理的汗渍……

    就当是他自己噩梦被吓出来的冷汗吧。

    祁欢刚洗完脸,正拿帕子擦手,闻言波澜不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的就是他了,他也该是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曾经的过失了。”

    祁文晏相关的母子的旧事,祁欢就只对杨氏一人透了底,事实上星罗也就知道是自家小姐的恶趣味,叫人扮鬼吓的老侯爷,并且还正中下怀就当真将老爷子吓倒了,这其中似乎有什么猫腻,不过她自小就在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当差,口风严谨,祁欢不主动说起的内情她就能忍住了不问。

    祁欢照旧是去杨氏院里吃的早饭。

    没见到祁文景,她随口问了句:“父亲又去祖父屋里侍疾了?”

    杨氏对此也是泰然处之,神色岿然不动的给一双儿女布菜:“得亏是你二叔没跟着去青州府,要不然这差事就得全数落你父亲头上了。”

    岑二老爷叫岑氏过去,是商量儿女婚事的,按理说就算信上不特意要求祁文昂一起过去……

    为着他唯一的儿子的终身大事,他也该主动前往的。

    现在——

    就单看祁文昂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就不难看出他的内心深处已经等于彻底放弃祁元铭了。

    不管只是因为祁元铭科举应试的成绩没叫他满意,还是和岑氏娘家联姻一事进一步惹了他的不痛快,总之……

    他对祁元铭的这个态度于祁欢而言是有利的。

    吃完早饭,杨氏就从礼物拿了一叠银票出来,不由分说塞给了女儿:“出门在外,不管用不用得着,多带点银子傍身总是没错的。”

    当然,财不外露的道理,就不需要她再特意说给祁欢听了。

    祁欢倒是不觉得她跟顾瞻一道儿出门会需要准备多大的花销,不过知道杨氏对她此行不放心,为了叫母亲安心,也就从善如流的收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门房的婆子就领着顾瞻过来了:“夫人,大小姐,顾世子到了。”

    其实顾瞻今天也蛮可以不用进门来,也是为了安祁文景夫妻俩的心,这才刻意进来打招呼。

    “见过世子夫人。”给杨氏作揖之后,没看见祁文景,他还特意问了句:“世子爷是出门去了吗?”

    杨氏道:“公爹身体不适,他一大早过去那边了,当嘱咐的话昨儿个夜里他也都嘱咐过欢儿了。”

    不算特意为祁文景圆场面,为了家里这些事,祁文景确实是焦头烂额,对于祁欢此行也是忧心忡忡,其实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顾瞻自然没有去老爷子面前探病的意思,颔首道:“那我就不等着拜见他了,请夫人转告世子爷,路上我会照顾好欢儿,请二位放心。”

    “好!”杨氏点头,却也终究还是心里不踏实,就还是当面又嘱咐了他一遍;“欢姐儿以前没出过远门,也没吃过苦,你们路上一定要当心。”

    顾瞻再三拍胸脯保证,两人这才在杨氏依旧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下出了门。

    祁欢是打着去长汀县杨家拜年小住的旗号走的,虽然年前杨青云回去时杨氏已经准备了几大车的年礼叫他捎回去了,但这回为了掩人耳目,也还是临时又准备了一些。

    祁欢跟着顾瞻出了门,却见府外他居然也带了一辆马车过来。

    比起杨氏的车,他这辆看上去要相对小巧一些。

    祁欢转头看他。

    顾瞻解释:“这辆车特别加固过,你那马车虽然更舒适,可是长途跋涉,遇到不好走的路就不方便了。”

    因为这趟就只有他二人同行,他也还是扶着祁欢先上了祁家的马车。

    一队人马,堂而皇之的出城去了。

    因为还在年节里,这时候即使是进京省亲过年的人也都还不曾踏上归途,大清早出城的人里也多是往附近村镇走亲戚的。

    卫风和骆章在前面押车带队。

    走了个把时辰,就叫停了车队。

    顾瞻和祁欢下了车,搬了祁欢和星罗二人的行李换到顾瞻带来的马车上。

    祁欢站在路边吩咐木香:“你跟井叔带他们去陈家庄的那个庄子上住几日吧,在我回来接你们之前就在庄子上待着,哪儿都别去。”

    木香也是规矩的不多问,“是,奴婢明白。”

    祁欢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就已经可以明了——

    这是示意她要约束好随行之人,在这期间不能叫他们擅自跑回京城去。

    不过基本上也没这个隐患,虽然最得力的郑妈妈被留在了侯府看家,但是祁欢这趟带出来的这些人也都是院子里用了多年的,加上有了云芷的前车之鉴,这些人就更不会起外心思。

    负手而立站在旁边的顾瞻却看着星罗从马车上抱下来的被褥蹙起了眉头。

    祁欢打发木香他们先走,见他看着失神,就过来扯他:“咱们也走吧。”

    顾瞻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才又扶着她上了马车。

    老井没有随行,外面就换了骆章驾车。

    星罗看顾瞻跟随祁欢一起上了马车,就很有眼力劲儿的没有上车,坐在车辕上和骆章闲聊。

    上回受伤之后,骆章被换回了国公府就没再回来,星罗自然先是问起他的伤势:“听说你之前受伤了,好利索了?”

    “啊!”骆章显然不擅长和小姑娘闲聊,登时就有几分惊慌的微微红了脸。

    不过这样的天气,冷风一吹,大家脸上都是一片红,也看不太出具体的差别来,他反应了一下才僵硬的回答:“就是皮外伤,早好了。”

    事实上,是顾瞻体念,后来又给了他一个月的假,他回乡下住了一阵看望爹娘去了。

    卫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这小子有毛病。

    平时兄弟们私下聊天,他还挺健谈的,以往星罗也没少替祁欢传过话,都也没见他支支吾吾有说话不利索的时候……

    但骆章这会儿确实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绞尽脑汁的想了想,他甚至也觉得是星罗有毛病。

    可对方是个小姑娘,他也不好意思直说,就隐晦的提醒:“外面多冷啊,马车里坐得下,要么你进去呗?”

    好意是好意,怕她冻着……

    但星罗之后也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马车里,顾瞻也有疑问,看着堆在旁边的棉被跟祁欢解释:“你二婶儿她们只是正常赶路,我们的脚程肯定比她快,路上可以正常找驿馆和客栈投宿,你带这些是怕露宿荒野?”

    “想哪儿去了?”祁欢失笑,“我就是用不惯陌生人盖过的被子才自己带上了。”

    顾瞻虽然出身显贵,但年少从军,可以说是既摆的起谱儿也能轻易适应各种恶劣环境,以往行军,风餐露宿都是家常便饭,随便找个山沟沟往野草堆里窝一夜都可以将就,在这之前他的确是没想到自己的这媳妇儿在衣食住行方面得有特殊要求。

    顿感事情棘手,他沉默下来,神情若有所思。

    祁欢立刻便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就笑着开解:“我也没那么矫情,杯盏碗筷这些开水烫烫一样能用,就是被褥枕头不想碰别人用过的。”

    这马车车厢不仅加固,并且还加厚了,防寒隔寒的效果很是不错。

    但顾瞻想了想,还是把她捞过来,拥在了怀里,然后找出舆图研究后续路线。

    既然是要去办事,那就要未雨绸缪,知己至此,所以他们不可能悠闲的就一直尾随岑氏母女。

    因为岑氏比他们早走一天,他们今天可以肆无忌惮的沿着官道追赶,但明日起就准备另选一条路,包抄过去,先赶到青州府打探一下岑家那边具体的情况。

    好在还算天公作美,虽是临时决定出行,但一路上除了温度低些,也算风和日丽,适合出行。

    为了尽量赶路,中午大家便没歇,边走边啃上两口干粮凑合。

    晚间天擦黑了才在一处官府设置的驿站歇脚。

    走官道就这点最好,沿路的官方驿站相对的会更加安全可靠。

    年节期间,这驿站几乎没人投宿,顾瞻直接包圆了所有客房,又打点银两叫他们的厨房给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祁欢也没那么都讲究,晚上洗把脸泡了个脚就美美的躲进被窝里睡了。

    她向来是不用有人陪夜的,正好房间也充足,顾瞻和星罗一左一右每人一间房,把她夹在中间,那也是安全感满满。

    不过这天夜里,向来能屈能伸的顾世子和衣躺在床上,摸了摸身上棉花都依稀结块了的旧棉被,想到刚下车那会儿她媳妇抱进隔壁屋里的松软暖和的新棉被……

    生平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以前是不太没有要求,活得太糙了点儿?

    总之——

    就是莫名其妙的为了被子怨念了一晚上。

    次日早起继续赶路,祁欢主仆仍是将被子打包抱上马车带着。

    白天路上依旧一切顺利,只是因为他们偏僻了官道,晚上就找了沿路镇子上唯一的一家旧客栈落脚。

    “这条路比不得官道好走,就停在这吧,再往前走晚上就不好找落脚的地方了。”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只是刚刚擦黑,顾瞻伸手来扶祁欢下车时如是说道。

    祁欢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大家闺秀,自然无条件相信他的江湖智慧,对此并无异议。

    这家客栈是个二层小楼,后面圈着一个院子。

    年节期间本来是关门歇业了,但因为店主一家就住在里面,顾瞻又出手阔绰,就自然没有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店家开门迎客,高高兴兴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一楼是吃饭的大堂,因为客栈不大,二楼的客房就只有三间,剩下的人就只能住后院平房了。

    谨慎起见,卫风提议:“让星罗睡后院去吧,属下跟去楼上,万一有事方便照应。”

    他们这趟出京,连点瞧着之前的行李都没带,乍一看还是七八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跟着跟着一个主子和两个女眷,正常情况下不太可能被人盯上来劫财劫色,可凡事却总要以防万一的。

    星罗看向祁欢。

    祁欢并无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

    大家各自先行回房安置,等着客栈老板一家给张罗晚饭。

    上楼分配房间时,顾瞻做主,今天就没把祁欢夹在中间,而是叫她睡了最里面的屋子,他紧挨着,卫风则是睡在楼梯口刚上楼那间。

    卫风觉得很合理,祁欢也没挑剔。

    星罗先帮忙搬了行李上楼,又打来热水给祁欢洗脸,趁祁欢洗脸的间隙,把床也铺好了。

    祁欢洗完脸回头看了眼就打发她:“可以了,你也回房休息去吧。”

    星罗与她主仆一场,知道她有一说一的性子,毫不拖泥带水的就走了。

    待她走后,祁欢就从包袱里找了件窄袖的袄子,换下身上相对宽大的棉袄,也推门走了出来。

    本来还特意放轻了动作的,可这动静还是惊动了隔壁的顾瞻,他也跟着推门。

    看见祁欢换了装束要下楼,就也顺手带上房门走了出来:“这是要做什么去?”

    她没披斗篷,可见倒不是要出门。

    祁欢笑道:“有事。”

    却是卖了个关子,没说,继续下楼去了。

    顾瞻跟着她下楼,卫风也听见了他俩相继开门的动静,开门出来看,见是顾瞻跟着祁欢的就又识趣的缩头回去装死了。

    俩人一前一后下了楼,祁欢就找到了后院的厨房。

    彼时客栈的老板娘正带着儿媳和女儿在张罗这一行人的晚饭,厨房里雾气缭绕,忙的热火朝天。

    “饭还没好,姑娘是要打热水还是喝茶?”老板娘见状,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迎上来,挡下二人,“这里头油烟重,别弄脏了您这衣裳,快别进来了。”

    祁欢却是非但没退,反而掏出一角碎银塞给她:“过来借您这厨房用用,您这应该有白面吧?给我拿些,不用太多,我做碗面。”

    老板娘拿了银子在手,就更是不肯让她进厨房,忙道:“要吃面条是吧?您说一声就是,我来做。”

    站在后面的顾瞻也面露狐疑,颇有些不解其意。

    祁欢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同那妇人好言相商:“不了,我自己做,今儿个我兄长生辰,我得亲自给他做碗寿面。”

    厨房里的几个女人齐刷刷看向顾瞻。

    顾瞻也是不由的一愣。

    他生辰这事儿,要是在京城,肯定要叫上两桌亲朋好友,做个寿酒的,既然赶上这个茬口出门在外……

    他其实早就抛之脑后,不在意了。

    不过祁欢还记得,她这样说,他依旧还是忍不住的心生欢喜,含笑道:“不用了。”

    在他的概念里,祁欢这样的大家闺秀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虽然无论她最后做出一碗什么玩意儿他也能当做山珍海味给吃下去,可他确实不愿难为她。

    他伸手来拉祁欢:“心意到了就行了。”

    祁欢却固执拍开他的手:“我想给你做。”

    顾瞻不好强行拽她走。

    客栈老板见状,就赶紧殷勤的把她让进了厨房,又忙里忙外的给她找工具。

    北方这边,通常吃的都是手擀面。

    面粉,和面用的大瓷盆,还有面板菜刀,老板娘麻利的很快给她备齐,可是看着她葱白细嫩的手指和身上十分讲究的装扮却不免担心起来,还是给她台阶下:“要么还是我来做吧?你这……别弄脏了衣裳?”

    顾瞻也就杵在水雾缭绕的厨房门口站着,饶有兴致的一副表情在等着看。

    祁欢跟依旧是谢绝了她的好意,跟她借了围裙,挽袖子开始和面。

    顾瞻本来也就是因为头次看她下厨,想看个热闹,甚至好整以暇等着看她窘迫出丑了……

    却不想,和面醒面到擀面切面,她居然全都游刃有余,做的很是从容顺手。

    并且——

    在醒面的间隙,还洗菜切菜先煮了个卤子。

    嗯,就地取材,就韭菜鸡蛋的卤子。

    这家的儿媳妇极是眼尖,借着帮忙烧火的便利就偷笑调侃,“说实话,她不是你兄长,是夫婿吧?”

    祁欢反问:“你怎么知道?”

    小媳妇一脸了然于胸的过来人表情,“你俩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里都写着呢,这怎么骗人?”

    厨房就这么大点地方,祁欢和顾瞻之间的关系又是光明正大,自认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前面说兄长只是随口一说。

    被人看出来了,她也就大方承认:“嗯,我们再过两个月就成亲了。”

    此时顾瞻也就站在这厨房门口,俩人所谓的悄悄话本来也瞒不了人,何况他还耳力惊人。

    他就倚着门框,眉目含笑惬意的看着。

    等祁欢的面条出锅,她借了托盘端出来,他就自然而然的顺手接过,俩人又原路回屋去了。

    去的是祁欢的房间。

    顾瞻将托盘放在桌上,祁欢转身关上了房门。

    等她再次转身,顾瞻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

    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堵在门板间。

    祁欢仰起头,他的眸光俯视下来。

    屋子里的油灯,灯光并不十分明亮,从他背后照亮,将他的影子打在了祁欢头顶。

    这一方逼仄狭窄的空间内,有种温暖暧昧的气息迅速升腾。

    祁欢不慌不忙,索性摆烂,直接往身后的门板上一靠。

    顾瞻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举动,他只是声音里都带了掩饰不住的笑意,戏谑调侃:“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下厨房的,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生辰礼?”

    “我只是不喜欢油烟味,所以不爱下厨,但是该会的还是会一些的。”祁欢道,大大方方的抬手抱着他的腰,同样揶揄着笑问,“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呵……”顾瞻失声笑了出来。

    他没应声,却是直接俯身就要吻下。

    本来就是个水到渠成理所应当的吻,不想——

    紧要关头,祁欢却是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他的吻,于是就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两个人,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四目相对。

    顾瞻向来都是温润克制的一副好脾气,他依旧只是眉目含笑安静的望着她。

    温热的唇,贴在她掌心里,鼻息间的呼吸炽热。

    祁欢看着他的眼睛,不慌不忙的继续道:“本来呢,我是只给你准备了一份生辰礼,但是看在你任劳任怨陪我出京的份上,就多犒劳你一下,再多给你两份。”

    这个时候,其实无论她再送什么礼,都已经不重要了。

    但顾瞻还是乐于配合:“还有什么?”

    祁欢于是抬起另一只手:“手给我。”

    顾瞻依旧顺从的递了自己的右手过来。

    然后,就看她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枚玉扳指,套在了他拇指上。

    东西是放在荷包里的,天冷,触手还带着微微的凉意。

    顾瞻微怔。

    细看,那扳指上面还有浅浅的雕痕。

    “又是你亲手雕的?”他问。

    祁欢点头,“瑞兽麒麟,主太平、长寿。你的功勋、职责和使命这些,我相信你自有分寸,我不过问,这个给你,图个吉利,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你得记得我在盼着你平安归来。”

    顾瞻是个武将,有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和必须要去走的路,她不想干涉和阻止,但总归私心上是要盼着他平安长寿的。

    顾瞻心上一软,顷刻间喉咙却被堵得有些难受。

    他强忍着情绪,依旧满含着笑意再问:“还有呢?”

    “还有……”祁欢就拉起他的手,将他推到桌旁,“还有就是先吃饭,要凉了。”

    两人坐下来,在狭窄的有些破旧的房间里吃了热腾腾的手擀面。

    之后卫风他们在下面大堂里吃饭,应该客栈老板娘告知祁欢二人已经吃上了,也就没人上来叫。

    吃完饭,漱了口,眼见着天色渐渐晚,顾瞻就要起身回房,祁欢却又喊住了他:“我这还有件礼物呢,你不要脸?”

    生辰礼这个东西,只是个表达个意思,顾瞻其实并没什么执念。

    但祁欢要跟他闹,他也就配合着重又坐回去,再次伸出手来。

    可是这一次,祁欢什么也没给她,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过去,稳稳当当窝在了他怀里。

    顾瞻下意识抬手揽住她的腰,一边又耐着性子继续配合她打哑谜:“是什么?”

    祁欢含笑盯着他的脸又看了片刻,然后呱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顺势扑到他身上搂住了他的脖子,得意洋洋的在他耳边吐出一个字:“我!”

    顾瞻愣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就又不可自抑的笑了起来。

    诚然,这不过就是一句笑谈,可是这个注定将要同他共度余生的女子啊,她总是能有千百种出其不意的想法,随时随地给他原本乏味的生活增彩添趣。

    她的情感,直白,细腻又热烈,叫人一旦陷进去,就再不敢想象如若不能在一起,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熬!

    这一晚,顾瞻就没再回隔壁,如愿以偿睡上了他觊觎的那个被窝。

    当然,以顾世子的人品和超强的自制力,他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叫未来岳家下不来台的事,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里真就单纯只是睡觉而已。

    至于祁欢——

    她一个开放的现代人思维,其实对婚前婚后没什么太大的壁垒隔阂,之所以没有上下其手逼到顾世子就范……

    那纯粹就是因为天太冷,她躺下就懒得折腾了。

    一夜相安无事,不过顾瞻到底还是心虚的,次日一早趁着天没亮就早早起身,蹑手蹑脚回了自己房间。

    隔壁的隔壁,卫风却是因为没听见顾瞻回房的声响就辗转一夜没睡,这会儿终于听到开门声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完了完了完了!

    他家世子爷不讲武德一夜未归,这指定是出事儿了啊!

第365章 取暖

    从京城去到青州府,正常坐马车赶路是四到五日的行程,但顾瞻带人抄了近路,加上正赶上天气好,路上半点没耽搁,只走了三天多,第四天天没过午一行人就进了城。

    岑二老爷任职青州府尹,是当地最大的官,一家人就住在家喻户晓的府尹府,十分好找。

    一行人扮成省亲路过此地的客人,就近在距离府尹府两条街外的地方落脚入住。

    青州府是州郡大城,虽然跟京城没法比,但在当地却算是十分繁华了。

    过了初七,陆陆续续已经开始有各地省亲之人南来北往的出行,客栈掌柜的看他们一行还带着女眷,更是不疑有他,热络的搭讪招呼:“我看几位客官的面相非富则贵,这大正月里出行是往哪儿去啊?”

    祁欢早就准备好了应付外界的说辞,谎话脱口就来:“就是因为正月里得闲,这才出来走亲戚的,我们要去衮州清阳县……”

    说着,就佯装虚弱,拿帕子掩住口鼻,“路上走得急了些,水土不服,在你这住上两天,缓一缓。”

    在后院忙着卸行李的卫风露出不敢直视的表情,当真觉得自家这位未来主母真乃一奇人——

    一个大家闺秀,撒谎起来完全不带脸红的,各种阴诡伎俩更是玩的贼溜,可你若要说她粗鄙不上道儿吧,她却又眼光犀利长远,做事雷厉风行,绝不心慈手软。

    卫风私以为她如果不是出身名门世家,那么落草为寇也能过得如鱼得水。

    祁欢正和掌柜说着话,顾瞻也走了过来,自然而然,亲昵的站在她身后,径自与掌柜的说道:“整理两间上房出来,我们可能需要住上两三日,车马就停在你家后院马房了,到时一并结了银子给你。”

    “客观尽管放心,过年之前就全部打扫了一遍,您是今年第一批投宿的客人,保管干净。”掌柜的乐呵呵的应了,看祁欢还在那装柔弱呢,还殷勤提议:“夫人身体不适,是否需要帮您请个大夫?”

    他俩长得一点都不像,虽然路上但凡有人问,祁欢都说是兄妹,可是从来没人信。

    这会儿她也懒得跟个路人甲较真,直接拒绝:“不用,我歇一歇就好。”

    顾瞻自然也不会多想,牵着她就上楼去了。

    先把祁欢送回房,安顿好,他自己又转身出了进了隔壁房间。

    客栈的老掌柜在楼下倚着柜台仰头看热闹,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引路完从楼上下来的店小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循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二楼,“掌柜的您说他们这两口子吗?要是两口子,为啥还分房睡?”

