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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蘸糖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txt下载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若能入道,称我一声师尊

    “今天是月圆之夜么?”

    陆沉眸光闪动。

    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天色渐暗。

    一轮上弦月若隐若现。

    显然。

    还没到双修的日子。

    “奇怪,怎么又要召见?”

    “总不会上次一别,魔师对我思念太深,恋恋不忘,所以才特地唤我过去?”

    陆沉心里说着玩笑话,眉头却是紧皱。

    他才刚刚踏入武道第一境。

    魔师羽清玄就迫不及待派人过来。

    莫非是知道了自己有所突破?

    陆沉一边思忖,一边下了阁楼。

    这两天。

    他习武练功之事。

    并未藏着掖着。

    被人察觉也很正常。

    武道有成,武功上身以后。

    气血如烈火,滋养血肉筋骨。

    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更何况。

    魔师羽清玄那等人物。

    跻身天下绝顶高手之列。

    想要骗过她的一双法眼,难如登天。

    陆沉走到大门前,没有推开,只是应声说道:

    “还请稍等片刻,容我洗漱一二,免得怠慢了宫主。”

    刚才冲开气血大关时,浑身如被猛火焚烧,叫人痛苦难耐。

    汗出如浆,黏腻无比,散发出一股污浊之气。

    要是这样过去,陆沉担心会被羽清玄一掌拍死。

    他快步穿过正厅,走进后院。

    这个时候也没空烧水沐浴,陆沉直接脱去外袍,精赤着上半身。

    相比起此前瘦弱的少年,他踏入武道第一境后,身形明显要挺拔许多。

    由内而外,精神焕发,透出一种结实有力的强壮感。

    站在一口水井边上。

    陆沉仰头。

    几桶冰凉刺骨的冷水顺着脖颈浇下。

    仍旧发红、发烫的皮肤,发出“嗤嗤”声响,冒出了一股股白气。

    犹如兵器粗胚淬火。

    可见冲开气血大关后。

    他的血肉筋骨有多么强壮坚韧。

    “嘶!”

    陆沉吸了一口气。

    浑身气血勃发,滚滚如潮。

    充斥于四肢百骸,犹如一座火炉似的。

    只在顷刻间,就把冲洗的水迹蒸发干净。

    他稍作整理,换上崭新的衣物。

    再用一根木簪束发,配合上仙姿之相的清俊姿容。

    端的是公子如玉,当世无双。

    “以前不知内情,只以为魔师相中我的道胎之体,馋我身子。”

    “现在推测出大概的真相,心里反而更坦然,更从容了。”

    沉重的铜门敞开,陆沉缓步而出。

    月色之下,少年俊逸,这一幕足以入画。

    “陆小公子动作可要快些,宫主向来不喜有人迟到。”

    仍旧是那位鸡皮鹤发的年迈老妪,一双浑浊眼珠滚动着,全然没有半分活人生气。

    “这与我有什么干系?若迟到了,自然是你们走得不够快,理应挨罚受过。”

    陆沉振了振衣袖,飘然而下。

    “呵,陆小公子说得有理,宫主如此疼爱于你,纵使犯错了,也只会拿我等这样的下人出气。”

    老妪眼中精光一闪,低声笑道。

    她其实有些意外,之前表现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陆小公子,今日怎么一扫颓然之态,显露出几分锋芒了?

    往常见了自己,这位先天道胎只会沉默以对,哪有胆子答话。

    “你在暗示宫主是非不分?心有怨气?”

    陆沉斜睨了一眼,轻声问道。

    “绝没有这个意思!陆小公子不要歪曲!”

    老妪闻言身子颤了一下,面露惧色。

    天命宫谁人不知,羽清玄喜怒无常,动辄杀人。

    莫说她这样的奴婢,就算是六脉首座,也不敢轻易惹得魔师动怒。

    这种话传进魔师的耳中,那就是死罪。

    “起轿吧,别耽搁了。”

    陆沉淡淡道。

    看到老妪没有再用那种令人生厌的觊觎眼神瞧着自己,他心里不由畅快了一些。

    大轿抬起,如飞也似。

    “所谓胆气,就是一个人的胆量和气势。”

    “想要做到临危而不乱,遇事而不惊,必须得有依仗。”

    “心有所恃,才能无惧。”

    “魔师要用我做鼎炉,修炼无上宝典,这是劫难,也是凭依。”

    陆沉坐直身子,藏于眉宇之间的那抹锐意不再掩盖。

    先天道胎之体,千年难遇的一座鼎炉。

    纵然羽清玄,也没那么容易舍弃。

    虽然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要这份鱼肉价值千金,那厨子下刀的时候总得小心仔细一些。

    兴许是真的害怕魔师责罚,只用了一刻钟,那顶轿子便停了下来。

    摘星楼到了。

    出了轿子。

    陆沉心平气和,收敛所思所想。

    比起上次,他在感官上变得更敏锐了。

    隐约能察觉到每一层,都有好几道气血强壮、气息强大的身影。

    皆是高手!

    大盛第一圣宗。

    名不虚传。

    “陆小公子,请。”

    仍然是上次那个侍女接引。

    陆沉推门进了屋内,迈过正门。

    看到那袭红火红衣靠在一张紫檀大桌案后面,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只手捧书而读。

    浑然没有曾经的妩媚妖冶,反而显得端庄大气。

    “这样的魔师,倒是从未见过……”

    陆沉心中莫名一动,竟然生出了几分红袖添香的旖旎念头。

    仿佛想要在这间豪奢屋内,这张紫檀桌案上,与之行一些闺房乐事。

    目光探了过去,从那精致锁骨滑落而下,如雪肌肤若隐若现。

    引得人心浮动,欲望渐起。

    嗡!

    识海微震。

    无上道心镇压而下。

    好似利剑斩落,即刻掐灭了毫无来由的虚妄之念。

    “看来你是真的武道入境了,很好。”

    羽清玄放下手中书卷,眼中似有赞许之意:

    “本座修习过《圣心四蚀》,人之血肉精华,内息真气,神髓魂魄,但凡挨着一点,就会被侵蚀融化。”

    “你是先天之体,一颗道心坚固,武功低微,气血稀薄的时候,自然没什么感觉,不会受到强烈影响。”

    “但现在不同了,你一身气血之旺盛,如龙似虎,几乎要凝为实质。”

    “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的火炬,显眼无比。”

    “刚才要是再挨得近一点,本座就把你化得骨头都不剩了。”

    一袭红衣的绝美女子掩嘴轻笑,言谈之间,完全不将陆沉的性命放在心上。

    后者内心毫无波动,他是羽清玄练成《道胎种魔大法》的唯一鼎炉。

    对方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看透了这一层,陆沉表现得神色从容,拱手道:

    “宫主功参造化,不愧是俯瞰天下的绝顶人物。”

    《圣心四蚀》!

    他在心里暗自记住。

    同时得到一个值得注意的信息点。

    羽清玄参悟了两门宝典级武功!

    她不怕走火入魔么?

    陆沉想起天命魔教的那人曾说过,品阶越高的武功,越容易有失控的风险。

    要知道,除去遂古相传的三十六道正法,宝典级武功已经最接近世间顶点了。

    兼修两门,这是何等的天资横溢?

    难怪能够坐稳大盛第一人的位子。

    “说起来,你只在几天之内就冲开了气血大关,进入武道第一境,确实给了本座一丝惊喜。”

    羽清玄望了过去,笑意吟吟:

    “筑基三关,第一层气血境耗时最久,需要反复打磨,勤加练习。”

    “这样,破关之后的收获才会丰厚。”

    “你进展极快,但根基却不虚浮,甚至还很深厚扎实。”

    “先天道胎之体,武道修行最上乘的根骨,诚不欺我。”

    陆沉轻声道:

    “多亏了宫主愿意传授武功,才能让我有这样的进境。”

    羽清玄一双眸子扫视几圈,忽地起身,走到了陆沉的面前。

    因其身材高挑,两人对视之下。

    目光平齐,撞在一起。

    “本座赐下的那门武功,不过上乘级别而已。”

    羽清玄绕到陆沉的身后,纤纤玉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轻笑道:

    “你的气血极为壮实,刚、柔、化三层劲力,应当是极为纯熟,犹如他人苦练数年。”

    “没有丹药,没人指点的情况下,做到这个地步。”

    “小冤家,你的确是不同凡俗,让人满意。”

    陆沉紧守道心,锁住全身蠢蠢欲动的滚荡气血。

    他再一次深刻明白,羽清玄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这位魔师举手投足之间,自己的心神、精气,如同即将决堤的大江大河。

    稍有不慎,就要外泄而出。

    “小冤家,你怎么不说话。”

    纤纤玉指挑弄着陆沉的脸颊,动作轻柔而小心。

    换做以前,他觉得这是柔情蜜意,故意做戏。

    而现在,陆沉更愿意将之看成对于“鼎炉”的一种呵护。

    “宫主之姿,犹如明月高悬,光照世间,让人自惭形秽,不敢多言。”

    他紧绷着身体,对抗着《圣心四蚀》所带来的魅惑气息。

    “小冤家嘴巴很甜,就是言不由衷。”

    羽清玄转了过来,手指在陆沉唇角抹了一下,然后尝了尝味道。

    “雪茶觉着,你被囚于天命宫七载,早就失了意气,甘心认命。”

    “本座也有所怀疑,毕竟人之心灵破绽百出,唯有时刻修持,查漏补缺,才能圆满。”

    “你不曾习武练功,没有那份血气,加上常年困于方寸之地,难免会意志消沉。”

    她望着昂首挺胸的陆沉,似是打量着一件完美的作品。

    顿了顿,继续说道:

    “没想到,却是本座小看了你。”

    陆沉眸光幽深,瞧不出半点情绪,只是淡淡道:

    “七年,无非一个‘熬’字罢了。”

    羽清玄拍掌道:

    “道理说起来容易,像你这样做到的却不多。”

    “今日,本座再传你一篇武功。”

    陆沉心头微动,忍住了发问的念头。

    “你心如止水的样子,真是让本座觉得分外无趣。”

    羽清玄扬掌抓摄,虚空旋转一般,一枚翠绿玉简落入手中。

    “这门武功共有七篇,本座传你第一篇入道。”

    “三日之内,你若能成。”

    “自此之后,摘掉‘鼎炉’之身,拜入本座门下,称我一声师尊!”

第四十七章 谁在渡河,谁在拔河

    “最近怎么总有人想要收我为徒?”

    陆沉闻言有些愕然。

    他不由地想起了。

    在大业末年的那方天地。

    有个自诩是天命魔教传人的无名男子,也要收自己为徒。

    “大虞天南道宗,天命魔教,天命圣宗……我这是要一口气认下三位师尊吗?”

    陆沉心里自嘲了一声。

    “怎么?你不愿意?莫非还惦念着大虞天南道宗的言若静?死守着不拜他门的规矩?”

    瞧见陆沉怔怔出神,没有回答,羽清玄颇为吃味的说道:

    “本座差点忘了,你是先天道胎之体,她是玲珑道心之相,你俩个确是有几分相配。”

    陆沉眸光微冷,正色道:

    “言师于我而言,是值得敬重的老师,更是传道受业的长辈,不可轻侮!还请宫主收回这句话!”

    羽清玄也不恼怒,而是莞尔一笑道:

    “小冤家,难得见你生气,该不会是给本座说中了心事?”

    “人心隐秘,总会有一些阴私欲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入天南道宗的时候才几岁?三四岁的样子吧。”

    “幼年离家,懵懂之间就成了掌教亲传,日夜跟在言若静的身边,与她同居同宿,这份感情……”

    “如师亦如母啊!”

    明明很正常的几句话,落到羽清玄的嘴里,顿时显得暧昧非常。

    陆沉额头青筋狠狠一跳,竭力锁住的气血如猛火一般,腾地烧了起来。

    一股股热力散发,震荡出气流。

    他三岁就被道宗接到神京,拜入掌教师尊的门下。

    那时候年幼,筋骨都未发育长成。

    故而并未习武,只跟在师尊身旁识文认字,抄写道经。

    在外人眼里,那位常年一身素雅道袍的清冷女子。

    是地位至高的大虞国师,身份尊崇的天南道首。

    可对陆沉而言,却是一心敬重的慈爱师长。

    “宫主,这样的玩笑话有些过分了。”

    陆沉深吸一口气,按捺怒气,收敛心神,牢牢锁住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旺盛精气。

    没成想,他冲开气血大关,踏入武道第一境后。

    面对魔师,反而应付得更吃力了。

    看来那门《圣心四蚀》,的确是厉害。

    “小冤家不爱听,那本座就不说了。”

    羽清玄眸子微闪,倚靠在那张紫檀桌案上,正经的神色还没维持多久,便又促狭笑道:

    “你真对言若静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年轻的时候被称作‘虞美人’,天南大虞第一绝色,若非后来进了道宗,就是当皇后的命。”

    “本座当初赢下万垒关之战,曾经动过把言若静要过来的念头,可惜你那美人儿师傅太刚烈了,宁愿同我玉石俱焚,都不愿意落入‘魔掌’。”

    看到羽清玄没完没了,越说越起劲。

    陆沉索性闭上双眼,只当自己是木头一般。

    不闻也不问,由得她去胡乱臆测。

    “哎呀,真的生气了?好了,本座不谈那些。”

    闭着眼睛的陆沉,忽然感到一阵香风扑面。

    那袭红衣如水蛇似的缠了上来,做出娇俏可人的诱惑模样。

    两团软玉弹性惊人,撞在手臂上,叫人心神荡漾。

    轻轻挨着少年的脸颊,羽清玄吐气如兰道:

    “小冤家,你还没有回答本座,到底是想做鼎炉,还是当本座的弟子?”

    陆沉定了定神,问道: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羽清玄笑容妩媚,勾魂夺魄,好似说悄悄话一样,低声道:

    “倘若你要做鼎炉,等养大了、养熟了你,本座就一口吃掉,跟你……嘻嘻!”

    “当徒弟的话,风险更大,有明枪暗箭需要提防,有诸般恩怨需要结清。”

    “但好处是,你可以重获自由之身,未来甚至有望接掌天命宫。”

    陆沉心下一动。

    明白羽清玄话中的真正意思。

    只做鼎炉,终有一日会被吃干抹净,榨得半点不剩。

    若是练了魔师指定的那门武功,就能再养一会儿。

    “似乎,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陆沉睁开双眼,直视着羽清玄的深邃眸子。

    忽地,咧嘴一笑。

    退后几步,拱手道:

    “徒儿,拜见师尊。”

    羽清玄满意地点头,屈指一弹。

    那枚翠绿玉简悬空浮起,落到陆沉的手里。

    “这是天命宫四大镇派宝典之一,《道胎种魔大法》的第一层入道篇。”

    “其中的文字深意,导引内息路线,于你而言,应该不难。”

    “小冤家,你若是三日能成,本座就摘了‘鼎炉’的名头,让你做惊神一脉的首席。”

    陆沉握住那枚翠绿玉简,念头微动:

    “三日,入道……《种玉功》的第一层入道篇,是要连续服用七日的百损丹,受尽煎熬折磨,练出阴阳二劲。”

    “不知道《道胎种魔大法》是加以改进,缩短了时日,还是另辟蹊径,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心绪乍起,随即湮灭。

    比起什么惊神一脉的首席,陆沉更在意《种玉功》和《道胎种魔大法》之间的联系。

    他把玉简收入袖中,淡淡道:

    “徒儿必不负师尊期望。”

    而后。

    拱手行礼,告退离开。

    就像羽清玄之前说过的那样。

    天命宫中的门人弟子,向来不遵礼法,蔑视伦常。

    纵然是欺师灭祖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很稀松平常。

    魔师本人当年从惊神一脉脱颖而出,为了坐稳宫主的宝座。

    双手沾满血腥,杀得人头滚滚。

    天命六脉,一天之内死了四个首座。

    尤其是羽清玄所在的惊神一脉,上至真传内门,下到杂役仆从,几乎全部处死。

    连同首座徐照松也没能幸免,直接被昔日的爱徒亲自摘下首级。

    悬于白玉广场,暴尸三日。

    可见大盛第一圣宗,内里是个什么景况。

    一千八百年前的“魔教”二字,扣在如今的天命宫头上,丝毫不冤。

    “欺师灭祖……”

    陆沉走出暖阁,眸光冷冽。

    羽清玄这么放心地把《道胎种魔大法》交给自己,无非是觉着两人的境界差距摆在这里。

    先天道胎之体,只会免除走火入魔的风险。

    却提升不了参悟武学,修炼武功的速度。

    再加上。

    陆沉所得是手抄版,而非正本。

    并无增加感悟的奇异妙用。

    此消彼长之下。

    自己绝不可能后发先至,反客为主。

    “先天道胎的功体,确实无法让我参悟《道胎种魔大法》,进度一日千里。”

    “可‘燕还真’的武骨通灵,却能够做到!”

    陆沉下了摘星楼。

    右手握住那枚翠绿玉简。

    他和羽清玄之间。

    犹如进行着一场并非势均力敌的武道拔河。

    目前魔师领先,用气力胜之,占尽优势。

    可陆沉也不是全然没有翻盘的机会。

    “一千八百年前!我若以‘燕还真’之身,拜入天命魔教,学会那座藏法楼四门八千门武功!”

    “甚至于拿到那门遂古相传的正道之法!”

    “难道还胜不过羽清玄?!”

    陆沉打定主意。

    让“燕还真”这具他我道身。

    成为一个魔教中人!

    ……

    ……

    暖阁内。

    羽清玄注视着翻滚不休的滔滔云海。

    心绪有些微复杂。

    “宫主似乎并不高兴。”

    雪茶小心地奉上一碗古道茶,斟酌着问道:

    “是陆小公子有什么冒犯之处,惹恼了宫主么?”

    羽清玄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润湿朱唇,而后道:

    “《道胎种魔大法》有三条路,本座给陆沉准备了两个选择。”

    “他若是如你所说,一蹶不振,意气消磨殆尽,失了进取之心。”

    “那么本座刚才就会夺了道胎功体,采补了事,之后将其当成面首养着。”

    雪茶乖巧一笑,轻声道:

    “要是让陆小公子知道,他说不定会主动选这一条呢。”

    “能当上宫主的入幕之宾,这可是许多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

    羽清玄一手拿着茶盏,一手屈指弹动。

    “啪”的一声轻响,雪茶立即捂着额头,泪眼汪汪,露出委屈的神色。

    “叫你多嘴,小惩大诫。”

    羽清玄低头望着清澈的茶汤,里面映出绝美姿容,无端感慨道:

    “本座确实没想到,陆沉能这么快就踏入武道第一境,气血之旺盛,几乎凝成龙虎形状。”

    “这等于说,他才冲开气血大关,已经有了其他人换血二次的肉身强度。”

    “根基扎实,体魄坚固,比起天命六脉的几位真传也不遑多让了。”

    雪茶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额头上的红肿还没消,又接话道:

    “那宫主理应满意才是。陆小公子这座‘鼎炉’练得越好,对于宫主来说就越有利。”

    羽清玄摇头道:

    “哪有这么简单。”

    “先天道胎之体千年难遇,万中难求。”

    “现在陆沉初露峥嵘,已经表现出惊奇之处。”

    “再给他一些时日,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就不好说了。”

    她深知。

    《道胎种魔大法》的奇诡凶险。

    并不在于修炼方式有多艰难。

    而是人心破绽百出,欲念繁杂。

    除非到了佛陀、道君那等境界,修持圆满,无漏自在。

    否则都会受到七情六欲的潜移默化,深刻影响。

    陆沉已经冲开气血大关,倘若接下来真的做到三日入道。

    那颗耗时七年,混同阴阳,侵染气息的“魔种”受到刺激,必然会生根发芽。

    开弓没有回头箭。

    到时候。

    一为鼎炉道胎。

    一为御主魔种。

    两者关系之紧密,不可分割。

    等于说,羽清玄时刻都要遭受陆沉内心所发出的情欲冲击。

    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

    “人之精神识海凶险难测,更何况先天之体,道心坚固,具有优势。”

    “本座与陆沉的这一场拔河,最后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要知道,魔种一旦凝结,日日夜夜,不得停息,极大地增加了走火入魔的危险。”

    “所以,《道胎种魔大法》才被称作是‘怒海操舟’。稍有不慎,就是形神俱灭的覆亡下场。”

    羽清玄眸光深邃,怔怔出神想了一会儿。

    她不由想起了,很早以前师傅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

    说是一个披散白发的疯子发狂奔走,面前有一条滔滔大河。

    任凭旁人怎么呼喊,发出警示。

    他始终脚下不停,往前奔去。

    嘴里不停地喊着“渡河”、“渡河”。

    最后,这个疯子被卷入惊涛骇浪之中,淹死了。

    “师傅说,天底下大多数的武道中人,便有如这个一心渡河的疯子。”

    “只要能够练成绝顶武功,任凭前面有多凶险,他们也不会放弃。”

    “渡河,渡河!不知道本座能不能渡过大河,登临彼岸!”

