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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1852铁血中华txt下载     1852铁血中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章 永兴(十二)

    1861年3月1日。

    “先上六安城头者,重赏!”淮军的二把手和春奋力嘶吼着。

    此时淮军已经将六安城团团围住,火炮阵地上,洋人教官督促着淮军炮兵对着六安城头猛烈开火。开花弹飞出炮口,在六安城头纷纷炸裂。城墙上的防御设施被炮火引燃,滚滚黑烟升了起来。亲眼看着这样的战斗,和春双眼通红,下了鼓动士气的命令。

    六安是和春的伤心地,他的部队就是在六安地区与韦泽的部队作战,两万人一举被韦泽歼灭,和春自己带了少量卫队极为惊险的逃出了性命。

    和春当时不得不逃到了江忠源这里,朝廷把和春革职之后准备杀头的,而江忠源则从中力保,和春被一撸到底,以一名小兵的身份加入了江忠源的淮军。

    在之后韦泽带兵四处出击,击溃了江北大营,杨秀清趁势打跑了江南大营。要处理的军官那么多,再也没人提及和春了。江忠源很器重和春,满心报仇的和春升官很快,现在已经是淮军的二把手。

    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号称曾铁桶的曾国荃率领湘军围攻安庆,长江以北的太平军不断派兵前去援救,却在曾国荃铁桶般的连环营寨前面碰的头破血流。淮军的候补知州王启年仿造了英国人提供的开花弹引信,进口自法国的火炮能够发射开花弹之后,淮军的战斗力倍增。

    李鸿章策划了一个作战计划,淮军突然从凤阳杀出,貌似要去攻打庐州,实际上却是虚晃一枪,吸引了太平军重兵集结在庐州的同时,以少量疑兵牵制庐州太平军。淮军主力直奔六安。安庆被淮军夺下之后,六安以南的太平军感到极大压力,根本不敢去援救六安。淮军就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夺取六安。

    江忠源也是胆气豪装之人,对李鸿章这个大胆的计划非常支持。他早就对在淮河防线与太平军漫长的拉锯战完全没了耐性。淮军就全力投入了这次战役。

    如果能通过突然袭击夺取六安,淮军就能转而北上,从南边参与围攻太平军在淮南最重要的据点寿州。寿州一破,淮军就完全掌握了淮河流域。七年前,韦泽以“守江必守淮”的战略理念构筑起了淮河防线,这条防线在整整七年中屹立不倒。不仅阻挡了淮军南下的意图,控制了淮南广大的土地。更屏蔽着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向天京城提供了大量的粮食物资,让在长江以南作战的太平军不用担心来自北方的压力。

    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就会到了尽头。安庆失守,已经让太平军损失了战略支点,更让太平军损失了很多救援的精锐。六安的太平军也抽调了不少部队前去援救,安庆失守之后,他们一直担心着来自南方的淮军,却没想到淮军以一股鱼死网破的劲头,从东边杀过来了。仓促迎战的太平军遭到了开花弹的痛击,只打了一天,城头的防御力量就被大大削弱。

    和春也是久经沙场,有过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他怎么会看不出这点来。所以他下了重赏,要部队加强攻势一举夺取六安。

    湘军的出发阵地上堆起了高高的银山,在银山周围,一串串的铜钱堆了好大一片。军官们也知道若是能一击得手,以后的战斗机会轻松太多。他们向着士兵们喊着,“兄弟们,这些都是给你们的,拿下六安,立刻就是几年都花不完的钱。不仅能升官,大伙拿了赏钱还能回家买地,娶媳妇,怎么都够了!大伙什么都不要怕,这样的机会过去了可就没有啦!”

    士兵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一个个眼中都燃烧着贪婪的火焰。他们与太平军打了这么久的仗,也能感觉出来六安城内的太平军快抵挡不住了。很快,淮军就完成了队列的整顿。淮军的炮兵疯狂的向六安城头倾泻着炮火,没等炮火停下来,淮军完全无视了被误击的危险,他们如同一股洪水,从那白银与铜钱堆起的钱山两旁奔涌而出。到了城下,布阵的淮军以绵密的连环射击对着城头猛烈开火,负责攻城的部队踩着大量淮军攻城失败后留下的尸体,在城下竖起了云梯,开始顺着云梯快速攀爬。

    太平军明显被淮军的开花弹给打怕了,淮军的进攻时完全不顾自家炮兵正在用开花弹猛轰城头,太平军却躲在城下等着这阵炮弹过去。以往的经验中,等到淮军的炮弹终止之后在赶上城头也来得及。这次太平军也采取了同样的应对,可就这么很短时间的耽搁。在太平军冲上城头的时候,却见到城墙外的淮军也顺着梯子翻过垛口。双方爆发出喊杀声,各自拎着武器就在城墙上开始厮杀起来。

    淮军死战不退,顺着云梯,更多淮军爬上城头加入战斗。血腥的肉搏战进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淮军终于在北城墙上站住了脚。纷纷涌上城头的淮军一面沿着城墙向两边扩张,一面架起火帽枪,居高临下的向前来援助的太平军猛烈开火。又过了半个时辰,在太平军几乎抽调了所有兵力试图夺回北城墙的时候,淮军对南城墙开始猛烈进攻。这次南城墙轻松被夺下,随着淮军的欢呼声。南城门缓缓打开了,拥有优势兵力的淮军从城门中一拥而入,六安城防御体系终于被攻破了。

    六安是水陆要地,存储了不少粮食。淮军攻克六安之后,补充了粮草,然后转头开始进攻寿州。寿州原本是以六安为背后的依托,六安一破,寿州就成了孤城。淮军到了寿州城下之后,把这座城市紧紧包围起来。寿州就靠着淮河,这座依山傍河的城市自己只能靠外面的粮食供应,若是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这座城市坚持不了太久的。

    捷报传的飞快,湘军与淮军的两场大胜,夺取了两座重要的城市。更重要的是,太平军西边与北边的防御体系开始快速瓦解。天京城与庐州城完全暴露在清军直接攻击之下。

    身体越来越感到不适的咸丰皇帝给湖南巡抚毛鸿宾下令,要他组织军队反击。广西且不去说,至少要努力夺回永州和郴州。堵住太平军从岭南进入长江流域的通道。

    毛鸿宾当然知道自己办不到,不过皇帝下旨,他也觉得自己怎么都得有所动作。毛鸿宾对造反者恨之入骨,他想采取些军事行动,并非完全来自对皇帝的压力。

第14章 永兴(十四)

    “除了永兴城以北的几个地区,部队已经到过永兴其他方向的所有村镇。百姓们对我们的商品购买热情很高。百姓都收购了不少盐巴,盐巴销售已经很少。铁农具已经脱销,这得等后方运过来。倒是火柴、玻璃罩的油灯,灯油,这些东西卖的很好。香烟,怀表,也很有销路。这倒是以前没想到过。到现在,我们收支上赚了出了部队半年的军费……”

    二团的会计向着党委会汇报着“经济战”的最新成果,党委会上的同志一个个都很开心。军队执行了上级党委的政策就有了不小的经济收益。更不用说地方上百姓对部队的接受程度。最初地方上的百姓都是在光复军的武力威胁之下不得不与部队做生意,几个月过去,光复军再去各个村镇做生意,百姓们不再对光复军感到畏惧,甚至还敢提出他们想买的一些商品清单。

    当然,大家出身农民家庭,只看看桂东南这些的现状,就知道这这穷地方上百姓手里的钱是有限的。即便湖南地方商人能够顶着高昂的厘金肯到这里做买卖,他们贩卖的商品从价格到品质,都不再会被这里的百姓接受。

    “军部说了,这笔钱六成上缴,四成留在部队里头。至于这些账目,需要士兵委员会一起监管。”政委周金国说道。

    这话一说,党委成员都高兴起来。听到士兵委员会监管的命令,大伙立刻嚷嚷道:“政委,咱们把钱分了吧。”

    党会上也有士兵委员会的代表们参与,士兵委员只有三个职权,第一,对于军官殴打士兵,侮辱士兵人格的事情进行举报。第二,军饷的时候实施监督,防止吃空饷。第三,配合教育部门的工作,对士兵们所喜好的工作进行一定的职业预培训。光复都督府建立了越来越多的工厂,一部分士兵并不想长期在部队当兵,从工厂的角度来看,退伍军人们纪律性强,对政府认同度高,比在当地招收的工人强太多。工厂自然希望招收退伍到工厂工作,进行预培训就显得很有必要。

    韦泽完全支持透明化管理,透明化管理能够扼制封建主义等级制度的那套东西。当然,韦泽建立士兵委员会的时候,也专门说明,权力机构是党委,士兵委员会虽然人多,却不是权力机构,而是帮助党委顺利执行党委决议的监督机构。更直白的说,士兵委员会是帮着党委监督职业军人的。士兵委员会并不是号施令的机构。而且在军事指挥上,士兵必须服从上级。党委会议尚且不允许直接去影响到军事指挥,就跟不用提士兵委员会了。

    作为政委,这些制度上的问题自然是要学习,还得学会。周金国自己就是职业军人出身,对此很能理解。单纯从个人感情来说,他更倾向于职业军人。对士兵中出现的想借助士兵委员会对抗军官的这种若隐若现的趋势,周金国有很明显的感受。

    见听士兵委员会这么积极,他心里面忍不住就有点不高兴。不过仔细想想看,士兵委员会本身就对财政问题有言权,他也不能直接给驳斥了。而且虽然是士兵委员会的代表带头,但是其他同志都希望能把这次“经济战”中赚到的那点钱给分了。他也不想拒绝。党委讨论之后就决定把钱给分了。

    讨论完了这个议题,接下来就是政治宣传的问题。自从部队内部开始强化土改教育,经过党委的努力,大家逐渐明白了为何现在各地造反风起云涌的真正原因。解决了内部的理论讨论,部队现在的工作就放在了理论的执行层面上。也就是说,要在地方上对百姓进行理论宣传,特别是敌占区的老百姓中宣传革命理论。敌占区的老百姓明白了是这个“世道有问题”的时候,谁能改变这个世道,他们即便不会立刻去支持,至少也不会心甘情愿投奔满清,然后和光复军死磕到底。

    在桂东这地方,反清的势力很多,天地会在这里有很大的影响力。石达开从江西进入湖南的时候曾经经过过这里,后来石达开的部队大部分脱离了石达开的领导,一部分人走江西,重新投入了等在江西的李秀成、李世贤的部下。还有一股广东出身的花旗军部队与桂东当地天地会合并,这支部队在福建、江西流动作战,最近战事不利,转而向西,重新回到了桂东一带。这批人现在就在永兴附近,对方也派来了使者,有意与光复军“协同作战”。

    光复军作为一个很早就有核心,有总参谋部体制的组织,一直比较排外,大家并不信赖这帮人。所以周金国接到了一项任务,要他去和这支花旗军谈判。如果能向他们说明革命道理,那是最好。即便是说服不了,也尽量让这支军队上层能明白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在最短时间里头确定敌我。如果这支花旗军已经完全堕落为一支土匪武装,光复军认为消灭他们也是很有必要的行动。

    所以党委讨论之后,在永兴地方群众中宣传革命道理的工作由党委执行。周金国作为使者,前去与花旗军接触。

    4月29日,周金国抵达了花旗军所在的七里镇。这说是一个镇子,只有二百多户人家。花旗军占领了此地之后,倒也修建起了一些住处。现在已经开始逐渐进入雨季,虽然下过几场雨,这地方的空气中弥漫着人类胡乱聚居时特有的气温。

    周金国这还是第一次进入其他起义部队的营地,闻到这些便溺与长时间不洗澡,不洗衣服生出的味道。他才明白了光复军的“爱国卫生运动”到底有多大的意义所在。驻扎的时候每天都要洗脸、洗脚、刷牙,经常要洗衣服,这的确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可习惯了这样的军队之后,再到了一群不注意个人卫生的军队中之后,大家才知道很多东西一旦摆脱了,就很难再习惯了。

    作为见面礼,周金国送给了一众领没人一条香烟。只是简单示范了一下,这些花旗军的领们很快就开始喷云吐雾起来。

    为的这两位是李鸿昭,郑乔。都是广东出身的绿林豪杰。其他的领一多半是广东出身,也有些是湖南人。

    周金国等人都穿着光复军橄榄绿的军服,花旗军的领们什么衣服都有。大领穿着脏兮兮的丝绸长袍,次一等的穿着布袍,甚至还有人穿了从清军那里缴获的军服,当然这些军服经过一些改变,不至于战斗中会看错。

    花旗军领李鸿昭看着挺阴沉,特别是那双眼睛,看着跟狼一般的凶狠。不过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沉稳,“这位兄弟,却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愿意和我们一起干。若是你们愿意的话,我等就可以分了湖南。”

    听了这不靠谱的内容,周金国笑了笑,“诸位兄弟,我有话要和大家说。说的比较长,还请大家慢慢听。”

    说完了开场白,周金国停了片刻,看没人反对,这才继续说道:“这世道,种地是一定要受穷的。咱们穷人没办法读书考功名,通过走科考的路子摆脱自己的地位。天灾、**,随时都能让大伙死。而我们若是起来造反,至少能靠打仗获取粮食。能吃饱了饭,不饿死。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这么想的,我就是这个缘故才参加了韦泽都督的队伍。”

    从这支花旗军头领们的表情上看,大家都挺认同周金国的观点。而周金国继续讲了下去。这是党委最终拿出的对造反的反思。有能耐起来反抗的,的就从官府从大户那里抢,这些人就是在造反。没能耐的就只能去抢百姓,这就沦为了土匪。造反也好,当土匪也罢,总之都是用武力获取活命的粮食财物。

    韦泽都督领导的光复都督府,则是靠建立新的制度,营运新的制度,让大伙靠自己的劳动能够活下去,而且还能活的越来越好。光复军不是去抢夺满清或者抢夺百姓为生,而是通过把天下种地的百姓从旧制度下解放出来,让他们在新制度下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光复都督府已经不是造反,而是革命!

    正如周金国前面所说的,他讲的的确比较长。而那些领中,大头目们听着听着就有点不耐烦起来,反倒是级别比较低的其他领,听的都比较认真。这些倒是符合了师部最初的判断。

    当周金国大概讲完了光复军对于革命与造反的区别之后,李鸿昭还是带着阴沉的表情说道:“我且不说这位周兄弟说的对还是不对,我只想问问,光复军愿意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占了这湖南。”

    光复军曾经强力整顿过山头主义,地方主义。在整顿中被淘汰的那些官兵里头不少人其实都挺有能力,他们平常所说的话虽然没有李鸿昭这么直白,但是内容其实一样。用韦泽都督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我得有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

    听到这里,周金国对这支花旗军的上层已经没了兴趣。光复军对这些人的态度是避之不及,别说接纳到光复军的队伍里头来。

    周金国笑道:“却不知道李头领准备怎么一个分湖南的办法。”

    嘴上说的看似想合作,实际上周金国对合作基本上处于绝望状态。

第15章 永兴(十五)

    “爹,官府已经说了,只要咱们团练能杀了光复军的人,那就重赏。咱们是不是要听官府的?”刁汉三急切的对着面前的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名叫刁德贵,此时他下意识的咬着牙关,如同一只在考虑是不是出击的狼,在屋里头来回踱步。看着自家老爹已经这么思忖了太久,已经心急火燎的刁汉三才开口问道。

    听了儿子问话,刁德贵停下脚步哼了一声,他有点不耐烦的对儿子呵斥道:“你急什么?”

    刁汉三连忙答道:“爹,今天那些光复军的人还会来卖货,他们上次都也说了,手里面的东西不多,不准备再卖货给我们。若不是我们派人去找他们央求,他们是不会答应出来的。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动手,可就没了下次的机会了。”

    刁德贵皱起眉头,很不高兴的说道:“我说不动手了么?”

    刁汉三连忙说道:“那您还等什么?”

    刁德贵摇摇头,“这事不对头。光复军离县城不过二十几里,他们来来回回的,官府难道不知道么?为何官府就跟没看见一样,却偏偏让咱们上阵。”

    刁汉三说道:“爹,这次官府是请咱们一起打仗,只是让咱们帮着他们打探一下消息而已。咱们若是不答应,官府打了光复军来咱们这里卖货的人,那光复军最后还是得把帐算到咱们头上。难道您想给光复军通风报信不成?”

    这话的确打动了刁德贵,他又来回走了几趟,终于下了决心。“好,我们就去与光复军联系,请他们派人送东西到我们这里。我们派人接他们。若是他们不来,那是他们运气好,若是他们来了,就是自己上门送死,怪不得咱们动手了!”