    老掌柜白了他一眼,脸上乐呵呵的,“不是说了么,那位娇客身体不适。”

    小二更加不解:“生病了不看大夫?”

    “去去去!”老掌柜却不耐烦跟他多说,转身进了后屋。

    连着赶了几天路,祁欢其实并不是很适应。

    这天下午无事,便补了觉。

    一觉睡醒,已经是日暮时分。

    她刚推开了窗户想给屋里透透气,隔壁的顾瞻应该是听见了她起床的动静,下一刻已经在外敲门。

    祁欢过去开门把他让了进来,看他身上披着斗篷,手里还拎着个牛皮纸包,不禁问道:“你刚出去了?”

    “嗯。”顾瞻道,进门随手将纸包放在桌上。

    祁欢摸了摸桌上的茶壶。

    里面的水应该是星罗刚打回来不久的,入手还有点微烫,她就直接倒了两杯,并且推了一杯给顾瞻。

    也无需她询问,顾瞻就主动说道:“你那个堂哥的确是在岑家,但岑家目前这边口风严谨,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暂未听到邻里谈论他家闺女议亲之事。”

    “那就奇怪了……”祁欢捧着水杯慢慢的喝水润喉,“如果不是目标明确为着议亲结亲的,岑家给我二婶儿的信就没必要写这么清楚啊。”

    顾瞻也喝了两口水,然后才又迟疑着说道:“不过我另外打听出个别的消息,岑家二房一共两个女儿,大的嫡女今年十六,据说前两年就定过亲了,具体定给了谁不清楚,是因为他家姑娘到了年岁之后就总有媒婆登门,岑二夫人亲口对媒婆说的已经许了人家。另有一个小女儿,是个不得宠的庶出,今年才十二。”

    祁欢:……

    顾瞻见她不语,就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进一步把话挑明:“现在他家说要跟你堂哥结亲,你觉得他们是想要许嫁哪个女儿?”

    这不明知故问么!

    祁欢嗔了他一眼:“反正我之前没听到过任何风声说二房的要和岑家亲上加亲,不过岑家的门第比我家确实差了一大截,要说是他家处心积虑的在算计……也不是没可能。”

    岑家的门第本来就不如祁家,如果要结亲,自然得用嫡女。

    何况——

    他家小庶女年岁也差太多了!

    祁元铭眼见着都快及冠了,疯了么?娶个半大孩子回去养着,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

    可是——

    真的是会是岑家在算计自家二房吗?

    祁文昂和岑氏在京城苦心孤寂算计侯府的爵位,还想再往上爬一爬,结果却是一报还一报,他们也被人认为是高枝给拽住了?

    那岑氏和祁文昂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定了定神,祁欢也不再去胡乱揣测,只问顾瞻:“我二婶儿她们明天能到吗?”

    顾瞻道:“据盯着她们的探子传信,估计得要后天。”

    祁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就等她到了再说了,是非曲直……他们双方总要当面锣对面鼓的深入探讨一番。”

    天色渐暗,祁欢伸手要去剥桌上的牛皮纸包;“你这买的什么?好吃的?”

    “柿饼。”顾瞻道,“此地的特产,说是好吃。”

    但是说话间,他却捉住了祁欢的手指,“现在别吃这个了,我打听了一下,这里最有名的是一道夹河驴肉,最地道的馆子在城西,晚饭我们不在这店里吃了,我带你出去吃。”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并且有顾瞻在身边,祁欢压力并不大,欢欢喜喜的就披上斗篷跟着他走了。

    两人坐马车去城西吃了饭,正遇上附近逛庙会,就去凑热闹,玩了一圈,等回到客栈都已经过二更了。

    前面连着几天都是忙着赶路,现在算是暂时安顿下来,祁欢本来想泡个澡的却临时发现这客栈没有浴桶,就只能再度作罢,只叫星罗多打了点热水,将就着简单擦洗了下。

    收拾妥当,赤着脚刚往被窝里一钻就被那冰冷的触感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出门在外就这点不好,客栈里别说是地龙了,就连火盆都准备一个。

    祁欢连忙爬起来,找来袜子套上,正要再多找两件衣裳穿了……

    心里灵机一动,她索性也不穿了,起身披上斗篷,抱着被子就蹑手蹑脚出门,去隔壁踹顾瞻的房门。

    顾瞻那里本来都已经躺下了。

    没睡,是因为一直注意听着隔壁的动静,想等确认祁欢睡下了他再睡。

    结果这三更半夜听她又开门出来,顾瞻也是匆忙就掀被子下地,刚披上外袍……

    听见响动,他三两步冲过来开了门,就被祁欢塞过来的被子抱了满怀。

    他愣在那里,祁欢已经泥鳅似的从他身侧挤进了门去,跑到床边一摸,他被窝里是暖烘烘的,然后二话不说就踢掉鞋子跳上了床。

    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但是以顾瞻的严厉还是能清楚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眼见着她不请自来又鸠占鹊巢的自顾跑床上去了……

    顾瞻随后才是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

    却是做贼心虚一般的足尖一勾,又快速的合上了房门。

    他抱着祁欢带过来的两床被子走回床前,被子放下,他俯身坐在床沿,板着脸问坐在他被窝里的祁欢:“又干什么?”

    前天他生辰那晚,两人的确是挤过一个被窝,但那天是情况特殊,一碗寿面吃下来情绪烘托到位了。

    事后他且还心虚的不得了,总有种趁人之危的羞耻感。

    祁欢却是理直气壮,拥着他那被子也不嫌是别人用过的了:“冷得很,借你暖暖被窝。”

    顾瞻:……

    换个人,撞上这种情况可能第一时间就扑上去了,可顾瞻的第一反应是纠结。

    虽然两人之间亲昵的举动也不是没有过,到底也是还未曾正式成亲,没回情不自禁之后,他都要深深的自责一波,觉得这般轻浮是对她的不负责任。

    顾瞻坐着不动,一时也未曾言语。

    祁欢就隔着被子拿脚踹他:“真的很冷,反正你一个人睡也是睡,就借我取个暖嘛,你又不吃亏。”

    顾瞻这会儿就觉得自己是被她架在火上烤了,纠结难受的厉害。

    你要说让把强行把人扛回隔壁去,那肯定是口是心非的,可是要挤在一起睡……

    却总还有心理负担。

    祁欢坐在他那被窝里,拥着自己的斗篷,这会儿觉得身上斗篷被焐热了,就手脚并用的把他那被子给踢到床尾去,将自己的被子扒拉过来,跟鸟儿絮窝似的在床上一阵折腾。

    等都弄好了,她甚至很体贴的往床榻里侧挪了挪,尽量给他腾好了地方才躺下。

    顾瞻按着黯淡的光线底下她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轮廓,本就薄弱的心理防线终是彻底崩塌。

    他心一横,也就脱了鞋子,世事如归般直直的往床上一躺。

    下一刻,祁欢就顺势翻了个身,滚进他怀里,将他做取暖的火炉搂住了。

    她是心满意足,毫无邪念,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只是睡觉。

    顾瞻仰面朝天的躺着,夜色中她绵浅的呼吸吹拂在他颈边,他的心跳声却一下一下格外的清晰。

    他侧目去看。

    许久之后,最终也只是克制的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认命的把这一夜给扛了过去。

    可是这次是祁欢跑他房间里来了,他总不能趁着夜黑风高把人卷在棉被里再送回去,是以次日一早打水过来伺候祁欢洗漱的星罗听见祁欢隔壁屋里喊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彼时顾瞻已经不在房里了,星罗将头埋得很低,一直也没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祁欢却不难发现她的异样,镇定自若的解释:“我那屋子太冷了,就跟顾瞻换了房间。”

    她的外衣都脱在了隔壁屋里,这事儿其实经不起琢磨。

    可星罗就算不信她也得坚定的选择信她,只当这确实是没事发生。

    结果——

    小丫头坚持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眼见着自欺欺人工程项目就要建设完工,第二天一早她照常过来伺候,却发现她家主子又睡回了最初的房间。

    星罗的心态彻底崩了。

    而祁欢也讪讪的没法再解释……

    总不能说她睡哪个房间哪个房间就冷吧?

    不过好在这天过午,岑氏目的一行也终于到了,转移了注意力。

    她们是冲着岑家来的,进城就一路直奔了府尹府。

    岑二老爷外放多年,岑氏与他其实有五六年没见,这一趟虽然来得仓促,也是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带着,一共装了三辆大车。

    一路奔波,母女二人都明显有点体力不支。

    祁欣扶着岑氏下了车,岑家门房的人进去禀报,按理说应该是岑夫人出来相迎的,岑氏也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叫人卸车,嘱咐他们哪些东西不能磕碰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却是岑二老爷亲自迎了出来。

    “二哥。”岑氏笑着迎上去,“有几年没见,您这瞧着倒还是老样子。”

    说着就招呼了祁欣。

    祁欣也乖乖巧巧的屈膝请安:“二舅舅安好。”

    “欣姐儿也长成大姑娘了。”岑二老爷嘴角扯出一个还算慈祥的笑容,可岑氏母女却都敏锐的注意到他这笑意不达眼底,十分敷衍。

    母女二人,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往下沉。

    不过面上,却是谁也未曾显露,都还是热络的笑着寒暄打招呼。

    之后,岑二老爷就将她母女二人领着进了府。

    岑氏斟酌着,正在忖度如何开口切入正题,岑二老爷却突然问道:“妹夫是公务繁忙吗?怎么没有一道儿前来?”

    年节期间,皇帝都不上朝了,祁文昂再忙能忙到哪儿去?

    这话当面问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岑氏自知理亏,面上笑容一僵,想着是自家兄长,她还是实话实说:“不瞒二哥,我们两口子最近闹了些不愉快,所以……”

    按理来说,一家人同气连枝,岑二老爷应该与她同仇敌忾,当即表示关心的,可岑二老爷眸中却明显闪过一丝更加明显的不愉之色。

    他也没等岑氏再细说解释,就岔开了话题,吩咐自己的亲随:“带她们的客院吧。”

    又对岑氏道:“你与铭哥儿也有日子没见,想必也是想念的紧,先过去与他团聚说说话吧。”

    岑氏甚至没来得及问自己嫂子是否不在家,岑二老爷已经径自走了。

    岑氏张了张嘴,这等冷遇,叫她颇是无地自容。

    她嫁得好,夫婿又争气,一路官运亨通,这些年娘家兄弟对她其实都分外礼遇客气的,岑二老爷突然之间的态度反转叫她意识到该是出了什么事了,心里的预感越发不好。

    “姑奶奶,请吧,小的给您引路。”亲随打断她的思绪。

    “哦,好!”岑氏飞快的收摄心神,心不在焉跟着他走,随后又试探着问道:“铭儿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惹了二哥的不痛快?”

    随从扯了扯嘴角,却直接含混着未置可否。

    岑氏母女对望一眼,一颗心更是不由的往上提。

    去客院见着祁元铭,祁元铭相较于半年前看上去不仅成熟了些,岑氏都一眼看出他眉宇之间新增了许多阴郁之气,不由的蓦然心惊。

    “母亲。”祁元铭见到她,态度很平和,既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欣喜,也不意外。

    “铭儿,我问你……”岑氏越发觉得不对劲,拉着儿子刚要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院子外面岑二夫人已经气势汹汹的杀到。

第366章 珠胎暗结,反客为主

    “夫人,舅夫人到了。”守在院子里的许妈妈见到岑二夫人来势汹汹,既不敢阻拦,并且在人家地盘上她也阻拦不了,只能匆忙的大声禀报。

    岑氏母子三人齐齐循声转头。

    却看岑二夫人兴师动众,居然带了一票丫鬟婆子前来,另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直接扎在了院子外面。

    丫鬟婆子们,她也没带进屋,而是叫她们等在了院子里,只带了一个最心腹的婆子贴身侍候。

    这个架势,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岑氏母女顿时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岑二夫人刚一进门,她身边的婆子简妈妈就反手关上了房门。

    “二嫂您这是……”岑氏如临大敌,刚要打招呼,岑二夫人已经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虽然这是在她家,她确实有坐主位的资格,可眼下这样的行径却无异于下马威,看得岑氏心上一梗。

    岑二夫人面色冷峻,直接开口也是夹枪带棒:“我怕这孩子对你藏心眼,不肯说实话,所以就赶着过来了,来得仓促唐突了些,想必妹妹你也不会见怪。”

    说着,也不给岑氏反应的机会,直接又看向祁元铭:“当着我与你母亲的面,你现在把话说清楚吧。”

    岑二夫人虽然态度不好,但是看她这般硬气,岑氏也能知道不管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都应该是自己儿子理亏。

    她一时还摸不着头脑,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又再次看向了祁元铭。

    祁元铭脸上表情变化却是不大。

    原本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此时多还有点泰然处之那意思,只是目光越发沉郁,露出明显的不愉。

    他没看岑氏,而是看向了岑二夫人。

    岑二夫人见他如此,却是不由的更加恼怒,挑眉冷笑道:“你跪下……”

    岑氏这儿子,也是做掌心宝一般捧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叫他受过委屈。

    现在虽说是议亲——

    可岑二夫人如此这般强势,甚至上来就是个巨大的下马威,岑氏也冷下了脸来。

    她这二哥的官位较之祁文昂可是差了好几品,她之所以客气,全然是看在自家亲戚的份上,现在既然岑二夫人不留情面,她索性也不再伏低做小。

    冷下脸来,岑氏干脆也挺直了腰板儿走到主位的另一张椅子坐下,也是夹枪带棒冷冰冰的与岑二夫人道:“看二嫂这气冲冲的模样像是我家铭哥儿有什么错处,惹了您的不痛快,您先稍安勿躁,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他若真有错处,我自会惩治,若是叫嫂子你为这气坏出个好歹,那倒算是我家的不是了。”

    岑二夫人这火气憋了多日,就等着岑氏过来,所以迫不及待就发作了。

    却不想,岑氏居然还有脸给她摆起谱来?

    岑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瞪着自家这位姑奶奶,因着长宁侯府的背景和祁文昂的官位,她却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忍了又忍才阴阳怪气道:“妹妹你别怪我说话不留情面,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这事儿换做是你,怕是你连我现在的涵养脾气都不如!”

    说话间,她意有所指,瞄了眼寸步不离跟在岑氏身边的祁欣。

    祁欣警惕的当即后退了小半步。

    岑氏就于顷刻间明白——

    她哥哥来信说叫她来给两个孩子商定婚事,这怕不是自己儿子糊涂,做了先斩后奏之事!

    要真是儿子和侄女已经有了首尾……

    做为女方父母,她二哥和二嫂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挤兑,也就情有可原了。

    想着毕竟是自家兄妹,而且她也有女儿,岑氏的确能理解岑二夫人此时心情——

    下一刻,她气势自然也就弱了三分下来,沉着脸质问自己儿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可是这一看儿子,她又隐隐觉得怪异。

    若真是祁元铭做了不规矩的事,现在他们母子理亏,祁元铭自该规规矩矩的示弱就给岑二夫人赔礼道歉了,可现在祁元铭却非但不慌不忙,反而冷冷的蹙起了眉头。

    对于两位长辈的联手施压,他不答反问:“母亲,舅舅舅母他们喊您来时是怎么说的?”

    岑氏一愣。

    虽然觉得儿子这反应不对劲,她也还是如实道:“说是商定你与媛姐儿的……”

    她话音未落,岑二夫人已经被彻底激怒,打断她,恶狠狠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沾了我媛姐儿的身,你当是我死乞白赖上赶着要与你家结亲的吗?书信上那是给妹妹你留着情面呢,我没好意思细说……”

    岑氏闻言,大惊失色的差点坐不住。

    而岑二夫人话到此处,她也就想起来了——

    关于自己这侄女儿岑慧媛,前两年她有听在京的弟妹提过一次,说是准备许嫁给岑二夫人的娘家了!

    若真是自己儿子做了糊涂事……

    岑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顿感事情棘手。

    岑二夫人见她如此,才又重新把握住了主场优势,继续冷冷的说道:“我媛姐儿原就已经是定了亲的,准备过完年这就完婚的,现在就因为他,你养出来的好儿子……什么狗屁的高门显贵、书香门第,长宁侯府养出来的就是这等鸡鸣狗盗之辈?你自己扪心自问,我与你舅舅算是薄待你了吗?我们原是看你背井离乡一个人在外过节着实凄凉,这才喊你过来一起过的中秋,你倒是好,就这么毁我们,毁你表妹吗?”

    她之所以发这么大火,也是有原因的。

    本来年关将近,她娘家来人送年货,顺便两家人商定孩子们的婚期的,结果她家里这边却临时发现女儿出了事。

    又不能明着跟对方讲是她闺女不守妇道,已经与人有了首尾,所以只能胡乱编排个理由,仓促退了婚事。

    这门婚事两年前就彼此说定,约定好了,现在突然悔婚,还不肯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岑二夫人娘家的父母和弟弟弟妹都直接与她翻了脸,她现在等于是众叛亲离了。

    所以,自然就要迁怒,将火气都撒在岑氏母子身上。

    岑氏被骂的有些抬不起头,却还不得不强装镇定呵斥自己儿子:“你舅母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是……”

    早前凌妙妙试图爬床,生米成熟饭,搞得他们一家鸡飞狗跳,祁元铭当时可是深恶痛绝的,按理说他怎么也不应该啊。

    岑氏只觉得胸口发闷,想着这大抵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但好在她家的是儿子,再如何后果也不会很严重!

    虽然之前她没想过和兄长一家联姻,但是祁元铭科举没考好,错过了一鸣惊人的机会,现在议亲想要挑家世人品样样拔尖儿的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如果和她这娘家联姻了,大家亲上加亲,他二哥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提拔栽培这个女婿的。

    这对祁元铭而言,反而是个机会。

    家里祁文昂如今经常不着家,她凭着女人的直觉,大概已经嗅到了危机感,能猜到那男人是起了外心思了。

    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虽是正妻,也不能强行阻拦,而一旦祁文昂再有了别的儿子,就更不会把精力都放在祁元铭身上了。

    岑氏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几息之间就已经权衡好了利弊。

    既然是要结亲的,她儿子又有错在先,她也是能屈能伸的,刚要换张笑脸再安抚岑二夫人一下……

    “舅母。”不想,祁元铭却先开了口,他依旧身姿笔直的站着,不卑不亢,语气却是带着怒意的冰冷:“我与表妹的事,当道歉的都已经向您跟舅舅道歉过了,你们也当面应承可以用两家结亲了结此事,现在却又拿着这事儿做把柄羞辱威胁我母亲,不觉得是一副出尔反尔的小人嘴脸吗?”

    岑氏沉声呵斥:“铭儿!”

    然则没拦住,岑二夫人已经勃然变色。

    她拍案而起,指着祁元铭,手指都在颤抖:“你自己做了错事,现在还不知悔改,当面顶撞长辈?要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一旦报了官,是要将你革职下狱的!”

    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除非他们想逼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但这话却也说得不虚,若当真以玷污人家闺女的罪名论处,祁元铭这样的确实够将他入罪法办了。

    “二嫂,这孩子是年轻气盛,又孝顺过头了,您别与他一般见识。”岑氏还能如何,瞪了儿子一眼,只能起身去给岑二夫人顺气,试图将局势扳回来。

    说着,她又呵斥祁元铭:“还不跪下给你舅母赔罪?”

    祁元铭却非但不跪,反而冷嗤一声。

    他没理会岑氏的施压,只对岑二夫人道:“舅母若是非要旧事重提,那咱们就事论事,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总不能全算我头上,请您叫表妹过来,咱们所有人在一起当面说清楚。”

    “你……”岑二夫人如何不明白,看他这意思是要把责任推自己女儿身上,怕不是要泼脏水说是自家女儿先勾引的他吧?

    她气得声音直接脱线。

    可——

    岑氏私心里的想法没错,出了这种事,总归吃亏的是姑娘家,她虽是先发制人想发发脾气出出气,可这事儿要想平息,最终就只能以联姻收场,否则她的女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祁元铭死鸭子嘴硬,既然闹到这个份上……

    “好!”岑二夫人气急败坏一咬牙:“你不嫌丢人是吧?你要当着你母亲的面说,咱们就当面说。简妈妈,你去把媛姐儿喊来。”

    “好好好,奴婢去喊大小姐过来,夫人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简妈妈先扶她坐下,尽量安抚了,这才出门去了。

    也是为了尽量避免叫更多的人知道内情,出了屋子她就谨慎的又关上了房门。

    祁元铭一副冷硬的脾气,仿佛无所畏惧。

    他这样杵在当场,岑氏就算还想伏低做小继续给岑二夫人赔不是,也会被他这态度拖后腿,人家指定不领情的,她就也索性暂时闭了嘴。

    岑二夫人也不再说话,只目光阴恻恻的盯着祁元铭。

    祁元铭冷冷的往旁边别过了脸去。

    祁欣从旁看了半晌,到这会儿眉头已经皱得死紧。

    众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院子里才又重新传来动静。

    片刻之后,简妈妈扶着岑家大小姐岑慧媛进来。

    那姑娘满面通红,神情难堪,进门只看了岑氏一眼就闪躲着别开了视线,屈膝福了福,低声道:“见过姑母。”

    岑氏本来且在心烦意乱,想随便敷衍她一下,却敏锐察觉到她这下蹲的动作十分的笨拙怪异。

    再看她身上穿得明显不合身,显得十分宽松的衣裳……

    “媛姐儿,你这是……”岑氏倒抽一口凉气,如临大敌般蹭的站起来。

    祁欣则是吓得呆若木鸡,眼睛都直了,盯着岑慧媛的肚子不撒眼。

    岑氏更是顾不得许多,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走上前去伸手确认了一下侄女的肚子,再度勃然变色。

    岑慧媛这肚子明显已经显怀,少说也有四五个月了!

