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TXT下载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全文阅读

作者:白蘸糖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txt下载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炼血成丹,降伏绝学

    “好可怕的刀法!”

    王磐心中震骇。

    只用眼神就能杀人。

    这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武道境界。

    伏龙山庄位列六大家。

    曾经上过两次兵器谱的名刀榜。

    数百年之前的严天鲸。

    这一代的严盛。

    他们所修的绝学武功,号称“断命一刀,光寒天下”。

    发乎于心,无声无息,鬼神莫测。

    “严庄主,你接下来是同我等一起攻下三林郡,还是……”

    王磐态度客气。

    他着实被震住了。

    自己以前听说六大家高手如云。

    其中以伏龙山庄、子午剑派、悬空寺最为出名。

    后面两个。

    一者守着川蜀之地。

    一者紧闭山门不问世事。

    故而。

    大业天下近五十年。

    让严盛一人占尽风头。

    那时候的王磐还有些不服气。

    这人有什么资格称得上世间绝顶?

    “是我见识短浅了。”

    如今的王磐想道。

    “我答应齐尚西出三刀,刚才已经用了两刀,还有谁要死?”

    严盛淡淡问道。

    “这……晚辈一时之间也想不出。”

    王磐低头道。

    他心里有太多想杀的人。

    比如娶了元秀的燕寒沙!

    那个除了出身什么也没用的长房二公子!

    还有深居简出的燕天都!

    这人是燕阀的主心骨,只要他一死,打下华荣府的成算又多了几分!

    三帮四会的兆应求!

    鹰扬府的平子秋!

    数不胜数!

    可武道五重天的世间绝顶。

    哪能随意使唤。

    即便齐阀与伏龙山庄世代交好。

    也是花费极大地功夫。

    才请动了这尊煞星。

    “你慢慢想,不着急。”

    严盛面无表情。

    身形如电。

    如鬼神一般。

    消失于夜色之中。

    “这就是真正的武道顶峰?”

    王磐松了一口气。

    他都不敢看严盛的那双眼睛。

    生怕有所怠慢。

    从而被一刀枭首。

    “来人,除了他的衣物,拿令牌进城!”

    王磐发号施令。

    他本想着。

    等到夜色再深一点。

    自己就率兵佯攻。

    然后请求严盛出手,杀入郡城之中,拿下袁珂。

    没成想,这人主动送上门来。

    “呵,聪明人有什么用?你若是个愚笨的庸人,放我们进华荣府,也就不用死了。”

    王磐冷笑了两声,望向府城的方向,眼中充斥寒意。

    ……

    ……

    燕阀。

    百草书屋。

    身材枯瘦的燕大管家走进其中。

    望向坐在太师椅上的燕明诚,态度恭敬道:

    “大公子,老奴有急事想要禀报阀主。”

    燕明诚埋头翻着某本书,过了片刻,方才抬头问道:

    “父亲闭关练功,正是紧要时刻,不能被打扰。”

    “二弟现在执掌长房,可以让他解决。”

    燕大管家似乎在斟酌词句,缓慢道:

    “恕老奴直言,二公子满心都想做成与王阀的这桩婚事,恐怕无法合情合理的做出判断。”

    燕明诚好似充耳不闻,没有做声。

    换成以往,他绝对会趁机表现自己。

    好生询问一番,博取这位老管家的支持和信任。

    可现在不用了。

    “大公子!”

    燕大管家加重了语气。

    “老奴觉得明天的大婚之日也许不会顺利,王阀带了一千六百名披坚执锐的护卫,驻扎在三林郡。”

    “齐东流和严霜叶都在华荣府,加上伏龙山庄才跟燕阀结仇,其中恐怕有诈,需要小心提防!”

    “所以,还请大公子把阀主请出来主持大局!”

    燕明诚终于抬头,把目光从那卷《天命论》移开。

    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燕大管家,看上去极为平静。

    “你是燕阀之中,除了我和父亲,第三个知道本公子有过奇遇,以及绝学武功存在的人。”

    “按理说,为了保密,燕管家你应该要跟那三十个死士一样,被处理掉。”

    “但父亲向来视你为左膀右臂,心腹之人,没有下手。”

    燕大管家皱纹挤成了一团,发自内心感激道:

    “阀主的恩情与宽宏,老奴铭记五内,从没有忘记。”

    燕明诚摇头道:

    “那你就不该惊动父亲的闭关,耽误真正的大事!”

    “一门绝学武功,天下武人梦寐以求的至宝,比起什么联姻成亲,什么门阀争斗都重要的多!”

    “齐尚西官位最低,内史侍郎,正四品而已,凭什么与燕、王、杨三家并列,甚至骄横无比?”

    “因为他背后有伏龙山庄,有一个武道五重天的严盛!”

    “鹰扬府的十万兵马冲杀过去,可以踏破江湖六大家。”

    “可却挡不住任何一位世间绝顶,取走统率大军之人的性命。”

    燕大管家沉默下去。

    犹豫许久。

    最后还是说道:

    “绝学深奥,一时半刻未必能参悟多少。”

    “若是齐阀、王阀真的怀有异心,图谋华荣府的偌大基业。”

    “二少爷没有察觉,万一被这帮贼子做成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燕明诚似是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放下那卷讲述天命魔教八大绝学的珍稀残本。

    “好吧,既然你那么忠心,我就带你去见父亲。”

    燕大管家露出喜色,躬身道:

    “多谢大公子!”

    燕明诚站起身,走出百草书屋,没过多久就到了那座藏有暗室的庞大假山。

    “对了,你以前还抱过我是么?很小的时候,五六岁的样子,我刚开始习武练拳,每天要站一个时辰的桩。”

    这位笑容温和的长房大公子,忽然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有这回事,那时候大公子练得辛苦,晒得几乎要昏过去。”

    燕大管家沟壑丛生的脸颊上,浮起一抹小心地笑意:

    “老奴看得不忍心,擅作主张抱着大公子到阴凉的地方休息了一阵子,后来还因此被阀主罚了。”

    燕明诚似是很满意,点头道:

    “很好,你对我有几分关心,很合适。”

    燕大管家听到这番没头没尾的古怪话,显出一丝疑惑。

    然而,燕明诚没有再出声。

    扣动机括,打开暗门。

    “父亲就在里面,进去吧。”

    燕大管家往里面走,下了十几级台阶,过了一条甬道,这才进到暗室。

    四面墙上镶嵌着斗大的夜明珠,光照充足,亮如白昼。

    “阀主……”

    他扫视一圈,随即瞪大眼睛,里面填满了惊恐。

    往日威严俱足的燕天都,已然不成人形!

    两只手齐腕断去,脸上遍布血污。

    两个发黑的空洞眼眶收缩着,好似盯着某处。

    全身的血肉宛若被抽干,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

    像一具半死不活的骷髅!

    被人摆在那张黄花梨木软榻上。

    苟延残喘。

    “大、大公子,你做了什么?”

    燕大管家不敢置信,扭头看向嘴角噙着笑意的燕明诚。

    那张温和的脸庞,此时犹如最可怕的妖魔。

    “练功而已。”

    燕明诚微笑道。

    “你不是担心燕阀么,来,助我修行,等我更进一步,什么王阀、齐阀,什么伏龙山庄,什么严盛。”

    “统统都是血丹罢了!”

    他伸出了藏于袖中的右手。

    燕大管家瞳孔紧缩。

    更为震惊。

    只见燕明诚的那只手掌,青筋毕露,血管缠绕。

    好似被剥掉了外面的皮肤,其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吸摄之力。

    “这就是绝学武功?”

    燕大管家瞥了眼生不如死的阀主,再看向丧心病狂的大公子,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炼血手,《种玉功》的第一个蜕变。”

    燕明诚望着那只鲜红的手掌,仿佛欣赏最完美的作品,充满痴迷。

    “我以后只要杀人,不断地杀人,然后吃掉他们所化的血丹,就能成为天下第一!”

    “世上还有比这更厉害、更速成的武功吗?严家的断命刀,悬空寺的梵我大手印,子午剑派的撼天锋?都不如它!”

    燕大管家看到阀主的凄惨样子,一时间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大公子,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心神被绝学武功所控制!再这样下去,迟早都要沦为‘武痴’!”

    “老奴生是燕阀的人,死是燕阀的鬼,一身血肉喂给大公子又有何妨!”

    “只是,这绝学武功不能再练了!”

    燕明诚怔住了,似是心中有所触动,问道:

    “你真的自愿被炼成血丹?”

    燕大管家重重地磕头,真心实意道:

    “老奴死不足惜,只求大公子回头是岸!倘若成了武痴,一辈子都是那门绝学的奴仆!”

    “燕阀不能倒啊!没了阀主,大公子你就要撑起这份基业!”

    愣了片刻,燕明诚好似清醒了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他连忙走过去,扶起跪地不起的老管家。

    “你说得对,我应该降伏这门绝学,而不是让它控制我!”

    看到大公子好像恢复神智,燕大管家大喜过望。

    可他脸上的笑容只浮现了一瞬间,便就彻底凝固。

    “你……”

    燕明诚按住老管家的肩膀,嘴角咧开,面色扭曲而疯狂:

    “蠢货!三言两语就想让我放弃一门绝学武功?你说《种玉功》控制了我?天大的笑话!”

    他一把撕开衣服,露出胸口。

    中间的层层血肉被剥离出去,只有一块乌金陨铁放在中间。

    仿佛彻底融入进了躯体,不可分割。

    “看到没有,我早已降伏了这门绝学!它彻底归顺于我!血丹!需要更多地血丹!”

    燕明诚近乎咆哮。

    右手指甲陡然变得尖锐,狠狠地刺入那具枯瘦的身躯。

    血肉、真气……

    顷刻之间,一切都被炼化,最后化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丸。

    “大公子……”

    燕大管家彻底断绝了生息,干瘪的皮囊飘落而下。

    临死之前,他脸上仍旧带着深重的痛惜。

    似乎,很后悔让大公子得到那番奇遇。

    “还差五颗血丹,就能开辟气海了。”

    燕明诚大口吞服而下,像是磕了猛药一样,沉浸在飘飘欲仙的极乐仙境。

    融进胸口的那块乌金陨铁,焕发着浓郁的光晕。

    一个又一个的龙蛇文字,好似烙印在皮肤上。

    “父亲,等着吧,我很快便是武道四境了。”

    燕明诚认真而诚恳的说道。

    “八骏四秀,六大家,靠山王……一个个都会被我炼成血丹,哈哈哈!”

    坐在软榻上的燕天都说不了话,嘴唇无声张合,空洞的眼眶流下两行血泪。

第六十一章 大喜之日,上门吃席

    “疯了,这人已经彻底被绝学所控制,迷失心智!”

    魏玉山移开目光,面色凝重。

    仔细地把从假山暗室看到的一切,转告给陆沉。

    此前。

    他和自家徒弟讨论了许久,决定先把《种玉功》拿到手。

    然后,等天一亮。

    燕阀迎亲,婚宴开席,就找机会远离华荣府。

    无论是四阀争斗,亦或者其他的事端。

    魏玉山和陆沉这对师徒,都不想沾惹半分。

    前者打算好生培养乖徒弟,重振天命魔教的往日荣光。

    后者则把全部心思放在几百年前出世的正道之法,还有那座四万八千门武功的藏法楼上。

    于是,依靠着潜龙九形的藏形敛息功效,一大一小两人来到百草书屋。

    偷听到了燕明诚和老管家的对话。

    再跟到假山暗室。

    魏玉山所修绝学武功,乃是《四象天书》。

    分为“苍龙之心”、“白虎之魄”、“玄武之体”、“朱雀之灵”四个层次。

    其中,练成苍龙之心,可得到第一个蜕变。

    名为“天视地听”。

    魏玉山正是用了这个法子,全程目睹燕明诚的疯狂行为。

    “难怪都说天命魔教八大绝学,《种玉功》最奇诡。”

    “我练《四象天书》,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

    “这人显然没救了,绝情绝义,彻底沉沦,走火入魔了。”

    考虑到燕明诚凝聚魔种,可以感知天地万物的无形波动,待久了很容易被发现。

    魏玉山立即带着自家徒弟,退到阀主所在的雅言居。

    “《种玉功》竟然这么危险?”