    永兴城中,吕尚阳得到了消息,湘军要对光复军动手了。湘军营官们对着一众小军官嚷嚷着,“巡抚毛大人已经把新枪送来了。咱们怎么都得动手打一打才行。此时我们打的是光复军的小队,却不是大阵仗。大伙不用担心。打完之后咱们就退回永兴城里头。咱们永兴城靠着河,只要死守山路,光复军打不上来的。如果是能打,他们不早就打了。不会这半年都没动静。”

    吕尚阳对这话完全不信。论坚固,郴州城可比永兴坚固太多。论险要,从郴州到永兴一路之上的关卡也是把守着山路,不必永兴的地势更差。光复军轻松夺取了郴州,又一路打到永兴城下。光复军半年来没动静,只是能说真的如吕尚阳的同乡周金国所说,光复军上层现在没有进攻永兴的打算而已。不然的话,这么一座破城,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

    但是吕尚阳却不敢反驳,湘军里头极为“讲规矩”,谁敢反驳上司,上司一不高兴就用以下犯上的罪名来杀人。光复军那种对人和和气气的态度,在湘军里头根本不存在。

    4月28日,湘军就做了出动的准备。4月29日一早,湘军偷偷的做了战斗准备,就等着出动的消息。

    4月29日上午,一个排的光复军部队向着湘阴渡镇前进着。除了这一个排的队伍之外,还有两名女性军人。部队到各个村镇的时候,女性军人们负责起了销售工作,同时也通过和前来购买商品的女性们拉拉家常,收集起地方上的消息。

    本来部队的东西都已经基本卖完,政委周金国认为此时已经不需要再去销售商品了。然而湘阴渡镇的人到了部队这里哀求,希望能够再卖一次东西给镇子里头。此时政委已经授命去东边,所以党委会议一讨论,大家觉得手头还剩了点东西,不卖掉的话留着没用。特别是士兵委员会的代表们非常热切的支持把东西卖光。

    卖光了大家就能多分点,这个想法大伙都知能理解。最后党委讨论的时候觉得,湘阴渡镇头面人物是刁家,刁家早就想贩卖光复军的商品。这次干脆就把剩余的所有货都一股脑的卖给刁家,彻底清空了库存,大家心里头也不再挂记此事了。剩的东西也不多,一架子车就拉完了。部队决定快去快回,派了一个排的部队前去湘阴渡镇。

    路上行走颇快,大家也不是行军,路上倒也与身边的同志们说着话。

    “郑姐姐,你说都督所讲的那个工业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政委只是说,那个社会里面男女都能靠自己生活,男女都能靠自己养家糊口。还说女人要平等,首先就得有自己的财权。就是说女人自己挣的钱,不管是爹娘,兄弟姐妹,结婚之后的男人,以后生的孩子,都不能动。这是真的么?”在行军的路上,女兵们聊着女性们最关心的话题。其中最能引发女性们热情的,莫过于新社会了。

    在光复都督府和光复军中,政治部、党委、政委们都接受了韦泽提出的造反与革命区别的理论,并且能够用这套理论如解释现在发生的事情。光复党党员们通过党会也逐渐开始理解与接受这套理论。部队也通过各种政治宣传,逐渐开始理解自己在这个时代身处的阶段。部队是不是完全明白,不好讲,不过部队至少没人反对这套理论。

    论讲道理,政委们有着多年的造反经历,能拿出大量的发生过的事情摆事实讲道理,战士们即便是有不同的看法,公开讨论中却从来都赢不了。讨论过多次之后,战士们就把关切的方向放到了新制度建立后的“好日子”上,而不去争执革命理论了。

    郑玉凤倒是没有立刻回答。她其实不太想去湘阴渡,因为去了就要和刁家打交道,与普通百姓看女战士时的那种敬畏不同,刁家的刁德贵和刁汉三父子两人看着女性战士的视线里面都是色迷迷的贪婪,实在是令人觉得恶心。只是她身为后勤部门的会计,牵扯算账的事情,不得不出马。而其他女战士们听说去湘阴渡,都表示不去。最后郑玉凤和吴小花两人作伴,一起跟着队伍出发。

    吴话的时候,郑玉凤正在想着怎么快点和刁家结算清楚,以后说什么不和刁家打交道的事情。

    见郑玉凤没有吭声,吴小花拉了拉郑玉凤的衣袖,追问道:“郑姐姐,你说话啊。”

    郑玉凤笑道:“你现在发了军饷,不就只归你管,不用给别人么?”

    “可我爹妈来信说,家里面准备盖房子,让我寄钱回去。”吴小花有点郁闷的说道。

    “不是前几个月刚寄过一次么?你把你的钱都寄回家去了啊?”郑玉凤讶异的问道。

    吴小花低下头,委屈的说道:“上次是我大哥盖房子,这次是我二哥要盖房。”

    郑玉凤皱起了眉头,清脆的声音中颇有怒气,“你哥哥盖房子为什么要你出钱?”

    吴小花微微摇摇头,“可我爹妈一定要我出钱,他们说他们知道部队里头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我的钱都给攒下来了。这些钱能救家里的急。”

    “盖房子算哪门子救急!”郑玉凤怒道,“这不是你哥哥没饭吃,等着用钱吃饭。大老爷们盖房子,怎么想起向妹妹要钱!你爹妈这是糊涂了么?”

    有郑玉凤态度明确的表示着反对吴小花给家里头钱,吴小花突然低声哭起来,她边哭边说:“郑姐姐,我不想回村里。我爹妈说给我找了婆家,还说人家会给很多彩礼。我知道那家人,我不喜欢那家人。我只想留在部队里头,和大家在一起。可我爹妈说,我参加部队的时候说过三年退役,等我退役回家之后他们就让我嫁过去。我不想走啊!”

    吴小花是广东肇庆人,也是部队里头很少见的女性从军人员。女性战士在军队中比例很低,所以女兵从军之后基本都是各部队的宝贝。

    可部队的宝贝可不等于家里头的宝贝,郑玉凤听了吴小花的讲解,就明白了吴小花的爹妈是个什么德行。家里头有三个儿子,不让儿子从军,却让女儿从军。她爹妈图的就是那个军属见面税收的政策。而女儿当兵的时候,这家人经常来信,要求吴小花把所有钱都寄回家里头。现在更是为了“很多彩礼”把吴小花嫁给他们安排好的人家。

    郑玉凤大声说道:“你放心,只要你自己明白的给你父母说你不回家,部队就会护得你周全。韦都督说过,天王老子你不能强迫你干那些你不想干的事情。部队专业之后优先去城市工作,你不是想当护士么?到时候我给部队说,安排你去护士学校进修。管护士学校的是顾行之顾姐姐,我和她说清楚你的情况,她肯定能护得了你。”

    “真的么?”吴小花惊喜的抬头说道。

    郑玉凤大声说道:“当然是真的,顾姐姐和我都是在梧州那边就加入了都督的队伍。她可是很可靠呢。”

    “吴小花同志,放心吧。部队可不会让人欺负咱们的同志,你爹妈敢到部队来闹,政委,团长肯定能管得了他们。”旁边的男性战士们插嘴进来。

    有人领头,大伙纷纷说道:“就是,欺负人欺负到部队来,他们可是想错了。”

    “以后小花同志当了护士,我们看病可就有人管了。”还有人给着别的鼓励。

    听着这么多人给自己撑腰打气,吴小花擦掉了眼泪,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又走了一阵,吴小花忍不住问道:“郑姐姐,你认识的人好多,好厉害啊!”

    郑玉凤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多说。如果仅仅从加入韦泽队伍的时间来计算,她的资历可以说是非常的老。韦泽离开永安前往梧州的时候,解决了吴家镇的土家势力,那时候当地六个客家村落中不少孩子投奔了韦泽的军队。顾行之与郑玉凤都是那时候加入了韦泽的部队。

    只是当时男女分营,顾行之和郑玉凤等人跟着女营加入了太平军的女营。就与韦泽等人分开了。从1852到1855,这一分别就是三年。天京之变的时候,韦泽退出天京城之前提出了要求,凡是与他部下有关的人必须由韦泽带走。18855年一月,顾行之,郑玉凤都重回了韦泽的麾下。跟着韦泽从江南一路杀到了广东。

    顾行之后来选择学医,成了广东军医学院的副院长,兼任附属护士学校女护士的培训的工作。郑玉凤先是学会计,别人是从军队专业,她倒是因为部队扩编,从财政部给调到了部队负责后勤。同时帮助部队培训最新的会计规章制度。半年后培训完毕,她就要回到财政部工作了。

    郑玉凤三年前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儿子。她嫁给了一起参加光复军的同乡,那人是现在第二军军长阮希浩的弟弟阮志浩。阮志浩在第六军服役,是第六军一名旅长。不用说吴小花进了护士学校之后,军医院的顾行之上校能够轻松护住吴小花。郑玉凤本人发动关系的话,对付吴小花的爹妈更是绰绰有余。

    想到吴小花的爹妈想用女儿换彩礼,郑玉凤怒道:“小花,部队里头的单身好同志多的是。到时候让组织上给你安排一下,只要你看的上就结婚。根本不用搭理你爹妈给你找那人家。”

    听郑玉凤这么说,战士们立刻就有人起哄了,“郑大姐,组织上给我们安排一下行不行?吴小花这么好的同志,不能便宜了别的部队的同志啊!”

    “去去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插嘴了!”郑玉凤笑着呵斥道。

    吴小花此时的郁闷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有这可靠的郑姐姐,有这么多可亲的同志,她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从部队营地北上,是个三岔路口,向西北的道路是通往湘阴渡镇的路。向东北则是通向永兴城的路。此时一行人已经过了三岔路口,可以远远的看到湘阴渡镇。

    就在此时,东北方向突然响起了微弱的枪声,那声音一听就是光复军步枪的声响。而且枪声是连发三枪,这是约定中用来做出警示的声音。光复军一直在监视永兴城的动静。这是侦查部队在向周围的同志们鸣枪示警。

    “快赶回去!”排长立刻喊道。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山后,突然响起了喊杀的声音,却见一群人从山上冒出头来。

    中埋伏了!郑玉凤立刻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第16章 永兴(十六)

    四月底的湖南已经颇热,充分的热量与永兴一带丰沛的河流营造了温暖湿润的环境。即便是只在春季,这里山上也已经是一片植被茂密生机盎然的世界。

    在这样美丽的绿色大自然中,伴随着人类的呐喊,殷虹的液体正在飞溅。吴小花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她拎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奋力向着面前的一个与她个头差不多的团练奋力刺去。

    那名团练万万没想到方才吓得脸色发白的吴小花转眼间竟然像男子一样展开了肉搏战,猝不及防之中,锋利的钢质刺刀在团练右肋下划出一道长长的刀口。吴小花一击得手,就按照平日里的训练抽回步枪,想再当胸一枪把敌人解决掉。

    团练受伤之后痛苦的大喊一声,他抛下手中的长枪,眼中闪动着受伤野兽般疯狂的神色,竟然扑上来双手紧紧抓住了吴小花的步枪。吴小花与光复军所有官兵一样接受过刺刀战的严格训练,单论战斗技巧,比起那些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男子只怕是强上很多。可俗话讲一力降十会。对手抓住吴小花的步枪,两人在争夺武器的时候女性还是吃亏很多。

    吴小花用个好几回力气,都没办法把步枪夺回来。就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怒吼,从右边扑上来另外一名团练,他挺着一杆长枪,向着吴小花猛刺过来。

    “呯呯”,两声枪响。与吴小花争夺步枪的男子,与想趁机过来偷袭的男子都倒地不起。吴小花扭过头,只见郑玉凤左手拎了一支步枪,右手拿着一支zuo轮手枪,zuo轮手枪的枪口口还有青烟冒出。

    微微转向,又连开两枪打倒了附近的两名团练。郑玉凤随即将步枪靠在身边,打开zuo轮手枪的拨轮,倒处空弹壳,开始向拨轮里面继续装填子弹。

    方才刺刀战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夺回了刺刀,吴小花只觉得自己喘得肺都要烧起来。平日里就比较沉重的步枪此时更犹如千斤重,几乎握不住了。就在此时,吴小花抬起步枪,向着郑玉凤的方向就开了一枪。一名从郑玉凤后面扑上来的团练胸口中弹,向前又冲了一步,接着向前扑倒在地。

    郑玉凤此时已经装填完了zuo轮手枪,她把zuo轮手枪插在腰间,拎起步枪,打开枪膛向里面装填子弹。吴小花上前几步靠在郑玉凤背后,也开始装填子弹。光复军的步枪是自动退弹壳的,两名女战士就这么背靠着背站着,有战友在身后,她们麻利的装填完子弹,就向着各自正面靠近的敌人开火。

    此时喊杀声大作,山坡山,二十几名光复军的战士和两百多名湘军和团练正在混战。

    一个多小时之前,前去湘阴渡镇买东西的小部队突然听到了来路上负责监视永兴清军的部队同志鸣枪示警。接着前面就冲杀出几十名团练。

    排长喊道:“保护好货物!”即便只有一架子车的货物,但是价值却也不低。

    听了排长的喊声,郑玉凤立刻说道:“这时候还保护什么货物啊,赶紧边撤边仍货物啊!”

    “啊?”排长愣住了,竟然没能明白郑玉凤这是什么意思。

    郑玉凤亲自参加的战斗不多,所以这为数不多的战斗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还是1852年的5月,韦泽从梧州回兵追赶太平军主力部队。清军总兵刘长清带兵进攻韦泽的部队,韦泽让女性部队掩护老弱佯装撤退,一路上丢弃了不少财物。清军争抢这些东西乱了队形,让韦泽的部队从容的布好口袋阵。一举歼灭了刘长清大部分部队。

    那一战之后,郑玉凤牢牢的记住了一件事,对于满清方面的武装力量,不管是想扰乱他们,或者拖延他们的行动,最好的办法就是沿途丢弃值钱的东西。满清方面的武装力量争抢财物,就能给部队以自由行动的时间。

    后来光复军作战的时候一般都会集结起兵力以及火力的巨大优势,这种小伎俩自然是再没用过。而现在小分队明显遭到了伏击,比较接近的团练们没什么了不起,可尚且没有出现的清军却不会是个小数目。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赶紧撤回营地。

    “这东西不能丢,不然没办法回去交代!”排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郑玉凤的想法,他立刻否决了郑玉凤的建议。

    郑玉凤立刻反驳道:“东西哪里有人命值钱,咱们能够安全回到部队,再多的东西也能打回来。”

    排长一时为之语塞,这道理没错,可他还是不能接受就这么抛下货物撤退的行动。排长是一名少尉,郑玉凤也是一名少尉。队伍里面级别最高的就是少尉,而且排长是军事指挥官,此时军事指挥自然是他说了算。不再与郑玉凤争执,排长喊道:“赶紧撤退!”

    用了滚轴轴承的架子车虽然轻便,却也没办法翻山越岭。部队沿着大路开始向回撤退。

    排长在后面殿后,他在撤退的同时还对大家喊道:“同志们快点跑,只要过了三岔路口,我们就安全啦!”

    郑玉凤心说敌人前后夹击,这只怕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与团练联手部下的陷阱。此时向先于敌人跑到三岔路口只怕不容易。可部队在前面跑,排长在后面殿后,她既不可能组织部队行动,也只怕说服不了排长。郑玉凤没办法,只能跟着部队一起快步前进。

    事情果然出现了最糟糕的局面,没到三岔路口,就见前面有大股清军杀了过来。排长一看,连忙追上部队,他喊了一声,“带上货物撤!”

    郑玉凤立刻反对道:“带着么多东西怎么能跑得动呢?”

    “就把这些东西留给敌人么?”排长喊道。

    “为了这点东西赔上性命么?”郑玉凤顶了回去。

    排长满脸懊恼,但是此时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喊道:“把值钱的东西带上,大家向山上撤。”

    “排长,货物再值钱也没有人命值钱啊!犯不上为了这点东西丢了性命!”郑玉凤清脆的声音里头几乎带上了哭音,那不是因为面对恐惧而被吓哭,而是为了拯救同志们的生命忍不住带出的强烈情绪。

    排长咬牙切齿的一跺脚,“东西不带了,撤!”

    部队抛下了货物,开始向着山上奔去。在部队背后上前清军与数十名团练发疯一样的追了上来。清军人群中响起了呼喊声:“抓住一个赏十两银子!抓住一个赏十两银子!”

    在这样的悬赏刺激下,看到光复军部队人数不多,湘军中爆发出一阵嚎叫声,他们也是走惯山路的,上前湘军分成了数队,向着光复军快步追赶了上来。

    光复军虽然也是善于走山路,不过大伙毕竟不是本地人,对地形不熟。虽然营养好,体力上比追兵好些,可跑了一阵却因为不能找到最佳路线,与湘军之间原本就不远的距离变得更短了。

    郑玉凤气喘吁吁的喊道:“排长,我们现在找个地方固守吧。部队很快就能赶过来,咱们离部队越近,就能越早得到增援。”

    排长也跑得气喘吁吁,他咽了口唾沫,说道:“湘军肯定派人守住……守住路口,我们就这么点部队,……只怕撑不到增……增援了!”

    正说话间,前面出现了一片平地,排长带着部队就向平地上去了,准备整顿一下的同时,也看看继续撤退的方向。就在此时,从斜侧方突然杀出了两百多名敌人。有湘军,有团练。虽然他们一个个跑的与光复军一样气喘吁吁,可光复军没料到敌人竟然抄小路绕到了前面。猝不及防中,被湘军冲进了队伍中。部队来不及组织排枪,只能立刻发动了反击。

    不仅男性战士们投入了激烈的肉搏战,两位女性战士们也同样投入了战斗。

    战斗进行了不到十分钟,光复军损失了十几名战士,湘军和团练们却伤亡了六十余名,剩下的一百多人再也不敢与这支无比悍勇的部队继续交战,发一声喊,就有人开始逃开。有人带头,其他湘军与团练也都跑开了。可他们只是跑开,却没有逃走。只逃出几十米,逃开的湘军与团练就停住了脚步。他们躲在树木或者石头后面,对着光复军小分队高喊道:“你们跑不了啦!”