    两个人情投意合暗度陈仓是一回事,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为了彼此的名声,捂住了消息完婚就是,这桩丑事也就彻底遮掩过去了。

    可是现在,岑慧媛大了肚子,还不是刚怀上的!

    如果只有个把月,那现在赶紧完婚,到时候就说是早产,还能解释搪塞过去,可是她肚子都这么大了,就算明天给他们完婚……

    这也来不及遮掩了啊!

    什么样的孩子,也不可能五六个月就生下来。

    这也就难怪他二哥二嫂全都对她没有好脸色,因为就算两家结亲叫俩孩子成婚了,这事它也不好弄。

    强行打胎对女子身体的伤害极大,并且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岑家夫妻肯定舍不得叫女儿冒这个险,那么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先把岑慧媛藏起来,叫她生下孩子,等肚子平了再办婚事,之后再想办法安置这个孩子。

    岑氏一瞬间脑子里就过了无数个解决方案,等最后定下神来,就还是将气撒在了儿子身上。

    她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祁元铭面前,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就大力甩了儿子一记耳光:“你个混账东西!”

    这一下,直接给祁元铭嘴角打出血来,倒退了一步。

    岑慧媛尖叫一声,顷刻间脸色雪白。

    岑二夫人却觉得解气,勾着唇,冷笑起来。

    却不想,就是她这个快意的笑容彻底激怒了祁元铭。

    他拿手背抹掉嘴角的血,依旧没服软,反而看向了岑慧媛,凉凉道:“抱歉表妹,这事儿我原是想替你扛了,该跪的跪过了,该求的我也求过了,但是舅母却时至今日依旧不依不饶,甚至拿这事儿当把柄欺辱踩踏到我家人头上……你恕我言而无信。”

    此言一出,岑慧媛就更是面露惊恐的连着倒退数步。

    而其他人,则是全部懵了。

    祁元铭再看向岑二夫人:“舅母既然要报官,那便报吧,正好也不用过旁人的手,舅舅可以自行去查,将糟蹋了表妹的狂徒捉拿归案,替你家出了这口恶气。”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岑二夫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先是恼怒,后又惊恐。

    最后,她霍得转头,目光锐利如刀锋般盯上自己的女儿,颤抖着声音叱问道:“他这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

    岑慧媛摇着头,泪流满面的转身就要跑。

    岑二夫人却冲上去,一把将她拽回来,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表情几乎癫狂的死死盯着她的脸,拼命的摇晃质问:“我问你话呢,你说!”

    她看向女儿的肚子:“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不知道……”岑慧媛却是直接崩溃了,软倒在地,抱着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谁都不想见。

    祁元铭此时却已然全无顾忌,站在她们母女身后继续补刀:“去年中秋之前表妹出门上香礼佛,在寺庙留宿那晚遭遇了歹人,事后她不敢跟舅舅舅母说,不凑巧的是她居然怀上了身孕。年前她与周家退了亲,我原是想着咱们两家同气连枝,舅舅舅母对我又诸多关照,表妹也着实无辜,认下此事替她遮掩过去。可是舅母你却得理不饶人,又咄咄逼人,瞧着倒像是我枉做小人了。”

    岑二夫人如遭雷击。

    她看看祁元铭的镇定自若,再看看女儿的惊慌崩溃……

    很轻易就判断出这段说辞的真伪。

    可是这个打击太过沉重,下一刻,她就只觉天旋地转,气晕了过去。

    “夫人!”简妈妈惊呼一声,整个屋子里乱成一团。

    岑氏不能坐视不理,赶紧带着女儿上前帮忙。

    祁元铭冷眼旁观,唇角扬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漠然别开了视线,不予理会。

    卫风伏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众人慌乱的叫嚷着请大夫,来来回回,随后整个府尹府都乱起来,他也就趁机溜了。

    这会儿,祁欢和顾瞻还在街对面一家茶馆的雅间里听戏。

    他赶过去一五一十转述了自己听来的消息:“岑二夫人当场气晕了过去,岑二老爷也赶了过去,现在他们府里整个都乱了,属下便先回来一趟。这不算是件小事,稍后他们一定还得再商量解决办法,我一会儿再回去接着听听。”

    顾瞻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瓷茶盏,未予置评,只是看着祁欢。

    祁欢却几乎想都不想的就下了定论:“祁元铭才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尤其这还不是别的事,哪怕是为了拉拢岑家对他的提携,他也绝对不可能主动找一顶绿帽子来戴的。”

    卫风回忆了一下他从屋顶上看到的祁元铭全程的反应,也深以为然:“这么一说祁二公子的态度确实奇怪。他该是猜到了岑家必定得理不饶人,就等着对方一旦发难就抽身而退,送一个空人情出去吧?”

    “无利不早起,如若最终只为脱身,他大可以一开始就不招惹。”祁欢仍是不以为然,“岑家姑娘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倒霉,出去上一趟香就遇上这种事,她是八月十二晚上出的事,祁元铭八月十四下午到的岑家一起过中秋。后面这几个月,岑姑娘因为害怕就一直掩着自己身怀有孕的事,直至年底周家来人商定婚期才不得已对岑二夫人招了,又是那么巧,刚好在这前面两天祁元铭又到了,并且恰到好处的发现了岑家姑娘的秘密,还主动提出要帮她渡过难关……”

    顾瞻面色平平。

    卫风却是大惊失色:“您是怀疑岑家姑娘就是被他一手算计的?”

    祁欢不置可否,只冲他抬了抬下巴:“是与不是,你再去探听一下不就见分晓了?”

    若是没出凌妙妙那事,祁欢也不会以恶度人,这样怀疑祁元铭。

    可是现在——

    几乎不用任何铁证,她也可以笃定,祁元铭一定是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舅家下毒手……

    难道就为了拉拢他二舅死心塌地的提拔护持于他?

第367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贵妾!(二更)

    顾瞻看着祁欢一筹莫展,就笑着调侃:“以前没看出来,你这堂哥倒是个人不可貌相的狠人。”

    祁欢收摄心神,与他对视一眼,苦涩道:“虽说人的本性有一部分是天生的,但祁元铭变成现在这样,也跟我二叔二婶的言传身教不无关系。要不是他们一心觊觎侯府的爵位,始终心存幻想可以废掉我父亲取而代之,祁元铭至少会脚踏实地的收敛些。”

    而祁文昂之所以生出这样的野心,又跟老头子祁正钰的私心偏袒大有关系。

    俗语都说娶错了媳妇毁三代,这个道理用在男人身上——

    亦然!

    自己持身不正,多少是会潜移默化的祸害子孙的。

    在事情具体的前因后果彻底明了之前,两人暂时也不能全面做下论断。

    而府尹府内,也不晓得岑氏他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见分晓,眼瞅着天色将暮,两人也便结了茶钱出来。

    心里揣着事儿,也没太有心思吃喝玩乐,所以祁欢就直接拽着顾瞻回了客栈。

    彼时的府尹府内,因为岑二夫人突然晕倒,不可避免的就要惊动身为一家之主的岑家二爷。

    他闻讯赶过来时,岑氏已经联合简妈妈将岑二夫人扶到了榻上。

    岑慧媛吓傻了,又因为是她的事气得自己母亲病倒,她甚至都没敢往岑二夫人跟前凑,躲在角落里惶惶垂泪。

    而在屋子里乱成一锅粥的同时,简妈妈却还思路清晰,顾虑着她的名声,并没有叫院子里扎着的丫鬟婆子们进来帮忙,只吩咐她们叫老爷过来,然后继续关死了房门,尽量不叫消息外泄。

    岑二老爷赶过来时,二夫人已经被简妈妈掐人中给掐醒了。

    只是受了刺激,她这会儿有些浑身乏力,动弹不得,躺在榻上伤心流泪。

    “怎么回事?”岑二老爷进屋就先敏锐的扫视了一圈屋里的所有人,看到自己那个丢人现眼的女儿,他脸色就不由的沉了沉。

    但是当着岑氏等人的面,却又很快收敛住了神情。

    岑二夫人提不起力气说话,同时也更是难以启齿,咬牙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简妈妈见状,就代为走上前来,将岑二老爷扯到一边咬耳朵,大概将情况说了。

    本来女儿不顾廉耻与自己的外甥混在一起,就已经够叫他恼火的了,但无论如何也算肉烂在锅里,气归气,事情总还有回旋和解决的余地,现在听说女儿怀的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野种……

    岑二老爷也是不由的眼前一晕,大为光火。

    “你……”他霍得扭头看向躲得远远的,站在房间角落的女儿。

    可是话到嘴边,却知道现在质问也是多余,因为只看女儿这反应和表情就知道一定是确有其事,只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

    岑氏这会儿是无事一身轻,看岑二夫人病恹恹的躺着,就面有忧色的走上前来询问:“嫂子刚才应该是急怒攻心,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岑二老爷看了夫人一眼,却是咬牙忍住了脾气。

    见他看过来,岑二夫人才强行挣扎起身:“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简妈妈连忙上前搀扶。

    岑二老爷看了妹妹一家三口一眼,缓和了几分语气道:“你嫂子护女心切,若是说了什么过头话,相信你能体谅,我先领她们母女回去,你也安抚一下铭哥儿吧。”

    岑氏与自己这二嫂之间已经起了嫌隙,但还不至于太过迁怒自家二哥,虽然——

    她也很清楚,嫂子这么硬气的闹上门,这背后必定也是得了哥哥默许的。

    她现在在祁家的处境也艰难,要是再与娘家闹翻,那他们母子三人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岑氏颔首:“都是为人父母的,我能明白。”

    说着,她又面色悲悯的瞧了眼神情瑟缩的岑慧媛,叹气:“媛姐儿也是怪可怜的,这事情终究怪不得她,二哥你们也别太为难孩子。”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就差不多等于当面一记耳光。

    岑二老爷又是面色一沉,呵斥女儿:“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走?”

    岑慧媛不敢忤逆他,咬着嘴唇眼泪汪汪的还是跟着她们夫妻一行先行离开了。

    待到他们走后,许妈妈就极有眼色的又合上了房门,就守在门外。

    他们却不知道,岑二老爷一行出了这院子之后,男人的眸色就越发阴沉犀利起来,沉声吩咐亲随:“叫人从外围守住这个院子,不要惊动他们,但也不要随便放他们离开。”

    亲随不多问,应诺就去办事。

    岑慧媛只顾着担惊受怕,并没多想,岑二夫人却是本能的蹙起眉头,狐疑不解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岑二老爷却没多说,继续领着母女二人回了他同样位于前院的外书房。

    岑慧媛进门就跪下磕头,泣不成声的告罪:“父亲,女儿知错了,我……我并非有意隐瞒,我就是害怕。”

    岑家这两口子气自然都是气得很了,可是这事情不该发生也已经发生了,他们就算打骂女儿,甚至将女儿逼死了……

    能顶什么用?

    虽说被暴徒奸污,远比她和家世相当的祁元铭有了首尾更丢人,可前者女儿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若是后者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自作自受,活该了。

    岑二夫人这会儿心里更多的只是心疼女儿,眼泪不期然又滚了下来。

    岑二老爷却很冷静,只是面有愠色的沉声道:“行了,先别哭了,这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没又外人,你同我与你母亲说说清楚。”

    由于事情太不堪,岑慧媛其实是羞于启齿的。

    岑二夫人也心疼的瞧了自家夫君一眼,欲言又止。

    可岑二老爷态度坚决,娘俩都不敢忤逆于他。

    岑慧媛积蓄了半天的勇气才抽抽搭搭的道出了实情:“就那晚在宝相寺的后山禅房,半夜银铃被打晕,然后有人闯进了屋里。”

    银铃是她的贴身丫鬟,形影不离的那种。

    可是她一个府尹千金出门,身边不会只带一个丫鬟了事。

    岑二夫人一时间起疑:“程妈妈呢?”

    岑慧媛何尝不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委屈气愤的当场又哭了:“她们都睡在院里别的厢房,睡得死,根本就不知道。女儿当时也是吓坏了,回来才没敢说……”

    可是谁曾想她居然这么倒霉,就这么怀上了孩子。

    岑二夫人一个做娘的,是听不得这个的,顿时又开始气血逆涌,直想砸东西泄愤。

    还是岑二老爷再问:“你没瞧见那人样貌?”

    “黑灯瞎火的……”岑慧媛当时吓得不轻,几乎什么细节也不记得了,并且这么屈辱的一段经历,她甚至都不愿意回想,“我本来想喊人的,后来也被捂晕了。”

    说着,就捂住了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岑二夫人被她哭得心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面带乞求的侧目盯着身边的岑二老爷。

    岑二老爷冷面神一样的又沉默片刻,却依旧还是不依不饶的再度反问:“这事儿你连我们都不肯告诉,又是怎么和铭哥儿搭上线,说服他帮你的?”

    岑慧媛依旧没多想,只如实道:“腊月二十六那天我跟表哥在花园里遇到,因为有积雪,我脚下滑了一下,他扶了我一把……”

    她的这肚子,马上就五个月了。

    一直以来是得益于天气越来越冷,衣裳越穿越多,就给遮着了。

    可事实上,出事之后这几个月她茶不思饭不想,消瘦得厉害,唯独隆起一个肚子,祁元铭扶她那一把刚好摸到了肚子,很明显就能察觉异样。

    岑慧媛抽抽搭搭的道:“我求表哥不要说出去,可当时周家就要来人商量定婚期了,我也瞒不了两天了……我当时一个想不开就想寻死,表哥就说他帮我混过去。我当时也没别的办法了,我们……我们就一起找了母亲……”

    她当时走投无路,祁元铭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自然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了。

    本来祁元铭背了这个黑锅,只要两家顺利结亲完婚,这事也就可以彻底瞒下了,可是谁曾想她自己的母亲咄咄逼人去找祁元铭的晦气,把祁元铭逼得撂挑子了。

    对祁元铭,岑慧媛心里是十分过意不去的,可是她自己有错在先,又不能责怪母亲,就只是哭得更加汹涌了。

    岑二老爷被她哭得上火,厉声呵斥:“现在哭有什么用?这件事你烂也给我烂在肚子里,连同你肚子里那块肉……回房收拾一下,我叫人送你去庄子上。”

    对女儿交代罢了,他又看向妻子:“寻个稳妥些的稳婆,弄副药,把这孽种打了。”

    岑慧媛是见过自己母亲和府里的姨娘小产的,那种痛得撕心裂肺的状态叫她霎时胆寒。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岑二夫人也面露迟疑:“强行堕胎风险太大,要么老爷同我一起再去找妹妹赔礼道歉,好生说说……”

    祁元铭前面既然都答应娶自己女儿并且帮忙遮掩了,自家伏低做小,求他一求,这事儿应该还能按照原来的思路继续下去,如果他心里将来就是有隔阂,等女儿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再处理掉也行,瓜熟蒂落总比强行滑胎要稳妥些。

    可岑二老爷却知道,孩子是不能生的!

    女人天生心软,到时候见了孩子,就怕是女儿涉世未深又要舍不得。

    并且——

    他神情阴郁,冷冷的瞥了妻女一眼:“祁元铭那小子是长宁侯府出来的,你当他会是什么心思单纯的良善之辈吗?这援手背后指不定还藏着多大的阴谋算计呢,这种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是要让他挟制咱们一辈子吗?”

    祁元铭科举之后,只谋了个从七品的小官被外放出来,虽然岑氏那边只说是他名次吊车尾,家里不好过分走关系,就先叫他出来历练一下混点资历,可岑家二房这夫妻俩私底下却也没少琢磨这事儿……

    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被家族放弃放逐了。

    如果没有长宁侯府做靠山了,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从七品小官,那可当真配不上做自家的乘龙快婿!

    岑二夫人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犹豫不决:“可是咱们媛姐儿现在这不也是今非昔比,铭哥儿好歹是知根知底……”

    主要是祁元铭肯接这个烂摊子。

    她自己的娘家周家那边,她却是连问都不用问,如果知道岑慧媛失了身子还怀上个亲爹不明的野种,指定还是要与她翻脸,结亲的事想都不要想。

    岑二老爷见状,终是不得不将所有底牌都透给母女俩。

    他眼底浮现一抹冰冷的厉色:“我同你们明白说了,就媛姐儿如今这个情况,这天底下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大度容得下她。祁元铭这样上赶着本身就透着蹊跷,没准这桩祸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给鼓捣出来的!”

    岑慧媛的眼泪戛然而止。

    岑二夫人则是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母女两个都是神情骇然看向了一家之主的岑二老爷。

    岑二夫人开始回想种种细节——

    岑慧媛是八月十二出的事,祁元铭是八月十四到的自家,所以年前他俩找过来说中秋夜酒后乱性有了首尾,并且怀上了四个半月的身孕,夫妻俩就信了他们是在中秋祁元铭来府上过节其间出的事,再有就是好巧不巧,岑慧媛大了肚子这事就那么巧撞在了祁元铭手里?

    虽然无凭无据,可如果一旦有了怀疑,反向开始推演线索……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有迹可循了。

    岑慧媛整个人都傻了,愣在那里瞪着双眼不知所措。

    岑二夫人却是火气窜上来,就要往外走:“我找他们去!”

    怪不得方才从客院出来时当家的吩咐要守着那个院子,不能将祁家母子三人放走。

    “无凭无据,你难道还准备严刑拷打不成?”岑二老爷扣住她手腕将她扯回来。

    岑二夫人气不过:“如若真的是他做的,那他这一毁毁的可是咱们闺女的一辈子,你打算就这么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我这么多年的官场难道是白混了?岂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踩到我头上算计!”岑二老爷却是胸有成竹的再度冷笑起来,“总之这个小子我不看好,结亲是绝对不可能结的,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先照我说的,安排一下送媛姐儿出府。”

    岑慧媛对自己的表哥祁元铭本来也没有儿女私情,而且她父亲放外任十多年,他们跟京城的祁家也走动不多,亲戚感情都没有怎么深厚的,她只是走投无路之下感激祁元铭的援手罢了。

    而现在听到祁元铭极有可能是个不择手段的险恶之徒,她吓都吓死了,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了。

    “那好吧。”岑二夫人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喊了简妈妈进来与她一起把岑慧媛扶着先走了。

    徒留岑二老爷一人坐在书房里,脸上表情越来越阴郁。

    而另一边的客院之内,岑家夫妻一走,岑氏也终于松了口气,有些埋怨的瞪了儿子一眼,又坐回了椅子上:“就算是为了讨好你舅舅,叫他拉你一把,在官场上多帮衬,你又怎么能委屈自己做这种事?那丫头怀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话至此处,想到女儿也在跟前,她就又尴尬的闭了嘴。

    祁元铭的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半分也不介怀。

    他踱步走到桌案后头坐下,悠然往椅背上一靠,却是什么话都不说。

    祁欣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兄长,潜意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岑二老爷就又回来了。

    母子三人都连忙起身。

    岑氏率先打起精神来打招呼:“二哥……”

    岑二老爷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拘礼,然后就对祁元铭道:“事情的原委媛姐儿都与我详细说了,之前是你舅母一时冲动,说了一些过头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在这里替她给你道个歉。”

    祁元铭态度也就不卑不亢却又保持的谦逊有礼的作揖还礼:“舅母是长辈,教训我这个做小辈的是应当应分之事,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二舅舅如此这般倒是折煞外甥了。”

    他在等着自己这二舅舅开口求他,并且势在必得。

    但岑二老爷随后却却已经再度移开了视线,又对岑氏道:“媛姐儿我叫人把她连夜送出府去了,这件家丑我们自行解决,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还得你和孩子们一起将这事儿隐下才好。”

    没求着他们家帮忙,岑氏打从心底里狠狠松了口气,面上却还要表现出关切的神色来:“这个我明白,就是苦了媛儿那孩子。”

    岑慧媛做为岑家二房唯一的嫡女,杀她灭口倒不至于,但她这样被送出去,要么就是等处理掉肚子里那块肉,找个门第低些的人家把她随便嫁了,要么就得出家修行了。

    岑氏心里是明明白白的。

    祁元铭却是大失所望,猛地抬头看向岑二老爷。

    也就是这一眼,彻底叫岑二老爷坐实了自己的怀疑。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眸光瞬时一寒。

    祁元铭顷刻间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别开视线,与此同时,一颗心则是心虚的开始怦怦直跳。

    可是岑二老爷却并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只是交代岑氏母女舟车劳顿要好生休息,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祁元铭心里七上八下的。

    其实他是可以赌一赌方才双方那一眼目光的交汇只是错觉,但终究如今的境遇让他早就失去了平常心,眼见着自己精心布的一个局就这样化为乌有,他心有不甘,就心一横就又主动开了口:“二舅舅,我母亲来时是跟家里交代来给我与表妹商议婚事的,现在这门婚事作罢,我母亲回去若是祖父和父亲等人问起,她该如何交代?总不能将表妹之事和盘托出吧?”