    陆沉想起态度亲昵的乌金陨铁,似乎难以理解。

    怎么同样的武功,落到不同的人手里。

    差距会这么大?

    他也有过一次走火入魔,可造成的影响微乎其乎,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魏玉山似乎看出自家徒弟的心思,语重心长道:

    “武功品阶越高,越要以莫大的定力、毅力降伏其心,方能保证不会走火入魔,迷失自我。”

    “若是天赋心性不足,什么绝学、神功、宝典就是致命的毒药。”

    “你的根骨乃是赤色绝顶,所以感受不深。”

    “但千万不要因此骄傲自满,天底下唯有先天道胎才能无惧入魔危险,其他的功体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

    陆沉颔首,转而问道:

    “师尊,现在该怎么办?你能制得住燕明诚吗?”

    魏玉山微微沉吟,认真答道:

    “若只是杀他,为师有八成的把握。”

    “虽然这个长房大公子用自身做鼎炉,把绝学武功吞吃了进去,凝聚魔种,炼化血丹,极大地提升实力。”

    “但是境界差距摆在这里,没有开辟气海,就无法吸收天地精气,洗练肉身,差了不止一筹。”

    陆沉眸光闪烁。

    师尊的言下之意。

    是击杀不难。

    可想要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一举成擒很难做到。

    魔种诡异莫测,本就有料敌机先的神妙威能。

    越是危险的厮杀,九死一生的局面。

    越能激发潜能,临阵突破。

    “那就不管燕明诚,既然王阀、齐阀勾结在一起,让他们去应付好了。”

    陆沉眸光凝定,轻声道:

    “师尊,我去把玉丫头带出来,然后……坐山观虎斗。”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现出亮光。

    ……

    ……

    这个夜晚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可无论如何。

    黎明始终都会到来。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燕寒沙的住处,七八个妙龄婢女给他打水洗漱、服侍穿衣、打理仪表。

    莺莺燕燕,围做一团,好不热闹。

    “二公子今天要做新郎官儿,可得精神点!”

    “你个骚蹄子,昨儿死命缠着本公子,跟个烈马一样……我一身精气神还不都是泄在你身上了。”

    “二公子厉害得紧,再烈的胭脂马不也被你降服了。”

    “对啊,对啊,那王阀千金天仙似的人儿,照样给二公子治得服服帖帖。”

    “以后就是主母夫人了,可不能乱嚼舌根。”

    “……”

    屋子里,那些忙活的婢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不亦乐乎。

    燕寒沙也没有制止,他向来自诩风流,怜香惜玉。

    但凡遇见姿色出众的女子,恨不得立刻凑上去,表现一番。

    “行了,今天本少爷得去迎亲,以后再收拾你们。”

    燕寒沙望向镜子里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不由得大为满意。

    想到大哥这般努力,又是刻苦练功,又是出仕做官。

    最后却敌不过自己有一桩好姻缘。

    他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大步走出门去。

    经过这两天的装点。

    燕阀内外宅院,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父亲,大哥……今天这样的大喜日子都不出面吗?”

    燕寒沙觉得有些古怪。

    他找了一圈。

    雅言居。

    百草书屋。

    还有娘亲那边。

    都没寻见人。

    “连管家也不见了?”

    燕寒沙皱紧了眉头,心中升起恼怒。

    “等会儿怎么迎接各大门阀,还有六大家的客人……”

    他认为父亲、大哥等人,对于燕、王两家联姻不够重视。

    “二公子,宾客都到了。”

    “齐阀的东流先生,六大家的各个头面人物,三帮四会……已经准备入席了。”

    “王阀的送亲队伍吹吹打打,刚过了内城的东街。”

    燕寒沙穿着一身大红衣袍,十足的新郎官打扮立在门口。

    手底下办事得力的几个仆从,逐一把消息传回。

    等到申时一刻,号炮连声鸣响。

    从燕阀开始,几条长街大摆流水宴席。

    只要说上几句吉祥话,就能入席白吃白喝。

    整个华荣府好似被唤醒了一样,人山人海挤成一团。

    道喜祝贺之声连绵不绝,显得热闹非凡。

    没过多久,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的王阀千金下了八抬大轿。

    燕寒沙望着跨过火盆的娇俏身影,内心激动无比,连忙牵住玉手,准备拜堂。

    他觉得自己握住的,不是即将过门的妻子,而是燕阀之主的大位!

    “且慢!”

    靠近大堂的席位上,有一道身影忽然起身。

    身着黑色长衫,面容阴鸷,与此前在河间坊闹事的严独浪有几分神似。

    “严霜叶!今日是燕、王联姻,大喜之日,你莫要生事!否则伏龙山庄也保不住你!”

    坐在对面的一条魁梧大汉厉声喝道。

    “燕二公子成亲,我自然是诚心祝贺。”

    严霜叶并不把这份警告放在心上,淡淡说道。

    “可我大哥死在河间坊,身为他的亲弟弟,身为伏龙山庄的真传,一滴血,一颗头的规矩,自然要守!”

    “不如这样,二公子你继续拜堂,我去找三公子算一算杀兄的那笔账。”

    兆应求离开席位,走到那一桌,眼中寒意深重:

    “严独浪死在河间坊,你要寻仇,找我便是,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今日是二公子的大喜日子,见血不好。干脆让在场各位做个见证,约下时间,擂台之上见生死。”

    严霜叶冷眼扫过众人,忽地笑道:

    “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看就现在好了。”

    他右掌如刀,直切而下。

    摆满珍馐佳肴的宽大圆桌,登时裂成了两半,各色酒菜撒了一地。

    “你敢放肆!”

    兆应求自然不会容忍,一掌拍出,气浪排空。

    几个弹指之间,连环打出七记,罩住严霜叶的全身要害。

    两人都是武道三境的层次,先后对攻,拳掌碰撞,闹得大乱。

    “平子秋,点齐鹰扬府的兵马,动用强弓强弩,调派重甲精骑,把内外围个严实!我看伏龙山庄有多少滴血流!”

    看到自己的拜堂成亲被搅和了,燕寒沙勃然大怒。

    那条魁梧大汉轰然应诺,准备发信。

    却听到一阵嘈杂声音。

    几个手持棍棒、刀剑的家丁护院,“嘭”的摔了进来。

    “某家单阔海,前来给燕二公子贺喜。”

    面皮泛紫的昂藏大汉迈过门槛,笑问道:

    “单某应该没有来迟,赶得上这桌宴席吧?”

第六十二章 四方斗力,一念化魔

    家丁护院倒成一堆,砸进正厅大堂的空地。

    面皮泛紫,威严凛然的昂藏汉子,好似浇铸的铁塔立在门口。

    后面还跟着两人。

    一个赤发黄须,两臂奇长,背着半人高的铁胎大弓。

    一个面圆耳大,鼻直口方,好似出家的和尚,单手拎着几百斤重的月牙铲。

    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平天寨的乱……好汉!”

    有老江湖认了出来。

    “紫面天王!单阔海!”

    身形威猛的平子秋直接叫破几人的名字。

    “神弓徐成昌,怒金刚付云鼎……一帮大寇乱匪!”

    “今日既然来了华荣府,恐怕容不得你们走了!”

    出手抢攻的兆应求衣袍猎猎,如云龙腾空。

    几个转折,落到战圈之外。

    他怒目看向严霜叶,又瞥了一眼单阔海等人,冷笑道:

    “好个伏龙山庄!我说怎么有胆子敢在燕阀闹事,搅和二公子的大喜之日,原来是跟平天寨串通一气,意图不轨!你们是要谋反么?”

    严霜叶愣了一下,下意识望向齐东流。

    似是疑惑,齐阀怎么把平天寨找来了?

    “兆帮主言重了,伏龙山庄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跟绿林道上的豪强有瓜葛!”

    “依我看,单天王应该冲着天命魔教的传人而来!”

    齐东流心中一突,连忙打圆场道。

    平天寨那伙乱匪,往日只在东山、南河两府肆虐横行。

    若无要事,不可能跑到华荣府搅局!

    单阔海出场,让本就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陷入僵持。

    燕阀和王阀结亲,伏龙山庄和齐阀闹事。

    两帮人斗起来,尚且算是内乱。

    可平天寨的绿林豪强,他们早已打出造反的旗号。

    谁要沾上半点关系,毫无疑问会被扣上谋逆大罪的这顶帽子。

    虽然说,大业朝廷气数已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靠山王一日不倒,龙武军一日还在。

    四阀和六大家,只敢在背后搞点小动作。

    毕竟,枪打出头鸟。

    第一个起兵举事,割据称王的,必然会被天下共击。

    “某家只想讨一杯二公子的喜酒,然后……再跟大公子聊一桩‘旧事’。”

    单阔海似乎并不奇怪,为何燕、王联姻,齐阀和伏龙山庄不肯罢休。

    他大步走进摆满五十几桌婚礼宴席的宽敞空地,旁若无人。

    丝毫不把三帮四会,几家门阀的高手放在眼里。

    “好胆量!一个个都是无法无天之辈!”

    新郎官燕寒沙气极反笑道。

    他没想到自己成亲大婚的日子,这帮人全部跳了出来,扰得内外宅院鸡犬不宁。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混合着闷雷似的踏步动静传遍燕阀。

    除却在场的平子秋,兆应求,另有五条身影闪现而至。

    其中一人,正是此前在河间坊露过面的怒海帮主谭三阳。

    只见他中气十足,高声喊道:

    “二公子莫要生气,谭某率众而来,老早就把宅子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内有八百帮众,各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手!”

    “外有三千精骑,强弩硬弓俱已备好!”

    似是为了响应谭三阳,刀枪碰撞,连成一片,发出铿锵之声。

    燕阀几代人经营华荣府,豢养私兵,屯田练军,割据一方。

    加上亲手扶持了三帮四会这等江湖势力,底蕴不容小觑。

    此前,伏龙山庄突然发难,齐阀作壁上观,单阔海强闯登门……一切来得太快!

    加上身为阀主的燕天都不见踪影,没人主持大局。

    这才有种岌岌可危的势弱之感。

    “好!谭帮主前来援手,本公子感激不尽!”

    燕寒沙说了一句场面话,把王阀千金护在身后,昂首挺胸道:

    “请各位做个见证,今天是伏龙山庄、齐阀联手,见我父亲闭关不出,想要欺压小辈,搅乱婚礼。”

    “在座的宾客,大半都是我的长辈、我的叔伯,让你们见笑了。”

    他踏出一步,看向鹰扬府头号猛将平子秋,发号施令道:

    “严霜叶要找我三弟平昭报杀兄之仇!伏龙山庄有一滴血,一颗头的规矩,燕阀也有来犯者必诛的规矩!平郎将,此人交给你了!”

