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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1852铁血中华txt下载     1852铁血中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1章 金陵图穷(三)

    “四叔,东王不会……”韦昌荣在送行的时候很是不安的又问了一句。这话他都问了好几遍,韦泽每次都表示东王杨秀清不会乱来。可韦昌荣还是忍不住。

    韦泽只能再向韦昌荣解释了一次,“你们把部队给我带好!我就没事!你们若是自己先散了,我可就什么都指望不上!兄弟们真的想保住我的性命,那就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虽然韦泽尽量让自己看着神定气闲,他心里面也是惴惴不安。此次的事情中,韦泽并非是赌杨秀清能成事,他赌的是杨秀清全面失败。这个赌注远比杨秀清成事更加凶险。在所有人看来,韦泽乃是杨秀清手下第一大将。若是韦泽待在军中,自然没人敢轻易对韦泽下手。现在韦泽只带了几十个护卫前往天京城,不管是杨秀清还是洪秀全中的哪一方,都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韦泽这么说,送行的众将也只能选择相信韦泽。看着韦泽一众人都上了船,船上船下的众人都挥手道别。

    常州到天京城之间的水路还算是比较安全,从正常角度来看,韦泽东征是迟早的事情。面对这不可避免的雷霆一击,清军水师远远的躲在上海。长江水道从武昌到常州,完全处于太平军控制之下。

    韦泽坐在船中,一面与陈得隆聊天,一面自然自得的观赏着长江两岸的风光。

    “陈兄弟,你说你弟弟陈得桂也在天京城领兵是么?”韦泽装作毫不知情的问道。

    陈得隆笑道:“正是!东王已经说了,准备让我兄弟到扬州当守将。”

    作为一个靠裙带关系起家的年轻人,陈得隆的经验少得可怜,他根本不清楚暴露这些关键情报意味着什么。对韦泽这样的高级将领,他们能够根据明确的情报立刻得出很多解读,这些解读的深度只怕比当事人更强。

    仅仅从陈得桂执掌的部队数量,以及未来的安排,韦泽已经大概猜出了东王杨秀清未来的战略考虑。和现在用亲戚守天京城差不多,杨秀清是准备用他这帮亲戚守住天京城周围的战略要地。

    扬州、镇江、芜湖、巢湖,几个要点构架成了天京城周边的绝对防卫圈。这个防卫圈再扩大一些,则是由韦泽这样的大将负责攻略。无疑,杨秀清现阶段需要韦泽攻克苏杭,解决江南江北大营。同时让翼王石达开与豫王胡以晃夺取江西、湖北、湖南。

    完成对安徽、江苏、浙江、湖南、湖北、江西,这几个省份的控制,那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南朝。假如东王杨秀清能够在中央建起总参谋部制度,一步步解决了兵为将有的问题,这个全新的南朝就有能力继续扩大控制地区,最终夺取全国政权。

    当然,有这样的功绩,杨秀清夺取洪秀全的地位,再也没人敢有何反对。杨秀清这万岁,迟早能够成为皇帝。

    韦泽不得不承认,此时若是不能解决杨秀清,洪秀全就真的输了。任何事情都是先出现,然后才被人习惯。杨秀清这万岁一旦出现,不管看着如何的不合理,其他人都不能不去适应,并且逐步习惯这个事实。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是水到渠成而已。

    在于陈得隆的交谈中,韦泽现这个年轻人也大概明白了这点。与韦泽不同的是,陈得隆认为这个可以看到的未来仿佛已经存在于世上,他只用跟着走,就能得到荣华富贵。在韦泽看来,这未免太唯心主义了。陈得隆的意识无疑凌驾在了物质世界之上。

    对这样的人,韦泽应对的非常轻松。不用拍马屁,只用表示他们所想象出来的世界就是必然生的现实世界,这种人就会喜不自胜。

    陈得隆不仅对韦泽的观点非常赞同,还真心实意的说道:“齐王,这东王的天下,你功劳很大!”

    韦泽哈哈一笑,“我功劳大不大,还不是东王一句话的事情。陈兄弟,我没怎么去过天京城,一直都在外面打仗。这次回天京城,不如你带我多认识些人!以后大家同在东王万岁手下办事,不多亲近亲近怎么行?”

    陈得隆对韦泽的要求深以为然,他想了一阵之后却皱起了眉头,“齐王,现在其他人很忙,他们也都是我长辈,我也不敢去打搅他们。你要是真的想见,那也只能先见见我兄弟。”

    韦泽喜道:“陈兄弟的弟兄,那也是我的弟兄。现在能见就得见!等你们以后都封王了,位高事多,想见见可是不容易!”

    一听说自己兄弟以后封王,陈得隆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他连忙说道:“那还得齐王多教我能耐才行。东王名我跟着齐王学习这总参谋部的差事,我听了一些课,实在是太难了。齐王,你能不能让我早点跟着学行军打仗?”

    “这又有何难?不如这样,陈兄弟先带我去见陈得桂兄弟,再带我去见其他东王的人。等我回到常州,就让你开始学着领兵打仗。你觉得如何?”韦泽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陈得隆喜道:“齐王,那可就一言为定啦!”

    两人就这么说着聊着,又过了一天,船队接近了天京城,却见一支大船队迎面而来。旗号上写着斗大的一个“秦”字。韦泽的小船队前哨派人前去说话,很快就有人回来禀报。“齐王,前面来的人乃是顶天燕,秦日纲大人!”

    韦泽知道秦日纲在田家镇战败之后剥去了王爵,被贬为奴仆之后。不过杨秀清并没有剥夺秦日纲的指挥权,他带着自己的部属继续跟着翼王石达开一起作战。在湖口战役中立下不小的功劳。这顶天燕,看来就是秦日纲的新爵位。

    “秦兄弟,这是要去哪里?”韦泽问道。

    “他们说,奉了东王旨意,前去攻打泰州。”前哨答道。

    “泰州么……”韦泽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既然韦泽东进,那长江以北也不可能闲着,从扬州出兵攻打泰州,接下来自然是进军南通。在长江两岸同时东进,清军也是很难同时顾及。在战略上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更关键的是,这个调动也证明了杨秀清不准备对韦泽动手。此时对韦泽动手,直接的结果就是在长江北岸的秦日纲孤军作战。

    另外一个方面,杨秀清是没有把秦日纲当作可以信赖之人。真的相信秦日纲的话,就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把秦日纲留在天京城内,不会让秦日纲把秦日纲给派出去。

    同时,这也证明了杨秀清现在也没有杀死杨秀清的计划。杨秀清这次封万岁的大典上看来不想出现有不怕死的人跳出来指责杨秀清谋逆的事情。若是真的现在要杀洪秀全,反倒不怕这个了。

    两支船队就这么互相挥手道别。秦日纲坐在帅船中,看着韦泽船上高高飘扬的齐王大旗,忍不住叹了口气。

    韦泽这个新人的崛起,实在是出秦日纲的意料之外。在一众老兄弟中,秦日纲一直是最被看好的一个。早在金田时候,他就是天王洪秀全与西王萧朝贵看重的人。突出永安的时候,龙寮岭之败,安排行军与策略的是西王萧朝贵。那次大败之后,也没人过份追究秦日纲的责任。之后秦日纲稳稳的继续作他的丞相。

    没想到,韦泽这么一个在永安前才加入太平军的新人,竟然异军突起,在永安建制后以战功第一个封王。现在齐王韦泽更是威名远播,而秦日纲却起起伏伏。等两支船队都分离了老远,秦日纲心中的郁闷也没有完全消除。

    到了晚上,部队扎营。秦日纲做事非常认真,即便是在比较安全的所在,他依旧亲自分派差事,自己还带人巡营。

    夜色已深,刚回到中军大帐的秦日纲就得到通报,外面有人拿着东王府令牌前来求见。

    不知道到底是谁前来,秦日纲连忙命人带外面的人进来。此时天冷,外面的人带着风帽,把脸给遮拦起来。可看那高大的身影,秦日纲愣住了。太平天国中,个头如此挺拔,又让秦日纲如此熟悉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北王韦昌辉。

第113章 金陵图穷(五)

    1855年1月24日清晨,佐天候陈承镕带了十几个人慌慌张张的直奔城北军营。军营门口此时已经被严密的防守起来,没等陈承镕靠近,负责把守的部队已经举起了火qiag,上百条qiag黑洞洞的qiag口直指陈承镕等人。很快,就有人喊道:“你等是何人,不要再向前了,过线者即杀!”

    陈承镕一看,却见距离军营三十米远的地方用白灰划了一条线。他连忙收住脚步,带着十几个人手下停在白线前面。站定之后,陈承镕扯着嗓子高喊道:“我乃是佐天候陈承镕!你们不认识我么?”

    对面的士兵里头没有人回答,这帮人还真的不认识陈承镕。这帮普通士兵哪里能够认识佐天候陈承镕这样的大人物。

    见对面的部队没有反应,陈承镕继续喊道:“我这里有东王府的印信,你们可以派人过来看!”

    “东王府被贼人攻破,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手中的印信是哪里来的?”对面的军官喊道。

    如此有理有据的话把陈承镕给噎住了。陈承镕知道对面的领军的乃是杨秀清的外甥陈得桂,这孩子很年轻,也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能力。可没想到在此关键时刻,陈得桂的部队不仅没有丝毫混乱,反倒是能够井然有序的做出反应。

    不过陈承镕也不可能就被这句话给打了,他忍不住想上前两步再进行劝说,刚迈步,就听到对面的军官厉声喝道:“你再往前我们就开qiag了!”

    对面的军官反应机敏,那些士兵们各个如临大敌,森严的杀气令陈承镕下意识的连退好几步。停住脚步之后,他想再次喊话,可胸中气馁,出的声音竟然如蚊子般细小。

    觉得调匀了气息,陈承镕再次开口喊道:“对面的兄弟……”只喊了这么一嗓子,陈承镕就停了下来。即便是呼吸恢复了正常,但是方才的惊吓却没有完全消除。陈承镕的声音小了不少,对面根本听不清。

    没办法,陈承镕令手下几个人给喊话,他说一句,手下的人就跟着喊,而且用词也软了不少,“对面的兄弟,请你们前去帮着去给陈得桂陈检点传个话,就说佐天候陈承镕前来求见!此时局面紧急,务必请陈得桂陈检点前来一见!”

    喊完话,陈承镕就听对面的军官喊道:“你们在那里等一会儿,不要动!我们现在就去禀报一下!”

    没等陈承镕表示感谢,就听对面的军官继续喊道:“你们既然一定要求见陈检点,那就不要走。不要动。若是你们现在再跑,我们就以你刺探军情为理由,立刻打死你们!”

    你娘的!陈承镕在心里头骂道。这军官防御森严,毫不容情,还能说是训练有素,反应机敏。可这去传话的时候,又控制了陈承镕等人的行动自由!这反应也太机敏了吧!

    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陈承镕也知道对面的部队不会开玩笑。他只能再次命手下传话,“那就劳烦兄弟了!”

    陈承镕觉得对面传话只怕要不短的时间,他本来就跑的很急,方才又受到了惊吓。佐天候陈承镕干脆就地坐下。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瞅着自己。

    不过通报的时间却没有他想的那么长,没过多久,却见对面营门处出来了几个人。陈承镕觉得面熟,却不怎么认识。他站起身的时候,那几个人就到了陈承镕面前。为之人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的喊道:“佐天候!果然是您!这城里面到底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怎么东王就出事了呢?”

    陈承镕松了口气,他说道:“进去说话吧。”

    一行人走向营门,营门口的部队此时让开了一条道路。出来的人陪着笑对陈承镕说道:“佐天候,这些人可是得罪您了!”

    说完,他冲着门口把守的官兵骂道:“没长眼么?连佐天候都不认识,连佐天候都敢拦么?”

    陈承镕不想多事,他劝道:“算了算了!”

    而带路之人还是不解气,他又对着把守营门的官兵骂骂咧咧的又嚷了几句,这才带着陈承镕向中军大帐赶去。

    一进大帐,陈承镕就见到陈得桂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帐内转圈。见到陈承镕进来,他连忙跑上来焦急的问道:“佐天候,城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承镕先找了张椅子坐下,这才说道:“昨晚北王韦昌辉带人突然进城,二话不说就杀进东王府和齐王府,现在东王府里面不知道如何。齐王府已经着了火,也不知道齐王现在如何!”

    陈得桂听了这消息之后被吓得脸都白了,他只是知道东王府被贼人攻占,却没想到齐王韦泽的府邸同样遭到了攻击。东王是他的主心骨,虽然齐王韦泽与陈得桂并不熟悉,但是齐王韦泽乃是东王麾下第一大将,他也同时遇袭,这可把陈得桂吓得够呛。他连忙问道:“佐天候,现在该怎么办?”

    陈承镕焦急的答道:“现在先得弄清楚东王到底如何。而且北王韦昌辉以前负责把守天京城,城内的党羽甚众。我等得先合兵一处才行!我这次来,就是要请陈检点带兵去东城,负责把守那里的都是我们东王府的人,大家此时在一起,才好行事!”

    陈得桂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头上满是冷汗,听陈承镕这么讲,他立刻答道:“好!好!就依佐天候的意思!”

    就在陈得桂与佐天候陈承镕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东王府中,秦日纲快步走进了杨秀清的寝宫。之间寝宫中杨秀清的尸体还被丢在大厅里头。此时血迹早就干涸,大厅内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昨晚他与韦昌辉一起从南门杀进天京城。天王府、东王府、北王府、翼王府、齐王府、豫王府,天京城的王府都在南城一带。韦昌辉分出几十人的部队,又让秦日纲分出二百余人。这三百人的部队与大队分开,向着齐王府而去。大部队则直奔东王府而去。

    大部队分为两股,北王韦昌辉的部队在前,东王府内的部队根本没想到这么上百人的部队到底是来突袭的。根本没想到,这支部队突然被不知什么人打开的侧门杀入。他们从侧门直奔正门内侧,杀光了侍卫之后打开正门。在正门准备好的韦昌辉部队直冲而入。

    秦日纲则派兵开始包围东王府,包围刚开始,就听得东王府内喊杀声一片。两千多人的部队死死堵住了各门,准备只要有人冲出来,就立刻刀qiag齐下将这些人杀死。

    然而没有人冲出来,小半个时辰内,东王府内的喊杀声就平息下来。北王韦昌辉此时派人请秦日纲进去。到了杨秀清的寝宫,却见地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体,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上,仔细一看,竟然是东王杨秀清。

    却见韦昌辉用手中血淋淋的宝剑指着东王杨秀清的尸体,同时用广西当地的土话大骂着杨秀清。韦昌辉身高18o左右,长的一表人才。然而此时他脸上溅了几滴鲜血,这鲜血被韦昌辉用手随便擦了擦。这自然不可能擦净,反倒被抹开了一大片。怒骂杨秀清的韦昌辉脸部本来就扭曲起来,有这血痕,更是看着凶神恶煞。

    这表情根本吓不住也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秦日纲,真正令秦日纲心惊的乃是韦昌辉那无比怨毒的感觉。这怨毒浸透在怒骂声里,浸透在几乎要瞪破的眼角上,浸透在那张牙舞爪的身影中。此时的韦昌辉仿佛被邪魔附身一般。

    反倒是平素里颐指气使的杨秀清,身分离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空荡荡的脖颈上鲜血还在不停的渗出。秦日纲虽然对杨秀清极为愤恨,但是在更加愤怒的韦昌辉面前,这愤恨倒是被韦昌辉更极端的情绪给压制住了。

    此时外面终于传来了qiag声,秦日纲也不去问韦昌辉到底是怎么杀死的杨秀清。他立刻跑去看看到底生了什么。很快,秦日纲就得知自己的部队与现事情不对,前来援救东王府的太平军生了小规模交火。秦日纲立刻就开始指挥起部队的防御。

    即便是在指挥战斗,秦日纲仍然现,韦昌辉那如同邪魔般的身影始终无法从他脑海中驱逐出去。曾经的韦昌辉是个高大英俊、为人很有些古道热肠感觉的人。虽然对这世道极为不满,却并不是个嗜杀如命之人。

    现在,韦昌辉留给秦日纲的感觉完全变了。见到杨秀清的死,秦日纲感觉到的是一种轻松,一种开心,一种终于获得解放了的感觉。很明显,韦昌辉并非如此。韦昌辉好像已经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杨秀清把韦昌辉逼疯的,但是即便大仇得报,韦昌辉依旧沉浸在疯狂里面无法自拔。

    这好不容易天亮了,秦日纲也打退了东王麾下太平军的进攻。天黑的时候,双方还能根据自己的部队所在进行战斗,等大家都看清对面的敌人穿着与自己一样的军服,留着同样的型。战斗意志也随之消退下去。

    秦日纲的部队还好些,他们总算是知道自己是进天京城诛杀反贼。可东王杨秀清的部队见到敌人竟然也是太平军的时候,心理上受到了极大冲击。原本他们在战斗中暂时取得了优势,看清了敌人是自己人之后,部队再也没有了斗志,有些部队干脆就主动撤退,脱离了战斗。

    最危险的局面得到了缓解,秦日纲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回到东王府。

    再回到杨秀清寝宫的大厅,却见韦昌辉整个人脱力般的坐在椅子上。他身材高大,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依旧很有魄力。秦日纲知道,当太平军刚起来造反的时候,清军不知道太平军的虚实,很长时间内都认为太平军的领是韦昌辉。

    而地上的杨秀清原本就身材矮小,不过16o多点,现在身异处,那尸体与韦昌辉相比就更显得矮小。屋内静悄悄的,若不是因为散着血腥的味道。呆坐在椅子里面的韦昌辉,与地上的杨秀清,到有种异样的沉静感觉。

    觉秦日纲进来,韦昌辉睁开了眼睛。秦日纲立刻现自己看到的是一双因为整夜没睡而变得通红的眼睛,而这双眼睛中闪动的则是一种疯狂的眼神。

    “外面怎么样了?”韦昌辉声音嘶哑的问道,看来这一晚上的怒骂,很是有些伤到了韦昌辉的喉咙。

    “这……,已经挡住了!”秦日纲必须用很大的精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不安感觉。

    “很好!我们现在就撤去北王府!”韦昌辉说道。

    对秦日纲完命令,韦昌辉对外面喊道:“把杨秀清的尸体,还有他的狗头一起带走!”

    立刻有韦昌辉的亲兵跑进来开始搬运杨秀清的尸体,有军官上前问道:“北王,还有几个东王的孩子,怎么办?”

    “带过来!”韦昌辉命道。

    很快,十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带了过来。那些妇人们脸上虽然有泪痕,此时却更多的是畏惧。她们紧紧抱着孩子,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也不过两三岁,小的尚且在襁褓中,还有几个妇人还是孕妇。那些孩子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因为不舒服,想出哭声。母亲则赶紧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们哭出来。

    站在大殿的台阶上,韦昌辉带着冷酷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着这些人,最后命道:“斩草除根,都杀了!”

    ps:qiang成了违禁词,只能用拼音了。实在是很无奈

第114章 金陵图穷(六)

    1855年1月22日,韦泽回到了天京城。他自然得先去见杨秀清,一见到杨秀清,韦泽立刻跪倒施礼,大声说道:“万岁!臣……,韦泽觐见!”

    电视电影看多了,韦泽故意把“臣”字拖长了强调,听起来还真的有那种很虔诚的味道。

    杨秀清原本绷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到韦泽这般行礼,他先是稍微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接着脸色就显得轻松起来。最后杨秀清竟然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

    不过杨秀清毕竟是杨秀清,即便是心情放松而笑,他也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严峻。杨秀清摆摆手,“韦泽,起来吧!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韦泽也不继续自己的表演,他立刻站起身来,等着杨秀清往下说。

    杨秀清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等万岁大典之时,你站在第一排,第一位。这事情你去问礼部尚书。”

    “臣……,遵万岁旨意!”韦泽回答的干净利落。

    很明显,杨秀清此时没有什么要和韦泽善谈的,只是这么见了一面,杨秀清就让韦泽退下了。韦泽在前去见礼部尚书之时,心里面完全放下心来。杨秀清并没有把韦泽当作可以操作密谋的心腹近臣,所以在这个繁忙的时候,韦泽只用听从杨秀清那伙人的安排即可。若是真的把韦泽当了自己人,杨秀清可不会只让韦泽带了几十个人回到天京城里头来。至少也得让韦泽带领几千兵马在天京城负责某方面的防卫工作吧。

    韦泽并不在乎这些,不参与这件事里头没什么不好。见到了礼部尚书之后,韦泽先听取了礼部尚书的安排。怎么站位,怎么行礼,怎么称呼。礼部尚书看了也是为此操碎了心,整个步骤极为繁琐,韦泽索要了纸笔,把自己要做的,要说的,要注意的一一记下。这通就花费了半个时辰。

    而礼部尚书给韦泽讲完之后,忍不住抱怨起来,“齐王,若是其他人都跟你这般就好了。好歹给你讲了之后,你就能听明白。其他人根本不把这个礼数真心当回事。都想着怎么让东王高兴。他们就不想想,若是典礼乱糟糟的,东王能高兴么?唉,若是东王不高兴,怪罪下来,我怎么能够承担的起?”