    郑玉凤与吴小花背靠着背站在一起,两人都能感受到背后的同志激烈的呼吸,这不到十分钟的战斗,就已经耗尽了她们的体力。两人腿一软,都开始向下坐。幸好背后有人撑着,总算是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软软的滑坐在地上。

    排长此时也是大汗淋漓,他喘着粗气开始收拢起部队,轻伤的同志还能带走,重伤的同志们却也没办法带上了。派人架起坐在地上的郑玉凤和吴小花。部队开始继续撤退。敌人阴魂不散的远远跟在后面,竟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败退又持续了十几分钟,突然听到远处枪声大作。排长精神一振,有如此激烈枪声的地方自然是救援部队与湘军开始接火。只要能够与大部队靠拢,就能得救。小部队开始向着枪声的方向撤退。

    又跑了一阵,从部队右边的山崖上突然站起一群湘军,他们隔了一道深沟,对着光复军猛烈开火。光复军倒是派出了前哨,可万万没想到敌人居然已经跑到了深沟的另外一侧,猝不及防,被四十几米外的密集火力打倒了七八名战士。而一直在后面尾随的湘军部队见到自己人伏击得手,士气大振,发一声喊,就开始追了上来。

    很快,湘军的连续射击造成的烟雾遮挡了视线,湘军的排枪射击终于停顿下来,排长抓住这个时候喊道:“一班长,你和一班剩下的人带着两位女同志撤退。二班长,你向相反的方向撤退。剩下的同志和我在这里阻击敌人!”

    不等郑玉凤说话,上来三名战士,拽起郑玉凤和吴小花就向尚且没有发现湘军的方向撤退了。另外一支小部队则向着他们相反的撤退方向一边放枪一边行动。留在“阵地”上的同志们先向着深沟对面的湘军猛烈开火,随着对面湘军中传来一阵惨叫,这些固守的同志又对着尾随来的湘军一通射击。虽然没有击中几名湘军,却也把他们的行动暂时阻挡住了。

    郑玉凤等人又撤了一阵,后面的枪声与喊叫声远了不少,在一处山坳,五个跑得精疲力竭的战士终于忍不住坐下来休息。撤退对大家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新鲜”的经历。光复军建军以来,部队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疲惫的山地行军,但那无一例外的都是追击敌人,而不是被敌人追击。吴小花躺在山坡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她此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不真实之外,她没有任何其他感受了。

    一块小石头从上放滚落下来,它在山石上弹跳着,划着弧线飞过吴小花手臂上方,虽然距离手臂很近,却完全没有碰到她手臂。吴小花心中觉得好笑,原来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这种好笑的感觉还没来及消退,突然从山坡上方就扑下来几个人。一班长和其他两名战士已经和敌人厮打起来。可大家跑了这么久,哪里还有力气,而且敌人有用刀的,随着几声惨呼,一班长和两名战士在肉搏中很快就被敌人杀死了。

    吴小花本想起来帮忙,却被一个人拦腰抱住按在身下。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挣脱敌人的控制。突然间又是一阵枪响,吴小花听出那是郑玉凤zuo轮手枪的声音。

    压制在吴小花身上的男人突然身体一震,随着浓烈的血腥气,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淌到了吴小花脸上。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刚爬起来一半,吴小花就见郑玉凤背后扑上来一个男子,他一刀就刺入了郑玉凤的后背。一刀进去,男子抽出刀来,喊道:“死!”

    可刚喊了这么一声,那名男子背后有人挥起了大刀,一刀就砍中的刺伤郑玉凤的那人。这个人并没有停手,他又连挥几刀,把旁边的两个人也给杀了。此时就听旁边有人用湖南土话嚷嚷了几句,吴小花头昏脑胀没听明白。杀死了湘军的那名男人把还趴在地上的郑玉凤翻过来。吴小花连忙跑到郑玉凤身边,只见郑玉凤脸色发白,眼睛却依旧明亮。

    “这位,我叫吕尚阳,是你们周金国……的同乡。我来救你们走。”动手杀了湘军救下两人的人正是吕尚阳。方才冲着吕尚阳嚷嚷的是吕尚阳的哥哥吕尚义。

    听到周金国的名字,以及与周金国一样的口音。郑玉凤已经能够确定吕尚阳说的大概是真话。而此时远处又传来了嚷嚷声,明显是冲着响枪的这里而来。

    吕尚阳脸色一变,他咬咬牙,说道:“这位大姐,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人,没法带你走了。”

    “你把我们的同志带走。不用管我。”郑玉凤笑道。

    吴小花被郑玉凤的话给吓住了,她拽住郑玉凤的手臂哭喊道:“我不走!我不走!郑姐姐,咱们死也死在一起!”

    “这位大姐,你真是条汉子!”吕尚阳赞道。他向自己的哥哥吕尚义使了个眼色,吕尚义突然从后面拽起吴小花,吕尚阳脱下自己的湘军军服蒙住了吴小花的头,接着把吴小花背起来就走。

    看着两人把试图反抗的吴小花强行架走,郑玉凤先是一惊。可很快也就明白过来,如果让吴小花再哭喊起来,她是万万走不了了。虽然对这个周金国的同乡没什么信心,可好歹他们比那些湘军要靠谱的多。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郑玉凤忍住背上的伤痛爬起来,她拿起一支步枪,也不管看得到看不到敌人,就向着敌人来的方向放了一枪。把敌人吸引过来,给逃走的吴小花他们尽可能争取一点时间。郑玉凤不能带着吴小花撤退,那就只能做到这点了。

    很快,湘军就出现在郑玉凤的视野中,她吃力的给步枪装弹,填弹。向着湘军开始射击。湘军立刻躲在石头和树木后面,同时兴奋的高喊着:“有个女粤匪!”

    “抓活的!抓活的!”

    “哼!”郑玉凤轻蔑的笑了一声。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开打之后,在笔记本封皮内侧上粘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面,郑玉凤和她丈夫阮志浩并肩而坐,中间则是一个可爱的小宝宝。那是郑玉凤的儿子阮新国。

    郑玉凤凝视着自己的心爱儿子,眼神中都是温柔,甚至脸上都浮现出了母亲看着孩子的时候特有的笑容。而她的右手则举起了zuo轮手枪,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闭上了眼睛,郑玉凤脑海中清晰的回想起了自己和儿子在一起的一点一滴,那小小的身份依偎在郑玉凤身边,那脚步蹒跚的小宝宝努力走向郑玉凤身边,还有那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喊着“妈妈”的稚嫩声音。

    “新国!对不起!妈妈作为光复军的战士,是不会当俘虏的。”郑玉凤在心中神情的对着儿子说道。

    然后郑玉凤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阮志浩,这支手枪就是阮志浩送给郑玉凤让她防身用的。“志浩,没想到你送给我的手枪在最后还是帮到我了呢!以后孩子就要你一个人带大了!”郑玉凤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苦笑,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在不远处躲藏着的湘军看着对面的女光复军战士用一杆奇怪的手铳对着自己的脑袋,虽然这举动的含义已经无比明确了,可他们完全无法明白过这是怎么回事。

    枪声响了,那名女战士的头颅被子弹击穿,软软的躺倒在地。湘军们心中仿佛被重锤猛击了一下。被敌人杀死,被敌人俘虏,这都是湘军能够想象的。他们见过杀人,有些也当过光复军的俘虏。可为了不被俘虏而选择自杀,这样的行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外,

    湘军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慢慢的向着那名女军人的遗体靠拢过去。就在不久前,他们看到这名受伤的女军人的时候,除了沸腾的杀意,也有着想蹂躏欺凌这名女战士的冲动。

    此时所有不敬的想法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这名女军人静静的躺在地上。围拢过来的湘军甚至连搜索她身上财物的想法都没有了。除了震撼之外,他们心中剩下的只有敬重。

    ps:这一章今天第二更,下一更明天早上

第18章 永兴(十八)

    从关飞这位山东大汉请缨去广西,韦泽就暂时把别的事情放下,专心为第六军建立党委负责制,以及第七军的配置问题做准备。合格的政委并不好培训,这是韦泽的切身体会。能够发动全军,树立起对土改比较正确的认知,已经是近十年积累的过程。

    韦泽在选出来的政委培训会议上讲到:“我们光复军的大部分同志都是农民出身,深知农民的困苦所在,都支持均田制度。即便如此,我们到了广东,实施了授田令,建起了自己的工业。有了四五年的实际执行与营运,大家见过名为授田令的土改,知道这个制度是能够营运起来的。有了这些非常感性的体会之后,才能接受提出的土地国有的理性总结。身为政委,身为有政治理念的同志,恰恰要脚踏实地的去工作。我们不要说那些我们办不到的事情,我们进行宣传的时候,要谈的是群众的疾苦,说的是我们能办到的事情,说的是如果用能办到的方法来解决那些现实的疾苦……”

    对于这样高度总结性的话,有些政委能听明白,有些明显是不够明白。

    韦泽也觉得这些未免太抽象,可他现在是知道所谓高高在上的感觉了。韦泽是真的想亲自带队,可他却不能这么做。太多的事情将他绑在中央动弹不得,在创造一个全新制度的时候,韦泽只能在中央默默的给办事的同志们以各种的支持。

    培训还没结束,韦泽下令调查的汇报就上来了。沈心收集到的情报很翔实,郑玉凤少尉在战斗中提出了非常有见识的作战意见,但是排长却浪费了不少时间。若是发现事情不对头的时候部队扔下货物就撤到有利地形固守,说不定整个战斗结果会完全不同。可这个机会却被耽搁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郑玉凤依旧奋战到了最后,在身受重伤,还有一线希望撤退的时候,郑玉凤放弃了有个可能拖累大家都无法撤退的机会。她选择的是让让吴小花隔着投奔光复军的吕尚阳兄弟撤退,自己留下来殿后,在战斗的最后杀身成仁。

    读完了报告,韦泽大笔一挥,所有有关部队指挥的负面内容一概不提。经过对材料的剪切组合,韦泽拿出了一个介绍。郑玉凤与战友们一起面对几十倍敌人的围攻时候始终奋战,排长放弃了生存的机会,亲自殿后。在身受重伤的时候,郑玉凤同志毅然做出了放弃自己生存,拯救战友的选择。战斗的最后更是以军人高度的勇气,义不受辱,杀身成仁。

    即便是遭遇几十倍敌军的围攻,依旧有同志突出重围,回到部队。郑玉凤同志与光复军的战士一样,以自己的生命实践了光复军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用自己的壮烈行动铸就了光复军的军魂!

    对资料定调之后,韦泽把剩下的工作交给秘书完成,他自己有点意兴阑珊的坐在办公桌前面。韦泽发现自己变了,如果是以前,韦泽定然会被这悲壮的事情所感动。可不知道何时,这种热血好像消散的无影无踪。韦泽现在非常冷静的剔除掉了所有会引发各方不满的内容,对宣传中选择了维护团结的一个版本。

    当然,这个版本并非谎言。所有内容都是真实的,只是这些真实的内容并非所有的真实。以前韦泽上网的时候也骂过“中xuan部就是阎王殿”,现在他自己总算是明白了,搞起宣传,想不当阎王殿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把握不住当下的内部矛盾,宣传只会在内部引发矛盾。

    韦泽当然对排长不满意,排长想保住货物的心情能够理解,但是这选择就正确么?这明显不正确。同样,即便排长做出了最好的选择,这个最好的选择就一定能让这个排的部队在几十倍湘军的围攻下支撑到援军赶到么?韦泽也不能确定此事。

    所以韦泽只能避开这些争执,拿出没有争议的部分出来。只是经历过网络时代的韦泽很清楚,这世界上“有良心的历史学家”实在是太多太多,他们的癖好就是挖出“内幕”来。然后用这些内幕给宣传塑造的形象抹黑。想到这些,韦泽就觉得一阵头痛。

    几十年后的事情韦泽也可以暂时不管。因为当下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就太多了。

    宣传稿润色之后提交到了军委,韦泽给牺牲的同志定为革命烈士,郑玉凤同志得到了一级战斗英雄的称号。当然,一级战斗英雄需要部队自己上报申请,韦泽只能向部队进行“暗示”。

    “我觉得这名单有些人不合适。”脸色铁青的第二军军长阮希浩带着相当情绪说道。阮希浩的弟妹郑玉凤牺牲的消息,是阮希浩看到了韦泽敲定的宣传稿之后才知道的。此时他情绪虽然没有到失控的程度,却也是颇为激动。“别的同志我不说,大家战死,就是烈士。但是排长指挥有问题,我觉得他不能在这个烈士名单里头!”

    军委的同志们互相交流着视线,大伙都能理解阮希浩的激动。可明显,这个要求未免有点过分了。

    韦泽说道:“阮希浩同志,对于你弟妹的牺牲,我个人表示慰问。而且我也希望你能代表我个人,对你弟弟阮志浩同志表示慰问。”

    这种息事宁人的话刚说完,阮希浩就猛地摇摇头,“都督,谢谢您。您亲自定了这个宣传稿,我就很感激了。但是那个排长指挥的那么糟糕,他有责任!他有责任!”

    韦泽叹口气,“我没有说这位排长没责任,但是我们定烈士标准的时候,规定的是服从命令,战斗到底,不幸牺牲的官兵,就是烈士。你可以说他作为排长有问题,但是不能说他作为烈士有问题。”

    “都督……都督!”阮希浩的眼圈红了,“你可能记不得玉凤了。玉凤是我们隔壁村的,我们从小就认识。玉凤的儿子,我的侄子现在才一岁多!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给志浩说这件事。他现在在广西的部队里头。孩子留在广东,在我家里头跟着我老婆。前几天我老婆还哄着我侄子说,他妈妈很快就回来了!现在别说给我弟弟怎么讲,我都不知道回家怎么和我老婆说这件事。孩子现在什么都不懂,我怎么告诉他,他妈妈已经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

    说道这里,阮希浩的泪水滚滚而落,他带着绝不妥协的表情,板着脸擦掉眼泪。

    同志们能够理解阮希浩此时的心情,得知亲人牺牲的消息,不想放过犯了错的人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坐在阮希浩身边的韦昌荣与柯贡禹伸手拍了拍阮希浩的肩头,以表示安慰。

    没人此时愿意说些让阮希浩不高兴的话,韦泽就只能自己来说,“那我们怎么告诉那位排长的家人说,他们的儿子牺牲了,再也回不来了?而且我怎么告诉那位排长的父母说,因为部队里头有人觉得他们的儿子指挥有问题,所以他虽然战死了,却不能当烈士。”

    这话其实是很伤感情的,韦泽虽然也不想这么说,但是既然别人不说,那韦泽就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了。

    “那这件事就算了么?”阮希浩梗着脖子说道。

    韦昌荣立刻说道:“阮军长,都督什么时候说算了?都督只是说我们不能拿着战死的官兵出气啊!”

    阮希浩咬着牙,从鼻子里头重重呼出起来,隔了一阵,阮希浩终于说道:“那个排长就算了,我就看都督怎么处置此事。”

    听了这话,韦泽心中有些不快。什么叫“那个排长就算了”?按照制度,排长本来就该评为革命烈士,阮希浩一句话就能剥夺排长的烈士称号么?哪里有这个道理?韦泽对这个态度很是不爽。只是现在的局面根本不是对阮希浩进行思想教育的时机。

    而且阮希浩那不依不饶的模样,韦泽心里头也有些担心。责任当然要追究,不过会不会有人蹦出来反对党委制度,韦泽对此很不确定。就韦泽看来,此次党委的问题在于党委的功能还不够完善,这是党委最大的责任所在。韦泽真的不希望出现有人质疑党委制度该不该存在。

    这就得看沈心的工作了。韦泽心里面想。不过他对阮希浩说道:“该是什么责任就是什么责任。咱们一直都是这么解决问题的。”

    柯贡禹开口了,“那永兴的敌人怎么办?他们敢主动攻击咱们,就不会只有这么一次。我觉得永兴还是打下来吧。”

    韦昌荣也支持柯贡禹的意见,“没错,如果我们放过了永兴的敌人,他们只会越来越嚣张。现在得让湖南的湘军知道,主动攻击我们光复军不会没有结果。而且报告里头说的清楚,湖南的团练在里头闹得很欢。城市先留给湘军替咱们守着,在攻击湘军之前,我们是不是把湖南的团练都给剿灭了。”

    韦泽答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不太一样。这次对湖南的进攻光靠经济战肯定不行,必须进行政治战。我们要在整个湖南宣传我们土地国有,耕者有其田的革命理念。”

    “政治战?我们可不能放过那帮团练啊!”阮希浩大声说道。

    军委里头的众人面面相觑,大家想不到韦泽竟然弄出个政治战的文斗来。

    就在大伙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柯贡禹却冷笑一声,“阮军长,什么叫做我们不放过?地主们若是知道我们要把他们的地都给公有了,他们不起来死命和我们打仗才是奇怪的事情。你觉得都督的做法会不杀人?你错了,都督这么做了之后,我们杀的只怕会比原来的多出十倍百倍。”

    听着柯贡禹冷冷的声音,除了韦泽之外,军委里头其他同志都愣住了。

第19章 永兴(十九)

    周金国从容不迫的在团部处理着公务,倒是进出团部的干部战士们一个个都有些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模样。最先受不了的是周金才,经历了与周金国大闹一场、被关禁闭,后来又在周金国的说项之下官复原职的经历,两人的关系中有着说不出的疙瘩,却有实实在在的又近了一步。所以周金才找到周金国询问起来,“金国,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事情就算了么?”

    二团从部队开始宣传土改之后就能用“处于风口浪尖”来形容。周金才无疑是上一次闹出事情来的罪魁祸。而这一次,团里面公认的罪魁祸则是吵吵卖东西吵吵的最凶的士兵委员会的那帮人。可到现在为止,周金国除了下令全面终止由部队来推动的“经济战”之外,就只是强调了一件事,“部队是打仗的,而不是做生意的。”

    所以听了周金才的问题,周金国答道:“什么叫算了?我去军部的时候,雷军长说了,当年我们组建总参谋部的时候,闹的笑话比现在只多不少。最后大家终于建成了总参谋部,咱们光复军从此怕过谁?”