    守住大门的谭三阳闻言,直接命人抬来一杆熟铜精铁混合铸造的乌黑长槊。

    双手握住,猛地一掷,传给平子秋。

    这条威猛的大汉气力惊人,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将其稳稳拿住,身形没有半分晃动。

    不愧是换血八次,两臂具有二虎之力的武道高手。

    严霜叶也不甘示弱,伏龙山庄的一众弟子捧刀而上。

    “三帮四会,除了天鹰会的丁柏,其他人都在。”

    燕寒沙自觉地独当一面,声音更为高昂:

    “给我拿下平天寨的几名匪首!八骏四秀,名声在外!”

    “诸位好汉无论是生擒,或者斩首,只要能做到!”

    “我燕寒沙保证,让父亲为他上书请功!”

    “赏白银万两!赐良田千顷!”

    三帮四会的众人似是意动,纷纷取来兵器,提刀握剑,成品字形围住了单阔海等人。

    江湖人平常嘴上骂着朝廷鹰犬,可真要有机会穿上官服,谁会拒绝?

    武功再高,那也只是一介草民。

    伏龙山庄的严盛,五重天的世间绝顶,照样要给四阀几分面子。

    一人威震一国,一人横压一域。

    这样的人物,还从未有过。

    “跟你们动武没劲,这位使长槊的好汉,倒是个好对手。”

    单阔海神色自若,望着气血如虎,武道三境的平子秋,浑然不把兆应求等人放在眼里。

    平天寨里,只论气力、气血,只有秦元龙能够与他比肩。

    都是换血八次,力能扛鼎的猛汉。

    罗云那小子稍微逊色一筹,不过七次。

    “单天王自视甚高,怕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兆应求乃是一帮之主,身居高位,说一不二的厉害人物。

    哪怕八骏四秀,紫面天王的威名轰传数府之地。

    “给门阀大族当狗,也能自称英雄?未免贬低了这二字的分量。”

    单阔海摇头道。

    “啸聚山林,裹挟流民,杀官造反,劫富济贫就是英雄了?反贼而已!”

    兆应求不愿争辩,脚踏七星步,身形如游龙,双掌直取单阔海的双眼。

    这一招势如闪电,绝不容情。

    澎湃真气藏而不漏,有着摧筋断骨的莫大威力。

    只要中了,两指勾出眼球,再往里面一搅,头骨都要被震裂。

    江湖上比武厮杀,向来是阴狠毒辣,无所不用。

    “呵!”

    单阔海笑了一声,不闪不避。

    五指合拢,砂锅大的拳头往前一递。

    砰!

    好似当空打下霹雳!

    凶猛的力道撕扯气流,不管不顾砸向兆应求的胸口。

    “这人不要命?”

    兆应求悚然一惊。

    这位威名不输秦元龙的单天王,摆明了是以命换命的凶悍打法。

    他若不挡,铜锤也似的拳头打实了,自己当场气绝。

    对方最多损失一对招子,做个瞎子。

    划不来!

    心下犹豫,身法就迟滞了一瞬。

    “贪生怕死,不足为惧!”

    单阔海踏出一步,硬生生在打磨光滑的长条青石上踩出明显脚印。

    力道再强三分!

    “挡不下了!”

    兆应求身法灵动,双掌收势,往后一掠。

    好似云龙摆尾,倏然而退。

    “要遭!”

    右手握住长槊,魁梧壮硕的平子秋面色一变。

    他是军中猛将,眼光敏锐,看出端倪。

    单阔海那一拳去得不快,让兆应求以为好躲。

    其实不然。

    只见霎时之间,向后退去的一袭蓝袍,犹如被隔空击中。

    布满真气的周身,陡然发出鞭炮似的炸响。

    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百步神拳无影踪,连这句话都没听过!这贼厮还敢跟单二哥放对,真是找死!”

    付云鼎嗤笑道。

    平天寨谁人不知,单阔海练得是上乘武功百步神拳,最擅长隔空发劲,与之交手,要格外小心。

    倘若兆应求刚才不退,而是灌注真气,以刚猛对霸道。

    自然能够察觉,加以格挡。

    可他气势弱了一头,心存闪避的念头。

    收势的一瞬间,单阔海抓住机会。

    打出的劲力猛然爆发,一招就败了武道三境的兆应求。

    “单天王且慢!”

    平子秋挥动长槊,宛若乌黑蛟龙腾空而起,震得气流激荡。

    从半路杀出,横击单阔海。

    他可不能坐视兆应求死在铁拳之下。

    “你挑错了对手,严某人就站在这儿呢!”

    瞧见平子秋悍然出手,严霜叶自然不会放过大好机会。

    一口雪亮的百炼长刀颤动,发出刺耳嗡鸣。

    当头斩下!

    “卑鄙小人!你敢!”

    三帮四会的第二号人物,白浪帮主邹遂大喝道。

    戴着护手的一双铁掌拍去,带起猎猎风声。

    说来也奇。

    江湖中人,但凡能用刀剑、使兵器的。

    多半出自名门正派,有传承根底。

    三教九流一般都是拳掌擒拿的手上功夫。

    或者出其不意的下毒、暗器旁门技艺。

    平子秋挥动长槊,狂猛的力道抽爆大气,逼退了紫面天王单阔海。

    伏龙山庄的严霜叶一刀斩出,却被邹遂用铁掌拦下。

    齐阀主事的齐东流也不再掩饰,取出玄铁锻造的扇子直取守在门口的谭三阳。

    顿时。

    三方人马战作一团。

    拳掌交击,真气排空,把宾客逼到角落。

    待在正堂大厅的燕寒沙,他早就被一群帮众保护起来。

    看到那些二境、三境的高手各自厮杀,二公子的脸色阴沉,这桩婚事显然被搅黄了。

    动静那么大!

    父亲、大哥他们还不出面?

    燕寒沙无语至极,勉强按下心中的烦闷,好声安抚还未拜堂的妻子:

    “元秀,我们退到后院去,若是平子秋拦不住人,等下就叫鹰扬府的兵马冲杀进来,万箭齐发之下,武功再高也要毙命。”

    凤冠霞帔,罩着红巾的王阀千金柔声道:

    “这些客人怎么办?万一被误伤了……”

    燕寒沙眉宇之间闪过一抹不耐烦,却仍是温柔道:

    “事急从权,也没有办法。”

    “不知道燕大管家去了哪里?他若在的话,就可以持虎符调动巡防营的守卫,然后叫周遭各郡的驻兵进城。”

    “这些绿林豪强再凶横,对抗不了大军!”

    听到喊杀阵阵,王阀千金似是害怕,靠进燕寒沙的怀里:

    “郎君,你可要护着我。”

    这一声娇声软语,直接让燕寒沙骨头都酥了半边。

    他搂住美人,就要往后退去。

    可还没走两步,胸口便是一阵刺痛。

    利刃穿透华服、血肉,插进最里面的心脏。

    这一下又快又狠,让燕寒沙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低头望着已经过门,还未拜堂的妻子,满脸不解。

    用尽力气抬手扯下了那块红巾,露出一张温婉秀丽的如玉脸庞。

    “元秀……为什么?”

    王阀千金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前一送,鲜血汩汩流出,侵染了新郎官的大红袍。

    她眨着一双明眸,春水荡漾,看不出丝毫冷意。

    “从来没有什么燕、王联姻,而是王、齐结亲。”

    “王阀在东都有钱粮兵马,齐阀在西山、阳关一块根基深厚,还有伏龙山庄作为倚靠。”

    “我爹是商人,从小到大都说做生意要货比三家。”

    “齐阀早就找上门,结亲的诚意比燕阀更重。”

    “齐尚西愿意让出一门绝学武功,参悟三次的机会,加上秘不外传的铸兵之术,作为彩礼。”

    “可惜,齐四公子迎娶的是芝兰。”

    “因为她年纪小,藏不住事。”

    “应付燕阀,只能由我来。”

    燕寒沙气血流失,感受一股无边的冷意。

    他想要呼救,喊叫。

    可那把匕首插在心头,每进一分,刺痛就增加一分。

    “不要轻举妄动。”

    王元秀轻声道。

    她埋头缩在燕寒沙的怀里。

    在外人看来。

    就像是小两口之间窃窃私语,你侬我侬。

    “你想得到什么?”

    燕寒沙屏住呼吸,艰难地问道。

    “虎符!可以调动鹰扬府兵马,让巡防营打开城门的印信!”

    王元秀握紧匕首没有松手。

    “王磐……送亲队伍……你们想攻打华荣府!”

    燕寒沙终于想明白了。

    此前。

    老管家提醒他,齐阀不怀好意,有可能借伏龙山庄这把刀妄生事端。

    严霜叶公然发难,是为了牵制注意力。

    好让王元秀有机会劫持自己,拿到阀主才能执掌的虎符印信。

    “本来以为不会太容易,燕天都武功不差,对他下手要更费心思。”

    王元秀慢慢挪步,退到正厅的后面。

    “结果长房就你一个人,省了许多事。”

    燕寒沙如坠冰窟,这是预谋已久的周密计划。

    王、齐两家准备先下手为强,灭掉燕阀?

    他们要举兵起事,趁乱谋反!

    业景帝巡游东都,大名府内里空虚。

    从华荣府出兵,日夜行军,五日就能到!

    “虎符印信……没在我手里。”

    燕寒沙拼命转动脑筋,打算拖延时间。

    “你拿不出来,那就要死。”

    王元秀手腕微动,匕首刺得更深了。

    相互依偎的两人退到后堂,却看到一道陌生的身影。

    “二弟,看到你真好。”

    那人用暗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燕寒沙,露出由衷的笑容。

第六十三章 燕阀满门皆余孽

    “大哥!”

    燕寒沙看清那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升起一抹惊喜。

    哪怕之前为了争权,两兄弟斗得很凶。

    可再怎么说,也要比外人亲近得多。

    尤其是在自家性命岌岌可危的情况下,燕明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僵硬脸庞,似乎都显得生动许多。

    “燕明诚!”

    王元秀瞳孔一缩,左手扼住燕寒沙的脖颈,右手握紧匕首,以此做要挟。

    燕阀之中,目前最有威望的两人迟迟没有出面。

    燕天都沉迷练功,燕明诚闭门不出。

    这对父子没在,只靠燕寒沙一个人完全镇不住场子。

    她知道以后,简直激动不已。

    感觉就好像是老天爷都在帮自己一样!

    倘若有阀主坐镇,长房大公子掌权,三帮四会、鹰扬府,只怕会迅速赶到。

    严霜叶就没有那么容易闹将起来,挟持燕寒沙的计划更难成功。

    “二弟,这就是你刚过门的妻子吗?”

    一身血污的燕明诚抬头问道。

    那双暗红的眸子充满邪性,叫人不寒而栗。

    “大哥……燕阀有难!快去请父亲出关!”

    燕寒沙没顾那么多,见到燕明诚出现,心里凭空涌现一股胆气,放声喊道。

    “你抓了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是想要用他当人质?”

    燕明诚充耳不闻,看向面露紧张的王元秀。

    “没错!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捅穿他的心脏!”

    这位王阀千金也是武道一重天的入境武者,绝非那种见血会被吓晕的大家闺秀。

    如今,帮众护卫都在正堂大厅跟伏龙山庄弟子厮杀缠斗。

    后堂之中,唯有他们三人。

    “谋杀亲夫,好狠的心肠!”

    燕明诚声音有些嘶哑。

    “二弟放心!大哥一定为你报仇!”