    韦泽也不敢多听这些抱怨,他瞅了个机会,就赶紧离开了礼部尚书那里。

    头一晚,韦泽是在齐王府居住的。第二天白天,他按照约定与陈得隆一起前去拜访东王亲信。和韦泽想的一样,这些人大多都在忙,根本没有见韦泽。

    只有城北的陈得桂倒是见了韦泽,走在陈得的军营中,韦泽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虽然与陈得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但是韦泽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军营中的部队上。那些士兵韦泽都不认识,可相当一部分军官看着有些眼熟。只是他们的军服完全变化了,韦泽部队的军服特色无疑是“立领”“军衔”“徽章”。现在这些配件都没有了,太平军那毫无特色的军服,让韦泽看着实在是很无奈。

    但是这些改变的是这些官兵的外表,他们毕竟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站姿,行走。在韦泽这个老军人眼中,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其这支部队与其他军队的不同。这是一支曾经有过良好训练,现在却很久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的部队。

    在这支队伍里头,依旧有那么一批人保持了不错的状态,这些面孔让韦泽感觉有些熟悉。有些人他甚至能够叫得出名字来。那全都是参谋部人员,不少人试卷还是韦泽改的。与陈得隆并辔而行,韦泽不能与这些人说话。他只能不断向大家招手旨意。看得出,这些人同样看到了韦泽,虽然有惊讶,不过这些人脸上更多出现的乃是欢喜与希望。

    陈得桂对韦泽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亲近,甚至有种隐隐的对抗意思。倒是陈得隆在中间一个劲的拉关系,看着很是卖力。韦泽也不在乎,该干的事情已经干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而已。

    回了家之后,等天一黑,宵禁开始。韦泽就带了警卫和自己的夫人祁红意出门来。拿着从陈得隆那里要来的通行手令,韦泽根本不在乎执行宵禁的那帮人。一行人直奔韦泽岳父的住处。

    此行的理由很充分,韦泽要带着夫人回家省亲。至于为何要宵禁时候出,韦泽给了陈得隆的理由是,“我出门这得摆仪仗,现在东王要封万岁,哪里轮得到我在这天京城里头摆谱?”陈得隆对韦泽的谨慎非常佩服,非常主动的帮韦泽弄了一份手令。

    祁玉昌没想到韦泽竟然在晚上到了自己家,他连忙迎接。等当上藏书家的人,这房子挺大的。空出两间屋子给韦泽的警卫们休息。祁玉昌与韦泽在后堂里头开始说话。

    “齐王,你为何此时来我这里?”这是祁玉昌最不解的事情。

    “这天京城只怕要出事。”韦泽觉得就算是他不说,祁红意也不会坐视她父亲祁玉昌毫不知情的被卷入到这样的事件里面来。

    不管祁玉昌的神色有多震惊,韦泽都说道:“而且我这次来还要拜托岳父您一件事,您说过,在东王府中有很多天京城的文人作为东王咨议。还请岳父把这些人的名字给写下来。”

    祁玉昌当然看得出,韦泽并不是在开玩笑。封万岁的事情弄得这么大,祁玉昌也读过这么多书,出事情倒是很容易能想到的。他亲眼看到杨秀清采取了如此强硬的手段镇压反对者,若是杨秀清真的能够震慑住整个朝廷,他又何必采取如此手段?

    “那会是什么时候?”祁玉昌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用比较平和的语气说道。

    “怎么都会是在封万岁的大典前动手。”韦泽答道,“按照礼部定下的时间,后天就是东王封万岁的大典。此时东王属下都在忙这件事,城内都在张罗此事,反倒是个机会。若是等封万岁的大典结束,东王名分已定,那还有什么可争的?谁敢对东王动手,谁就是天国叛逆!”

    “真的么?”祁玉昌对韦泽的判断并不太相信。

    “岳父!你只怕是把当下想成了春秋战国吧?春秋战国,各国之间定下的盟约那是朝令夕改,各国都等着在盟友背后捅刀子,那个时候有那个时候的传统。现在天国里面可是说,天王、东王、北王、翼王,都是一家人啊。都是一家人下凡的神灵。天王只要参加了大典,封了东王同为万岁,这就是神谕!下面的官兵觉得他们这是一家人之间的事情,只要诏告四方,东王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谁敢再动东王,谁就是叛逆!”

    说到这里,韦泽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哈的笑出了声,“原来如此!越来在岳父眼中,我等也不过是些反贼罢了。哈哈!”

    听了韦泽的话,祁玉昌的脸登时就被吓白了。不过见韦泽并无敌意,而且韦泽方才所说的话里面,也实在是看不出韦泽对太平天国有何敬意。那惊恐的神色很快就从祁玉昌脸上消失,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拿起茶杯的时候,祁玉昌的手还有点抖。等喝完这口茶,祁玉昌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正色说道:“神奇本无主,有德有力者居之。我是读圣贤书的人,让我信什么神仙下凡,实在是办不到。”

    “那岳父大人可否觉得小婿我可否时有德有力之人?”韦泽笑道。

    这话**裸的表明了韦泽的态度,祁玉昌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都要瞪出来了。过了好一阵,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这才问道:“若是齐王真有此意,那为何要以身犯险?”

    “我若是杀了东王与天王,别人定然不会觉得我韦泽是不得已才这么做,而是觉得我韦泽背叛了东王,又背叛了天王。不用满清来打,天国在外的各路人马都不会放过我。我可不想沦落到这样的下场。这是其一。”

    听到韦泽的分析,祁玉昌微微点点头。

    “其二,我手下很多人的父母姐妹都在这天京城里。我若是带着这些手下脱离天国,他们定然不会安心,而且还给我的军中留下了无数的后患。”韦泽慢慢的说道。身为一军的领导者,韦泽从来不认为自己一声令下,部队就可以不顾爹娘兄弟姐妹的为韦泽效死力。当最高指挥官完全无视部下的亲人,完全无视了部下的利益。那部下又有什么理由为最高指挥官舍生忘死呢?

    “其三,我若是不能在这天京城里头,任由其他人掌握了中枢。到时候天京城里头出了什么事,还不是任由他们胡说?我的部下知道我根本就没有在天京城,他们怎么可能真的相信我所言的事情?那时候别人说什么,我就只能听什么。若是我在天京城里,我对部下说什么,他们才能信。孔子说,民无信不立!商鞅变法之时,不也是得现在城门口立了杆子,说谁能把杆子扛走,就给五十金么?那么做的目的不还是为了取信于民!”

    祁玉昌听完了韦泽的话之后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可这以身犯险,也未免……”

    “哈哈!岳父,你也是读过这么多书的人,那些开国的皇帝,谁是安安稳稳的就得了这天下的?大禹治水,那是他身体好,真的染病不治也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商汤曾经被囚,周王么,几次险死还生。汉高祖为了逃命,老婆孩子都从车上扔下去,曹操割须弃袍,司马懿差点被烧死在葫芦谷。隋朝那时候乱的无以复加,李渊、李世民父子百战之后,李世民若不动宣武门之变,他哥哥能放过他么?宋太祖为了柴家出生入死,明太祖又是何等坚信,没有马娘娘把饼裹在胸口,他只怕早就饿死在狱中了。”

    听着韦泽把历史记载,小说故事,还有民间传说混在一起讲,读书甚多的祁玉昌到没有觉得可笑。他只是觉得韦泽更多是像是给他自己在打气。

    其实在韦泽说出那三条理由的时候,祁玉昌已经明白,当韦泽把他的大业当作奋斗目标的时候,他就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不是犯险,而是有些事必须由韦泽亲自来干。

    而韦泽之后的说法,反倒说明韦泽不是什么无所畏惧之人,韦泽同样感受到了这其中的风险。

    “齐王,你是想把那些东王府的人都带走么?”祁玉昌问道。

    “先带走吧。他们若是不肯跟随我,那我也没有办法。到时候任由他们自己选择。”韦泽答道。

    也不问韦泽到底准备怎么靠他这几十名警卫就把这么多人带走,祁玉昌说道:“我现在就开始写名单。”

    “多谢岳父了!天色已晚。我这就先去睡一会儿。”韦泽说道。

    “好!齐王请自便!”祁玉昌很爽快的答道。

    回到祁红意的房间,祁红意正坐在桌边。见到韦泽进来,祁红意给韦泽倒了杯水。韦泽一口喝了,然后也不脱衣服,蹬掉鞋后直接躺在床上。

    祁红意给他盖上被子,然后也和衣拉了条被子坐在韦泽身边。她低声说道:“你先睡吧,我来给你守夜!”

    “嗯!”韦泽应了一声,却也不再言语。

    两人对韦泽此行已经有过讨论,祁红意刚得知了韦泽的计划之时,也是焦急的无与伦比。但是进了天京城之后,祁红意虽然没什么笑容,却也没有露出任何焦虑慌张的表情。回到了她娘家,祁红意在面对父亲和弟弟的时候,甚至能够露出些笑容。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祁红意更是不说废话,尽力能让韦泽少操点心。韦泽躺在自己妻子身边,觉得很是安稳。他原本就想睡,此时心情安稳,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的枪声,祁红意推动韦泽肩头的感觉,以及警卫们快走动的声音几乎同时让韦泽醒来。他睡下时的第一念头是希望自己醒来时能够精神饱满。坐起身来,韦泽感觉神清气爽。

    祁红意此时已经点着了灯,然后打开门。卫队长快步走进来,“总参谋长,好像是出事了!”

    “不管那么多,赶紧吃饭。准备武器。”韦泽命道。

    战前的准备其实步骤很多,不管心里面多着急,这些准备一个环节都少不了。吃饭,擦枪,检查子弹、火帽,包括重新把衣服、腰带、绑腿,布鞋都给整理一遍。等韦泽的部队完全准备完毕,甚至做了最基本的身体拉伸、压腿等动作之后,天色已经亮了。

    韦泽留下五名警卫负责防御祁玉昌家,其实这五个人与其说是防御外面的人攻进祁玉昌家,还不如说是为了防备祁家人跑出去走漏消息。就在韦泽准备带着部队出时,祁红意却拎了一袭大氅出来。这是很普通的大氅,罩在韦泽那身王爷的黄色衣服外,好歹能够稍微遮拦一些。

    给韦泽系好带子,祁红意盯着韦泽说道:“妾身祝官人马到成功!”

    此时部队出了祁玉昌家,在外面列队等候。韦泽给了妻子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笑容,大踏步向着门外走去。

    只有这么几步之遥,韦泽的心思已经完全投入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里面。祁红意、祁玉昌,片刻间就从韦泽脑海中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连韦泽自己,在他心中也已经不复存在。

    “走!”韦泽上马之后命道!

    ps:今天早o点之后更新了两章,这是今天更新的最后一章,大家不用等今天还有更新了。

第115章 金陵图穷(七)

    韦泽摸了摸胸口,陈得隆给他弄到的那份关文稳妥的贴身放着。他昨天已经去过陈得隆的住处,这家伙并没有在城南居住,而是在城东居住。这份关文乃是韦泽的保命手段,如果事情不能如愿,韦泽接下来就是直奔城东陈得隆的住处,然后拉上陈得隆,以调兵讨伐叛逆为名,赶紧回常州,至少是赶到镇江去与部队汇合。

    一旦手里有兵,韦泽就掌握了主动权。那时候再兴兵前往天京城,虽然麻烦了不少,却也不会导致最糟糕的结果。至于韦泽的家眷,那只能暂时扔在天京城里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韦泽也只能认了。

    部队越向前走,却见到慌乱的小股兵马越来越多。韦泽命道:“打起旗来!”

    卫队长看了看韦泽不过三十余人的队伍,忍不住担心的说道:“总参谋长,咱们是不是小心些?”

    韦泽冷笑一声,“这时候还有什么小心些?你越是小心越看着鬼鬼祟祟。打起齐王大旗,那帮心中有鬼的家伙看咱们理直气壮,根本就不敢上来拦截。心中没鬼的家伙,自然要和我们讲理,那时候我堂堂齐王,就算是命令不了他们,他们还真的敢抓我不成?”

    卫队长原本只是担心被人偷袭,现在听韦泽说的信心十足,虽然也不是那么明白韦泽说的道理所在,却也感觉有了主心骨。他命道:“打起旗来!”

    长宽八尺黄绸旗呼啦啦的被打了起来,三角形的大旗绣着水红色边,上书红字“太平天国齐王韦”。有这面大旗引导,韦泽三十余人的部队登时就看着有了气势。

    韦泽心里面自然还有说不出的理由,即便是有人一定要阻拦,此时只要大旗打出,他们也只能把韦泽带去东王的部众那里。好歹韦泽现在依旧被认为是东王杨秀清麾下的第一大将,在这个东王被杀,一片混乱的时候,韦泽的名头依旧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事情却没有韦泽想的那么糟糕,或者说与韦泽想的差不多。东王是在一次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中被干掉的。突袭者们杀死东王之后,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只能先选择了自保。东王部众此时群龙无首,呈现出一片慌乱。此时的韦泽这么大摇大摆的行动,不仅没人敢拦着韦泽,很多太平军部队看到王旗,还赶紧按照太平天国的规矩,跪在路边恭迎韦泽通过。

    此时城内的焦点在城南的东王府附近,越靠城北,反倒越是无事。一路上毫无阻拦,韦泽的小队人马直奔北边陈得桂的兵营而去。

    距离陈得桂的兵营还有一里地,韦泽的部队放慢了脚步。昨天的时候,韦泽的警卫私下与陈得桂部队中的参谋们联络,双方约定,大家就在这里相见,讨论一下封万岁大典之后尝试把这支部队,至少是被废除的参谋部人员回到韦泽部队的问题。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理由,也是韦泽安排的借口。

    紧张的看着约定所在,如果在这里没有见到原本张应宸的部队,韦泽就得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是继续冒险去陈得桂的兵营,还是干脆就按照另一套计划,转而向城东,与陈得隆汇合。赶紧离开天京城,向东去与部队汇合。

    正在心神不定之时,前面的街角处突然冒出几个人。韦泽的部队立刻紧张起来,连韦泽都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腰间的手铳。

    “总参谋长!”那几个人边跑边喊,“是总参谋长么?”

    这个称呼让韦泽有些放下心来,在整个太平天国里头,用这等称呼的基本都是自己人。

    那几个人跑近之后,立刻被警卫们拦住。很快,负责与参谋联络的警卫喊道:“总参谋长,这是咱们的兄弟。”

    “让他们过来!”韦泽连忙命道。

    为首的那人跑到韦泽面前,他满脸的激动,“总参谋长,您可是来了!我是十六军作战训练科科长叶山!我们得知城内出了事情,先是联络军内参谋部的兄弟,然后就赶过来了!我们想起今天有兄弟会来这里和我们见面,就跑出来看看能不能遇到兄弟们。等了这么久都没见您过来,我们只是听说东王出事了,一直担心您也出事!方才还有人跑来说,齐王府也遭了奸人袭击,有人说您也出事了!”

    说到这里,叶山眼中含泪,声音都哽咽起来。

    “军中如何?”韦泽连忙问道。

    叶山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赶紧答道:“军中得知东王出事,大伙暂时乱了一阵,不过等参谋部的兄弟们联络指挥官,安抚兄弟,军中反倒是安定下来。现在大家都觉得此时不能乱,得先把军心稳住。不过大家都说了,都等着总参谋长到军中,有您在,我们才有了主心骨。”

    韦泽心中松了口气,他连忙问道:“你带了多少兄弟出来?”

    叶山答道:“八十多人!不过前面的营门处都是咱们的兄弟,总参谋长,我在前面带路,咱们赶紧去吧!”

    “前面带路!”韦泽命道。

    叶山赶紧跑去街口,很快,八十多名战士跟着叶山跑了出来。此时已经无需再顾及别的事情,当务之急就是赶去军营,控制部队。

    韦泽的部队跟在叶山的部队后面跑步前进,很快,就看到军营的营门。数百名战士荷枪实弹,整齐的列队在营门之外。不仅有步兵,炮兵也拖出大炮,虎视眈眈的对着直通营门的街道。

    虽然知道对面的这支部队目标并非自己,虽然知道对面的部队都曾经是自己的部下,但是这森严的布局,韦泽心中也忍不住一紧。若是这支部队不可靠,自己这三十多人的部队被干掉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情。不仅韦泽对此有些担心,警卫部队也下意识的放慢了步伐。

    而叶山的部队倒是很快就与营门部队汇合,片刻之后,堵着军营的部队分为两列,呈立正姿势站在通向军营大门的通道两侧,所有部队都将步枪放在身体左侧,通向军营的大门随之洞开。

    后来,在《中国总参谋部史》中记载,“天京之乱发生后,一度被剥夺权力的前16军参谋部重新恢复了工作,稳定了人心,迅速接受了中央的领导,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这次经历证明,总参谋部制度是非常可靠,非常先进的制度,即便是遭受打击的情况下,只要有任何机会,总参谋部制度依旧能够恢复其营运能力。正是有了这样的先进制度,才保证了革命的胜利……”

    在前“16军”的军史中则是这样记载,“……天京之乱爆发之后,圣上立刻驰往我军。我军当时已经被取消16军番号的部队,在此混乱时刻,全体官兵并没有丢失革命理想,而是迅速靠拢在以圣上为中心的革命力量周围,挽救了革命……

    ……1855年1月24日7时许,圣上骑一匹白马直奔军营,队伍前旗帜迎风招展。见到圣上的旗帜,我军官兵立刻列队相应。圣上驰入军中,官兵尽皆欢呼……

    ……后,我军立集体特等功一次……”

    除了没有尽皆欢呼之外,实际情况与军史的记载差不太多。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时间欢呼,此时参谋部已经控制了军营的一角,韦泽实际上是秘密进入营地的。面对着借机而来的参谋部全体人员,韦泽严肃的告诉了大家所有消息,“东王已经被杀,杀害东王的乃是天王集团!”

    天王洪秀全在韦泽军中也没什么特别神圣可言,至于东王杨秀清,他既然已经被杀,也就没什么能够再需要重视的理由。

    但是这消息依旧震动了参谋部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真的是天王下的手么?”立刻就有参谋提出了疑问。

    韦泽大声说道:“你们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次袭击东王府的部队也是咱们太平军的兄弟。就我所知,按照东王的部署,翼王和豫王都在湖北,北王去了江西,燕王去了泰州。我就带了几十个人在天京城。整个天京城里头哪里还有东王部属之外的部队。据情报,杀死东王的是北王韦昌辉与燕王秦日纲。他们两个人若是没有内应,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摸进天京城,然后杀死东王,袭击齐王府?大家都是参谋部出身的,我说没有内应,你们信么?”

    听了韦泽的话,不少参谋都冷笑起来。这道理在参谋部里头根本不用讨论,若是几个人的突然行动,或许有巨大的偶然性在里面。数千人的部队实施的行动,其偶然性已经降到了非常低的程度。

    韦泽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那谁能说动东王的部队倒戈,除了天王别无他人能办到。对这点大家还有疑问么?”

    “那总参谋长,你怎么逃出来的?”有参谋忍不住问道。这问题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韦泽叹口气,“我几个月前成亲了,这刚回天京城,我老婆要回娘家,宵禁如此严厉,我也干脆住到老丈人家里面去。没想到这就逃出条性命来。”

    大伙听到这么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都忍不住吁了口气,为韦泽的命大感到欣慰。

    “我逃出来之后,觉得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我就赶紧到了这里。兄弟们,这次天王动手可不仅仅是要对付东王,这是要把东王的手下一网打尽!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带大家一起走!”

    “一网打尽?这是为何?”军参谋长对韦泽的这个分析颇感意外。

    韦泽严肃的说道:“这次不仅是东王府遭到了攻击,我的齐王府同样遭到了袭击。这能说明什么?这说明了袭击者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不是为了泄愤而攻击的东王,而是目的明确的要消灭东王府麾下所有的上层。彻底毁灭东王一派的影响力。等上层被除尽,那时候就轮到兄弟们了。”

    “这……”上层斗争让参谋部这些颇为聪明的家伙们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韦泽继续解释道:“如果东王和我都不在了,东王府剩下的人虽然依旧掌握着兵权,却没有了在太平天国的政府里面的发言权,也就是说,他们都能说不上话了。那时候他们无论想做什么都要通过天王这样的高层才能对北王他们动手。那时候他们前去找天王论理,不正好就落入了天王的圈套里面。按照制度,他们前去见天王的时候并不能携带武器,而杀死东王的那些人可是有武器的……”

    韦泽并不在乎向这些人讲明白这些上层斗争的弯弯绕,首先韦泽并不认为自己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部下,其次他也需要让这些部下做一个证人。天京事变到此绝对不是一个结束,随着杨秀清被杀,一个全新的阶段就会展开。这就跟东汉末年一样,贵戚与十常侍同归于尽,并不意味着矛盾斗争就此结束。先是何进、接着是董卓,然后又是司徒王允,接下来连吕布这样董卓手下的武将也能蹦上去搅乱一下朝局。这种体制内部的血腥厮杀一旦开始,不闹到同归于尽,基本上就无法终止。

    “我现在只问一句话,你们要不要跟我走?”韦泽大声喝道。

    参谋们互相对看了片刻,这答案根本无须讨论,所有参谋都高声答道:“坚决跟随总参谋长!”