    羽清玄神思飞扬,过了许久,方才回到卧房,坐在梳妆镜前。

    雪茶习惯性地梳拢着宫主的如瀑青丝,小声道:

    “宫主,这么危险的武功,干嘛还要练啊?”

    “你已经是大盛第一了,甚至打败了天南道宗的掌教,冠绝一北一南两域之地。”

    “武道七重天,宫主你走到尽头了。”

    “还那么努力练功做什么?”

    羽清玄嘴角翘了翘,淡淡道:

    “你不懂,世人往往就是如此,喜欢追求非同凡俗之物,希望让自己站得更高,走得更远,最好立在九天之上,与仙佛并肩。”

    “武道不应该有止境,更不会有尽头。”

    “一千八百年前,天下最厉害的绝顶人物,不过五重天,而今已经被硬生生拔高到七重天。”

    “圣君开辟了六重天,参悟法理,熔炼神文,使之武道中人摆脱大地,遨游天穹。”

    “这是超凡脱俗的第一步!”

    “八百年前的‘隐麟才子’,仰观星辰之变,宰执自身之命,创出了七重天。”

    “他们皆是悠悠万古,浩瀚青史之中,最为璀璨耀眼的绝世天骄。”

    “本座这一生,惟愿四字,不弱于人!”

    最后一句话音落地,犹如金铁交击,迸发出莫大的力量!

    雪茶听得懵懂,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圣心四蚀》、《大黑天灾经》、《莽荒相》,本座都练完了,只差最后的《道胎种魔大法》。”

    羽清玄望着镜中的一袭红衣,心中想道:

    “四法合一,是否能再进一步呢?”

    ……

    ……

    后山禁地。

    灭情殿。

    陆沉盘坐在床榻之上。

    眉心之中。

    那一丝烙印熠熠生辉。

    “凡武学之属,无所不通!《种玉功》一见既会,《道胎种魔大法》又该如何?”

    陆沉握住那枚翠绿玉简。

    把其中的内容牢牢记在心里。

    第一层,入道篇!

    而后。

    心神沉寂。

    等到再次睁开双眼。

    就已经来到了大业末年、华荣府、燕阀、外宅、院落卧房之中。

    一千八百年的光阴岁月,须臾而过。

    陆沉呼出一口气。

    接管了那一具他我道身。

第四十八章 强扭的瓜不甜,但很解渴

    【状态】:【入定】

    【时间】:【十六日】

    “竟然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

    陆沉睁开双眼,迅速地熟悉着七岁稚子的躯体。

    幸好他每天都有按时“上线”,搬运气血,导引内息。

    加上二房派了婢女过来照顾,给自己擦洗换衣。

    倒也没有生出什么褥疮,更没有散发出什么污浊气味。

    就是天天用清水喂送丹药,整个人显得消瘦了,有种饿了好几天的感觉。

    “玉丫头仍旧每日都来看望,燕平昭那小子没怎么见了,还有那枚乌金陨铁也来过几次,偷偷给我灌注真气……这得感谢燕天都和燕明诚的努力,挂机半个月,气血竟然有增无减。”

    陆沉点开识海幻化出的【可查看事件】,把自己的近况了解清楚。

    然后。

    翻身坐了起来。

    按照《种玉功》的行气路线,引导着体内的阴阳二劲。

    在他的感知之中,肉身好似一座鼎炉。

    催发出来的气血如烈火,逐渐覆盖住了四肢、躯干。

    只差最后一点,就能把整个人完全包裹住了。

    “《种玉功》的第二层结鼎篇差不多快要大成。”

    陆沉运功完毕,吐出一口长气。

    虚弱的感觉一扫而空。

    此时。

    正是深夜。

    室内漆黑一片。

    窗外也寂静无声。

    听着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均匀悠长的呼吸。

    陆沉闭上双眸,开始默读《道胎种魔大法》第一层入道篇。

    随着一段、一段文字,流淌于心间。

    冥冥之中,陆沉进入到了类似于顿悟的玄妙状态。

    心神彻底放空,好似有道音轰鸣,震动全身血肉筋骨。

    原本记载于翠绿玉简上,显得无比晦涩的词句,不断变幻模样。

    此前,那些本尊觉得难以理解,含义艰深的复杂内容。

    就像是被完全打乱,重新排列组合。

    以最真实的面貌,呈现在陆沉的心中。

    深刻烙印其上。

    不可磨灭。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天纵奇才,创出了这一门的宝典级武功!”

    大约一炷香过后,陆沉脱离参悟的状态,感慨道。

    《道胎种魔大法》不愧是无上宝典,比起依靠服用剧毒丹药,刺激血肉变化的《种玉功》,简直要胜出数筹不止。

    后者完成第一层,只是练出阴阳二劲。

    把刚、柔、化三个层次,整合为一道步骤,省去许多时间。

    可前者却更为上乘。

    “利用男女之间的太阴之气,太阳之气,互相调和,混同如一,既略过了服用百损丹的痛苦煎熬,也暗合了道家阴阳的高深玄理。”

    陆沉终于明白了。

    难怪羽清玄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召见自己渡气双修。

    想必就是为了采补太阳之气,反哺太阴之气。

    “照这样看,我其实练成第一层入道篇并不难。”

    “毕竟,本尊被采补了七年,太阴、太阳二气,早已积攒充足。”

    “羽清玄给出三天时间,恐怕是担心《道胎种魔大法》的内容太过深奥,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理解参悟。”

    “等于说,她在故意考校我的天赋才情。”

    陆沉眸光幽深,洞若烛火。

    若非有这一具他我道身,有武骨通灵的功体。

    三日之内,他未必能够勘破其中玄机,练出阴阳二气。

    毕竟,先天之体只是道心坚固,可以免除走火入魔。

    对于练习武功,参悟武学,并无特别有益的优势加成。

    “本尊那边留有三天的余裕,暂时不必急着回去。”

    陆沉已经下定决心,拜入魔教门下。

    拥有武骨通灵的功体,他不信自己耗尽二十一年。

    看不完、学不会那座藏法楼内的所有功法。

    “不过,除了自己脱身,还得想个办法顾得玉丫头的周全。”

    想到史书上所写的燕阀灭门,陆沉有点犯难。

    他不清楚原因,没办法对症下药。

    再说了,长房和二房关系不睦。

    就算是自己知道始末,这个时候跑到燕天都面前提醒示警。

    对方能信自己?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沉收敛杂念,他准备找个机会冲开气血大关。

    踏入武道第一境,学会的几门武功才能更好施展。

    ……

    ……

    与此同时。

    内宅。

    百草书屋里。

    燕天都捧着书。

    似是在挑灯夜读。

    这几天。

    他已经把《种玉功》第二层结鼎篇练到大成。

    只差一个契机。

    就能开始第三层种魔篇的修炼了。

    “父亲。”

    燕明诚敲门走了进来。

    “这是英雄宴的名单,我已经交了一份给二弟,过来再给您过过目。”

    这位长房大公子借着江湖六大家齐聚华荣府的机会,打算操办一场宴会。

    “这种事情,你和寒沙去办就好了,不用请示我。”

    或许是最近勤于练功的关系,燕天都脸颊消瘦许多,没有此前给人的温和之感。

    加之一双眸子湛湛有神,如鹰似隼,透出凌厉的气势。

    “虽然说父亲把大权传到我和二弟的手里,可毕竟您才是阀主,长房众人的主心骨。”

    燕明诚微微躬身,低头道:

    “伏龙山庄的真传严霜叶,大江联的二当家裘临川,子午剑派的长老叶鲤……这些人,都是冲着父亲您的面子才愿意赴宴。”

    “我这种一无名望,二无实力的小辈,哪里镇得住场子。”

    “到时候,恐怕还得父亲出面,方能掌控大局。”

    燕天都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嗯,诚儿你办事思虑甚密,比起寒沙要强太多。”

    “看来阳平县那几年,确实磨炼人。”

    燕明诚保持着谦恭的态度,表现出几分尊敬之意:

    “都是父亲以前教得好。我还记得小时候,跟您和玄二叔一起去山上打猎。”

    “我力气小,挽不开大弓,只能射些野兔、花鹿。”

    “玄二叔收获最为丰厚,一箭射杀了一头七八百斤的野猪王,笑得春风满面。”

    谈及往事,燕天都脸色柔和了几分,微笑道:

    “阿玄他武功稀松平常,射术确实了得。”

    “我们几个兄弟之中,就他最喜欢打猎,什么春猎、秋狩,每次都不会错过。”

    燕明诚似是陷入回忆,继续说道:

    “玄二叔满载而归,可我那天就打到了两只兔子,被取笑了两句,就耍脾气不肯下山,吵闹着要继续进山。”

    “耗了一会儿,正好有一头花鹿从林间窜了出来,父亲你下令其他人都不许开弓,只让我射。”

    “匆忙之下搭弓发箭,我只射中了花鹿的小腿,它猛然受惊就往山里逃了。”

    “我追赶过去,那头花鹿跑了没多久,突然栽倒在地,四肢抽搐。”

    “父亲您说,这是一头母鹿,且有孕在身,身形迟缓,所以才被一箭射中。”

    燕天都皱眉想了一会儿,方才记起确实有这回事,耐着性子道:

    “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记着。说起来,秋天也快到了,改天有空召集族中子弟一起去落凤山打猎,尚武风气不可忘。”

    燕明诚点头称是,垂首道:

    “我一时心软,想让父亲放了那头花鹿。”

    “可您却说,花鹿疲于奔命,已经耗尽气力。”

    “纵然放它一条生路,也站不起来。等到天色暗下,猛兽出没,照样要被吃掉。”

    “与其落入豺狼之口,不如一箭射死,省得痛苦。”

    “于是我两手发抖,射杀了花鹿。”

    “然后您又说,鹿胎是一味名药,倘若剖腹取出,除尽残肉,放在炉子里烤至干透,有补虚生精,治疗寒症的奇效。”

    “随即递了一把刀子过来,让我取出还未出声的幼鹿胚胎。”

    “我记得很清楚,您当时教导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做人要狠,做官更是如此,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

    “我在阳平县的时候,经常想起这句话。”

    燕天都微微一怔,随后哈哈笑道:

    “诚儿你已经领会三分真意了,要不然怎么能想出剿匪平乱的这一招。”

    “既逼得县城里的富户豪商个个交钱,同时还拿下一笔功劳,上报朝廷,获得封赏。”

    他不认为自己教给大儿子的道理有什么错。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当年要是不够狠,长房压得过二房么?

    豺狼能胜虎豹,原因就在于其凶恶狡诈。

    “往事何必再翻出来讲,诚儿,几个儿子里最像我的就是你,寒沙他喜好享受,放不下权势之心,难成大器。”

    “昭儿更别提了,习武勤奋,但天资有限,而且耳根子软,满脑子江湖义气,缺乏远大志向,比起老二还有所不如。”

    “你我皆有大气运,大机缘,所以才能得到神功择主。”

    “因此,我们要懂得珍惜这份际遇,切不可辜负了。”

    燕明诚用力点头,似是铭记在心:

    “明白,我必定不会让父亲的失望。”

    燕天都赞许道:

    “办完这场英雄宴后,你就放下长房俗务,继续跟我一起参悟《种玉功》。”

    “为父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以前,第二层结鼎篇还差些时日就能练成,耽搁了你。”

    “不过也快,你别心急,届时,我俩一起开启第三层的内容,冲击更高的层次。”

    燕明诚眸光波动了一下,拱手道:

    “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

    燕天都目光如炬,仔细看了片刻,没瞧出大儿子有什么问题,挥手道:

    “你且退下吧。”

    燕明诚再次行礼。

    转身走出百草书屋。

    心里不住地冷笑。

    明面上说放下长房俗务?

    实际上是想让自己把大权交还给二弟燕寒沙!

    父亲的心,未免太偏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句话,说得真好。”

    燕明诚面无表情,一双眸子暗红如血。

    ……

    ……

    翌日。

    一身粉色襦裙的燕如玉,带着一个提着医药箱的郎中来到外宅的偏僻院落。

    “大夫,你真的会治离魂之症?可别看我年纪小,就想蒙骗诊金!”

    小丫头说话声音清脆,可态度却是极为认真。

    陆沉昏迷不醒后,燕阀之中也就属她最为着急。

    为了治好所谓的“离魂之症”,燕如玉前前后后请了好几位大夫,那点攒下来的积蓄都要用完了。

    “不瞒小姐,我祖上是御医,最擅长的就是三魂七魄离体难回的疑难杂症。”

    那郎中约莫三十许,脸色显得僵硬,语气倒是很自信。

    “这可是你说的,没治好我不给诊金!”

    燕如玉心心念念出诊的银子。

    “成,保管药到病除。”

    郎中拍着胸脯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穿过厅堂往卧房走去。

    床榻上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稚子,呼吸均匀,昏睡也似。

    燕如玉眼眶泛红,她每日都来,每日见到的都是同样景象,每日都盼望着有一天真哥哥能睁眼醒过来。

    “小姐,我这治病的手段密不外传,外人在场,施展不得。”

    郎中放下医药箱,面露难色。

    “你可别趁机偷拿什么东西!”

    燕如玉凶巴巴说道。

    “要是被燕阀的护院家丁发现了,腿都要打断。”

    郎中面皮抖落几下,讪讪笑道:

    “我是大夫,又不是窃贼。”

    燕如玉仍自不放心,盘问了几句底细才肯离开卧房。

    等到小丫头一走,那郎中就大喇喇坐了下来,张口问道:

    “我说小娃儿,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陆沉闻言,忽地掀开被褥,直接坐了起来。

    他既然接管了这一具道身,自然不会再装睡装昏了。

    “前辈会易容术么?一人千面,每次都有不同。”

    郎中冷笑道:

    “我就知道!你这小娃儿诡计多,先前在名楼昏倒过去,惊得那丫头大声叫喊,把你抬回了燕阀。”

    “后来我几次探访,发现你心神若死,没有丝毫波动,真以为得了什么狗屁离魂之症。”

    陆沉心态已经转变过来,对于魔教不再抵触,嘿嘿笑道:

    “那前辈是怎么察觉不对的?”

    郎中自得笑道:

    “我连着来了三四次,每回都是一样,但却有一处很古怪——你这小娃儿躺在床上半月,血肉筋骨依旧强健,没有半点衰弱迹象!”

    “武道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道理你昏死过去,魂魄离体,还能自行打坐练功吧!”

    陆沉挑了挑眉,这位自称是天命魔教的无名氏,心思颇为缜密啊。

    换做其他人,只怕疏漏过去了。

    “我今日扮成郎中过来,就是想看你个小鬼到底搞什么名堂?如若不想拜我为师,犯不着装死。”

    郎中神色冷淡,傲然道:

    “强扭的瓜不甜,似你这样的赤色根骨确实少见,可我平生最讨厌四阀中人。”

    “你出身燕阀,大大惹得我不高兴,收徒这件事就此作……”

    陆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道: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败。”

    咚咚咚。

    动作干脆利落。

    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他一边行礼,一边心里想道:

    “燕还真磕的头,拜的师,关我陆沉什么事,等我拿到了正道之法……哼哼。”

    郎中好似呆住了一样。

    半个月前,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师尊,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但它解渴啊。”

    陆沉三跪九拜之后,笑眯眯道:

    “再说了,我这个瓜是心甘情愿落到你手里的,不啃两口岂非浪费了。”

    郎中挠了挠头,迟疑道:

    “你可想清楚了,入了魔教的门,这辈子也没有回头路了。”

    陆沉诚恳道:

    “我躺在床上这些天,已然大彻大悟,考虑明白。”

    “天底下还有哪家门派,能有幸得到正道之法的传承?”

    “除了魔教,别无他选。”

    “我燕还真此生,不问前尘,不求来世,惟愿学品阶最高的武功,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武道!”

    “师尊,你就收了我吧!”

    郎中不由动容,陷入深思。

    他从这个七岁稚子的眼中,看到了对于武道最至诚的进取之心。

    宁愿冒着成为江湖公敌,武林败类的风险,都要加入魔教。

    此情此意,绝无半分虚假。

第四十九章 魏玉山,武痴

    “这一生不问前尘,不求来世……”

    “要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武道……”

    郎中何曾听过这样的豪言壮语,看向陆沉的目光顿时一变,流露几分欣赏的意思。

    “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竟能有这样的进取之心,难能可贵。”

    他此前只是相中了陆沉的顶级根骨。

    加上对方好像有练过《种玉功》。

    也算是与魔教有缘。

    所以就想着收入门下。

    可后来发现陆沉乃是燕阀二房嫡系出身。

    对于四阀中人。

    郎中向来深恶痛绝。

    收徒的热情立刻熄灭了大半。

    他之所以多次探访。

    主要还是为了天命魔教遗漏的绝学武功。

    “你当真要拜我为师?”

    郎中坐直了身子,语气肃然道:

    “江湖之中,师徒之情要胜过父与子、君与臣!”

    “伏龙山庄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旦拜入门下,连自家姓氏都要改掉!”

    “生是门派的人,死是门派的鬼,唯有如此才能报答传道受业之恩!”

    “你若入了魔教,以后就不再是什么燕阀的公子。”

    “而且,武林中人都会与你为敌。”

    “可想清楚了?”

    陆沉一脸认真,用力点头。

    他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纵使在一千八百年后,这座江湖仍旧没什么变化。

    武林中人,只以门派为重。

    乌北,天南。

    皆是如此。

    天命宫出去的内门、真传。

    向来只守门规,不遵大盛律条。

    一言不合,拔刀杀人那是常有的事儿。

    道宗稍微好上一点,凡入门弟子皆需持戒,多少会讲一些道理。

    不过大虞王朝的法度,同样也管不到他们身上去。

    在陆沉看来。

    混江湖,进庙堂,做豪强,入门阀……

    其实都一样。

    无非就是不同的人抱团凑在一块儿,想要让别人守他们的规矩。

    谁的势力大,所说的话才有权威。

    天命宫能够由“魔教”,变成“圣宗”。

    想必应该是某位传人,有着压服一座江湖、一座王朝的气魄与力量。

    才能扭转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以魔称圣!

    再说了,燕还真拜的师,入的魔教,关他陆沉什么事?

    这具道身大限一到,他就心神回归,了却一切。

    “师尊,我们魔教有什么规矩?”

    陆沉开口问道。

    郎中嘴角抽动了两下。

    这小子还真不见外。

    自己还没答应收徒呢。

    师尊就叫上了。

    “魔教不像六大家有一堆没用的繁文缛节,唯独三条铁律不可犯,其他的百无禁忌。”

    “一,欺师灭祖者杀!”

    “二,同门相残者杀!”

    “三,泄露师门武功者杀!”

    郎中郑重说道。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继续道:

    “你要记住,若是这三条大罪,犯下任意一道,其名就会被刻在断命崖上。”

    “纵然逃到天涯海角,只要魔教不灭,传承未绝,世世代代都会有人追杀,株连全家,直到人死债清,才算完结!”

    陆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认真说起来,天命魔教的这三条铁律,羽清玄统统犯过。

    欺师灭祖,同门相残,私传武功……

    没一样落下。

    “悠悠岁月把一切痕迹都洗去了,连魔教不容侵犯的三条铁律,后来也无人记得。”

    陆沉暗自感慨。

    算辈分。

    自己入门比那位魔师早上一千八百年。

    如果魔教和圣宗真是一脉相承。

    “那我岂不是有资格清理门户?”

    他如此想道。

    “其实你这小子颇为对我的胃口,没有门阀大族那股子倨傲气,天赋出众也就罢了,还拎得清自己,懂得做事做人,是快混江湖的好料子。”

    郎中仔细瞧了瞧陆沉的模样,赞许道:

    “我也打听过你的一些事迹,河间坊独坐赌台,连胜三十一把押宝局,连名噪一时的‘无影手’都不是对手,赢了八万两……”

    陆沉打断道:

    “拢共只有一万四千四百两!什么时候传成八万两了?”