    燕寒沙失血过多的苍白脸色,顷刻变了样子,连忙叫道:

    “大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能置我于死地啊!寒沙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大哥争夺阀主之位!若有违反,天诛地灭,粉身碎骨!”

    燕明诚摇头道:

    “你不要怕,大哥会让这个毒妇陪葬,还有王阀、齐阀、伏龙山庄!只要大哥练成绝学,迟早都会叫他们加倍奉还!”

    王元秀听到这位长房大公子这么说,知道手里的人质再无用处。

    当机立断,拔出匕首,一掌打在燕寒沙后背。

    只见大红喜袍飘荡而起,往外面掠去。

    凤冠跌落,珠钗崩散。

    “往哪走啊!弟妹!”

    燕明诚不慌不忙,用剥掉皮肤的赤红右掌接住二弟。

    扎在心口上的匕首拔出,一道血泉喷溅而出。

    “大哥……救我……”

    燕寒沙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开来。

    血肉、内息、所有精气,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还差两颗血丹!”

    燕明诚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呼救的燕寒沙。

    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同父异母的弟弟化为皮囊枯骨。

    而后。

    足下发力!

    好似离弦之箭!

    王元秀冲到正厅大堂,高声喊道:

    “大公子杀人了!郎君、郎君被他……”

    这位王阀千金扯着嗓子声嘶力竭,作出惊恐之状。

    无疑是要把这盆脏水泼在燕明诚的身上,让局面变得更乱。

    可她还未说完,胸口便是一阵剧痛。

    低头看去,竟有一只筋肉分明的血红手掌穿过。

    “下去陪寒沙吧,他很想念你。”

    如同妖魔的低语,从身后缓缓响起。

    温婉秀丽的王阀千金,年轻饱满的青春躯体。

    仿佛融掉的蜡油,血肉筋骨化得一点不剩,只余下干瘪的皮囊。

    目睹这一幕的护卫帮众都惊呆了。

    满身血污,右掌赤红,披头散发的燕阀长房大公子。

    散发出一种完全不似活人的悚然气息。

    “大公子……”

    外面斗成一团的平子秋,三帮四会的各个头领,众多家将也愣住了。

    他们在外面力战伏龙山庄、平天寨。

    怎么燕阀长房就自个儿内讧了?

    “兆帮主,你怎么伤得那么重?”

    燕明诚没有在意,他的心神逐渐被扭曲,扫过那些二境、三境的武道高手,就像看到了一颗颗精气十足的人形血丹。

    而现在,有一颗离自己最近。

    “大公子,快让阀主拿虎符印信调兵……”

    绰号“云中龙”的兆应求靠在正堂的梁柱边上,脸色发白。

    看到燕明诚出现,他不由眼前一亮。

    二公子燕寒沙欠缺历练,威望不够,难以服众。

    如今局势已经明朗,齐阀伙同伏龙山庄要对燕阀下手,可能还串通了平天寨这帮谋逆乱匪。

    单凭几个三境、四境的武道高手,根本无法左右战局,必须出动大军剿灭。

    “兆帮主,你别乱动,注意自己的伤势。”

    燕明诚走了过去,暗红的双眸透出饥渴之色。

    他感觉得到,体内的那块乌金陨铁不住地喊饿。

    需要吃更多血丹!

    “大公子,你这手……练了什么武功!”

    兆应求到底是老江湖,看到燕明诚按下的血红右掌,立刻察觉不对。

    强忍着胸背各处骨骼尽碎的剧烈痛楚,使出拼命的本事。

    大擒龙手!

    左手五指成爪,快如闪电。

    不与燕明诚怪异的右手硬碰硬,而是抓向对方的小腿。

    这一下分筋错骨,足以扯掉大块的皮肉。

    所有武功,皆是讲究力从地起。

    只要下盘不稳,燕明诚就失掉大半的战力。

    情急之下,为了自保,兆应求可顾不得什么地位尊卑!

    “我父亲、二弟,他们等着你呢,兆帮主!”

    燕明诚凝聚魔种,感知人心变化,气血流动。

    仿佛早有准备,右腿抢先踢出。

    衣袍摆动,“咔嚓”一声,碾断了兆应求的左手。

    那灌注真气,坚硬若铁的五根手指。

    全部弯折过来,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子。

    “助我练功!”

    右掌按住兆应求的天灵盖,炼血手悍然发动,燕明诚露出沉醉的神色。

    自从魔种大成,自己就如同高高在上的仙神,敏锐洞察天地间一切变化。

    兆应求这样的三境高手,在他眼里就像一条死狗。

    要出什么招,握拳还是变掌,统统了然于心。

    “燕阀修炼魔功!燕天都、燕明诚!就是天命魔教的当代传人!”

    “谁若站在那一边,就是为虎作伥的魔教余孽!江湖共诛!”

    锦袍华服的齐东流鼓足真气,声震数里之远。

    本来情况有些变化,他已经萌生退意。

    一方面平天寨不知道为什么搅和进来;

    另一方面齐阀和伏龙山庄迟迟拿不下三帮四会。

    拖得越久,意外越多。

    压箱底的严盛,只会出三刀。

    他是决定结果的杀手锏,不能轻易掀开。

    弄不到虎符印信,王阀的几千精锐无法进城,就无法对抗鹰扬府。

    没成想,燕明诚堂而皇之杀人练功,给自己一个绝佳的理由!

    此前举办英雄宴,华荣府聚集大量的江湖高手。

    他们不属于任何一方,只为天命魔教的正道之法而来。

    现在似乎能派上用场了!

    “你休要胡说!燕阀世代尽忠于大业,怎么可能会是魔教中人!”

    谭三阳厉声喝道。

    “呵,手掌赤红!炼血成丹!”

    齐东流家学渊源,自然识得燕明诚所用的武功。

    “老夫敢用命作保!这是天命魔教八大绝学之一!《种玉功》!炼血手!”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按照江湖规矩,发现魔教余孽,务必满门除尽!

第六十四章 四境气海,灭门破家

    “你要灭燕阀满门?天都公官拜右屯卫将军,从三品,圣眷浓厚,得以执掌华荣府!”

    “其父位列三公,两朝老臣,堪称世代簪缨之家!”

    “没有圣旨,没有圣裁!你齐阀就想无故谋害朝廷大员?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白浪帮主邹遂面沉如水,怒视着煽动江湖群雄的齐东流,反驳道。

    魔教余孽这四个字,可不能随便乱说。

    沾到半点,就是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这帮作壁上观的众多宾客,其中有许多江湖中人。

    他们兴许不会掺和四阀争斗,但面对天命魔教就不好说了。

    毕竟,直指武道五重天的八大绝学,遂古传下的正道之法……足以叫任何人为之疯狂。

    “你一介白身,居然敢在老夫面前提官位,论家世!”

    齐东流横眉冷眼,须发皆张,好似一头威猛的雄狮,气势慑人。

    “我齐阀四世三公,太尉、司徒、司空都曾做过!”

    “当年燕淮云都要对我父亲执弟子礼,礼敬有加,更别提燕天都一个区区的右屯卫将军,有什么资格谈及‘世代簪缨’四个字!”

    燕淮云,便是上一代的阀主。

    齐东流的父亲,六十年前大业公认的大儒文宗。

    其下门生不计其数,对他执弟子礼不算丢人,反而是一种肯定。

    “各位都是武道有成,江湖有名的顶尖人物,老夫也不想多言,燕明诚身为长房大公子,他刚才的举止——”

    身材高大的齐东流走到空地中间,指着正堂台阶上披头散发的那人,说道:

    “不仅杀了刚过门的弟媳,王阀的千金,连二公子燕寒沙很可能也遭了毒手!”

    “自家人都不放过,这份狠辣绝情,比之禽兽更加残忍!”

    “还有,兆帮主对燕阀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同样死在了燕明诚的手里。”

    “你们确定还要站在他那一边?炼血成丹!骇人听闻!谁敢说这不是魔功?”

    横槊而立的平子秋沉默不言。

    三帮四会的各个头领也没办法辩驳。

    众人只是望着如痴如醉,一言不发的燕明诚,希望他能给个答复。

    齐东流见状,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天命魔教八大绝学,《灭心刀》、《坎离剑》、《转浪劲》、《养神经》早已流失出去,几经辗转,引起过好几次腥风血雨。”

    “《九龙拳》被收入皇室武库。剩下的《混元一炁》、《龙象大力》两门武功,几百年间先后出现过几次。”

    “唯独那门奇诡绝伦,连历代教主也没几个练成的《种玉功》,始终下落不明。”

    “据说,欲练此功,必要绝情绝义,凝聚一颗魔种!”

    “于修炼者而言,此后不管什么亲人朋友,手足兄弟,皆是血丹!皆是资粮!”

    “燕明诚右掌赤红,邪异魔性,分明就是参悟《种玉功》,从而得到的武道蜕变!炼血手!”

    齐东流言之凿凿,再次用性命作保。

    使得外宅一片哗然!

    关于几百年前称霸武林的天命魔教。

    除了亲身参与的大业朝廷。

    以及四阀、六大家等大势力。

    其他人所知内情不多。

    并且忌讳提起此事。

    原因无他。

    那一战死伤太过惨烈。

    可以说。

    硬生生打没了半座江湖。

    过去数百年之久。

    方才恢复几分元气。

    换而言之,天命魔教因此跟三教九流,四阀、六大家、乃至于大业朝廷全部结下血仇。

    举世皆敌亦不为过!

    这也是“发现魔教余孽,务必除尽满门”的规矩由来。

    否则,真要让某个传人寻回山门,拿到正道之法。

    必然又是一场江湖浩劫!

    “大公子!只要你一句话自证清白,平某立刻让围在外面的兵马冲杀进来!”

    平子秋声音雄浑,一杆乌黑长槊拦在正堂门前,挡住蠢蠢欲动的江湖中人。

    “或者,现在就去请出阀主,持虎符印信调派巡防营驻军!”

    他不清楚,燕明诚是否真的修炼魔功,燕阀又是否真的跟魔教有联系。

    眼下情势危急,必须要有人稳住局面。

    “阀主?”

    立在台阶上的燕明诚喃喃说道:

    “从此以后,我就是阀主!燕阀以我为尊!”

    他举起那只剥去皮肤的血红右掌,只见一团团筋肉蠕动着。

    不断地涨大,绞缠。

    犹如拧紧的钢丝,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血肉宛若山丘隆起,撑裂外皮,一条条青黑的大筋显露出来。

    几个呼吸的时间,燕明诚的那只右手膨胀到与身躯等同。

    气血凝实到散发出实质般的烈烈火光,好似燃烧起来一样。

    连续服用众多血丹,燕明诚终于获得突破,打破武道三重天的桎梏。

    “四境,气海!真火炼窍!他几乎快成‘武痴’了,若不遏制,迟早要完全入魔!”

    单阔海面色凝重了几分。

    “对付魔教中人不用将什么江湖道义!一起并肩子上!”

    齐东流大声吼道。

    他看得出来,燕明诚神志并不清醒。

    趁着这个时候,坐实燕阀勾结魔教的罪名,之后怎么编排都行。

    燕阀外宅的江湖中人各自躁动不已,那可是绝学武功!

    甚至关系到魔教宝藏、正道之法的线索下落!

    “你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燕明诚暗红的眸子,扫过聒噪不已的众人,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抬起那只青黑色的右手,猩红的光芒陡然爆发!

    正堂大厅围坐一团的护卫家丁,他们的身体就像充水的气球,猛地炸开!

    踏入武道四重天,炼血手再度升级!