    参谋部本来就是部队的核心机构,此时东王杨秀清已经被杀,曾经压制着部队的制度此时基本荡然无存。韦泽作为齐王,从太平天国的制度上讲,杨秀清一死,韦泽靠了这个齐王的地位就能随意命令地位低于他的任何官兵。

    更重要的是,被解散的参谋部人员期望的无疑是重建参谋部。现在所有道理都在韦泽一边,加上部队没有出现与其他部队的人员流动。有韦泽领头,参谋部跟随,各部队的指挥官或者前指挥官们一个个被叫进韦泽所在的营地。他们也都表示了愿意重新跟随韦泽。

    后勤仓库里面的白布被取了出来,随着部队人员按照以前的编制进行重整。所有人的左臂上都绑了一根白布带。一来是为了区分与其他太平军部队,二来也是为了表示对东王杨秀清死亡的哀悼。

    到了上午佐天侯陈承镕进入陈得桂军中的时候,韦泽这边已经整顿了超过一半的部队。

    先整顿的乃是韦泽部队的指挥官依旧在任的部队,这还没有发生冲突。等这部分部队整顿完毕,韦泽他们立刻开始全面“保护”杨秀清安插进来的指挥官。

    这些人一时没能理解自己已经被保护的事实,小规模的冲突随即爆发了。这点动静立刻惊动了大帐中的陈得桂与陈承镕。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陈承镕是第一次到陈得桂的军营来,陈得桂倒是听的清楚,这喧哗之声竟然是在军营内发出的。此时陈得桂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连忙对手下命道:“你们现在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派去外头的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他们就在枪口的指挥下回到了大帐内。

    “你们这是要造反么?”很快被控制住的陈得桂惊恐的喊道。

    “他们不是要造反,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罢了!”随着声音,韦泽带着警卫们出现在大帐门口。

    “齐王!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得桂还是年轻,见到这局面,他向着韦泽高喊起来。

    韦泽也不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他心平气和的问道:“陈得桂,你见到本王为何不跪?”r1058

第117章 金陵图穷(九)

    “妾身恭贺齐王稳住了局面!”在新指挥部的后帐,祁红意笑盈盈的向韦泽施礼祝贺。

    此时韦泽的部队夺取了天京城北门,张应宸部队的军营本就距离北门很近。参谋部立刻对这片新的地区进行了规划,不仅设立了一条防线,还在安全的位置上设立了新的指挥部与参谋部。

    韦泽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妻子与老丈人。万一东王或者北王抓住他们,用以威胁韦泽,韦泽还真的拿不出刘邦那股子流氓气。项羽抓了刘邦的老爹,人家刘邦就敢喊:咱们是结义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把你爹煮了,记得给我分碗汤喝。

    自己的妻子安然无恙的进入军营时,韦泽本想上去来个拥抱,只是周围人太多,所以才作罢。见祁红意也没有弄出什么哭哭啼啼的事情,而是大大方方施礼。韦泽只能说道:“让夫人担心了!”

    此时旁边也没有什么别人,祁红意忍不住问道:“不知齐王怎么看东王和天王等人?”

    “怎么看?”韦泽忍不住挠了挠头,心情一轻松,这脑洞也随之大开,韦泽最后想出了句评语,“一群脑袋上高粱花子都没弄干净的农民,你说我能怎么看他们?”

    此时城东的东王营地,被韦泽称为“脑袋上高粱花子都没弄干净的农民”们正在开会。言的乃是总理东王府事的佐天候陈承瑢,不久之前,天王府里被韦泽称为那群“脑袋上高粱花子都没弄干净的农民”们结束了会议,陈承瑢立刻就离开天王府,到东王营地来赶场。

    陈承瑢并不知道韦泽那恶毒的评价,假如他知道的话,至少会反驳说,天王府会议的参加者,大部分都不是农民。洪秀全秀才出身,北王韦昌辉家在当地是大财主,秦日纲虽然穷,却也不是农民,而是出身工人出身。

    即便是东王这边,六部尚书里头农民也不多,反倒是东王现存的亲戚中多是农民出身。

    不过如果不是咬文嚼字的解释,而是从韦泽真正所指的要点,也就是说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当权派出身来看的话,东王府这边的人明显都是没什么经验之人。陈承瑢算是资格相当老的一个,到了1855年,他走上“从政”之路也没有五年。东王的亲戚也好,六部尚书也罢,所有这帮人获得现在的地位,也不过两三年而已。

    在此时,这些缺乏政治经验之辈的弱点完全暴露出来了。没了杨秀清这个主心骨,这帮上层先做的就是内部的分裂。内部分裂的矛盾当然是在杨秀清时代就埋下了。杨秀清没死之前,杨家人在制度上应该是听从东王府诸尚书的指挥。在实际执行中,这帮人依靠了杨秀清的权威,完全不把东王府诸尚书放在眼中。即便杨秀清已死,杨家人仍然坚持着自己要凌驾六部尚书之上的意思。

    但是六部尚书现在人多较多。封万岁的大典不仅对于杨秀清非常重要,对于杨氏家族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杨家终于要出一个万岁,要出一个皇帝了。作为杨家人,自然有义务在大典中充当重要角色,更有义务去守卫杨家的皇帝。这段时间里面,杨秀清的亲戚都大多搬进了杨秀清的东王府居住,在韦昌辉的突袭中被一锅端掉。

    不过仅剩的那几个杨家亲戚却是各个手握重兵。即便是六部尚书人数多,两派的力量对比又让人数的差距造成的不均势重新摆向了平衡。

    在这个时候,双方都能接受的暂时出来说话的人选就是总理东王府事的佐天候陈承瑢了。陈承瑢说的慷慨激昂,“我等当下局面其实甚好!”

    这话说完,下面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陈承瑢。东王被杀之后,局面哪里有什么好可言呢?

    陈承瑢跟没看到众人责备的目光般继续说下去,“东王虽然不在了,但是我等依旧掌握着天京城的权柄。我去见了天王,天王说道,此间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尚需查问。不过天王说了,若是北王真的杀了东王,天王就会降旨命人讨伐北王!”

    这话说完,六部尚书们眼中有了光彩。陈承瑢的话说的非常有技巧,什么叫做“降旨命人讨伐”?谁受命,谁就是东王的继承者。至少会成为东王府名义上的领头人。现在东王虽死,东王府还是太平天国的行政中心,天王洪秀全依旧是一个东王府的傀儡。谁执掌了东王府,谁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杨秀清。

    而杨秀清的亲戚倒是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陈得桂嚷嚷道:“杀北王还用查看?我等现在点起兵马,将北王杀死!若是没人肯去,我去就是!”

    这言可是让陈承瑢心里头大惊,他急急忙忙赶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韦泽夺取了东王府的领导权。想起韦泽,陈承瑢就有种强烈的作茧自缚的懊悔感。

    在韦泽离开天京城东去之前,陈承瑢代表东王杨秀清向韦泽问话。那时候韦泽表现的像是一个急切期待杨秀清封万岁,在杨秀清取洪秀全而代之后好封官加爵的贪权之辈。

    在得知韦泽不过带领了四十几名护卫回京之后,陈承瑢并没有把韦泽放在心中。一来是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袭杀东王杨秀清之上,二来是这四十几名护卫在数万大军的天京城里头屁都不算。最重要的是,韦泽一直是在放外任,在天京城里头毫无根基。对于熟知天京城局面的陈承瑢来说,随便动点手腕就能制住韦泽。

    可没想到的是,韦泽竟然奸猾似鬼,看似住在齐王府,却在晚上偷偷溜了出去。而且等杨秀清一死之后,立刻夺取了万余人的精锐,又控制了北门。正是因为没有算到这个,陈承瑢原先盘算好的计策就成了作茧自缚。

    现在东王的部属紧紧包围住北王府,这倒也是原先就想到的结果。可当时没想到的是,韦泽竟然掌握了一支万人的精兵,牢牢控制住了北门。无论东王府与北王谁胜谁败,韦泽反倒能够渔翁得利。

    陈承瑢跑回来东王府这边开会的目的,就是要让东王府意识到这个事实。听陈得桂吆喝着要带兵去消灭北王韦昌辉的部队,陈承瑢问道:“以我等兵力,韦昌辉那点兵插翅难飞。不要说打,就是困也把他们给困死了。只是现在的天京城里头可不仅仅只有我等人马,齐王韦泽也在天京城里头。现在东王被害,北王乃是杀害东王的凶手。齐王可是地位仅在天王与翼王之上的人物了!”

    说完这些之后,陈承瑢还怕杨秀清的亲戚们听不出这里头微妙的含义,他继续说道:“若是按照现在的局势走下去,只要齐王还在天京城内,我等杀了北王,只怕这功劳就会记在齐王的账上!”

    话说到如此直白,陈得桂立刻如同要在村里头斗殴般飞跳起来反对。虽然陈得桂这么做只是引了六部尚书们的厌恶,但是他们同样不愿意让韦泽在后头摘了果子。

    助天候刘绍廷是东王府的礼部尚书,也是杨秀清重要的谋主。他直截了当的对陈承瑢说道:“佐天候,现在齐王手握重兵,我们只怕没办法让齐王退出天京城。”

    陈承瑢毫不退缩的盯着刘绍廷,“齐王可不仅仅只有这一万精锐,在常州、镇江还有齐王的四万多人马。只要五天,这些兵马只怕就能赶到天京城下。我等现在在天京城内不过四万兵马,又被齐王占领了北门。齐王现在已经是天国第三人,等他聚齐了手下五万大军,那时候这天京城里头谁说了算?”

    严峻的事实往面前一摆,所有人都无言以对。他们实在是太习惯杨秀清在世之时那种威压四方的感觉。这些人现在才现,自己的力量其实有限。他们往日的风光完全是建立在杨秀清的力量之上。等杨秀清不在了,从实力上,从法定地位上,有太多人在他们之上。

    见试图当鸵鸟的人暂时闭上了嘴,陈承瑢对大家说道:“诸位,此时的当务之急乃是我等需要心往一处拧,劲往一处使。齐王虽然厉害,不过他现在也不过是这一万人马,若是我等先不进攻北王,调动部队逼住北门的齐王。我亲自去见齐王,可以许下他以后的好处,不过我等也得说清楚,东王这天国正军师之职,必须由我等东王府的人继承!若是齐王不答应,那我们也不惜一战!”

    当陈承瑢提到了“天国正军师”,所有东王余部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太平天国基本是文武不分的体制,但是在这个体制上却有一个看似加衔的存在。那就是“军师”。可这个“军师”才是唯一的真正官职核心。谁能成为天国正军师,自然就获得了总理天国大小事务的权力。与这个军师相比,什么齐王、燕王都不值一提。齐王燕王这样的王爵,不赐予兵马的话就什么都不是。军师这个职位本身就带有相应的强大权限。

    陈承瑢看着周围那些人闪烁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的计策终于成功了。作为陈承瑢计策核心诱饵的“天国正军师”之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个职务并不对掌握者的身份有什么影响。哪怕是原本的职务只是个普通士兵,一旦成为正军师之后,立刻就能号施令。

    东王府的这帮人现在最大的劣势在于他们的官位完全居于劣势。东王府的六部尚书在东王在世的时候可以气焰嚣张,可这六部尚书乃是东王自己搞出来的私臣,天平天国可不承认这六部尚书的官方地位。这些人中最高的官方地位不过是些天候,与韦泽、韦昌辉等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经陈承瑢的“提醒”,原本对于称霸天国没有什么兴趣的东王余部,现在突然间也现了他们并非没有机会。所有人的野心在这一刻都被点燃起来。

    哪怕是天候,或者检点,只要能够获封天国正丞相,他们就是天王之下,诸王之上的真正实权人物。加上这些人手中的兵马,把东王府维持下去应该毫无问题。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杀了东王的北王韦昌辉此时反倒不是最大的敌人。威胁到东王府继承东王权力的最大敌人莫过于齐王韦泽!

第118章 金陵图穷(十)

    陈承瑢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赶到了韦泽的营地,看着落日余辉下的韦泽营地,陈承瑢觉得自己已经累的气都喘不顺畅。

    前几天在准备东王封万岁大典的同时还要准备送东王升天,叠加起来的工作量让陈承瑢倍感艰辛。

    昨天晚上可不仅仅是韦昌荣与秦日纲通宵作战,陈承瑢也是整夜没睡的。今天天一亮,陈承瑢就赶往陈得桂的军营,没多久又被韦泽从军营中撵出去。陈承瑢随即赶往城东的东王势力聚集地,接着去天王府与北王和燕王见面。在最短时间内与北王和燕王达成一致后,陈承瑢又把上午的行程反过来进行了一遍。先去见东王的剩余势力,再来军营见韦泽。

    晚上各势力必然会实施宵禁,不趁着天亮赶到韦泽这里就失去了见韦泽的可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陈承瑢这不会如此拼命的赶。以现在的身体以及心理状态,陈承瑢最想的找个地方躺下好好的睡一觉。

    韦泽没有故意晾陈承瑢,陈承瑢被搜身之后很快被带到了韦泽面前。陈承瑢先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全神贯注的对韦泽说道:“齐王,这次东王府的兄弟们派我过来,想问问齐王在此时可有什么想法?”

    “可有什么想法?”韦泽听了这话之后乐了,“我现在想法多了,却不知佐天候问的是哪种。”

    见韦泽装傻,陈承瑢说道:“齐王,却不知你可否想当了这东王府的领头人?”

    韦泽摇摇头,“我又不是东王,我领什么东王府。我想领,东王的属下就能服气了么?”

    “那齐王是一定要给东王报仇了么?”陈承瑢接着问道。

    韦泽盯着陈承瑢慢慢的说道:“这次杀东王的乃是北王,幕后指使定然是天王。我若是要给东王报仇,那就得把天王、北王、燕王都给杀了。那就得大开杀戒,我实在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听着韦泽的话,陈承瑢在这大冬天里头额头都冒出汗来。陈承瑢现自己的感觉果然是应验了,韦泽完全看透了此次北王杀东王背后隐藏的一切。而且韦泽盯在陈承瑢脸上的锐利的目光,让陈承瑢很是怀疑,韦泽此时已经确定了陈承瑢在这件事里头的角色。

    不过陈承瑢毕竟是陈承瑢,事到如此,他不仅没有吓得无言以对,反倒是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齐王,我猜翼王石达开一旦得知了这个消息,就会立刻带兵从武昌赶回天京城来。当年您也曾经从武昌上船,二十余日就打到了天京城。现在从武昌到天京城更是一路通畅,翼王抵达天京城的时间只怕会更短。齐王,东王府的兄弟们已经说了,他们不会奉齐王您为主。若是您不撤出天京城,说不得,大家只能把您请出天京城!”

    听了这个并不软绵绵的威胁,韦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有胜过我的把握不成?”

    既然彻底得罪韦泽是东王府那帮人,陈承瑢倒也不怕说些更加威胁的话,“齐王,就算是东王府的兄弟们赢不了你,齐王你的部队也不会毫无伤吧。现在东王刚死,你就逼着东王府的兄弟们和你火并,这名声传出去之后会被人怎么看。而且齐王你若是领兵杀了东王府的人,一旦翼王带兵回来,那又会是什么结果?”

    韦泽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陈承瑢,“佐天候,按照你这么说,把我撵出天京城却是为我好了?”

    陈承瑢仿佛没听到韦泽的嘲讽般继续提着东王府的建议,“齐王,此次若是您肯退出天京城,我等诛杀了韦昌辉之后,定然让您接掌韦昌辉现在的后护又副军师之位。”

    韦泽其实和陈承瑢说话一直是在逗陈承瑢,他其实很不解的是,东王府那帮人到底是吃了何等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用军事力量威胁起韦泽来。到现在为止,就韦泽所知,东王杨秀清的确命人仿制了韦泽的火qiang,不过他们却没有掌握火帽工艺。张应宸所部的武器依旧是火帽枪,仅仅这一条,韦泽即便谈不上在天京城里面横着走,却也没有败给东王府军队的可能性。

    不过听到了陈承瑢提及了韦昌辉所拥有的“后护又副军师”之位,韦泽先是一愣,思考了片刻后就恍然大悟了。

    韦泽本以为东王杨秀清一死,东王府的人心就散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完全错误理解了局面,东王府暂时团结起来了,而团结起来的目的竟然是他们想继承了杨秀清的“政治遗产”。也就是说,他们想继承杨秀清的“左辅正军师”之位。

    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韦泽乐了。在这么一个乱世,在北王一刀砍了东王杨秀清的时期,这帮东王府的家伙们居然还在考虑利用制度获取权力的途径。韦泽也不知道该说这帮人是有想象力,还是该说这帮人根本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不管东王府余孽们为何那样考虑问题,韦泽能确定的是,天京城内局面此时已经变化的出了韦泽的想象之外。即便事情最后展到东王府余孽们夺取了“左辅正军师”之位,可东王府那么多人,最后谁来当这个正军师呢?正军师的宝座在未来只是一个引东王府内讧的绝佳的机会。可现在还不是未来,在“左辅正军师”闪瞎了东王府众人眼睛的现在,他们至少团结起来了。而且团结起来之后,他们的确选对了现阶段最危险的敌人韦泽。韦泽不离开天京城,东王府也就不敢轻易动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韦泽倒是觉得顺了自己的心意。他原本就准备离开天京城,彻底脱离太平天国。可此时韦泽却也是身不由己。若是此时他主动离开天京城,别人可不会认为韦泽是心怀宽广,反倒会认为韦泽是心中有鬼。此时东王府的人如此相逼,正好给了韦泽绝佳的理由。

    韦泽冷笑道:“你们想当那左辅正军师,可那左辅正军师岂是那么好当的?”

    这样的反应倒是陈承瑢事先料到的,他态度强硬的说道:“齐王,若是你有此心,那就是与我东王府为敌。我东王府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再说,齐王,最终封官的乃是天王,您平日里根本不到天京城来,您觉得天王就会突然答应您来当这个左辅正军师么?”

    韦泽哼了一声,却不回答。陈承瑢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不过韦泽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装装样子,用沉默来吓唬一下陈承瑢罢了。然而在沉默的时候,韦泽突然想起,根据情报,陈承瑢只怕就是东王府里头出卖杨秀清的内奸。现在陈承瑢装作是东王府的忠臣,韦泽装成了仗势欺人的坏蛋,这角色可不是弄反了么?

    想到这里,韦泽差点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他连忙冷笑几声,这才把大笑的冲动给打消了。

    陈承瑢自然不知道韦泽在想什么,见韦泽连连冷笑,陈承瑢以为韦泽准备漫天要价,他先制人的说道:“齐王,看来您是想通了!愿意当后护又副军师喽!”

    “放屁!”韦泽骂道,“想用一个后护又副军师就想打我么?好歹也得是右弼又正军师才行!”

    右弼又正军师是已经升天的西王萧朝贵的头衔,自打萧朝贵去世之后,洪秀全根本就没提过要给人封这个官职。不仅仅是萧朝贵所有的军师头衔,冯云山去世之后,前导副军师的头衔同样没有给任何人。

    陈承瑢当然知道“右弼又正军师”乃是仅次于杨秀清“左辅正军师”的高位,地位要比韦昌辉现在的“后护又副军师”高了两级。韦泽这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不过陈承瑢本来就知道这军师之位纯粹是用来诳人的,既然韦泽这么提出,就说明韦泽上了套。

    所以陈承瑢并没有立刻答应韦泽,他说道:“齐王,你可得好好想想,现在翼王尚在,你要是当了这个右弼又正军师,那翼王岂肯善罢甘休?这可是不行!”

    “不行?你说不行就不行了么?”韦泽直接开始威胁起陈承瑢来。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双方达成了共识。韦泽需要退出天京城,东王府众人保证,在获得左辅正军师之位的同时,也一定推韦泽为冯云山当过的前导副军师之职。

    这基本的事情讨论完之后,韦泽说道:“佐天候,你这空口白牙的说话,我也不能信你!”

    “那我可与齐王写一份盟约!”陈承瑢答道。

    “这也没用!你们若是真的想让我退出天京城,就得给我干几件事才成!”韦泽说道。

    陈承瑢知道这是韦泽真的要退出天京城的条件,他屏息凝神的认真听。

    韦泽开始陈述自己的条件,“先给我五十万两银子,这个无须善谈。而且我给个名单,我的部队亲戚很多人都在天京城的女营,老弱的营里头。这帮人,你必须给我交出来。另外,你们还得遍告天京城,我齐王韦泽要退出天京城,谁若是愿意跟我走,那你们也不能阻挡。”

    信息量很大,陈承瑢正在努力记忆和思考。

    韦泽接着恶狠狠的说道:“你回去告诉东王府的那些人,不答应我这三个条件,我是定然不会退出天京城的。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看着办!”

第119章 金陵图穷(十一)

    陈承瑢把韦泽的三条要求带回了东王府,听完了韦泽的要求之后,暂时位列东王府第一的黄维江颇为疑惑的问道,“谁愿意跟着韦泽走,我们都不能阻拦么?”

    韦泽提出的三个要求中的头两个,要钱、要人,这都很容易理解,而这第三个要求不太好理解。[ ..把城内愿意跟韦泽走的人都带走,对韦泽有什么好处?或者是韦泽准备在城内肯跟随他的人都离开天京城之后,同时对东王以及北王发动进攻么?

    “韦泽定然有什么奸计!”陈得桂毫不犹豫的说道。

    大家都知道陈得桂对韦泽的厌恶,所以没人把陈得桂的态度放到在心里。但是陈得桂的话倒是说出了大家的共同想法,韦泽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撤出天京城去。留在天京城里头,韦泽就是现在牌局的玩家之一。离开天京城之后,决定太平天国中央格局的变动可就不是韦泽想参加就能随便参加的。从这个角度来看,韦泽索要的报偿未免太少。

    “就按照前两条办吧。第三条不过是韦泽不想离开天京城的借口,咱们多派兵马,不让他奸计得逞!”助天候刘绍廷说道。

    就在这帮人在商量的时候,韦泽的夫人祁红意也疑惑的询问韦泽,为何要提出那样的三条要求。韦泽先把天京城的局面对祁红意说了,接着问道:“却不知夫人到底怎么看。”

    祁红意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答道:“若是说他们所做所为毫无道理,那是谈不上的。不过总觉得他们实力不足。”

    韦泽觉得这话实在是太普通了,实在是引不起自己应答的兴趣,他干脆只是鼻子里头哼了两声,却不接腔。

    祁红意看着韦泽这么若有所思的模样,干脆反问道:“齐王,若是你来执行东王府这套,会和他们不同么?”