    郎中诧异问道:

    “才一万多两?果然市井传言不可信。那你假借燕平昭之名,一掌拍死伏龙山庄的严独浪,也掺了水分?”

    陆沉摇头道:

    “这件事确是真的。不过河间坊当初答应封锁消息,伏龙山庄一滴血、一颗头,若有人想要报仇,尽管去找燕阀长房好了,与我没有干系。”

    郎中啧啧说道:

    “杀人者是你,黑锅丢给同族兄弟,你小子倒有几分魔教中人的风采。”

    陆沉坦然道:

    “天塌下来还有长房顶着,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二房,哪里能跟燕平昭比?他受了委屈,可以找二哥、大哥还有阀主老爹。”

    “我得罪了谁,就得一个人扛。”

    郎中沉默了一下,这才想起陆沉的身世,不禁骂道:

    “你爹也忒不是个东西,他当年纵横数府之地,苍龙问天的名头传遍天下,风头一时无两,自诩快意恩仇,凡遇见不公必然出手相助。”

    “结果把江湖六大家得罪了个遍,更是因此栽在了妖僧思无常的手里,害得自己儿子出生就受到赤血劫的折磨。”

    “这也就罢了,听说之后还对你不闻不问,一个人跑到西域与佛门掰腕子!简直枉为人父!”

    看到郎中痛骂便宜老爹,陆沉没什么感触。

    他主动提及这段往事,更多是为了博同情罢了。

    幼年丧母,自幼无父,长大活不过二十八岁的可怜孩童。

    这一听就很有故事,足够打动他人。

    “师尊,你看我都入门了,什么绝学、神功、宝典、正道之法,统统都砸过来吧,我受得住。”

    陆沉露出纯真的笑容。

    他加入魔教,为的就是学到更高深的武功,追上魔师羽清玄。

    “别做那个春秋大梦了。魔教几百年前就被打得灰飞烟灭了,什么分舵、总舵全部给剿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座山门。”

    郎中无情戳破自家徒弟的可笑想法:

    “到现在也就传了我这一脉,哪有什么神功、宝典。”

    陆沉瞪大眼睛,头回露出震惊的神色:

    “那座收有四万八千门武功的藏法楼?还有遂古相传的正道之法?这些都没了?”

    郎中点点头,洒然之中透出几分自嘲意味:

    “我若是学了正道之法的神功、宝典,早就出来大杀四方,称霸江湖了,何至于被六大家那帮狗东西弄得那么狼狈。”

    “我也不瞒你,魔教的那座山门至今也没人找得到。因为当年只有教主、太上长老,有资格进入其中。”

    “六大家那帮人卑鄙无耻,伙同大业皇帝、四阀兵分两头,趁着教主和太上长老齐聚君山的时候,直接一网打尽。”

    “那一战很惨烈,据说把八百里云梦湖都给染红了。”

    “结果就是魔教一夜之间崩塌瓦解,只有几只大猫小猫的余孽残存。”

    “至于传说中的藏法楼、正道之法、几百年累积的金银财宝……也随着教主身死一起埋葬了。”

    “如果你在江湖上听到了魔教宝藏的消息,那就跟逛青楼,有窑姐儿对你说自己是什么富商之女,书香门第,家道中落,不幸流落风尘之地一样。”

    “有可能是真的,但不要觉得自己运气好能碰上。”

    陆沉怔住了。

    他内心有点失落。

    还以为加入魔教后,参悟正道之法,用不了三五年自己就能天下无敌呢。

    “什么也没剩下?”

    陆沉犹自不死心问道。

    “只剩下一个魔教余孽的名头,你走到外面喊几声,立马就有江湖人士把你带走。”

    郎中无奈说道。

    陆沉挠头。

    这位刚认的便宜师傅。

    说得确实有道理。

    倘若魔教中人。

    真的握有四万八千门武功,以及让人成为仙佛一流的正道之法。

    早就东山再起,改天换地了。

    这些年来,何必像过街老鼠一样,过着东躲XZ的狼狈日子。

    “那个……郎中先生,我觉得加入魔教也许是一个不够成熟的决定,有必要再考虑一下。”

    陆沉努力做出懵懂无知的孩童样子。

    “三跪九拜,行完大礼,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郎中哈哈一笑,那张平平无奇的面皮几乎要抖落下来。

    “你叫我一声师尊,这辈子都是我的徒弟!”

    “记住了,我叫‘魏玉山’,第二十七代天命魔教传人。”

    “你若能继承我的衣钵,以后就是第二十八代。”

    陆沉面露苦相,内心却不平静。。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用心回忆了片刻。

    终于想起。

    是靠山王韩当的演义故事里!

    “魏玉山,凤翔府清平郡人士,一生籍籍无名。”

    “某日,于渠阳山刺靠山王韩当不成,死于万箭之下……”

    想起这段历史文字,陆沉不由多问了一句:

    “师尊,敢问你是武道几境?”

    郎中眉头挑了一下,不耐烦道:

    “江湖六大家最厉害的人物,只有悬空寺的法禅大师,子午剑派的叶邛和伏龙山庄的严盛,他们都是五重天的绝顶高手。”

    “你用屁股想也知道,为师如若有五境的层次,会被六大家从东山府追到华荣府?”

    “我武道修行也就四十年的功夫,突破到气海境,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陆沉心里暗想:

    “气海四境就敢刺杀神桥五境的靠山王韩当,我这个便宜师傅很勇啊。”

    魏玉山摸了摸那张郎中面皮,干脆利落道:

    “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呆久了容易被人察觉。”

    “你既然拜我为师,入魔教门下,我也得教你一些本事。”

    陆沉双眼放光,之前听这位便宜师傅说,天命魔教有八大绝学,想必出手不会太寒碜。

    魏玉山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两指余长的石板,上面篆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潜龙九形》?”

    依仗着武骨通灵的功体,陆沉只是扫了一眼就认出了开头四个大字。

    “只是上乘武功……”

    经过《种玉功》、《道胎种魔大法》,这种绝学、宝典的熏陶。

    陆沉的眼界也变得高了起来。

    发觉只是一门上乘武功。

    不由有些失望。

    “你小子不识货。”

    看到陆沉露出“就这”的表情,魏玉山开口骂道。

    “我那天在名楼为何一眼就能看出你练了《种玉功》?为何察觉得到你气血流动,心跳之声?”

    “这门《潜龙九形》,取意于龙可大可小,能升能隐。练到三形之数,就能辨认细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犹如天视地听。”

    “练到六形之数,凡内息、真气,皆可以感知其性质,料敌预先。”

    “练到九形之数,足以敛息藏形,假死脱身,甚至还能变化筋骨,易容改貌。”

    “你我这样的魔教余孽,若没有这样的一门武功,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

    陆沉捏了捏下巴,老气横秋道:

    “师尊说得有理,行走江湖确实应该常备小号,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默默收下那块石板,打算等会儿好好参悟。

    魏玉山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问道:

    “《种玉功》你练到第几层了?”

    陆沉回答道:

    “第二层,结鼎篇。”

    魏玉山眉头拧了拧。

    没想到自家徒弟是个有大毅力的狠人。

    连服七日百损丹。

    这种极端痛苦都熬过来了。

    “你也不容易。天命魔教历来参悟这门绝学武功者,亦有千人之多,能练成第一层不足半数。”

    “因为第二层发狂发疯,失去心智的,又要减去大半。”

    “目前练到最高层次之人,乃是十九代教主,突破到了第四层。”

    对于《种玉功》,魏玉山并无什么企图。

    他很早就清楚一点,天底下的绝学、神功、宝典、正道。

    都是伤人伤己的东西。

    有些人天资平平。

    贸然追求更高深的武功。

    下场只会是走火入魔。

    一门绝学,就已经耗尽了魏玉山四十年的苦功。

    再多也是无益。

    “第二层结鼎篇,阴阳二劲流转全身,渗透血肉,最容易使人产生幻觉,走火入魔,你一定要小心。”

    魏玉山叮嘱道。

    “对了,你把《种玉功》藏在哪里?绝学武功最好不要带在身上,时间久了容易放大心神之间的恶念、邪念。”

    陆沉解释道:

    “它不在我的手上。”

    看到便宜师傅,对于绝学武功似乎没有图谋之意。

    陆沉就没有隐瞒,直接把燕天都、燕明诚得到“奇遇”,然后乌金陨铁偷跑过来,给自己灌输阴阳二劲、精纯真气的事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藏在心里的秘密。

    “你没有服用百损丹?”

    “《种玉功》不仅认你为主,还偷燕阀父子的真气给你滋养血肉筋骨?”

    “第一层入道篇,就是这么练成的?”

    “第二层结鼎篇要大成了,就走火入魔过一次?”

    魏玉山脑袋上像是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表示不解。

    天底下还有这种不劳而获的练功方式?

    这打破了他四十几年来的认知!

    “也没有师尊你想得那么轻松,我也感受过四肢百骸有如针刺般的痛苦,吃饭的食欲,睡觉的状态,比起以前都差了很多,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

    陆沉腼腆说道。

    魏玉山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最好别让燕天都、燕明诚知道这件事,为师怕他们两个被你气得当场走火入魔。”

    “还有,你若对燕阀没有留恋之情,过几日就跟着我一起离开华荣府。”

    陆沉抬头问道:

    “师尊的行踪被发觉了?”

    魏玉山语气沉重了几分:

    “那倒没有,只是你说燕阀长房父子,他们都练了《种玉功》。”

    “这两人天天给乌金陨铁灌注真气,时刻带在身上,迟早都会走火入魔。”

    “你不知道,一门绝学武功所造就的‘武痴’有多大的危害。”

    “到时候别说燕阀,华荣府都要生出大乱子。”

    “能够尽早抽身,最好不过。”

    陆沉心头也是一震,想到《种玉功》所记载的第三层种魔篇。

    “师尊准备何时离开?”

    魏玉山提着医药箱,沉吟道:

    “就在燕、王两家的大婚之日吧,那时候六大家的高手,各方豪雄都会过去道喜,方便出城。”

    陆沉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第五十章 三次换血,四象不过

    蹲在门外的燕如玉看到房门推开,心急之下,理也不理伸手讨赏的郎中,一溜儿烟就跑到里面。

    “真哥哥!”

    瞧见了坐在床榻上的陆沉,小丫头飞奔过去,一头撞在胸膛上。

    “你终于醒过来了!”

    看到燕如玉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陆沉心里暖了几分。

    即便只是一具他我道身,并非本尊。

    可茫茫世间还有人在意自己,总归叫人心中欢喜。

    “我就是睡了一觉,能有什么事。”

    陆沉揉了揉丫头的脑袋,柔声说道。

    “咳咳!小姐,在下的诊金……”

    魏玉山倒是谨慎,努力维持着郎中的人设,不忘讨要银子。

    “玉丫头,你赶快谢过这位大夫,他不仅医术高超,治好了我,而且妙手仁心,连诊金都不愿意收,说是免费义诊,这样的神医世间罕有啊!”

    陆沉翻身下床,拉着燕如玉的手,不动声色阻止了她掏钱的动作。

    魏玉山面皮抖动了两下。

    护犊子也没有这样的!

    燕阀家大业大。

    连几两银子的诊金都省?

    魏玉山用力捏了捏贴上去的假胡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在下和真公子也算有缘,诊金就免了。佛门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是给自己积累功德了。”

    燕如玉深受感动,默默地把荷包放了回去,声音清脆道:

    “大夫心地仁善,必然会有福报!”

    收了这么个徒弟,魏玉山只想说一声晦气。

    狠狠瞪了陆沉一眼,提着医药箱就走了。

    一盏茶的光景。

    燕如玉送得郎中出门,然后折返回到陆沉的院落,手里还拿着一个两层的食盒。

    “玉丫头贴心,晓得我躺在床上半月,每天清水丹药,肚子里半点油水都没有,早就饿坏了。”

    陆沉本来已经吩咐仆从弄点吃食,可眼下不是用饭的时辰,厨房那边都没开火。

    他又比不得长房嫡系,有自个儿的小灶,专门的厨子候着。

    “我看真哥哥消瘦了好多,定然是魂魄离体,肉身亏虚,缺了营养。”

    燕如玉力气小,拎着食盒走得摇摇晃晃。

    “怎么也不叫人帮你提着。”

    陆沉顺势接过来,揭开盖子一看。

    上层是两大碗冒着热气的米饭,一碟小菜。

    下层放着一盅牛肉羹汤,一盆炖煮羊肉。

    “大夫说了,让你少食多餐,以免撑坏了胃。”

    燕如玉严肃地叮嘱道:

    “所以真哥哥等下别吃多了,先喝碗羹汤暖暖身子,羊肉尝几口就好……”

    陆沉有武功在身,也是快要冲击气血大关的层次。

    吃得再撑,也能运功消耗,滋补血肉筋骨。

    他一边敷衍地点头,一边风卷残云。

    “慢些!真哥哥你慢些!太快了身体受不住!”

    燕如玉在旁喊着。

    结果不到几刻钟的时间。

    碗碟就变得空空荡荡。

    陆沉满足地舒了一口气,阴阳二劲在体内流转。

    肉身宛若一座鼎炉,带动着滚滚气血。

    磨盘也似,把一切都碾碎。

    吸收,融入,填进血肉筋骨。

    这就是高品阶武功的优势之处,对于资粮的利用和转化,超出平常一大截。

    “要找个机会冲击气血大关了。”

    陆沉心念闪过,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漱口,望着生闷气的玉丫头,笑问道:

    “我看外面张灯结彩,是忙活什么呢?”

    燕如玉瘪了瘪嘴,本不想理睬,可忍了没多久就乖乖说道:

    “寒沙堂哥跟王家小姐要成婚了。最近府里热闹得很,王阀那边派了不少帮手过来张罗,喜帖、彩礼、迎亲的队伍……好多事呢。”

    陆沉眸光闪了一下,意味深长道:

    “看来王阀对这桩婚事很上心啊。”

    燕如玉没听出其他含义,只是点头道:

    “秀小姐是嫡女。王阀主总共就两个女儿,一个元秀姐姐,一个芝兰姐姐,向来视为掌上明珠。”

    “两阀联姻,嫡女成亲,天大的好事,肯定要办得隆重些。”

    陆沉若有所思。

    接着闲聊了几句。

    多是谈论燕阀府中的一些消息。

    等到燕如玉走后。

    他按照惯例。

    独自在后院打了两趟拳。

    然后上了小阁楼。

    这个时候已经夜色渐深。

    正如陆沉所料。

    许久未见的乌金陨铁破窗而来。

    犹如幼鸟还巢。

    突出一个心情雀跃。

    虽然它只是一块冰冷死物,可陆沉确实察觉到了某种类似于情绪的波动。

    “看来这些日子,燕天都、燕明诚一点也没有懈怠。”

    陆沉摸了摸那块乌金陨铁,感受到里面满满的真气,不由地露出满意之色。

    他甚至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以后专门找些脑子不好的阴阳三境高手。

    让乌金陨铁因为各种巧合落到他们的面前。

    谁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奇遇?

    自然是欣喜若狂,捡回去一个人偷偷修炼。

    如此一来精纯真气源源不断,胜过无数灵丹妙药!

    “这叫什么?共享武道?”

    陆沉思绪发散,越想越歪。

    “就是不知道《种玉功》它顶不顶得住?毕竟应付那么多人,而且都是三境高手……”

    如宠物一般,不停蹭着主人的乌金陨铁。

    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忽然震动了几下,“啪”的掉落在地。

    “都学会装死了。”

    陆沉拨弄着失去灵性的乌金陨铁,嘴角噙着笑意: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目前有燕天都、燕明诚两个大善人已经足够了。”

    “贪多容易被撑死,等到了二境,也就用不上他们了。”

    一境是气血,把气力、气劲练透后,冲开气血大关。

    再利用各种法子,为自己换血。

    好似淘米一样,反复冲刷,洗去躯体之内的所有杂质。

    肉身越坚固,体魄越强壮,所能承受的换血几次就越多。

    二境是搬运。

    用如同水银汞浆的精血,贯通全身经络,凝练出气脉。

    到了这一层,内气护体,刀枪不入。

    且有诸多神异之处,难以细说。

    “有了乌金陨铁提供的真气,足以代替冲击气血大关的大补丹药。”

    陆沉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

    本尊是通过识海内的那方玉碟,耗费道力兑换壮骨丸、独角大蟒内丹。

    从而弥补自身的亏虚,一鼓作气突破层次。

    可如今有更胜一筹的精纯真气,哪里还用得着什么丹药。

    “开始吧。”

    陆沉淡定不已。

    盘坐于地。

    双手握住乌金陨铁,吸收其上灌注而来的精纯真气。

    一股股热流渗透血肉筋骨,犹如烧得通红的烘炉。

    同样的痛苦再经历一遍,陆沉显得从容无比,甚至都没有叫上一句。

    默默忍受,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剧烈的喘息之间,差不多两炷香的时辰。

    他就毫无阻碍的冲开气血大关,踏入武道第一境。

    “我看《种玉功》所记载的换血方法,乃是取百年份的蛇胆、毒囊,金斑蝎的尾巴……烧热水浸泡,然后擦洗全身。”

    “先用剧毒之物刺激皮膜筋骨,作为外用。”

    “然后还要弄各种大补之物内服,壮大气血。”

    “双管齐下,才能把体魄推到一个极其强悍的地步。”

    “人身不如猛兽,格外脆弱。”

    “武道第一境,等于是用粗暴的方式、精湛的技巧敲打生铁,将其锻造成为百炼精铁。”

    “所谓的换血,则可理解为淬火,提升强度、硬度和韧性。”

    陆沉理解道。

    “可这样也太麻烦了,收集那么多毒物、补药,耗时耗力。”

    他眉头一皱,看向发热、发烫的乌金陨铁。

    半月以来,燕天都、燕明诚从未懈怠,坚持练功,积攒下充足的精纯真气。

    “用别人苦修而来的真气作为换血的资粮,是不是有点过于奢侈?”

    陆沉仔细想了一下,认为值得尝试。

    “我以后若是能成为天下有名的绝顶高手,至少有燕阀长房父子的一半功劳。”

    “感谢他们不求回报的无私付出。”

    心神防空。

    呼!

    吸!

    转瞬之间。

    气血如烈火,肉身似鼎炉。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热力散发出来。

    哗啦啦!

    随着真气的灌注。

    全身血液好似被大火熬煮一样,沸腾,躁动。

    一遍又一遍。

    冲刷着四肢百骸。

    ……

    ……

    两日后。

    麓山竹林。

    “你来了。”

    换了一张书生面皮的魏玉山坐在青石上。

    “我不该来……咳咳,师尊无须在意,徒儿就是学一下话本小说的台词。”

    陆沉下意识答了一句,发现魏玉山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小子古灵精怪,老是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

    魏玉山穿着一身文士长衫,配合上新的面皮,像个教书的先生。

    “燕阀人多眼杂,且不乏眼力高深,武功不俗之辈,以后有事就在麓山见面。”

    陆沉微微点头,他这位便宜师傅显然是个老江湖,每一次见面还会更换样貌和身份。

    作为徒弟,自己都没见过真容,可见其谨慎。

    “《潜龙九形》你练得……”

    魏玉山本想询问武功的进展,但他扫了一眼陆沉,话音就戛然而止。

    “你冲开气血大关了?”

    身为气海四境的一流高手,魏玉山五感何其敏锐。

    加上他早就把《潜龙九形》,练到了六形之数。

    感知能力,极其惊人!

    瞬间就察觉到了,陆沉一身气血极其旺盛,犹如滚滚烈火,潜藏于躯体当中。

    “前两天有空,顺便就突破了。”

    陆沉做出腼腆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张扬、炫耀的意思。

    “这还能顺便的?你当是下馆子吃饭?”

    魏玉山绷不住了。

    跳下青石。

    张开大手抓向陆沉。

    这一下子如电光闪过,迅疾无比,带起猛烈气流。

    “咦!”

    魏玉山五指合拢,有如龙爪,自忖能够拿下徒弟。

    没成想,陆沉像是提前防备了一样。

    肩膀微动,猛地弹抖,竟然躲了过去。

    “嘿!我还就不信了!”