    气机所至之处,便会滋生无形的吞噬之力。

    一个弹指间,大团的血肉就被吸收干净!

    一张张皮囊枯骨,宛若被收割的杂草先后倒下!

    “魔头!余孽!江湖共诛之!”

    严霜叶手握长刀,高声喊道。

    足下发力,身形掠出二十步之地。

    全身真气喷吐而出,散发滚滚热力。

    刀光交错,笼罩住了不闪不避的燕明诚。

    “不愧是伏龙山庄的真传!”

    齐东流赞许道。

    可他脸上的笑容才刚浮现,便已经凝固。

    “土鸡瓦狗。”

    燕明诚一双眸子充满血色,似乎将严霜叶看透了。

    那条妖魔般的血红右臂,甫一抬起,五指合拢。

    大气发出连绵爆响,掀起狂风,吹散烟尘。

    整个外宅,轰然震荡!

    坚实的地面抖动着,绽开好几条粗大的裂纹。

    这一拳起手很慢,招式变化也很粗浅。

    但是在澎湃无比的气血推动下,简直有种石破天惊的可怕感觉!

    严霜叶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

    他的刀比拳快,削铁如泥的百炼兵刃,斩在燕明诚的肉身上。

    竟然发出金石交击的铿锵声音!

    武道三重天的真气灌注下,只切开了几道浅浅的伤口。

    燕明诚筋肉往内收缩,死死地卡住那口百炼钢刀。

    磨盘大的青黑拳头,结结实实砸中退之不及的严霜叶。

    轰!

    一声炸响!

    肉身爆碎开来!

    在场之中,唯有单阔海看得分明。

    严霜叶先是一颗脑袋四分五裂,好似开了瓢的西瓜。

    而后,再受到沛然巨力的猛烈冲击。

    滚烫的血液从周身毛孔喷溅出来!

    就像被用力挤干的毛巾!

    全身骨骼寸寸断裂。

    整个人宛若一口破烂的布袋,倒飞而出。

    “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还有谁不服从?”

    一拳打死严霜叶,燕明诚环顾周遭,磨了磨牙齿,恍如披着人皮的嗜血凶兽。

    “大公子!某家前来会一会你!不为什么除魔卫道,只为向你讨一笔血债!周家庄一百三十六口人的血债!”

    全场寂静之时,单阔海昂首挺胸站了出来。

    “又一个找死的!”

    燕明诚根本记不起周家庄那件事,他的心神充满嗜杀欲望,只想把所有人炼成血丹。

    “平子秋!你还要助纣为虐吗?”

    齐东流急切说着,招呼后面伏龙山庄的一众弟子杀进正堂大厅。

    那些早就心动的江湖中人,或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思,或为了追寻魔教宝藏线索的想法。

    纷纷跟上!

    他们也都聪明。

    绕开了一人压制全场的燕明诚。

    施展身法往内宅而去。

    “大公子是魔教余孽,你等难道就是什么好人?”

    平子秋挥动长槊,怒蛟咆哮,直接把一人拦腰斩断。

    “诸位兄弟!随我冲杀!”

    只听到他吐气开声,一团团音波炸开。

    而后,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精锐甲士纵马闯入。

    杀声四起,血光遍布!

    ……

    ……

    内宅。

    百草书屋。

    “真哥哥,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燕如玉瑟缩在陆沉的怀里,外面的喊杀阵阵。

    各种嘈杂的声音,惊恐的求救,仓皇的哭泣,无孔不入传了进来。

    “燕阀的护院家丁不比下三滥的江湖人差,但是后者人多势众,迟早会挡不住。”

    陆沉按着玉丫头的脑袋,不让她抬头去看。

    “这么大的动静,华荣府四座城门应该已经封住去路。”

    魏玉山神色冷峻,易容面皮上毫无表情。

    “王、齐两家是早有预谋,平天寨的单阔海大概是半路杀出,看他样子准备找燕明诚的麻烦。”

    “那位大公子刚突破到四重天,才成了一座气海,不足为惧。”

    “但有魔种相助,加上炼血手的威力,他只会越战越勇。”

    他刚才出去观察了一阵子,觉得燕阀情况不容乐观。

    主要问题在于无人主持大局,内外乱作一团,没有章法规矩。

    “师尊,出了燕阀往永清河码头去,那里有船,可以开到外城。”

    陆沉眸光凝定,看不出半分家破人亡的悲戚神色。

    “只是《种玉功》还在燕明诚的身上,就这样丢了遗失着实有些可惜。”

    魏玉山点了点头,有几个手持钢刀的江湖人闯进来。

    还没出声就被他弹指发劲,用几只狼毫洞穿脑袋。

    “若我是王、齐两阀,要做这么凶险的大事,不可能只派这些人,必然还有助力。”

    魏玉山冷静道。

    “伏龙山庄,严盛,他还没出手,再等等看。”

    陆沉望着窗外,天色阴沉,乌云盖顶。

    “灭门破家,原来是这般滋味。”

    他想道。

    忽然。

    熟悉的声音。

    自书屋外面传来。

    “狗贼!你们敢犯我燕阀!”

    是燕平昭?

    陆沉愣了一下。

    看到这位长房三公子一边挨揍,一边放话。

第六十五章 这一拳有万斤的力气

    燕平昭完全不明白。

    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

    大清早起来换上一身喜庆的衣服,打算参加二哥燕寒沙的婚礼。

    结果还没开始吃席呢。

    一切就都变了。

    伏龙山庄的狗贼伙同齐阀的老头。

    两人一唱一和,搅和了大喜的日子。

    然后。

    平天寨的大寇匪首也来了。

    把场面闹得更乱。

    他没有继续待下去。

    也许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娘亲把自己带到内宅后院。

    召集了一帮丫鬟婢女,家丁护院,打算从偏门绕道出去。

    娘亲说:

    “你爹爹每日不见踪影,说是闭关练功,可到底在干什么没人知道。”

    “外面打出这般大的动静,他始终不曾露面,只怕……燕阀有变。”

    叮嘱了一堆话,交待了好多细节,娘亲就要领头的护院带自己出城。

    往北走。

    去东屏郡找舅舅。

    燕阀历经十几代人,早已开枝散叶。

    除了坐镇华荣府的长房和二房,还有其他的旁支亲戚分散在大名府、乐安府、北阳府等地。

    就像燕天都和燕玄这对兄弟,并不会待在同个府州。

    为的,可能就是预防不测,好给家族留一线血脉。

    还没等燕平昭走出后院,几声闷雷似的轰响震动内外宅院。

    随即传来了一阵阵叫喊声,其中蕴含着莫大的恶意、无尽的贪婪、与一丝践踏权贵的快意——

    “魔教余孽!人所共诛!”

    “该死!别叫这帮魔崽子逃了!”

    “杀!劫富济贫!狗屁的门阀大族!”

    “……”

    阴沉沉的天色下,三三两两的凶徒、强人。

    或是挥动钢刀,或是赤手空拳。

    犹如开闸的洪水,顷刻淹没进来,摧毁一切。

    沿途之中,见人就杀,看到东西就抢。

    燕平昭的脑袋很懵。

    他作为长房嫡系的三公子。

    自小到大,去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

    纵然三帮四会的几位当家,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也不敢有所怠慢。

    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阵仗!

    领头的护院带着燕平昭退回到后院。

    燕阀治家如治军,家丁也是身强力壮,练过拳脚的刚劲好手,很快就组织抵抗。

    可那帮三教九流都有的江湖人,武功层次更高,大多是换过血的一境武者。

    甚至,不乏二境。

    想来也是,如若层次太低。

    他们也进不了燕阀的大门,没资格参加这场婚礼宴席。

    两帮人冲撞到一起,顿时残肢乱飞,血光四溅。

    燕平昭看到领头的护院被一个大胡子砍成两半,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他差点吐出来。

    武功是杀人的本事。

    燕平昭时常听见教头这么说。

    直到这一刻。

    他才明白杀人见血。

    并不如话本小说里那么轻松随意。

    “不行!我要去找父亲!找娘亲!找大哥……”

    燕平昭飞奔起来,像个无头苍蝇。

    “现在这么乱,乱跑更危险,先去寻玉丫头!还有燕还真那小子……”

    因为跟娘亲走散,加上不清楚父亲、兄长那边情况。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燕平昭,终于想起了玉丫头和燕还真这两人。

    他一边跑,一边找人,来到百草书屋附近。

    撞见了四五个充满匪气的江湖客。

    前后都被堵住去路。

    “大哥,有一条漏网之鱼!看他穿着非富即贵,说不定还是什么狗屁公子呢!”

    “十二三岁的小崽子,正好收拾了!”

    “是极是极,魔教余孽满门除尽,江湖规矩放在这里!”

    “……”

    一群人七嘴八舌嬉笑着说道。

    显然没把燕平昭放在眼里。

    三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份气。

    怒气上头直接冲了过去。

    噼里啪啦!

    就挨了一顿狠揍!

    “这小子还是个硬骨头,干脆一刀砍了……”‘

    三角眼的瘦子阴恻恻说道。

    可他话音未落,百草书屋的门扉大开,有个比燕平昭还要稚嫩几分的半大孩童迈步而出。

    “又来了一个……凑成双数,一并杀了!”

    满脸横肉的壮汉浑不在意。

    后面几个兄弟连声附和。

    江湖上闯荡过几年的老油条,谁不知道人命贱如草的道理?

    只不过以往是他们这些泥腿子命不值钱,现在轮到这帮权贵门阀受死了!

    “大哥,这小子他敢瞪我!留下来慢慢炮制!”

    那个三角眼的瘦子提着一口长剑,故意吓人似的戳来戳去。

    “换血一次?这么单薄的气血,脆弱的筋骨,感觉跟矮脚虎差不多。总不能还有什么半步换血的层次吧?”

    望着走过来的三角眼,陆沉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这人弱得厉害,堪称武道一境气血大关的下限。

    他之前在百草书屋瞧见了底下的动静,决定还是出手管上一管。

    置之不理,等着燕平昭被活活打死,实在凉薄了一些。

    毕竟,这位长房三公子人品还行,两人关系算得上不错。

    “小崽子!对待你这样的魔教余孽,没什么道义可讲!大爷先断你一条腿!”

    三角眼提剑就刺,想要戳出一个血窟窿,听上几句凄惨哀嚎。

    “江湖上难道都是这样的货色。”

    陆沉摇头想道。

    “出剑手腕无力,下盘不稳,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放在燕阀当个教头都勉强。”

    他已经冲开气血大关,换血四次,两臂足有万斤之力,根本不用把三角眼放在眼里。

    只是一个呼吸!

    阴阳二气流转于四肢百骸。

    气血如火。

    自周身毛孔散发出来。

    面对刺来的一剑,陆沉脊椎大龙弹抖而起,翻身躲开。

    脚下步伐连环踩动,几乎没给三角眼看清的机会。

    五指成爪!

    混元大擒拿!

    一抓!一带!一扭!

    弹指之间,三眼角的手腕关节就被扯得松脱,扭成麻花。

    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肤,涌现大股的鲜血。

    长剑“当啷”坠地,陆沉脚尖往内一勾,反手握住。

    他从未练过刀剑,可却有与生俱来的禀赋。

    手腕转动一圈,挽出数道剑光,带起“唰唰”风声。

    只出两剑,就接连削掉三角眼的右耳,刺穿左腿。

    顺便从额角到胸前,留下一道狰狞的裂口!

    噗通!

    三眼角跪倒下来,胆气丧尽。

    滚在地上,发出惨叫:

    “大哥!大哥救我!”