    这个问题很像是换位思考的脑筋急转弯,韦泽沉思了好一阵才答道:“我若是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要做的事情只怕和他们是别无二致。不过我有一点和他们有本质不同。”

    说到这里,韦泽下意识的用手指捏着下巴,他的视线笔直,眼神却看上去甚是空洞,仿佛视线投到了只有韦泽才能看到的另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我绝对不会相信我能控制天王洪秀全,但是东王府的那些人却是相信他们能够控制天王洪秀全。其实他们不仅认为自己能够控制天王洪秀全,他们觉得他们能够控制整个局面。他们认为天平天国的走势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说到这里,韦泽突然闭上了眼睛,过了一阵,韦泽睁开眼睛,他盯着祁红意说道:“原本我听说过一句话,人只会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东西。东王府那帮人相信自己面对的局势还如东王在世的时候那般,很多权势依旧是天然就该存在的。但是实际上已经根本不是这样,即便是他们把握给逼出天京城,即便是他们能够杀死北王,可还有天王,还有翼王,还有豫王,还有安徽的三丞相。他们要面对的名面上,暗地里的敌手多了去呢。可他们现在就仿佛是胜券在握一般,我方才还觉得他们可笑。不过转头一想,我现在的心思和他们其实没什么区别。看来我自己也得小心才是。”

    祁红意没想到韦泽最后弄成了自己我批评,她扑哧一笑,“齐王,能做到你这样料敌机先的,此时难道稍微得意一下还不行么?虽然对于却也没有必要对自己过于苛责了。”

    韦泽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觉得我真的比东王府的那帮家伙强,其实现在看来,我和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顶多是个五十步笑百步的分别而已。所以不得不自省一下。若是说苛责,却也未必谈得上吧。”

    祁红意摇摇头,“齐王,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以妾身看来,齐王尚未做到为而不恃,顶多能生而不有罢了。”

    有这样的妙人说话,韦泽忍不住哈哈大笑,“听着很厉害的样子,不过现在我却是想不通,也不想再辩下去。我已经想起有几个地方尚且忽略了,就先去办事。夫人还是早早休息吧。”

    回到大帐,韦泽立刻还是给安徽的三丞相写信,将天京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不过韦泽并没有直接说出天王洪秀全指挥了此事,而是写“有人指示北王韦昌辉与燕王秦日纲谋杀东王。天京城内也有内应,否则北王韦昌辉他们不可能如此轻松的就进了天京城南门。”

    原本韦泽还觉得以自己手头上的实力,可以完全无视平日里和他并没什么特别来往的天国上层。但是反思东王府失败的原因后,韦泽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正常的交流乃是一种必须。如果现在韦泽自己什么消息都不发,就这么洋洋得意的待在天京城,此时有其他“有心人”对天京城外的太平军各部散布韦泽私下沟通北王暗杀东王的消息,韦泽可就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了。

    没有什么是想当然的事情,亲眼看到杨秀清的下场,亲眼看到东王府众人的愚行,韦泽发现自己当下的优势,完全是21世纪对于19世纪存在的世代级别的差距。至于韦泽本人与这帮人相比,很多地方谈不上更加先进。

    收起了傲慢之心,韦泽先很认真的占据了消息传播上的优势。原本韦泽觉得他既然是铁了心要走,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在乎。现在看,如果韦泽不想走,很多事情反倒是能够将将就就的过去了。既然韦泽一定要走,所有事情就必须黑白分明的处置清楚。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韦泽想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就必须比谁都更加认真才行。

    给安徽等地的丞相们发去消息,韦泽接着命令手下的部队立刻派人安置交通线,确保天京城北门发出去的消息,能够安全抵达镇江常州。原本韦泽只是派了数波信使去通知常州守军,立刻派遣三个军的部队想天京城北出发。

    现在韦泽又把今天天京城内发生的事情写下来,专门给常州那边发了出去。在这番情报最后,韦泽写到,“就现在看,矛盾斗争仅仅是开始而已。我军若是不愿意为了争夺权力而杀得满手是血,那就只能选择现在就得准备与天王恩断义绝,彻底分离!”

    当然,这么紧要的东西,韦泽没有立刻发出去。他把明天需要准备的事情安排了一遍,自己才疲惫的回到后帐,打着哈欠韦泽躺下了。没等再想一件事,韦泽就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韦泽起身吃了早饭。正在安排今天要做的事情,侦察部队就前来报告,两万左右的东王部队正在向城北调动,他们带着枪,拖着大炮,很有些气势汹汹的模样。

    即便是安排得当,参谋部里面依旧非常紧张。参谋们都跟吃了火药一样,稍微遇到点值得紧张的消息就扯着嗓子说话。韦泽见到这模样心里面很是不爽,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表现并非不可理解。

    莫说部队,就算是部队的指挥官韦泽再怎么算计,再怎么想从中谋取最大利益。其实韦泽本心也不想与东王府的部队正面开战。不仅仅是东王府的部队,韦泽自己并不想与任何太平军的部队杀得血肉横飞。韦泽都是这么一个想法,就不用说下面的部队了。

    但是偏偏现在部队又不得不防备着东王府的进攻,在强烈的精神压力下,情绪不紧张才怪。此时韦泽也不敢让部队放松警惕,东王府那帮人反倒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现在天京城内的还有好几路心怀鬼胎的家伙,保不住他们就会在里面搞出些什么来。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下,韦泽终于等到陈承瑢前来求见。

    经过一夜休息,陈承瑢的气色比昨天强出去很多。见到韦泽之后,陈承瑢先是施礼,这才说道:“齐王千岁,我已经与东王府的同僚们商量过。你说的要在整个天京城里面说你要离开天京城,我们可是办不到。所以谁知道你要走之后,愿意跟你走的,我们不阻拦。你要的人,我们也会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韦泽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天京城里面大肆吆喝,所以他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陈承瑢拿出了东王府的方案,“我们先把五十万两银子运到城外,你们到城外接银子。另外,你等拿了名册,派五百兄弟在城内,我们会把你们的人都给你们!谁愿意跟你们走,我们也不阻拦。齐王千岁觉得如何?”

    “就是说我现在就得离开天京城喽?”韦泽直逼事情的核心。

    陈承瑢毫不退让的答道:“齐王千岁,既然您答应退出天京城,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以您的聪明,我们就不说什么瞎话。你在城外,您名册上有的人,我们哪里还敢不让他们跟着您走呢?”

    韦泽想了想,却也觉得有道理。只要韦泽退出天京城,天京城内的主要矛盾立刻就变成了东王府与北王之间的矛盾。此时东王府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不敢阻挡韦泽的人。想到这里,韦泽答道:“好,你们把钱运出城,我这就带兵前去接收!”

第1章 天京匕见(一)

    黄维江乃是杨秀清的姐夫,原本掌握了东门以及北门的防务。! ... 被韦泽夺走了一万部队之后,他的兵力受损很大。等佐天候陈承瑢肩负着未来军师府的重任,前去与天王洪秀全交涉之时,他就把外甥陈得隆叫到安静之处。

    “得隆,我现在命你出城,前去面见齐王韦泽。”黄维江命道。

    “为何?”陈得隆被这个意外的命令给搞糊涂了。他弟弟陈得桂被韦泽夺了兵马,只要是提起韦泽,陈得桂就如同被夺了田地耕牛的农民般破口大骂。自家弟弟受了这么大委屈,陈得隆当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他并不觉得韦泽被杨秀清夺走了一万部队有何不合理,倒是完全认为他弟弟陈得桂被夺走了一万部队是韦泽做事不地道。由己推人,陈得隆也觉得他的毫无血缘的姨夫黄维江同样该义愤填膺才是。见黄维江主要要派人去见韦泽,陈得隆感到极为意外。

    “得隆,得桂的事情我们迟早要讨回这个面子。不过当下却不是谈这个的时候。”黄维江先安抚了一下陈得隆,这才继续说道:“得隆,你觉得我该不该当左辅正军师?”

    “姨夫当然该当这左辅正军师!”陈得桂立刻表示了支持。

    黄维江满意的点点头,“当下天王只见陈承瑢。在此时候,他陈承瑢就不会给自己打算么?若是他说动了天王,到时候天王一声令下,建起了军师府的时候让陈承瑢当了左辅正军师。那可如何是好?”

    陈得隆听完这话之后,连忙说道:“姨夫,你现在赶紧派人去见天王,好好和天王说说!”

    黄维江叹了口气,“我早就派人去过了,可天王不见我的人,我也没有办法!”

    “这……天王……!”陈得隆差点忍不住骂两句,不过想到这毕竟是天王,他也不敢,说了一句天王后只能住嘴。停了片刻,他悻悻的说道:“姨夫,那你为何要派我去见韦泽?”

    黄维江压低声音对陈得隆说道:“东王府一旦变成军师府,这前导副军师还是得给韦泽的。他拥兵在外,咱们也拿他没办法。翼王的位置,咱们也动不了。我让你去见韦泽,就是要告诉他,韦泽想当前导副军师还是得东王府说了才能算数,那谁来当这个左辅正军师的时候,韦泽就该知道说什么了。”

    这下陈得隆恍然大悟,原来黄维江是想在不久后争夺左辅正军师的时候得到韦泽的支持。黄维江是匡天候,地位绝对不在佐天候陈承瑢之下。韦泽现在的地位更在黄维江与陈承瑢之上。若是得到韦泽的全力支持,黄维江得到左辅正军师也就顺理成章了。

    想到这里,陈得隆有些担心的说道:“姨夫,若是那韦泽不肯呢?”

    黄维江摇摇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说什么他就只能听什么。我让你现在就去找韦泽,便是要赶在其他人之前。建立军师府的事情如此紧急,若是我们被其他人赶在前头,韦泽先决定支持了别人,岂不是更加麻烦?”

    “好!我现在就去见韦泽!”事关自家未来,陈得隆立刻答应。没多久,他就换了身衣服,带了几个人出城去了。

    就在黄维江安排串联韦泽的时候,两位东殿尚书翊天侯吉成子也在与扶天侯傅学贤商量着韦泽的事情。与匡天候黄维江不同的是,两人此时领先了一步派出了使者。

    扶天侯傅学贤有严重的皮肤病,面色花白斑参半。见到他的人都会被这可怕的脸孔吓住,根本想不起去猜度他原本的长相。韦昌辉攻打东王府的时候,傅学贤就在附近,他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带兵前去,因为双方战斗力差距太大,傅学贤的部队很快被秦日纲的部队给击溃,不得不退往城东。

    在此之后,生性暴烈的傅学贤一直吆喝着要立刻发动全军围歼北王韦昌辉与燕王秦日纲所部。只是东王府众人觉得要先解决韦泽的问题,他势单力孤,攻打北王韦昌辉的事情不得不暂时作罢。此时他对翊天侯吉成子说道:“现在万万没想到,天国七王里面齐王竟然排到了第三!若是早知道的话,应该和他好好结交一番才是。”

    在杨秀清被杀之前,太平天国有天王、东王、北王、翼王、齐王、燕王、豫王。北王韦昌辉现在杀了杨秀清,定然是没了前途,燕王秦日纲跟随韦昌辉前就被剥夺了王爵。东王已死。现在还能被承认的诸王顺序成了天王、翼王、齐王、豫王。

    豫王胡以晃论战功比韦泽差的太远,与翼王石达开一起西征的时候手下不过五千人,和坐拥四五万军队的齐王根本没办法相比。翼王石达开一直受东王杨秀清压制,真正的直属铁杆部下也不过是四五千,多数是石达开在广西起事的时候带出来的亲族。比起兵力,齐王韦泽已经是天国里无人可比的第一大军事集团。

    翊天侯吉成子叹口气,“东王一直打压翼王,可西征之事却不得不委派翼王前去。还不是因为他担心齐王功劳太大么。若是齐王再打败了曾妖头,翼王在齐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这韦泽不是东王府的人,只是东王派在外面的大将。东王在时,我等都小看了他。现在看,我等当时实在是不应该啊!”

    东王府的东殿尚书体系并非是太平天国的官方体制,东王杨秀清在世的时候权倾朝野,作为东王私人部属的东殿尚书体系完全取代了太平天国的行政体系。那时候东殿尚书们鼻孔朝天,谁也看不起。可杨秀清一死,东殿尚书们发现,自己所在的体制完全脱离太平天国的朝廷制度之外,没有了左辅正军师东王杨秀清这个权力基石,此时反倒是名不正言不顺。

    一直被认为是外臣的韦泽,因为官至太平天国的齐王,在没有了杨秀清的现在,他的重要性正在不断提升。如果说几天前,东王一句话就能决定齐王生死。现在没有齐王的支持的任何决定,只怕都是没办法真正顺利实施的。

    正因为如此,翊天侯吉成子与扶天侯傅学贤在东王府众将确定了要建立军师府之后,立刻派遣人与韦泽联系。他两人倒是不认为自己能够接替东王杨秀清的左辅正军师之职。之所以与韦泽联络,是因为两人作为杨秀清手下的东殿尚书时都曾经得罪过翼王石达开。眼下翼王石达开已经是天国第二人,将来也是军师府的几个头面人物之一。如果石达开以后搞起打击报复,两人有韦泽作为盟友的话,即便是谈不上有恃无恐,至少也能安心不少。

    当然,向伟泽通风报信的并非这三位。东王府文官集团中至少有十几个头面人物或者单独派遣部下与韦泽联系,或者是两三个人共同派人与韦泽联系。有了建立军师府的共同目标之后,昨天的大敌韦泽立刻就变成了可以联合的盟友。而昨天一条船上的战友无疑就变成了争权夺利斗争中的敌手。

    就在东王府内每个人都怀着自己心思,做着自己选择和努力的时候,佐天候陈承瑢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天王府。

    在很多人的注视下,侍卫将门打开一条小缝,陈承瑢从门缝里面挤进了天王府。接着大门立刻就牢牢关上。随即,这些人立刻开始向各自的上司传递了消息。佐天候陈承瑢进入天王府,真正决定东王府未来走向的会面这就展开了。

    天王洪秀全依旧没有露面,参与会议还是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佐天候陈承瑢三人。听说韦泽已经撤出天京城,并且把他所有部属的亲戚们都给带走。韦昌辉冷笑一声,“却没想到韦泽竟然如此谨慎了!”

    提及自己的这位同姓,韦昌辉有着说不出的恼怒。同为韦姓,按照道理来说韦泽应该与韦昌辉更亲近才对。杨秀清手下将领杨辅清原本和杨秀清根本没什么亲戚关系,最后却认了杨秀清的宗,立刻摇身一变就成了国宗。韦泽却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投奔杨秀清。

    韦昌辉对韦泽的这个选择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厌恶感,他的恼怒是韦泽竟然选对了。杨秀清敢于用人,不管手下是谁,只要敢去卖命,杨秀清就会给机会。韦泽若是在韦昌辉手下,想来是不会有那么多冒风险的机会的。就是靠抓住了那一次次的机会,韦泽竟然杀出了自己的路,挣得了天齐王的地位。当韦昌辉在杨秀清手下负责天京城守备的时候,韦泽攻略安徽,北上救回北伐军,南下攻破江北大营。立下了赫赫战功。

    韦泽为杨秀清出生如死,让杨秀清能够从容的腾出手来打击韦昌辉。可以说,韦泽的功劳带来的是杨秀清的从容与得意。杨秀清的从容与得意,意味着韦昌辉被杨秀清沉重打击。

    韦昌辉当然忘不了,他曾经去找韦泽询问安徽局面。之后没几天,杨秀清先是声称让韦昌辉去安徽,剥夺了韦昌辉的兵权。随即又撤除了派韦昌辉去安徽的命令。堂堂北王,登时在天京城内沦落到无权无势无差事的地步。

    所以这次前来袭杀杨秀清的时候,韦昌辉也专门安排了一支部队去进攻韦泽的齐王府。韦昌辉下令不留活口,根本不用考虑劝降韦泽这种事情。没想到韦泽极为奸猾,根本就没在齐王府居住。有了这个事情,韦昌辉也根本不考虑再与韦泽有和解的可能。当年是听到韦泽撤走的时候带上了部属的亲人,他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秦日纲与韦泽没什么来往,对韦泽也没有什么恶感。不管韦昌辉如何语带嘲讽,秦日纲听说韦泽退出天京城,倒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他急切的说道:“我等可得赶紧行事了!若是没能完全控制天京城前就被齐王发现了端倪,那便糟了!”

    听秦日纲如此忌惮韦泽,韦昌辉冷笑一声,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说道:“韦泽当年跟南王,南王升天。跟北王,北王升天。跟杨秀清,杨秀清也死了。现在东王府那群人猪油蒙了心,想组建军师府,位居韦泽之上。他们不是嫌命长么?韦泽居于谁之下,谁就得死。他们根本就没看明白韦泽就是个扫把星!”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气话,可秦日纲与陈承瑢都是天国老兄弟,对韦泽的历史非常非常清楚。想到他们已经设下的计谋,再对照一下韦泽的过往,两人竟然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北王韦昌辉继续恶狠狠的说道:“若是他们早看清楚了韦泽的秉性,肯乖乖投到韦泽门下,我等可就糟糕了。不过他们既然一定要居于韦泽之上,那不用说,我等的计策定然能成功!东王府的那些人算是什么?他们也配和南王、北王和杨秀清比么?”

    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天命说却是此时中国很容易被接受的观点,等韦昌荣说完,虽然未必真的完全相信,秦日纲与陈承瑢竟然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第2章 天京匕见(二)

    男生一般很讨厌的莫过于打报告的人,韦泽也是如此。/// ..接待了第一个跑来把天京城内局面告诉他的人,对这么重要的情报非常重视的同时,维泽却对这些私下勾结他的家伙降低了评价。

    第二个人跑来通风报信来的时候,韦泽则是感到相当意外。值得意外的已经不是这个已经被韦泽所知的情报,而是居然不是一个人来寻求韦泽这个外援。等接二连三的人前来求见韦泽的时候,韦泽的耐心被一的消磨。身为太平天国的齐王,韦泽自身的工作也很是繁忙。哪里有空听着一群人些半真半假口不对心的废话。

    不得已,韦泽只能委派他在东王府当过咨议的老岳父出来帮忙,让他接待那些人。当陈得隆这个家伙亲自来拜见韦泽的时候,韦泽才不得不亲自接待。

    陈得隆当然不知道早在他之前就有人跑来寻求韦泽的支持,所以他非常郑重的把这个机密告诉韦泽之后。完之后,陈得隆看着韦泽那波澜不惊的神色,还以为韦泽是对陈得隆有什么恶意,所以才表现的这么轻慢。

    韦泽并没有轻慢陈得隆的打算。经过这么多人提供的情报进行的交叉对比,韦泽已经确定了大概的真实情况。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韦泽在考虑一件事,要不要试着稍微搅动一下天京城内的局面。韦泽并不知道历史上东王杨秀清被杀之后,东王余党们到底干了什么。不过从历史上到太平天国覆灭之时,天王洪秀全依旧牢牢掌握着权力这件事,韦泽能够确信,天王洪秀全绝非是一个肯把大权拱手相让的人。

    杨秀清架空洪秀全,首先是杨秀清与萧朝贵两人达成了同盟,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垄断权力的杨萧联盟。教皇南王冯云山之死又让洪秀全的神权没了强力基层支持。北王韦昌辉与翼王石达开都不是神权的支持者,这导致了垄断神权教义的洪秀全空前孤立。最终形成了一个杨秀清独揽政权的局面。

    韦昌辉杀了杨秀清,直接导致了太平天国政权的真空。所有想夺取政权的人都不得不转而从掌握神权的洪秀全身上获得政权合法性来源。从历史上看,洪秀全到死都没有把这个权力再次交出来。基于这样的认识,韦泽完全不相信所谓东王府转而成为军师府的可能。

    而且这个提法对东王府来实在是太过于美妙,美妙到怎么看都像是老鼠夹子上安置的诱饵。在最初的时候,韦泽倒是觉得东王府的人死光了就死光了,这和韦泽有个蛋的关系呢?但是离开了天京城,与东王府之间的矛盾冲突暂时结束的现在,韦泽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心安理得的看着东王府的这帮人就这么跳进陷阱里面去。

    随着前来向韦泽求助的人越来越多,这种或许能称为慈悲之心的感觉反复被激活,韦泽也觉得自己若是一句话不,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面对着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老相识陈得桂,韦泽实在是压制不住这种冲动,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后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陈兄弟,天王你们可以建立军师府,你就这么信么?”

    “呃?”陈得隆觉得极为讶异,他一直没考虑过天王是不是可信这件事。这么久以来,天王洪秀全作为东王杨秀清的傀儡,权力被剥夺的干干净净,对天国的实际操控根本没有任何发言权。东王杨秀清玩天父下凡的时候,可不是偷偷摸摸。每次天父下凡时候,城内的那些王爷,大臣,不仅自己得去,还得带着全家都去领旨。北王韦昌辉有一次没带儿子去领旨,还被杖责过。所以对陈得隆来,天王听东王府的话,这已经是常态。即便是东王杨秀清不在的当下,陈得隆也不觉得天王洪秀全有什么理由不听从东王府的命令。

    不过陈得隆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韦泽讲述这些东王府的内部情况,他诧异了片刻之后就接着道:“我信天王!”