    岑二老爷方才转身,其实又何尝不是另一重试探?

    见他这般急躁,就更是心里有数。

    回转身来,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家里还有个十二岁的小女儿,你若不嫌她年纪小,也可以定下来。”

    这就是当面拆台了,祁元铭眼皮剧烈一跳。

    但他其实并不怕自己这二舅舅,因为他手上本身就抓着对方一个致命的把柄,若非有这样的底牌,他也不敢设计岑慧媛。

    岑氏却直接就不高兴的沉下脸来:“嫆姐儿只是个半大孩子,我们怎好耽误了她?不过就是编排个理由,这事儿我自会圆过去的。”

    事实上,她是连岑慧媛这个岑家嫡女都瞧不上,更别说还是个小庶女了,自是忙不迭推脱,却又完全不曾注意到兄长和儿子之间眼神交会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见着儿子不语,她就拿手肘撞了祁元铭一下。

    却不想,祁元铭回过神来,却是突然冷笑:“大表妹的事若是我们不肯守口如瓶替舅舅您保守秘密呢?”

    “胡说什么呢!”岑氏终于察觉儿子的反常,低声呵斥他住口。

    还想跟岑二老爷说别与他小孩子一般见识,岑二老爷却居然也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目光从容瞥向站在旁边的祁欣道:“那就当真结一门亲,咱们两家彼此制约吧,欣姐儿如今的名声也不好,予你表哥做个贵妾,咱们依旧两好合一好。”

    祁欣:???

第368章 弑兄旧案,狗咬狗!

    祁欣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弯拐的这么突然,话题莫名其妙就绕到了自己身上。

    她本能的快走两步,挪到岑氏身后,攥住了岑氏的衣角。

    岑氏看着岑二老爷脸上严肃甚至是有些冷酷的表情,却是不由的一个激灵。

    她握住女儿的手,聊做安抚的同时,便是佯装镇定的扯出一个笑容来,继续好言说道:“二哥,儿女婚事,都是终身大事,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祁欣的确是出了点事,在京城闺秀圈子里的名声毁了。

    可是长宁侯府还在,她怎么都还是堂堂侯府二房嫡出的姑娘,有个正二品京官的爹!

    再是如何不济——

    也不至于屈就,来给一个外放五品官员的儿子做妾。

    岑二老爷这话……

    即使是开玩笑,那也是大伤亲戚感情的。

    更何况——

    他现在这表情语气也不像是开玩笑的。

    岑氏觉得他像是突然疯了,怎么说变脸就突然变脸了?

    可是他们母子三人现在正在别人的地盘上,离京太远,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的。

    所以,莫名的……

    一种恐惧的情绪开始在心底酝酿升腾,叫她有种被骗进了龙潭虎穴的错觉。

    “我没开玩笑!”岑二老爷果然并未适可而止。

    他不止没有收回前面的话,甚至变本加厉,又再意有所指的瞥向旁边一脸阴郁不服表情的祁元铭,掷地有声道:“你我是亲兄妹,我这已经是给你留着情面了,要怪就怪你教子不严。你也不用觉得委屈,难道就只许你家毁了我的女儿,你的女儿就金尊玉贵,谁都动不得吗?这也就是看在七兄妹的情分上,否则你这儿子今天也就没了。”

    岑氏本就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就明白他这话里暗指的意思。

    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她也看了儿子一眼,然后飞快的再次定下神来,仍是试图同自己这二哥讲道理:“二哥,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们铭哥儿……”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问你儿子吧。”岑二老爷却是耐性告罄,直接打断她的话。

    岑氏被他这冰冷的态度噎得,一时胸口生疼。

    岑二老爷道:“把这丫头留下,算作对我岑家的补偿,至于你们母子……要走便走,我不强行留!”

    言罢,便是断然转身,直接便走,完全不给岑氏再开口的机会。

    推门出去,他就吩咐院子里的亲随:“给我看好了这个院子,其他人是去是留都随意,祁家的那个丫头给我看住了,不准她走出这院子一步。”

    岑氏看他居然动了真格的,仓促追到院子里:“二哥,你听我……”

    话音未落,岑二老爷却是毫不容情的继续大步离开了。

    岑氏也这才注意到,这院子外面已经守了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护卫,将这院子唯一的出口把守的密不透风。

    看着这个阵仗,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祁欣一张小脸儿,脸色惨白,已经吓得快哭了,亦步亦趋死死攥着她的衣袖:“母亲。”

    她明明只是陪同母亲出京来探亲的啊,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将自己搭出去了?

    一向对她慈爱有加的舅舅,怎么就突然变脸,成了这副嘴脸?

    这要是在京城的岑家,岑氏是会毫无心理负担的往外闯的,因为她知道有长宁侯府给她靠山,那便是她的底气!

    可是现在,他们母子三人远在千里之外,又深陷在别人的地盘,她却是识时务的连牙都不敢龇。

    心一横,她又拉着女儿回了屋内。

    关上房门,再看——

    祁元铭却依旧还是一副既阴郁却又不动如山的表情,冷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岑氏就是再如何的护短,也看出来儿子这边是有问题的。

    她气急败坏走上前去,厉声质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舅舅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这个二哥,如今算是岑家的顶梁柱了,没有借靠任何关系,科举入仕,四十出头做到正五品的青州府尹,眼力和格局都是有的,不会单凭着捕风捉影的揣测就公然与她翻脸,与长宁侯府祁家翻脸。

    现在——

    这显然是自家儿子当真拔了人家逆鳞了!

    火烧到了身上,祁欣也气愤不已,迫不及待的跟着质问:“哥哥,二舅舅说你毁了他的女儿是什么意思?那个崔惠媛难道是你……”

    她也是个未嫁的姑娘家,虽然和表姐岑慧媛之间来往不多,也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可是想到岑慧媛的遭遇也是一阵胆寒。

    再下一刻,她看自己这哥哥的眼神就也跟着变了。

    仿佛,这个人并不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兄长,而是个丧心病狂的陌生人。

    祁欣的话只到一半,就自行吓得戛然而止。

    “说话啊?”岑氏忍无可忍的再次大声叱问。

    祁元铭却非但不害怕不后悔,反而满脸仇恨之意的冷涩开口:“是我算计的又怎么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们一家也就这点用处……”

    话音未落,岑氏就怒不可遏的抬手又甩了他一巴掌。

    “你疯啦?”岑氏气得都红了眼,“那是你亲舅舅,亲表妹!就算是为着叫他提携,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

    其实她也很快反应过来儿子出此下策的真正意图……

    一来岑慧媛早就订了亲的,还是订得岑二夫人的娘家侄子,婚期临近,他想横插一脚几乎不可能,就算用点非常手段忽悠住了岑慧媛,可是也会因此招致岑二夫人的记恨,这样即使祁元铭做了岑家的女婿,可是丈母娘时不时给老丈人吹枕头风拖后腿不让提携他,这也是很大的阻力,二来就是寻常结亲,根本达不到挟制控制岑家这边的效果,只有现在这样毁了岑慧媛同时捏着了岑家的丑事做把柄,岑家夫妻才会对他既感激又忌惮,以后才能甘为马前卒,不遗余力为他保驾护航。

    说实话,若他还是风光得宠的祁家二公子,祁元铭也是根本看不上自己这舅家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因为祁欢谋了一门好亲事,稳住了大房的地位,他父亲与爵位基本无缘了,他又因为科举失利而失宠,他现在就迫切的需要替自己打算,另谋一条出路。

    为了做这个局,他也算孤注一掷了。

    却不想……

    他这舅舅居然完全不上道!

    祁元铭本就心里窝火,岑氏这一个巴掌直接就将他打怒了。

    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子,表情也瞬间变得狰狞:“如果凡事都能好好说,我也不会被发配出来就所有人都对我不闻不问了,单靠着我自己,怕是十年八年之内我连京城都回不去,我不为自己多做打算,难道就窝在那穷乡僻壤的鬼地方等着蹉跎老死吗?”

    过去的这十几二十年,岑氏又何尝不是对儿子的未来抱有巨大的期望?

    祁元铭弄成如今这样,这大半年里她其实也时时刻刻揪心,不好过的。

    “那也不能……”她声势突然就弱了下来。

    祁元铭却已经暴躁,怒然打断她:“我为什么不能?同样是算计,二舅舅他还有脸说?我倒是也想问问他,凭什么他能不择手段的算计旁人,别人就算不得他了?他今时今日把持在手的家业和底气都是哪里来的,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当年,他为了谋夺家业,踢开绊脚石可是连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都杀了,现在却又做出这么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住嘴!”岑氏惊慌失措的沉声低吼,冲上前去就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

    同时,却是惶恐的回头朝门口的方向张望,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或是传到岑二老爷耳中。

    祁元铭这时候的神情已经有点癫狂,被她推到里屋也依旧还是不服气的一脸怨毒之色,恨恨道:“一个连亲兄弟都杀的阴险小人,我去告官他连命都没了,还摆什么谱儿?”

    “铭儿,你是要逼死我吗?”岑氏拼命捶打他,骂他都不敢太大声,“这是什么光景,这是什么地方?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你懂不懂?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忘了这事儿的吗?不准再提了你听见没有?”

    她这二哥的阴狠,其实一直也是叫岑氏心有余悸的。

    当年祁元铭还小,有些话她不敢说的太严重,怕把儿子吓出个好歹,但其实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她这二哥既然能够为了继承家业就将长兄给杀了,那么就也能为了灭口,被他们母子下黑手。

    虽然现在时过境迁,但如果祁元铭不知死活的抖出这件事,那可就要惹出天大的祸事了。

    祁元铭也一直都知道自己母亲对这件事的态度,却只当她是为了护短和一己之私,维护自家兄弟。

    在他看来,岑家是要受制于祁家的,更何况岑二老爷还有个谋杀亲兄弟的把柄被他拿捏着。

    他之前一直迂回用别的方法拉拢同谋,只是不想捅破窗户纸,彻底撕破脸皮,可事到如今既然他这二舅舅不识抬举……

    他其实是不介意把话说开的。

    只是岑氏现在的反应激烈,他疲于应付自己老娘,这时候就索性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岑氏苦口婆心的又安抚他半天,更是逼着他当面发誓,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去找岑二老爷,得了他的保证,这才放心。

    眼瞅着夜也深了,她才带着祁欣住进了同是在这客院里的另一间房。

    祁欣却是被岑家的阴私隐秘都震傻了。

    方才在祁元铭那里,她一时思绪混乱,就忍着半天没做声,等着回了屋里,她才浑浑噩噩开口:“母亲,您刚才跟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大舅舅他真的是被……”

    说着,就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祁家大老爷死时,她才两三岁,当时并不记事,只知道大舅舅是在她外祖母的生辰当夜,因为醉酒,失足跌入水塘淹死的。

    当时大舅舅膝下就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祁家的家业就顺理成章落到了同是嫡出的二舅舅手里。

    并且,之后,二舅舅也得了外祖父的权利栽培。

    岑氏的表情依旧依旧心有余悸,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叹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你就当是不知道,烂也要烂在肚子里,对是都不要提起。”

    她拉着女儿的手坐下。

    祁欣却是胆战心惊,满脑子疑惑:“可是你和哥哥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以讹传讹的谣言?”

    岑氏道:“不是谣言,那天铭哥儿亲眼看见了。他蹲在水塘旁边的花圃里捡毽子,正赶上了那个茬口。”

    说着,就重重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苦了他,因为受惊过度,吓晕在那里大半夜才被我找回来,为这还生了一场大病呢,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留下了病根,看见有水的地方就腿软。就是因为这个缘由,去年那会儿才差点被大房的那个狠毒的丫头给淹死。”

    祁欣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总记得那年在外祖母生辰前后哥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可是再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劲:“可是哥哥那么巧晕死在水塘边上,二舅舅事后就未曾起疑?”

    岑氏眼底也浮现一抹黯色:“当时是许妈妈先找见的他,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将他挪了个地方,事后也是我嘱咐他,叫他把这事忘了,总不能带他去官府告发了你二舅舅吧?”

    不仅是家丑,而且还是件要人命的家丑!

    世家大族里为了争家产,明争暗斗的龌龊事哪家都有,可是谋杀亲兄弟这样的事情要真被抖露出来也是骇人听闻的。

    岑氏一共三个兄弟,两个哥哥都是嫡出,另有一个弟弟,就是现在在京的岑家三爷便是个庶出了。

    虽说她大哥无辜,可是毕竟人已经没了,她总不能再补刀把二哥当杀人凶手送衙门法办了,然后家业托付给老三吧?

    别说庶出的弟弟从小不受重视,只是个胆小谨慎的庸才……

    人心隔肚皮,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妹都靠不住,她就更没有舍弃自己亲哥哥去成全一个庶出弟弟的道理。

    于是,那件事他们母女一瞒就瞒了十几年。

    直至今天,她都自欺欺人的当是不曾有过这桩事了。

    本来一件陈年旧事,祁欣也是听听就算了,可是现在……

    切身相关,却容不得她置身事外。

    听说她这二舅舅连亲兄弟都杀,她登时就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握住岑氏的手:“母亲,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可能给表哥做妾的,可是二舅舅发了狠,看这个情况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就算祁元铭去赔罪领罚,也一定无济于事。

    他这二舅舅心狠手辣,一定要出这口恶气的。

    岑氏道:“先别急,忍一忍,久不不得我们音讯,侯府那边很快会派人寻来的!”

    卫风换了两个屋顶,一直熬到这会儿二更多才算是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不动声色将被他撤下来的瓦块放回原位,他也就悄无声息的撤了。

    回到客栈,原封不动把打探来的消息报给喜祁欢和顾瞻。

    祁欢却并不如岑氏那般乐观:“岑家这位二老爷心思缜密又毒辣,但凡是岑氏能想到的他也必然不会忽视,他绝不会给机会叫京城的祁家人有机会赶来阻止,这一两天之内,他一定会先把事办了,断掉岑家母女的退路。”

    祁欣虽然精于算计,还时常愿意耍些小聪明给她使绊子,可堂堂长宁侯府嫡出的姑娘若是沦落到来给一个五品官家里的儿子做妾,这一巴掌打在祁欢脸上也挺疼的。

    顾瞻心领神会:“制造机会把她们弄出来难度不大。”

    他看向祁欢。

    祁欢却道:“先不急,等岑家先出招,逼她们上绝路。岑氏母女虽然罪不至死,但至少要她们吃些教训知道怕,否则她们也不会长记性。”

    然后这一夜之后,趁着年节期间岑家大公子也在家过年团员,次日岑府之内就张罗起来纳妾的相关事宜。

    一身仓促置办的粉色嫁衣送来客院,岑氏母女全都如临大敌,彻彻底底的慌了。

第369章 喜堂惊变,沦为笑柄(二更)

    东西是简妈妈送来的。

    因着岑慧媛的事,岑二夫人如今对岑氏母子三人可谓恨之入骨。

    故而,简妈妈的态度也十分冷淡傲慢。

    祁欣躲在岑氏身后,看见那身衣裳,知道岑家这是要与她来真格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母亲!”

    在京城时,岑氏也不是没替她打算过婚事。

    早些年是因为一家人都在等着祁文昂能取代祁文景,成为长宁侯府的继承人,这样一来儿女的身份也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能攀上的婚事自然也更好,所以才一直没着急定下。

    后来虽然发现祁文昂上位基本无望,岑氏倒是想踏踏实实给女儿定下一门婚事了,可祁欣自己的胃口却被养叼下不来了。

    也正是为此——

    她才摒弃廉耻,孤注一掷找上的秦颂。

    后来,也就算是她在秦颂那里栽了跟头,坏了名声,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与人做妾的地步。

    这身所谓的嫁衣,看在她的眼里就是巨大的羞辱。

    岑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现在他们母子三人等于是被软禁在此,她甚至还得压着脾气发作,拉下脸来寒声道:“这事儿我可还没应呢,我欣姐儿可是长宁侯府嫡出的姑娘,你们还想强娶不成?”

    简妈妈面色不动如山,下巴都抬得高高的,再没有以往面对这位姑奶奶时候的恭敬,反而轻蔑又鄙视:“这事儿是我们老爷定下的,姑奶奶若有不服,自可寻他去说道。”

    事关女儿的终身,无论如何岑氏也得拼一拼,当即就要去寻她那二哥。

    简妈妈紧跟着却又话锋一转,凉凉道;“不过我劝姑奶奶还是不要去了,您与我家老爷是亲兄妹,打小一起长大,老爷他是个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吗?说一不二,这门婚事既然他做主定下了,就绝对不会再收回成命。您要再闹……彻底撕破了脸皮,咱们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事实上,自从她大哥死后,岑氏对自己这二哥是大有几分敬而远之的防备之意的。

    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阴毒了。

    这若是别的事,她权衡利弊,可能也就打落牙齿和血吞,怎么都会给忍了,但是现在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女儿的终身给葬送了。

    “你就在屋里等着。”岑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咬牙心一横,拍拍祁欣的手背安抚,然后就将简妈妈推出了屋外,自己径直找到了岑二老爷的外书房去。

    年节未过,岑二老爷也不用上衙门,又刚好今日也无应酬,就在书房坐着看书。

    岑氏推门而入,开口也是单刀直入:“我知道你是为了置气,这事儿换我我也气,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补救就是,难道你真要为了置一时之气就与京城的侯府彻底闹翻吗?欣姐儿毕竟是他们祁家嫡出的姑娘,你若是一意孤行……这个巴掌打的也不仅是祁家,就连平国公府都会跟着脸上无光,到时候还不是得不偿失?”

    倒也不是她强行拉大旗作虎皮,事实也的确如此。

    祁欣可以嫁个低微些的门第,但必须得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嫡妻,说出去就是他们祁家不攀附权贵,自有风骨,但她却绝不可以自贬身份给人做妾的,除非是进宫做皇妃或者去王府做皇子的妾室去,否则就再是达官显贵家的妾,都不行,大房的祁欢是要高嫁的,到时候出门应酬,大家都拿她堂妹这丢人的亲事挤兑她,顾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岑二老爷不为所动,依旧思路清晰:“你们跟侯府大房的关系都已经极是冷淡,我这里与平国公府就更是拐了九曲十八弯的关系,难道还会指望他们提携不成?至于所谓的结仇……更谈不上,所以也别狐假虎威的来唬我了。”

    岑氏哪想到他这般油盐不进,死死捏着手里帕子,咬牙再道;“你放过我的欣姐儿,这趟回京我叫我家老爷找关系给大侄子调任回京,保证是实缺,并且只升不降。”

    岑家嫡长子岑佑明是比祁元铭早一届春闱入仕的,当时也是吊车尾,勉强考中。

    可是岑家的关系也不够强硬,在京谋不到什么好官职,索性心一横就也放了外任,如今倒是和喻怀瑾同级,也是个正七品县令,只不过为了避嫌,他不在青州境内任职。

    岑氏开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并且——

    祁文昂领任工部侍郎之后升了一大步,他现在的确是有这个能力办成这件事。

    只不过么……

    这样的条件,也完全没能打动这位岑二老爷。

    这若是在他儿子入仕之初,祁家这边肯于如此帮衬,他自是感激涕零的领情的,可是现在……

    祁文昂连自己亲儿子的仕途都瞧着是不怎么关心了,还能出几分力来提携妻子家的侄子?

    岑二老爷一眼看出这就是岑氏画的大饼和缓兵之计,他也懒得点破,只重重将手里书本往桌上一摔,冷道:“就是相信妹婿有这个本事,我才更想与你们结亲的。这路数你家铭哥儿不是都给安排打算好了?我将欣姐儿扣在手里,你跟妹婿岂不是更会对你大侄子的仕途尽心尽力的提拔?”

    其实主要也不是为了叫祁家提携他儿子的仕途,主要是祁家那个祁元铭欺人太甚,横竖两家是结怨翻脸了,他得掐着祁欣在手里做人质才能高枕无忧,省得祁家肆无忌惮的打压报复。

    岑氏此刻却是心乱如麻,并顾不上深入揣测他的言下之意。

    可是眼见着岑二老爷说话依旧是夹枪带棒的不留丝毫情面,她的一颗心却在持续不断的往下沉。

    兄妹两个,四目相对。

    对峙良久——

    岑氏到底还是理智没有抛出他杀兄之事做要挟。

    她恨恨的瞪了她这二哥一眼,然后横冲直撞的转身就走。

    岑二老爷却是瞳孔微微一缩,扬声喊院里的亲随:“送姑奶奶回客院,陪着表姑娘备嫁。”

    “是!”他那亲随雷厉风行,当即迎上来,伸手就拦了岑氏一下。

    岑氏大怒:“你说过我不想留在你岑家随时可以走,这是要出尔反尔?现在你家要强娶我的女儿,这么扎我的心肝儿,难道还要强迫我非得当场看着不成?”

    岑二老爷风雷不动:“你若现在跑出去雇一帮镖师打手过来强行抢人,岂不是给这桩喜事平添了晦气?”

    一句话,又将岑氏的私心暴露无遗,后路更是堵的死死的!