    周金才没有完全听明白雷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一个营长,还是不久前犯过错的营长,肯定是没有资格参加军长带头召开的军事会议的。周金才追问道:“金国,给好好说说呗。”

    周金国却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身为政委,去军部开会的时候是做好了被一撸到底的心理准备的。没想到会议一召开,军长雷虎率先言,“都督带着我们在道州建立起参谋部体系,那时候除了都督之外,不,应该说包括都督在内,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总参谋部体系最终会成个什么样子。只是都督看事情看得透,他说先建立作战训练部门,以后招兵不归军官管了。所有新兵都送去作战训练部门培训,完成初级训练内容结束之后分配到战斗部队。那时候部队就闹出很多笑话,干的傻事,走的弯路数都数不完。现在回想起来,都弄不明白那时候都怎么能够傻到那个地步,更不知道人的私心能到那个程度……”

    雷虎是以总参谋部的建立与现在党委负责制向比较,而且那句“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能够傻到那个地步,更不知道人的私心能到那个程度……”真心是点睛之笔,一家伙就把责任给挑的无比明白。

    雷虎把调子定到了展中必然会遇到的问题上,政委沈心一唱一和的跟进,于是没人在把会议往拿人出来顶缸的方向走。讨论出来的结果就大大出了周金国的想象。

    惩戒的内容先就是给团长和参谋长记了大过,却没有剥夺两人的军职。给这两位记过的理由很简单,身为军事主官而没有考虑到敌人大举出动袭击可能。这就是军事指挥有问题。

    如果前去护送商队的不是一个排,而是一个营,甚至只是一个连,这场战斗都会完全不同。65o人的一个营,哪怕是湘军与团练实施了偷袭,一个营面对两千湘军与团练组成的乌合之众,也能轻松的以一打三,歼灭敌人。即便是16o多人的连,面对十倍敌人也能找个地方固守到援兵抵达。可只有4o多人的一个排,遭到五十倍敌人的围攻,战败并不稀奇。

    光复军时候打扫战场统计伤亡,即便湘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占据了兵力的绝对优势,为了歼灭这4o人的光复军,也付出了伤亡两百人的代价。这场战斗恰恰证明了湘军与光复军之间天差地别的战斗力。

    除了军事主管的责任之外,党委会议上允许士兵委员会代表们参与也被认为有重大问题。经济战是中央的命令,中央不叫停,部队就不能说自己不干了。但是党委是权力机构,士兵委员会是辅助的监察机构,监察机构居然能对权力机构有言权,这个关系被认为不合适。所以军部通过了以后党会不允许士兵委员会人员参与的决定。

    这是制度上的问题,所以没什么对错,只有事实证明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沈心做了自我批评,认为应该更明晰这部分职责的问题。接下来讨论的则是对烈士们的安置。

    尽管团里面从来不说英勇牺牲的郑玉凤同志与阮希浩军长的私人关系,但是团里面的高层都知道郑玉凤同志的家庭情况。所以周金国很担心怎么给第二军军长阮希浩交代。政委沈心处理的方法非常独特。最先的报告中,因为心里有芥蒂,周金国的报告中专门用一段话介绍了郑玉凤是阮志浩旅长的妻子,是阮希浩军长的弟妹。

    沈心大笔一挥,就变成了“郑玉凤同志在1852年加入革命队伍,是光荣的光复党党员,是光复军中优秀的革命女战士……”

    周金国原以为这是为了避免麻烦,可继续看下去之后竟然看出了门道,沈心并不是害怕郑玉凤的夫家会找茬生事,而是要塑造出一个英雄的女性战士。在行文处理上,郑玉凤杀身成仁与她是阮家的媳妇毫无关系,沈心强调的是郑玉凤本人在长期革命生涯中磨练出来的英雄气概。

    这样的修改若是不细想,倒也没什么。可仔细想了之后,就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了。身为政委,周金国接受过政治培训,也有政治觉悟。光复军的政治主张中,有着人人平等,通过革命得到个人解放的理念。这样的理念与这时代的传统是格格不入的。传统里头,女性嫁人之后就成了男方的人,提起已婚女性来,先要提的就是女性的丈夫,女性的夫家。

    沈心对英雄郑玉凤的宣传立场则是基于郑玉凤本人是光复党党员,光复军军人。按照这个思路考虑的话,郑玉凤的丈夫反倒成了英雄郑玉凤身影后那个人。当郑玉凤的英雄形象被竖立起来的时候,有没有阮家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参加了这次会议,周金国不仅认识到了军长雷虎的心胸气魄,对于政委沈心对政治的敏锐反应,以及高度的政治觉悟是由衷的佩服。如果是周金国自己来处理此事,那就不可避免的陷入先让上头满意,再向大人物道歉的境地。

    这种认知太阴暗,周金国实在是没办法向周金才详细解释。想了片刻,周金国说道:“咱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攻下永兴,扫荡周边的湘军。这帮团练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有湘军大部队配合他们的行动。刁家现在也逃到了永兴城里头。想把这些王八蛋抓出来给同志们报仇,也得先打下永兴才行。”

    听了周金国的话,周金才苦笑道:“团长正在闹别扭呢!”

    周金国当然知道团长在闹别扭,不仅仅是团长,参谋长也处于心情极度不爽的境地里头。想到这两位军事主管,周金国也只能苦笑了。

    团长的不满是公开的。下令去做交易的是党委会议,团长当时也不是真心支持。但是下决定的党委没有被惩处,戳轰事情的士兵委员会的代表只是被勒令以后不能参加党委会议。真正的惩处反倒是没有。而所有的板子都落到了团长与参谋长身上。在军部的会议上,团长当即就表示反对了。

    建立起参谋总部体系之后,军事指挥官是团长,参谋长虽然与团长平级,权限也与团长相同。相比起单纯的军事指挥官们,参谋部掌管后勤、财物、人事,整体权限甚至更大一点。只是团长自己也在正常轮调中当过参谋,知道参谋工作的艰苦,所以对参谋长很是尊重。

    原本的总参谋部制度下,团长与参谋长决定了几乎一切的军务。权限代表着权力大小,他们权限最大,承担的责任自然最大。现在全新的党委负责制度就是另外一套体制,这套体制嘴上说是尊重团长和参谋长的军事指挥权,实际上党委完全凌驾在了团长之上。做什么事情党委决定,团长是光复党党员,所以能身兼党委副书记。可团长和参谋长都只是一票而已,党委会议里头他们的两票比例很低。两人已经决定不了部队的大部分工作,偏偏打起仗来,他们承担的责任还是和以前一样。

    在这样的局面,团长和参谋长是唯二受到行政处分的人员。现在光复军的军事指挥还是总参谋部的那套体系,受到行政处分人员的评定就会大大降低,晋升之路受到很大影响。所以周金国非常能理解团长公开反对的理由,他觉得换了自己在团长的位置上,也会公开反对的。

    周金国叹口气,对周金才说道:“团长的事情我去和他谈,部队的战斗准备该做还是得做。而且这次得在动员的时候给大家说清楚,这次打永兴是军事任务。我们的俘虏政策不能违背。对于投降的敌人,还得给他们俘虏待遇。不能为了泄愤而杀俘虏。”

    听了不允许杀俘虏的命令,周金才再次苦笑起来,“政委,同志们都要气疯了。大家都嚷嚷着杀进永兴,鸡犬不留。你要强调俘虏政策,那你去说。我是干不了这个。”

    “哎……”周金国叹口气,他很清楚自己面对怒火中烧的战士时,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

    看着周金国的郁闷,周金才忍不住说道:“政委,都督建立这个党委负责制,就是让大家吃力不讨好哇!你难为成这样,团长气成那样。咱们以前什么时候这么为难过自己人呢!”

    听了周金才对韦泽的批评,周金国收起为难的神色,认真的说道:“金才,刚建立参谋部制度的时候,军官们觉得受到的限制太多,比现在意见还大呢。可现在谁还觉得总参谋部制度有问题?都督既然下令,我们理解不了,也跟着走才是。”

    周金才一时没忍住又说了反对韦泽观点的话,他说完之后心里头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那一个月的禁闭给周金才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此时见周金国并没有因为这个而火,虽然心里头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周金才还是选择了闭嘴不言。

第20章 永兴(二十)

    “不许杀俘虏,是因为我们留着俘虏有用!”周金国对战士的解释很简单明了,“大家打仗的时候该怎么打怎么打,该怎么杀怎么杀。湘军死在战场上那是活该。可是没被打死的家伙,我们留着有用。再说,下令打仗的是那帮湘军当官的,而不是这群当兵的。湘军当兵的之所以当兵,他们为的是当兵吃粮。当兵之后能分到抢来的东西。”

    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的讲,周金国是不畏辛苦。这些基层部队的干部战士们倒是很少提出反对意见。只有三个连队里头有公开的反对。之所以反对,是因为牺牲的那个排里面的亲属在这三个连队里头。

    周金国自然先是一番安慰,“我们打下永兴城,自然是替同志们报仇了。杀俘虏算是报仇么?出来打仗的那些湘军差不多都被我们给干掉了。我们当时就已经报仇雪恨了。杀俘虏是自己在泄愤啊!”

    努力说服了这些同志之后,周金国才回到团部。团长钱立群也开始出来工作,他的不爽还是当然的,只是钱立群“罢工数日”之后,也没有玩忽职守的打算。在非战斗时期短暂罢工,这是一个表明态度的方式。在战斗即将开始的时候还拒不工作,给钱立群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就跟从来没见过钱立群表示过抵触情绪一样,周金国立刻召开了党委的军事会议。此时会议参加人员数量迅减少,政委、团长、参谋长、后勤部长、四个营的营长长和政委。总共公十二人的会议里头全部都是党员,全部都是与作战有密切关系的人员。

    周金国对着同志们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要打永兴了。这次师部的命令是拿下永兴,我们团就驻扎永兴。原本师里头还想让三团来帮忙,我给拒绝了。”

    一个团战斗部队有25oo多人,从俘虏那里得到消息中,永兴里头还有4ooo湘军。两个团5ooo人解决永兴是比较靠谱的决定。能最终让二团以少打多,可见周金国是费了大力气说服师部。

    “就该如此!我们团的仇,我们自己来报!”钱立群恶狠狠的说道。大家当然知道这恶狠狠的态度不是针对周金国,更不是针对师部乃至军部。钱立群本来前程很好,一个排被歼灭,让钱立群的履历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周金国继续说道:“师部也担心这仗不好打,所以派了一个炮兵营给我们。师部直属的气球部队也派给了我们,给炮兵做校射用。这次战斗,我们不求大功,先要确定不犯错。若是炮兵部队和气球部队出了事情,我们真的没办法向师部交代!”

    其他同志得知师部给了这么大的支援,都激动起来。一个炮兵营,加上气球部队,光靠炮击都能解决掉永兴城的湘军。原本大家担心师部质疑二团的战斗能力,现在看师部对二团可没有失去信心。

    倒是团参谋长余铁生慢慢的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建议让三团帮我们守营地。保护炮兵和气球部队需要一个营,若是留下一个连守营地,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们真的没办法向师部交代。”

    “我们能打下永兴,又何必三团来掺和?”团长登时就不乐意了。

    团参谋长余铁生慢悠悠的继续说道:“上次一个排的部队牺牲,对我们整个部队来说根本不是重大损失。和湘军两千人打野战,我们还伤亡了八十余人。我们上次的错误在于太过于托大,太看不起敌人。这次师部给咱们这么多支援,我们若是还看着烧烧燥燥,光想着报仇雪恨的事情,那大伙觉得师部对咱们会有什么看法?肯定还是觉得咱们没改正,还是烧烧燥燥,在这些小环节上处理的有问题。不让三团来,我们基本不会有什么好担心的。可让三团来帮我们守守营地,我们就完全不用担心。别看这基本不用担心和完全不用担心只差这么一点点,可这是个态度问题,里头差的实在是多了去。总参谋部评价人,在这等细节上扣的很死呢。”

    周金国当政委之前只是个营长,营长的考核与升迁,还是军参谋部决定。总参谋部的考核只覆盖了一部分营长,却是全面覆盖团长一级。周金国没机会知道团长一级的考核中的具体标准,听了团参谋长的建议之后,他心里头忍不住赞叹。总参谋部毕竟是成立快十年的机构,内部制度相当完善,考核标准已经细化到了这个程度。

    一个做事情可能不会出事的团长,和一个做事情绝对不会出事的团长。这可是天壤之别。部队里头的军事教育中大量使用了孙子兵法里头的内容。孙子讲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举一个现实的例子,上次正因为派了一个排的部队押运物资,所以才打了一场规模不算小的野战。杀敌五百,俘虏一千五。可结果是团长遭到了记过处分。

    若是团长派了一个营的部队去湘阴渡镇,那场伏击战只怕根本打不起来。看着没有什么功劳,可团长绝对不会遭受惩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不是要大家什么都不干,而是一种对待事情的态度,把各种风险尽可能降低到可控的范围之内。而这也是光复军近十年来能够纵横天下的真正原因。韦泽领军的时候不是没死过人,也不是没有过失败,而是韦泽没有让敌人有过可乘之机,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周金国本以为团长钱立群不会答应,他准备在钱立群公开反对的时候表示对参谋长的支持。没想到钱立群干脆利落的表示支持了团参谋长的建议,认为应该让三团前来支援,负责把守营地,以及守住二团的后方,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看到总参谋部体系培养出的同志们的严谨态度,周金国更加理解了团长和参谋长对党委负责制度的不满。如果当时党委能够早早的把士兵委员会排除在外的话,只怕根本不会出现一个排遭到伏击的问题。

    也不管自己已经向师长说过不用派遣援兵,周金国表示自己马上就去师部,向师长申请援兵。面子问题并非是周金国现在考虑的问题,有过上次的错误,周金国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呢。

    等他带着团部的作战计划赶到师部,师长看完之后只答应给周金国一个营的援军。

    “出什么事情了?”周金国大感意外。

    “花旗军正在向我们这边运动过来,看他们的意思是要占地盘。师里头没办法给你一个团的增援。一个营就够了。”师长给了明确答案。

第22章 杀戮的理由(一)

    6月11日,寿州终于被淮军攻下。淮军的创始人,安徽巡抚江忠源带着部队进入寿州的时候,都被寿州的惨状给震慑住了。

    城墙上几乎被血液浸透了一遍。到处都有人类的残肢,内脏碎块。至于城内靠近城墙的房屋被炮击引发的大火烧的只剩下了些砖石而已。淮军攻破城墙,城内残余的太平军以城内房屋为掩护继续抵抗,淮军采取了炮击加纵火的战术,整座寿州城内化为一片焦土。

    寿州在山地上,没办法用穴功法攻破。淮军几年前就渗透到淮河以南,却对这座城池束手无策。直到有了开花弹之后,淮军才找到了可行的攻城办法。攻下寿州,太平军的淮河防线终于寿终正寝,太平军经营庐州已经七八年,可江忠源对拿下庐州很有信心。

    离开了几乎被整个毁灭的寿州,江忠源在6月15日抵达六安,和他的老朋友曾国藩重逢。两人在年分别,其间虽然书信往来密切,可距离上次相见一晃就过去了8年。曾国藩1811年出生,江忠源1812年出生,上次见面是在1853年,那时候曾国藩42岁,江忠源41岁,还是意气风发的中年。血战八年之后,曾国藩50岁,江忠源49岁,两人都进入了老境。

    老友见面自然不同,只是简单的饭菜,两位老朋友,两户小酒。给曾国藩倒了杯酒,江忠源爽朗的笑道:“涤生兄,当年我在京城去你家蹭吃蹭喝,现在想起来竟然如同昨天。”

    曾国藩在别人面前倒是很有儒家修心的那样子,可在江忠源这里他却活泼起来。端起酒杯向江忠源敬了一下,曾国藩很随意的喝了半口,夹了筷子菜吃下去,这才说道:“是啊。那一晃就是16年……,不17年了。”

    1844年,曾国藩早就知道进京赶考的江忠源两次送湖南师友的尸体回湖南安葬,真的是名动京城。但是曾国藩听说江忠源此人好嫖好赌,所以不愿意和江忠源来往。结果江忠源倒是主动上门拜访曾国藩。那次见面的时候,江忠源就预言天下要大乱。

    1848年,江忠源在老家组建团练,连续消灭了当地数次大规模的造反。开创了以私兵建功,成为封疆大吏的先河。曾国藩的湘军就是接掌了江忠源留在湖南的渠道,左宗棠现在的楚军除了5000老班底是从湖南带走的之外,其所走的路数无一例外都是模仿江忠源。

    此时江忠源当了八年安徽巡抚,曾国藩是湖北巡抚,节制四省军务,左宗棠也当了四年浙江巡抚。湖南籍的人借着淮军、湘军、楚军,大批成了长江流域各省的高官显贵。追究其原因,大家都承认是江忠源开创了先河。即便是恃才自傲,根本瞧不起曾国藩的左宗棠,对江忠源也非常尊敬。

    曾国藩更不可能看不起江忠源,回想起17年前两人在京城相见的事情,他也甚为感慨。

    江忠源喝酒豪爽,他方才一口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此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管曾国藩到底喝多少,两人又碰了下酒杯,江忠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叹道:“但见富人百无忧,谁怜贫者为饥出?贫人一旦为饥驱,富人岂得安其室?涤生兄,17年前我就说过这话,17年后我却还想说这话。寿州城已经拿下,我军即可攻打庐州。不过就我所知,淮南百姓之所以跟着粤匪,却是因为粤匪不许地主强收地租。我等志在经世济国,这抑制兼并,打击豪强乃是经世之法。却不知道涤生兄有何想法。”

    以曾国藩的聪明,他没有接这个茬,而是说道:“粤匪不灭,韦泽不死。还谈不到此事。”