    陆沉也不给他留有余地,左手用力一拍剑柄。

    长剑快若闪电,径直穿过三角眼的脖颈,将其钉死在地面。

    书屋之前,登时一片死寂。

    闪躲、夺剑、伤人、反杀……

    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让后面几个江湖客连出手相救的机会都来不及。

    “你敢杀我兄弟?”

    满脸横肉的壮汉手握一双金瓜锤,恶狠狠说道。

    “你们只会说废话?”

    陆沉曾经憧憬过的江湖,完全被这些人弄得幻灭破碎。

    老鼠巷的码头帮、威福武馆。

    到如今趁火打劫,只会斗狠的凶徒、强人。

    看不到半分气度、道义。

    反而只有蝇营狗苟、恃强凌弱。

    “学了几招拳脚就敢大放厥词!”

    壮汉把一对金瓜锤挥得呼呼生风,好似旋风般冲来。

    “练武功莫非不用动脑子?”

    陆沉轻轻叹了口气。

    一股股热流推动着浑身筋骨,令他半大的身子拔高几寸,眉宇之间满是炽烈。

    杀气!

    壮汉眼中露出几分惊疑。

    他竟让从一个孩童身上感受到了冰冷、粘稠的无形气势!

    开什么玩笑!

    自己可是落草为寇,纳过投名状的!

    杀人会比这小崽子少!?

    无心分辨是真是假,壮汉凶狠狞笑,当头一锤砸落而下。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

    那颗脑袋瓜子爆裂碎开的血腥场面!

    唯有如此。

    才能削减内心的惧意。

    “三次换血,比不得我一次。”

    陆沉神色自若,完全无视扑面而来的猛烈劲风。

    气血翻滚着,内息涌入四肢百骸。

    体内一根根大筋宛若弓弦,倏然拉伸,“崩崩”作响。

    似有无边的气力,从脚下要腰跨、胸腹,层层攀升汇聚,充满全身。

    左手如锤!刚猛无匹!

    右手发掌!劲气暗藏!

    咚!

    一声闷响!

    壮汉砸落而下的金瓜锤,犹如庙宇里撞击的铜钟颤动不已,发出嗡鸣之音。

    受到这股强大的反震力道,他一口气退出五步,方才勉强站稳。

    而那个眉宇炽烈的半大孩子,看似单薄的身躯只是晃动了一下。

    似是练了某种身法。

    两次起落。

    就逼近到壮汉的面前。

    右掌往下一按。

    咚!

    又是一声闷响!

    金瓜锤崩飞出去。

    “好大的力气!”

    壮汉无比震骇。

    他自忖换血三次。

    没道理比不过一个小崽子!

    陆沉一连换了几种武功,从擒拿到拳掌、身法。

    最后化繁为简,右手握拳,周身劲力汇聚于臂膀之上。

    气血如火般猛烈沸腾,狂涌而去!

    万斤之力归于一身!

    该是何其恐怖?

    宛若火药爆炸,气流激荡成一圈圈实质波纹,搅得二十步以内烟尘滚滚。

    “什么妖孽?这个年纪?换血……四次?五次?”

    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眼皮狂跳,彻底被打得没了脾气,张口就要求饶。

    “一拳不死,再说其他。”

    陆沉凌空而起,全身血肉、筋骨统合为一。

    双眸之中,火光烈烈,没有分毫的动摇。

    好似天降的煞星!

    转世的杀胚!

    顶在上面的金瓜锤“咔嚓”断开。

    咚!

    第三声闷响!

    远比之前都要剧烈。

    身高八尺的壮汉竟然被沛不可挡的万斤拳力,打得双腿弯曲,跪倒在地。

    坚实的地面都被砸出两个小坑!

    “嗬嗬……饶命……公子饶我……”

    壮汉受此一拳,七窍流血,好似开闸一样,大股喷吐出来。

    半边身子塌了下去,硬如生铁的骨骼、关节全部粉碎。

    “换血以后,生命力确实强大,这都没死。”

    陆沉微微有些吃惊,看着还剩一口气的壮汉,淡淡道:

    “你说完了?再来一拳!”

    五指合拢,往前一递,正中下颌。

    壮汉身子猛然后仰,脊椎大龙拦腰而断。

    整个人离地三尺,像一口破碎的水袋砸进湖面,染出大片血红。

第六十六章 忠肝义胆燕还真

    “公子饶命!”

    剩下的几人吓得肝胆俱碎,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麻溜的跪倒磕头,连连恳求。

    在他们看来,尚且带着几分稚嫩之气的陆沉,有若天降的煞星,手辣的不行。

    一剑杀了三角眼。

    几拳锤死壮汉。

    冲开大关的换血好手。

    在这半大孩童面前。

    好似猪狗一样。

    几招下去就落得身死下场。

    着实骇人!

    就算抛开武功高低。

    这份心性放在绿林豪强也是少见。

    “饶命……欺软怕硬的时候,尔等怎么没想过也饶别人一命?!”

    陆沉目光冷淡,扫过跪地的几人。

    差不多刚入境的层次,连换血都没有完成,属于小鱼小虾的行列。

    大步上前,或掌或拳,将其逐一击毙。

    他逐渐有些明白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的道理何在。

    这些气血淡薄、筋骨脆弱的匪徒。

    对于自己而言,就好像轻易踩死的蚂蚁,随便折断的树枝。

    取他们的性命,几乎不用费什么劲。

    “难怪绿林豪强要纳投名状,只要杀人见血,心里的胆气、杀气丛生,打家劫舍,对抗王阀,自然就不在话下……”

    “而且,一旦练了武功,气血强大,寻常平民百姓跟路边的杂草有什么区别?使劲踩就是了。”

    陆沉心下想道。

    他怎么看待那些江湖小鱼小虾,想必对方就怎么看待平头百姓。

    思忖了片刻,陆沉伸手把鼻青脸肿的燕平昭拉了起来。

    “燕阀内宅、外宅混乱一片,处处都有趁火打劫的下三滥之辈,你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是,为何乱跑?”

    这位长房三公子也就柔劲层次,还未冲开气血大关。

    十二三岁的年纪就有如此的进度,算得上勤勉和天资俱足。

    只不过哪怕是百年难得一见、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骄、武道奇才。

    没有成长之前,照样也打不过高出自己一两个境界的无名小卒。

    这是常事。

    倘若给燕平昭三到五年的时间,完全足够把那几个不值一提的匪徒按在地上随意摩擦。

    但如今的他,走到外面遇到任何一个冲开气血大关的匪徒。

    一个照面,就会变成刀下亡魂。

    “我跟娘亲走散了……外宅打得激烈过不去,那帮狗贼又闯进内宅烧杀抢掠。”

    “想着玉丫头可能出事,你又住在外宅院子那边,若没人通知,恐怕……”

    燕平昭低垂着脑袋,心有余悸道。

    他受伤不重,只是看上去狼狈。

    “你还是去找个密室暗道躲藏起来,这一场灾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

    陆沉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想到如此混乱危急的情况下,燕平昭还能惦记自己。

    两人交情还没深厚到那一步吧?

    “玉丫头跟你在一起么?”

    燕平昭揉了揉挨了两记耳光的脸颊。

    “她躲在书屋里面,吓得够呛。”

    陆沉听到嘈杂的脚步声若隐若现,显然是又有一群匪徒冲这边来了。

    “对了,玉丫头的父母还在正堂大厅,但愿不会有什么事。”

    燕平昭一脸焦急的样子,关上书屋的大门,推动桌案、卧榻等沉重物件将其堵住。

    “齐阀和伏龙山庄串通一气,蛊惑了许多江湖中人,把燕阀说成是魔教余孽!父亲、大哥怎么还没现身?城外的驻军怎么还没赶到?该如何是好啊!”

    这位长房三公子来回踱步,充分表现出内心的不安。

    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屹立十几代人,见证过两座王朝兴衰落寞的燕阀会倒下、会覆灭。

    “如今现身也没用,大局已定,只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了。”

    陆沉摇头道。

    他听便宜师傅分析,伏龙山庄还有一个武道五重天的严盛。

    纵然燕天都、燕明诚父子没有反目,恐怕也阻止不了这场奔着破家灭门而来的巨大阴谋。

    王、齐两家,明显是要趁着业景帝巡游东都,挟天子以令诸侯。

    率先打掉燕阀,拿下大名府,将早已离心离德的大业朝廷一分为二。

    加上杨阀世代居于拢关,山高水长无法驰援。

    以后的大业朝堂,自然就以王、齐为尊。

    两家门阀扶持伏龙山庄,一举整合江湖势力。

    再灭了平天寨,大事可成。

    “你素来有办法,想个计策……”

    燕平昭病急乱投医,拉着陆沉的手臂恳求道。

    “还记得鱼市的孙掌柜么?让他开船出来带着你和玉丫头去外城躲一躲。”

    “那帮江湖人迟早会杀到这里,你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去找燕玄,他是长房出身,跟你父亲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值得相信。”

    陆沉只感觉眉心之处,有股滚烫发热的奇异感觉。

    是因为《种玉功》?

    他仍在考虑着。

    有没有机会从燕明诚身上夺回乌金陨铁。

    “《种玉功》必须要拿到!”

    魏玉山不知何时飘然出现,斩钉截铁的说道。

    “天命魔教八大绝学,只剩下《混元一炁》还在我手里,其他的绝学全部被掠走夺去。”

    “为师这一次出山,正是为了《龙象大力》。”

    燕平昭怔住,随后反应过来。

    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结巴说道:

    “燕还真你……他是魔教中人?还是你师傅?”

    魏玉山横了这聒噪的小子一眼,冷笑道:

    “你难道不知道,江湖六大家,其中有四家学了魔教的武功!”

    “我们被叫做‘余孽’,他们才是‘正统’!”

    燕平昭愣了片刻,震惊问道:

    “六大家的武功出自魔教?怎么会……”

    魏玉山嘴角露出讥诮之意,讽刺道:

    “祖洲六域的武功、神通全部出自正道之法,万古以来,皆是如此。”

    “乌北拢共只有三门正法现世,若无魔教,何来如今的六大家?何来如今的江湖门派?”

    “伏龙山庄姓严的最不要脸,以为把《灭心刀》改成《断命刀》,就能掩盖掠夺武功之事了?自欺欺人罢了!”

    “还有子午剑派的《阴阳逆乱剑》,两套剑法根本就是脱胎于《坎离剑》。”

    “至于《转浪劲》、《养神经》这两门,你们自个儿琢磨吧,不妨猜一猜到底是哪两家。”

    “说起来,大业朝廷就比六大家磊落多了,人家直接把《九龙拳》收入皇家武库,有谁指摘过什么?”

    燕平昭如遭雷击,心里对于江湖六大家的几分好印象统统破碎。

    “他们可是名门正派,居然……”

    魏玉山仿佛瞧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继续嘲讽道:

    “是正是邪,是圣是魔,全由他们说了算。”

    “天底下哪有什么黑白之分,只看是谁定的规矩!”

    陆沉打断了便宜师傅的口若悬河,轻声道:

    “按照目前的局势,想从后院趁乱离开并不好办,越拖下去,越多趁火打劫的鼠辈虫豸争先赶来,要分一杯羹。”

    “如今之计,只能往外宅去,杀出一条血路。”

    “三帮四会、鹰扬府兵马都聚在那里,只要报上身份,自然有人保护。”

    他说完跟魏玉山对视了一眼,师徒二人倒有几分默契。

    明白脱困是借口,想办法拿到那块乌金陨铁才是真。

    “可谁来掩护?那么多无法无天的凶徒,连护院家丁都拦不住……”

    燕平昭迟疑道。

    “我来开路,师傅护着你们。”

    陆沉声音不高,却莫名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他几步上了二楼,把小脸残留泪痕的燕如玉交给燕平昭。

    后者微微动容,心中洋溢着酸涩的情绪。

    他以往自诩带头大哥,满心憧憬成为义薄云天的江湖豪侠。

    没想到,陆沉才是真的忠肝义胆!