    魏玉山眉毛一扬,催动真气,劲力急旋。

    掌心发出吸摄之力,宛若涡流,硬生生将那道灵活闪避的年幼身形给抓了过来。

    “差点忘了你这武骨通灵的功体根骨,专门能窥人武功破绽,洞察气血变化。”

    魏玉山啧啧称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以他四境的武道层次,没有认真的情况下都差点失手。

    可见这徒弟的功体根骨,的确是独步天下。

    “让我瞧瞧你这小子的筋骨有多强壮,七岁就冲开气血大关了,莫非是什么天生神力的霸王之相?”

    魏玉山一双大手摸来摸去,这里捏一下,那里揉一下,好似给人检查身体。

    “师尊……你轻点!等等!脱我裤子干嘛!”

    陆沉立刻遭不住了,死命挣扎着想要逃出魔掌。

    “你害臊作甚?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孩童,我还能占到什么便宜?”

    看到自家徒弟拽着裤腰带,魏玉山嘟囔道。

    七岁的小雀儿,有啥看头?

    “玩归玩,闹归闹,别随便脱人裤子啊,师尊。”

    陆沉勉强捍卫住了一丝尊严。

    他这具身体年纪才七岁,可本尊已经十六。

    加上心理年龄,足够跟便宜师傅平辈论交了。

    “你这小子总能整点花样。”

    魏玉山放下自家徒弟,眼中露出惊奇的意味,连连感慨道:

    “天赋好,根骨高,引得绝学武功自行来投也就算了,为师这辈子见过的英杰、奇才也不少。”

    “可你才七岁,就走完了人家耗费五六年、七八年、乃至于十年的武道之路,这是什么道理?”

    “如今更是冲开气血大关,甚至再进一步!”

    “为师刚才揉捏了几下你的身子,至少是三次换血的程度。”

    “筋膜坚韧如牛皮,骨骼硬如坚铁……真是个妖孽!”

    魏玉山说话时的语气,一半有震骇,一半有庆幸。

    心想道,莫非是魔教式微数百年,天命到了?

    让自己收了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妖孽徒弟?

    “哪有师尊说得那么夸张,徒儿就是顺便突破了一下,然后再顺便进步了一点点。”

    陆沉依旧保持着腼腆而谦虚的平淡态度。

    “幸好你是我收的徒弟,要不然为师害怕自己忍不住抽你。”

    魏玉山磨了磨牙,莫名觉得手痒。

    这小子的作态,着实气人!

    当年,他冲关、换血吃了多少苦头?

    到陆沉这儿,怎么就成了顺便?!

    “只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武道精进迅速,这是好事。”

    魏玉山清了清嗓子,重新恢复了师尊的做派,郑重道:

    “可有时候,武道并不以层次分高低。”

    “你换血三次,遇上换血一次、两次的,当真就能做到稳赢?并非如此。”

    “武道往小了说,是斗阵厮杀的技艺!杀人的本事!”

    “往大了讲,为的是超越自我,升华生命,成仙成佛!”

    “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切不可骄傲自满,小觑天下人。”

    陆沉坐直了身体,认真听着。

    他所缺少的,正是这样的教导。

    “换血多少次,在于你的肉身、体魄之强壮。”

    “根基打得扎实,最多可以做到九次换血,气力大如巨象,称之为‘四象不过’。”

    “你还别说,四阀之中,杨阀有个小子真就这般生猛,天生的霸王之相,十二岁力能扛鼎,简直骇人听闻。”

    魏玉山看到自家徒弟端正态度,表示满意,继续说道:

    “当然,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七岁就能换血,应当能做到八次,具备‘二虎之力’。”

    陆沉眸光波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四象不过?

    该不会是那个被称作是大盛第一名将,面如病鬼,骨瘦如柴的杨玄策吧?

    陆沉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他记得很清楚。

    平天寨八骏四秀。

    大业龙武军的十三太保。

    乃至于后来的十八路反王。

    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盖世猛将,还未开始建功立业,崭露头角,就被杨玄策一锤砸死。

    那个马踏洪河两岸,锏打三府六州的秦元龙。

    这辈子最厉害的战绩,就是他挡了杨玄策三锤而不死。

    “猛人啊。”

    陆沉心里泛起嘀咕。

    “总之你要记住,潜力不代表实力,再惊才绝艳的天骄也得成长起来。”

    “你小子锐气足,但是少了点杀气和血气。”

    “一个严独浪还不够,走,今日为师带你去杀人!”

    魏玉山面带煞气,肃然说道。

第五十一章 杀人如割草,我心无波澜

    去杀人?

    陆沉眼皮一跳。

    抬头看向自己的便宜师傅。

    只见魏玉山眉心之中,盘踞着一团浓烈煞气。

    直到此时,陆沉才有些明白“魔教余孽”四个字所蕴含的杀伐意味。

    自己才拜师入门三天,就要纳投名状了?

    这是什么具有魔教特色的欢迎仪式吗?

    “师尊,杀谁啊?”

    陆沉问道。

    他的双手并非没有沾过血。

    河间坊金楼。

    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

    陆沉一举击毙了武道二境的严独浪。

    七岁杀人,且还是伏龙山庄的内门弟子。

    这份战绩亮出去,足以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很好!谈及杀人,你内心无惧,足见胆气之足!”

    魏玉山目光如炬,直视着自家徒弟的双眼。

    发现其中没有丝毫的闪躲之意,不由大喜。

    这一刻,他才真正认定此子有资格做天命魔教的当代传人。

    “记住了,乖徒弟,世间之人,有四勇之分。”

    “血勇者怒而面赤,只可于市井之中打架斗殴,蛮横逞凶,不堪大用。”

    “气勇者怒而面青,见血不怕,杀人不惊,才算得上是一条好汉。”

    “骨勇者怒而面白,能舍生取义,可杀身成仁,当得起豪杰二字。”

    “最后一种,生死之前,面不改色,有大毅力、大定力,是为神勇!难得一见!”

    魏玉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有着沉重的分量。

    “你如今见血不怕,杀人不惊,已是气勇。”

    “加上年纪尚幼,更为可贵。”

    “没有谁生下来就胆气十足,胆识过人。”

    “那些历经大战而不死的悍卒,各个体烈骨壮,杀人如屠猪狗。”

    “寻常江湖高手遭遇到了,纵使武功相差不大,正面交手,也是被一刀枭首的下场。”

    “所以,若想武道勇猛精进,斗阵厮杀不弱下风,心里一定要有股气。”

    “恶气、煞气、血气、杀气、义气……不管是什么,总之得有!”

    “只要这口气不散,你的拳头永远强而有力!”

    听到便宜师傅的长篇大论。

    陆沉若有所思。

    人活一口气。

    武道也争这一口气?

    “师尊,你的那股气是什么?”

    陆沉好奇问道。

    “这东西说不明白,道不清楚,以后你自然有机会见到。”

    魏玉山摇了摇头,没有直接解答。

    道理说得再多,都不如自个儿亲身经历。

    不然怎么会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说法。

    陆沉低头思忖。

    他在想。

    自己心里的那股气是什么?

    回望人生十六载。

    先为质子,后做鼎炉。

    囚于禁地,不得自由……

    是不甘?不平?不愤?

    这些想来都是有的。

    可都不够浓烈。

    “你也不用急切,那些横压一个时代的盖世天骄,谁不是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片天地。”

    魏玉山期待地说道。

    “只要沿着这条路一步步走下去,有朝一日,你必然能与他们并肩而立。”

    陆沉没有附和,只是默默提醒道:

    “师尊,古往今来什么时候有过二十八岁就天下无敌之人?”

    魏玉山微微一怔,想起自家徒弟的赤血劫,不过他仍然坚持道:

    “你小子是世间难寻的妖孽之才,谁知道未来能走到哪一步!”

    “魔教余孽,为师顶了这个名头活了大半辈子……不希望你也如此。”

    “这世间万般道理,不在人心之上,而在拳脚之下。”

    “握拳有力,人家才会听你说话。”

    陆沉眸光凝定,想起一千八百年后的天命圣宗,忽然道:

    “师尊说得对,如若有一人横压江湖,败尽天下高手。”

    “那么他即便是魔教中人,谁又敢说半句不是。”

    魏玉山颔首道:

    “没错,正是如此,当年祖师爷在世的时候,六大家连个屁也不敢放!”

    “可惜啊,天下终究没有万世不易的王朝,更没有永恒不灭的宗门。”

    陆沉继而说道:

    “虽然徒儿暂时还没弄明白自己那股气是什么,可秉持的心意早已确定。”

    “一拳分开生死路,两脚踏破是非门……我习武就求一个干净利落!”

    魏玉山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咧嘴笑道:

    “好个一拳分开生死路!”

    “走,杀人去!”

    他大步前行。

    陆沉紧随其后。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顷刻就消失在麓山竹林。

    ……

    ……

    华荣府很大。

    内外两座城加在一起,人口足有百万之众。

    因为商贸兴盛,加之燕阀世代经营的缘故。

    比起东山、南河那些连年闹饥荒、灾荒的地方。

    多少要好上一些。

    只不过。

    即便是首善之地大名府,固若金汤的东都城。

    繁华的表象之下,也有污浊不堪的地方。

    华荣府外城,老鼠巷就是如此。

    “师尊,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陆沉挠了挠脸颊,他现在贴了一张蜡黄的面皮。

    说话的时候,表情稍微生动就有些不舒服。

    “让你看清楚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

    魏玉山坐在破落的茶寮里,抿着发涩的茶水说道:

    “燕阀里的大族子弟,往往从五六岁开始习武练功,站桩,打拳,练力,根基越扎实,冲开气血大关后,所能换血的次数也会有所增加。”

    “像燕平昭,十二岁摸到劲力的门槛,突破刚、柔层次,对于平常人而言根本不敢想象。”

    “如果是严独浪那样的二境武者,丢到外城足以做个称王称霸的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陆沉听得认真,留神观察巷子里来来往往的本地居民,多是麻衣赤脚的短打穿着。

    根据各地的方言俚语,隐约分为几堆人。

    “胳膊上绑着一条粗绳、或者汗巾的,是永清河码头上的船夫、苦力和渔民,以高平县和三原县人居多,各自抱团,一呼百应,斗殴火拼起来,丝毫不逊色末流的帮派。”

    魏玉山指着敞开短褂,一溜儿坐在墙根乘凉的那群人说道。

    “他们只会一些庄稼把式,想练出刚劲都极难。”

    “以你现在换血三次的气力,一人独斗五十人不成问题。”

    陆沉瞥了几眼那群皮肤黝黑,身强体壮的苦力、船夫。

    五十个成年大汉,凭重量都能压死他了。

    可在换血三次的武者面前,杀鸡也似。

    “另外一边穿劲装的年轻汉子,是外城几十家武馆的弟子。”

    “各个都有武功底子,练过粗浅的拳脚。”

    “带头的两个大师兄最厉害,出拳带响的刚劲层次。”

    “若是一拥而上,悍不畏死,你一次最多只能应付三十几个。”

    魏玉山抬起下巴,示意另一边穿着略微干净体面的年轻人。

    “这帮人有点家底,交得起拜师费,所以能学到几分本事。”

    “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哪怕苦练不已,他们当中也难出一个冲开气血大关的入境武者。”

    陆沉低头思忖。

    原来习武练功是这般困难之事。

    他头抬得太高,所看见的都是四阀子弟、豪杰英雄。

    对于底层,确实知晓不多。

    “师尊说要杀人?莫非就是找他们的麻烦?”

    陆沉出声问道。

    “你先别急,多了解一下情况。”

    魏玉山故意卖关子。

    “老鼠巷里面住了七百多口人,码头帮和武馆弟子说一不二。”

    “别说支个摊子做小生意,张开腿当暗娼,就算是乞讨,也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你若赚了一文钱,两帮人得掰一半走。”

    “明明大伙儿都是穷苦人家,他们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压榨起来比内城的老爷们还狠、还凶。”

    “乖徒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陆沉眸光闪动,他端着缺口的茶碗,视线往巷子里面探去。

    两帮人井水不犯河水,隔着过道或坐或站或躺。

    仔细瞧了瞧,老鼠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用几块石头压着麻布,就地吆喝押宝下注的街头赌档;

    也有门户大开衣不蔽体,露着皮肉与人调笑的娼妓;

    还有坐着正经营生,卖炊饼、馒头、热汤馄饨的破落铺子。

    期间,无论是什么摊子。

    只要来了生意,客人结账,码头帮和武馆弟子两帮人,立马就会有人抽走一半。

    “众生如羊吃草,可羊若有了气力,自然就想吃肉,渐渐变成了恶虎、饿狼,反过来吃那些食草的羊。”

    陆沉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轻声答道。

    “没错,羊吃草,狼吃肉,你我这样的人,该吃什么?”

    魏玉山又问道。

    “回禀师尊,食草善走而愚,食肉勇敢而悍,食气神明而寿,不食不死而神!”

    陆沉声音铿锵。

    “我们自然是遇猛兽而杀之,遇群羊而养之,遇气而吞之,最后追求那不死而神的仙佛之境。”

    魏玉山愈发满意。

    他带陆沉来此。

    是想让自家徒弟知晓。

    世恶道险!

    遇到什么样的人,就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可现在看来,并不需要自己教。

    乖徒弟早已明白。

    “师尊,这就是你所说的江湖么?”

    陆沉望着那条巷子。

    这跟他想象得鲜衣怒马,青衫仗剑的快意人生,有着极大不符。

    “一座江湖上有奇峰并起,俯瞰众生,比如江湖六大家,几百年前的天命魔教。”

    “也有掀起惊涛骇浪的巨鲸凶鲨,比如平天寨的八骏四秀,龙武军的十三太保。”

    “但为数众多的,还是被裹挟的小鱼小虾。”

    “老鼠巷里的这些人,连鱼虾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泥沙。”

    魏玉山缓缓说道。

    “你刚才问我,到底要杀谁?”

    “拿着这锭金子走进去,里面有间馄饨铺子,是个矮子开的店,谁要害你,你就杀谁。”

    陆沉没有迟疑,抓起桌上那锭金子往里面走去。

    他贴了陌生的面皮,筋骨强壮,体魄坚固,浑然不似七岁稚子。

    无人会认得出来。

    加上是外城,本就不讲什么法度。

    每日都在死人,再正常不过。

    行走之间。

    陆沉想了很多。

    他杀严独浪更多是在危急之下,被逼无奈的出手。

    取人性命的滋味如何?

    还真不清楚。

    一面思绪起伏,一面心无波澜。

    就这样,陆沉走进了老鼠巷。

    他走进了馄饨铺子,坐在一张凳子上,把那锭金子放在油腻的桌面。

    金灿灿的光芒,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人挪不开目光。

    躺在椅子上的矮子就是如此,他面色发红,喉咙滚动,好像野狗看到了肉骨头。

    从寂静。

    再到嘈杂。

    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守着巷子口的两帮人似是听到了什么。

    争先恐后冲了进去。

    生怕落后。

    渐渐地。

    喊杀声、惨叫声、血肉撕裂声、骨头折断声……

    接连传了出来。

    热闹非常。

    茶寮里的魏玉山抿着苦涩的茶水,优哉游哉,像是能咂摸出更深层次的韵味。

    “恩公,那是你收下的徒弟?”

    断了一条腿的茶寮老板烧着水,煮着茶,堆着笑问道。

    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挤在了一起。

    “是啊,怎么样?瞧着像不像搅弄天下的惊世之才?叱咤风云的无双天骄?”

    魏玉山不无得意的问道。

    “能被恩公看中,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茶寮老板点头,但眼里却透出几分担忧。

    “不过他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敌得过凶狠蛮横的码头帮么?还有那些在武馆拜师的年轻汉子,他们各个都会武功,一拳能把门板打穿哩,力气大得很。”

    魏玉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有答话。

    茶寮老板自然不明白,三次换血意味着什么。

    筋骨皮膜坚韧无比,全身骨骼坚硬如铁。

    连气血大关都没冲开的“江湖泥沙”,在陆沉面前就像等着收割的杂草,不值一提。

    “恩公,不然还是算了吧。”

    茶寮老板听了一阵子动静,似是有些害怕。

    “等下子闹出了人命,小老儿半截身子入土没什么关系,可若连累恩公就不好了。”

    魏玉山端着茶碗,扭头看向茶寮老板,眼光极冷,淡淡问道:

    “老陈头,你儿子在码头上勤恳做工,因为是外乡人被排斥,加上没有给工头上供,让码头帮的矮脚虎给活活打死。”

    “媳妇还被他抢了去,不堪受辱投河自尽。”

    “你上门讨公道,却被掀了铺子,打断一条腿。”

    “花光家当请威福武馆的大师兄出头,结果他们拿了钱,保证帮你摆平了此事。”

    “怎么摆平的?叫你给矮脚虎摆一桌酒磕头认错,码头帮以后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准许你继续开铺子做生意。”

    “你家破人亡,断一条腿,为求苟活,只得向仇人跪下磕头,请他原谅。”

    “都这个时候了,老陈头,你不想报仇雪恨,却担心闹出人命?这是什么道理?”

    唤作“老陈头”的茶寮老板,干裂的嘴唇无声合动着。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好像一碗再苦涩不过的茶。

    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来:

    “恩公,世道这样,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若豁出了命,能拼死那矮脚虎,心里再愿意不过!可……我能么?他们都是练过功夫,会拳脚的恶霸。”

    “平头百姓,怎么斗得过!”

    魏玉山眉宇之间,那团煞气愈发浓郁。

    “难怪我的乖徒儿说,众生如羊,只知埋头吃草。”

    “斗不过……斗不过就认命了么?”

    他思绪乍然闪过,望着悲苦无言的茶寮老板,冷声道:

    “我平生最不喜欢欠人情,刚到华荣府的时候,你请我吃了一碗馄饨,今日我就为你出头。”

    “平头百姓斗不过凶神恶煞,那就让我徒弟去斗一斗,看他到底有多凶,有多恶。”

    说罢,魏玉山望向动静渐弱的老鼠巷。

    没过多久,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走了出来。

    “弄完了,师尊。”

    陆沉把那锭金子放回桌上,仰头喝完半碗苦茶。

    如同饮酒一般!

    浑然不似去杀人了,更像田地里割草回来的农夫。

    “乖徒儿,你杀了多少人?心中有何感受?”

    魏玉山正色问道。

    “没去数,有人过来抢,我就折断了他的手,有人捅刀子,我就扭断他的脖子……来了多少,我就杀了多少。”

    陆沉一脸平静,摸了摸肚子说道:

    “我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有点饿了。”

第五十二章 侠义道,破规矩

    陆沉说的是实话。

    他既没有什么恶心想吐的反胃感觉。

    也没有取人性命之后的激荡心情。

    毕竟。

    这些都是燕还真做的。

    跟我陆沉有什么关系?

    “好个杀人割草,心无波澜。”

    魏玉山赞道。

    显然极为满意。

    这种面不改色的从容气质,他只在那些称霸一府、威压一地的大枭巨寇身上看见过。

    最妙的是。

    陆沉那份杀性与他们不同。

    并非亡命徒般的悍不畏死,而是过路人似的冷眼旁观。

    没有凶狂,没有暴戾,只有淡然。

    “师尊,我不想喝茶了,肚子饿了,得吃肉。”

    陆沉放下茶碗,轻声说道。

    “行,咱们去鸿运楼吃狗肉火锅!”

    魏玉山也不多做停留,仰头一饮,连着茶叶碎末一起灌进肚子。

    然后。

    他收起那锭金子。

    排了十几文铜钱扔在桌上。

    “老陈头,若是码头或者武馆有人过来追查,你照实说就好,不必隐瞒什么,放心,他们以后不会再有胆子找你的麻烦。”

    魏玉山只交待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茶寮。

    “恩公!来世小老儿给你做牛做马……”

    面色悲苦的茶寮老板踉跄着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陆沉只是旁观,什么也没说。

    他跟上便宜师傅的背影,等行过了两条街。

    看到那座生意红火,热气腾腾的鸿运楼,方才停下脚步。

    “怎么了?”

    魏玉山似有所觉,转身问道。

    “师尊不换一张面皮,换一身衣物么?”

    陆沉走进巷子里杀人,穿得是粗布麻袍。

    回到茶寮,罩了一件外袍,掩盖了触目惊心的纵横血迹。

    可身上的血腥气味,总归瞒不过有心人。

    “师尊故意把‘鸿运楼’三个字说得那么清楚,不就是想看那个茶寮老板会不会出卖我们么?”