    听曾国藩谈及韦泽,江忠源沉默下来,他和韦泽交过手,深知韦泽部下骁勇善战。幸好天京之变后韦泽率部南下两广,不然的话,以当时韦泽不断渗透淮河以北的局面,淮军只怕一两年内就会被撵出安徽北部。

    曾国藩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韦泽阴险狡诈,现在他只是占了从岭南进长江的数个路口,却不进兵湖南。我知道韦泽的意思是想让我等先灭了粤匪,等我们拼的损兵折将之后,他再一路北上捡这个现成便宜。虽然知道韦泽的谋划,可我竟然不得不这么做。哎……”

    江忠源却也不接这个茬,他继续方才自己的话题,“现在整个淮北因为要供养淮军,百姓日子几乎要过不下去。我对此很是焦急……”

    “那些乱民杀了就是,何须多讲?”曾国藩说的斩钉截铁,“江老弟,你做事果断,我是很佩服的。可怎么现在又犯起糊涂来。此时乃是乱世,行事当从权。此时剿灭粤匪与韦泽才是要害,他们在乱民有了想念,这才此起彼伏的乱起来。对这等乱民当立刻诛杀,不然有样学样的,只会越来越乱。等天下平定之后,我等在行了经世济国的方略。此时若是只想着乱民也苦,那天下大乱,百姓只会越来越苦。”

    江忠源叹口气,却拿出一张榜文递给曾国藩,“不知道涤生兄可否见过这样的榜文。”

    曾国藩接过来一看,却见榜文上用白话写了一篇东西。那是韦泽从今年开始在江南一带贴的榜文。内容就是对造反的原因,造反与革命的分别进行的论述。

    在榜文最后,韦泽强调光复都督府进行的是革命,号召百姓们能够投身光复都督府与光复党的革命,共建一个新的中国。

    看了对土地问题的论述,以及光复都督府的“算账”,曾国藩脸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狠狠把榜文拍在桌上,怒道:“一派胡言!”因为用力过大,桌上的酒杯在桌上跳动了一下,水面溅起几滴水花,杯中随即荡漾起了一圈圈的细小涟漪。

    江忠源点点头,“涤生兄,我也如此觉得。不过韦泽与信什么拜上帝教的粤匪全然不同。此人能有如此见识,却是朝廷大敌。而且朝廷数度败给洋人,可韦泽又数度胜过洋人……”

    曾国藩见江忠源似乎被韦泽的榜文蒙蔽,他大声说道:“江老弟,我听说有人叫我曾剃头,说我杀人无算,砍头如剃头。可这些人哪里知道,天下若是没了规矩就只能大乱。我杀乱民是要维持现在的规矩,这乃是慈悲之心。若是不如此做事,天下……”

    刚说到这里,外面却有人求见。曾国藩的亲兵引了一人进来,交给曾国藩一封厚厚的书信。曾国藩打开,里头竟然也是一张榜文,既然是榜文,那就不是私人的事情了,看过的人肯定很多。江忠源也凑过去看,却见上面是光复军榜文惯用的简体字,行文也是白话文。江忠源看了片刻,就呆住了。

第23章 杀戮的理由(二)

    《光复都督府告满清官员书》的名字跃入视线的时候,江忠源就觉得颇受震动。

    太平天国造反这么多年,也就是最初两年有过檄文型的东西。而且影响力不大,光复军反倒是经常有各种榜文出来。从韦泽南下的时候布了告天下百姓的檄文,接下来攻占广东,夺取广西梧州,接着就是佛山战役击退英国人,占据琼州,在香港一带的海上6上大战英法联军,这些大事生之后,光复军都会在各地榜文。

    特别是与英国和法国进行的两次战争,光复军胜利的消息与之后满清失败的消息对比之后,在社会上层引了相当强烈的震动。江忠源其实与韦泽派来的人有过接触,那还是在英国杀入北京前的时候,那时候光复军代表告诉江忠源,满清会丧权辱国。江忠源不信。等《北京条约》签署之后,江忠源已经无话可说。

    看了标题,江忠源继续向下看。光复都督府在这份告示中开门见山的写到,等光复都督府推翻满清政权,解放中国的时候,有一部分人不会得到光复都督府的赦免。

    “有些人一定要杀的。光复都督度从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动手,从不是因为私仇,也不会因为满清官员抵抗光复都督府的解放行动,算这等不同势力之间的帐。我们一定要杀的乃是华夏的敌人,华夏的害虫,这是国仇!”

    “……有一批人,祖上不是满人,甚至不是旗人。他们号称读过‘圣贤书’,以孔子的后辈子弟自居。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左衽矣。而这样的一批人,面对光复军这样光复华夏的正义之师,不说投效,反倒死心塌地的为异族效力,大肆屠杀百姓。屠杀百姓乃是贼骨头,自诩孔子门徒却反抗华夏,乃是贱骨头。效忠异族,乃是贼骨头。身兼贼骨头,贱骨头,狗骨头,这等谬种,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养出这帮人的家族罪孽难消,必须满门抄斩,九族诛尽。以让后人知道,汉奸会有何等下场……”

    江忠源看到这里,就觉得事情大条了。当年对太平天国的宣传,曾国藩写过驳斥的文章,以太平天国搞拜上帝教,毁灭中国传统为理由,说的也是义正词严。

    光复军从不搞什么宗教,现在以“华夷之分”的大义名分提出了汉奸的概念,表示要为中国诛灭汉奸。文人们就难以辩驳了。在满清,满汉之分是非常明白的。

    如果文人们想辩解,那就只剩了双方争夺天下这一个理由。如果采取了这个理由,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双方就剩下完全的战争手段。而光复军檄文里头看似说的漂亮,杀人灭族不是为了私仇。可以当下的局面,满清旗下的官员敢与光复军兵戎相见,战败之后就是全家跟着一起完蛋。别人是否知道光复军的战争能力,江忠源不清楚。可江忠源本人对光复军的战争能力有非常正面的评价。也就是说,江忠源知道自己若是与光复军作战,战败的可能性非常大。而战败的结果是,江忠源会沦为汉奸,全家被杀。然后还会成为“汉奸国贼”。这样的下场未免太悲惨了。

    曾国藩看着这《光复都督府告满清官员书》的榜文,手忍不住抖起来,没全部看完,他一把将榜文撕成两半,扔在地上。气的胡子都颤巍巍的,“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江忠源本以为曾国藩会立刻起草一篇反击的檄文,没想到曾国藩如此失态,他心里面对曾国藩与光复军文斗的希望几乎破灭。不过江忠源还是忍不住问道:“涤生兄,你是不是要写点什么?”

    曾国藩身子一震,看向江忠源的目光里头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邪火,那里头既有对江忠源这个不合时宜问题的责备,也有着刻骨的仇恨,以及故作姿态的轻蔑。江忠源对这些都不在意,他身为安徽巡抚,曾国藩的任何威胁对他都没什么影响。而且江忠源是个有真性情之人,透过了曾国藩表现出来的种种,江忠源反倒能清楚的感受到曾国藩自内心的慌乱。

    也许是同样能够看透老朋友江忠源,曾国藩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等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既然效忠了朝廷,就不能做背叛之人。”

    身为考取了举人功名的读书人,江忠源对曾国藩的话十分失望。韦泽骂汉人官员身为汉人而忠于异族,乃是狗骨头。曾国藩的话摆明了就是认了这“狗骨头”的称号。虽然同样愿意效忠朝廷,可这“狗骨头”的称号对江忠源也不是没有震撼。

    不过曾国藩毕竟是曾国藩,短时间内的失态之后,他也很快平静下来。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曾国藩突然命人拿纸笔。江忠源请曾国藩后书房去,亲自为曾国藩磨墨。只见曾国藩思忖了一阵,提笔开始写回应的文。

    文章的第一段,曾国藩先指责韦泽身为大清子民,不说忠君报国,反倒是以个人能力祸害天下。而且韦泽以前曾经向满清求官,被拒绝之后,怀恨在心,所以才起来造反。

    这个“大揭秘”让江忠源瞠目结舌,他还真不知道韦泽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片刻之后,江忠源就猜测出这估计是曾国藩自己编造出来的。看了这点,江忠源心里面对对曾国藩曾大哥很是佩服,刚看到这段的时候,江忠源自己都差点信了。江忠源都有差信了,更不用说其他官员和读书人的想法。这年头有没有试图求官是很严重的事情,韦泽若是从未求官,在读书人看来,他起来造反就不牵扯人格问题。而求官不成起来造反,那就是私怨报复,这可是绝对的人格问题。

    接下来的一段,曾国藩话题一转,到了洪秀全头上。洪秀全考上过秀才,这已经是都知道的事情。曾国藩写到,洪秀全自己学问水平低劣,考不上举人。获得了朝廷的功名之后反倒造反,人品更是下流。

    讲完了洪秀全,曾国藩继续说韦泽这个求官不得的败类。他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投奔到了洪秀全手下。这两个脑后有反骨的反贼稍稍得势之后,自己还内讧起来。洪秀全杀了杨秀清,早就有谋逆之心的韦泽趁机拉了杨秀清的部下跑去广东自立。可见韦泽的品性比洪秀全还低劣,心机比洪秀全还阴狠。

    现在洪秀全遭到了挫败,转眼就要被朝廷天兵解决,此时韦泽不说念着以前旧情,拉洪秀全一把,反倒是束手旁观,等着洪秀全完蛋,好接收洪秀全的部下。这等不仁不义之辈,根本没有资格以华夏自居。

    在文章最后,曾国藩呼吁官员们团结在朝廷周围,不要被韦泽这个千古人渣的谎言所欺骗,更不要被他的威胁所吓倒。湘军很快就能解决洪秀全,之后就会剿灭韦泽。所以官员们要同心协力,在朝廷消灭逆贼的战争中奋努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这还只是草稿,曾国藩一气写完之后,先停下喘口气,歇一歇,准备接着再做润色。

    看了这草稿,江忠源对于曾国藩的文笔源佩服的很。若是让江忠源来写反驳的文章,他无论如何都写不到曾国藩这个水平。

    既然韦泽写的是《光复都督府告满清官员书》,里面用的是“华夷之分”的大义。曾国藩同样写给官员,告诉官员韦泽人品低劣,根本没资格说大义。更重要的是,韦泽这个先背叛了朝廷,又背叛了洪秀全的家伙,所说的话是不可信的。文章里头暗示那些可能被韦泽榜文动摇的官员,韦泽这个人是靠不住的,他的任何话都不值得信赖。

    江忠源相信,既然韦泽写的东西是给官员看的,那曾国藩的这篇文章也能充分的予以应对。甚至不用说别人,就是一开始有所动摇的江忠源本人,此时也觉得韦泽的那份《光复都督府告满清官员书》显得无足轻重了。

    只是江忠源除了是有功名的举人之外,还是名军人。文斗在改朝换代的时候从来没大用,决定一切的还是战争。不管韦泽是不是真的人品低劣,可韦泽的战斗力却不容忽视。

    曾国藩很快歇过来了,他没有立刻去修改文章,而是与江忠源商讨起合兵收复整个长江以南的事情。占领了安庆固然打开了通往天京城的大门,可此时湖南早被榨干,富庶的湖北支撑湘军几年之后也到了财政枯竭的地步。反倒是太平天国经营了数年之久的淮南,远离战火,加上韦泽当年定下的抑制地主豪强,扶助农民的政策,整个淮南反倒是粮食充足,生活安定。湘军淮军联手解决淮南的太平军之后,立刻就能充分“利用”起淮南的粮食。提供给下一步进攻天京城的湘军与淮军足够的粮草供应。

    几乎是逼着江忠源答应了这个战略方针,曾国藩就赶紧回去安庆,准备新一轮的军事行动。而江忠源的神色却很是萧瑟。他一开始向曾国藩提出经世济国的观念可不是唱高调。若是想攻打天京城,就必须从淮南榨获取草银钱。获取的办法有两种,第一种是维持现在淮南的局面,这也是江忠源比较希望的方案。同样,江忠源很清楚,这也是基本没有希望的方案。

    有太多的大地主们此时已经派人与江忠源联络,号称正在组织人马,等到江忠源进兵的时候作为接应。言谈之间,这些大地主们对这七八年间遭到无情压制的事情恨之入骨。他们表示一定会配合官军,将刁民们斩草除根。

    江忠源想与曾国藩说这些,就是希望能够得到曾国藩的支持,即便不能继续维持韦泽创立的社会制度,好歹能够让杀戮减轻些。可现在看,这已经完全没了可能性。

    既然第一条不行,剩下的一条就是湘军淮军联合大地主们反攻倒算,大地主们保证向湘军淮军提供粮食与钱财,而湘军淮军允许大地主们在地方上“自行解决问题”……

    想到了这里,江忠源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其实他第一次见到曾国藩的时候根本没有说过什么诗,大家谈的不过是些市井的传说。那诗是江忠源前去广西参与镇压太平天国的时候,见到了广西的现状有感而的。那诗的内容,江忠源还大概记得。

    哀此贫氓力耕种,年丰仅足偿什一。

    今年不复望有年,坐令沟壑填白骨。

    但见富人百无忧,谁怜贫者为饥出?

    贫人一旦为饥驱,富人岂得安其室!

    回想起自己的写过的东西,再回想起这些年的战争,江忠源只觉得心乱如麻。他闭上眼睛,手扶额头,眉头深深皱起。尽管心怀经世济国的宏远,尽管身为安徽巡抚,可江忠源对即将生的事情完全无计可施。

第24章 杀戮的理由(三)

    湖南,长沙,巡抚衙门大门口。

    一众穿长衫的人齐齐跪在门口,先是放声大哭,然后这帮人操着湘南口音喊道:“大人,还请大人出兵帮我们夺回土地哇!”

    这么多穿长袍的人在巡抚衙门门口大哭,倒真的是非常罕见。路上那些穿短衣的百姓们偷偷侧目窥视,却不敢在这里多停。每隔一段,长沙城都会神秘的出现一批张贴出来的告示。每出现这么一批告示,长沙官府都会大肆搜索。有没有抓到正主,长沙百姓也不知道。从百姓的角度来看,告示不断出现,就证明没有抓对人。只是官府抓人从来不分青红皂白,百姓们都是避之则吉。

    前一段又出现了大批的告示,官府立刻跟疯狗一样到处抓人。没想到现在突然出现了一群穿长衫的人在巡抚衙门外头哭号,即便是短衣百姓们不敢围拢,却也忍不住行走的时候偷偷看。

    湖南巡抚毛鸿宾在衙门里头早就知道了消息。最近半个月来,好多光复军控制区域内的地主士绅逃到了长沙,他们到了长沙之后都在哀求官府出兵打回湖南南部,帮助他们夺回土地。毛鸿宾一调查,才知道光复军在湖南南部实施了土改,所有土地归公,再由光复军分给地方上的百姓耕种。

    据地主们所言,那些地方上的刁民们鬼迷心窍,他们不说对抗外来的光复军,反倒是不管世世代代同住一村同住一乡的情义,对着地主下手了。失了土地之后,地主士绅们只能背井离乡跑来长沙,求官府出兵帮地主们夺回土地。

    毛鸿宾当然不肯出兵。光复军攻克永兴之后,掌握了水路,大可顺流而下直扑衡阳。衡阳若是失守,长沙也保不住。现在整个湖南的湘军总数不足六万,守城尚且不足,哪里有兵力去夺回湖南南部。这帮湖南南部的地主士绅素来不肯交粮纳税,现在被剥夺了土地之后反倒是跑来哀求官军出动。在毛大人心中,光复军最可恨,这些地主士绅则是最可恶。

    “大人,士绅们跪在外头大哭起来。”有人前来禀报。

    “不用理他们。”毛鸿宾冷冰冰的说道。

    接下来的三天里头,士绅们每天都到巡抚衙门门口跪着哭诉,毛鸿宾大门每天都不见他们。不管是何等官员前来游说,毛鸿宾都不理不睬。

    到了第四天,岳麓书院的一些先生们求见毛鸿宾。毛鸿宾命人把这些读书人带进客厅。岳麓书院是湖南最大的书院,同样是湖南读书人最希望能够去读书的地方。太平天国攻打长沙的时候,洪秀全派人烧了岳麓书院。曾国藩以这个事情为由头号召湖南读书人起来支持曾国藩,消灭太平天国。

    各地湖南读书人得到的消息中,岳麓书院被毁的一塌糊涂。这时代交通不便,接到了曾国藩的书信之后,愤怒的湖南读书人立刻支持了曾国藩。等到打跑了太平天国,不少满心悲愤的读书人跑来长沙准备重修岳麓书院。大伙这才现,书院只被损毁了一小部分。真正能称得上损毁的,只有孔子像都被砸了。

    没多久,岳麓书院重新开门。只是大批的文人从军,大儒们又不好没事找事,跑去岳麓书院显摆,所以这里聚集的都是些不肯当兵,又想借着岳麓书院的名头成为“意见领袖”的人物。

    他们来见毛鸿宾的目的自然是要给地主士绅撑腰,希望官府能够出兵帮着地主是什么夺回土地。毛鸿宾大人早就知道这帮文人的德行,对他们会说什么也心理有数。听完这帮民意代表的意见,毛鸿宾答道:“现在若是出兵,没有五万兵可是不行的。派出去五万兵马,整个长沙连守备的兵都没有。既然诸位有如此心意,不如投笔从戎,加入湘军。等打下湘南,诸位也能立下大功,封妻荫子。”