    岑氏之前对他还是忌惮,得过且过的,现在却明显走投无路被逼急了,为了保她那女儿,她什么都敢做。

    “你!”岑氏被他噎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转身还想往外闯,那亲随却喊了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半推半扯的强行把她送回了客院。

    祁欣见她居然是被人给架回来的,知道眼前的处境远比想象中的更糟糕,眼泪就又下来了:“母亲,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我不能嫁给表哥做妾啊……要是这样,我就只能去死了。”

    岑氏受制于人,这会儿确实也没了主意。

    现在她只后悔,昨日为什么没有先走,如果她现在是自由身,就总还有发挥的余地,现在可就当真束手无策了。

    她抱着女儿,心里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

    祁欣哭了半天无果,恨意就转移到了始作俑者的祁元铭身上,突然抬头抹了把眼泪对岑氏道:“这祸事是哥哥惹出来的,叫哥哥去给二舅舅赔罪领罚不行吗?他本来也是要娶表姐的……”

    岑家也得给自家女儿谋个出路和未来吧?

    这事是不是还有的谈?

    岑氏却将这目前的局面看的比她清楚许多,苦涩摇头:“现在不是咱家肯不肯娶的问题,是你二舅舅被激怒了,人家宁肯舍了这个女儿不要也得叫咱们吃同样的苦!”

    “那……那怎么办啊……”祁欣再度无计可施,又扑到岑氏怀里哭了起来。

    岑二老爷确实心智狡黠非同一般,未免夜长梦多,只给了这一整天的时间布置府里和给亲朋好友下喜帖,甚至连吉日都没挑……

    也就是说,次日祁欣就成他们岑家的人了。

    母子三人被关在这院子里,寸步难行,只能任人宰割。

    祁欣哭了两天一夜,眼睛都肿的不成样子。

    可——

    以死相逼毕竟只是嘴上说说,她心气儿是高,却还没有高到可以以命相搏。

    纳妾的仪式简单,只需要到喜堂之上当着众宾客的面给家里的正妻敬一杯茶即可。

    而且,祁欣本来就住在府尹府,甚至连接亲都省了,只等着吉时一到,从客院的这个房间里把她领去喜堂上敬茶即可。

    不过,她到底还是出自长宁侯府的姑娘,岑家多少给了她几分体面,好歹没叫她抛头露面,还是给找了方盖头遮住了容颜,并且由岑家大公子岑佑明亲自过来接的人。

    嗯,即使岑家有意羞辱不想给她这个体面也不行,因为她那眼睛也实在是哭得没法见人,更是哭得叫过去伺候梳妆的喜娘连妆容没能给她上,料想盖头底下她也还在哭呢,不给遮住了,就整个青州府的人都知道府尹是强娶了自己妹子的闺女给儿子做妾。

    纳妾和娶妻挑吉时都是差不多的,会选在傍晚时分。

    府尹府里高朋满座,吹吹打打一派热闹,仪式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从客院出来,岑佑明扶着自家表妹的手,跨马鞍,过火盆,在围观亲友的起哄声中一路往喜堂方向去。

    祁元铭站在客院的廊下,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冷眼旁观,表情阴鸷可怖。

    多亏是天色晚了,他站的位置又不是很显眼,这才没人注意到他这张晦气的脸。

    而岑氏——

    却是关在房间里,压根没露面。

    她本就不赞同这门婚事,更不可能还强颜欢笑摆出一张笑脸来送嫁。

    主要是——

    丢不起这个人!

    一直到吹吹打打的结亲队伍拐进了前面的花园里,不见了踪影,她这才推门出来。

    沉着脸,隔着院子与站在对面廊下的儿子对望一眼。

    祁元铭负手而立,动也不动。

    其实母子俩在这之前已经当面商量过了,祁元铭说他不走,留下来善后……

    岑氏拗不过他,仓促之间,也不怎么顾不上他,再也多多少少因为他这次做的事有些怨言,所以,母子二人就只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不清不楚的对视了一眼。

    然后,岑氏就重重叹了口气,带着许妈妈快步离去。

    她却不知——

    这一眼,已经是她与儿子互相对视的最后一眼了。

    一行人都只带了放着换洗衣物的贴身包袱,行色匆匆而去。

    许妈妈去前院的下人房喊自家车夫侍卫,叫他们赶车走人。

    岑氏则是带着另外的几个丫鬟婆子直奔大门口。

    这个时候,正是新人在喜堂上行礼的时辰,该来的客人已经差不多都进门了,只是正月里本来大家都闲着,这又是府尹大人府上办喜事,大门口讨喜糖看热闹的人黑压压一片,挤得水泄不通。

    大门口还守着负责接待零星客人的是府里管家,见着岑氏黑着脸杀出来,顿时如临大敌:“姑奶奶,我们老爷有言在先……”

    岑氏的怒气眼见着是压都压不住,恶狠狠瞪着他怒斥:“你们一府的人合起伙来糟践我,我见不得里头的场面,都这会儿了还不让我出这道门,这是逼着我回头去喜堂上闹吗?”

    自家老爷这事办的的确是挺欺负人的,要不是姑奶奶落了单,以两家人的门第之差,他们哪能这么逞凶的?

    管家自然是岑二老爷的心腹,对这事儿的始末心知肚明。

    里面喜堂那边还是吹吹打打的一派热闹,已经在办事了,看岑氏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认栽了,甚至哪怕她现在出去想纠集人手回来抢人……

    只要礼成,祁欣就是地地道道的岑家人了,她也无权抢回去。

    眼见着大门外围观的百姓已经在扯着脖子张望,指指点点的议论了,管家知道不能再逼这岑氏,也便见好就收,做主叫开了侧门,叫把她的车马赶了出来。

    岑氏带着一群仆从,全程黑脸,登上马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彼时里面的喜堂之上,眼见着已经到了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新进门的妾室要给主母敬茶。

    盖头底下的新人顺从上前,规规矩矩的跪下,又稳稳当当的接过喜娘递到她手上的茶盏……

    岑二老爷面带微笑的看着,脑中却是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门所谓的婚事,祁欣本来就是不同意的,按理说她就算迫于形势勉强配合,也应该是十分抵触,绝不可能这样顺从乖巧,甚至一点差错也不出的。

    可是现在已经是在喜堂之上了,若是这时候叫停仪式,不仅要闹出大笑话,还会鸡飞蛋打。

    但岑氏不会坐以待毙,既然争取到了时间,一定会趁着看守她们的人撤了立刻想办法带女儿脱身!

    他现在多耽误一刻,人就多一分脱手的风险。

    “这新人有问题。”岑二老爷倒吸一口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侧目对坐在旁边的岑二夫人耳语。

    岑二夫人则是面色微微一僵,当场就差点跳起来去揭新人的盖头。

    好在她反应也不慢,屁股刚抬起来就又坐了回去,狐疑盯着已经跪在面前的新人,低声问岑二老爷:“什么?”

    “被掉包了。”岑二老爷道,也顾不上多做解释,只给她递眼色。

    岑二夫人秒懂,却也顾不上深究,招手叫了简妈妈上前,耳语吩咐她赶紧去客院堵人。

    这边简妈妈也大为惊诧,应诺一声,急匆匆的挤出人群。

    可是她也才刚走到喜堂门口——

    本来跪着敬茶的新人却突然自己一把薅了盖头,跳起来声泪俱下的告饶:“舅老爷,舅夫人,你们饶了我吧,我家小姐不甘为妾,早就跑了,临走推了奴婢出来充数,可奴婢一个丫头,卖身契还掐在我家夫人手里,身份卑贱,而且没有主人许可,也不可能随便许人家的。而且……而且我也配不上表少爷啊!”

    岑二老爷发现情况有异,之所以第一时间就决定隐下,不声张,其实就是在打如意算盘——

    他虽然看出来了行礼的新人不是祁欣,可在场的宾客外人不知道,只要礼成,蒙着盖头把人送去洞房,这事儿祁家就算是老侯爷祁正钰亲自出面也说不清楚了,祁欣就算躲得了一时,最后祁家还是得乖乖把她送回来。

    可终究——

    他是把这事儿想的简单了!

    因为——

    这个代替祁欣出来行礼的丫鬟预判了他的预判,知道他会用这种圈套坑祁家,所以卡在礼成前的最后一步自曝身份,废了这场纳妾仪式。

    而这个丫鬟,不是别人,正是祁欣的贴身大丫鬟朱砂!

    朱砂这一闹,满场的宾客就登时傻了眼,熙熙攘攘偌大的一个喜堂上鸦雀无声。

    岑家二房这一家子的脸色,更是开了酱油铺子一般,颜色不一,来回的变化。

    “贱人!”岑佑明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第一个回过神来,就冲上去甩了朱砂一巴掌。

    朱砂被打倒在地。

    岑二老爷就算想要仗着外人都不认识祁欣,将计就计的继续忽悠……

    可是被儿子这一巴掌打下去,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这丫鬟不是祁欣的事实。

    朱砂其实被这一巴掌打的脸都麻了半边,但她并没有就此躺平任人宰割,下一刻就已经飞快的爬起来,拽着岑佑明的袍角示好:“表少爷,小姐应该跑了没多远,奴婢带您去追!”

    这种情况,就算把人追回来,岑家也沦为笑柄了。

    总之——

    这名声是败的彻底!

    可——

    就算挽回名声无望,岑氏给他玩这一手,这么坑他,岑二老爷也被彻底激怒,无论如何也要抓了祁欣回来,大家一起玉石俱焚好了,要难受也一起难受,岑氏休想把她这女儿带走。

    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安抚宾客了,起身一撩袍角就冲了出去。

    结果——

    刚一步跨出喜堂,在院子里就被祁元铭拦了。

    祁元铭一副好整以暇没事人一般的表情,淡淡的道:“二舅舅与我私下聊聊吧,有些话……”

    说着,还意有所指扫视一眼在场众宾客,“当众不好说。”

    岑二老爷满以为他要说的是祁欣的事,强压着满腔怒火,领他去了书房。

    临走,隐晦的先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岑佑明懂得他的暗示,并且自己也受不得这个窝囊气,一把揪起朱砂也冲了出去。

    先去客院搜了一圈无果,门房那边管家已经得了消息,过来禀报岑氏离开的详情。

    岑佑明脸色铁青:“祁欣扮成丫鬟跟着一起走了?”

    “没啊!姑奶奶身边就两个丫鬟,小的仔细瞧过了。”管家仔细回想,最终摇头。

    岑佑明也没耐性再跟他站在这里琢磨,再次揪过朱砂:“她们是直接出城了吗?走的是哪条路,带我去追。”

    朱砂似是被吓傻了,也或者就单纯是为了将功赎罪,就当真引路带他去追了。

    然后也是堪堪好,在西城门附近堵住了祁家的车马。

    岑佑明也不客气,截停他们就直接拉开车门探头去查,可马车里却只坐着岑氏一人,压根就没有祁欣的影子。

    岑佑明脸色铁青,盯着坐在马车里的岑氏,却是连姑母都不叫一声了。

    岑氏却更是什么都懒得与他计较,只是冷笑说道:“我是长宁侯府的二夫人,当朝二品大员家的官眷,在这青州境内别说我不曾作奸犯科,就算杀人放火了,你们地方上也无权处置,是要恭恭敬敬将我送回京城交予京都衙门去的,除非是你有胆子杀人灭口,直接将我的尸首留在这青州地界上。”

    两家之间的亲戚关系算是彻底崩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岑氏这个官眷的身份非同一般,岑家就算是地头蛇,也是没法动她的。

    何况现在——

    这城门附近,赶着快关城门的点,进进出出好些人都瞧着,稍有一句话说岔了,都容易被以讹传讹惹出了祸患来。

    岑佑明咬咬牙,只能是往旁边退开了。

    朱砂期期艾艾喊了岑氏一声:“夫人!”

    岑氏道:“上车!”

    岑佑明不甘心的总想留下点什么,可就算他扣住这个小丫头,丢了个小丫头,伤不了岑氏母女什么筋骨,并且也诚如朱砂自己所言,她的卖身契在岑氏手里,就算今天他将人给扣了,将来岑氏叫人拿着卖身契来要人,他也得全须全尾的把人交还回去,连私下处置的资格都没有。

    岑佑明手里死死捏着马鞭,手背上青筋暴起。

    最后,还是一语不发的放了她们出城。

    “少爷,我们回吗?”他的贴身小厮见着岑氏的车马越走越远,小心翼翼的凑上来试探。

    岑佑明道:“派人沿路去追,祁欣就算脱身,也不可能独自回京,肯定要与姑母会和,再去父亲那里拿份告示贴出去,即日起严查城内出城之人,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了!”

    她对祁欣也没那意思,只是这件事关乎自家脸面,他这也着实是上了大火。

    出来这一趟。最后终究还是无功而返。

    另一边,脱身出了青州城,岑氏一行的车马跑的飞快,仿佛背后有鬼在追。

    马车上,朱砂擦干眼泪,忐忑的问岑氏:“夫人,奴婢这次也算是为了保全小姐赴汤蹈火了一回,您答应的回京就放我出府的事……”

    青州府尹府里这一场纳妾的闹剧,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青州城,也就不在乎多出朱砂这么一个知情人了,所以她并没有被杀人灭口的任何风险。

    岑氏这会儿多少还点心有余悸,还不时地从窗口往外看有无追兵,闻言也没多加思索,点头道:“这次多亏是你献计,否则欣姐儿就当真要折在这里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不枉欣姐儿与你这些年的主仆情分。放心,我答应你的事都作数,卖身契和傍身的银两回去我就给你。”

    “奴婢多谢夫人。”朱砂却是低着头,掩饰心虚,手指捏了捏已经揣了一份赏钱的荷包。

    好在岑氏心思不在她身上,根本毫无所察。

第370章 与虎谋皮,死定了!

    青州府尹府。

    外院书房里,岑二老爷昨早高大宽敞的桌案后头,表情好整以暇。

    他并不主动言语,只是眼神冷飕飕的盯着祁元铭。

    原来是个摆谱儿施压的意思……

    毕竟祁元铭这是在他的地盘上,他的掌握之下。

    却不想,祁元铭面上也好不谦逊,甚至当着他的面直接找了张椅子坐下,那表情神色……

    比他都情况镇定。

    这会儿府上整个都乱套了,他们虽然人在书房,可是前院吵吵嚷嚷的人声也还是能够断断续续的传进来,听得岑二老爷心里一拱一拱的往外冒火,他其实是一直在强压怒气的。

    眼见着祁元铭还火上浇油,如此不上道,他终是忍无可忍,率先怒声开口:“这次算是我轻敌大意,低估了你们母子的手段。事到如今,你来找我还能有什么话说?你毁我女儿在先,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叫我颜面扫地……你就当真不怕我一怒之下活剐了你?”

    祁元铭有错在先,这并非是他虚张声势——

    他就算真的给这小子吃些苦头和教训,京城侯府的人也无话可说。

    岑二老爷面对这个晚辈,可是说是占着先天性压倒性的优势,可谓毫无压力。

    “那我可就得劝二舅舅三思了。”祁元铭冷静的听着他发狠,待他说完,他才勾着唇角,不慌不忙道:“你既是长辈,官位又远高于我,这里更是你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尽了,就没想我哪儿来的底气太岁头上动土?”

    这话里话外,都是别有深意,甚至明显带了那么几分威胁挑衅的意味。

    岑二老爷眸色微微一变,脸上却还是不动如山。

    他并不认为祁元铭这种毛头小子能奈他如何,可对方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却叫他不得不重视。

    他唇线紧绷,保险起见,就并未主动开腔。

    祁元铭憋了这些天,也早没了耐性,就直言不讳:“我就算对你女儿使了些手段又如何?再是卑劣无耻也都是跟您学的,二舅舅觉得我做的过分吗?那您扪心自问,您当年对大舅舅做的是否更过分?”

    他语气平平,并不激愤。

    岑二老爷心下一个落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对他大哥下手那晚,祁元铭在花园里走失了半夜,后来就生了一场大病。

    因为后续没有任何反常之事发生,岑氏脸上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所以他就从来没有多做联想。

    可是祁元铭赶在那天的当口上一病不起,这事情他却是始终印象深刻。

    他立刻意识到祁元铭这指的应该是什么了。

    但——

    揣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却装傻。

    “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的问。

    祁元铭也是稳稳地坐着,不动如山,提点:“您后脖颈那里有三道很深的抓痕旧疤。”

    此言一出,岑二老爷所有的侥幸也就被彻底击散,烟消云散。

    他瞳孔剧烈一缩,整张面容瞬间就变得异常凶狠。

    抬手,下意识的摸了摸祁元铭所说的那个位置。

    祁元铭看到他腮边肌肉因为紧张而不受控制抖动的细节,信心满满的就更是添上一把火,继续道:“那天夜里是您把大舅舅带到水边,然后趁他不备,强行将他按入水中溺死的,当时你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仰面按进了水里,可是他挣扎的力气太大,手指掐入肉里,抓破了你的后勃颈,然后你恼羞成怒,又按着他的脑袋去撞岸边的石头,你撞了两下他才晕死过去,然后又重新被你压入水中的。”

    岑二老爷目光隐动,慢慢垂下手来,在桌案之下,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他大哥死后,府里都以为他是那天喝醉酒,摔倒在水边,磕晕了头,这才栽入水中发生的意外。

    可是,祁元铭说的这些细节是真的!

    如果现在开棺验尸,仵作就能发现那具骸骨上的头部是有两次撞伤的裂痕的。

    岑二老爷脑中一时思绪飞转。

    祁元铭就轻笑着再次开口:“让我猜猜二舅舅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在想,先稳住了我,然后叫人紧急回京启出大舅舅的棺椁,毁尸灭迹是吗?可是很遗憾,大舅舅的尸骨已经被我启出藏起来了。”

    言罢,他也摆出岑二老爷一开始的表情,好整以暇看向了对方。

    岑二老爷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好悬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暴走,只从牙缝里理智的挤出几个字来:“你想要什么?”

    祁元铭早知如此的冷笑出声。

    他站起来,走到岑二老爷桌案前,双手撑着桌子望定了对方,一字一顿道:“大蒙山的矿场,我想去那里。”

    这时候的所有矿藏都是禁止私人开采的,全归朝廷统管。

    青州府治下的大蒙山铁矿,是大觐朝中最大的最优质的铁矿场所在。

    而在冷兵器时代,铁矿的价值不言而喻。

    岑二老爷立刻明白——

    这小子是眼看着仕途上暂时看不见什么长远的指望了,就打起了中饱私囊一夜暴富的主意,毕竟有钱好办事嘛。

    虽然矿场是归朝廷直接管辖,但毕竟是在他治下,那里现在就有他安排过去的几个心腹。

    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贝在就在手底下,一点不沾手是不可能的,他这几年其实也有陆陆续续从这上面捞钱。

    只不过——

    他行事谨慎又分寸,水至清则无鱼,他动的手脚是按照惯例,在上头默许范围内的。

    可是这个祁元铭……

    这小子现在连他都敢公然威胁,却明显是急功近利到跟疯子差不多。

    要真把他送过去,怕是很快就要出事。

    岑二老爷迟疑了一下,但是面对眼前这双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眼,他还是咬牙点了头:“好!”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你且等上三两个月,我替你安排好。”

    祁元铭露出个得逞的满意笑容来,重新站直了身子,“我就知道二舅舅还是念亲的,不会不提携自家子弟。”

    祁家放弃了他,可是他自己不能放弃。

    既然窝在小地方,一时半会儿的升迁无望,那就先想办法尽量积累资本,以待将来!

    谈妥了这件事,祁元铭心情愉悦,就也顺带着给岑二老爷吃了颗定心丸:“我妹妹的事您放心,我母亲不会与您秋后算账的,她要稳住自己在祁家的地位,就不可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她也还是需要您的。”

    只不过这次闹成这样,以后也不会像是正常亲戚往来了,你死我活不至于而已。

    岑二老爷提到这事儿就心里一梗,这会儿他这府里还一堆前来吃喜酒看热闹的各路宾客呢。

    但是他被祁元铭拿住了天大的把柄,这时候也只能尽量收敛情绪,只道:“我的事,你母亲也知道?”

    祁元铭莞尔,毫不掩饰轻蔑神情的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您说呢?”

    岑二老爷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祁元铭走后,他却继续在书房里一动不动的坐着。

    想要冷静权衡想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管家却很快找了来:“老爷,夫人叫小的来问,府里这边怎么办?还招待客人们吃席吗?”

    新娘子跑了,这所谓的喜事成了一场笑话,其实现在就算继续招待那些人吃了酒席……

    这局面风向也不会好转几分。

    岑二老爷不耐烦道:“还吃什么吃,送客吧!”

    其实祁欣这事儿,也是他自负了,估算失误,他以为岑氏不敢彻底与他翻脸,即使心里再不情愿,这桩婚事也要顺坡下驴的配合他给体体面面的办了,就如是祁元铭方才所说,岑氏想在祁家有地位,就离不开自己这个娘家哥哥在背后撑腰。

    他却当真没想到,岑氏会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岑二老爷这辈子没吃过这种瘪,脸上阴云密布的一片。

    管家其实左右琢磨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岑氏走时他并没有叫人搜查从侧门赶出去的马车,那就极有可能祁欣是藏在马车里被带出去的……

    可是大少爷出去追人已然无功而返,他原还犹豫要不要跟岑二老爷说一下自己的猜测,这时候就果断放弃!