    嘭嘭嘭!

    这个时候。

    书屋大门被人撞击。

    不住地晃动。

    “谁在里面?”

    “定然是燕阀的余孽!”

    “书屋?或许藏有绝学武功!”

    “……”

    混乱的声音如浪潮翻涌。

    “乖徒儿放心杀出一条血路,为师给你掠阵,除非严盛亲至,不然没人伤得了你。”

    魏玉山嘿嘿笑道。

    他唯一忌惮的敌手。

    只有伏龙山庄的严盛。

    若非这人还未现身,魏玉山早就带着徒弟杀出燕阀,扬长而去。

    燕明诚只是背锅的魔教中人,自己可不一样。

    “好。”

    陆沉深吸一口气。

    内息下沉。

    带动全身的气血。

    哗啦啦!

    犹如大江大河浪涛冲刷。

    发出清晰的声响。

    随着血液流动加快,一股股热力从毛孔散发。

    如火烧身1

    “杀出去!”

    不等外面那帮人把大门撞开,陆沉一脚踢在几百斤重的卧榻。

    风声呼啸,翻滚飞起。

    “轰”的一声,顶破屋门,压倒了一片面目凶恶的江湖匪徒。

    “拦我者死。”

    陆沉大步走了出去,脚尖勾起一条白蜡杆做成的枪棒。

    他身子不高,气力却极其霸道。

    那杆枪棒好似怒龙腾空,震得气流呜呜作响。

    每一次捣出,皆是打得来人头破血流。

    哪怕有内息护体,也受不住猛击。

    陆沉并不懂棍棒枪法,只是牢记着前世唱过的一句歌词——

    棍扫一大片,枪挑一条线。

    加之拳脚掌法,多是从刀枪化用而来。

    一条坚韧有弹性的白蜡杆,在陆沉手里变化莫测。

    时而横扫八方,时而枪出如龙。

    竟然把那些冲杀而来的江湖匪徒全部挑翻在地,踩出一条血路。

    跟在后头的燕平昭眼睛瞪得老大,这要给他一杆长槊,披上重甲,加一匹龙血宝驹。

    放到战场上。

    就是万夫不当的猛将!

    一行人杀到外宅。

    忽然听到轰鸣如雷的猛烈震响。

    好像有两头陆地蛟龙互相角力一样,恐怖的碰撞把整个正堂大厅都夷为平地。

    烟尘滚滚,升腾而起。

    其中有一道雄壮的身影屹立不倒,粗布麻袍碎裂,掩盖不住卓然的气度。

    “燕大公子!再来!”

    砸落瓦砾废墟里的燕明诚缓缓站起,那条粗如梁柱的右臂赫然被齐根斩去。

第六十七章 有情有义燕明诚

    “好强大的!一颗血丹啊!”

    燕明诚声音嘶哑,挺立于废墟瓦砾当中,暗红眸光如烈火。

    那条好似被利刃斩断的粗黑右臂。

    筋肉使劲往内收缩。

    发出钢索交缠的“嘎嘎”声响。

    撑破皮肤的经络好似虬结在一起,没有泄露半点血气。

    随着几次急促呼吸,断臂宛若活物。

    缓慢地蠕动生长,变得更为骇人。

    “绝学武功……当真厉害!”

    单阔海眸光微微波动,却并不意外。

    在此前的对战里,他曾多次用以伤换伤的凶猛打法。

    可惜收效甚微!

    燕明诚那身血肉不似人类,反倒更像妖魔。

    强大无匹,愈合极快。

    不管是刀剑斩击,亦或者拳掌捶打。

    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这一度让单阔海很是不解。

    他看得出来。

    燕明诚最多也就是换血四次的肉身强度。

    论及根基。

    远不如换血八次的单阔海来得扎实。

    但从两人交手的情况来看。

    前者丝毫不弱于后者。

    甚至犹有过之。

    “挨了我十八记重手法的大威德神掌,只断掉一条手臂,跟悬空寺老秃驴的龟壳功夫有得一拼了。”

    单阔海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有几分惊讶。

    他所练的上乘级武功,其名为《天雷无妄》。

    乃是一门精深的内功心法。

    大成之后,有如雷行天下。

    堂皇大气,雄浑刚猛!

    配合上所学的拳掌武功,大威德神掌和百步神拳。

    出道以来,简直无往不利,挡者披靡!

    “这颗血丹……太厉害!难缠!”

    燕明诚自忖冲开武道四重天,开辟出气海,稳稳领先单阔海一个大境界。

    拿下对方,应该不难。

    可真正交起手来,他不仅没有占到丝毫的上风,反而被当做沙包一样。

    若非凝聚魔种,五感敏锐,料敌机先。

    加之血肉蜕变,化为鼎炉之身,坚固异常。

    百招之内,恐怕就被打死了。

    “单天王!我来助你!”

    游弋于战场之外的齐东流大喝一声,足下发力。

    高大的身躯如炮弹激射,撕开滚滚烟尘。

    他右手握住一口环首长刀,将其舞得水泼不进,劈杀几个挡在前面、忠心耿耿的护院教头。

    正欲大步前进,倏然听到风声咆哮。

    双眸余光瞥见一条乌黑蛟龙震荡大气,横击而来,拦住自己。

    “平子秋!你当真要助纣为虐?!”

    齐东流瞳孔收缩,似是惊惧。

    刀光一卷,护住周身。

    那杆熟铜精铁铸造的乌黑长槊,裹挟着万斤之力。

    来得又快又猛,势如蛟龙出海。

    电光火石间,八面锋刃撞在环首刀身上。

    “铛”的一声,仿佛洪钟大吕嗡鸣轰响,震破耳膜。

    纵然齐东流是换血五次的坚固体魄,仍然险些被长槊挑翻在地。

    踉跄着连退几步,硬生生在长条青石板上踩出明显的痕迹。

    “某家只为朝廷效命,齐大先生你若能拿出圣旨,指认燕阀一个满门抄斩,不管燕、齐、王三家斗成什么样,我也绝不插手。”

    平子秋长槊指地,八面锋刃寒光凛冽。

    “可齐大先生你空口白牙,咬定燕阀是魔教余孽,还煽动江湖中人烧杀抢掠……如此行径!与犯上作乱有何差别?”

    遥望废墟之上不似正常人的燕明诚,齐东流冷笑道:

    “难道还不明显么?燕大公子他的一切举止,早已验证老夫所言的一切!”

    “大业律法当中,若与魔教勾结除尽满门,若是修炼魔功株连三族!”

    “除魔卫道,这是天理!有何不对?”

    平子秋面露鄙夷之色,右臂弹抖。

    长槊切裂青石,划出一道深深沟壑。

    “齐大先生出身不凡,能言善辩,可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你几句话就能颠倒过来的!”

    “你今天要不怕死,尽可越过这条线!”

    三帮四会的几个头领也纷纷上前,联手阻住齐东流、还有平天寨两人的去路。

    就在两帮人僵持的时候,单阔海又与燕明诚战成一团。

    这位紫面天王拳掌并用!

    时而百步神拳无影踪,窥准破绽,隔空发劲,虚虚实实,叫人难以判断;

    时而一口气拍出十几记大威德神掌,抢占先机,以力压人。

    “三重天逆伐四重天!二哥忒生猛了!”

    怒金刚付云鼎挥动几百斤重的月牙铲,但凡有不长眼的江湖人撞上来,统统都是筋骨断折的凄惨下场。

    “那个大公子武功底子太差,空有绝学武功,蜕变道术不会用!我若是他,肯定不会跟二哥硬碰硬,而是周旋游走,消耗真气。”

    徐成昌握紧那口铁胎大弓,一双鹰眼锁定气机,准备随时发箭。

    “开辟气海是构建人体小天地的第一步,只要成了,由内至外掠夺精华,斗个七天七夜都不会疲累。”

    四重天的气海高手,已经摆脱肉体凡胎。

    吸收天地精气,根本不会疲累。

    甚至可以不吃不喝,做到道家的“辟谷”。

    与之战斗,只有打碎头颅。

    使其形神俱灭,方能彻底杀死。

    “死来!”

    看到燕明诚右臂血红,发出诡异吸力,牵动气血,又是要发动炼血手的征兆。

    单阔海怒吼一声,不给对方这个机会,双掌齐出。

    大筋如蟒蛇疯狂抖动,气血催发到极致,犹如洪流决堤,端的可怖!

    只见那条昂藏的身躯上,透出一团团耀眼的火光!

    猛烈的气浪,扫荡五十步内的所有烟尘。

    犹如刀锋刮面,吹得生疼。

    单阔海那双凝聚沛然巨力的宽大手掌,宛若两座山峰镇压而下。

    有种无可阻挡的霸道之感!

    “魔种一成,不死不灭!休想杀我!”

    燕明诚双目通红,体内的魔种早就有所感应,仿佛心血来潮,让他意识到生死一线的巨大危险。

    那只粗黑右臂往上一抬,五指握拳,攻城锤也似,发出沉猛力道。

    粘稠的气流如同波浪,不断被推开。

    一息之间,两人的拳掌相撞。

    咚!

    宛若闷雷!

    单阔海身子一沉,脚下的地面登时下陷三尺有余。

    长靴炸开,化为一团碎屑。

    好似杂草的乱发狂舞,头颅向后一仰。

    这才卸去部分力道,压住体内翻腾的气血。

    唇齿之间的那股腥甜,化为缕缕血丝溢出嘴角。

    他受伤了。

    而且很严重。

    可尽管无匹的气势低落下去,单阔海一双眼眸仍旧炯炯有神。

    他望向身躯如碎裂瓷器,崩出好几条粗大伤痕的燕明诚,笑道:

    “某家这一掌耗尽全部真气,毕生武学所集大成!你也敢硬接?”

    “黑风寨已经剿灭,今日再除了首恶,足以告慰那一百三十口人的冤死亡魂!”

    燕明诚没空答话,他大口吐出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那只粗黑的手臂,竟然被震烂成肉糜。

    鼎炉肉身,更是几乎崩坏。

    其实,燕明诚厮杀经验还是欠缺。

    自以为依仗鼎炉肉身和炼血手,加之绝学武功领先一筹,过于轻视大威德神掌。

    他不知道,单阔海这门武功根源在西域密宗。

    其精义为——

    有伏恶之势,谓之大威;有护善之功,谓之大德。

    正好契合紫面天王的胸中气意。

    只要心念坚定,伏恶护善,威力就会愈发凶猛。

    平天寨里,武功最好的秦元龙、罗云遇见了都要闪躲,不敢正面迎击。

    更被法主誉为,其刚猛之力,天底下只有靠山王的九龙拳才能硬撼不退。

    “这也敢接?武道四重天没被一掌打死已经算他命硬!”