    听到毛鸿宾建议他们从军,这帮读书人登时就傻了眼。他们也有所准备,对毛鸿宾巡抚有可能的“推脱”之词想好了应对。却没想到毛鸿宾巡抚不推脱,而是直接要读书人当兵。若是肯当兵的读书人早就出去当兵了,留在岳麓书院的这帮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到现在为止,他们接到了太多从军的读书人被杀的消息。

    尤其抚州战役与三河之战,湘军精锐总共被歼灭了一万多人。整个湖南上万家都挂孝招魂,那样的惨状把这帮读书人给吓傻了。一听说要让他们从军,读书人立刻统统闭上了嘴。

    毛鸿宾没有放过这帮人的意思,他冷冷的说道:“那些士绅若是真心想夺回土地,何不从军?无人投军,官府哪里有兵打仗?他们跪在衙门前哀求,看着可怜,其实不过是想威逼官府。我不与他们计较,只是觉得他们可怜。若是真的计较起来,这帮人就得下狱了。你等出去之后,就与他们说清楚,要么从军,要么散了。再这么堵下去,别怪国法无情。”

    这番话明显起了作用,书生们被“送出”巡抚衙门没多久,地主士绅们就散了。最后的结果也让毛鸿宾很失望,他本以为这帮地主士绅中会有人愤而从军,却没想到没有一人这么做。

    湖南省委书记沈心很快就得到了这方面的消息,自打攻入湖南之后,光复军在湖南的情报网就愈壮大起来。虽然不知道巡抚衙门里头具体生了什么,不过湖南巡抚毛鸿宾不肯出兵的消息却是能够收集到。

    此时光复军在控制区内开始了土改,湖南是茶乡,山地也多,种地不太适合,种茶树,种桑树倒是很方便。这等贫困山区人力非常便宜,不仅是分土地,更要取消以前农民欠下地主的所有债务。分了土地,取消了债务,地方上的群众对光复军是感恩戴德,衷心拥护。而地主们则是咬牙切齿,试图报复。

    这时候沈心并没有立刻采取杀戮的手段,他向中央申请在湖南组建第八军。很快,中央同意了沈心的建议,不仅给了湖南军区第八军的番号,还给了湖南第九军的番号。沈心派下去的工作组立刻开始在湖南各地征兵。

    部队每到一个村落,就埋锅造饭,大米,腊肉,各种罐头一摆,玻璃瓶装的烈酒倒上,先是用村民一通吃喝,接着就是拉家常,告诉百姓,想保住当下的日子,没人当兵打仗可不行。至于打仗的对象,工作组也没有丝毫讳言,要打湘军,要打地主,要打那帮只懂得替地主说话的读书人。

    百姓们非常实在,一听说光复军要打击的对象,大伙立刻认同了光复军的意见。而且得知从军者的家里可以立刻得到一石大米,这从军的意愿更加高起来。山里头家庭的孩子都很多,很短时间里头就有五万人从军。

    工作队里头还有不少女性士兵,这些女兵们穿着帅气的军服,地位与男性没什么分别。一看在军队里头就不是受欺负的。男性从军给一石大米,女孩子从军给两石大米。一些家里头女孩多的家庭终于向现实屈服了,而这等示范作用起到的效果出了部队的想象,很多山里头的小姑娘们偷偷跑来请求从军。她们请求从军的理由不多,最集中的理由是“她们不想嫁人”。

第26章 杀戮的理由(五)

    从1862年开始,部队每轮发的鞋确定为三双,行军作战用的解放鞋战斗款,平日里生活用的一脚蹬布鞋款,还有在比较讲仪表的时刻用的皮鞋。正如韦泽所讲,新鞋带给部队的干部战士以极大的惊喜之后,很快就让部队在全新的军事训练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地狱。

    有氧运动会带给身体很大的痛苦,心肺功能提高的时候更是如此。哪怕是部队里头的军事骨干,面对每周六天,一天一个三千米,三天一个五千米的时候,也是很吃不消的。先是平地练,接着是山地行军的训练。有了好鞋,带给部队的是愈发强化的军事训练。

    与老军人相比,反倒是平均年龄更小的新兵们更早适应了新的军事训练。年轻战士身体恢复的就是快,到了部队之后能吃能睡,熬过了大运动量的最初时段后,不管头天练得如何辛苦,睡一觉后第二天起来照样生龙活虎。

    三个月军事训练之后,部队基本有了战斗力。拿来试刀的就是花旗军。在近半年来,花旗军不断进入光复军的控制范围。在光复军的努力下,这支部队里头湖南本地人得知了家里面分了土地,纷纷脱离花旗军回家。

    光复军当然知道百姓被以前的世道逼成什么样子,那真的是有今年没明年。不过这种同情可不是无限的。还是愿意种地的人离去之后,留在花旗军中的人逐渐单质化,剩下的人中都是不肯回家种地的一群人。这样的一支花旗军并没有变成革命队伍,而是变成了半匪半造反的武装力量。

    “报告,确定七里铺有一支花旗军在那里。”团侦查部队很快就给了团部带回了新消息。政委周金国没有吭声,从权限上,团长是军事主官,周金国作为政委,必须尊重团长的军事指挥权。

    然而团长钱立群倒是没有完全在军事上独断专行的打算,周金国也是营长出身,在作战上并非是菜鸟。钱立群问道:“老周,俘虏怎么处理,他们又不是湘军,放了之后还有地方去。这帮人把他们放了,他们还是会继续在外面流荡。”

    周金国看了看周围的都是比较放心的人,他才说道:“部队的意思是对他们实施劳动改造。送去矿山挖矿,或者送去采石场。反正是不会让他们继续在这边祸害了。”

    郴州和永兴一带都有些矿山,即便是当地生活很困难的百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没人肯去那种环境恶劣的场所工作的。

    “这个好!这个好!”团长钱立群连声赞道。其他党委成员也是颇为欣喜,毕竟部队有俘虏政策,湘军尚且不能随意杀戮,更别说是出身于太平军的部队了。如果这支花旗军肯老实些的话,光复军也未必真的想费这么大事情去解决他们。

    但是沦为半土匪的武装力量是非常令人厌恶的,在他们所盘踞的地盘上,既向富人收钱收粮,也向穷人收钱收粮。以土改为基础建成的地方村级政府对这些人恨之入骨。特别是那些有人参军的家庭,家里面的大米还没吃完,就被花旗军给抢走。

    只是花旗军也很聪明,见到光复军稳稳的控制了永兴、资阳等地区,他们也不敢全面深入光复军的控制地区。而是选择了在光复军外围流动。此时清军已经没有胆量把军队布置到与光复军靠近的地区。背靠了光复军,花旗军倒是得到了一部分活动空间。

    “包围歼灭七里铺的这支花旗军。”团长钱立群下了命令。

    大家不想在七里铺村里头动手,部队远远的派出去一支部队绕到花旗军背后设下埋伏。正面的部队先是对着七里铺示威性的发射了几发炮弹,在七里铺里头的花旗军就带着他们抢到的东西开始撤退。等他们撤入包围圈时,部队发动突然袭击。

    下午两点,战斗结束,部队压着三百多名俘虏踏上了回去的道路。团长也是颇为意外的,当天出发,当天战斗,当天返程。来回超过六十里。部队并没有太过于疲劳的感觉。很明显,全新的训练的确有很好的效果。

    不仅仅是二团发动了进攻,其他好几个团都对花旗军发动了进攻,将他们进入光复军控制区的部队给消灭掉了。花旗军原本兵力就只剩了不足五千,数次被歼灭之后,人数暴跌到不足三千。花旗军首领李鸿昭、郑乔,先锋谭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弄懵了。

    那些部队都是在光复军控制区域内消失的,很容易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名首领气的大骂光复军做事鬼鬼祟祟。但是骂归骂,却不起任何作用。李鸿昭是最先冷静下来的,“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李世贤好多次派人请我们入伙,我们投奔浙江的太平军去。”

    先锋谭星说道:“大哥,我们若不再去招惹光复军,还是能在这里逍遥一阵的。”很明显,在这种光复军与清军之间的势力空白地区自由行动,让先锋谭星很是留恋。他们也不是没有与清军打过仗,与现在这种能从地方上予取予夺索取财物的日子相比,那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实在是难以忍受。

    首领李鸿昭劝道:“兄弟,光复军都已经动手了,你还指望他们会收手不成?咱们怎么在这里混起来,你还能不知道么?纯盘是光复军不肯搭理咱们而已。现在再不走,就只能等死啦!”

    二首领郑乔有点不自信的说道:“大哥,我们上次把话说的太大,说要和光复军分了湖南。我们这次派人去找他们,诚心诚意入光复军的伙,你觉得如何?”

    首领李鸿昭的脸色变了变,他对光复军心里头一直很有芥蒂,光复军就是踩着广东地方起义者们尸体扑出的路走到今天的。6年前广东地方上天地会大起义,围攻广州城。半年没能攻下,最后在清军的打击下,天地会的部队一路败退去了广西。

    而光复军就是趁了这个时候杀进广东,有了今天的地盘。从心理上,李鸿昭怎么都不能完全接受向光复军低头。

    只是形势到了这个地步,他想了好一阵,终于说道:“也行,我们现在就派人去和他们联络。”

第27章 杀戮的理由(六)

    “我们和你们说过很多次,光复军与花旗军所处的制度和生活方式不一样。不管你们怎么想,这都是很现实存在的东西。你们花旗军是从别人那里拿了粮食银钱,供你们过活。我们光复军不仅自己生产粮食,自己赚取银钱。还要带领着百姓们一起吃饱穿暖。这是个政治问题!这不是人情的事情。”周金国大声说道。

    对面的花旗军二领郑乔眨巴着眼睛看着周金国,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谈判,他是理解了周金国的意思,也明白了周金国的坚定。光复军同意花旗军投奔光复军,但是条件在于部队全部解除武装,所有人员经光复军审核。所有人都得服从光复军的安排。

    即便已经理解了对方结果,郑乔还是试图为自己这边多争夺些好处,“周兄弟,我们花旗军这么多仗打下来,对付清妖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们从来没把清军当回事。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周金国说的很自信,这种自信对光复军实在是太普通的事情。

    郑乔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在这个刀头舔血的年代,大家嘴上说什么不重要,最终决定胜负的只有军事实力。如果花旗军能够比光复军更能打,他郑乔又何必这么低三下四的前来“联络”。哪怕是几个月前,花旗军不也公开对光复军表示要分了湖南么。

    认真的思考了结果,郑乔说道:“周兄弟,让我们把兵都交了,这是真的不行。”

    “不行就不行。”周金国答道,这年代谁肯轻易认输呢。

    谈判最后不可避免的破裂了,郑乔一走。周金国就对师部汇报了谈判结果。师部立刻下了做好歼灭花旗军的军事准备。除了对外国人的战争之外,这是光复军第一次做出歼灭一支非清军旗下部队的命令。

    “现在不动手么?”周金国听出了这个命令里面比较奇怪的地方。

    师长答道:“我们还是希望花旗军能够去太平军那边和满清打。给他们留点时间,最好还是他们自己肯走。雷政委说近期部队还要做政治宣传工作。”

    雷虎原来不想当政委,现在湖南部队扩军,第四军政委去了第八军当了政委,雷虎就从第四军军长变了第四军军政委。周金国对师长透露的消息比较在意,他连忙问道:“部队有什么政治宣传?”

    师长也不知道到底要宣传什么,他说道:“现在还没公布。不过上头说了,这几天了部队干部就要集中学习。花旗军就让他们多逍遥几天吧。”

    两天后,第四军的干部们就前去军部报道,雷虎政委在党委会议上公布,“中央有决议,土改初步完成之后,接下来的工作是打击邪教,打击封建会道门。我们光复党不信神,不信鬼。部队里头要自查,凡是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同志,我们要帮助他们改正错误认识。”

    就在雷虎说话的同时,秘书把一份封建会道门的清单放在了与会的政委面前。周金国一看,排名第一的就是一贯道,第二的是白莲教,在第三的位置上赫然写着拜上帝教。

    看完了这个排名,政委们面面相觑。大伙都不是傻瓜,这一贯道、白莲教,大伙都听说过,却没打过什么交道。拜上帝教尽管排名第三,但是光复都督府里面处于领导位置的几千干部,部队里头营级以上的干部,基本上都有加入“拜上帝教”的经历。雷虎政委要帮助“同志们人情错误”的说法再明白不过,其实有啥错误啊,不就是要对太平天国动手么。

    周金国看了看周围的同志,看到的是周围的同志也在互相看。大家都知道光复军迟早要和太平天国撕破脸,现在这天已经到了。

    看到同志们理解到了问题所在,雷虎继续说道:“同志们,都督说了,对待同志要想春天般温暖,认识到这些邪教是错误的。不跟着邪教走,大家都是好同志么。我去见都督的时候,包括都督在内的中央同志都说自己参加过邪教,现在都与邪教一刀两断。这样就行了么。”

    听雷虎政委这么一讲,各级政委们哄堂大笑。周金国立刻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坚决拥护中央,服从中央的意见,听从中央的命令。请中央放心。”

    一个接一个,政委们纷纷起来表态。等大家都公开表态之后,雷虎带着笑意说道:“我强调一次,反对封建会道门,可不是只反对拜上帝教。我们反对的是神神鬼鬼的这套。什么耶稣,什么菩萨,都是狗屁。咱们有今天,哪一点不是靠人干出来的?任何事情,都是人类行动,都是存在与这个世界上的物质决定的。所以说,我们组织这次学习,就是要弄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鬼神做主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物质的世界。你们要是觉得光反对一个拜上帝教就能完事,你们可想错了啊!”

    政治学习进行了一周,至少政委们都明白了中央的精神,“光复党内不接受信神鬼的人”。能当上政委,自然都不是一般两般的角色。公开讨论就不可能打个马虎眼,喊几句口号就完事了。牵扯全军的思想政治工作,政委们就必须把自己的思想给弄清楚。

    讨论最初还算是容易,有了现代科技的宣传,大伙在数年中不间断的科学文化学习之后,知道了地球,知道了太阳系,地月系。既然都当兵打仗,对于弹道非常熟悉,高飞行的小小子弹尚且逃脱不了万有引力的规律,巨大的天体自然更不能免。所以春夏秋冬,风雷雨雪,潮起潮落,这些宏观的自然现象有了科学的解释,让大家很容易就排除了神灵对世界的影响的理念。

    不过那些非宏观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就想通的,当讨论从物质向着更意识化的内容进行之后,政委们都承认,大家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完全排除祖宗在天之灵决定子孙命运的心理障碍。

    军雷虎政委不愧能当上军政委,中央的学习也学的很透。雷虎清楚明白的告诉大家,祖先崇拜的问题要分开看,因为每个人的祖先都是事实存在的,没有祖先就没有我们。正因为这种无可否认的因果关系既然是现实存在的,所以说不敬祖先是不可能的。

    坦然承认了这点之后,雷虎话锋一转,“同志们,对祖先的尊敬和宗族势力是两码事。宗族势力是有人出于个人目的去利用这种祖先关系,他们自称能够代表祖先。至于他们能不能代表祖先,可不是已经过世的祖先人和后人进行了‘精神沟通’,这帮人自封能代表祖先。”

    经过了前面几天的讨论,每个政委的思路都逐渐开阔起来,听了雷虎在此时的顿喝,哪怕是原本心里头害怕得罪祖先在天之灵而惴惴不安政委们都轻松起来。周金国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把祖宗在天之灵与宗族势力分开看之后,他觉得整个人仿佛从某种说不出的枷锁下解放出来了。

    “中央的态度很明确,祭拜祖宗是后辈们自己想祭拜祖宗。什么时候祭拜,以什么方式祭拜,这都是活着的后人的问题。如果那些祖宗从坟墓里头站起来反对,那后人自然得听听祖宗的意见。有些几十年前,几百年前活着人,的确自称立下了祖宗的规矩。对于我们这些晚辈而言,他们的确是我们的祖宗。可他们也不是开天辟地就被创造出来的,他们也有祖宗,他们的祖宗到底立下了什么规矩,他们说了能算么?如果他们说了能算,那就是扯淡。我们真正的始祖到底立下了什么规矩,咱们都是学过进化论的,那时候连文字都没有,我们根本不知道啊!”雷虎偶尔看着讲稿上的议题,滔滔不绝的讲下去。

    光复军自然有讲过进化论,大家虽然未必真的明白了,明白了也未必真的信。不过几万年前的人到底什么样,的确大家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有人拿出几万年前的祖宗规矩。大家都说自己是炎黄子孙,可暂时还没人敢编造那时代的祖宗规矩。

    根据科学与正常的逻辑推导,现在所谓的祖宗规矩都是后世人创立的,与人类始祖毫无瓜葛。思想在讨论中逐渐解放开来,这种解放带来的思想上的震动,让政委们都觉得越来越轻松。

    “那我们死后会不会被祖宗责备?”还是有政委怯生生的问道。

    雷虎先是嘿嘿冷笑,接着带着自豪的表情傲然说道:“我且不说死后有没有灵魂的问题。我们保持一个科学的态度,既然没死过,我们都不知道。退一万步来讲,死后真的有那种封建会道门所说的制度。我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活着的时候,那帮封建会道门的人是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有没有能力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杀剐存留都由我们决定?有没有?”

    身为光荣的光复军一员,大伙面对虚无缥缈的祖宗或许还有点敬畏。但是面对活生生的人类,压倒一切的实力带来的豪情油然而生。

    “捏死他们跟捏死跳蚤一样!”周金国大声说道。

    立刻就有同志反驳起周金国的话,“他们还不如跳蚤呢!跳蚤又小,蹦的又快,想捏还未必能捏到。可我们想抓那帮人,他们跑不掉的!”