    横竖人是没追回来,何必没事找事,叫他们知道人有可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放走的,还落一身埋怨。

    管家察言观色,随后又重新带上门退下了。

    另一边——

    岑氏主仆一行走得急,并没有注意在城外的岔路口,不起眼处隐着另一队车马。

    祁欢和顾瞻坐在马车里。

    天黑下来,顾瞻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拿掉罩在上面的半边盒子,里面夜明珠的光亮虽然微弱,但是用在马车里勉强照明视物却也足够了。

    由于这颗珠子的个头属实罕见,祁欢不由的盯着多看了两眼。

    顾瞻解释:“山路颠簸,不比城里,蜡烛和油灯都不安全,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祁欢并未多说什么。

    她还在等城里各方面的消息,没什么心思闲聊。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赶在城门关闭的最后关头,卫风策马从城里出来。

    “卫风来了。”星罗提醒了马车里面的两人一句。

    祁欢凑到窗边,探头出来。

    不多时,卫风就策马追到近前。

    他收住缰绳,并未下马。

    祁欢问:“城里的情况具体怎样了?”

    卫风道:“府尹府新下的禁令,全城戒严,封锁了,重点盘查后面几天出城的年轻女子。”

    但是,祁欣却是早在岑氏之前就已经被送出城了。

    由提前雇好的镖局护送,取道南城门,绕开官道绕路进京。

    这便是防着岑家的人会尾随岑氏,去半路上截人。

    祁欢再问:“府尹府方面呢?”

    卫风这回却是目光微微闪躲,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整个乱了,喜宴直接被取消,府里府外也都在搜人。就是您家那位二公子……此等情形之下他非但没着急脱身,反而找上岑二老爷去,属下特意探听了一段才出来,他揭了岑二老爷杀兄的旧事,直接撕破脸摊牌了。”

    祁欢:……

    祁欢默了一会儿。

    祁元铭会走这一步,其实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只是——

    这是一步死棋臭棋,在对方落子之前,她也总还想着结论不要提前下的太满,一切皆有可能。

    “那看来他这回是彻底的凶多吉少了。”祁欢一直没做声,马车里的顾瞻就代为做下论断。

    当然,这话他其实还是有意说的保守了。

    因为单就着岑二老爷的行事风格来看,这个人绝对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祁元铭现在顶风作案,与虎谋皮——

    他这完全就是毫无悬念的死定了!

    祁欢侧目与他对视一眼。

    诚然,那位岑二老爷确实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她对祁元铭也不会有丝毫的同情,因为祁元铭本身的用心也不比他这舅舅更和善,只能说是他的歹毒与实力能力不匹配……

    死有余辜而已。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就叫他们继续狗咬狗的折腾去吧,不管了,我们走。”

    她说着,就要缩头回去关窗。

    前面驾车的骆章又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走?是要去追你家三姑娘吗?”

    祁欢看向卫风,却是不答反问:“祁欣那边你没派人跟着?”

    “有人盯着的。”卫风道。

    但是,他也于瞬间明白了祁欢的意思——

    祁欣那边确保有人跟着,安全无虞,她也不打算再去管了。

    卫风再问:“您不打算露面吗?”

    朱砂当然没有那个力挽狂澜的脑子和本事,其实是祁欢钻了空子,因为岑家主要软禁的是岑氏母子三人,对下人看管的反而没那么严,卫风就让自己手下一个侍卫潜进府尹府去找了朱砂,根据祁欢的指使,一步一步事无巨细教给她了该怎么做。

    那侍卫糊弄朱砂,说是因为岑氏突然被岑二老爷叫过来大小姐心有疑虑,就叫他暗中尾随,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人被岑家欺负了去,就替她出了主意帮祁欣脱身。

    朱砂也很清楚,祁家两房人家之间的关系不好,那侍卫不让她告知岑氏母女,她也就应了。

    毕竟——

    虽然祁欣才是她的主子,可府里的大小姐才更是惹不得的人物,不过就是个顺水人情而已,她没必要还节外生枝的露出这件事。

    主意是旁人给出的现成的,所有的好处都是她拿……

    她自然没有二话。

    但事实上,这却是明明白白祁欢给了二房母女俩天大的一个人情。

    做好事不留名?尤其还是做了件以德报怨的好事……

    卫风多少觉得祁欢这样有点亏。

    “我才不去。”祁欢却是不以为然,冷嗤道,“升米恩斗米仇,我不露面什么事没有,我要露了头,回头等祁元铭有个好歹,他们就非但不会感激我今日援手,反而就该怪我没有一并出手保下她儿子了。”

    这世上,能够做到大义灭亲的人本就凤毛麟角。

    何况岑氏还根本就跟这样的人一点边都不沾,护犊子护得厉害。

    气急败坏时,她是会对祁元铭打骂,却因为无论是打是骂都不会真的伤到她儿子,一旦真的利害攸关甚至生死攸关时,就别指望她还能保留理智。

    祁欢退回马车里。

    顾瞻就又吩咐:“走吧,我们正常赶路就行,前面就近找个客栈先休息。”

    之所以赶着今日出城,也是因为料到岑家丢了新娘子之后必定会封城搜查,虽然他们不怕被查,但是这种无关痛痒的麻烦也是能避开一些就直接避开了。

    顾瞻关了窗户。

    因为马车里进了点寒气,他又顺手替祁欢拢了拢身上大氅。

    “不冷。”祁欢并未拒绝他的体贴,只是伸出一只手给他。

    顾瞻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发现入手温热,也就笑了。

    回程的路上,这回换成祁欢和顾瞻一行正常赶路,而岑氏却火急火燎,几乎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先抢着回去了。

    岑家的人尾随她一路,始终没等到祁欣半路去与她会和,而等她回了京城,再一打听祁欣并没回回去,他们便猜祁欣可能还躲在青州城内,于是立刻就又返程回去青州府给岑家报信。

    祁欢一行抵京,恰是上元节当日。

    顾瞻先送她回长宁侯府,却是在大门口刚一下车他便注意到门檐底下灯笼上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纸符不是很大,再加上帖在那里比较隐秘,他不提醒祁欢根本没注意到。

    可是看见了,她又觉得好笑:“纸符都贴到大门口来了,看来老头子的心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舟车劳顿,大家精神都不怎么好。

    顾瞻本来没打算陪她进去,可是看到这些鬼画符他却又突然不放心起来,牵起祁欢的手:“还是我送你进去吧,顺便跟世子夫人他们打个招呼。”

    祁欢当天是被他来府上接走的,现在亲自送回来,也算有始有终。

    祁欢没驳他的好意,可结果等他们进了府详细一问祁欢才发现到底还是她自己天真了,老头子真实的疯魔情况直接超出她所有想象之外。

第371章 小可怜儿的顾世子!(二更)

    进了门,就连门房外面的柱子上都贴了符纸。

    当时又适逢傍晚,乍一看去,弄得整个宅子都显得鬼气森森。

    祁欢不悦的蹙起眉头:“这些东西都贴到大门外了,被外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门房的人也一脸苦色:“侯爷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又嚷嚷着闹鬼,请了风水师傅来看,又请了溪云峰的道长前来作法,这灵符是道长施了神通让帖的,侯爷亲自下的命令,小的们也不敢不贴啊。”

    居然都请上道士作法了?

    老头子这情况远比她预期当中的更严重。

    祁欢拧眉沉思。

    今日又刚好是吴妈妈当值,见她神色不悦,吴妈妈赶紧提醒:“那位仙师今日又来了,这会儿还在福林苑摆阵,大小姐一会儿从大花园走吧,福林苑里最近焚香烧纸,呛人的很,也省得给您衣裳沾了烟灰。”

    祁欢:……

    “知道了。”祁欢没再跟她详尽打听祁正钰的事,只是随口又问:“我父亲呢?也在福林苑陪着?”

    吴妈妈道:“没。明日朝廷不是就要复印开朝了么,裘大人下了帖子,邀了包括世子爷在内的一干同僚,说是趁着上元佳节大伙儿再聚聚,像是去望仙湖游湖吃酒去了。”

    如果老头子是寻常生病,祁文景是该在家守着他给他侍疾的,可是现在祁正钰每天神叨叨的各种折腾那些怪力乱神之事,弄得祁文景两兄弟都一个头两个大,平时能避开就都尽量避开他了。

    眼不见为净!

    不过对祁欢来说祁文景不在家,也就省得她还要去外书房给对方打招呼了。

    祁欢听了吴妈妈的劝,从善如流的领着顾瞻取道大花园回的栖霞园。

    凑巧,安雪堂里,厨娘带着丫鬟们正忙着摆饭。

    虽然祁欢离京就仅仅只有十天时间,杨氏却始终心中难安,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女儿平安归来,见着他俩,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些天提心吊胆的不好受,她就故意板起脸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提前也不知道叫人捎个信叫我放心。”

    岑氏是昨天下午就回来了,并且还是孤身一人。

    两房之间如今关系不好,杨氏又不能找她去问祁欣的下落和在这期间究竟都发生了何事,就唯恐是他们二房有事进而连累到祁欢,所以昨天就几乎一整晚没合眼。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比正常人,熬了这一夜,疲惫之色显而易见。

    祁欢面有愧色,拉着她的手赔不是:“我们已经是紧赶慢赶了,想着省下一道事,就没打发人先赶回来告知母亲归期。是我考虑不周,让您担心了。”

    岑氏比他们先回来,杨氏一定会受影响……

    这一点,祁欢二人的确是疏忽了。

    杨氏并非真的责备女儿,见她如此,也就软了心肠,又重新绽笑容:“行了,我又不是则被你们,平安归来就好,我不唠叨了。”

    她看向顾瞻:“在这吃了晚饭你再回吧。”

    “好!”顾瞻跟祁欢之间常来常往。

    虽然以他从小到大受到的礼教规矩约束,他对杨氏应该更客气些,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大半年里受祁欢的耳濡目染,他也就不那么拘束了。

    杨氏是真心实意邀请,他也的的确确想留在这边吃个便饭,所以言辞态度上就显得十分随意。

    祁欢将她和顾瞻脱下来的斗篷都交给星罗拿去一边放好,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这时候左右看了一圈才察觉异样。

    她问杨氏:“小不点呢?去花园里玩了吗?”

    这个时候,祁元辰是不可能在睡觉的。

    杨氏笑道:“今儿个不是上元节么,你不在家,你父亲又有应酬,过午池大夫带着樾姐儿过来,带着他一起看灯会去了。”

    主要也是府里最近被祁正钰弄的阴阳怪气,连祁文景和祁文昂这些大人都受不了,敬而远之,祁元辰一个小孩子成天在这压抑的环境气氛之下……

    也是挺造孽的。

    而今天,又恰好赶上杨氏心不在焉,一心惦念着祁欢在外的安危,没心思出门,索性就将他交给池云川了。

    池云川是个没正经的……

    祁欢对他本能的不怎么放心,当即皱起了眉头。

    顾瞻看在眼里,就笑着安抚:“池云川平时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他有分寸的,他会把辰哥儿安全送回来的。”

    祁欢想想也是——

    池云川那货,平时再是嘻嘻哈哈,但是正事上却从没掉链子过。

    而且他们学医的人,但凡平时一个粗心大意,过手的就可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确实……

    他就不可能是那种粗枝大叶,不靠谱的人!

    她这才重新放松了心神,从屋里炉子上拎了水壶,和顾瞻一起过去调水洗手,准备吃饭。

    杨氏将桌子上摊开的账本合上,示意桂云搬出去,一边含笑看着祁欢在那给顾瞻调温水洗手。

    灯影之下,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相处和谐……

    端的是一幅温馨美好的生活画卷。

    金妈妈听在侧院听了祁欢回来的消息,也特意赶过来,见状就欢喜的笑了,与杨氏咬耳朵:“两个人是怎么瞧怎么登对儿,夫人您就安心等着抱外孙子吧。”

    杨氏面上笑容颇有几分感慨,温柔满意之色却是从眼底漫上来,含笑道:“是啊,欢姐儿比我更有夫婿的福气。”

    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了儿子的病揪心,为了女儿的将来发愁。

    此时回首——

    那过去十几年提心吊胆、前途晦暗不明的日子却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眼前这一切岁月静好的光景恍如隔世。

    吃饭时,杨氏特意支开了包括星罗、桂云她们所有人。

    正好祁元辰也不在,饭桌上三个人就互相详细交换了一下这十天之内各自身边发生的事。

    府里的事,近在咫尺,并且暂时也没什么亟待解决的,所以就是祁欢和顾瞻先交代了他们这趟青州之行的经历。

    岑家的事,杨氏听到最后都紧蹙着眉头,唏嘘不已:“我争家产,骨肉至亲之间反目成仇的事情并不少见,可是像他们这样当面锣对面鼓的干起来的,还属少见。你二婶儿昨儿个回来之后二房院里一直安安静静,瞧着她应该还想要息事宁人,尽量将这事给抹了。”

    但是整个青州城内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岑家的喜宴上捧场了,喜堂上那场闹剧,迟早也会通过岑氏以外的渠道传到祁文昂耳朵里。

    岑氏不说,这其中的私心不难猜,她还是想尽量留着这个娘家做靠山的,即使祁文昂如今在官场上已经丝毫用不着倚仗依赖她那个娘家,可如果一旦知道她和自己的娘家闹掰了……

    她在这祁府之内的处境,余氏就是现成的榜样。

    祁欢道:“纸包不住火,她愿意自欺欺人,那就让她暂且先这样吧。现在主要也不只是祁欣的事,祁元铭还留在青州拼命作死,料想最终的下场也不会太远了,到时候二婶儿就该跳出来和她这二哥玉石俱焚,断绝干净了。”

    杨氏想到祁元铭的所作所为,就只剩心有余悸:“铭哥儿那孩子以往也算循规蹈矩,乖乖巧巧的,这前后也没多长时间,他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我瞧着他却并非是最近才变成这样,而是这些年他根本就都是在伪装成了一个心智正常的世家子弟模样。”祁欢对她的论调并不以为然,“就从去年春闱他算计祁元旭的事情上就已经可见端倪,或者一直以来他就都是个心狠手辣的偏激之人,以前没露出来是因为过得顺风顺水,他想要的一切不需要发狠算计就能轻松得到。而一旦既得利益受到威胁,他的本性也就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了。”

    顾瞻也道:“他这确实像是心智出了问题,极有可能就是从目睹了岑家兄弟之间互相残杀的事上受了刺激。”

    这个论调,与祁欢的想法不谋而合。

    祁欢也道:“小孩子的认知里,非黑即白,他亲眼看见作恶的二舅舅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飞黄腾达,反而被害死去之人却湮灭于无声,潜移默化之间,他便认定…——为了赢,就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生存法则。”

    再加上二房夫妻俩也谋了小二十年,都在算计侯府的爵位,祁元铭受他们影响,每天看着他们算计,等渐渐长大一些,又开始加入他们的阵营陪着他们一起算计……

    说到底,这件事上岑氏也是有点自作自受了。

    她为了自保,选择置身事外,捂住了当年家中的丑事,却全然没有在意,就是她的种种作为一步步扭曲了自己儿子的心智,将他引入无底深渊。

    严格说来,祁元铭的一生,其实是从他六岁那年开始就已经毁了。

    祁欢不会自不量力劝他回头是岸,也不会以德报怨试图拉他上岸,对于这样一个内心阴暗的疯子,从她的立场上她反而只能盼着这个人早些消失,不要再杀回京城,成为祁元辰的威胁。

    祁元铭的事,祁欢和顾瞻都只是就事论事,但杨氏却是感慨颇深。

    她忧心忡忡道:“看来以后咱们谈事情也是得注意避着点辰哥儿了,省得潜移默化间把他也教坏了。”

    祁欢失笑:“我们又没当着他的面做坏事……”

    不过杨氏的话也不无道理,有些事还是要尽量注意,防患于未然才好。

    话题引到这,祁欢就快速收摄心神,正色问杨氏:“对了母亲,府里这些天还好吗?我刚回来时看大门口的灯笼上都贴着驱鬼符呢。”

    提及此事,杨氏就一筹莫展的重重叹了口气:“还说嗯,你祖父最近是天天晚上设坛作法不睡觉,又隔三差五的请那个茅山道士过来驱邪避鬼跳大神,家里被他折腾的乌烟瘴气,实在不成样子,我只得是闭门谢客。这个正月里都没敢邀请亲朋好友过来坐坐。”

    祁欢的愿意只是想叫老头子反省一下自己做的孽,受点惊吓生个病也就差不多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闹鬼事件后劲儿这么大。

    老头子这得是要多心虚,才会日防夜防的想要极力驱鬼?

    当然,这老头子即使是被吓死了,那也只能算是恶有恶报,祁欢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再问:“那他的身体呢?”

    “头疼脑热的毛病该是差不多好利索了,但是他没日没夜的这么折腾,年轻人都撑不住……”杨氏说着,又感激告诫她,“最近你绕着点福林苑,要出门就走大花园,他最近喜怒无常,神叨叨的,省得再吓着了你。”

    本来这些事是不该当着顾瞻的面议论的,但替祁欢装神弄鬼的那些侍卫都是从顾瞻那借的,他们祁家什么丑事顾瞻不知道,也就没必要在他面前欲盖弥彰了。

    吃完饭又喝了茶,顾瞻就主动起身告辞:“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甚是辛苦,今天晚上泡个热水澡解乏,早点睡,我就先回去了。”

    祁欢确实累得够呛,在路上的时候就打算好了,回来一定要昏天黑地睡一场。

    可是这会儿她却又跟着站起来,对杨氏道:“池云川带辰哥儿他们是去逛城西的庙会了吧?我去接他一下吧,这大晚上的,省得人家还要特意再跑一趟来送他。”

    杨氏觉得有理,但是看这天色,又略有几分迟疑。

    顾瞻立刻自告奋勇站出来:“我陪她过去。”

    如此,杨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星罗跟着奔波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祁欢这趟出门就没叫她跟,打发她先回去休息。

    她和顾瞻依旧还是从大花园出的府门,也懒得临时备车,就还是坐的祁欢的马车。

    上车坐下祁欢才一拍脑门:“木香他们还在庄子上,着急回来,忘了先去会和,把他们一并带回来了。”

    这一下她拍得太响,脑门都见着出现一个红印子。

    顾瞻心疼的赶紧把她扯过来,一边给她揉一边道:“一会儿我跟卫风说一声,明日叫他派个人去接一下就行,反正说辞都是提前编排好的。”

    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府里若是有人问起,她也可以说自己想家,就撇了木香她们先赶回来,也就搪塞了。

    顾瞻给她揉完额头,就又重新对上了她的视线:“咱们往哪儿去?”

    祁欢怔愣之余就眨眨眼,顽皮的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专门为着接祁元辰来的?”

    鉴于这个问题实在太没技术含量,顾瞻直接避而不答。

    他只是拥她,是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

    两个人之间彼此太过了解,默契归默契,有些玩笑开起来就没什么情趣了。

    祁欢赖在他怀里打滚蹭了一圈,也才兴致缺缺的说了实话:“去一趟平康坊吧,我得跟三叔打个招呼,让他知道我回来了,之前答应要帮他办件事,因为出京耽搁了。”

    她没说要办的是什么事,顾瞻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深究,只是吩咐外面驾车的骆章去祁文晏和云澄那。

    这会儿才只是初更,祁欢的打算就是过去知会一声祁文晏她的行踪,然后再拐去庙会街上街祁元辰,应该两边不耽误,结果等他二人赶到平康坊的顾宅却压根门都没能进,因为祁文晏门房小厮骄傲的说:“我们三爷没在家,同对门的顾家姑娘逛庙会去了。”

    祁欢:……

    啊啊啊,这还是她那个高冷薄凉邪性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三叔吗?

    这可是原著里高岭之花一般事业心爆棚的男主啊!

    他居然——

    逛!庙!会!去了……

    人比人,气死人,社畜打工人在兢兢业业搞事业,老板却去撩妹逛街了……

    祁欢心里怨念。

    再看看她身边任劳任怨陪着她跑腿儿搞事业的顾瞻……

    又觉得他整个就一小可怜儿!

第372章 推一把!

    祁欢一瞬间就什么兴致都没了。

    顾瞻却因为他家外甥女儿终于开窍,有个女孩子模样了而欣慰不已。

    他含笑摸摸祁欢的发顶:“既然祁大人不在家那便算了,你不是还要去庙会上接你弟弟,街上逛逛,运气的好的话没准能在那边遇上。”

    祁欢只是心里不平衡,倒谈不上真的有情绪。

    与顾瞻对视一眼,她就重新打起精神嘱咐小厮:“那回头三叔回来你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是,小的一定把话带到。”这祁府的小厮与他家主子的高冷气质截然不同,反而十分的活泼热情,将祁欢二人送上马车,又一直目送他们的车马拐出巷子,这才重新进了门去。

    祁欢二人去到庙会那条街上,这才发现是他俩没有经验,过于天真了。

    因为——

    那连着三条街上都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挤得水泄不通,别说偶遇祁文晏了,就算带着目的性的专门去找祁元辰都无异于大海捞针,完全不现实。

    两个人坐在马车上,看着前面人头攒动的街道面面相觑。

    祁欢问顾瞻:“我以前是身体不好,不能出门,不知道上元节的灯会会是此等盛况,你也没经验吗?”