    看着陈得隆这拉硬屎的态度,韦泽只觉得好笑。他继续问道:“陈兄弟,你也是带过兵的人,我问你件事,北王韦昌辉是怎么知道我回了天京城?东王命他去江西,他怎么知道我回了天京城呢?你是和我一起回的天京城,我们回去的时候既没有打旗,更没有弄得路人皆知。你当时还我这么悄无声息的会成,配不上我齐王的排场。我就这么进了天京城,天京城内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回来。韦昌辉怎么就知道了?你就没想过么?”

    陈得隆当然知道韦泽的齐王府遭到袭击的事情,他不仅看到了那烧的焦黑的残垣断壁,还见到齐王府内的好些尸体。经韦泽这么一提醒,他也皱起眉头深思起来。

    韦泽见陈得隆总算是开始动脑子想问题,他继续道:“韦昌辉几千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进了城,他定然是有内应。韦昌辉能够勾结秦日纲,凭的是什么?秦日纲一直是听东王调遣,怎么突然间就心甘情愿的听了韦昌辉的命令?这后头一定有人,还是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能够让秦日纲能够服气的人物。你觉得这个人到底是谁?”

    把问题道这个地步,韦泽就差直接出天王是这次事情的主谋这句话了。他之所以没,是因为韦泽觉得对方肯定不是傻瓜。听懂这番话之后稍加推断,再配合了前面韦泽的质疑,定然能够得出天王有问题的结论来。

    而陈得隆看来是很认真的在思索韦泽的这一切,到了后来,他的神色越来越阴沉,甚至有些惊恐起来。思考了好久,陈得隆试探着问道:“齐王千岁,你觉得这是天王主使的么?”

    韦泽心道这tm还用再问么?不过这么就太失礼了,所以韦泽只能用反问句来回答陈得隆的问题,“那你觉得还会是谁呢?”

    听了韦泽的话,陈得隆吓得干脆站起身来。他慌慌张张的道:“齐王千岁,还请您让我赶紧回天京城去。把这消息传给东王府的人!”

    “这天色已晚,陈兄弟不如在我这里住上一夜。等天亮再走!”韦泽劝道。

    陈得隆看样子被吓得够呛,他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齐王千岁,这可不行!此事如此重大,我若是不能马上回去禀报,东王府的人被害了怎么办?”

    “好!你现在就赶紧回去吧!”韦泽觉得自己的良心此时终于得到了平静。这几天来积累起来的某种负疚感在这一刻终于消失的干干净净,心灵上的轻松让韦泽甚至露出了久违的真正笑意。

    陈得隆慌慌张张的带人出了韦泽的军营,他在营门处上了马,立刻头也不回的向着天京城而去。这一路上也不管天黑,陈得隆一个劲的赶路。所幸路上马匹没有受伤,到了凌晨时分,陈得隆终于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天京城。

    进了城东的军营,陈得隆直奔黄维江的住处。作为黄维江的外甥,加上黄维江也过要陈得隆回来后见他,警卫也不敢拦着陈得隆,直到了黄维江的卧室门口,黄维江的贴身护卫才拦住了陈得隆。

    “我要见匡天候!我要见匡天候!”陈得隆气喘吁吁的道。

    贴身侍卫连忙抓住有歇斯底里的陈得隆劝道:“陈检,你声。匡天候刚睡下没多久,你若是有事不妨等到天亮了再来。这眼瞅着也该到天亮的时候了!”

    “我是真的有急事!若是被你耽误了大事,匡天候可不会放过你!”陈得隆先是对侍卫喊道,见侍卫不放他过去,陈得隆干脆扯着嗓子喊道,“姨夫,姨夫,是我,陈得隆,我有急事禀报!我有急事禀报!”

    正当无奈的贴身护卫要进去通报的时候,屋内传出了黄维江的声音,“让他进来!”

    推开侍卫,陈得隆一阵风般的冲进了黄维江的卧室,却见黄维江穿着衣服在床上坐起身。他连忙关上门,拖了个凳子到黄维江面前,先是精疲力竭的一屁股坐下,陈得隆带着有些麻木的惊恐道:“姨夫!齐王韦泽是个大奸贼!正是他勾结北王杀害东王!”

    “啊?”黄维江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得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外甥陈得隆竟然带回了这么一个消息。黄维江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韦泽了什么?”

    陈得隆先把韦泽所的话颠三倒四的给重复了一遍,然后急切的道:“姨夫,韦泽一定是和韦昌辉有了勾结,韦昌辉让他传讯给秦日纲。我和他一起回来的时候就在路上遇到了秦日纲,韦泽还派人去和秦日纲联络。就是那时候他给秦日纲传递了消息。不然的话,韦泽为何偷偷的进天京城,而且韦昌辉杀进齐王府的时候为何韦泽不在里面。这定然是他们演的一出戏!”

    黄维江神色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听着陈得隆梳理着整个过程,没有询问,也没有打断。

    陈得隆则是颇为后怕的道:“韦泽为何突然夺了我们一万人马,不就是要帮韦昌辉么?我们先对付韦泽,韦昌辉就能多活几天。他让我们去怀疑天王,不就是不想让我们杀韦昌辉么?我想通了这关节之后,只能假意顺着他的意思。就这样,韦泽还想留我在他营里面到天亮,我若不是一定要走,只怕现在就被韦泽给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这里,黄维江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笑声把陈得隆给弄得莫名其妙。他忍不住问道:“姨夫,我好不容易逃出条性命,你为何要笑我?”

    这话声音委屈,却不是陈得隆装出来的。他突然想通了韦泽是幕后主谋,一路上就反复思量,越是思量越是害怕,于是害怕越是思量。他是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回来把这个大消息告诉自己人,却没想到只换来了黄维江的几声“哈哈!”

    黄维江是真的被陈得隆给逗乐的,这几天他心情极为压抑,这一笑竟然收不住,最后不心给呛住,连连咳嗽起来。陈得隆连忙上去拍着黄维江的后背,好不容易才帮黄维江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德隆,你以为韦泽逃出条性命,我就没想过他是装的么?”黄维江问道。

    “啊?”陈得隆倒真没想过黄维江早就想到了这,他所参加的会议上,那些大人物们没一个提及此事,陈得隆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人都没考虑到此事。

    黄维江很是好笑的道:“韦泽若是真的和韦昌辉勾结,他从我们这里夺取了一万人之后,第一件事就该是和韦昌辉两路夹击我们东王府的部队。可他没这么做。如果他为了等其他部队,他又何必出城去?只要守住北城门,我们虽有三万多人,可这些部队还要分出一万多人围住韦昌辉。我们多派两万人去打韦泽。韦泽就算是无法获胜,守到他的兵赶过来,还是能办到的。现在他已经出了城,他手里也没有大炮,难道靠火qiang攻破天京城的城墙么?”

    听黄维江如此驳斥自己,陈得隆也急了,“韦泽这里面定有大人物在指使北王与燕王,现在看东王不在了之后,韦泽立刻风生水起。若不是他指使的,还能有谁?韦泽和韦昌辉可是都姓韦,他们可不姓杨!”

    这话听的黄维江皱起了眉头,韦泽的确是不姓杨,不过黄维江和陈得隆就姓杨了么?

    “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黄维江道。

    陈得隆却不想去休息,他是死缠着陈得隆要让陈得隆相信韦泽才是幕后的主使者。黄维江见陈得隆如此,忍不住怒斥道:“让你去睡你就去,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快滚!”

    见到黄维江态度如此强硬,陈得隆只能屈服了。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看着陈得隆离开的背影,黄维江并没有真的生气。抹黑从栖霞山赶回天京城可不是一般的辛苦,陈得隆看来也是玩了命。如此辛苦的陈得隆的确带回了韦泽的真正态度,从他转述的话里面能够清楚的听出韦泽的意思,那就是“天王乃幕后主使!”

    这个想法黄维江也不是没有过,不过他自己却一直没当回事,或者他自己并不相信。

    天王被架空到如此地步,等于是被软禁在天王府的那八十八个老婆和数百女官中。在外面负责看守天王府的都是东王的人,任何人想进天王府都不可能避开东王的监视。如果天王私下与韦昌辉勾结,是不可能不被东王察觉的。

    现在听韦泽言之凿凿的声称天王是主谋,负责京城防卫的黄维江当然不信,却也忍不住沿着韦泽的意思推演了下去。若是天王真的是主谋,那天王自然不可能让东王府的人杀了韦昌辉。现在东王府紧紧包围了韦昌辉,虽然双方部队的战斗力有些差距,不过等到天王的诏书下来,消灭韦昌辉也不是太艰难的事情。实在不行,甚至可以等军师府成立之后,请韦泽进城剿灭韦昌辉。

    可如果天王不想让韦昌辉死,以现在的局面,那就得东王府的人死。想到这里,黄维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失声笑出来。

    东王府的东殿尚书乃是天国的行政体系,所有文官都出自东王府。六部每部十二名尚书,这就是七十二人。七十二名尚书每人都有十几名甚至几十名幕僚。这一计算,就是千余人。三四万人的部队,司马以上的军官上千名。若是想剿灭东王府,就得杀光这数千人。

    虽然一度感到了惊悚与畏惧,不过黄维江很快就想明白了。天王洪秀全固然被架空,但是天国是毕竟是天王的天国,一旦真的摧毁了东王府,那么整个天国中央也就荡然无存了。黄维江实在是看不出天王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再沿着这思路想下去!

    不过韦泽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背后定然有一个大人物在其中主使。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既然齐王韦泽暂时不像是有嫌疑,那么这个人很大可能就是翼王石达开了。

    想到这里,黄维江觉得很是头痛。若是幕后主使是翼王石达开,那么在北王杀东王的时候,翼王石达开定然已经从湖北前线往回赶。要不了几天,他只怕就能带着大兵杀回天京城。如果不能迅速解决韦昌辉,等北王韦昌辉与翼王石达开联起手来,东王府可就危险了。

    黄维江此时已经起身,他换上了朝见天王的朝服,吃了早饭之后,他就到了议事的大帐。此时大帐中明晃晃都是穿朝服的东王府官员。大伙各个神色紧张中带着期盼。

    昨天佐天候陈承瑢带回了天王的旨意,天王答应了改东王府为军师府的提议。但是天王同样要求,军师的官职固然可以由军师府来管,但是没有天王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擅自增减军师府的人数。为了确保这件事,天王要军师府的人进天王府领诏书。当然,人数自然是由东王府来定。第二天一早,军师府的人就去参见天王。

    佐天候陈承瑢带回了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东王府都陷入了一场欢喜之中。成立了东王府之后,这些军师府的成员们立刻就是一步登天。他们再也不是东王的私臣,而是成为了真正的天国的核心。权力从此将只在军师府内部流动,却不会泄漏到军师府之外。

    争论随即开始了,军师府的成员到底是多少人,大伙为这个争论不休。这帮核心人员当然都要加入军师府,而且每个人还都希望尽量能够把自己的儿子,亲戚也塞进军师府中去。

    这一争论就到了大半夜,最后陈承瑢提议,除了领兵将领,东殿尚书之外,这些核心人员每个人都能带一个亲信加入军师府。每个人核心成员自己确定带谁参加军师府,但是每个人都是同样的名额,只能带一个。

    黄维江自然带了他最信得过的儿子,其他人自然和黄维江一样,带了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或者是儿子,或者是兄弟,或者是其他什么亲戚。

    既然是要觐见天王,大家自然都把朝服给穿上了。就见这一屋子的明黄色官府,以及各种图案的描金官帽。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东王的去世看来只是给他们这些下属打开了更美好的未来。他们不仅接手了东王的权力,并且更上一层,获得了东王都不曾得到的权力。现在只要经过在天王府的仪式,有了天王的诏书,所有一切都将板上钉钉。

    陈承瑢是最后一个进入大厅的,他一进来,所有人立刻上前围住了陈承瑢。大伙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一个劲的询问多次见天王的佐天候陈承瑢,见天王时候需要十分注意的礼数要领,生怕自己一个犯错,被天王给取消了进入军师府的资格。

    耐心的向众人解释了一阵,佐天候陈承瑢向大帐外看了看,“诸位,天色已亮,咱们现在就去见天王吧!”

    众人早就等急了,他们虽然也想显得矜持一些,走的慢,不过当队伍里面出现了性急之辈后,大家都加快了脚步。而这种群众性行动一开始,就没自然而然的激化起来。

    有人步子快,有些要么是被后面的人推动,要么是想尽快赶上别人的步伐,自然就加快了自己的步子。一个人加快自己的步伐,就带动了其他人采取了更快的速度。幸好大帐到门口的不远,所以没有发生踩踏的悲剧。但是一众人到了门口的时候基本都是跑着出来的。

    此时这些东王府高官们的轿子都等在门口,这些人基本都是八抬的轿子,也有些身份高贵的是十六抬。众位高官们冲到了自己的轿子前,立刻钻了进去。

    而佐天候陈承瑢毕竟是负责联络东王府与天王的人,他的轿子没动,大伙也不能出动。佐天候陈承瑢看每个人都进了轿子,他这才上了自己的轿子。

    “上路了!”随着陈承瑢在轿内一声吆喝,轿夫抬轿子就来向前走去。一个跟一个,东王府的重臣以及重臣们的真正亲信们乘坐的轿子也被抬起,随着陈承瑢的轿子先前而去。

    ps:这章6k,今天不更新了

第3章 天京匕见(三)

    韦泽头天晚上送走了陈得桂之后,因为感觉心安理得,夜里睡的不错。第二天一觉醒来,他神清气爽的出了大帐。帐外是个大晴天,万里一碧的晴空中,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在如此的好天气里头,韦泽的心情也更加愉悦起来。

    见到韦泽出来,立刻就有通讯参谋前来禀报,“总参谋长,从常州来的先头部队离栖霞山这边还有十五里地。”

    这消息让韦泽觉得一块心头的大头落进了肚子里面,按照部队的行军速度,十五里地一个时辰就能走完。他早就布置下交通线,部队联络的颇为顺畅,以韦昌荣和阮希浩的指挥能力,以部队参谋部的营运能力,可以排除部队在这最后十五里地迷路的可能性。

    果然,韦泽洗了脸,先去营地暂时巡视了一圈,就得到了先头的骑兵部队抵达的消息。回到大帐,就见到军马所在的场地上多出好些战马,一进大帐的门,等在里面的韦昌荣与阮希浩立刻向韦泽敬礼。

    韦泽用举手礼向他们回礼之后,从容的说道:“以后咱们的部队统统采取举手礼,在咱们的部队里面,太平军的礼仪制度一概废除。”

    听了韦泽的命令,韦昌荣满脸都是欣喜的神色,他大声答道:“齐王!哦,总参谋长,我们知道了!”

    阮希浩或许算是韦泽第二个嫡系铁杆,他在梧州一带参加了韦泽的部队,从此之后一直跟着韦泽。听到这个消息,他则有些吃惊的说道:“总参谋长,东王真的完蛋了么?”

    韦泽点点头,“天王勾结北王韦昌辉和燕王秦日纲,还有翼王石达开,共同谋害了东王。这太平天国到了这样的地步,咱们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我的意思很明白,这次我回到常州之后,天国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没什么瓜葛!”

    这是韦泽第一次如此直率的说明了自己的看法,心中的爽快实在是难以形容。倒是韦昌荣说道:“总参谋长,天王如此胡作非为,东王府的那些人还肯听他的?早就有人该起来把他给杀了,为东王报仇吧?”

    韦泽叹道,“唉!东王府那帮人啊!他们觉得是北王韦昌辉进天京城杀了东王是自作主张。我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没有天王把诸王给联合起来,燕王秦日纲凭什么听北王韦昌辉的命令?北王韦昌辉被东王折腾成那惨样,谁敢把身家性命压在北王韦昌辉身上?”

    “北王韦昌辉带了多少人进京?”阮希浩追问道。

    韦泽苦笑道:“就现在所知,比较靠谱的数量是三千人左右。”

    这个数字让韦昌荣与阮希浩瞠目结舌,过了好一阵韦昌荣大瞪着双眼睛问道:“东王府那些人到现在还是认为韦昌辉是自作主张么?他们喝**汤了么?”

    和这些兄弟谈话让韦泽胸中积累了好几天的那股子郁闷消散的极快,总参谋部距离韦泽心中21世纪那指挥最先进军事力量的参谋部的确差得远,不过这些兄弟都接受了正规军事教育,在常识方面都不算差。就算是韦昌荣和阮希浩属于旁观者清,可能让局外人三言两语就搞明白的事实也未免太简单了,偏偏身处局内的东王府人等非得咬着屎厥打提溜。

    韦泽也懒得再说这让人不爽的话题,他对韦昌荣和阮希浩说道:“我已经和他们说了好几次,想来他们总是能想明白吧。”

    韦昌荣点点头,而阮希浩却摇头表示不赞同,“总参谋长,你当时教我们运动技术的时候反复说,要用腹肌的力量,不要让腰受力。你按着我们的腰椎给我们讲,哪些部位容易受伤。我那时候对总参谋长的枪法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真心的服你了。可是你怎么说我都没弄明白什么叫腹肌用力,什么叫用腰受力。后来练的狠了,真的把腰弄伤了,一动就疼得钻心,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你要我们那么做。不光是我,好些兄弟都有这经历。不亲自吃过苦头,那就是不知道啊!东王府没吃过苦头,我觉得他们可不会听你的。”

    韦昌荣练武的时候也是吃了好多的苦头,这话让他听的连连点头。

    韦泽倒是微微变了脸色,“我说咱们可别乱开这玩笑啊!你们腰受伤之后,可以向作训部门请假,而且作训部门还会针对性的给大家理疗调理。同时更科学的进行训练。可东王府要是真的吃苦头,那就不是皮肉受苦,那是要出人命的!”

    “出人命?”韦昌荣和阮希浩同时变了脸色。两人都参与过广西血腥的土客仇杀,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出人命。他们自己在那残酷的仇杀中可是没少亲自取人性命。

    “喂!四叔!你是什么意思?”韦昌荣知道韦泽不是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听事情已经是大大的不对头,他情急之下称呼都变了。

    韦泽脸上阴云密布,“我什么意思?我原本觉得东王府那些人虽然跟着东王欺压其他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不过大家既然都在东王手下听令,我还是数次提醒他们。总觉得只要他们不犯傻,不去真的相信天王,以东王府当下的实力,自保总是能办到。可方才阮希浩所说,东王府的人根本不听我的,还是会一味的按照以前的习惯去办事。他们不相信天王想杀他们,可天王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天王牵头设下埋伏,有心算无心,这些人可就糟糕了!”

    韦泽把这个非常凶险的判断向两名心腹说了,但是他自己不仅没有放松,反倒是更加紧张起来。一想到东王府的人若是完全不把韦泽的话放到心里面去,韦泽的心脏跳动速度迅速提升。如果这杀戮一起,天京城立刻就会变成一片血海。

    韦昌荣明显没有韦泽那么激动,他挠挠头,“呃……,四叔,天王牵头也只是要杀东王而已。东王欺压其他人那么久,特别是把北王欺负成那个样子了,把东王杀了,惩戒一下北王,敲打敲打东王府的人,这事情不也就过去了么。你这么个说法,就跟天王要杀光东王府的人一样。”

    阮希浩这次还是明显站在了反对韦泽的立场上,“总参谋长,把东王府杀光了,这天京城里头还剩什么?就咱们掌握的天京城情报,没了东王府,天京城里头连像点样的官员都找不到。那时候天京城里头空荡荡一片,还不如咱们在皖中随便一个城呢。天王再怎么闹,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清除东王府的事情,这是在自杀啊!”

    “是啊!是啊!”韦昌荣立刻附和道,“好歹天国也是天王的天国,他好歹也不能把天国祸害到这个地步吧?这么简单的道理,天王不可能不懂!”

    韦泽可丝毫没有被两人的道理打动,不仅没有被两人言之有理的话打动,韦泽感觉自己的心脏以直线坠落的方式向下猛然坠落。这两位手下说的明显都是真心话,这两位手下说的还是非常有道理的话。韦泽也完全确定了一件事,东王府的人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韦泽的警告了。因为他们很容易就能想到韦昌荣与阮希浩想到的道理。清除了东王府之后,天京城内也就什么都不剩了。天王在这什么都不剩的天京城里头又能作甚?上吊自杀也不过是如此。

    这些人都能想明白简单的道理,或许他们也能够想明白些更复杂的道理。但是他们却都没想明白更简单更根本的道理。北王韦昌辉杀了东王杨秀清之后就已经沦为了“天国叛逆”,如果北王韦昌辉不能将东王府的人斩尽杀绝,让北王韦昌辉成为天国的道理,让被杀的杨秀清与东王府众人成为天国叛逆,那韦昌辉就只能乖乖的去死。

    如果韦昌辉原本就只是想杀东王杨秀清,那杀了杨秀清之后,他大可再逃出城去,或者干脆自行了断。到现在为止,韦泽得到的消息中,韦昌辉根本没有逃命的迹象,反倒是从天王府向东王府一次次的发出了各种极具诱惑的命令。在这些命令之后所隐藏的定然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至于洪秀全么,韦泽早在广西永安城时候就对他没了什么幻想。不过是为了给护卫他那一群老婆的卫队穿上蓑衣,洪秀全就能让作战部队交出蓑衣与斗笠,在冬日的大雨里头淋着。韦泽自己是完全干不出这等事,真的到了打仗的时候。如果一线部队装备不够,韦泽只会把他自己老婆的蓑衣拿出来给一线部队。

    对洪秀全这样的一个人而言,在手握实实在在的大权和继续当傀儡之间做一个选择,韦泽实在看不出洪秀全有什么理由不让天京城化作一片血海!