    这“争论”引了哄堂大笑,的确,抓活人反倒比抓小小的跳蚤容易得多。

    雷虎慨然说道,“同志们,都督在中央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说了,大家都是凡人,都会生老病死。就算是有死后世界,大家也不用担心。若是那个世界的规矩和咱们的不一样,大家也完全不用害怕。在咱们活着的时候都督能带着大家创造一个新中国,那咱们死后,都督到时候会领着咱们光复党一起把阴曹地府旧制度推翻,创造一个咱们说了算的新世界。”

    这话说的意气风,跟着韦泽一路奋战到今天的战士们都是精神一振。是啊,个人或许对着未知的世界无能为力,可只要有都督,有光复党,那个阴曹地府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像现在一样,推翻就行了么!

    雷虎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起来。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读了这简单明了的诗,政委们的心脏都忍不住加跳动起来。雷虎把粉笔一扔,大声喊道:“同志们,祭拜祖先是个个人问题。我们每个都有祖宗,每个人自然而然就有祭拜祖宗的权力。凭什么那帮管祠堂的说他们才有祭拜祖宗的权力!以前管宗族祠堂的人敢这么干,是因为我们没有团结起来,我们分开面对他们的时候是少数。没他们人多。那个管祠堂的手下没有打手,我们怕的是打手,而不是祠堂。现在我们光复党几万党员,哪一家的宗族势力有几万人,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死后见了阎王爷也得让阎王爷滚蛋。想办到这点,就只有团结起来。是不是光复党的人,大家拍拍胸脯,问问自己就知道了。只要是真正光复党的党员,团结起来,我们在任何地方都能打出一个新世界!”

    雷虎的吼声让周金国只觉得头皮麻,一种无法形容的激昂感觉在他全身鼓动着。要面对死后未知世界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的光复党党员。而战在这支要创造出一个全新中国的军队最前面的,无疑就是战无不胜的韦泽都督。既然在生前就能创造出改朝换代的伟业,自然没有在死后还任人欺负的道理。只要大家真心跟着都督,跟着光复党走,死后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是把生前的战无不胜的道路延续下去罢了。

    不仅仅是周金国,所有的政委们也都想到了这点。不知是谁,用因为浑身颤栗而变得颤抖的声音喊道:“韦都督万岁!光复党万岁!”

    这样颤抖声音并没有让这些直面死后而感到巨大压力的同志们感觉可笑,相反,这种颤栗感是每一个人的真实感受。大家都知道自己会死,所以这种颤栗格外的真实。而雷虎提出的“团结起来推翻阴曹地府”的观点,无疑指出了一条死后也能不受欺负的道路。不仅仅解决了生前的问题,连死后的问题也得到解决,这种终极的解放感觉,让每个人都受到了无法形容的冲击。

    “韦都督万岁!光复党万岁!”也有其他同志带着同样的颤抖的声音喊了出来,可人数并不算多。

    周金国连着咽下好几口口水。喊韦都督万岁和光复党万岁,这并不是第一次。应该说张口就能喊出来的。可真正团结在这面旗帜下面对生前死后的所有世界,这种觉悟却是第一次被明确的提出来。周金国的内心中依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慌,“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这无疑是对死后世界的一种蔑视,甚至是一种亵渎。然而征服死后的世界的豪情,却又是一种何等让人感觉安心的蔑视。

    “革命必胜!”雷虎怒吼起来。

    周金国心中一震,他方才没有能颤抖着声音喊出“韦都督万岁!光复党万岁!”,并不是他认为这话不对,而是因为这话还不能完全驱赶走他心中的所有阴云。可“革命必胜”这句话完全打动了周金国,所有心中的阴云登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管是生前或者是死后的世界,规矩都应该是一样的。只有胜利才能打倒一切,只有胜利才能得到一切。面对满清或者阎罗的时候,唯有胜利才能行。

    周金国心一横,咬牙切齿的喊道:“革命必胜!”

    这一嗓子喊出来,他整个人完全轻松了。

    “革命必胜!”再次有点怯的喊了一句,周金国觉得内心那最后的阻碍开始被突破了。

    “革命必胜!”旁边的同志同样嚎叫着。那里头的一丝犹豫,一丝软弱,周金国都能感觉到。拥有连死后世界都敢去征服的豪情,可真的不是容易事。

    “去他娘!革命必胜!打倒阎王!”又是一嗓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

    “同志们,不用怕!”雷虎此时没有丝毫的畏惧,虽然在党中央的会议上,雷虎心中也有不安,但是这几天反思之后,他终于迈过了这个门槛。此时的雷虎胸中满是豪情,“光复党人必然会团结在一起,只要团结在一起,或者或者死了,我们都无所畏惧!”

    雷虎一挥手,满脸激动的工作人员将一张写了大大字的纸在黑板上贴好,被这激动的整体气氛影响,工作人员的手都在抖。图钉连着掉了几次都按不进黑板。

    等工作人员贴好,参加了中央会议的军政委雷虎和军长两人对视一眼,简单的打了个拍子,接着两人就唱了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乾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歌曲与歌词都慷慨豪迈,与此时的气氛极有共鸣,第一遍唱完,开始唱第二遍的时候,政委们就纷纷加入。虽然南腔北调,虽然不断出错,但是此时战天斗地的豪情却非常轻松的被这歌曲带动。

    不用哀叹过去。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不用困惑现在。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用怀疑未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至于“英特纳雄耐尔”是什么也不重要。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歌声嘹亮,站在光复党党旗下的人们,终于有了生前乃至死后的集体感。

第28章 杀戮的理由(七)

    《革命歌》在光复军中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传播,年轻的战士们喜欢这首歌。比起政委的所讲述的那些需要动脑子反复思考的理论,这首《革命歌》简单易懂,让这些出身下层百姓的战士们感受到了强烈的共鸣。

    光复都督府的上层对这首歌的感受明显与基层士兵不同。祁红意听到这首歌之后,当晚回家就找韦泽谈话了。此时她已经怀孕三个月,孕吐期结束没多久,情绪更显激动。

    和韦泽面对面坐下,祁红意开门见山的问道:“韦泽都督,从来就没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我想问问您,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韦泽知道肯定有人要出来反对,可他没想到,第一个公开反对的竟然是自家老婆。韦泽内心深处是有点兴奋的。在21世纪的时候,他一直不太理解一件事,为何女性们对党普遍支持度不高。没有党以国家政策的高度向女性提供就业与完整的财产权,就没有新中国女性获得真正解放的基础。尤其是那帮所谓的女权主义者,让韦泽觉得那些女人根本不是可以讲道理的人。

    现在他老婆这么郑重的想与韦泽讨论革命和解放,而且很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韦泽明知道自己有点先入为主,却还是忍不住起了争辩的心思。

    “要我把整个歌词给你看一遍么?”韦泽笑嘻嘻的答道。

    “不用,我已经看过了。我只想问你什么意思。”祁红意性子本来就强,和韦泽成亲之后又从来没有被压制过,所以说话更是直爽。

    “我现在要努力获得对所有制度、文化,以及思想的最高解释权。我不接受旧制度下的文化在未来新中国里头有任何发言权。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就要鼓动起强烈的革命精神。要有砸烂一切的气魄。为此,我才写了《革命歌》出来,目的是什么,歌里面写的清楚,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韦泽带着一丝毫不妥协的微笑,向自己老婆解释道。

    “那就是说你不要当皇帝了?”祁红意板着脸问。

    韦泽自豪的说道:“以我现在有的权力,皇帝算个球啊!皇帝还得向读书人妥协,我手里掌握着新的知识阶层,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是新知识阶层的祖师爷,所以老子我根本不用鸟那帮读书人。”

    祁红意一愣,韦泽的话超出了她原本的想象,沉吟片刻,祁红意才继续问道:“你这是要防备读书人?”

    韦泽对这个问题很满意,他露出了爽快的笑容,“读书人承载的是旧文化,就他们的鸟熊样,是绝对不肯向我低头,听我吩咐的。党同伐异,对我来说,承载了旧文化体系的读书人是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头最大的敌人。现在我就得把所有的最高解释权抓紧手里头,不能给他们留机会。”

    祁红意紧绷着嘴思考了一阵,突然冷笑道:“韦泽都督,你让我编中国简史,以后还有中国通史。看来这就是您所说的要把所有解释权抓到手中的一部分,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装作文治的门面喽。”

    韦泽正色答道:“没错。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对历史的阐述就是为了现在政权服务的。”

    祁红意看着韦泽的视线锐利的如同两把尖刀,“很好。都督,我觉得你说得对。你现在和皇帝没什么区别,单论权势你比皇帝还厉害。我当然自然想当皇后,不过即便是当不上,光是《新华字典》的第一个主编,加上中国简史与中国通史的主编,我也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声。那些皇后们历史上有几人能被历史记住,只要你要建立的新国家不灭亡,甚至你建立的新国家灭亡了,我也不会被历史真的忘记。在这点上,都督你对我委以重任,我是很感谢的。但是,韦泽,我想问你,我们的孩子呢?你准备留给我们的孩子些什么?别人开国当皇帝,你开了国之后不当皇帝,那我们的孩子算什么?”

    韦泽原本很有与自家老婆争辩的心思,现在自家老婆完全从孩子的利益出发,韦泽尽量选择用人畜无害的语气开始说话了。“我说老婆大人啊……”

    “等等!”祁红意立刻打断了韦泽的话,“讲道理我未必辩得过你,所以你别用这腔调和我说话。哼!你每次都是用这装的跟要认输一样的腔调说话,辩赢了之后再装的更可怜。每次都能把我气的说不出话!我现在肚子里头有孩子,你给我气坏了不算什么,孩子万一有事怎么办?”

    “喂喂!你变化也太快了吧?”韦泽被自家老婆给看穿,也给弄的无言以对。

    “哼!”祁红意占了韦泽上风,她先是哼了一声,又正色说道,“韦泽,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我只想听你一句真心话,你是要对你自己好,还是有想过孩子。我不想听道理,你给我说清楚,心里面到底有谁就好。”

    这个要求韦泽倒是很能理解、成亲这么久,韦泽发现其实女性不想听道理,只想知道对方这么做的时候是不是把她的个人利益与喜好也给计算在内,这个计算的比例有多大。这种与男性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最初的时候也让韦泽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明白过来之后,韦泽觉得自己老婆的这种想法其实也蛮有趣的。

    韦泽心中没了争辩的情绪,他坐在老婆祁红意身边,握住她的一只手,用心情放松的语气说道:“亲!你编中国简史,定然知道这么多朝代更替,短的一两代人,长的一两百年。商的资料不多,周八百年,可到了东周之后国君实际上也没什么权势了。真正权势如我现在的皇帝,在各个朝代里头普遍是加起来就那么五六十年。现在满清满打满算二百多年,如果从平定三藩之乱的1681年到今年1861年,满清总共才18o年而已。我现在告诉你,十年之内,满清的皇族会被我给杀光。这满打满算不过是19o年。我建立起新国家之后19o年,我们的子孙会是什么个局面。满清的局面已经定了,男的都得死,女的进妓院。这不光是皇族,勋贵大臣也都这么一个下场。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满清建国的时候图的是这个下场么?”

    韦泽觉得自家老婆的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靠在韦泽肩头,祁红意身体微微的颤抖,韦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当了个皇帝,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我不说值不值,我觉得咱们总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吧?”韦泽慢慢的说道。

    “那你真的不想当皇帝么?”祁红意慢声慢气的问韦泽。

    韦泽无奈的摇摇头,“这不是我想不想当皇帝,这首先是我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国家体制一旦建成那是改不了的,改一次就要动刀兵。我现在称帝绝对没问题,可现在称帝弄出来的是什么?弄出来的还是这套封建君主。封建君主的历史你读过多个这么多,都能写书了。有哪个是好下场的呢?咱们能不能别这么简单重复了?弄点能更可靠的东西出来。”

    祁红意侧过头,把半变脸埋在韦泽胸口,因为压住了一点鼻腔,她的声音有点闷声闷气的,“可你现在写个歌,还教这么多人唱,从来就没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你打造完新制度,人家不让你当皇帝怎么办?”

    韦泽苦笑道:“你呀,太高看我,也太高看人民了。我如果真的能创立起一个大家都认为没有皇帝对中国更好的制度,这个制度还能良好的运行起来,我就真的万古流芳了。”

    “我不信。”祁红意还是慢慢的说道。

    “呵呵!”韦泽无奈的苦笑几声,“你想我称帝,不就是想保卫我们孩子的特权么?如果我不称帝,那么很多人的特权都无法得到保障。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么?我不称帝,百姓们也会觉得这个国家名不正言不顺。你觉得他们最后不会要让我黄袍加身么?一群人还想立下这拥戴的功劳呢。只用态度强硬的表表态就能立功劳,这等好事谁不想干。”

    祁红意又靠在韦泽肩头,有点懒洋洋的说道:“你要你肯当这个皇帝,你想怎么办都行。”

    “我今天给你说了,不管谁问你,你都不许给任何人说这话。如果现在有人知道我的想法,就会有人利用这点来拿捏我。你对谁都不说这个,对我好,对那些人也好。”韦泽很认真的说道。

    “你放心,别人问我有关你的事情,我都是三个字,不知道。”祁红意搂住韦泽的手臂,让自己靠的更舒服点。

    “那你可是为了我得罪不少人呢。”韦泽笑道。

    “读了那么多史书,我最初还被吓的不轻。现在我也看淡了。只要你在这个位置上,他们就只敢心里头不高兴而已。可你要是不在这个位置上,我就只能跟着你一起死了。官人,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祁红意语气听着清淡,可里面的内容却是惊心动魄。

    韦泽却再没了什么畏惧,灭国之时的悲剧到底有多惨,身为推动这个悲剧的韦泽比谁都清楚。在他的时空中,当时中国的主要矛盾是中国要抵抗工业国的入侵,然而在这个时空中,正在快速建立起的现代民主主义中国对待满清是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因为满清不是韦泽的敌人,而是中国的敌人。

第30章 杀戮的理由(九)

    1861年7月29日。安徽,庐州。

    湘军与淮军此时汇聚在这座城市之外,太平天国请王李开芳从淮河一线败退下来之后就带兵退入了庐州城。淮军在后面紧追不舍,湘军则是猛扑向这座太平天国在淮南的统治中心,两军汇合之后,将这座城市死死围困起来。

    现在城外主要是湘军的部队,在曾国藩大人对部队“讲道理”的地方,有那么几个穿淮军军服的人。而曾国藩则是滔滔不绝的对着湘军大部队前面的一众营官们高声宣讲着自己的观点。

    “我等并非不愿整顿劣绅,更不是不愿惩处奸商。只是行事当分轻重缓急,此时天下之大害乃是乱民造反。只有先剿清造反的乱民,方能从容整治各种乱象。如此顺序绝不能乱!”

    自打组建湘军以来,营官乃至于整个部队经常能听曾国藩大人讲述“道理”,乃是曾国藩的湘军与其他部队最大的不同之处。在最早建立这个制度的时候,曾国藩经验不足,曾经满心幻想的希望能够把绿营拉进来听“道理”。结果绿营根本不买账,被曾国藩触公开讲述的“道理”触怒的绿营军官甚至动了一次很巧妙的绿营哗变,哗变士兵要把曾国藩拉出来痛打。曾国藩不得已,只能带着他的湘军离开长沙到衡阳开始展。

    即便遭受了如此挫折,曾国藩依旧拿出了屡败屡战的决心,这等说道理的规矩还是维持下来。只是湘军后来规模变大,战线拉长,他慢慢只能写了各种文稿到各个部队,让各个部队“自行组织学习”。

    1861年初攻克安庆,湘军漫长的战线终于得以收缩,与安徽巡抚江忠源达成了“湘军与淮军联手先夺取淮南”的战略共识之后,湘军的部队得以集结,这为曾大人继续给部队集中教育提供了机会。

    此次一起来听“讲道理”的还有湘军系统之外的人,江忠源就带了和春、李鸿章、刘坤一等淮军干将在位置最好的客席上听着曾国藩操着口湖南官话讲的激昂慷慨。江忠源与刘坤一都是湖南新宁人,李鸿章是安徽庐州人,拜曾国藩为师。三人对曾国藩的话都听的明白。和春虽然不是听的很明白,不过他一个满人,只要能将满清皇帝的命令听明白就成,根本不用懂什么汉人的道理。只是仔细听来,和春也听了个大概,曾国藩正在告诉湘军,淮南还是有不少地主士绅忠于朝廷,他们现在也已经主动与朝廷联络。所以湘军与淮军赐予他们证明的文书。在攻破庐州的时候,有文书的士绅可以放过。

    曾国藩讲完之后,湘军各个营官下令,很快聚集在这里的湘军都操着湖南话唱了起来,“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人;百姓被贼吃了苦,全靠官兵来作主……”

    这是曾国藩编写的《爱民歌》,凝结了曾国藩的治军精神,湘军人人都要学会唱。江忠源早就知道这歌,此次却是第一次听到成千上万的湘军一起唱起这歌。只听到歌里头唱道“筑墙莫拦街前路,砍柴莫砍坟上树;挑水莫挑有鱼塘,凡事都要让一步……第三号令要严明,兵勇不许乱出营;走出营来就学坏,总是百姓来受害;……在家皆是做良民,出来当兵也是人;官兵贼匪本不同,官兵是人贼是禽;官兵不抢贼匪抢,官兵不淫贼匪淫;若是官兵也淫抢,便同贼匪一条心……”

    听了这些内容,江忠源连连点头。满清军纪极为败坏,造成了很难得到百姓的支持。攻克寿州之后,淮军进军淮南。富庶些的地方有钱人多,对淮军的态度还算是比较恭顺,在穷困的地区,那些百姓们宁肯逃的无影无踪也不愿意与淮军有任何接触。如果淮军能有曾国藩所做的《爱民歌》里头的纪律,怎么都不至于弄到现在的地步。

    “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一人被掳挑担去,一家啼哭不安居……”一句句歌词都深深打动了江忠源的内心。此时看着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用极为不友好的看过来,江忠源也毫不在意了。

    就在昨天,曾国荃在湘军淮军联合的会议上旗帜鲜明的表示,不希望淮军插手进攻庐州的事情。湘军会自己独立攻下庐州。淮军的炮兵靠了候补道台王启年的努力,能够开始量产开花弹。攻城能力大增。淮军的刘坤一当时就反驳起曾国荃的无理要求。庐州乃是安徽地界,江忠源是安徽巡抚,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湘军在这里说话。

    最后还是曾国藩温言请求,说湘军已经做好了攻城,请江忠源能够把攻打庐州的重担交给湘军,湘军也能心安理得的在战后取得庐州城内的粮草。江忠源不得不答应曾国藩的请求,而现在听了湘军齐齐的高唱《爱民歌》,江忠源对湘军更有了信心。

    唱完歌曲之后,湘军就开始做了攻城准备。却听得远处传来了哭喊声,哭喊声越来越近,江忠源定睛一看,却见湘军押送了好大一批人过来,这帮人被绳子给捆成一串一串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江忠源方才还在感叹曾国藩的《爱民歌》做得好,其中一段是“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一人被掳挑担去,一家啼哭不安居;娘哭子来眼也肿,妻哭夫来泪也枯……”就江忠源的观察,湘军的确是自己安营,明显没有乱抓民夫的意思。可转眼之间,湘军就抓来了大批百姓。曾国藩文字功底很好,把老百姓被抓之后的惨状描写的极为形象,被掳来的百姓们的确是“一家啼哭不安居;娘哭子来眼也肿,妻哭夫来泪也枯”。

    江忠源连忙到了曾国藩身边问道:“涤生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国藩坦然答道:“这些都是城内乱民的亲属,我给他们待罪立功的机会而已?”