    “他若胆小怕事,受不住码头帮和外城武馆的逼问,自然会供出‘鸿运楼’这个地方。”

    “不易容换装,只怕会被发现行踪。”

    魏玉山挑了挑眉,反问道:

    “老陈头全家死在码头帮的手下,那帮武馆弟子收了钱,不办事,逼他下跪求饶,摆酒认错。”

    “无人主持公道的情况下,为师给他出头,他怎么可能会害我?”

    陆沉声音不高,淡淡道:

    “师尊何必故意发问。你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每次见我都要易容,对一个茶寮老板怎么可能没有提防之心。”

    “离开之前,师尊不给他那锭金子,只结了茶水钱,是因为一个断了腿的老头守不住横财,反而会惹祸上身。”

    “而说出‘鸿运楼’的去处,有两层用意。”

    “一是看他可不可靠,以后遇事说不定能托付。”

    “二是师尊惯用的灯下黑伎俩,换身衣服,换张面皮在这里坐等,若茶寮老板真的出卖我们,必然会有人赶来大肆搜捕。”

    “待在鸿运楼,可以把一切情况尽收眼底。”

    魏玉山眼中神色复杂,无奈说道:

    “真想知道你那颗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为师七八岁的时候,还在用尿和泥巴,上树掏鸟窝。”

    “怎么到了你这儿,却像是混了七八年的江湖,还知道不轻信于人,不轻易疏财的道理。”

    陆沉腼腆笑道:

    “徒儿平时看书比较多。”

    他没见过底层江湖,但对于世事还是有几分了解。

    行侠仗义,并不是打杀了恶霸,惩治了凶徒。

    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在众人一片感谢声中离开就行了。

    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清楚。

    “说得好像为师没读过书一样?当年我也是凤翔府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若没习武,恐怕连秀才都考中了。”

    魏玉山得意说道。

    同时,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家徒弟是个妖孽的看法。

    也没多说,带着陆沉拐进旁边的巷子。

    自个儿往脸上抹了两下,好似耍戏法一样。

    那张儒雅随和的书生面皮,猛然一变,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粗豪大汉。

    “来,让你看看为师手上的功夫!”

    弄完以后,魏玉山大手张开,按向徒弟。

    好像捏泥人似的,搓揉着陆沉清秀的小脸。

    几个呼吸的功夫,面皮蜡黄的半大少年,转眼变为三角眼吊梢眉的小霸王。

    “不错,不错。你长得快,筋骨强壮,根本不像个七岁稚子,换了张脸,这下子更没人认得出来。”

    魏玉山端详了片刻,似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为师再取两身干净的衣服,稍等片刻。”

    只见他足下一点,不见运劲发力,顷刻就消失不见。

    大有白日见鬼的惊悚之感!

    “快到几乎看不清。”

    陆沉眸光闪动。

    对于便宜师傅的身法,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要知道。

    他可是有武骨通灵的功体。

    之前在河间坊。

    武道三境的兆应求,其身形如云龙腾空,从三楼一跃而至。

    自己都看得分明。

    过了半刻。

    魏玉山忽地出现。

    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里面装了几件合身的衣服。

    “刚才看师尊惩治恶霸,颇有侠义之心,我还以为会不屑于行此小偷小摸之事。”

    陆沉打趣道。

    这才多久的光景。

    魏玉山就能找来一大一小的合身衣服。

    估摸着不是偷的,就是抢的。

    “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侠义’两个字,不爱听。”

    魏玉山眉头拧了拧,语气冷淡,似乎不太高兴。

    陆沉低头,嗯了一声。

    两人易容换装,大摇大摆进了鸿运楼。

    一楼,靠窗的地方。

    魏玉山似是熟客,点了几盘下酒的卤菜。

    又让跑堂的架起红泥炉子,摆出石锅。

    炭火一起,里面浓汤滚滚,肉香翻腾,散发出诱人的气味。

    “乖徒儿,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这火锅味道好!只可惜不是寒冬时节,要不然吃起来更带劲!”

    魏玉山率先夹了一筷子,丝毫不顾狗肉滚烫。

    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快意不已。

    比起便宜师傅,陆沉吃相显得好看多了。

    但他下筷子的速度也不慢,完全不落下风。

    就这样,师徒二人把一锅狗肉分而食之,连汤汁都没剩下。

    这一顿饭,吃得畅快淋漓!

    “师尊,我看茶寮老板没辜负你的恩义。”

    “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未见有人过来。”

    陆沉用茶水漱口,满身的火锅气味,等会儿回到宅子,还得洗一洗。

    “最好不过,省得我开杀戒了。”

    魏玉山平淡说道。

    “我只吃了老陈头的一碗馄饨,所以只还他一份馄饨的人情。”

    “他要是受不住逼问,带了码头帮派和武馆弟子来寻我……情分用完,我只能照规矩办事了。”

    陆沉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规矩?”

    魏玉山答道:

    “当然是魔教的规矩。人若犯我,以命偿之。”

    陆沉若有所思。

    难怪师尊不喜欢“侠义”二字。

    也对,世上哪有杀人如吃饭喝水,惹了我就得偿命的豪侠义士。

    看来还是“魔教余孽”,比较符合要求。

    “乖徒儿,你记住了,我之所以帮老陈头,不是因为他遇到了惨事,受到了不公,被这世道狠狠地践踏,所以我怒从心头起,愤而拔刀……这种人活得累,死得早,你千万不要当。”

    “我帮他,只是因为刚来华荣府,凑巧进了他的铺子,吃了一碗馄饨。”

    “反正踩死几个老鼠巷的凶横恶霸,对我而言动动手指的事儿,顺便为之。”

    陆沉纠正道:

    “师尊,你只是动动嘴,需要动手的脏活累活,可都是徒儿来做。”

    魏玉山横了一眼,没好气道: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你看了那么多书,怎么没记住这个道理?”

    陆沉嘿嘿一笑,转而问道:

    “师尊,你为什么讨厌侠义两个字?”

    听得徒弟提起,魏玉山笑容一敛,沉声道:

    “天底下受苦之人何其多?有多少大侠,有几个义士?救得过来么?”

    “就像你此前说的那样,众生如羊,埋头吃草,遇到了猛兽只会呼救。”

    “哼,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回回都有人来救?”

    陆沉似是明白了,说道:

    “师尊觉得人该自强自救,而非等好心人帮手。”

    魏玉山发出冷笑,眉宇之间,那团盘踞的煞气如乌云盖顶:

    “我闯荡江湖那么些年,但凡行侠仗义之士,往往难有善终。”

    “因为世道险恶,卑鄙无耻之徒、不择手段之人实在太多,总有一天会着了道,中了计,丢了命。”

    “你知道数百年前的江湖上,其实是八大家么?其中降龙帮被祖师灭了。”

    “另外一家叫‘大旗会’,会长叫许凌山,绰号‘掌震三关’。”

    “这人是个好汉,无论是谁遇了冤屈找上门来,他必定会前后调查,问明情况,为其出头,伸张正义。”

    “死在他手里的恶霸土匪,江洋大盗,不计其数。”

    “哪怕是边关之外,都有人传唱一代大侠许凌山锄强扶弱的民间歌谣。”

    陆沉平常就喜欢听这些江湖掌故,眼下酒足饭饱,正好闲谈消食。

    “掌震三关许凌山,大旗会……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魏玉山嘴角挑起戏谑笑容,似是讥嘲道:

    “燕阀中人,多少应该都知道。毕竟——你们华荣府的这份基业,可就是从大旗会手里抢来的。”

    “许凌山侠名满天下,横行江湖大半辈子,于五十岁大寿的时候准备封刀。”

    “前夕,大名府金刀陈家三公子,断了一条手,满身血污倒在大旗会门口。”

    “他父母兄弟亲族,一共两百三十一口人全部被杀,凶手是伏龙山庄的严天鲸。”

    “伏龙山庄一滴血,一颗头,这是他们世代相传的规矩。”

    “金刀陈家误杀了庄主严天鲸的大儿子,七日之后,就被灭了满门。”

    “只有陈三公子出门在外,侥幸逃过一劫,躲开几次追杀,逃到华荣府大旗会,求到了许凌山的面前。。”

    “乖徒儿,换成是你要怎么做?”

    陆沉摇头不答。

    这是个两难问题。

    他记得。

    江湖之中。

    无论是八大家,亦或者六大家。

    都有一条必须遵守的规矩。

    同气连枝,不可内讧。

    得罪了一家,等于与其他几家为敌。

    这是它们长久延续的根基之一。

    许凌山若要主持这个公道,就得找严天鲸兴师问罪。

    势必会影响大旗会和伏龙山庄之间的关系。

    兹事体大。

    不能随便下决定。

    “如果我是许凌山,便会推脱过去,只要等到明天封刀,金盆洗手,这辈子的侠名,大旗会的基业都保住了。”

    “可惜……他不是我,他是一代大侠,掌震三关的许凌山!”

    “金刀陈家灭门惨案不用细查,早已惊动整个大名府,于是许凌山只身一人去了伏龙山庄,五十岁的他,一如年轻的时候。”

    “后面结局如何不用多说,严天鲸是武道五重天的绝顶高手,许凌山不过四重天,他注定讨不来这个公道……因为不守规矩,大旗会没了,华荣府也成了燕阀的地盘。”

    “至于掌震三关?还有几个人记得?”

    魏玉山语气中有几分萧索,摇头道:

    “这就是为师不喜欢‘侠义’二字的原因。”

    “它是一条踏破所有规矩,斩断所有不公的险路。”

    “可人只要生在世上,谁能不守规矩?”

    “打破规矩,却又不够强大的人,下场多半不好。”

    陆沉有所感悟,跟着便宜师傅,他杀了人,听了故事。

    对于这座江湖,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师尊,那要什么样的人才能不守天底下的任何规矩?”

    陆沉问道。

    魏玉山愣了一下,过了半晌说道:

    “除非天下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你,远超同侪,令众生仰望,敬畏若神明!”

    陆沉仔细想了想,再问道:

    “武道五重天都不够?”

    魏玉山颔首笑道:

    “江湖上又不只有你一个五境。你若坏了规矩,其他高手联手就是了,同境界再强,能以一敌十?”

    陆沉思忖道:

    “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武道五重天,已经是当世最高的一座山了。”

    “还能怎么超越?”

    魏玉山看自家徒弟陷入沉思,哈哈笑道:

    “五重天离你还太远了,想那么多也无用。”

    “当务之急,还是多完成几次换血。”

    “对了,记得防范燕天都、燕明诚这对父子。”

    “他们练了种玉功,一旦凝聚魔种,血肉蜕变,极为难缠,说不定就会发现你。”

    陆沉点了点头。

    想到燕、王两家的大喜之日,就在三天后。

    他忽然问道:

    “师尊,除了我,你还能多带一个人么?”

    魏玉山并不意外,似是早就猜到了:

    “上次请我去医治的那个小丫头?”

    “做人有情有义没错,虽然为师走不了什么侠义道,可护住你们两个半大孩子,这点本事还是足够。”

    陆沉大喜过望。

    他一直都在担心燕阀灭门惨案。

    若能保住玉丫头的性命。

    那就没有别的担忧了。

    至于燕平昭?

    长房嫡系的三公子。

    地位非同一般。

    根本不需要操心。

    “三天后……就要离开这里,去浪迹江湖了。”

    跟着便宜师傅走出鸿运楼,陆沉抬头看天。

    秋风渐起,落叶枯黄,竟显出几分萧瑟气象。

第五十三章 父心狠,先下手为强

    陆沉回到燕阀外宅。

    返程的路上。

    他已经撕掉了易容的面皮,换上了二房公子的绸缎衣服。

    刚进门,就吩咐下人烧些热水,准备沐浴。

    这一身火锅气味,给玉丫头闻到了,肯定又得怪自己偷跑出去不带她玩。

    片刻后。

    “三天的时间,足够再换一次血了。”

    热气腾腾的浴桶里,陆沉两只手搭在边上,整个人浸泡进去。

    比起寻常的武者,自己换血的效率只会更快。

    毕竟。

    有着燕天都、燕明诚这两个勤勤恳恳的三境武者。

    在他的身后默默耕耘付出。

    其苦修而来的精纯真气。

    胜过无数的壮骨丸、精元丹。

    “四次换血,足够发挥出所会武功的威力了。”

    陆沉闭目养神。

    他不止把《种玉功》第二层结鼎篇练成了。

    而且,还尝试着将体内的阴阳二劲,转化成《道胎种魔大法》里的阴阳二气。

    前者是用百损丹刺激血肉,催发潜能所产生的劲气。

    握拳出掌,蕴含一刚一柔两重力道,威力不俗。

    后者则是化用男女的至阳、至阴之气。

    有滋养肉身,开发七窍的妙用。

    只要练到第三层结成魔种。

    届时。

    一举一动自带邪性。

    有勾动七情,引动六欲之异力。

    轻而易举就能令人沉迷,不可自拔。

    等同于修炼了精神攻伐之术。

    极为难缠。

    “两相比较之下,《种玉功》是速成的武功,主要提升五感,增加精神属性,视万物为波动,感知一切。”

    “缺陷是过程极为艰难,需要付出极大地代价,且最多只能抵达武道五重天。”

    “《道胎种魔大法》则更为全面,增幅效果更好,未来成就也更高。”

    “除了加强了感知能力,个人魅力,更彻底地开发肉身、精神,从而做到以身合道,以心驭魔。”

    “缺点在于条件太苛刻,一个人无法完成,需要上乘的‘鼎炉’作为辅助。”

    “而且风险极高。《种玉功》练不成,充其量走火入魔,至少还有得救。”

    “《道胎种魔大法》练不成,就是身死道消,形神俱灭的下场。”

    陆沉记得很清楚,羽清玄交给自己的那枚翠绿玉简里,开篇就是《道心种魔大法》的总纲要。

    里面详细写了各个层次。

    所能得到的各种蜕变。

    “无怪乎能被称为‘宝典’。同样的武道境界,参悟绝学很难胜过神功、宝典,因为随着境界的突破,逐渐会拉开差距。”

    “因为品阶越高的武功,提升属性越全面,增幅效果越强大。”

    陆沉总结道。

    对于此方天地的“武功”、“武道”。

    他似乎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样说来,羽清玄她修炼了至少两门宝典级武功,所得蜕变众多,修为深不可测。”

    “万垒关之前,言师落败只能说是魔涨道消,难以避免。”

    “由此可见,羽清玄内心其实很自负,喜欢行险。”

    “为了再进一步,丝毫不惧走火入魔。”

    “为了练成大法,宁愿冒着养虎为患的风险,跟我拔河较力。”

    “正好,《道胎种魔大法》以人心作药引,欲望层出不穷,最容易引动魔念!且看谁都能斗赢这一局!”

    陆沉全身浸在热水,思绪却飞散开来。

    ……

    ……

    翌日。

    外城的老鼠巷。

    这里聚集了不少人。

    多是看热闹的围观者。

    巷子里面有一老一少两个捕快。

    老的那个,其实也谈不上年纪很大,约莫四十许。

    更准确点说,应该是正当壮年。

    只不过他头发花白,生得老相。

    若非身材高大,双目锐利,还真像个古稀之年的长者。

    “铁捕头,死了四十九人,残了六十五人,还有两个被吓疯了,说话前后颠倒,胡言乱语,没什么用。”

    年轻的捕快按着腰刀,把现场的情况说给头儿。

    华荣府衙门有三班捕快,皂班值堂役,快班司缉捕,壮班做力差。

    他就是快班,专管城中盗匪,偷鸡摸狗,杀人抢劫这些事儿。

    “死伤众多,算是几年难得一见的大案了。”

    铁捕头走进对门的一间铺子,里面桌子、凳子翻倒破碎,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混乱打斗。

    “过了一天才报案,看来码头帮和武馆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也是,一帮下三滥能做成什么事。”

    “小徐,问清楚了吗?是寻仇杀人,还是其他的路子?”

    须发皆白的铁捕头扫视一圈,弯腰检查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年轻的徐捕快跟在后头,详细说道:

    “死者叫宋吉,绰号‘矮脚虎’,是永清河码头的一个头目,平日里帮怒海帮做点小活。”

    “他私底下纠结了一帮同乡兄弟,在老鼠巷横行霸道,和威福武馆的弟子一起共分这块地盘。”

    “这厮欺男霸女,与人结仇不少,但又因为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混江湖的狠角色绝不敢惹,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事。”

    “据几个活口说,凶手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煞星,拿了一锭金子进门坐下,然后……就这样了。”

    铁捕头望着胸口塌陷,双眼暴突的尸体,眼里透出一抹惊色:

    “十三四岁……若真是如此,这件案子咱们就别追查下去。”

    “照老规矩,江湖仇杀,死于非命,写份公文呈上去。再让码头那边发点钱,把人安葬就行了。”

    年轻的陈捕快皱起了眉头:

    “这么草率,上头不会怪罪?码头帮应该也不会罢休吧?”

    铁捕头站起身,擦了擦手走出铺子:

    “大人巴不得少惹麻烦呢,至于这些下三滥,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良善人家?不肯罢休,那就自个儿去查!”

    “你看清矮脚虎的伤势没有?被人一拳锤中胸口,气力之大,把他内里的筋骨砸了个粉碎,连脊柱大龙都给打成三截。”

    “双眼充血,暴突而出,估摸着落地就死了,当场气绝,神仙都救不活的那种。”

    “很凶猛的一拳!但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人只发力,没有运劲。”

    “否则,深厚的劲力打入血肉,摧残筋骨,会在矮脚虎的胸口上应该留下一记乌黑的拳印。”

    年轻的徐捕快瞥了一眼,伤口没有明显印记。

    他沉吟了片刻,很快想通此中关节,倒抽了一口凉气道:

    “捕头是说,那人仅用一拳就活活打死了矮脚虎,根本没有动武?”

    铁捕头站在巷子中间,望着地上拖着几道长长的血迹,还有散落的棍棒利器,点头道:

    “从伤势判断,的确如此。”

    “只用拳脚杀人,这人气力之大,气血之强,匪夷所思。”

    “牛力、虎力、象力、龙力……看他年纪,应该是最末等的牛力。”

    他指了指或断裂,或粉碎的柴刀、棍棒。

    大盛王朝禁刀不禁剑。

    这等底层帮派,斗殴自然要用一些趁手的“武器”。

    结果在那人的拳头面前,都像纸糊的一样。

    “捕头你该不会想说,那人是化劲层次吧?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打从娘胎里开始练拳,也不可能啊!”

    年轻的徐捕快惊诧之余,有些不敢相信。

    “都说刚劲伤筋骨,柔劲伤肺腑,这一拳把人打死,里头血肉似烂泥,骨头寸断,确实也像是化劲——人比人,气死人啊!我如今二十三岁,苦练十年的拳脚,还没把化劲琢磨透呢!”

    铁捕头目光凝重,叹气道:

    “化劲?我看他已经冲开气血大关,踏入武道第一境了。”

    “要不然,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各个手持凶器,那人拳脚再厉害,以寡敌众,不可能轻轻松松就全身而退。”

    他也是老江湖了,深知街巷乱斗和捉对厮杀的区别极大。

    码头帮众,大多是练过庄稼把式的成年壮汉。

    二十几号人堆上来,用柴刀砍,用棍棒砸。

    不仅要招架,还得提防偷袭。

    再厉害的化劲高手,打倒十几个人。

    一身气力、气劲也会有所衰弱。

    再被堵在巷子里面,迟早都要挂彩受伤。

    铁捕头早年听说,那些将门子弟头回上战场。

    往往都要带着大批亲卫,贴身守护。

    专门用来挡冷箭,防刺杀。

    否则,战场上瞬息万变。

    人的精力有限,奋勇杀敌的同时,怎么可能顾得了流矢弩箭!

    “十三四岁的入境武者?若真有这样的人物?他干嘛杀一个码头帮的矮脚虎?那不是杀鸡用牛刀!”

    年轻的徐捕快仍是有所怀疑。

    “没见识!江湖六大家,大业四阀,那些少年英杰,青年俊彦,人家日夜服用丹药大补,吃穿用度精细无比,学得更是入流、上乘的武功。”

    “十三四岁冲开气血大关的武道大材,三四个总归是有的?”

    “当年威震华荣府的燕五爷,二十岁就闯下了苍龙问天的好大名声,那才叫真正的天纵之才!”