    想到这里,韦泽也不再劝说什么,此时他知道自己怎么劝说都是没用的。韦泽颓然的坐在了韦昌荣与阮希浩对面的凳子上,然后用低沉的语气说起了故事。

    韦昌荣与阮希浩愕然发现,就这么片刻之间,韦泽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极为干涩,甚至有点变了个人般的模样。但是两人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韦泽所说的内容上去了。

    “主人带着猎狗去打猎,每次都打不到兔子。于是主人怒骂猎狗说,你不愁吃不愁喝,怎么会每次都跑不过野地里忍饥挨饿的兔子呢。猎狗委屈的答道,我跑是为了嘴,兔子跑可是为了命啊!”

    说完了故事,韦泽有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问道:“你们现在带了多少骑兵?”

    虽然没听明白韦泽的故事到底什么意思,韦昌荣对自己的部队还是了若指掌,他答道,“三百!”

    “后面还能上来多少骑兵?”韦泽记得他手下的骑兵部队数量可不止这点。

    “总共有八百骑兵。”韦昌荣答道。

    “那就把这八百骑兵分成两队,一队和两个旅的步兵向天京城缓慢靠近。给我紧密监视。另外一队准备随时支援。”说完之后,韦泽垂头丧气走出了大帐。把满脸不解的韦昌荣与阮希浩丢在大帐里头。

    停在大帐之外,韦泽视线投向了天京城的方向,在那蔚蓝天空的天空下,已经升起的太阳暖暖的晒着,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好的晴天。然而在韦泽眼中的一切,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层黑暗之下,今天早上起床后的好心情完全飞到了九霄云外,韦泽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里头跟填满了铅块般的沉重,沉重到连呼吸都几乎无法进行下去。

    不同的视角下,同样美丽的天空就有不同的色彩。天京城内的天王府大门敞开了,东王府重臣们纷纷下了轿子,在女官们的引领下进了天王府。等他们刚进去,天王府的大门就关闭起来。这并没有引发众人的紧张。平素里别说基本没有开启过的天王府,就是东王府的大门也不是说打开就打开。

    女官们领着众人走了好久,把他们带进了个颇大的院子。院子边上树了不少旗杆,上面挂起了黄色的锦缎。在这晴朗的天空下,锦缎反射着柔和的亮黄色的光泽,真的是有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女官们安排众人站好位置,然后就退下了。佐天候陈承瑢跟着女官进去领旨。一众东王府的高官们带着自己真正的亲信就等在院子里头。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得到的封赏,以及出了天王府之后就要面对的内部斗争,大家心里头很紧张。在这个时候反倒没人想说什么。

    很快,一个穿着非常华丽的女官出现在从内府通向院子的门口。女官用清脆的声音喊道:“天王有旨,东王府众人接旨!”

    东王府众人纷纷跪下,太平天国不叩头,只是长跪。大伙一个个上身跪得笔直,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天王的旨意。女官却没有立刻说话,她先是转身向内府的位置跪倒,嘴里面念叨着什么。众人听不清,也不敢问。就只能这么老老实实的跪着。虽然天气很好,可笔直的跪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没过多久众人就觉得膝盖开始难受起来。

    没人敢抱怨,见天王的礼数就是如此。刚定都天京城的时候,大伙还有过长跪半个时辰听天王絮絮叨叨说一堆屁话的经历。礼数上大伙起身的时候要显得挺费力,证明自己跪的很诚心。而那次经历中,所有人不管诚心不诚心,都是摇摇晃晃的起身。有些身子板不太好的,是被亲兵给架起来的。那次的经历让这帮人记忆深刻。不少人心中已经觉得天王这次只怕还是要如此折腾兄弟们。

    跪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东王府重臣中有些胖的因为膝盖承受不住,身体已经开始左摇右晃。又过了一两分钟,女官终于起身,转向众人。她展开了手中的金灿灿的诏书,准备宣读。东王府的重臣,以及东王府重臣的心腹们也顾不得膝盖的强烈不适,都屏息凝神的听着。

    “东王府众人意图谋逆,杀无赦!”女官用清脆的声音大声念道。

    东王府的重臣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商量好的事情可不是这样啊!难道是这女官私改圣旨不成?

    没等这念头变成下一步的行动,那些黄绸晃动,从后面突然冲出了如狼似虎的士兵。他们手中都拿着长短兵器,向着近在咫尺的东王府重臣们杀了过去。

    黄维江就在第一排第一位,他正想站起身呵斥这些士兵,一杆长枪就当胸刺入。他下意识的用手仅仅抓住枪杆,而另外一杆长枪却直刺入黄维江的咽喉。一阵强烈的痛楚与充满了血腥味的窒息中,黄维江眼前黑暗下来。临死的痛楚感已经迅速消退,黄维江只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悸动。好像是无限的漫长,又像是转瞬之间,这悸动的感觉也消散开来。

    黄维江最后的念头是,“到底哪里出了错?!”

    像黄维江这种首当其冲的或许还算是有些幸运,那些位于跪拜方阵中央的人在临死之前还要经历亲眼看到东王府同伴被杀死所带来的恐慌。在这时候,所有人所喊的都是“你们要干什么?”或者“你们要造反么?”

    但是对面杀来的士兵们根本不回答,而是奋力实施着毫不停歇的杀戮。东王府的重臣们已经跪了好一阵,即便是站起身来后也感觉腿脚都不灵便。即便是他们中不少人也曾经也是到头舔血一路杀到现在的,在没有武器,身体也没在最佳状态的当下,他们的抵抗也显得非常徒劳。

    更不用说这批士兵之间配合默契,两三个人组成一个小队,同时用手中的长枪攻击一个东王府的重臣。即便某一杆长枪被东王府的重臣抓住,另外的士兵也毫不迟疑的继续猛戳。在如此暴风骤雨般的猛攻下,东王府的重臣转眼间就到了全军覆灭的边缘。

    东王府里头也有真正的高手,扶天侯傅学贤所处的位置比较靠中间,而且他是东王府中一直强烈要求杀死北王韦昌辉的代表人物。别人都是在审时度势的为自己考虑,只有扶天侯傅学贤整日里只吆喝着要带兵立刻杀了韦昌辉。

    即便是到了东王府,扶天侯傅学贤的心思依旧在杀韦昌辉之上。这让他以最快的反应进入了战斗状态。在加入太平军之前,扶天侯傅学贤乃是个拦路抢掠的山大王,因为从小就有严重的皮肤病,一直饱受歧视欺凌的扶天侯傅学贤性格极为暴烈。面对敌人的时候,他斑白的脸几乎整个扭曲起来,这意外的视觉效果让冲过来的士兵愣了愣。趁此机会,傅学贤一把抓住长枪,顺势飞起一脚踹飞了正面的士兵。

    傅学贤也不去尝试抵抗,他直奔来时经过的大门,试图从这里杀出一条生路。然而大门处闪出一条身影,那人手持一把手铳,没等傅学贤反应过来,枪声一响,傅学贤胸口中弹,他身子一软,手拄着长枪跪倒在地。

    后面三名士兵赶上来,对着傅学贤完全暴露的后背奋力刺出。枪尖深深刺入了傅学贤的后心,后腰,左肋。没有惨叫,没有呻吟,傅学贤抬起头看着对面击中自己的那人,他那斑白的脸有些讶异。他张开嘴,鲜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扶天侯傅学贤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张应宸,你……”

    很明显,张应宸把从韦泽那里学来的刺杀术教的很好,东王府重臣们来了一百余人。不到五分钟,所有人都被刺倒。长枪手们没有退下,而是毫不迟疑的开始在地上的每个人脖子上补枪。又过了两分钟,最后的呻吟与求饶声完全平息。这个被那些绸缎映衬的金光闪闪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杀戮刚结束,跟着陈承瑢一起进了天王府的家伙就跑了过来。他是陈承瑢的亲信,也是东殿尚书下的一名文官。此人在东王府中人面极熟,却没什么特别的能耐。今天早上,东王府重臣们见到陈承瑢居然选他进了未来军师府,都颇为不屑。

    不久前曾经露出过嘲笑神色的东王府重臣们此时都已经命丧当场。他们的尸体被张应宸的部下统一摆成了脸朝上的姿态。这很体贴的做法并没有让这位前东王府的文官感到轻松,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熟悉脸孔,那死不瞑目的表情,以及凝固在死者脸上的那种临死时痛苦与震惊的表情,都让这位文官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

    但是不管心里面怎么害怕,这位文官都不得不执行自己的任务。他颤抖的手中拿着一份名单,名单上是此次被诓骗进天王府的东王府重臣的名字。每确定一名死者的身份,官员都会在名单上相应的名字后面画个勾。

    勾完了这两百多人的名字,那文官脸色惨白,手抖得连笔都拿不住。他急急忙忙的拿着名单向着院子附近的房间奔去,用最快的速度脱离这满是死者的修罗场。

    房间里面还是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与佐天候陈承瑢三人,天王洪秀全依旧没有参加这会议。看了全部被勾掉的名单,陈承瑢长长的松了口气。韦昌辉则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至于秦日纲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佐天候,那接下来的事情又要劳累你了!”韦昌辉笑道。

    陈承瑢答道:“北王,你的兵退了之后能守住北王府么?”

    韦昌辉脸上露出了自信,“这个你放心,既然东王府的队伍无人统一指派,莫说三万,就是十万又有何惧?”

    韦昌辉如此有信心,陈承瑢也只能起身说道:“好吧!我现在就去办事!”r1058

第5章 天京匕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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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承瑢有点神不守舍的回到天王府,心中又悲又希。原本就不是一直带兵的将领,打下天京城之后一直在京城做文官,陈承瑢对于上千人的杀戮并不习惯,更不用说是针对自己曾经兄弟的杀戮。一种悲凉感不可抑止的涌上心头。

    不过此时凌驾在这种悲凉感之上的却是一种喜悦与轻松。几年来,遥控各路大军,总领天国事物的东王杨秀清对包括陈承瑢在内天国兄弟的种种刁难,打击,甚至是折磨与杀害,都让陈承瑢感到深深的绝望。等到陈承瑢确定杨秀清的最终目的是封万岁,取天王而代之之后。他毅然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忠于没有什么倒行逆施行为的天王洪秀全。

    在东王一手遮天,东王府完全掌握了天京城的时候,想要为天王除掉东王这个大叛逆是极为艰苦的任务。陈承瑢势单力孤,天京城内同样没有什么同盟军。最初的时候,陈承瑢私下告诉天王东王要造反,天王甚至都不相信。

    好在天王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他曾经让女官到东王府告诫众臣。东王杨秀清的反应是直接杀了曾水源等不肯直接表明立场的将领。随即就是东王要封万岁,这居心已经昭然若揭。等到陈承瑢把韦泽的那番表态告诉了天王,天王才最终下定决心除掉东王。

    只是此时的天京城中几乎没有了任何天王的盟友,又是陈承瑢多方联络,包括把北王与燕王都给在封万岁之前赶出天京城在内的策略,包括把韦泽召回天京城的谋划。苦心孤诣的这番努力总算是得到了结果,东王、东王府、东王军的中层军官全部被清除。除掉了这些人之后,剩下的都是些下级军官。他们是很好处置的。陈承瑢命令这帮人回归军营就行了。

    现在陈承瑢心中最大的感觉就是如释重负,他与天王等人终于安全了。虽然中级军官里头或许很多人没有造反的心思,可整个天京城里头听从天王、北王等人指挥的军事力量满打满算不到五千。而东王府的部队足足有三万多人。卒长指挥百人队,秩序五六个卒长联起手,就能拉起五六百人的队伍。这五六百人振臂一呼,天知道数万的军队里面会有都少人响应。那时候区区五千人是根本抵挡不住的。为了天王,为了天国,陈承瑢也只能完全牺牲那批中层军官了。

    进了一直与北王韦昌辉与燕王秦日纲密谋的房间,却见两人都不在,只有个女官在里头。陈承瑢先是一愣,随即想起秦日纲偷偷回到北王府去指挥屠杀东王府中层的行动。他正想坐下,屋内的女官却说道:“佐天候,天王命你去见他。”

    跟着女官到了天王的后殿,陈承瑢见到了洪秀全与北王韦昌辉坐在一起。而在天王洪秀全旁边侍立的竟然是张应宸。洪秀全与韦昌辉的脸上同样是如释重负,见到陈承瑢进来,韦昌辉笑道:“佐天候,咱们原本抱着九死一生的想法去杀杨秀清,没想到上帝保佑,我等竟然能如此顺利。这除掉杨秀清的余党,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啦!”

    陈承瑢跑的最多,体力与精力消耗的最大,他疲惫的点点头,向洪秀全行礼,“恭喜天王,终于清除了杨秀清、东王府,以及杨秀清的余党。再也没人敢谋夺天王的江山!”

    这些天只有陈承瑢才能自由的去见洪秀全,以前每次见洪秀全,都只见洪秀全满脸严肃,得知了除掉杨秀清以及杨秀清党羽的清君侧行动终于大获全胜,洪秀全脸上此时也露出了笑容。那是如释重负的笑容。以杨秀清的实力,以杨秀清对天京城的控制能力,到现在为止看似轻而易举的行动,其实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只要有一个环节不对,谋划被发现,那就不光是韦昌辉、秦日纲、陈承瑢的性命不保,包括天王洪秀全只怕也会命丧当场。这完全是在刀尖上跳舞,容不得一丝差错。

    然而洪秀全并没有高兴太久,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退去,却见他眼圈一红竟然流下泪来。洪秀全抽泣了几声,哽咽着说道:“大家都是兄弟,我得说几句咱们兄弟才能说的话。若不是东王杨秀清,我等是断然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却没想到东王鬼迷心窍,意图谋反,若不是如此,我等也断然不会向兄弟挥刀相向!”

    “哼!”北王韦昌辉很明显没有被这话给感动,他作为杨秀清的“兄弟”,吃够了这位带头大哥的苦。前后数次加起来,韦昌辉挨过杨秀清这位带头大哥下令打的近千杖。就算是脑子记不住,这屁股上的伤疤也会反复提醒韦昌辉。

    陈承瑢没怎么受过杨秀清太多的刁难惩罚,加上他在东王府办事,深知营运这么大一个天国到底有多艰难。而从金田起义到现在,太平军多少次面临着覆灭的危险。掌舵的东王杨秀清带领大伙一步步的从金田开始走到今天,在距离广西老家几千里外的天京城建立起了现在的天国。

    陈承瑢很能理解洪秀全的感伤,可陈承瑢并没有因为参与杀死杨秀清而有丝毫的后悔。如果洪秀全不杀杨秀清,杨秀清要不了多久就会推翻洪秀全。那时候杨秀清会不会网开一面,留下洪秀全的性命,就杨秀清之前表现出的那种对兄弟毫不留情的杀戮来看,陈承瑢可没有任何信心。

    见天王洪秀全哭泣,佐天候陈承瑢倒是一脸戚戚然的模样,韦昌辉心里面很是不高兴。只是此时他也不想指责二人,长长的舒了口气,韦昌辉大声说道:“我等讨逆成功,这就是天意!乱臣贼子,终有此下场!现在佐天候你立刻去告知城内的部队立刻回归军营。佐天候,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办妥?”

    “何事?”陈承瑢此时心中闪动着千般念头万般感慨,根本想不起韦昌辉所说何事?

    韦昌辉说道:“我给你了份名单,让你留下了一些人不要杀?你可帮我通知到他们了没?”

    陈承瑢听到这个才明白过来,他答道:“那些人我都已经让他们去守城门。”

    “好,你我现在分头行事。你去让当兵的回军营。我现在就去见那些人。”对陈承瑢说完,韦昌辉转头向洪秀全说道,“天王,现在还需你借给我些衣服与女官!”

    “那些人为何不杀?”洪秀全有点意外的问道。

    韦昌辉直率的答道:“那些人都是跟过我的人,素来比较忠义。只要我亲自去告知他们此次乃是除逆,他们定然会幡然醒悟,跟我走的。”

    陈承瑢听了这话心中一震,韦昌辉想到了这点,可陈承瑢却没有想到。陈承瑢也知道有些军官未必肯支持东王,至少在东王覆灭之后不会选择继续为东王效忠。可当时他又担心这些人没他想的那么可靠,所以就只能让他们去死。却没想到韦昌辉竟然如此有胆子,给了陈承瑢一个名单就让陈承瑢放过一些人。

    一面心中埋怨韦昌辉过于大胆,陈承瑢也大为后悔,他自己当时为何就没想到这点,让不少人凭白被杀。

    听了韦昌辉的话,洪秀全也皱起了眉头,“若是有不肯跟随杨秀清造反,只是不得不听从杨秀清命令的兄弟,我们还是要放过的。佐天候,你可好好选出了这些人么?”

    “这个……,我这几日根本没空想到这些……”陈承瑢试图解释。

    “哎!”洪秀全叹口气,语气里头是相当不满的情绪。

    但是到了此时,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天京城内数万军队还布置在城内包围着北王府,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让部队回军营,街上没了部队,韦昌辉才能尽快去说服那些忠于天王的人。陈承瑢与韦昌辉两人分头行动,一前一后的出了天王府。

    此时天京城内折腾了好几天,部队都相当的疲惫。得知了天王下令处置北王的消息之后,部队都放下心来。陈承瑢下令部队回军营,虽然不少部队远远听到一阵爆炸和喊杀的声音后心存疑虑,部队里头连个卒长都没有,两司马只负责指挥二十五人,部队里头有这么多两司马,谁也指挥不动谁。有些部队立刻服从命令,撤往军营。那些不想走的看到自己所属部队的人都撤走了。他们也只能跟着大队一起回归军营。

    等天黑下来之后,天京城内的街头已经再没了军队。韦昌辉此时已经换了天王侍卫的衣服,和女官在一起出了天王府,向着他所相信的那些将领的驻地去了。

    那些将领们见到韦昌辉突然出现,最初都是大惊。不过与韦昌辉想的一样,这些人都是跟过他的人,并没有立刻要捉拿韦昌辉。毕竟此时东王已经被杀,曾经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不复存在。

    接下来听韦昌辉说,他奉天王命令诛杀叛贼杨秀清,并且已经杀了东王府的杨秀清党羽。这下将领们都如同被雷劈的蛤蟆,呆住了。东王封万岁的事情完全公开,将领们心里面也都清楚,东王杨秀清封了万岁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杨秀清以“知情不报”的罪名杀死曾水源等人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天京城。在天京城内也早就有传言,杨秀清试图杀了洪秀全自立。

    现在北王韦昌辉亲自来说奉了天王命令诛杀叛逆,将领们也都信了。不信又能如何呢?众将也没有杀了天王洪秀全自立的打算,东王府的重臣进了天王府之后再无消息。这些将领最终都表示,愿意接受天王洪秀全的指挥。当然,也肯服从北王韦昌辉的命令。

    到了午夜时分,韦昌辉走遍了所有的他亲自点过名的将领那里,说服了这些人固守军营,哪里都不要去。

    将领们自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军营,局面变化的如此之快,他们那里还敢随意出营。东王杨秀清以及东王府的重臣尚且被杀了个干净,他们不过是些普通将领,此时到处乱走,那不是找死么?

    韦昌辉准备回北王府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有些不明身份的人正在不断的说服了守北边城门的卫兵溜出天京城。看他们行动的方向,大概是向齐王韦泽驻扎的栖霞山而去。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韦昌辉心中大急,如果被韦泽得知了天京城内的局面之后那还了得。此时天京城城防正处在最薄弱的时候,在昨天的时候,韦泽或许靠手下的部队还打不破尚且由东王府控制的天京城。如今东王府不复存在,韦泽有了攻入天京城的机会。他立刻下令,“追!逃出去的定然是心怀鬼胎的逆贼,追上之后全杀了,一个不留!”r1058

第6章 天京匕见(六)

    韦泽是快到凌晨的时候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他原本就和衣而卧,警卫员轻声一喊,韦泽腾的就从床上坐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警卫员说道:“总参谋长,在天京城外的部队里面送回来些人,有最新情报。| .[2][3][w][x]”

    “让他进来!”韦泽一面起身去洗脸,一面答道。

    很快,情报参谋急匆匆奔进了韦泽的大帐。就见那名参谋满脸惊恐,看来受了不小的惊吓。敬礼之后说道:“报告总参谋长,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有不少人逃出天京城。到了夜里,天京城守军出城追击这些逃脱的人。我军按照布置与出城追击的那支部队交火。部队没什么损失,城内那支部队倒是损失了些人。我们已经把那些逃出城的人收拢起来带回营地。”

    “那些人都是什么人?”韦泽问道。

    参谋军官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大概分为三类,一类是东王府的文官,他们说天王昨天一大早就把东王府的重臣叫进了天王府,中午时分又把中级军官给叫走了,到了下午都没有任何消息。这些人觉得事情不对,就拖家带口的逃出天京城投奔咱们。第二类是一些军人,他们听到东王府中级军官所在的地方有枪炮声,他们觉得事情不对,也逃到咱们这里。第三类是六名北王和燕王的手下,他们参与了受命跟着燕王去杀东王军队的中级军官,据他们所说,总共杀了两千多人。他们实在是杀不下去,干脆就跑来我们这里。不过这只是他们几个人所说,还做不得准。”

    “杀了两三千人?”韦泽整个人都懵了。这帮人可真的敢下手啊!把一支三万多人军队的中层杀光,大概也就是两三千人。可这等杀法,已经不是打断了这支部队的脊梁,而是硬生生抽出了这支部队的脊椎。

    这消息十分惊悚,韦泽却不得不信。北王府三千人的部队面对十倍的敌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是不可能真正控制天京城内的士兵。

    “记录!”韦泽对值班参谋说道,“立刻对那些逃出来的人分别询问,尽快收集情报,建立时间线。”

    很快,一份命令就草拟完毕,韦泽看了一遍之后签名盖章,让机要室将命令发了出去。

    忙完这些之后韦泽再也不想睡,他干脆坐回到办公桌靠在折叠椅子上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天京之变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凌晨。天王那边只用了三天就杀光了天京城内的东王势力,这个速度之快实在是令韦泽讶异。当然,这个过程中的血腥程度,也让韦泽心惊。

    韦泽的心态这几天也如过山车一样呈现出大起大落的过程,他最初只是知道天京之变或许会爆发。爆发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或许有能力参与其中。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一度嘲笑过的“农民”搞起zhen治斗争来,其果敢程度,或者说血腥程度大大超乎他的想象之外。如果是韦泽的话,无论如何都搞不到这样的程度。

    现在韦泽能够选择的唯一出路就是完全脱离太平天国,天京之变的血腥程度对于韦泽的部队统一思想倒是件极为有利的事情。知道了天京城内的大屠杀,韦泽部队里面人人自危是必然的事情,那时候就能够让这支部队心甘情愿的脱离太平天国了。

    当思维不得不接受事实之后,韦泽发现自己其实原本就没有什么选择。以前认为或许能够插手天京之变,完全是韦泽在自己脑子里面想象出来的。韦泽想象的基础是以不参与屠杀为底线,这本身就决定了韦泽根本没有机会。

    天亮的很快,韦泽等大家都吃了早饭,才召开了参谋部会议。胡成和做事很谨慎,他虽然自己没有前来天京城,却把半个参谋部给派到了韦泽身边。昨天韦泽已经让前十六军一半的队伍带着部队家眷前往镇江,消除了部队内不稳定因素之后,韦泽也觉得安心了很多。

    虽然情报不够完成,负责询问工作的情报参谋也拿出了一份整理出来的天京之变的时间线。先杀东王、挤走韦泽、消灭东王府、屠杀东王部队的中层军官,看完这一系列的步骤,所有人都傻了眼。

    韦昌荣过了好一阵,才用震惊的语气说道:“总参谋长,我们现在怎么办?打进天京城么?”