    “要让他们劝说城内的粤匪出来投降么?”江忠源问道。

    曾国藩只是淡然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江忠源的问题。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湘军开始吃饭。百姓们还是被绑着,想来他们被抓之后就没吃过饭。江忠源听到老百姓里头甚至有婴儿的哭声,而狼吞虎咽的湘军对这帮老百姓根本是视若无睹。仿佛这些老百姓就是空气。

    吃完饭没多久,军阵中号角声响,湘军的进攻开始了。

    驱赶着绳索串成的小队百姓向着庐州城方向前进,湘军的方式极为熟练。百姓们被绳索串成一串,只要有两串队伍稍有交叉,就会缠在一起动弹不得。湘军却把自己的队伍挡在百姓队伍之间,对着乱走的百姓连打带踹,湘军有效的维持了整体队列的秩序。

    百姓被带到庐州城附近的时候尚且没有如何反抗,见到自己被驱赶向庐州城墙,又看到城墙上密布的太平军部队。百姓们慢下脚步,有些百姓因为害怕,甚至开始拒绝前进。面对队伍中不肯走的百姓,湘军士卒立刻挥刀将这些百姓脑袋砍下。若是有成队的百姓一起反抗,湘军刀枪齐下,百姓们成队的被杀死。

    惊叫声,惨叫声,喝骂声,江忠源目瞪口呆的看着湘军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着百姓,很明显,百姓们也理解了湘军杀起人来不会有丝毫手软,在死亡的威胁下,百姓反倒是老实了。只要湘军拿起血淋淋的刀威吓一下,百姓至少也会暂时停下所有反抗,任由湘军驱使。

    这个时代攻城的主要办法就是穴攻,挖地道到城下,在地穴里头放进去大量炸药,引爆这些炸药从下向上的炸开城墙,部队从缺口里头一拥而入。这原本是太平军先使用的战术,后来清军也学会了。同样,清军用来反制穴攻法的手段,太平军也学会了。反制手段之一就是在城外挖了深深的壕沟,挖向城内的地道不可能太深,只要壕沟够深,地道就会暴露在壕沟里头,无论是派兵进地道剿杀,或者干脆直接往壕沟里头注水,水淹地道,都能阻挡地道的挖掘。

    湘军驱赶着近千百姓向庐州城外驻扎的这些太平军正面而去,到了近1oo步的距离,队伍面对着太平军的枪口,暂时停顿了一下。被湘军驱赶的百姓们接近太平军阵地的时候很想逃到自家人的地盘上,可他们被绳索捆在一起,就只能扯着嗓子对太平军的阵地上喊话。而对面的太平军中明显有人认出了这些百姓中的亲人,他们也扯着脖子喊起来。江忠源当然听不清楚他们在喊什么,估计着无外乎是让自家亲属赶紧挣脱绳索的捆绑,逃到太平军那边。

    就在此时,湘军先把一部分百姓的绳索割断,驱赶着他们跑在队伍最前面。这些百姓被放开之后,几乎是本能的想摆脱背后的湘军。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着面前太平军城外的阵地跑去。一边跑,他们还一边扯着喉咙喊起来。

    在这些百姓组成的人墙之后,湘军的部队也跟着行动起来。他们继续驱赶着尚且串成一串的百姓跟在这些百姓背后,湘军的部队和百姓们混在一起,城头高处的太平军自然无法瞄准,而正面的太平军即便是开枪,先打中的也是老百姓而不是湘军。充分利用百姓的**形成的障壁,湘军向着太平军的阵地不停压过去。

    江忠源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还有如此攻城之法,更没想到湘军能够把这种利用别人亲属“打头阵”的办法使用的如此纯熟。

    湘军对面的太平军明显对此也是第一次见到,人潮逼近城外阵地不足2o步的时候,太平军依旧没有开枪。湘军看到前列目的已经达成,指挥的旗幡挥动,完全由湘军组成的队列快步跟上。

    太平军眼睁睁的看着湘军混在百姓当中冲进了自己的阵列,百姓们把太平军的队列冲的七零八落,太平军也无法辨清敌我。湘军就简单的多,只要不是湘军的人,就统统是敌人。也不管对面的敌人手中有没有武器,湘军部队立刻大杀起来。

    先是刀枪,接着就是排枪。城外的太平军得有四五千人规模,若是淮军与之正面接战,怎么也得一天才能击溃这支军队。湘军就这么一举杀到了太平军阵中,太平军虽然没有遭到太大的伤亡,却也守不住壕沟,不得不仓皇撤退。

    战斗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傍晚,地面上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湘军已经把战线推到了庐州城下。而在湘军背后,还有两三千庐州周围的百姓,湘军明显没有把他们放了的打算。江忠源完全想不出,湘军下一步准备怎么“使用”这几千百姓。

    那两三千百姓被湘军严密看守起来,听着百姓们震天的哭声,江忠源只觉得心烦意乱。

    “涤生兄,我就回营了!”江忠源对身边的曾国藩说道。

    曾国藩点点头,他对江忠源语重心长的说道:“只有先剿清造反的乱民,方能从容整治各种乱象。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看了看已经尸横遍地的近千百姓,又看了看两三千尚且没有被驱赶上战场的百姓,听着他们的尖叫声,嚎哭声。江忠源完全理解了曾国藩所说的话。

    曾国藩的手段的确残暴,但是至少非常有效。淮军想达成湘军这般战果,必然得一番苦战才行。看着曾国藩的成功,江忠源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的确有些过于仁慈。与曾国藩相比,江忠源对起来造反的乱民同样毫不留情,可他对于没有参与造反的百姓则比较宽容。所以江忠源总是打不开局面。

    现在看,曾国藩能够几年内扳回了战略优势,恰恰在于曾国藩敢于把打击面扩大,这样利用百姓攻城的熟练手段,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江忠源不想称赞湘军,他向曾国藩拱拱手,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庐州城。

第31章 杀戮的理由(十)

    庐州后世叫合肥,位于安徽省正中央,长江、淮河之间、巢湖之滨,襟江拥湖。湘军就利用了这样达的水网,派遣一支内河船队也抵达了水门外,封锁了庐州的水路。

    太平军的天义侯吴少康在城头仔细的看着城外的水6构架而成的清军包围网,夕阳下,水上所有船上都打着湘军旗号,小船往来巡逻,大船上架设火炮,可以随时攻击水上与6上的目标。庐州这么快就陷入重围,湘军的水军功劳很大。李开芳带兵从北边退到庐州,庐州旁的淝水原本能够当作抵挡淮军的天然屏障。从南边而来的湘军水师控制了淝水之后,淝水就变成了捆在太平军脖子上的一根绞索。

    在6地上,湘军已经逼近了城墙,在太平军火炮射程之外拼命的构筑工事。面对如此局面,吴少康心里面如坠冰窟。八年前,吴少康就跟随李开芳北伐,在天津附近遭到了清军的包围。那时候远离天京城,在陌生的河北大地上。周围是层层包围的清军,以及不知道何时会杀出来的清军骑兵。吴少康心中就有过这样绝望的感觉。

    绕过管城头上那些垂头丧气乃至低低哭泣的安徽本地官兵,吴少康直奔王府。进了王府,刚到大厅门口,就听到钟大洪正在高声说道:“请王,我等今晚就去劫营吧。若是让湘军扎好营寨,我们可就糟了。”

    快步走进大厅,就见到请王李开芳麾下主要将领们基本都在。大伙一个个神色激动,钟大洪正在高声说着自己对战局的看法,“今天清妖逼着城外百姓打头阵,不少根本不敢对百姓动手。彰王来信中说过,清妖在江西就经常用百姓打头阵,江西本地的官兵怕伤了百姓,所以原本能赢的仗,也输了不少。咱们不能让湘军再这么打下去了。”

    李开芳的主要将领还是广西兄弟,安徽本地的兄弟主要是中低级军官,所以大厅里头暂时还没有放声大哭的人。

    “这么做不妥。”胡少康立刻说道。

    听到胡少康公开的反对,钟大洪瞪着胡少康。彰王林凤祥一度想完全整顿太平军军制,模仿光复军那种没有爵位,单纯以整编之后的部队为基准的军官制度,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李开芳的部队甚至还算是好的,至少能保证延续了一个军十个旅,约五千人的编制。可乱封爵位的事情却是避免不了。胡少康与钟大洪都是指挥一个军的指挥官,爵爷也都是天义侯。这是仅次于王爵的爵位。正因为爵位与职务相同,钟大洪不高兴,也没办法把胡少康如何。

    向请王李开芳行礼之后,胡少康立刻说道:“请王,咱们赶紧突围吧。”

    李开芳今年已经5o岁了,身体还很健康,头却已经花白。听了自己部下的建议,李开芳怒道:“现在庐州粮草甚多,咱们还有七个军快三万人。在这里守上个一年半载毫无问题。”

    怒斥完了吴少康的失败主义言论,李开芳听了片刻,才问道:“突围了去哪里?”

    几乎是无视李开芳的愤怒,吴少康立刻答道:“往镇江方向去。”

    “彰王只怕很快就能渡江援救,我等再撑一段就行。”李开芳继续呵斥道。

    吴少康没有被李开芳的表情所欺骗,他认真的说道:“请王,我跟着您从广西打到现在,咱们什么阵仗没见过。若是彰王能渡江,湘军的水军也打不到庐州来。若是说谁能救得了咱们,那也得是齐王那等强军才行。请王,我等现在不突围,接下来就是安庆与寿州的局面。”

    李开芳没有继续怒骂自己的部下,吴少康是跟着他从广西出来的老兄弟。这些年来吴少康作战非常勇敢,绝非胆小怕死之辈。李开芳以前非常讨厌韦泽,可这些年过来,他年纪大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韦泽北上救援,他李开芳早就死在天津了。没有韦泽建立的淮河防线,李开芳也不可能在淮南坚持这么久。不管李开芳喜欢不喜欢韦泽,可韦泽没有欠过李开芳任何人情。反倒是李开芳至少欠下韦泽一条性命和一场功名。

    能公正评价过去,李开芳也能比较正确的评价现在。太平军中若是有齐王韦泽那样的强军,李开芳在庐州就能获救。可自打韦泽走后,太平军中始终没有出现过韦泽那样的悍将。

    “庐州粮草充足,我等定然能守下去。”李开芳还是拿出老生常谈的道理来。说完之后,李开芳看了看其他将领,希望他们能够支持自己的观点。可其他将领们有皱眉沉思的,有微微点头的,也有如同钟大洪这样瞪着胡少康的。却没有一个人符合李开芳,喝斥反对吴少康。这帮将领都参加过北伐,听了胡少康的比喻,大伙也都想起了北伐被围时候的局面。

    吴少康焦急的说道:“安庆我们且不说,六安与寿州难道粮草不充足么?可最后是什么结果。请王,湘军水师都打到这里,他们定然已经夺下了巢湖,我们向南突围是不行的。过不了江,那就只能向东去镇江,从镇江那里过江到南边去。属下看湘军正在建筑营寨,英王的部下极为能打,被湘军围死之后也是无计可施。我们去救安庆的时候,湘军的营寨到底多难打,我们可不是不知道!”

    “我不走!”请王李开芳怒道。自打年初安庆失守,英王陈玉成的精锐在安庆损失殆尽之后退到了长江以南,长江以北的安徽就只剩下李开芳的部队在支撑。七八年中都稳如泰山的淮南,在淮军与湘军南北夹击之下几个月内就丢了干净。作为安徽太平军中心的庐州几年中都非常安全,李开芳在这里向各处布军令。可转眼间就陷入了重围之中,这样的落差实在是令李开芳无法接受。

    幻灭的现状让李开芳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情绪,他大声说道:“只要再等等,援军是一定会来的。”

    这不是李开芳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吴少康当然知道李开芳一直很讨厌韦泽,他方才提起韦泽就是试图让李开芳想起韦泽北上挽救北伐军的往事。如果东王杨秀清还在,韦泽依然是太平军的悍将,李开芳所期待的援军肯定会来的。可天京之变后,杨秀清被杀,韦泽脱离。太平天国几年来一直走着下坡路。

    面对上游湘军的猛攻,太平军疲于应付。忠王李秀成与侍王李世贤两人在江西接回了“万里回朝”的二十万太平军之后,并没有向上游动进攻,而是转而进攻浙江。除了在淮南的李开芳之外,留在上游抵挡湘军的只剩下江西的彰王林凤祥与以安庆为基地的英王陈玉成。

    独占淮南的李开芳几年来很是安逸,却完全没想到破灭来的如此之快。整个淮南的大城只剩下庐州,湘军又一举夺了城外的阵地,庐州城的局面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看李开芳一意孤行,想固守庐州等待救援。吴少康只能换了一个说法,“那让属下去请求援军吧。”

    “你准备从哪里请援兵?”李开芳有了些精神。

    吴少康答道:“属下只能去镇江请求援军。若是不去请求援军,天知道援军会什么时候到。”

    这话指出了残酷的现实,李开芳也不吭声了。林凤祥虽然地位高,威望大。可他也仅仅是地位高、威望大而已。原本林凤祥的计划中,李秀成兄弟接下了去江西接应“万里回朝”的太平军兄弟,就会与林凤祥合兵一处,共同对付上游的湘军。而这两位直奔浙江的行动宣告了太平军各集团合作的设想化为泡影。

    有这两人带头,太平军无可避免的生了新的分裂。十三位王爷中,林凤祥是主动扛起应对江西清军的重任。英王府就设在安庆,英王李秀成不得不以安庆为中心活动。而其他王爷要么就留在安全的天京城,要么就跟在李家兄弟身后杀进浙江,或者以镇江为中心驻扎。

    齐王韦泽走后,淮河防线一度被大伙认为维持不了太久。可都认为维持不了太久的淮河方向,却也这么维持了五六年。五六年中,太平军打不开局面,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想干事的林凤祥自然可以在江西与湘军血战。有进取心的李秀成兄弟也能进军富饶的江浙。没有进取心的王爷们可以在天京城和扬州镇江等地维持自己的生活。

    林凤祥自顾不暇,李秀成兄弟没能力回军,天京城的洪天王不请别人来救他就谢天谢地。唯一有可能出兵救援的就是在镇江逍遥的吉文元和曾立昌两位王爷。他们其实也不是没有任何军事压力,不过清军对他们根本谈不上威胁。他们还是有可能派些援军来救援庐州。

    “请王,我们还是派人去镇江请援军吧。”钟大洪开始支持起吴少康的建议。

    “我们还是请求援军吧。”有钟大洪带头,其他将领们也纷纷表态。

    见到这般情况,李开芳只得点点头,他说道:“那就让钟兄弟前去请求援军。”

    吴少康大为失望,他对现在的战局毫无信心,所以他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去请求援军的。没想到李开芳竟然把请援军的重担交给了钟大洪。

    钟大洪为人爽快,做事毫无拖拉。接到了命令之后,他从李开芳这里拿了信件,然后立刻做了出城的准备。吴少康不放心,亲自送钟大洪到城门口。夜色中,吴少康揪心的说道:“钟兄弟,你可一定要把援军带回来啊!”

    钟大洪有点闷声闷气的说道:“若是镇江不肯出兵,哪怕是我去请齐王出兵,也一定会把援军给带回来!”

    听到这话,胡少康苦笑起来。齐王韦泽还在两广,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出兵了呢。

    “保重!”钟大洪说了一声,就命人偷偷打开城门。他方才说的是真心话,自打被韦泽从河北救回来,钟大洪就与韦泽保持着相当密切的私下联络。如果镇江方面不肯出兵,钟大洪的目标就是广东。与胡少康一样,钟大洪坚定的认为,能够击败湘军的只有韦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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