    “老鼠巷这个人,还差点意思。”

    铁捕头脚尖一挑,握住一根碎裂的竹枪。

    手腕运劲,往前一戳,直接把砖墙划出深深地沟壑。

    “这些街头帮派不敢用刀,剑又太贵,一口五两银子起步,他们买不起。”

    “所以巷斗就用竹枪,街斗就用棍棒。”

    “这种竹枪,选那种有韧劲的,只把一端削尖。”

    “十几个人前后堵住去路,往前刺击。”

    “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化劲层次也要被戳成一个血葫芦!厉害得很!”

    年轻的徐捕快望着尖端裂开的竹枪,若有所思道:

    “除非他冲开气血大关,筋肉坚韧,骨骼坚硬,否则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铁捕头目光锐利,把墙上的斑驳血渍,掀翻的锅炉尽收眼底,而后感慨道:

    “那人出了铺子,有人靠过来,他就一拳将其打死。”

    “死了五六个,码头帮众便用竹枪攒刺。”

    “可冲开气血大关的武者,一身筋骨坚硬如铁,伤不得分毫。”

    “他就这样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后面威福武馆的人赶过来,也没什么用处,一并打死打残了。”

    “十三四岁啊……这人是个天生杀胚!”

    年轻的徐捕快跟着走到巷子口,回头望去,一片狼藉。

    他仿佛瞧见了一个半大少年,把冲上来的码头帮众、武馆弟子,打得吐血倒地,筋骨寸断的暴力场景。

    “那我回去禀报,把公文写了。”

    徐捕快半是震骇,半是羡慕道:

    “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年纪……也不知道日后会变成个何等的人物!”

    铁捕头挠了挠头,霜雪似的白发抖动着,笑道:

    “江湖上哪年哪月缺过少年天才,活到扬名立万,威震天下的又有几个。”

    “你要想练武有成,学到入流的功夫,去边关就是。”

    “加入靠山王麾下的那支龙武军,过个十年没死,就是拔尖的高手了。”

    徐捕快苦笑道:

    “我老娘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呢,边关可去不得。”

    两人谈笑了几句,走进对面的茶寮,要了两碗茶水。

    “老丈,你在这儿支摊子做生意,有没有看见昨天行凶的那人?”

    铁捕头坐在长凳上,望着正对面的老鼠巷,心头微动。

    “客官说什么?”

    断了一条腿的茶寮老板好像耳朵有些背。

    “我问你有无看见昨日行凶之人!”

    铁捕头不得已提高了声音。

    “昨什么?”

    “昨日!行凶!”

    “行什么?”

    “行凶之人!”

    “什么人?”

    铁捕头连问了几句,也没有得到明白答复,顿时没了脾气:

    “老丈,结账。”

    茶寮老板堆笑道:

    “客官,两文钱一碗。”

    徐捕快皱眉道:

    “这倒听得清楚。”

    铁捕头眼皮一跳,目光扫过茶寮老板的断腿,随后道:

    “咱们回衙门吧,江湖仇杀的破烂事也报案,真他娘晦气,非得让我跑这一趟。”

    返程的路上,徐捕快拧着眉头:

    “捕头,我觉得那茶寮的老者有古怪。他怎么会不知道昨天发生的惨案,就算怕事……”

    铁捕头平淡道:

    “那老人叫陈贵,原来是老鼠巷卖馄饨的。”

    徐捕快讶异道:

    “捕头你认识他?”

    铁捕头嗯了一声,眼神复杂道:

    “他此前上过衙门报案,说自己儿子在码头被人打死,媳妇也被凌辱投河自尽了。”

    “来过两次。后面那回断了腿,硬生生爬到衙门。”

    “我也是看见他有残疾,方才想起。”

    徐捕快双眼怒瞪,按住腰刀:

    “好大的胆子!杀害无辜,凌辱妇女,按大盛律例要打入死牢,秋后问斩的!”

    铁捕头眉毛往上挑,轻声道:

    “犯案那人就是被打死的矮脚虎宋吉。”

    徐捕快愣了一下,随即问道:

    “这……捕头没查到证据?还是……”

    既然那厮昨日才被人打死。

    之前的案子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

    “办不了他,码头的管事说陈贵的儿子是搬货时,不慎被砸死,船老板赔了五贯钱了事。”

    铁捕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他儿媳是自己投河,扯不到矮脚虎的身上。仵作、门子、皂班,都跟码头帮有来往。”

    “大人和师爷都惧怕怒海帮,不愿惹麻烦。”

    “毕竟三帮四会后头,是……燕阀。”

    “虽说矮脚虎只是小角色,可陈贵也谈不上什么大人物,为了一个卖馄饨的,没必要。”

    徐捕快好像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他面色涨得通红,只是瞪着上司,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案子就这么结了?”

    铁捕头没有说话。

    走过了两条街。

    快到衙门的时候。

    他才回头道:

    “小徐,你刚穿这身袍服,佩这把刀,骨子里可能还有点热血。”

    “这是好事,但别太上头,不然就成坏事了。”

    “天底下没什么公道,只有规矩。”

    “咱们升斗小民,得小心翼翼守着规矩过活。”

    “像三帮四会,燕阀,六大家,平天寨,他们才有资格不讲规矩。”

    徐捕快垂头问道:

    “凭什么?总有个讲公道的地方吧?”

    铁捕头满脸沧桑,默默道:

    “出了华荣府,外面也一样。以前有个人,他不想讲规矩,想讲公道……后来死了。”

    徐捕快忽地苦笑道:

    “也许,也许我真的应该去边关。”

    铁捕头拍了拍有些心灰意冷的年轻人:

    “看得多了,你以后就会习惯了。”

    乌北一域,大业天下,哪里不是如此。

    ……

    ……

    月上中天。

    燕阀。

    雅言居。

    一身华服的燕天都脚不沾地,没有惊动任何人。

    穿廊过道,来到了燕明诚的住处。

    他抬掌发巧劲震断了门闩。

    走进静悄悄的房屋卧室。

    坐到了燕明诚的床边。

    轻轻唤了一声:

    “诚儿。”

    燕明诚好似猛地惊醒,却见父亲眼中一片暗红,直勾勾盯着自己。

第五十四章 一颗魔种,谁人可成

    “父、父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燕明诚像是被吓到,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

    也不怪他有如此反应。

    此时的燕天都。

    容貌委实有些骇人。

    一条条血色细纹密布在眼角,好像随时都会裂开。

    那双眸子漆黑空洞,显得幽深无比。

    两颊消瘦,凹陷下去。

    浑身的气血,全部都潜藏起来。

    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生气。

    大晚上,床头突然坐着这么一个人。

    燕明诚还能保持镇定,已经算是胆气过人。

    换成燕平昭,只怕当场就要被吓晕过去。

    “诚儿,你跟我来。”

    燕天都状态有些古怪,全然没有平日的温和样子。

    燕明诚低头答应,披上外袍。

    内宅寂静无声,除了夜风吹过沙沙树丛,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因为女眷众多的缘故,护院只会把守几处偏门。

    巡逻的家丁,更不可能出入其间。

    故而,也无人发现阀主和大公子深夜散步的怪异之事。

    燕天都走在前头,影子浮现于影壁墙上。

    晃动扭曲,诡异莫名。

    燕明诚一言不发,跟在后头。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假山暗室。

    扣动隐蔽的机括,进入其中。

    燕明诚这才抬头问道:

    “父亲深夜把我叫醒,莫非是为了修炼《种玉功》?”

    他望着置于桌案上的那块乌金陨铁,眸光微微波动了一下。

    这些时日,自己和父亲不敢有半刻的懈怠。

    每天都有灌注真气,参悟绝学。

    可以说进步神速,进度飞快。

    “没错,为父终于把《种玉功》第二层结鼎篇练至大成了。”

    燕天都幽幽说道,语气格外平静,听不出半点激动。

    “不过行功的时候差了一点岔子,气血逆流,伤了眼睛。”

    燕明诚看向父亲,眼角血丝密布,仿佛火焰燃烧,显出几分邪异的气息。

    “诚儿,你之前一直都想早点开启第三层种魔篇的内容。”

    燕天都继续说道:

    “只是为父天资有限,上了年纪,这才拖慢了节奏。”

    “如今,你我父子二人,终于可以突破结鼎,凝聚魔种了!”

    燕明诚眼皮猛跳了一下,低头道:

    “父亲言重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若没有父亲的指点和帮助,我怎么可能快速完成第一层入道篇。”

    “这世道,只有家人手足才能靠得住。”

    “要不是想着寒沙二弟即将成亲,难以分出精力,这门绝学武功教给他又何妨。”

    “到时候,燕阀一门两代三杰,何愁不兴!”

    听到这番慷慨激昂之言,燕天都眼中的暗红,似乎褪去一些。

    他怔怔出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大手一抓,握住了乌金陨铁。

    “来吧,诚儿,我们一起灌注真气,炼化第三层种魔篇。”

    燕明诚浑身一震,闷声道:

    “是,父亲。”

    两人相对而坐。

    体内阴符、阳符两座关窍。

    犹如烈火汹涌,喷出精纯真气。

    武道三重天,乃是阴阳境。

    分为两个阶段。

    阴符以内息锻造五脏,取五行之精粹,温养肺肝肾心脾。

    阳符则是炼化六腑,蜕变真气。

    到了这一层次,血肉筋骨超脱凡胎,生命力极其强大。

    五马不能分其尸,吞金食铁亦是等闲。

    燕天都、燕明诚俱是练成阴符、阳符,把内息转化为真气的三境巅峰。

    全力催动之下,肉身如火炉散发澎湃热力。

    两股真气轰击在乌金陨铁的表面上,变幻不定的龙蛇文字亮起莹润光泽。

    难以言喻的玄妙意境,笼罩住了燕天都、燕明诚。

    他们闭上双眼。

    似乎进入到参悟的状态。

    暗室内彻底静了下来。

    大约半柱香左右。

    燕明诚忽地眼皮抬动,缓缓睁开。

    与此同时。

    燕天都好像早有察觉。

    一双漆黑的眸子。

    直勾勾盯着大儿子。

    “父亲……”

    燕明诚面色复杂,嘴唇张合,仿佛要说些什么。

    “逆子!你果然想要害我!”

    燕天都充耳不闻,似是震怒。

    一掌拍出!

    全身运转的澎湃真气,登时如怒潮腾空,轰向坐在对面的燕明诚。

    仓促之下,后者同样出掌还击。

    两股真气直似惊涛骇浪,掀起狂暴气流。

    暗室内的桌椅摆设,一众物件全部翻倒在地。

    连靠在墙边的两座书架也倾塌下来,书本滑落,纸张乱飞。

    电光火石之间,燕天都、燕明诚两人以掌对掌。

    宛若金铁交击!

    可惜!

    终究是子不如父!

    早有防备的燕天都,掌力雄劲,真气浑厚。

    直接把燕明诚打得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整个人砸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燕天都倏然站起,握住那块乌金陨铁,冷声道:

    “你个逆子!真以为能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几天前,你独自一个人修炼,想要开启《种玉功》第三层种魔篇,那时我就察觉到不对。”

    “这块乌金陨铁材质特殊,受到道韵侵染,自有吸收真气的奇异妙用。”

    “每次你我合力,才能彻底炼化一篇完整内容。”

    “你故意跟寒沙争权,然后召开英雄宴,私底下找伏龙山庄的严霜叶交换强血丸、元气丹,又从大江联的裘临川的手里,花费三千六百两买了一株九叶灵芝。”

    “不惜摧残身体,也要强行提升层次,好能炼化《种玉功》……你个逆子,倒是心狠!”

    燕明诚脸上适时做出惊讶之色,捂着胸口,艰难站起,苦笑道:

    “没想过我的一举一动,丝毫也没有瞒过父亲。”

    燕天都眼中闪过暗红光芒,杀心愈发浓重:

    “管家、教头、三帮四会……只要我一日还是阀主,他们就会听我一日的号令!”

    “燕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休想瞒过我!”

    “逆子,说吧,你是不是想趁刚才的机会,亲手弑父?”

    燕明诚面色诚恳,摇头道:

    “儿子绝无此心!”

    燕天都冷哼一声,显然不会相信。

    他早就看过《种玉功》的全篇内容。

    对于凝聚魔种的要求。

    自然记得清楚。

    “天下间除了先天道胎之体,哪来的无上道心可寻。”

    燕天都一步步逼近,全身真气隐而不发,酝酿着雷霆一击。

    “最上乘不可取,唯有取中等、乃至下等。”

    “绝食、埋土、自残……除非九死一生,历尽艰险。否则结成魔种的几率太低,就算成功,未必能往后突破,把《种玉功》练得圆满。”

    “如此一来,唯有中等可选。”

    燕明诚面色苍白,唇角染着血迹。

    燕天都的那一掌来得凶猛。

    他为了炼化第三层种魔篇。

    连续服用强血丸、元气丹。

    压榨气血,消耗真气。

    纵使,事后用一株奇珍级别的九叶灵芝补足亏空,仍然免不了有些虚弱。

    面对武功大进的父亲,自然不是对手。

    “别怪为父,你我一起练了这门绝学武功,注定要有一人做出牺牲。”

    燕天都双眸充斥暗红,每日参悟《种玉功》所积累的魔性,几乎摧垮神智。

    十成的力道凝聚于右掌,高高举起,当即就要拍出。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燕明诚没有反抗,双腿向下一弯,跪倒在地,低头说道:

    “父亲若要杀我,孩儿毫无怨言!”

    “只有一点,必须要跟父亲说个明白!”

    燕天都动作顿了一顿,只见燕明诚解开外袍,脱去中衣,精赤着上半身。

    胸口、腰腹等地方,皆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口。

    “孩儿从未有过加害父亲的心思!只愿取最下等的魔种!”

    燕明诚抬头,眼中泪光涌动。

    一字一句显得真挚无比,打动人心。

第五十五章 棋差一着,绝情绝义

    见到大儿子如此真挚,燕天都眼中的暗红似乎消退了不少。

    他低头看向满身伤痕,好像被人狠狠折磨的燕明诚。

    冷硬的面庞,不由松动下来。

    那些深浅不一,密密麻麻的痕迹。

    刀割、针刺、烙铁烫伤、切肤剜肉……

    都是新伤。

    有些甚至还没愈合结痂。

    简直触目惊心。

    “诚儿,你、你在自残?”

    燕天都好像有一瞬间的清醒,高举的右掌垂落而下。

    澎湃的真气,也渐渐散去。

    “一切都是孩儿的过错。”

    燕明诚眼中含泪,语气悲伤:

    “是孩儿急于求成,想要突破更高层次,练成绝学,凝聚魔种,这才惹得父亲怀疑。”

    “看到父亲第二层结鼎篇的进度缓慢,孩儿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早日能开启第三层。”

    “此后,每次接触那块乌金陨铁,孩儿就会油然生出一股渴望,直到妄念形成,无法遏制!”

    “故而找了伏龙山庄的严霜叶,还有大江联的裘临川。”

    “用丹丸、灵药提升气血,压榨潜能,不惜摧残自身,也要独自炼化《种玉功》!”

    燕明诚言辞恳切,脸上充满着悔恨之色。

    他把头重重地磕在地面,用力极大,擦破了额角。

    粘稠的血迹淌过,侵染眉毛,盖过双眼,糊满了整张脸。

    使得这位长房大公子,看上去极为凄惨。

    “你既然已经知晓了第三层种魔篇的内容,为何还要瞒着?”

    “刚才我故意试探,说要一起参悟绝学,实则就是想看你到底会不会动弑父之念!”

    燕天都退后两步,厉声问道:

    “这门绝学武功三条路子,决定了未来的成就!你会甘心只取最下等的魔种?!”

    他左手握紧了那块乌金陨铁,内心直似天人交战。

    眼角密布的道道血纹,随着表情变幻,宛若蜈蚣爬动,显出几分狰狞。

    “绝不敢欺瞒父亲!起初获知《种玉功》第三层种魔篇,孩儿心里确实起了不该有的魔念!”

    “好像妖魔在我耳边低语一样,无穷欲望随之滋长,占据了心神……可想到二弟就要成亲了,本该是大喜的日子,一家人热热闹闹,更想到年幼时,是父亲教我打猎射箭,习武练拳……”

    “我脑子里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若无父亲、娘亲、哪有孩儿?”

    “为了练功,亲手弑父……我、我岂不是枉为人子?禽兽不如!”

    “这几日,我心里很乱,闭门不出,既不敢对父亲坦诚相告,也不愿再修炼《种玉功》。”

    “反复纠缠了许久,方才决定取最下等的魔种。”

    “哪怕受尽折磨,九死一生,我也……不想做个绝情绝义之人!”

    燕明诚低伏于地,这番话掏心掏肺,好似杜鹃泣血。

    字字句句,透着悲痛与悔意。

    燕天都默然无声,嘴唇合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存于心里的那份浓烈杀意。

    宛若冰雪消融去了大半。

    一门绝学武功!

    竟然弄得父要杀子,子要弑父!

    真是……

    家门不幸!

    “诚儿,为父错怪你了。”

    燕天都叹息一声,声音恢复了几分柔和。

    只是,那块乌金陨铁仍然紧握在手里,半分也不肯松开。

    桌案上,那座龟鹤铜炉烟气袅袅。

    暗室之内,弥漫着出沁人心脾的浓烈气味。

    燕明诚抬头,劝说道:

    “父亲,燕阀有绝学武功在手,即便是最下等的魔种,也能胜过其他三阀!何必强求呢!”

    燕天都坐在榻上,眉毛一挑,莫名升起几分怒气:

    “你懂什么!如今大业气数已尽,全凭韩当那个老匹夫撑着,若无龙武军驻守边关,天南道宗早就打过来了。”

    “王中道是头老狐狸,守着雄城东都,即便平天寨倾巢而出,也未必能打得下来。”

    “四阀之中,他最为高枕无忧!”

    “齐阀背后有伏龙山庄,两家世代交好。齐进和严盛,一个有脑子,一个有武功,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轻易动不得!”

    “至于杨洪,此人别看没什么名声,他最擅长的就是藏拙,当年因为广交天下豪杰被业景帝忌惮。”

    “于是,他立马散掉三千门客,每日饮酒作乐,收受贿赂,沉迷女色,闹出了好几次笑话……大名府谁人不知,他家都是虎父犬子,唯有杨阀犬父虎子。”

    “杨洪这番做派,不仅骗过了业景帝,连王中道、齐进都信了。”

    “我可以断言,若是大业衰亡,群雄并起,王、齐两人必然会在杨洪手里栽上一个大跟头!”

    这些年来,燕天都借着三帮四会搜集消息,时刻关注天下大势。

    他得出了一个很糟糕的结论。

    四阀之中。

    燕阀要面临的情况最危险。

    华荣府占据扼要,借着永清河,可直达广陵府、东都府。

    如若起兵举事,甚至能够长驱直入,杀向大名府。

    这样的一块地盘,谁不想要?

    “论江湖势力,三帮四会比不过伏龙山庄。”

    “论兵权,鹰扬府兵马不及平天寨的乱匪,战力不如韩当的龙武军。”

    “论地利,华荣府四通八达,水路、陆路出入无间,难以设卡排查。”

    “等到天下大乱,燕阀首当其冲,未必能够自保。”

    “现在是风平浪静,看不出端倪,可若不及早想办法,暗流汹涌,聚集成惊涛骇浪,燕阀这艘大船,随时会有倾覆之危!”

    燕天都开诚布公道。

    “诚儿,阀主这个位子,风光是给外人看的,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燕明诚仍然跪在地上,脸色被血迹模糊,看不真切。

    “孩儿明白了,父亲让寒沙二弟掌权,是想让王阀看到有利可图——扶持未来的燕阀之主。”

    “难怪王中道愿意把嫡女嫁过来,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自然要卖得好价钱。”

    “假如寒沙只是长房二公子,这桩婚事大概就没那么顺利,但父亲若做出保证,让二弟成为燕阀之主,他身上的价钱立刻翻了几番,足以打动王中道。”

    “王阀,不愧是商贾起家,算得清清楚楚。”

    燕天都也不掩饰,点了点头,目光复又变得冰冷。

    “没错,我许了寒沙做阀主,谈下燕、王两家的联姻大事。”

    “老二还以为是自己把王家小姐迷得神魂颠倒……他不如你太多,诚儿。”

    “自古以来,豪族结亲什么时候考虑过两情相悦,都是门当户对!”