    顾瞻则是一脸无辜加尴尬,解释:“小时候对这种场合不太感兴趣,后来稍大些了我就去了军营,其实元宵灯会我也是第一次来。”

    他心里知道祁欢其实并不喜欢太过喧闹的环境与场合,看着前面人头攒动的庙会街,就主动提议:“要么咱们直接回吧,池云川会将辰哥儿送回去的。”

    祁欢看着下面人挤人的场面,确实有点头皮发麻。

    但再转念一想——

    以后等顾瞻回了西北军中常驻,下回再想来看看京城这么热闹的元宵灯会,却不知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她于是果断拎了裙摆下车:“来都来了……”

    顾瞻向来好说话,轻声一笑,就陪她下了车。

    彼时,街尾连着的河堤上,灯谜盛会的现场,祁文晏和云澄正在那边。

    事实上,祁文晏府上小厮说他是陪云澄逛灯会来了纯属臆测,因为祁文晏走时,说是逛庙会去不错,却是一个人走的,只不过他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晓主子的脾气,猜也知道他没那个兴致独自一人逛庙会,既然有人能叫他破例,那就只能是对门住着的那位顾家姑娘了。

    而事实——

    也的确如此。

    云澄今日依旧是领了差事,负责灯会附近这几条街的巡护治安的,不过她也应该是有所预感,猜想到祁文晏可能会来这边与她“偶遇”,所以当她巡视至此果真在人群里看到他时也没有丝毫意外。

    两个人,隔着攒动的大片人头遥遥相望,然后相视一笑。

    跟在云澄身后的护卫心领神会,主动提议:“主子您晚饭还没吃,要么在附近逛逛吃点东西,属下带他们再巡一圈,晚些时候回来会和。”

    京城呢个天子脚下,这种场合之下就是小偷小摸的事故多些,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云澄略路斟酌,就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他。

    她穿越人群走过来。

    没问祁文晏出现在此是否有所蓄谋,只是目光扫过他身后架子上挂着的大排花灯,然后选定了高处一盏,指着对祁文晏道:“你帮我拿那盏灯吧?”

    这后面有座豪华石桥,直抵对岸。

    上元节这日,灯会上一般有两个比较受追捧的节目——

    一是在河堤底下放河灯,二就是往那石桥高处的栏杆上挂灯许愿。

    而这河岸上一望无际,挂了大片的花灯,每个灯上都坠着一条灯谜,解开灯谜,只需要付十个铜板就能将灯取走,否则就得付十倍于底价的银钱购买。

    为此,这些摊位附近也经常会有些赚外快的书生徘徊,专门为着替人解灯谜赢花灯的。

    祁文晏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那盏灯,也是无需多言,只默契的走上前去,跟看摊子的人要了那盏等相应的灯谜。

    谜面:小桥流水梅方绽。

    谜底打一花名,极是好猜。

    祁文晏提笔,刚在纸上写下苍劲有力的海棠二字,那灯却被另一边同是看摊子的另一摊主取走。

    “公子您稍等。”这边的摊主告罪一声,连忙跑过去问。

    两人是兄弟,本是一家的,互相交换了一下消息,摊主便跑了回来,歉然道:“实在对不住,那盏灯刚被那边的客人赢走了,是我摊子上的疏忽,对不住您。要不您重新选一盏吧,灯谜不用猜了,我送给您,权当赔罪。”

    正说着话,不远处拿了那盏灯的几个姑娘却凑了过来。

    为首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小家碧玉的样貌,笑起来脸蛋上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她先是探头看了眼桌上祁文晏写下的谜底,然后就落落大方的递出提在手里的花灯:“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公子看上了这盏灯,我就让予您吧,做为交换,您重新替我再结一个灯谜就好。”

    “不必!”祁文晏看都没看她递过来的灯,只专注扫了眼架子上剩下的那些灯,抬手点了一盏和这盏毫不相似的,“我要那个。”

    摊主有错在先,赶紧取来竿子,将那盏灯取下,恭恭敬敬双手递给他。

    祁文晏单手接了,又摸出一角碎银拍在了桌上。

    摊主连忙推辞:“不不不,说好了送给您的。”

    祁文晏却是理都没理,提着灯转身走了。

    他回到云澄面前,若无其事将那盏灯递给她。

    云澄一笑,也没多说什么,提着灯,就随他一起走了。

    那摊主怔愣之后,就欢欢喜喜收了银子。

    旁边站着的那群姑娘却是面面相觑,拿着云澄原先看中那盏灯的姑娘脸更是慢慢垮下来——

    见过傲慢冷淡的没见过这样傲慢过分的,她这样大方割爱主动示好,这人瞧着是一副世家子弟模样,好歹回礼说一句“君子不夺人所好”吧?哪有这样的?

    不远处,同样带着两个孩子在摊子前面猜灯谜的池云川意外看了一场戏,倒是津津有味,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朵根,啧啧的点评感慨:“哎呀呀,人家小姑娘又没有别的非分之想,就是示个好换盏灯偷偷乐一乐嘛……”

    他看向祁元辰:“你这三叔可真不懂风情。”

    旁边等着他解灯谜,却眼见着自己看中的灯又被旁人先拿走的乔樾着急上火,发脾气催他:“你到底还能不能猜中了?”

    池云川收回视线,试着打商量:“要不我直接给你买一盏吧?”

    小丫头明显是被勾起了胜负心,鄙夷的瞪他。

    池云川无奈,抓耳挠腮,只能硬着头皮再战:“那你再挑一盏吧。”

    专业不对口,这猜灯谜比打哑谜还难,愁的他直想揪自己头发。

    新的灯谜拿过来,站在旁边啃糖葫芦的祁元辰忍无可忍,叼着糖葫芦爬上凳子,劈手抢过他手里的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谜底。

    池云川在两个孩子逼视的目光下讪笑两声,却也总算一身轻松。

    另一边,云澄拿了灯,祁文晏又带她在路边吃了东西,酒足饭饱,两人就并肩上了石桥。

    行至石桥中间,祁文晏就帮她将那盏花灯挂到了栏杆高处。

    之后,两人就并肩而立,站在桥上看风景。

    下面的河堤沿岸,陆陆续续一直有人放灯,河流之上一片璀璨灯火,一路延伸到遥远的天际,与星海连成一片,这一片光景,美不胜收。

    云澄在看风景。

    祁文晏在侧目看她。

    过了一会儿,云澄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笑着问他:“你怎么不问我挂灯时许了什么愿?”

    祁文晏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勾唇道:“国泰民安?”

    他大抵还是了解她的,云澄没有否认,两人再度相视一笑。

    寒风过处,白衣尊贵的儒雅贵公子和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皇室嫡公主并肩而立,相得益彰。

    祁欢牵着顾瞻的手站在桥头盯着他俩看了许久,最终并未上前打扰,自行转身离开了。

    他们转了一圈,最后也没遇到池云川他们,最后只能无功而返,由顾瞻把她送回去。

    祁欢到家时,祁元辰却是早她一步被池云川给送了回来。

    因为天色已晚,这回顾瞻就没再跟着进府,祁欢回去,祁文景也在安雪堂,是因为听说她回来了就刻意去了杨氏那里等着见她。

    祁欢同他们夫妻说了会儿话,等杨氏送祁元辰去厢房睡觉她也就一并告辞出来,回自己院子了。

    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心满意足的倒头就睡。

    另一边平康坊的宅子之内也是一夜相安无事,次日祁文晏早起上朝,门房当值的小厮才告知了他祁欢昨夜来过的消息。

    祁文晏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意气风发上朝去了。

    这日的朝堂之上,只要两件事——

    第一,宣布瑞王云珩洗清冤屈,重新还朝的喜讯,第二就是苏秦年上书请辞,要自贬身份去地方上放外任。

    前面一件事是顺理成章的,大家只是做个见证而已,而这后一件事一经抛出,则是整个朝堂都振奋了,所有人都抻着脖子忐忑等着看皇帝的反应。

    而皇帝一声叹息之后,却是没有任何挽留的准了!

    这样,就等于散播出了一个讯号,一个皇帝对苏秦年有所不满,并且是有意惩戒敲打他的讯号。

    而苏秦年的动作很快,只收拾了两天,正月十八一大早就打包好行李,带上妻女离京了。

    祁欢起了个大早去送。

    可能因为正赶上早朝未散的时辰,太子云湛和顾瞻他们都未出现,祁欢倒是遇见了刚好也来送行的她的亲表哥杨青云!

    云兮依依不舍,抱着祁欢哭成了泪人,到后面气都喘不匀了。

    祁欢原是没几分伤感的,就生生被她哭出了几分寂寥不舍的心思来,等着终于把他们一家送走,脸上表情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杨青云侧目看她,还嘴欠调侃:“你可别学人家哭鼻子,别的小姑娘哭起来楚楚可怜,你呀……”

    说着就龇牙咧嘴,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祁欢瞪他,反唇相讥:“是啊,人比人气死人,别人家当哥哥的都温柔细致,体贴入微,就你嘴欠。”

    杨青云还不服:“你平时在顾瞻面前也这样?”

    祁欢这回直接就动脚了:“你管我?!”

    两人大闹了一顿,祁欢被云兮给勾起来的那点愁绪也就散了。

    杨青云送她回府。

    马车上,祁欢好奇的上下打量他:“你今天告假了?”

    这才上工没两天就请假,这货也未免太过消极怠工了。

    杨青云耸耸肩:“就一上午,下午就过去了。”

    他跟苏秦年相识一场,并且入仕之后也得过苏秦年关照,如今苏秦年被贬离京门庭冷落时候他来送行,也算有始有终,重情重义了。

    祁欢也没再深究什么。

    回到侯府,杨青云厚着脸皮跟进去,一直耗到在杨氏那蹭着吃完了午饭,这才直接从长宁侯府去的衙门。

    而祁欣,这天一早也由镖局护送,安全抵京。

    岑氏接了她进府,母女两个回到后院,抱头就是一顿痛哭。

    哦,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祁正钰,这老头子成天折腾着驱鬼,晚上睡觉就做噩梦,自己把自己折腾的苦不堪言,自正月十六重新开朝之后他就一直告假在家,哪怕是他那个混日子的闲散衙门他也没精力去了。

    后面又隔了几日,这天祁文景休沐在家,在杨氏这和杨氏研究给祁元辰请启蒙先生的事。

    杨氏道:“有合适的人选你就先打点一下,暂时咱们府里这么个情况……把人领回来怕是不太好,要么先缓缓?”

    这一茬不提还好,提起来祁文景就唉声叹气:“早上母亲还去找我诉苦,说是父亲那里三天两头的请道士过来念经做法,她也被折腾的吃不好睡不好,再这样下去她就不在那院子里住了。”

    杨氏眉头不由的蹙起:“他们到底是夫妻……”

    祁文景到:“这事你不用管,她要实在想搬,我就叫人把二院文晏之前住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

    栖霞园里闲置的院落和屋子最多,并且住的都是女眷,祁文景倒是知道不能引狼入室,把他那个不靠谱的老娘往这园子里引。

    见他已经有所打算,杨氏就没再多说。

    而这天下午,许久不来的祁文晏却是破天荒的突然登门。

    祁文景图省事,就叫人直接把他也请到了安雪堂。

    寒暄过后,祁文晏就目标明确的看向里屋带着祁元辰一起玩的祁欢:“我那有点事想要欢姐儿过去帮忙参详一下,大哥大嫂不介意将她借我半日吧?”

    祁文景夫妻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的当他是为了云澄,想找自己女儿取经,请教和姑娘家相处的经验的。

    杨氏还没说话,祁文景已经乐呵呵的应承下来,对祁欢道:“那你就去吧。”

    祁元辰立刻站起来:“我也去!”

    还不等祁文景反对,这回却是祁欢抢白:“那就一起去吧。”

    祁文景夫妻二人看向祁文晏,见祁文晏只是安静的垂眸饮茶,是个默认的意思,也就没说话。

    杨氏拎着祁元辰回厢房给他换衣裳,祁欢也要回自己那边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装束,临走前笑着对祁文晏道:“三叔难得回来一趟,祖父病了,您不去看看吗?”

    祁文晏听出来了她的意有所指和不怀好意,冲他挑了挑眉。

    祁文景却当女儿是恶趣味,想要撺掇祁文晏去看看老头子如今疯癫的惨状。

    他沉下脸来斥责了一声:“别胡闹!”

    祁欢只回了他一个乖巧的笑容,当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从安雪堂出来,星罗却是神情略显忧虑的不断偷瞄她。

    祁欢有所感知,就转头冲她粲然一笑,实话实说:“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推一把,尽早把一切做个了结了!”

第373章 隔墙有耳,吓疯了(二更)

    祁欢回屋换了身衣裳,精致的妆点打扮了一下,又特意找了件黑貂裘的斗篷披上,这才重新回的安雪堂。

    虽然她这身斗篷披在身上显得过于庄重了,但是看她里面穿着打扮一新的模样,祁文景夫妻就更是坚定的信了祁文晏接她是要去见云澄的猜测。

    只是祁欢看祁文晏仍在屋里,并没有去“看望”老头子,心里却不免有几分失望。

    祁文晏见她回来,也就一把抱起正围着他玩闹的祁元辰,大步走了出来:“走吧。”

    因为他们姐弟是跟着祁文晏走的,杨氏很放心,再加上她也知道祁文晏不喜欢前呼后拥一堆人跟着,也就没有特意给祁元辰身边安排人,只是嘱咐祁欢:“你多顾着点儿辰哥儿,出门在外,别叫他给你三叔添麻烦。”

    “我知道。”祁欢满口答应。

    她也没有额外带人,只领了个星罗。

    因为是跟着祁文晏走的,就连卫风也没带,出门直接上了祁文晏的马车。

    祁文晏的马车以低调实用为主,极是符合他个人的风格,就是那种大众风,走在大街上绝对不会被人关注的那种。

    马车上,祁欢欲言又止。

    她倒不是在祁文晏面前畏首畏尾,而是因为当着祁元辰的面,有所忌讳,就迟疑着没有随便说话。

    祁文晏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便是嗤笑一声:“晚些时候我还要把你们送回来呢。”

    他这话看似没头没尾,说的突然。

    祁欢下意识抬眸看向他,但同时也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她叫他去老头子那晃一圈,他虽然没去,但是回头等送他们姐弟回来的时候也还有机会嘛。

    祁欢顿感自己这是小人之心了,就尴尬的扯着嘴角笑了……

    也是一语双关道:“那就辛苦三叔了!”

    她跟祁文晏之间,有些话一直没有直接当面说透,只是彼此有些心知肚明的默契。

    有些事——

    是要互相成全的,并不是谁一个人的事。

    马车外面,风临亲自驾车,去的是天牢。

    天牢的位置设在大理寺监牢的后面,外围统归大理寺管辖,进去看到的是一间守卫森严的院子,实则牢狱设在地下,进了牢门之后,下面的数重守卫就和大理寺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得益于这个位置的关系,祁文晏出入此处就如入无人之境。

    马车直接从侧门进了大理寺衙门院内,然后祁文晏抱着祁元辰下车。

    星罗并不知道自家小姐和三爷之间是在鼓捣什么,只是进了这庄严的大理寺院内却是本能的心生敬畏,整个人都莫名紧张起来。

    祁欢拎着裙角下了车,却依旧是神态自若,轻松自在的模样。

    她问祁文晏:“需要三叔亲送我一趟吗?”

    祁文晏道:“提前都打好招呼安排好了,你跟风临去吧,那地方有些晦气……”

    说着,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祁元辰:“我把辰哥儿带去内院厢房等着你。”

    这丫头的鬼心思他一目了然——

    当初她就说了她见叶寻意时不让他在场,现在带祁元辰出来,无非就是想让祁元辰绊住他,省得他不守信用跑去偷听,因为祁元辰这小东西也是鬼精鬼精的,不是他特别有好感的自己人他根本不跟。

    祁文晏是觉得自己这侄女儿小心眼儿的都近乎有些幼稚了,他若真想不守诺,又岂是一个祁元辰就能拖住他的?

    不过,叶寻意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跳梁小丑而已,他当真是没那个时间和兴致去听两个小姑娘打嘴仗,他要的只是最终结果而已。

    所以,也就顺着祁欢的私心,权当哄着她玩了。

    祁欢只看他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小人之心,但是她并不介意……

    没有主角光环,就得厚着脸皮嘛,取长补短。

    “好。”她愉悦应声,又上前捏了捏祁元辰的脸蛋儿,“那你先跟着三叔去玩吧,姐姐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祁元辰算是全家最先有勇气捋虎须的一个,单独和自家三叔相处毫无压力,他也不吭声,就稳稳地窝在祁文晏怀里。

    祁欢对他很是放心,就又侧目给星罗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也不必跟着自己了。

    星罗也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

    然后就五个人分成两路,各自散了。

    风临带着祁欢,轻车熟路穿梭在大理寺衙门的各个院落中间。

    牢狱在整个建筑群的正后方,这座衙门的选址也很有特色,背靠不大不小的一座石山,天牢本就是辟在地下,前方有整个大理寺的兵力设防,背后又没人可以凿山而入……

    虽说天牢里的犯人基本都是皇帝钦点的重犯,按理来说也不会有人前来劫狱,但这座天牢的选址给里面犯人带来的安全感也是满满的。

    风临领着祁欢过去,敲开地上守卫的第一道门。

    里面当值的刀疤脸牢头话都没多说一句,直接就亲自带路,拿钥匙开了里面一道门,将二人带进去。

    然后,一道厚重的铁门后头的石门打开,那才是通往底下的入口。

    临下去时,风临才面有忧色的看了祁欢一眼,提醒:“底下常年不见光,关的又都是有进无出的重犯,味道可能不太好闻,大小姐您多担待。”

    在他看来,祁欢这样娇滴滴的侯府千金就不该来这样的地方。

    “好。”其实这门一开,祁欢就闻到里头的霉烂味夹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了。

    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风临该是为了定她的心,依旧还是跟了下来,亲力亲为的给她带路。

    这天牢是一整个大的地下石室,里面又大大小小隔开了十几间牢房,但事实上能罪大恶极犯到皇帝手里并且要皇帝亲自下令处置的人不多,这天牢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摆设,三五年的不见一个犯人很正常。

    最近这些年就是,牢房一直空置。

    直至——

    叶寻意带着她亲爹一起进来。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命定的女主呢,理应有这个排面!

    这天牢里面虽然只有十几个牢房,却做的像是迷宫一样。

    牢头一路七拐八拐,将祁欢二人带到最里面,沿途挥挥手,当值的守卫也就自觉撤了。

    拐了几个弯,他将祁欢带到叶寻意父女俩的牢房前面。

    因为天牢里如今就只关着他俩,安排房间的人还挺通人情的,就近给他俩安排了两间面对面的房间。

    听见这边的脚步声,叶才植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直接扑了过来,抓着牢门的栏杆张望。

    这是绝望之人,在等一个起死回生的转机!

    但是对面的叶寻意却相对十分淡定,一脸麻木,无动于衷的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坐着,对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不时从她脚边来来回回嚣张爬过的老鼠都视而不见。

    也不是她就此认命了,而是这二十天没有了镇痛药,每天两个时辰的毒发已经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她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对面的叶才植,看着叶才植眼底希翼燃起的光芒也飞快的灭掉。

    她唇角痉挛似的嘲讽一勾,只当是巡逻的侍卫经过,刚要闭上眼,就听她老爹见鬼一般咬牙切齿的质问:“怎么是你?”

    叶寻意心思微微一动,再次强行打起精神来。

    下一刻,就看见一双镶嵌珍珠的绣鞋和绣着花鸟图案的艳红色裙裾映入眼帘。

    她的视线一寸一寸上移。

    来人身上大部分的色彩都被一件黑黢黢的貂裘斗篷遮住了,兜帽的帽檐更是压得很低。

    正好她站的地方挡住了射向这牢房里的光,昏暗的煤油灯的灯光下叶寻意只能清楚看见她弧度漂亮的唇……

    这是个女人!

    一时之间,她脑中思绪飞转,想着会是什么人手眼通天,居然会特意跑到这暗牢里来找她。

    再下一刻……

    她又看见去拎了一盏煤油灯过来,特意放在两牢中间过道上的风临。

    风临转头与来人说话:“他们父女一直关在一起……”

    要把叶才植暂时从天牢里带出去不现实,但言下之意——

    如果需要清场,可以简单粗暴的把人敲晕避嫌。

    祁欢拉下兜帽,露出全貌。

    叶才植明显也感知到了危机,仓促后退,紧贴到墙壁上去了,神情戒备的盯着他们。

    风临都准备撸袖子动手了,祁欢却道:“不必了,他们父女都要一起上断头台了,这是过命的交情,我与叶三小姐说两句话而已,还有什么是叶相听不得的。”

    风临于是就不再多言:“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他又指了指身后两丈开外地方的墙角,那里有一条从上方垂下来的绳子:“您有事就扯那里的绳子,完事了小的下来接您。”

    “好!”祁欢点点头。

    风临就带着那牢头一并走了。

    这天牢,只靠祁文晏的身份其实并不足以打通关系把祁欢送进来的,祁欢虽然没问过他,但想也知道他手里握着云湛云澄兄妹这两张王牌,安排这么点事就是手到擒来罢了。

    祁欢目送他们走远,拐过一个弯,脚步声也渐行渐远,再到石门开启又落下的模糊声响……

    确定人是都走了,她才又收回视线看向了牢里的叶寻意。

    叶寻意缩在墙根底下,此时的心态大抵是有几分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

    上回见面时,两个人还是旗鼓相当一样尊贵的人上人,现在祁欢依旧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她却成了落魄等死的阶下囚。

    她脸上麻木的神情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瞬间转为愤恨,盯着祁欢,声音沙哑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祁欢莞尔,揣着手,姿态倨傲:“以你我之间的关系,光是看笑话就未免显得我太过心大没脾气了,我当然是来落井下石的。”

    叶寻意被她怼的直接一口气没上来,那表情就跟只鼓气的蛤蟆似的。

    祁欢也没兴趣参观她的惨相,随后也就直入正题,叹息一声道:“你不用这么瞪着我,在我面前你有什么立场用这种受了迫害又苦大仇深的眼神瞪我?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

    叶寻意听她这话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

    她终于撑着力气咬牙爬起来,一步一步走过来。

    手扶着牢门的栏杆,摆出一个对等的姿态,一字一句的反问:“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傻?我落到如此下场,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回,祁欢也没忍住的直接笑出声音:“我最近的确有仔细回想过你我之间所有恩怨的始末,第一次是因为秦二公子纠缠于你,你俩私下会面被我遇见了,你出言不逊,我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回嘴也讽刺了你两句,你就是从那时便已经开始对我怀恨了吧?就因为我没有逆来顺受的任你欺辱,你就觉得我罪该万死,只配被你拿来当垫脚石?”