    雷虎还算是比较镇定,即便如此,他说话的声音也怪里怪气的,仿佛声带都僵直了一样,“如果按照情报,我们现在还是有机会打进天京城的。”

    “打进天京城之后怎么办?和天王他们火并么?”韦泽平静的问道。

    “火并就火并!天王如此倒行逆施,我们火并他又怎么了?”阮希浩的声音一听就是那种靠点表面的狠劲给自己壮胆的状态。

    “天王杀这么多兄弟,并不是咱们火并他的理由!如果这是理由的话,我们火并天王的时候就不用杀太平军的兄弟了?那时候凭什么不让别人有火并我们的理由?”韦泽问道。

    这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大家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面对着完全超出想象的现实,其实每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撤吧?总参谋长,我等只要挥军进攻江浙。江浙的清军根本不堪一击,我们占领了江浙之后联络小刀会的兄弟。合兵一处后至少有十万人。有你领着,咱们自己干也能打倒满清!”韦昌荣说道。虽然这本该说的激昂慷慨,可知道了天京城内被屠杀了数千人,平素里大胆无畏的韦昌荣也显得很蔫。

    韦泽心情也兴奋不起来,他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撤是一定要撤的。不过现在还不能撤!不管如何,城内还有那么多东王部下的亲属,我们现在尽可能为他们多做点事情吧。我宣布,从现在起,实施战事警戒。做好边打边撤的准备,部队在这里最多再留四天。四天后,无论什么情况,我军都要撤退回常州去!”

    军事会议很快就散了,韦泽把他岳父祁玉昌找来,先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韦泽对震惊的祁玉昌说道:“岳父,你那里可有现在还敢去天京城见天王的人才?”

    祁玉昌可是被韦泽告知的消息吓住了,他一时没听明白韦泽的话。等韦泽重复了第二遍之后,他战战兢兢问道:“为何要现在去见天王?”

    韦泽答道:“我若是派我手下的军官去,那就显得太咄咄逼人了?而且我手下的兄弟们年轻气盛,很难保证他们情急之下不说错话。你这次出来的时候带出了那么多在东王府当过咨议的人,他们都是读过书的人,想来其中应该能有待人接物颇为不一般的人才吧?”

    “齐王?你现在派他们去说什么?要和天王打仗么?”祁玉昌此时勉强缓过来劲,他依旧是战战兢兢的答道。

    “我这次派人去只是要告诉天王,我从此要脱离太平天国。而且我想向天王讨要些人。”韦泽给出了答案。

    祁玉昌告诉韦泽他会尽力而为,不过当下的局面,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找到合适的人。

    韦泽也能想到那些文人在如此局面下只怕是不可靠,不得已,他只能找了几个比较看得过去,但是职务不高的参谋部人员。最后后勤部的李维斯自告奋勇前去见天王。

    “你可要知道,这次去或许会有生命危险!”韦泽告知了李维斯这个残酷的事实。

    李维斯点点头,“总参谋长,只要咱们的部队还在,天王只怕也未必敢把我怎么样。雷虎检点说的有道理,此时天京城东王的指挥系统已经崩溃,天王尚且无力建成新的指挥系统。他们正在最弱的时候,我又不是去骂他们的。他们只怕此时最想的就是赶紧把我们给送走。危险肯定有,不过我觉得远没到被杀的地步。”

    “好吧!我就让人给你培训一下太平天国见天王的礼仪,这时候咱们还是尽量以不刺激天王为上策!”韦泽答道。

    一个小时后,李维斯与四百骑兵打着齐王韦泽的大旗向着天京城而去。没到中午时分,这支部队就抵达了天京城北门外。看到这么一大队骑兵到了城外,城头上虽然也有人比较紧张的跑来跑去,但是那数量与以前根本没办法相比。

    派了两名战士靠近城门,向城上通报齐王韦泽派人觐见天王。城头上的部队看来也不想擅开战端,他们只是告诉城下的韦泽部队,让他们等着。过了好久,城门没有打开,城头上垂下一个箩筐,只让使者一人进程。李维斯下了马,整理了一下衣服,坐进了箩筐中。

    城内的守军如临大敌,即便只有李维斯一个人,仍然上来了七八个人,上上下下把李维斯彻底给搜查了一遍。搜查完之后,他们立刻把李维斯架上一匹马,由十几人的马队护送,把他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天王府外。在府外又等了一阵,侧门开了。李维斯被带进了天王府。

    洪秀全、韦昌辉、秦日纲、陈承瑢四个人在一间偏殿里面坐着,李维斯立刻上前施礼。然后就站起了身。对这个做法,这几个人也没有太追究。陈承瑢先开口了,“韦泽要你来做什么?”

    李维斯答道:“天王,我们总参谋长韦泽派我来告知天王,您命人杀了东王,又杀了东王手下几千兄弟。我等绝对不能接受你这样大肆屠杀的做法。所以我军已经正式决定脱离太平天国,以后咱们分道扬镳,恩断义绝。总参谋长不久之后会把所有旗帜,官服都归还天国。”

    韦昌辉听完这话之后勃然大怒,他怒喝道:“韦泽这个杨秀清的党羽,到现在竟然还不赶紧自己把自己绑了到天王面前请罪。天王或许会饶了韦泽的性命。你不提自己造反的事情,反倒说天王屠杀兄弟!好狗胆!”

    就跟没听到韦昌辉的怒骂一样,李维斯接着心平气和的说道:“除此之外,我们总参谋长还有一事想请求天王答应。”

    “还有什么鸟事?现在我们就把你拖出去砍了!”韦昌辉继续骂道。

    天王洪秀全摆了摆手,示意韦昌辉停下。见洪秀全亲自发令,韦昌辉又骂了几句才闭上嘴。

    “天王!杀东王,您可以说东王谋逆!杀了东王府的人,您可以说他们是东王的死党。杀了上千的将校,您可以说他们是东王的党羽。我们总参谋长请求您把被杀的那些人的家属交给我们带走。您杀了几千人,如果此时停下手来,还能向整个太平天国的兄弟们说的过去。您有这个道理。既然我们总参谋长是东王手下第一大将,我们自己脱离了天国,能带上那些被杀兄弟的家属。太平天国的其他兄弟们得知了这个消息,也会觉得我们是理亏……”

    等李维斯说到这里,北王韦昌辉再次怒道:“韦泽那个狗贼,在依附杨秀清的时候可完全没把天王放在眼中,杨秀清要当万岁,要谋逆。他就鼓动杨秀清篡位。这么一个人,还敢说自己有道理了么?”

    对韦昌辉这么充满正义感的发言,李维斯作为年轻人当然很不高兴。但是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天王洪秀全吵架怄气的。特别是无意义的争吵只会让李维斯无端丧命。而且就如韦泽所说,现在韦泽的部队与天京城内这帮人的关系并不是有什么君臣名分来决定的。决定双方地位的乃是战斗力。据为优势地位的韦泽部队,只要不采取威胁方式的就事论事,对方反倒更容易接受他们的战斗力处于劣势的现实。

    果然,北王韦昌辉虽然也怒骂,但是仅仅是在精神上施加压力,却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而天王洪秀全又阻止了韦昌辉继续骂下去。

    等韦昌辉安静下来,李维斯继续说道:“那些被杀兄弟的家人留在天国,也不过是些罪人家属。天王您放了他们和我们一起走,天国兄弟们知道此事之后,定然觉得天王您宽宏大量饶他们一条性命,反倒更容易相信是东王理亏。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天王能够放过那些人,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走!”

    听到这里,陈承瑢看了看天王洪秀全,这才开口问道:“虽然齐王派你来这么说,但是我怎么知道齐王这不是在诳我们?等接到这些人之后,齐王再无什么顾及,那时候派兵攻打天京城呢?”

    “我们开会的时候也有人提出过攻打天京城的建议。”李维斯用非常平和的语气就事论事的说道,并没有丝毫的威胁意味。虽然如此,但是洪秀全也好、陈承瑢与秦日纲也罢,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畏惧的神色。只有韦昌辉,则是大怒的模样。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立刻破口大骂,而是等着听李维斯接下来的话。

    “我们总参谋长言道,我军只要再打进天京城,那定然是要再火并一次兄弟。大家从广西开始起来造反,造的是满清的反,杀的是清妖,可不是来杀戮兄弟们的。假如我军偶然在这次火并中获胜,那就算完了么?外面还有翼王,还有安徽的诸位天候,他们会就此罢手么?他们定然会起兵来为被我们杀的天国兄弟报仇。那时候杀得个尸山血海,死的还都是咱们自家兄弟!我们进天京城这是要灭清妖,还是要帮清妖?所以我军商量的结果是,绝不进天京城!”

    听李维斯说到这里,洪秀全等人的脸色再次变得极为难看起来。韦泽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他说的是一个很容易就能想到的简单事实。而这个事实的残酷性已经由天京城内刚发生过的事情证明了一次。

    “所以,我们总参谋长派我来,就是请求天王看在大家一起这么久的情义上,放那城内的那些人和我们一起走。这也是天王您的大恩大德!”李维斯最后总结道。

    没有威胁,没有叫嚷,李维斯把此行的目的说的清楚明白。洪秀全等人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阵,陈承瑢问道:“若是我们不放人呢?”

    李维斯轻轻舒了口气,“若是天王不肯放人,也请饶了这些人的性命。他们不过是东王府兄弟们的家属而已,若是天王把他们都给处决了,到时候天国兄弟们人人自危。天王您毕竟是天国之主,放了那些人,天国兄弟们会记得天王您的仁德。若是杀了他们,天王您要怎么安抚天国兄弟们的人心呢?”

    “凡是叛逆的尽皆杀了,这才让人不敢再入杨秀清这逆贼般行事!若是不严惩这些人,难道让那些人跟着杨秀清有样学样么?你奉了韦泽之命前来说这些话,就是要蛊惑天王,罪在不赦!”韦昌辉看来被李维斯的话给气到了,他站起身指着李维斯大骂道。

    “北王,你先坐下!”洪秀全语气严肃的命道。

    等韦昌辉不情不愿的坐回位置上,洪秀全说道,“这件事我自会下定决心。却不知道韦泽之后要去哪里?”

    “我军会在天京城外最多等四天,若是能接到天京城内的兄弟,我等立刻就走。若是接不到,到了第四天,我等也会走。总参谋长派我来要说的话已经说道,我就告辞了!”李维斯说道。

    洪秀全挥手阻止了韦昌辉叫嚷的冲动,又对陈承瑢使了个眼色。陈承瑢起身带着李维斯离开了天王府。在门口让人带走李维斯的时候,陈承瑢有点不自信的问道:“齐王果真要走么?”

    “我们参谋长说了,天国兄弟自相残杀只会便宜了清妖。佐天候,既然进攻天京城只会让天国自相残杀个干净,我军是绝对不会进攻天京城的!留下来大家以后也没办法相处,事到如此,我们就这么散了吧。”李维斯再次强调了韦泽的态度。

    陈承瑢也不知道是理解了韦泽的态度,还是对当下局面感到遗憾,或者只是单纯的感伤。“哎!”的叹口气,陈成荣就让人带李维斯走了。

    李维斯直到表面上看着从容,实际上心中忐忑不安,直到他被送出城,重新回归骑兵队伍里面,斯才感觉到后背上的贴身衣服不知何时被汗水彻底打湿。

    “立刻回去!”在发布命令的时候,李维斯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第7章 天京匕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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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泽居心叵测!这里面定然有诈?”韦昌辉恼怒的说道,“这等逆贼不说俯首认罪,反倒想让我们放人!他是魔障了吧?”

    这是完全基于正义感的愤怒,作为此次诛杀逆贼杨秀清的骨干人员,韦昌辉坚信自己行动的正义性。至少在韦昌辉看来,负责东王府内部工作的陈承瑢与执行战斗的秦日纲都归他指挥,韦昌辉乃是此次行动中最大的功臣。

    推翻了压在天国头上的杨秀清这座大山之后,在强烈的立场带来正义感驱使下,韦昌辉对韦泽的存在就格外的反应强烈起来。

    倒是洪秀全和陈承瑢暂时陷入了沉默之中。陈承瑢目光下垂,他虽然听到了韦昌辉的吆喝,却是充耳不闻。韦泽这次派人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大大超乎的陈承瑢的想象之外。他以往与韦泽的交道打的不多,陈承瑢一直以为韦泽是个非常善战的将领,却不是一个很有主见之辈。特别是在韦泽乖乖交出了安徽之后,陈承瑢对韦泽的评价是一路下跌的。在代替杨秀清询问韦泽对杨秀清封万岁的看法时,陈承瑢见到的是一个完全依附杨秀清,醉心于权势的人。

    按照常理,这等人是最容易利令智昏,东王府的重臣们无疑就是如此,所以他们才会被很简单的计谋给除掉了。但是韦泽在此次天京事变中表现出来的则是异乎寻常的谨慎,以及令人骇然的果决。

    “难道韦泽对此早就有所预料了么?”陈承瑢忍不住问自己。到现在为止所看到的一切,大概也只能证明这个事实。陈承瑢曾经数次推测韦泽的想法,每次的判断都落空了。特别是韦泽能够干净利落的退出天京城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一个试图争夺权势的人能做出的举动。

    在东王被杀之后,陈承瑢见过韦泽两次。那两次会面让陈承瑢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韦泽好像是知道了什么,看透了什么。如果韦泽并非是一个盲目追求权势之辈,把韦泽看似前后矛盾的行为给统一起来的唯一解释,就只有一个可能。韦泽早就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他避开了一切陷阱,冷静的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那么韦泽冷静等待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他不久前提出的要脱离太平天国的机会么?陈承瑢不得不推导出这样的结论来。

    能够解决掉东王杨秀清的陈承瑢,即便是自己不承认自己并非热衷于搞阴谋诡计,至少他有设计与识破阴谋诡计的能耐。思路一旦打开,陈承瑢觉得心中一片豁亮。原本感觉看不透的韦泽,此时他看得明明白白了。

    以杨秀清御下的狠辣,韦泽差不多是唯一没有遭到过直接羞辱的对象。杨秀清对韦泽的批评顶多是“孩子气”,至多不过是夺了韦泽一个军之后,让韦泽在杨秀清大门口吃了次闭门羹而已。

    现在想来,那么多聪明机敏,通达人情世故之辈,在杨秀清面前玩弄小聪明时,都被揭破,并且被严惩。反倒是韦泽占据了安徽之后立刻向天京城提供粮草,北伐时先告诉杨秀清以拯救部队为首要目的,韦泽从来不用杨秀清多说一句话就主动达成了杨秀清的战略需要。

    陈承瑢现在明白了,杨秀清之所以那么信赖韦泽,完全是因为韦泽很无私。他从来不用手里掌握的东西向杨秀清要挟什么。杨秀清能够轻易的把其他天国老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上,正因为那些兄弟们希望用立下的战功从杨秀清手里换取权力和地位。他们既然有求于杨秀清,自然就得受到杨秀清的节制。他们希望获得权力,自然就要向杨秀清掌握的权力低头。

    作为一名玩弄权术的高手,杨秀清不仅建立起东殿尚书体系来压制太平天国的中央政府,还要有一名韦泽这样的人才来平衡东殿尚书体系和天国老兄弟。首先是杨秀清需要手里有韦泽这样的一个人,在韦泽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并且不用自己的能力来要挟杨秀清的时候,杨秀清才会给与韦泽那么大的权力。

    事实证明了,杨秀清除了没有料到自己会被突然杀死之外,他的权力构架安排的确是非常成功的。杨秀清从来不让韦泽回京,一直让他放外任。就是要避免韦泽在天国中央里头拥有任何人脉与影响力。陈承瑢一直是以这个为自己计谋的基点,他挑动东王府众人对抗韦泽,排挤韦泽。

    即便遇到如此不利的局面,韦泽并非没有机会。他要是真的有平日里表现出的对杨秀清的忠诚,杨秀清被杀死之后韦泽掌握了一万精兵之时,只要韦泽振臂一呼,“先杀北王者继承东王位!”韦昌辉他们此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很明显,韦泽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顺应着别人的期待与渴望退出了天京城。现在韦泽已经获得了行动的完全自由。身为东王手下第一大将,在东王被杀,东王府被屠戮一空的现在,韦泽有充分的理由脱离太平天国。天国的兄弟们当然可以不喜欢韦泽,但是他们能够接受韦泽脱离太平天国的理由。此时韦泽不走的话,杀了几千人的天王洪秀全与北王韦昌辉会饶过韦泽么?

    在杨秀清的势力被一网打尽的当下,东王府的残余里头没有任何人能与韦泽比肩。考虑的更阴险些,假如有人指责韦泽参与了谋逆,韦泽可以用自己一直在放外任,从没有进攻天京城为自己辩解。“他韦泽是被现在的局面给逼走的!”

    陈承瑢越想越是心惊,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在与一个无比阴险的人打交道。韦泽这个人最大的阴险在于,他所做的一切看似都是别人造成的,韦泽只是被迫接受了事实罢了。

    现在想解决韦泽这个阴险小人的唯一办法,只有动员起整个太平天国的大军将其剿灭,可这恰恰是天王做不到的事情。东王杨秀清被杀之后,太平天国可以说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天王洪秀全别说指挥大军剿灭韦泽,现在他连天京城都控制不了。

    翼王石达开尚在赶回天京城的路上,按照约定,翼王石达开也只带领了两千亲兵回天京城。这股兵力根本不足以与韦泽作战。距离最近的安徽原本就是韦泽的地盘,现在控制安徽的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三丞相乃是西王的老部下。他们对杀东王的事情有什么反应尚且难以预料。他们更是被韦泽从北方救回来的,这个时候让他们去杀韦泽,就是痴人说梦。

    另一个问题则是韦泽不久前提出过的,天王杀了东王,就必须向整个天国兄弟有所交代。东王谋逆是天王所说,现在的事实是天王先动手杀了东王以及东王手下的数千人。到底有多少天国兄弟能够真正认同东王谋逆的说法,并且死心塌地的接受天王洪秀全的指挥,陈承瑢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如果此时天王下令天国各路大军去歼灭要脱离天国的韦泽,天国兄弟们会怎么想?对于天王这么斩草除根的行动,反对者必然占据了天国兄弟里头的大半。即便是他们不反对天王的意思,又有多少人真的愿意与天国第一大将韦泽拼死一战?陈承瑢一点都不乐观。

    审时度势,陈承瑢也下了决心,他抬头说道:“天王,我们不妨就把这些人让韦泽带走吧!把他们留在天国里面,我们也不好相处啊!”

    洪秀全的表情看似没什么变化,但是熟知洪秀全的陈承瑢已经看出来,洪秀全也是认同这个看法的。韦泽说的对,既然这些人不能留,杀了的话又无法给天国兄弟们一个交代,那还不如让韦泽把他们给带走。

    “这些人绝不能让韦泽带走!”没等洪秀全公开表态,北王韦昌辉就吆喝起来,“韦泽军中的那些人和我们并无怨恨,若是我们能把韦泽给杀了,他的手下立刻就会乱了。那时候我们只怕还能将其中的士兵收到我们手里。可天京城里的这些人对我们恨之入骨,让韦泽带走了他们,他们在韦泽的军中怎么会说我们的好话,自然是一定要说我们不对,我们该死!斩草要除根,若是不能除根,那就只能等着他们来报仇啦!”