    他握住那块乌金陨铁,缓缓地站了起来。

    一身真气含而不发。

    杀心再起!

    “原来父亲早就想好了,杀我练功,让二弟当家做主。”

    跪伏于地的燕明诚,慢慢挺直了腰。

    父子两人,四目相对。

    皆是一片暗红!

    “诚儿,你刚才也说了,为父若要杀你,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燕天都面色复杂,一半冷硬,一半不忍。

    “就当是为了燕阀,把这条命借给为父,如何?”

    “王阀有天险雄关,齐阀有江湖世家,杨阀割据一方……我若只取最下等的魔种,未必能到达武道五重天,成为天下绝顶。”

    “四境的层次,斗不过韩当,也斗不过其他门阀和平天寨!”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要走绝情绝义之道,取中等魔种。

    “孩儿知道,甘心领死。”

    燕明诚咧嘴笑道。

    那丝丝缕缕的血迹淌下。

    他尝了尝。

    是一股淡淡的腥味。

    “可是父亲,你还有力气杀我么?”

    这位长房大公子望向心硬如铁,全然不顾父子之情的燕天都。

    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显得诡异莫名。

    “你、你个逆子!做了什么?我一身真气怎么……没了?”

    燕天都登时一惊,像是被抽掉了力气,足以媲美百炼钢的坚固筋骨,倏然变得酸麻。

    澎湃无匹的精纯真气,更是涓滴不剩,无法再次运起。

    “父亲耳目众多,消息灵通,那为何会不知道,孩儿除了找严霜叶求取伏龙山庄独有的强血丸、元气丹,花重金购入裘临川的九叶灵芝。”

    “还跟聚宝商行甲字分号的金掌柜买了一样东西。”

    “专门叫人骨酥筋麻,化去内息的神仙倒,此物无色却有味,需要用檀香掩盖。”

    “只要没有开辟气海,自成人体小天地,中了这一招,神仙也要倒!”

    “我又是磕头,又是自残,为的就是让你吸足了这掺了神仙倒的檀香。”

    燕明诚起身站直,走到燕天都的身前。

    揭开桌案上的龟鹤铜炉,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

    “逆子!逆子!”

    燕天都呼吸都觉艰难,整个人无法站立,栽倒在坐榻上。

    左手紧握的乌金陨铁也拿捏不住,滑落在地。

    “父亲,这是你咎由自取。”

    燕明诚捡起乌金陨铁,而后取出刑堂的一套工具,摊开在桌上。

    “我哪一点不比寒沙强?武功、品貌、心性?可你却要杀我,把阀主位子交给他?”

    “此前,我说把《种玉功》传给二弟,你不肯。”

    “因为三个儿子,你最看重我,所以只能杀我……这样才能绝情绝义!”

    “刚才我又劝你,只取最下等的魔种,你也不愿。”

    “现在想想,父亲你确实做到了心狠手辣四个字。”

    燕明诚两指捏着一把极薄的小刀,动作轻巧,切下了燕天都的小指。

    “你个……畜生!”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令燕天都几乎说不出话。

    “你教的没错,无毒不丈夫。”

    “要成大事,不拘小节。”

    “绝情绝义这条路,我会走得更彻底。”

    “只杀一个,怎么铸成魔种?”

    燕明诚双眼之中,暗红光芒有若实质。

    他逐一切掉燕天都的十指,再用钩子摘下两颗眼球,剪掉半截舌头。

    动作流畅,手法精准。

    每一次实施酷刑,自身所蕴含的情感,似乎都被剥离出去,缓缓融进血肉、真气之中。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很快,燕明诚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好似目盲之人,无法视物。

    好似耳聋之人,无法听声。

    好似……无味、无触、无智之人!

    就在这样的一瞬间。

    燕明诚看到“天地”、“万物”。

    无论死物与活物,一切皆有波动。

    “原来……这就是魔种。”

    燕明诚睁开双眼,眸子漆黑。

    “不管如何,这终究还是我的奇遇。”

    他握住那块乌金陨铁,右手按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燕天都。

    真气、血肉、阴阳二劲,统统涌入自身的躯体之内。

    《种玉功》第三层种魔篇。

    可得蜕变。

    炼血手。

第五十六章 蜕变,道术

    外宅某处院落。

    陆沉忽地睁开了眼睛。

    小腹收缩。

    猛地吐出一口笔直白气。

    半尺长。

    如剑也似。

    “宝典远胜于绝学,果真如此。”

    陆沉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感觉又有所进步。

    品阶高的武功,会自行“吞噬”掉品阶低的武功。

    故而,他很轻松地就把《种玉功》的阴阳二劲,全部转化为《道胎种魔大法》的阴阳二气。

    那团滚动不已的炽热气流,甫一散入四肢百骸。

    陆沉忍不住伸展腰身,脊柱大龙起伏。

    血肉筋骨好像浸泡在温泉池中,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整个身躯,似乎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蜕变……炼血手……”

    练功完毕,陆沉眼中露出一抹遗憾的神色。

    倘若再进一步,把《种玉功》练到第三层种魔篇。

    他就可以得到第一个“武道蜕变”。

    其名为“炼血手”。

    “可惜,貌似只能止步于第二层结鼎篇了。”

    按照陆沉的理解。

    功法是突破境界的路线。

    是跋涉武道的方向。

    具体记载着关于导引运气、参悟修炼等各种方法。

    无论拳、掌、身法、内功。

    其本质都是通过不同的方式,壮大气血、锻炼体魄。

    专精于一项。

    从而登堂入室。

    而所谓的“武道蜕变”,大致就是精通一门上乘武功,所能领悟的“道术”。

    “武功,道术。”

    咀嚼着这两个词,陆沉心中有了更深的体悟。

    “这就是‘武道’的由来么。”

    “武功是升华生命,超越自我之道,最终把血肉筋骨,五脏六腑,凡人之躯的一切,统统转化为更高层次!”

    “妖魔、仙神、佛道……皆是如此!”

    “而自身蜕变得来的道术,则是一门武功全部的精华,最完美的阐释。”

    “比方说,《种玉功》练到第三层种魔篇,便可以得到第一个蜕变道术,炼血手。”

    “能够强行掠夺他人一身真气、血肉,炼成一颗血丹,对自身有着极大地滋补……看上去像是吃人流的画风。”

    陆沉眸光微动。

    想起了《种玉功》第四层,名为养魔。

    炼血手正好派上用场,相辅相成。

    “绝学武功大概只能提供两到三个蜕变,神功在四五之间,宝典能有六七之数。”

    陆沉不禁想起那位魔师。

    她所掌握的蜕变道术,不知道该有多少?

    果然,对于武道了解越多,走得越远。

    羽清玄的形象,就越发深不可测。

    “无非是她走快几步,我走慢几步罢了。”

    陆沉并不气馁,眉宇之间,锐意飞扬。

    他闭上双眼,继续导引内息,游走于全身。

    粘稠的气血,包裹着筋骨皮膜。

    犹如火炼真金,要把血肉之躯,煅烧着百炼钢铁。

    ……

    ……

    翌日。

    大清早。

    燕寒沙在婢女的服侍下,穿好华服,系好玉带,大步出了居所。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得完全没错。

    他如今手握长房大权,一声令下,燕阀上下无不听从。

    连三帮四会都要恭敬以待,听候差遣。

    加上婚期在即,明日就要迎娶王阀千金,抱得美人归。

    想到这里,燕寒沙笑得更为开心了。

    “二公子,王阀送亲的队伍已经过了醴县,估摸着下午就要进城。”

    燕大管家弯腰说道。

    “领头之人是王磐,王中道收的义子,他提早过来了,现在大厅候着呢。”

    燕寒沙学着父亲的样子,不怒自威,声音淡淡道:

    “王兄来得这么急,想必还没用过早膳,吩咐膳房那边好生准备,要以东都特色为主,别叫人小瞧了燕阀的门第。”

    燕大管家点了点头,并未转身离去,继续道:

    “还有一件小事需要上报给二公子。”

    “外城那边闹了个命案,死了不少人,他们跟怒海帮有些瓜葛,衙门结案,说是江湖仇杀。”

    燕寒沙挑了挑眉,不甚在意道:

    “这等琐碎杂事让燕厉总教头,或者谭三阳自个儿处理就是了,怎么还要问过我?”

    以他燕阀长房嫡系的身份,能够入眼的,只有三帮四会或者其他门阀、江湖世家。

    外城死了多少人,就跟自己出门散步一脚下去踩进了蚂蚁窝没什么区别。

    谁会脱下鞋子瞧一眼死了多少只蚂蚁?

    “主要是大公子此前筹办了英雄宴,华荣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邀请过来。”

    燕大管家提醒道:

    “当时,阀主还特地出面,跟在场众人,包括伏龙山庄、大江联、聚宝商行在内的江湖人士都谈好了。”

    “三帮四会,城中驻军会发海捕文书,通缉令,铺天盖地搜索那个天命魔教的传人。”

    “而他们要约束门人弟子,不得生出事端。”

    “可还没过去两天,外城就发生了惨案,凶手据说是个极为……年轻的一境武者,粗略估计已经换血成功。”

    燕寒沙皱起了眉头,问道:

    “管家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捣乱?”

    燕大管家低声道:

    “老奴觉得这事有蹊跷。一帮下三滥的狗腿子,哪里值得入境武者动手,更何况还是个十三四岁,潜力无限,不知道来历的狠角色。”

    “再想到先前河间坊的那桩乱子,伏龙山庄的内门弟子严独浪设局,想要讹金楼三十五万两银子。”

    “最后死不松口,被二房的真公子打死。”

    燕寒沙面露疑惑之色,打断道:

    “那个短命鬼居然有钱去河间坊?还杀了严独浪?当真稀奇!”

    燕大管家耐心解释道:

    “好像是昭公子带的。严独浪那个狗贼,当时已经被兆大当家打成重伤,撞上真公子,估计有轻敌的成份,这才被毙了。”

    “具体内情老奴也不清楚,之所以忽然提及,是因为伏龙山庄和齐阀向来关系甚密。”

    “严独浪的弟弟,又正好是严霜叶,此人收到过英雄帖,参加过英雄宴,如今就在华荣府。”

    “细想之下,燕、王两家联姻,齐、杨能坐视不理么?”

    燕寒沙脸上露出凝重神色,怒声道:

    “照这么说,可能是齐阀在背后推动?派人去河间坊闹事,然后在外城杀人,莫非要借伏龙山庄一滴血,一颗头的规矩,搅乱我的大喜之日?”

    “难怪小辈成亲,齐大先生会亲自过来!原来如此!”

    “给我吩咐下去,让兆应求、谭三阳他们盯紧了严霜叶,他若有什么异常,直接从鹰扬府调拨三千兵马!”

    “我就不信了,武功没到四境,能挡得住强弓强弩,重甲铁骑!”

    燕大管家点头称是。

    现在长房之中。

    二公子执掌大权。

    只要拿了虎符过去。

    调动鹰扬府兵马轻易而举。

    “哼,不知好歹!等我坐稳阀主的位子,再同岳父联手,直接平了姓齐的,还有伏龙山庄!”

    燕寒沙心里怒气未消,狠狠想道。

    等他走到大厅,面色方才好看了一些。

    念及自愿交权的大哥燕明诚,还有父亲之前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看重之意。

    这位长房二公子嘴角扬起,恢复了春风得意的潇洒态度。

    “大哥终究还是没有争过我。”

无奈~

    一章内容,改了三次,发了三次,愣是通不过去。

    我整个人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了。

    明天等编辑上班吧。

    或者审核过了。

    读者老爷就会一次性刷新出三章。

    对了。

    读者老爷若是看到更新。

    记得好好找一找。

    到底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让我愣是被关了三次小黑屋。

    就这样。

    晚安。

第五十七章 若天上无雷霆,则人间无侠气

    燕寒沙踱步进了正厅,首先看见了一名身着红色劲装的冷峻青年。

    其人坐姿挺拔,气势沉凝,显然是武功有成。

    “让王兄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燕寒沙人还没到,笑声先至。

    “实在没法子,王兄你有所不知,父亲他闭关已有一阵时日,大哥又无心长房事务,燕阀的担子如今都压在我一人的肩膀上。”

    “每天处理三帮四会的江湖事,还有鹰扬府的各种任免调派,当真忙不过来。”

    王磐不慌不忙站了起来,拱手道:

    “二公子贵人多事忙,这也正常,倒是王某冒昧造访过来打扰,还请不要怪罪。”

    燕寒沙态度亲切,拉着这位王阀之主的义子入座。

    “哪里的话,我和元秀明日就要成亲,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生分。”

    他知道王中道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

    长女叫王元秀,与自己在东都结识。

    彼此相谈甚欢,最后走到了一起。

    小女儿叫王芝兰,年方十六,待字闺中。

    因为没有儿子继承家业,王中道后面收了三个义子。

    王磐便是其中之一,执掌东都巡防重事,官拜兵曹参军。

    算得上王阀年轻一辈,颇为厉害的一号人物。

    对比起来,大概就是燕阀长房大公子燕明诚的地位。

    “二公子说笑了,王某只是养子,怎么有资格说一家人。”

    王磐眉头微微拧动,语气有些生疏。

    “岳父拢共认了三位义子,最为看重王兄,叫你执掌东都巡防,管辖左右骁卫,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燕、王两家结亲,互为一体,日后说不定我还要仰仗王兄相助。”

    “加上你与元秀一同长大,自幼关系就好,更要好生亲近。”

    燕寒沙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他武道天赋平平,却极其擅长交际。

    风月雪花,谈天说地,无所不会。

    只是王磐性子冷淡,神色之中颇有几分不耐。

    他听到“燕、王两家”,燕阀在前,王阀在后,本就不太高兴。

    加上被反复提及的“结亲”二字,更是觉得刺耳。

    于是,王磐不再寒暄,开门见山道:

    “二公子,王某领了义父的命令,护送大小姐到华荣府。”

    “刚过了醴县,按照送亲队伍的行进速度,本来下午就要进城。”

    “可是,没成想在三林郡被拦了下来……”

    燕寒沙闻言勃然大怒,煞气流露。

    这桩婚事能不能成,关系到自己争夺阀主之位。

    所以,刚才听到燕大管家的提醒。

    知晓齐阀和伏龙山庄准备搞事,甚至气得要调动鹰扬府的兵马。

    燕阀上下,最着紧婚事的,莫过于他自己。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拦截送亲队伍?我这就点齐三千精骑……”

    燕寒沙双眼之中,冷光闪烁。

    莫非是齐阀、伏龙山庄要撕破脸皮?

    宁愿冒着得罪燕、王两家的风险,都要搅黄了这一次的联姻?

    “三林郡守袁珂,他以王阀送亲队伍人数过多为由,不许我等过去……王某想知道,这是阀主的意思么?若天都先生对这桩婚事怀有疑虑,那我立刻就带着大小姐打道回府。”

    王磐面无表情,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显。

    “袁珂……他是父亲的心腹,向来有远见,办事能力强……”

    燕寒沙心中迟疑。

    他名义上执掌长房,可到底还没有正式接过阀主位子。

    燕阀底下的门生故吏,目前只认燕天都,并不会惧怕二公子。

    “怎么?二公子管不了这事儿?那就叫大公子,或者燕阀主来给个答复吧。”

    王磐半真半假流露出几分轻蔑神色。

    “敢问王兄,这一次送亲总共有多少人?”

    燕寒沙眼皮跳动,强行按捺怒气,没有受这个激将法。

    “仪仗八百,刀卫八百,盾卫八百,另外还有丫鬟、仆从、杂役,零零总总约三千人左右。”

    王磐心中一突,仍旧维持着平淡语气,好似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呃……这,三千人进到华荣府,确实有些不妥。”

    燕寒沙眉头皱得很紧。

    难怪三林郡守袁珂不让王阀送亲队伍过去。

    上千人,各个披甲执锐,佩刀带箭。

    这么入城,实在不合规矩。

    “王某明白了,看来二公子也没什么诚意。既无意联姻,那就作罢。”

    王磐腾地起身,冷笑道:

    “自东都到华荣府,期间马车走官道,坐船过水道,沿途何其辛苦,何其凶险?”

    “先不说平天寨的那帮乱匪,光是那些啸聚山林的绿林豪强,路上不知道遇了多少!”

    “元秀大小姐是阀主的掌上明珠,此次成亲义父极为看重,仅珠宝银两就装了三十箱,还不算古董玉器,锦罗绸缎,足足一百二十口大箱子。”

    “财帛动人心,那帮绿林豪强连送给圣上的皇纲都敢劫,何况是王阀的嫁妆。”

    “若不加派人手,王某恐怕走不到华荣府,大小姐就被什么八骏四秀抢上山做压寨夫人了!”

    “三千人?阀主当初恨不得派三万人护送!”

    听到这番话,燕寒沙神色讪讪。

    大业天下,世道崩坏。

    各路绿林豪强层出不穷,搅弄出好大的声势。

    各地送到大名府的皇纲陆续都被劫过几次,惹得业景帝震怒,甚至想要下诏把靠山王韩当调回来剿匪。

    “王兄消消气,不要动肝火,袁郡守他也是出于谨慎。”

    “依我看,双方各退一步,王兄把一众精锐留在三林郡,转而让鹰扬府的兵马护送,如何?”

    燕寒沙细想了一下,也觉得袁珂小题大做。

    华荣府内城驻军就有五万,其他各处的屯兵更是超过十万之众。

    哪怕把王阀送亲队伍放了进来,又能闹出什么乱子?

    “二公子刚才说是一家人,现在却百般提防,哼!莫非我还能用三千人把华荣府给占下?”

    “还未成亲就已经如此见外,只怕元秀大小姐嫁过来,到时候会备受冷落。”

    王磐连连冷笑,语带讥讽。

    “王兄多心了,四阀入城各不带兵,这是规矩嘛。”

    “此前办九州擂,各家人马也是驻扎之外。”

    燕寒沙堆着笑道。

    “既然二公子执意如此,那就这样吧,王某会让八百刀卫、八百盾卫留守三林郡,其他人跟随送亲队伍进城。”

    王磐面色不快,拂袖而去。

    燕寒沙也没强留,嘴角噙着笑意。

    只要不带刀兵,那就闹不出什么乱子。

    “就等明天了。”

    这位长房二公子长舒一口气。

    ……

    ……

    华荣府。

    三林郡外。

    一条面皮泛紫,身形昂藏的大汉走在小路上。

    他戴着一顶斗笠,身穿粗布麻衣。

    如此寒酸,却自有卓然的气度。

    “单二哥,咱们真要去华荣府触燕阀的霉头?”

    赤发黄须的徐成昌挠了挠头,像是背书一样,絮絮叨叨道:

    “刚才过三林郡,我可瞧见王阀的送亲队伍了,那燕二公子要成婚,华荣府各路人马,连六大家都过去了。”

    “我们这样单枪匹马上门找茬,是不是太过鲁莽?”

    “而且,燕阀也有不少高手。”

    “三帮四会的兆应求,武道三境巅峰,绰号“云中龙”,身法卓绝,武功不俗。”

    “鹰扬府的平子秋,是个能使长槊的猛将,换血八次,有二虎之力,同样是武道三境,能以一敌十,傲视同层次的高手。”

    “加上……”

    单阔海行走如飞,在他脚下,崎岖山路宛若平地。

    “成昌,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他摘下腰间的青皮葫芦,饮了一口酒。

    徐成昌充其量只是读过几年私塾的水平,哪里能清楚这么多的门道。

    “必然是法主教的!难怪我看你小子每次守夜就会往林子里钻,是不是偷偷传信呢?”

    单手拎着几百斤重月牙铲的付云鼎瞪眼道。

    “单二哥,我这是为了大伙儿好!你是平天寨的大当家,身份何其重要?绝不能陷在华荣府!”

    背着铁胎大弓的徐成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猛地跪倒下来。

    “我们拔了黑风寨,只身灭了三百多个贼寇,已经给周家庄的乡亲报了仇,伸了冤。”

    “仁至义尽了!二哥!”

    “华荣府是燕阀的地盘,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你不能去啊!”