    她们二人第一次正面打交道,就是这一回。

    其实完全可以当成是小姑娘之间互相拌嘴的琐事,事后大家谈不来直接不来往就是。

    但是叶寻意这个女主天生的优越感就是不容许有人忤逆于她!

    叶寻意自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嘲讽道:“如今我为阶下囚,你想怎么羞辱便怎么羞辱吧,这样避重就轻说些似是而非的废话,有什么意思。”

    说着,便要转身回到里面去。

    祁欢道:“第二次是因为你想顺手灭杀对你出言不逊的秦颖,我多管闲事,从你手上救了人,间接导致你算计瑞王婚事的计划破产。后来你配合宁王害我表妹,人又被我抢了出来……还有什么?这些桩桩件件,难道这普天之就准你处心积虑的到处害人,我从你手里救了人反而就成了天理难容的恶事?”

    她跟叶寻意之间的仇怨,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如此这般根深蒂固的。

    就是这些日积月累的各种事情凑在一起,终于弄成了最后不死不休的局面。

    祁欢从来都承认自己是个有所私心,不算彻头彻尾的光明磊落之人,可是在她和叶寻意之间——

    她却从不觉得自己有哪一件事是做错了的。

    分明就是这个所谓女主的三观太奇葩!

    叶寻意此时也是满心怨愤,对她恨得牙根痒痒。

    她恨祁欢的根本,不在于她替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解围,而是对方每次跳出来帮那些乌合之众都连带着给她造成了毁灭性的牵连和打击!

    秦颖的事,导致她提前在云珩面前暴露,而不得不仓促祭出杀招,从而彻底打乱了她为复仇所摆的棋局,而高云渺的事,又直接将她打入万丈深渊,从身体到自尊都被摧残的彻底。

    祁欢这种人,眼光短浅被人宠着长大的娇娇女而已,她又怎么会知道在她那些看似任性狂妄的举止背后坏的是别人运筹帷幄设下的棋局?

    这其中成就或者毁灭的并非只是那个把人,而是她的整个大局!

    祁欢毁了她的棋局,毁了她本该是运筹帷幄无往不利的复仇之路!

    而现在,这女人却还说风凉话,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过来挖苦嘲讽于她?

    千万种情绪在叶寻意胸中肆虐沸腾。

    可……

    表面上祁欢说的那些又确实都是事实!

    以她和祁欢今时今日的立场,也没有据理力争讨论那些内幕的必要,所以叶寻意忍了又忍,最后也只是狠狠闭了下眼:“算了,成王败寇,我与你也无话可说!”

    她背转身去,缓缓滑落在地,也不在乎丢不丢脸了。

    想让祁欢觉得自讨没趣,主动离开。

    然则,祁欢没走。

    她静默的又垂眸看着对方的后脑勺片刻,突然又再开口:“上元节后瑞王已经被洗净冤屈,重新回朝了。”

    叶寻意眼皮剧烈一跳。

    她心中对云珩的恨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云珩不死,这恨就只会越积越多。

    可是现在——

    她死期将近,再恨也是无能为力了。

    她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裙摆,隔着厚厚的布料,指甲也掐的掌心生疼。

    她不想理会祁欢,祁欢却又在她身后继续说道:“一直以来你恨之入骨并且最想杀死的人,其实是他,不对吗?”

    这一次,叶寻意的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痉挛了一下。

    她猛然转头看过来。

    祁欢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俯视她:“我以前身体不好,去年有一阵更是病得将死,昏昏沉沉间做过一个离奇古怪的梦,梦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角儿是你叶三小姐。”

    叶寻意再也忍不住,手脚并用的连忙又爬了起来。

    她目不转睛,神情迫切的盯着面前的祁欢,嘴唇不断的蠕动,想要问问祁欢这个梦境的详情,可是想到彼此的身份立场,又生生的忍住了。

    但祁欢却像是并没有发现她的窘迫,反而继续说了下去:“那个梦里,瑞王求娶你长姐却不被叶相看好,他便将你嫁过去充数,瑞王虽然心里膈应,但是为了拉拢叶相还是以正妃之礼聘了你,之后你们夫妻二人珠联璧合,无往不利,在太子意外身亡之后又联手瓦解掉了宁王的势力,最终他成了天下之主,而你也成了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这些事,都是叶寻意午夜梦回每日都会重复想起的,不足为奇,倒是后面牢房里的叶才植两眼发直,听得热血沸腾,屏住了呼吸想知道后续。

    祁欢继续说下去:“之后你稳坐后宫,依旧配合他铲除异己,前后一共历时二十余载,终于助他得了个天下归心的稳固朝堂,可是朝堂后宫清明之后,也就意味着你的利用价值彻底被榨干,之后瑞王为圆少时春梦,不仅将本来为妃的你长姐扶正为后,还联合叶相残忍至极的将你置之死地,彻底摒弃了。”

    这段过往,是叶寻意心中隐痛。

    祁欢在帮着她回忆,她眼中仇恨也在迅速的泛滥开来。

    直至听到最后一句,对面的叶才植突然如遭雷击,恐惧的连连后退,直接撞到最里面的墙壁上。

    祁欢与叶寻意都被这声响惊动,齐齐转头去看。

    叶才植在对上女儿视线的同时,就又是一个哆嗦,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隐约之间,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祁欢却怕他脑子还不够使,干脆直接说出来:“我本来一直以为我是病重时脑子糊涂被魇着了,直到我回京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回京不过一年就将整个相府败了大半又一力拒婚瑞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梦里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吧?因此,你恨你父亲,也恨瑞王,你先是一步步毁了触手可及的叶家,而最终的目标是杀掉瑞王,毁了他的皇图霸业,和他所有想得到的一切。”

    叶寻意的牙齿,此时已经咬出了血来。

    她沉着脸,眼中恨意已然喷薄而出,却始终一语不发。

    而这个沉默的态度,又恰是等于默认祁欢的这些话全都属实。

    叶才植在对面,已经被吓得腿软,扶着墙壁也是不受控制的缓缓跪软在地,脑中一个声音不断叫嚣——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这个从小被遗弃在外明明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的女儿却居然天赋异禀,如此与众不同!

    原来,如此!

    他嘴唇抖动,其实是想和对面的女儿说些什么的,可如果祁欢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他与叶寻意之间又好像无话可说了!

    想想他这个女儿这两年一边蛰伏在他身边赔笑脸,把他当枪使,耍得团团转,一边却是在处心积虑在算计他的性命,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盘在了脖子上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随时随地都会露出獠牙将你咬死!

    “哈……”叶才植浑身蜷缩颤抖,本来可能是想强撑着笑两声壮壮声势,但再下一刻却突然疯癫叫嚷起来:“蛇!毒蛇!有蛇啊!”

    他指着对面的叶寻意,眼前看到的是一条一人多高张着这盆大口露出剧毒獠牙的巨蛇。

    蛇的竖瞳诡异又阴狠的盯着他。

    由于他这叫声太凄厉太难听,叶寻意终于忍无可忍,冲着他怒吼一声:“你闭嘴!”

    叶才植眼前的幻想被打破,再次看清她的脸,却更是吓得面无血色,一骨碌跑到角落里,拼命抓了半霉烂的稻草往身上盖,瑟瑟发抖的不住呢喃:“别过来……毒蛇……蛇……别咬我!”

    竟是——

    后知后觉的就这样被吓疯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后面的暗室里,云珩也是神情莫测,一脸铁青。

第374章 双标恋爱脑,舍你其谁?

    叶寻意虽是聪慧果敢有过人之处的,可是以她的的出身,云珩却始终没想明白她是哪儿来的底气和决心,几次三番的拒了自己示好求娶,甚至公然算计自己与自己作对。

    虽然祁欢说的这些听起来荒谬至极,且毫无可信度,可——

    盘亘在云珩心间多时的所有疑惑却迎刃而解,由不得他不相信!

    另一边,叶寻意被人揭了老底,初始一刻的惊慌之后她就阴冷的笑了,缓缓的松开了抓着牢房栏杆的手:“我就说我有备而来,提前设计好了一切,本应该无往不利的,可是千算万算……”

    她瞥向对面缩在角落里神情疯癫的叶才植,眼神又瞬间转为愤恨,“无论是我这个禽兽不如的所谓父亲,还是背信弃义狠毒无情的云珩,我都轻易将他们操纵玩弄于股掌之间了,没想到变数会出在你身上!”

    上辈子的她对长宁侯府这位大小姐是没有任何印象的,甚至于因为祁家唯一最有锋芒的三爷祁文晏过早退出官场,导致她对整个长宁侯府一门都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在她的概念里,长宁侯府祁家,就是一个很快就会彻底败落没落消失的破落户,她记不得与他们有关的太多细节,也无需计较深究。

    甚至于,在她被关在这里等死的这段时日里,她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会一败涂地。

    直至今天——

    祁欢过来提醒了她!

    在祁欢出现之前,她的确是无往不利,从无败绩的。

    而她的所有失败,都是从被祁欢破坏掉的那些小事上面日积月累,一步步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直至最后在除夕国宴上由祁文晏出面的致命一击,叫她直接一败涂地。

    叶寻意此时盯着祁欢的眼神,前所未有怨毒的仿佛要当场将人生吞活剥。

    祁欢却依旧云淡风轻,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变一下,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

    “也许吧!”面对叶寻意的指责与仇恨,她只是冷静的反问:“他们这两个曾经利用你背叛你的人,不配为人父为人夫,那么你呢?他们都是恶人,是坏人,所以在你的逻辑里,他们与你敌对,他们都是恶的,就自然而然等于默认你就是得天独厚正义的一方?”

    “你懂什么?”叶寻意突然疯狂起来,恼怒低吼:“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一个卑微庶女想要在强权之下挣扎求存有多艰难,又要付出多少的心血与努力。你不知道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无情践踏利用的滋味儿吧?你有试过被身边至亲挚爱之人背叛抛弃是何等绝望吗?凭什么?啊?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人生出来就该为人上人,而我……穷尽一生,到头来却只得一场空欢喜,一切都是一场空?”

    祁欢不是云珩,也不是叶才植,她也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迫害过叶寻意,所以她对这女人的声声质问完全无动于衷。

    看着她发疯,听着她叫骂……

    祁欢道:“所以,你既然那么恨你父亲,那么恨瑞王,曾经他们对你毫不设防之时你应该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与他们玉石俱焚的……”

    “我凭什么跟他们去同归于尽?”叶寻意却怒然打断她,“他们欠我的可不止是一条命那么简单,他们当初是怎么利用伤害我的,我都要以牙还牙,我要一步一步,亲手将他们想要得到的都毁掉,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两个思维不同频的人,如何正常交流?

    祁欢听着她这些发了狠的发泄之言,也像是在听一个疯子的风言风语。

    “瑞王想要君临天下,所以你要取代他,站在众生之巅?”祁欢最后冷静的替她给出最明确的结论。

    “哼!”叶寻意冷哼一声,默认了。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那是痴心妄想,因为上辈子没有她,云珩也不可能爬上那个位置,她认为自己有那个实力和运道。

    祁欢看着她,眸光终于一寸一寸收冷,凉凉道:“你说得对,你就只是个出身卑贱的卑微庶女,注定了蝼蚁一般的存在,这么久以来你是太自不量力,太高看你自己了,妄图主宰天下众生,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梦里的那一世,你与瑞王沆瀣一气,助他弑兄夺位,因为最终你们赢了,你就理所应当觉得你都是对的,后来你们登顶权利巅峰,更是肆无忌惮的铲除异己……”

    叶寻意哪里肯听她说教,当场就要反驳。

    祁欢见她要开口,就直接打断:“你想说成王败寇是吧?那就当是你说的有理吧,那时候你与瑞王联手肆无忌惮的害人,那些冤死在你们手里的人,他们技不如人,活该枉死,那么现在你沦为阶下囚命不久矣,你也就不必再愤恨不甘,安心受死就是!”

    叶寻意嘴唇动了动。

    她这两世的路,一直走到今天,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的。

    祁欢这些话,对她来说就都只是为了泄私愤,拿来羞辱她的废话,她压根也不会去反思或者检讨自己。

    可是她的逻辑“成王败寇”,被祁欢反客为主拿来当成攻击她的把柄——

    她几次想要开口反驳,就愣是没有说出话来。

    “你也不用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从始至终,我没有主动招惹过你,更没有想要主动出手断你的路,可你毕竟不是神仙,凭什么要求我打不还手,任由你祸害算计,甘心做你的垫脚石?”祁欢却是表情冰冷的一直望定了她:“你叶家门里的内斗以及你和瑞王府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和秦颖,与你之间姑且都算私人恩怨,有些过节吧,你贸然对我们下狠手都算你理由正当,可是……对高云渺,对高家,对云兮和苏太傅一家,你又都做了什么?”

    叶寻意这两辈子所做的丧心病狂之事都不少,但她给了自己一个特别硬气的理由——

    她只是不认命,她只是积极努力的在逆天改命,与这不公的世道抗争。

    “立场不同而已,妇人之仁的人在官场朝堂之上是不可能走得长远的。”叶寻意冷笑,以一种高高在上俾睨的眼神嘲讽的打量祁欢,“你这样一个只知道涂脂抹粉的后宅女子,又怎么会懂这些?”

    “我是不懂这些,也不想懂你的这些歪理邪说。叶寻意,叶三小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和你斗嘴吵架的,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人与野兽畜生还是有区别的,生而为人,你可以不信鬼神不信人,但至少对天道公理,应该心存敬畏。”祁欢深吸一口气,忍着想抽这个所谓女主大耳瓜子的冲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为一己之私,就肆意陷害忠良,与奸佞为伍,不择手段,击损国之根本,置万民于水火之中。是谁给你的自信,会叫你觉得这天下是舍你其谁的?”

    叶寻意听她指桑骂槐,都暗指自己禽兽不如了,恼羞成怒的当即就要还嘴……

    祁欢却已经没了耐性与她继续极限拉扯,断然的再次抢白:“总之是事到如今,梦里的那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等你一死,也就天下太平了。我倒是该替这天下苍生庆幸,庆幸你从一开始就放弃瑞王,选了另一条路来走,否则若当真叫你二人联手将这天下收入囊中,那才是天下的浩劫,苍生不幸。”

    说完,就不再给叶寻意开口的机会,她将兜帽扶起,重新盖住大半张脸,转身便走。

    扯了下墙角通向地上的绳索,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昏暗的牢狱甬道之内。

    叶寻意双手死死的抓着牢房的栏杆,明明祁欢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却依旧双眼充血死死盯着对方离开的方向。

    半晌之后,太多的情绪无从发泄,她突然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密闭的地下石室中间,声音不容易发散消失,祁欢走在九曲十八弯的昏暗牢房里,听着到处回旋的凄厉吼声却当真有点被气着了的窒闷感。

    当时看书的时候她没能看下去,就是觉得叶寻意这个所谓女主人设简直是有什么大病——

    原书里一边一遍遍的鼓吹强调她是如何如何聪明,有手段,与一般女子不同,一边又给了她个恋爱脑,叫她上辈子伏低做小,甘做云珩爪牙,跟着云珩一起铲除异己,迫害旁人。

    一边说着她聪慧,一边又叫她被渣男骗了二十多年,直到被人凌虐致死才看清楚渣男真面目……

    再蠢的女人,与一个人朝夕相伴别说二十几年,就算是两年时间,也够她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对方人品的缺陷了吧?

    说白了,她就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蠢货,为了谈这个恋爱,选择性眼盲的忽视云珩所有的缺点与破绽,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

    后来等死过一次了,那与其说是重生后清醒了,不如说单纯的只是上辈子输的太惨,不甘心,想报复。

    上辈子,云珩不安于现状,弑兄夺位,她觉得这是有志气,理所应当,陪着他一起踏着尸山血海往前蹚;

    后来等云珩登上帝位,云珩的后宫,在他的授意之下,她又开始宫斗,各种阴谋算计,云珩负责把他要铲除和操纵的朝臣家闺女纳入后宫,叶寻意负责搞死或者搞残她们,利用她们牵连前朝,铲除异己。

    她杀过的害过的不计其数,即使她死过一次重生了,也依旧从没检讨过,就单是记着她自己的仇了。

    这双标,可谓是被她玩的明明白白!

    嘴里喊着要捶死渣爹,虐死渣男,说是不共戴天——

    行,你报仇就报仇,你自己那渣爹和云珩对不起你,你去和他们拼出血,抱着他们死去啊?

    她偏不,她还得格局大,就觉得上辈子云珩君临天下都是她的功劳,报仇的同时还不忘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和朝堂之事。

    算计左右皇子们的婚事,满心优越感的等着看戏,觉得帝后在她面前都不过是蝼蚁尘埃,她以上帝视角等着看别人的凄惨结局。

    再至于出现在书里的其他配角,一言不合,就要被她各种收拾。

    她这辈子是快意恩仇的痛快了,其他配角全是大冤种!

    仇人,要杀;挡路的,要杀;看不起她,寻衅找茬的,还是要杀,最奇葩的是那些对她有好感,看上她的人,诸如秦硕之流,还要因为自不量力喜欢了她,就要全家全族连带着被她一起虐杀……

    就这么个玩意儿,恶毒女配也挺少有人设立得像她这么恶心的,还女主呢!

    祁文晏要是知道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他最后得娶这么个玩意儿,并且为她赴汤蹈火打天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祁欢原是带着任务来的,说是挖苦奚落叶寻意,最后却实打实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地面上等着的风临听到铃铛声响,赶紧带着牢头下来迎她。

    两人当着外人的面,什么都没说,一直等出了牢门,回到前面的院子里……

    风临见她一脸的晦气,这才忍不住忧虑开口:“大小姐,事情不顺利吗?”

    祁欢脚下不停往前走,就想尽量离得叶寻意所在的地方越远越好,离她近都觉得晦气,一边没好气道:“如果方才有瑞王的心腹在场,那事情应该是可以确保已经成了。”

    风临看她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赶紧讨好,解释:“我们主子提前几日就散了消息出去,之前这牢里瑞王本就买通了眼线替他盯着叶氏的一举一动,知道您要来,今天他是亲自过来的。”

    云珩这辈子对叶寻意大概是有爱而不得情结,所以就算叶寻意被判死罪关进了天牢等候处决,他也忍不住要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叶寻意和祁欢之间算是苦大仇深了,并且叶寻意这次又是栽在祁文晏的手里,如今说祁文晏冒天下之大不韪安排祁欢来天牢和叶寻意见面,云珩会好奇并且抱着侥幸心理过来听点最后的秘密并不足为奇。

    “嗯!”祁欢心情不好,就不爱说话,仍然沉着一张脸。

    风临也不敢再随便多嘴,引路将她带到了祁文晏在衙门后院的厢房。

    彼时,祁文晏正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翻一打卷宗,祁元辰坐在与他同一张榻上,拿着个造型复杂的鲁班锁埋头专心致志的试着解,星罗坐在火盆旁边帮着他们添炭火和烧水……

    屋里的气氛,安静祥和,岁月静好!

    祁欢看在眼里,两相对比之下就越加气闷。

    听见开门声,祁文晏就率先抬头,看见侄女儿败兴而归,一副谁欠了她八百贯钱的模样就微微一愣。

    他先朝风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风临也说不明白究竟怎么了,他就只能将卷宗搁置一边,坐直了身子又直接冲祁欢挑了挑眉:“怎么了你这是?”

    他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按理说也不该出现任何的差错和意外的。

    祁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且在生气,抬眸看见他那张华美绝伦的男主脸,胸中聚集的郁气却是突然散了一大半,重重叹了口气,告诫:“三叔你要惜福啊!”

    祁文晏:……

    她这老母亲般深刻感慨的语气听得祁文晏莫名其妙,愣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她去了一趟天牢回来怎么就会发出此等感慨。

    招待祁欢坐下喝了茶,冬日里天短,他也就趁着天还没黑送了姐弟俩回去。

    杨氏也准备着他会再来,特意吩咐小厨房多做了个几个菜,留他吃饭,祁文晏并未拒绝。

    吃完饭,坐着喝茶时祁文景就问起祁文晏,如果余氏一定要坚持搬屋子,他原来那院子能否让余氏搬过去。

    只要有老头子在的一天,祁文晏原也没打算再回来住,就直接答应了:“行,那我过去看看屋子里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今日一并带走。”

    祁文景陪他过去,路过福林苑外面,好巧不巧贴在墙头上的一张符纸随风吹落,刚好被祁文晏伸手捏在了指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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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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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