    “那北王准备怎么办?”陈承瑢有点敷衍的随口问道。

    韦昌辉恶狠狠的说道:“既然韦泽要那些人,我们就派些兄弟装作是东王属下混进韦泽的军中,找机会杀了韦泽。至于这些东王余党,咱们就把他们尽数杀了!以绝后患!”

    “不可!”陈承瑢立刻反对道。

    “有何不可?!”韦昌辉怒斥道。

    面对这样的怒斥,陈承瑢呆了一呆。恍然间,他突然觉得面前的北王韦昌辉竟然有了点杨秀清的味道。

    呵斥完陈承瑢,韦昌辉转向了天王洪秀全,“天王!此时我等无须管韦泽。既然韦泽那厮知道若是敢进攻天京城,定然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那我等正好赶紧行事!你现在就封我当了左辅正军师,下诏诏告天国,杨秀清谋反,您下令把他和那些党羽都给杀了。我立刻派人混进韦泽军中去杀韦泽。同时把天京城内所有的杨秀清党羽斩尽杀绝!如以一来,天国兄弟们也知道天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定然会遵从天王的命令。还请天王赶紧下令!”

    听了这话,陈承瑢整个人都傻了。左辅正军师是天国最高执政官,拥有了这个地位之后,韦昌辉就取杨秀清而代之。难道这才是韦昌辉起兵杀杨秀清的真正目的么?杀了杨秀清,只是为了让他韦昌辉上台么?别说天王不肯答应,就是陈承瑢也不会同意。

    果然,听到这话之后,天王洪秀全终于开口了,“诏告东王谋逆,倒是可以去办。不过这左辅正军师却是不行。”

    “为何?”韦昌辉瞪着洪秀全大声问道。

    洪秀全皱起了眉头,用相当严厉的语气说道:“翼王尚且没有回京,此等大事若是不能得到翼王的支持,等他回京之后争吵起来怎么办?”

    “好!那我便等翼王回京之后与他商量!”韦昌辉倒是接受了天王洪秀全的解释。

    听了北王韦昌辉的话,陈承瑢心中更是一紧。与翼王石达开商量之后就确定左辅正军师的职务归韦昌辉所有,韦昌辉到底把天王置于何地?

    没等陈承瑢继续想下去,就听北王韦昌辉继续说道:“我现在就带人去杀了那些杨秀清余党!”

    “北王!这些人都是咱们的兄弟亲属,这么杀起来不好吧?”一直沉默着的燕王秦日纲终于开口了。

    “你懂什么?”北王韦昌辉又向燕王秦日纲呵斥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那些余党们此时正在家里哭丧。不少人指天顿地的发誓要杀了你我兄弟。此时我们不去杀他们,等着他们来杀我们么?在城门处已经拦下了好几百人,都是想跑去投奔韦泽的,如果在拖下去,不用咱们放人,这些杨秀清余党就会自己跑去投奔韦泽。我们可是真的等不及了!”

    听了韦昌辉的话,秦日纲也有些心惊的模样,他问道:“那几百人现在如何了?”

    “我已经命人把他们都给杀了!”韦昌辉板着脸说道。

    “啊?”秦日纲大惊,他没想到北王韦昌辉竟然已经动手了。不仅是秦日纲,连天王洪秀全与陈承瑢都被吓了一跳。

    韦昌辉看到这几个人惊讶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你等却没见到,我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假意命人要把他们给杀了。可没想到,在这时候他们各个都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们不仅不自己认罪,反倒是对我破口大骂,说自己就是变了鬼也不会饶过我等!对这些人,不杀行么?这些逃走的人已经是如此,那些没逃走的杨秀清余党和他们又会有什么分别。现在是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我们!咱们广西的规矩就是如此!!”

    听着韦昌辉越来越亢奋的凶狠声音,天王洪秀全,燕王秦日纲,佐天候陈承瑢都闭嘴不言了。r1058

第9章 天京匕见(九)

    外围的太平军服装变化极大,越向内部进,穿着比较传统太平军服饰的人越来越多起来,这让林凤祥心里面稍微好受了些。

    林凤祥并不希望韦泽离开太平军,作为太平军中非常优秀将领,他太清楚韦泽这样的野战军在战争中的作用。

    这两年来,韦泽在安徽,就能从安庆出,一年内夺取了安徽在淮河以南的全部地盘。还有余力北上打进江苏、河北与山东,救出遭受重重围困的北伐军。韦泽南下,不仅打进江苏北部,夺取了淮安这样的名城。还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击破了围困天京城一年半的江南江北大营。太平天国在天京城东南地区立刻从守势变成了全面攻势。

    韦泽的部队南下之后,交出了安徽的控制权,北伐军三丞相立刻极大扩张了实力。林凤祥占据着淮安这座重镇后,立刻现他的部队有能力防御淮安,可没能力以淮安为基地动大规模的攻势。

    如果有韦泽这样实力卓绝的野战军攻城略地,消灭满清的作战军团,林凤祥就能安心的建立在淮安的实际控制权。没有韦泽这样铁锤般粉碎一切敌人强大野战军,林凤祥就只能自己兼顾防御和进攻,防御的话兵力不足。进攻的话又没办法在短期内解决敌人。所以林凤祥是坚决不希望看到韦泽脱离太平天国,他心里面希望自己能够暂时稳住年轻气盛的韦泽。

    进了常州城,就见到部队在不断调动,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尽管林凤祥身为天候,又是重臣名将,在诸王凋零的今天,他在天平天国的现在可是地位尊崇。韦泽的部队依旧把林凤祥上上下下仔细搜过,才让他进了韦泽的指挥部。

    在韦泽指挥部的一间小房子里头等了好一阵,林凤祥才见到韦泽大踏步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林凤祥之后,韦泽勉强笑了笑,“林大哥,你到这里来可是辛苦了。”

    林凤祥也想向说些轻松点的话,但是他此时心里面也颇为着急,最后只能勉强笑道:“韦兄弟的个头倒是长了不少。”

    “哦?有么?”韦泽苦笑道。他这两年忙的要死,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自己的个头,不过此时他也只能应酬道:“人说二十三窜一窜,我这还没到二十三岁,看来还在继续长个呢。”

    这话说完,大家也没了别的言语。沉默了一阵,林凤祥终于说道:“韦兄弟,我听说你要走,就立刻赶来。大家都是天国老兄弟,你都已经官封齐王。此时何必要走?只要你再等等,有大家在,这件事过去之后怎么都好说啊!你只要信得过哥哥我,我定然不让兄弟受委屈。”

    韦泽摇摇头,“林大哥,若只是我得罪了天王,有哥哥你这句话,那我还真的没什么好怕。可现在不是我得罪了天王,不管我怎么想,大家都认定了我是东王的手下。东王被杀,东王府被杀了精光,现在连东王手下被杀兄弟们的亲属都被杀了个干净。我若是还留在天国,那天王怎么想?”

    “天王……”林凤祥只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韦泽的话点出了事情的根本,天王洪秀全既然已经大开杀戒,那韦泽这个东王手下最大的军团指挥官自然就变成了天王的眼中钉了。

    见林凤祥为难的样子,韦泽说道:“林大哥,我若是留在天国,天王能放心我么?他看到我的时候,就不怕有一天我要为东王报仇?而且天王杀东王部属杀到这个地步,我又怎么能放心天王。我难道不怕天王哪天再继续要杀东王部属,转头把我给杀了?我知道林大哥你的好意,可是若是真的有天王杀我的那天,我真的能指望林大哥你把天王杀了给我报仇么?我想林大哥你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吧?”

    林凤祥觉得实在是无法和韦泽争辩此事,可就是因为如此,他反倒忍不住一定想说点什么,“韦兄弟,这又是何必呢?大家好好把事情说开的话……”

    “林大哥,能说开的都是个人恩怨,我和天王恰恰一点个人恩怨都没有!”韦泽说这话的时候是自内心,那沉重的语气让林凤祥听的心猛的往下一沉。

    大家又沉默起来,该说的话此时都说尽了。林凤祥在路上想了好多说服韦泽的言辞,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的想象中,韦泽是因为个人意气才决定离开太平天国的,没想到韦泽偏偏不是因为个人意气。虽然林凤祥不想让韦泽走,但是他也没有置韦泽于死地的想法。韦泽说的没错,他现在不得不走,不是因为韦泽个人得罪了天王洪秀全,而是因为韦泽与天王已经站在了不死不休的对立立场上。

    “林大哥,兄弟我劝你一句,此时天京城内已经杀的人头滚滚,你若是去了天京城,只怕性命不报。兄弟我觉得你还是别去趟这趟浑水为好。”韦泽站起来做了总结性的言,就准备送客了。

    “韦兄弟……”林凤祥也感觉到了韦泽送客的意思,他下意识的还想说些劝说的话,但是他最终也没说出来,换了个话题,林凤祥问道:“韦兄弟,你走之前,可否给哥哥出些主意,今后的安徽的仗要怎么打?”

    这个要求倒也不过份,韦泽重新坐下,他让参谋取来了一些地图,开始给林凤祥讲述起来。“林大哥,现在当务之急乃是练出一支野战军,继续守住淮河。这还不能死守,必须不断派遣小部队过了淮河,不断打击清妖在淮河以北的城池。若是你练不出野战军,那就只能考虑后撤了。淮安这地方没什么险要之地,你若是被围在淮安,只怕是没人能给你解围了。”

    除了军事问题之外,韦泽还建议林凤祥在控制区内留任一批经过甄别的旧官僚,征召地方上的士人。特别是推行完粮纳税的管理体系。虽然想达到新中国的行政水平那是千难万难,想过满清的管理水平那还是非常容易的。

    林凤祥一直认为韦泽是名非常厉害的将领,却没想到韦泽在行政上竟然有如此深刻的认知水平。原本他已经不想再劝说韦泽留下,可劝说的话就堵在嗓子眼上,越来越忍不住想说出口。

    而韦泽说完了一个大概之后,他说道:“林大哥,我却有件事想要求你帮个忙?”

    “何事?”林凤祥立刻问道。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不过林凤祥还是希望韦泽能够说出希望留下的想法。

    “我要派人去安庆、庐州等地,把原来跟着我的文官带走。至少愿意跟我走的人,我是要带走的。可我若是现在派兵去安庆等地,只怕有些地方的兄弟就敢和我的人打起来。林大哥,若是你觉得我们兄弟相处的不错,那还请林大哥能帮兄弟最后一个忙。在安徽的另外两位丞相都是林大哥你带过的,而且在巢湖的兄弟大多都是东王的部下,林大哥你若是能帮这个忙,那我可就感激不尽啦!”

    这个请求让林凤祥觉得极为为难,他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害怕得罪了天王洪秀全。韦泽要走,林凤祥若是这么帮助了韦泽,那天王会是什么想法?肯定觉得林凤祥与韦泽勾结。所以林凤祥第一念头就是立刻拒绝。

    不过片刻之后,林凤祥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想当然了。韦泽在现在的局面下选择脱离太平天国,其实是真正怀着的是对天国的好意。如果韦泽不走,他其实可以进攻苏州和浙江,据守这两地,即便不脱离太平天国,以韦泽的军政实力,他自保绝非问题。可那时候太平天国定然会不会放过韦泽的。不管韦泽怎么想,他此时都代表着天国东王一系。所有对天王不满的人都会投奔韦泽那边去,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双方要大打出手。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兄弟之间互相攻伐更可悲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林凤祥说道:“韦兄弟,哥哥我却不能直接帮你。不过我现在就去其他两位丞相那里,等我先走两天,你就可以派兵去接人。哥哥不能说帮你,但是只要哥哥见到了两位丞相,韦兄弟的兵在安徽就不会有人打……”

    韦泽不等林凤祥继续说,他就先插话进去,“请哥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最多一个月,兄弟我的兵就会完全撤出安徽。”

    听韦泽做出了时间上的保证,林凤祥也就放了心。至少到现在为止,韦泽从来不诓骗太平天国的兄弟。既然他说一个月,林凤祥也就相信韦泽一个月内定然能把所有愿意跟他的人一起带走。

    正如韦泽所说,林凤祥没有去天京城的打算。韦泽没有任何必要诓骗林凤祥说天京城内生了大屠杀,这种转眼就能揭破的谎言对韦泽没有丝毫的好处。林凤祥并无篡夺权力的打算,他很清楚自己是不能去天京城的。

    简单的吃了顿饭,林凤祥带着韦泽送给他的好大一包的地图和文件离开了常州。此时正是傍晚,西边的一轮红日向着长江尽头缓缓坠落。看着江边那支已经改旗易服的军队,林凤祥心中忍不住悲从中来。东王已经死了,东王府也不复存在,现在太平天国最骁勇善战,也是最大的军团就要脱离太平天国的行列。不久前还蒸蒸日上,马上要就要并吞江浙,占据两湖的太平天国竟然转眼间就生了如此变化。林凤祥有着不可抑止的悲苦感觉。

    而且,林凤祥也感觉到了一种更加不安的东西。随着东王势力从太平天国中的消散,曾经笼罩在太平天国上的红日仿佛也要永远的消失了。

第10章 分离(一)

    “进军宣城,打开南下的通道!”韦泽在总参谋部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军现在要开始做好秋收前南下攻克广州城,占据珠江平原地区的作战计划!”

    这样的命令很有韦泽的一贯风格,那就是目的和理由同时提出。韦泽也曾经考虑过历史上石达开脱离太平天国的问题,为何石达开围着太平天国周边打了一大圈,却始终没去广东。最后跑去四川,在大渡河边全军覆没。除了没有实力打开局面,建立根据地之外,石达开的核心兵力是他从广西带出的数千亲族。其他兵力基本都是湖南湖北征召的新兵,他一个外地人,实在是不敢贸然进军广东。

    可韦泽就没有这样的担忧,他的部下里面广东人的确不多。真正意义上的广东人只有林阿生等二十个老兄弟。可韦泽在梧州作战的时候,收拢了数百名梧州兄弟,他们中间有上百出身艇军。艇军可不是仅仅出没于广西,他们游弋于珠江之上,很多人都乘船到过广州城。

    韦泽在永安城建立起的部队大部分都是天地会出身,很多人在广东也不是没有老相识。即便这支部队并非广东出身,对广东却也不是两眼一抹黑。

    天京事变之后,韦泽的部队供给几乎完全断绝。还好韦泽在天京城北的码头强行拦截了几批运往天京城的粮食,加上攻克无锡和苏州之后,在当地强行征收了大批的钱财。巢湖一带本是杨秀清直接控制的地区,那边的不少文官们听说天京事变之后,纷纷投奔了韦泽。除了带来了不少钱粮之外,这批人里头有些原本南王冯云山带来的广东兄弟。

    攻克广东,特别是在秋收前攻克广东,总参谋部倒是没有对这个整套的思路提出意见。参谋部对韦泽兵进广东的战略提出了意见。韦昌荣对此的意见是,“我等现在放弃镇江,控制常州,继续攻打无锡与苏州,进而攻打浙江。这有什么不好?不仅近,还能联络小刀会的弟兄。”

    韦泽严肃的答道:“然后呢?我们就要遭到江南江北大营的进攻,要遭到清妖从福建动的进攻。最重要的是,我等在这里和太平天国藕断丝连,迟早还要出事!我教给大家下围棋,围棋里面怎么讲,金角银边草包肚!占据浙南与浙江,放到地图上看,还是在诸多势力包围之中。南下广东,我等就占据了整个棋盘上的一角,脱离了与太平天国的联络。只要抗住福建清军,我等向广西打,那可容易的很。那是咱们的老家。占据了两广之后,守住要害之地,清军也打不进来。我等就可以从容展!贪图一时的便宜,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落得个没有下场!”

    “那好歹也先进军浙江,在浙江弄到粮食,再去攻打广东岂不是更好?”胡成和也不认为有必要突破清军的重重阻拦,远行千里进攻广东。

    韦泽沉声说道:“江浙的粮食顶多够自己吃,我等若是在浙江等到秋收,不过是浪费了一年时间。一年时间里面能有多少的变数呢?再说,浙江富裕,我等在浙江待上一段,天知道兄弟们能够弱到什么地步。这次北王韦昌辉三千人在天京城里头能够顶住三万多人的进攻,固然是有人做内应。可咱们换个地方,让韦昌辉打进常州,他那三千人在咱们三万人面前能坚持一天么?不用三万人,五千人一天也能把他给灭了!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天京城守军身处天京城这么一个温柔乡,虽然东王管的严,可不打仗,训练不足,部队战斗力下降的太快!三万人对付不了三千人,我们也准备闹着等笑话不成?”

    血淋淋的事实就在眼前,韦泽这么一讲,总参谋部立刻没人再敢直接反对。

    “若是现在直下广东,只怕更是要出事吧?宣城一带有清军的江南江北大营,我们还得把他们给打垮才能南下。”胡成和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我们现在就放出风声去,我等要与江南江北大营决战,在进军浙江前要彻底粉碎这支可能威胁我们的清军部队!”韦泽说道。

    韦泽的观点让胡成和吃了一惊。“那岂不是让清军有了准备么?”

    不用韦泽说话,阮希浩就答道:“清军知道了之后还敢和我们真的硬抗么?他们可以跑啊!正好前往我们已经撤出的苏州一带,甚至退到浙江去。那时候他们不就给我们让出道路了么?”

    阮希浩就是梧州出身,对于进军广东自然很支持。他接着说道:“我们的确得找个中间的落脚之处才行。”

    韦泽笑道:“落脚之地自然是得有,我们走宣城,进入江西,就在赣南的赣州落脚。进攻广东的话,从赣南出,突破了韶关、清远,之后就直奔广州城。”

    “这……,这一路都是山区,仗可是颇难打的!”雷虎看着地图,忍不住说道。

    “我们从永安杀出来的时候,难道走的就是大路不成?大伙不照样一天走几十里地。现在我们的装备,训练比起那时候好出去多少?怎么在这富裕之地待了一两年,连走山路打仗都忘记了么?”韦泽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嘲讽。

    方才韦泽刚说过天京城内部队战斗力快削弱的事情,现在雷虎就用实际表现证间接证明了这个论断。大伙当然不肯承认自己从无所畏惧的英雄好汉变成了走山路都觉得难受的窝囊废。暂时没人敢讨论走山路的问题,大家开始讨论起进军广东,进而占据两广的战略来。

    经过讨论之后,韦泽提出的战略也逐渐被总参谋部认可了。打下广州之后随时可以向西进,沿着珠江直上,出了广东边界就是梧州。在梧州可是有数以万记的想造反却没能力造反的人。把这些人招到麾下,顷刻就能组建起十万大军。韦泽一万多人就能北伐到接近天津的地方,十万大军纵横两广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广东的精华地区就是珠江一带的平原,这一带盛产粮食,足以养活十万大军。面对这样的前景,走山区的辛劳也完全是值得的。

    韦泽此时并没有提出在广东搞工业的事情,虽然新中国的广东经济展有诸多原因,特别是来自北方的人员,技术,以及海外的技术、市场。但为何是广东展起来了,而不是青海、宁夏?地理上的巨大优势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广东这地方的确是大有可为之处。

    战略因为正确而胜利,如果战略上没错,总参谋部的职能就是把这个战略变成可以操作的步骤。排除了占领苏州与浙江的计划之后,韦泽部队的选择也只剩下了广东这一个选择。从2月5日开始,总参谋部就开始运作起这方面的工作。

    先自然是要让江南江北大营让出道路的事情,部队开始调动,南下威胁江南江北大营。清军倒也尝试着派兵抵抗,可他们并没有敢把主力拿出来与太平军作战,先派出了一支弱旅试探一下太平军的实力。

    简单的交手之后,出战的三千清军部队随即被打得大败。负责出战的雷虎将俘虏的五百清军抓来训话。先是告知了韦泽准备集中兵力一举歼灭江南江北大营的目的,然后雷虎让这些俘虏回去劝说江南江北大营的将领,现在就赶紧投降。省的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平白的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五百人本就是大烟兵,被抓后以为自己的小命不报。没想到现在被放了,他们立刻跑回大营,把得知的消息通报上去。江南大营提督张国良听了之后倒是没说什么,浙江巡抚吉尔杭阿可是被吓坏了。韦泽的部队有何等他自然是早就听的耳朵里头磨出茧子来,不久前的战斗中,他以为三千出战的清军好歹也能抵挡个一天两天,谁知半天都没到便全军覆没。

    听了带来的这杀气腾腾的消息,吉尔杭阿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如果韦泽真的以消灭江南江北大营的主力为目的,继而进军苏州与浙江,他可就真的要完蛋。苏杭一带虽然河渠纵横,可总归是平原地区,在这么一大片平原上根本没有能力与韦泽这么凶悍的部队打野战的。

    “张提督,你现在就带并迎战韦泽!”吉尔杭阿几乎是惨叫着吼道。

    张国梁一直与吉尔杭阿不对付,若是平时,他自然会冷嘲热讽一番,不过这次他反倒是闭口不言。太平军的行动太怪了。这并不是打仗的意思,好像有什么隐藏在这后面。

    不过张国梁也没有想太多,他答道:“我等现在去夺回苏州吧!”

    “什么?”吉尔杭阿愣住了,他可没想到张国梁提出了这么一个计划。苏州被韦泽攻克之后,咸丰皇帝已经严令夺还苏州,而且坚决不能让韦泽杀进浙江。但是张国梁那时候对这道圣旨根本不置一词。现在他怎么突然想起了夺还苏州了?

    不过转念一想,吉尔杭阿也觉得有点明白了。夺还苏州之后,江南江北大营至少还能围着太湖与韦泽打转转。韦泽没有水军,不可能给江南江北大营致命一击。想到这里,吉尔杭阿立刻答道:“就听张提督所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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