    他心里明白,单二哥决定要做的事,哪怕天王老子挡在面前,也不会回头。

    唯有说清楚其中利害,才有几分希望。

    平天寨八骏四秀。

    以单阔海为首,法主为辅,总领十几万人。

    其下有“少帅”罗云,

    “花刀帅”魏子成,

    “金眼雕”杜明义,

    “恶太岁”邓卑,

    加上自己和绰号“怒金刚”的付云鼎。

    便是八骏。

    而四秀。

    则以“虎将”秦元龙为首。

    其下是“小白猿”君遥生,

    “铁面判官”王达,

    “混世魔王”陈兴盛。

    此十二人。

    合称八骏四秀。

    “起来,成昌。你我是兄弟,自古跪天跪地跪父母,从没听过还要跪大哥的!”

    单阔海驻足不动,一边饮酒,一边说道:

    “我这人念书不多,不像法主装了一肚子的济世韬略,计策兵法,他想得比我深,看得比我远,所以寨子里的大事、小事,但凡有疑虑,我都会问过他再做决定。”

    “其实下了黑风寨,你就放出那头豢养的海东青传信。”

    “我看在眼里,并没有怪罪。”

    徐成昌自觉惭愧,他还以为瞒过了单阔海和付云鼎。

    没成想,自己的举动早已被察觉清楚。

    “那些话,想必是法主传信教你的,他啊,最喜欢分析局势、计算得失,平天寨能有今日的浩荡声势,功劳不在我,而在法主。”

    单阔海痛饮几大口,竟然把大半葫芦的酒水给喝了个干净。

    “但是,求公道这种事不能这么算。”

    “我若因为黑风寨规模小,就拔了它,燕阀势力大,就另做打算。”

    “这不叫求公道,而是欺软怕硬,与下三滥的地痞恶霸没什么区别。”

    付云鼎连连点头,那口月牙铲震荡嗡鸣,似是附和。

    “单二哥说得对!管他燕阀狗阀,做了恶事就要受罚!”

    “皇帝老儿在东都选秀女,征西域,弄得民不聊生,所以才有了平天寨!”

    “要我看,华荣府那么热闹,咱们索性潜进府中,一刀砍了那燕大公子的脑袋,悬首示众,昭告罪行,让燕阀喜事变丧事!”

    徐成昌横了一眼言行无忌的付云鼎,骂道:

    “你当燕阀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别的不说,三千强弓强弩,一两百个换血的好手把你围住,和尚你的月牙铲能砍几个人?”

    付云鼎别过脸,不屑道:

    “徐小子你自个儿怕死,可以不用跟着我和单二哥……”

    徐成昌气得脸色涨红,怒声道:

    “你他娘放屁!老子在南河府一箭射杀靠山王韩当的十三太保,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斋念佛呢!”

    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单阔海叫停道:

    “火气大就去青楼。华荣府之行,我主意已定,法主来了也没用。”

    “成昌,你也别担心,打燕阀主意的不止咱们。”

    “三林郡那送亲的队伍,你们都瞧见了。”

    “一千人的陌刀队,一千人的铁盾队,拱卫着鎏金镶玉的宽大马车,我觉着不像联姻,反倒像剿匪。”

    徐成昌眉头微皱,下意识道:

    “从东都到华荣府,这一路也不太平,护卫带多一些也正常。”

    单阔海摇头,意味深长道:

    “用三十几辆马车拉一百多口箱子,青石板都被压裂了,里面装了多少金银?”

    “王中道出了名的不做亏本买卖,他嫁女儿,那就是卖女儿,没有个好价钱绝不松手。”

    “嫁妆越丰厚,里面内情越不简单。”

    这位紫面天王意犹未尽,收起那只青皮葫芦。

    抬头看天,乌云盖顶,好似要有一场暴雨落下。

    “成昌,记住了,天地之间必有公道!”

    “只要天公还降一道雷,这世上就还有人求一个道之所在,义之所当!”

    “掌震三关的许凌山死了这条路上,我单阔海照样继续往前走。”

    徐成昌低下头去,跟上单二哥的脚步,再也没说什么。

    道理人人都懂,可未必人人能做。

    这世上,真有道义?

    唳!

    一声长长的啼叫刺破云层。

    “徐小子,你的海东青回来了!二哥真是大方,这头三年龙换个黄金百两都没问题!”

    付云鼎眯着眼睛,看到阴沉天色之中,有一道白点俯冲而下。

    《百禽经》有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

    其中,又分“秋黄”、“波黄”、“三年龙”、“玉爪”。

    这头世间难寻的“三年龙”,是知世郎白长山送给单阔海的礼物。

    后来看到徐成昌喜欢,就被转赠出去。

    “回得好快,它两天前去的东山府,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路上……”

    徐成昌面露疑惑,抬手一架,稳稳接住掀起狂风的三年龙。

    那双如精铁浇铸的爪子上,牢牢绑着一支竹筒。

    取下,看信。

    “单二哥,法主他……”

    徐成昌脸色大变。

    “怎么?”

    单阔海问道。

    “法主七日之前就已经领了五万人,还有少帅的‘威武营’,杜金雕的‘破山营’,直奔华荣府而来!”

    “邓卑,魏子成,还有陈兴盛……他们都在路上了。”

    “法主下令,说要借道!杀向大名府!改天换地!”

    徐成昌喉咙滚动着两下,颤声说道。

    轰隆!

    雷霆撕裂阴云!

    天穹好似漏开一道口子。

    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

    “法主啊……”

    单阔海眼神复杂,转身继续往华荣府行去。

    ……

    ……

    如同神人驾车巡天,雷声隆隆,席卷数府之地。

    一场豪雨砸落,浇透了乐安府阳平县黑风寨。

    这里早已是一片焦土,暗红色的血迹渗透褐色泥土,来年应该能长出茂盛的草木。

    数百条尸身,数百颗人头,引得乌鸦盘旋,聒噪不休。

    倾塌半边的寨门上,插着一杆大旗。

    上书有四个血字。

    替天行道!

    ……

    ……

    华荣府。

    燕阀。

    外宅的院落里,一条身影如鬼魅似的潜了进来。

    坐在床榻上的陆沉忽然睁眼,看清来人后,轻声道:

    “师尊,不是说有事麓山竹林见面么?怎么冒险入府?”

    魏玉山神色严肃,眉毛皱成“山”字,沉声道:

    “有大事发生,我们要赶紧走了。”

上 架 感 言

    明天中午十二点。

    本书上架。

    可能会延迟个几分钟。

    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上本书伤了不少读者老爷的心。

    引用某句渣男名言,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嘛。

    为什么会这样呢?第一次转型原创,也有了第一本万订,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捂脸.jpg

    只能说生病确实挺难受的,情绪低落对一个创作者影响确实也很大。

    抱歉啦。

    给你们磕头了。

    ▄█▀█●

    不过。

    我还是希望各位阿sir,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这一次,我想当个好人。

    掉完的节操,我会亲手捡起来!(认真脸)

    叙旧到此为止。

    接下来。

    还是聊下《共主》这本书吧。

    我在家休养那段时间。

    有玩《鬼谷八荒》。

    然后顺便把凤歌的山、海、经系列,三弦大大的《天之下》看了一遍。

    又重温了古天乐版的《圆月弯刀》,剧情是真的拉,但白古是真的帅,还有梁小冰和温碧霞真的好康啊。

    后面,陆陆续续看完了射雕、神雕、倚天屠龙。

    把那时候的经典,跟如今的网文做对比,其实蛮有趣的。

    譬如,昆仑里的梁萧、沧海里的陆渐。

    用网文标准去判断,大概都不讨喜,会惹来一片骂声。

    山、海、经系列,唯一比较像网文主角的,大概只有谷缜了。

    英俊潇洒,女人缘好,会说话,有脑子,不盲目心善。

    咳咳。

    扯远了。

    给自己充完电,我就产生了写新书的冲动。

    于是,我用了鬼谷八荒的转生、还有先天气运,触发事件的基础设定。

    借了《覆雨翻云》魔师庞斑和靳冰云,把两个人性别调换了一下,写了个开头。

    再把隋唐演义的背景拿过来,作为第一个他我道身的年代。

    原创了,但没有完全原创.jpg

    我自己写得很欢乐。

    这是实话。

    要不然走不到现在。

    因为早在第二个推荐的时候,我认识的几个作者朋友,包括编辑都不看好。

    分类强推单日收藏涨幅17个。

    这大概破了我扑街生涯中的扑街记录。

    挺不容易的。

    我本来以为自己的扑街生涯,应该属于跌停了。

    没想到还有下降的空间。

    泪目。

    反思一下。

    燕阀前半段的剧情,确实乏味了些。

    其实,我当初有考虑过写成副本式的无限流。

    但后来否决了。

    把一个世界作为资粮,升级横推,然后再重复的模式。

    很容易疲乏。

    加上我确实很喜欢《身为考古队员的我发现历史大佬都是自己》的点子。

    它很符合我用时间轴做地图,不需要一层层飞升叠盒子的个人习惯。

    加上我顽固的认为,没有始皇帝在赵国朝不保夕的日子,没有朱元璋开局一个破碗的经历,他们的传奇人生会失去很多色彩。

    起于微末,龙腾九天,才有意思。

    所以就磕磕绊绊写到现在了。

    虽然“燕还真”尚且年幼,但距离他无敌天下,纵横不败的一生,其实已经不远了。

    我报以期待,希望各位读者老爷也是。

    就酱。

    最后感谢一下愿意给我章推续命的作者朋友们。

    《本该屠龙的我意外开始修仙》,作者:落雪煮茶

    未来可期的新大佬!

    《我真是飞翔的河南人号船长啊》,作者:南山行者

    跟我一样因为断更元气大伤的杯具大佬!

    《诸天兼职成神》,作者:堪梦01

    以前一起写美漫同人的基友!

    《从僵尸开始的港综》,作者:迹奇

    虽然我没看过但一定很好康……吧!

    《异常收藏家》,作者:捕梦者

    每天睡前追更然后必定熬夜的一本书!

    《诸界第一因》,作者:裴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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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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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

    开个龙套楼。

    请于这一层自行留言。

    接下来的剧情要发不少便当。

    码字去了。

第五十九章 断命一刀,光寒天下

    “现在就走?”

    陆沉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似乎觉得惊讶。

    “明日燕、王联姻,是大婚之日,燕寒沙准备连着摆七天的流水宴席,那个时候才好出城。”

    “现在四方城门都已经关了,强行闯关必然会惊动巡防卫兵、三帮四会和鹰扬府兵马,动静太大了。”

    他有自己的主见,没有盲目听从便宜师傅的话。

    “不走不成,乖徒儿,燕阀怕是有大麻烦!”

    魏玉山也知道,这个时候出城风险极大。

    武道五重天才能离地腾空,飞奔万里。

    面对足有二十丈高的坚实城墙,他这样的四境高手,也要几次换气,才能翻越而过。

    若是带着陆沉,再加一个燕如玉。

    恐怕会力不从心。

    但眼下情况很危急。

    继续留在燕阀。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乖徒儿。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那岂不是悔恨终生!

    “师尊,燕阀到底有什么麻烦?”

    陆沉安静地问道。

    他想到了史书之中轻描淡写,被一笔带过的燕阀灭门惨案。

    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相也许要揭开了。

    是燕天都、燕明诚这对父子练功走火入魔,杀人成狂?

    亦或者得罪了什么世间绝顶?

    “唉,这桩婚事大有蹊跷。”

    魏玉山摇头道:

    “你们这帮阀门真他娘的心狠手辣,太黑了!”

    陆沉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燕阀是被其他几家所灭?

    “究竟怎么回事,师尊说清楚些。”

    魏玉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喉咙,说道:

    “今天傍晚时分,我瞧着王阀的送亲队伍进了城,几十辆大车拖着上百口箱子,硬生生把青石板路面压出了两条辙印。”

    “王中道那头老狐狸,出了名的有钱和吝啬,没想到嫁女儿却这么大方。”

    ”我心下一想,明儿就要离了华荣府,天高任鸟飞,不如做一票大的!”

    陆沉撇了撇嘴,似是有些嫌弃道:

    “原来师尊你还偶尔还客串江洋大盗,做劫富济自己的无本买卖啊!”

    魏玉山咳嗽了两声,他这一次换了张病痨鬼的面皮,看不出脸色如何。

    “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行走江湖,没那么多讲究。”

    “现在带着你小子,还外加一个拖油瓶,为师要不想办法弄点花销,难道以后喝西北风?”

    陆沉嘿嘿一笑。

    他以前喜欢看话本,听评书。

    那些江湖少侠吃个饭,都是几十两、几百两的银子。

    简直挥金如土。

    后来领了二房的例钱才知道。

    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除了出身名门,像六大家。

    或者某个绿林豪强、总瓢把子的子女。

    天生称霸一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儿。

    江湖人多得是穷困潦倒,混口饭吃。

    为了几十两、几百两银子,杀人放火的数不胜数。

    “让徒儿猜猜,师尊肯定是撞破了王阀的秘密?他们要借着婚礼做文章?”

    陆沉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猜那一百多口大箱子里装了什么?不是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全他娘的是兵器铠甲!强弩箭矢!”

    魏玉山吐出一口气,深觉可怕。

    他是老江湖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为了一门入流、上乘武功,抛妻弃子,出卖兄弟的,大有人在。

    可借着女儿大婚成亲的日子,准备灭了自己的亲家。

    这份狠辣,委实出乎意料。

    “不合理,师尊。”

    陆沉细想了一下,摇头道:

    “王阀送亲队伍拢共才多少人?燕阀内外宅院的家丁护院加在一起就有三百多人,一声令下三帮四会顷刻能聚齐上万帮众。”

    “还有四座城门的巡防守卫,鹰扬府的精锐兵马,除非王阀各个都是武道三境的高手,否则怎么灭燕阀?”

    “再说了,王中道是商贾本性,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不惜赔上一个女儿,必然所图更大!”

    “绝对不止一个王阀,要尘事,还得有其他的帮手!”

    魏玉山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道:

    “再加一个齐阀?齐东流好像就在华荣府,还有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伏龙山庄严霜叶?不过鹰扬府那边派平子秋时刻盯着,应当闹不出乱子。”

    陆沉只觉得四阀之间,全是一团乱麻,轻声道:

    “局势尚不清楚,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他忽然想到,昵称小黑的乌金陨铁已经有两天没有来过了。

    燕天都、燕明诚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

    ……

    三林郡。

    城外驿站。

    一排排的帐篷林立,一支支火把照得夜如白昼。

    王阀所带的护卫人数太多,就算把马房清空,也没有那么大地方,根本容不下。

    另外,三林郡守袁珂铁了心,要拦住这帮披甲执锐的门阀私兵,不让进城。

    争吵了许久,谁也不退步,王磐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袁郡守可真是尽心尽职,大晚上还跑到驿站守着我们?燕、王两家是结亲,不是结仇啊,袁大人,何至于此?!”

    王磐五感敏锐,听到动静,抬眼望去。

    正好瞧见身穿官服的袁珂骑马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

    两人穿过夜色,并不进营帐,只在外边绕行。

    “王参军说笑了。深夜寒气重,袁某是怕怠慢了各位,所以过来巡查一下,看短缺了什么,给诸位送过来。”

    袁珂年约五十许,因为练过一段时间的武功,身手仍旧矫健,不显半分老态。

    按理说,他是正四品的郡守,而王磐只是正八品的兵曹参军。

    官大一级压死人,袁珂大了好几级,完全不必这样客气。

    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王磐的那位义父是尚书右仆射,从二品,真正的权臣之位。

    而且他本人还执掌东都巡防,手里握着实权。

    加上四阀的出身,几乎与燕阀长房的几位公子等同。

    种种因素综合下来,反倒是袁珂平白矮了一头,需要好声好气对待。

    “袁大人客气!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们上千位兄弟的吃喝拉撒,总得管一管吧?对了,长途跋涉,气血旺盛,心里燥得慌,想叫几百个姑娘过来耍耍,袁大人能办到吗?”

    王磐冷峻的面庞,忽地升起几分讥诮之色。

    “酒肉粮草已经备齐,稍后就送过来,绝不饿着各位。”

    “至于女人么?三林郡穷乡僻壤,都是些庸脂俗粉,村姑货色,耍着有什么意思,况且几百个着实有些多,凑不出来。”

    “要不然,袁某给你们调上千头山羊过来,听说西域的和尚常用它泻火,说不定参军试了几回,就会喜欢上这种滋味。”

    两鬓斑白的袁珂笑呵呵道。

    他这样的官场中人,怎么可能会被三言两语就给激怒。

    懂得唾面自干,是为官最基本的学问。

    “袁大人,真是见识广,阅历多,连西域那边的事儿都清楚。”

    走到营帐之外的王磐,额角青筋直跳。

    一身气血如火,散发出强烈热力。

    “大人退后,小心别被伤到。”

    默不出声,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踏出一步,挡在身前。

    犹如一块横在江心的坚硬礁石,分开汹涌流水。

    “袁大人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敢问阁下是哪位?”

    王磐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他是武道三境,正在阴符阶段,内息锻炼五脏。

    只差一步,就能蜕变真气,跻身高手的行列。

    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高瘦男子,武功层次还要高出自己。

    “三帮四会,天鹰会,丁柏。”

    中年男子自报家门。

    只见他双手之上,萦绕着一抹白气。

    灵蛇也似,环绕不止。

    “难怪了,袁大人这样提防我等,却敢深夜孤身一人前来,必定是有所依仗。”

    王磐瞳孔收缩,这位天鹰会的高手显然在提醒自己。

    虽然同为武道三境,但两人实力差了一层。

    真气之威力,要远胜于内息。

    “王参军不要多心,袁某年纪大了,走夜路害怕,所以才叫丁先生过来护卫。”

    袁珂一边笑着,一边观察王阀就地扎营的情况。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睡觉不卸甲,巡逻守夜自有章法。

    这样的精锐士卒,用来送亲?

    “袁大人,你看出什么来了?”

    王磐双手抱胸,仿佛有恃无恐。

    “早就听说王阀主治家如治军,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袁珂心里顿觉不妙,勒住缰绳,打算调转马头。

    “丁先生,咱们还是给王阀的诸位找山羊去吧,免得他们憋坏了。”

    王磐冷笑道:

    “袁大人,你还是留下吧。”

    “自个儿出城,省了我们许多功夫!”

    他脚下猛地一跺,泥地下陷,尘土飞扬。

    借着这股反冲力道,身形如飞鸟凌空,抽刀杀向骑在马上的袁珂。

    “果然有鬼!”

    丁柏早有防备。

    真气布于指掌之上,化为鹰爪,横空一击。

    他当真无愧于“鹰王”之名,身形之快,攻势之凌厉,叫人意想不到。

    只在一个弹指间,就闪到在王磐的面前。

    “生擒下你,再跟阀主报信!”

    丁柏很是自信。

    真气与内息的差别,就像生铁和精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

    王磐鼓足内息,足以断金切玉的锋锐一刀。

    落到丁柏的面前,简直脆弱无比。

    左手绽开一条条青黑大筋,灵蛇也似的真气喷吐而出,硬生生抓住那口长刀。

    两指搓动,“崩”的一声,四分五裂。

    右手更是毫不容情,按向王磐的手腕,要将其扭断。

    “还请严庄主出手!”

    王磐往后掠去,同时出声大喊。

    严庄主?

    丁柏心下一惊。

    忽地。

    听到劲风乍起。

    他足下一点,泥土炸开。

    可仍然是晚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雪亮刀光,充斥丁柏的视线。

    仿佛天地之间!

    只此一刀!

    撕拉!

    人在半空之中。

    尸首分离。

    凌厉的刀光先至,那道人影方才现身。

    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衫,鬓角有两缕灰白发丝的陌生男子。

    他双手负后,并不佩刀,有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伏龙山庄!严盛!”

    看到丁柏连一招也挡不住,袁珂连逃跑的心思也没了。

    “是杀,是留?”

    那个陌生男子并不理会,轻声问道。

    “这人是燕阀肱骨,留他不得。”

    王磐低眉顺眼道。

    “好。”

    被叫做严盛的陌生男子点头。

    而后。

    看向袁珂。

    这位三林郡太守只觉得脖子微微一疼,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视线忽然颠倒。

    天旋地转。

    大好人头滚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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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132/ 第一时间欣赏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作者:白蘸糖所写的《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为转载作品,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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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介绍:
生来二十八大限的盖世魔君;
刀剑痴狂的天外飞仙;
破山伐庙的初代天师;
群妖俯首的招摇山主……
皆为陆沉一人也!
悠悠万古!
我当为共主!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