    付云鼎早已闪出战圈,似是有些钦佩燕明诚的勇气。

    “还不快去保护单二哥,发完这一掌,他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徐成昌没好气道。

    两人一左一右,几个起落,来到单阔海的旁边,提防燕明诚垂死一击。

    这人挨了十二成的大威德神掌,竟然还能喘上几口气,实在顽强。

    “嗬嗬……”

    屹立不倒的燕明诚,全身骨骼几乎尽碎。

    坚固无比的鼎炉肉身,如今像口四面漏风的破布袋子。

    气血不断地流失,无法弥补恐怖的伤势。

    “需要……血丹!不然会死在这里!”

    燕明诚感受到魔种的躁动,死亡笼罩在头顶上。

    “缓过这口气……这人无力再战,吃了他,就没有谁能挡得住我!”

    他绞尽脑汁,调用体内每一丝气血,恢复着即将崩裂的血肉之躯。

    可无济于事!

    单阔海的那一掌太过刚猛!

    狂暴的力量早在第一时间震碎筋骨,摧毁生机。

    燕明诚能够吊住这口气,已经很勉强了。

    他正在惶急思索的时候,一声惊呼自背后响起。

    “大哥!”

    熟悉的声音。

    燕明诚努力地转身,回头。

    看到了自家三弟。

    他感到无比的惊喜。

    遍布裂纹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可怖的笑容:

    “平昭……三弟!救救我!”

    燕平昭并不知道,出现在他面前的大哥,弑父杀弟,是个绝情绝义之人。

    他跟着陆沉、魏玉山等人,一路冲到外宅,亲眼目睹了单阔海的惊天一掌!

    听见大哥求救,燕平昭完全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想靠过去。

    “吃了这颗血丹……再扑杀旁边的几人,足以恢复半分元气。”

    燕明诚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眼底浮现一抹贪婪。

第六十八章 为他人做嫁衣

    “且慢。”

    还未等单阔海出声提醒,陆沉那条白蜡杆往前一横,拦住燕平昭的去路。

    他很清楚那位长房大公子是个什么货色。

    燕明诚的心神早已被《种玉功》控制住了,失去正常人的感情和思考能力。

    这也是绝学武功的危险之处。

    魔种滋养血肉,使其化为坚固鼎炉。

    同时也会放大人心的七情六欲,导致杂念丛生。

    没有足够的定力,就会反过来被武功驾驭,且不自知。

    燕明诚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

    倘若燕平昭真的过去,大概率会被炼化成血丹。

    跟燕天都、燕寒沙团聚,一家人整整齐齐。

    “小娃儿,你是燕阀的长房三公子?切莫过去,你这兄长已经走火入魔。”

    单阔海雄厚声音里透出一丝虚弱,全力一击的大威德神掌固然刚猛无匹,可也只能出一招。

    他体内如今空空如也,雄厚的真气涓滴不剩。

    能够站立不倒,已经算是十分了得。

    “三弟!这帮乱匪闯进燕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怎么能信他的话!”

    燕明诚语气迫切,再过半刻钟,他恐怕就要油尽灯枯了,急需一颗血丹作为补充。

    “快点过来,有我在就没人伤得了你!”

    燕平昭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得看向拦住自己的陆沉,眼中似有询问之意。

    换做往常,他肯定就不管不顾冲了上去。

    可经历过这场变故,长房三公子的心性有些成长,不再那么急躁。

    更何况,是陆沉一路挑翻众多江湖匪徒,带着他和燕如玉冲杀出来。

    无论如何,肯定要听从对方的意见。

    “我陪你一起。”

    陆沉走在前面。

    额头那股滚烫的感觉越来越深。

    一如开启奇遇的时候,识海之中的冥冥提醒。

    有武道四重天的魏玉山掠阵,他倒不怕燕明诚对自己痛下杀手。

    燕平昭跟在后头,看到大哥那双暗红眸子流露的期待之色,心里忐忑不已。

    战圈之外。

    赤发黄须的徐成昌挽起铁胎大弓蓄势待发,武道四重天生命力极其顽强,手足俱断也有生息。

    哪怕心脏给人开个洞,都能吊住一口气救活过来。

    故而,必须要小心燕明诚的垂死挣扎。

    至于燕阀那几个小娃儿的生死,并不重要。

    “成昌!”

    单阔海自然了解自家兄弟,加重语气催促道。

    “单二哥,他们是燕阀中人,生来的权贵,不值得救!”

    徐成昌摇头道。

    扶危济困还能理解。

    但这帮门阀蛀虫统统都该死!

    单阔海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五脏六腑齐齐抽痛,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陆沉已经来到燕明诚身前。

    “你是……二房的那个谁?叫燕还真?”

    后者有些迟疑,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说出陆沉的名字。

    “这一路多谢大公子了。”

    陆沉露出真诚的笑意。

    若没有燕明诚。

    《种玉功》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还有对方没日没夜的灌注真气。

    无私付出、不求回报地助自己修行。

    当真是个大善人!

    这一声谢。

    陆沉说得真心实意。

    可燕明诚却是满心不解。

    只不过他也没有想那么多。

    炼化血丹要紧!

    尚且完好的左手抬起。

    五指张开。

    抓向陆沉的头颅。

    动作之快,直接带起一抹迅疾的残影。

    残余真气的灌注下,五根手指足以把头盖骨戳出五个窟窿。

    陆沉不闪不躲,他并非没有反应过来,而是正在运转体内的阴阳二气,感应《种玉功》的所在。

    “怎么回事?”

    燕明诚感到嵌入血肉的那块乌金陨铁,忽然有所异动。

    散发出滚烫的热力,好似要把身体融化一样。

    类似的变化,他只有在回到燕阀、以及跟父亲一起参悟绝学武功时才体验过。

    受到这番影响,燕明诚出手的的速度猛然停顿下来。

    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浑身气血、筋肉、乃至于那种凝聚而成的魔种!

    仿佛江河倒卷,全部灌进那块通红无比的乌金陨铁。

    无法遏制!

    他对自己这一具鼎炉肉身。

    竟然失去控制!

    “我的武功!谁也不能夺走我的魔种!”

    燕明诚再也顾不得什么恢复元气,拼尽全力驾驭着乌金陨铁。

    他为了练成《种玉功》,为了凝聚魔种,已经付出太多太多。

    谁也不能将这一切拿走!

    可是。

    那块乌金陨铁无动于衷。

    犹如填不满的无底洞。

    它疯狂掠夺燕明诚的一切,连皮带骨都不放过。

    直到此刻,这位长房大公子才明白被炼血手吸收所有是什么滋味。

    血肉、筋骨、一切都在融化。

    “休想夺走我的奇遇!我注定要练成绝学,无敌于天下!”

    那双暗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陆沉,燕明诚足下发力。

    几欲崩裂的鼎炉肉身扑杀过来,想要玉石俱焚。

    “你的奇遇?只是为他人作嫁衣罢了。”

    陆沉与那块乌金陨铁一样,无动于衷,眼底闪烁着莫名幽光。

    他同样练了《种玉功》,目前已经是第二层结鼎篇大成。

    只差一步,就能凝聚魔种。

    面对燕明诚的扑杀,陆沉表现得很平静,心头流淌过《道胎种魔大法》总纲上提及的种魔之法。

    “凝聚魔种总共有三条路子,道心道体、鼎炉种他、灌顶……两人同修,其中一人甘愿把血肉精华交由另外一人,以此催生魔种。”

    “原来,你就是我的魔种!”

    陆沉运起阴阳二气,用力催动鼎炉肉身。

    扑杀而来的燕明诚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他所凝聚的那颗魔种,感受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吸引力。

    “血肉鼎炉!燕还真练成了《种玉功》?他怎么做到的?第一层入道篇要服用百损丹,第二层结鼎篇要耗费许多大补之物……区区一个二房,怎么能做到?”

    一连串的疑惑从燕明诚的心头升起,暗红的眸子对上了幽冷的目光,而后恍然大悟:

    “《种玉功》!乌金陨铁!都在回应他?!我的奇遇……是为他作嫁衣?凭什么?!”

    燕明诚发出无声的怒吼,他只感觉血肉被吸收殆尽,真气被掠夺一空。

    皮肤干瘪,失去光泽,如同老朽的树木。

    最后带着绝望而不甘的心绪,“嘭”的一声,砸落在陆沉的脚下。

    那具鼎炉肉身彻底破碎,裂纹不断扩大,直至崩坏成一团团血肉碎泥。

    唯有那只仅剩的左手弹跳了几下,拂过陆沉的衣摆。

    似是在问:

    为什么!?

第六十九章 如蛟龙入海,如鹏鸟飞天

    在外人看来。

    燕明诚这是垂死挣扎。

    他不甘就此殒命,想要拖上一个垫背之人。

    于是丧心病狂,对自家同族兄弟怒下杀手。

    最后不知为何气血尽泄,肉身彻底崩坏朽灭。

    “也算是恶有恶报。”

    单阔海踏出的那一步,缓缓收了回来。

    那条昂藏的身躯微微摇晃,面色更加苍白。

    以他的秉性,不可能坐视那两个无辜的娃儿死在燕明诚手下。

    徐成昌松开铁胎大弓,却把箭头调转对向齐东流。

    无论燕阀、齐阀,对于平天寨而言,都是需要除去的强敌。

    付云鼎手中的月牙铲挥动起来,发出呼啸风声,将几个伏龙山庄的弟子扫飞出去。

    一时之间,局势又变得紧张起来。

    由三方勾心斗角,变成了两边对峙。

    “真哥哥!你没事吧!”

    变故发生得太快,燕如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一双大眼睛泪光涟涟,心里急切不已。

    使劲挣动着魏玉山的大手,想要跑到陆沉的身边。

    “小丫头别乱动,他正在关键的时候。”

    魏玉山没有松开,低声笑道。

    他虽然没有练过那门《种玉功》,可老辣的眼力和丰富的经验摆在这里。

    燕明诚的突然陨灭,似乎对陆沉造成了剧烈刺激。

    使得他血肉变化,犹如沃土孕育种子,即将要生根发芽。

    想来这就是《种玉功》的修炼方式。

    借他人成道?

    魏玉山思忖着。

    “第三层种魔篇成了!”

    陆沉陷入到玄妙的状态,心神放空,与外界周遭融为一体。

    天地万物好像都失去颜色,化为一道道似有若无的隐晦波动。

    在他的感知里。

    像是魏玉山、单阔海这等厉害的人物。

    波动就会明显,犹如巨石投进湖面,掀起层层浪涛。

    换做燕平昭,宛若一颗沙粒,落入水中溅起几圈涟漪已算了不得了。

    “强弱分明,若是再细致一些,气血变化也能察觉清楚,了然于心。”

    陆沉满足于这份感悟,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随着燕明诚的形神俱灭,那块乌金陨铁跌落在地。

    他睁开双眼,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将其踩住。

    这点小动作,并未引起注意。

    因为有一声暴雷似的怒吼,正好把其他人的目光全部牵扯过去。

    “长房三公子在此!燕阀将士速来护卫!”

    平子秋目光微凝,乌黑长槊扫动八方。

    足有千钧的气力爆发,把围上来的伏龙山庄弟子震得倒飞而出。

    阀主不见踪影,大公子走火入魔,二公子可能遇害。

    偌大的燕阀,只剩下三公子这根独苗,他当然要好生保护。

    随着这声爆喝落下,鹰扬府的刀卫、盾卫立刻结成战阵,拱卫着陆沉等人。

    马蹄声如雷,绞杀那些江湖高手的鹰扬府兵马,冲进宽敞的正堂大厅。

    若非燕阀宅院内部结构复杂,回廊曲折,假山、花木遍及各处,根本不好施展。

    那些趁火打劫的江湖高手,早就死在强弩硬弓的冲杀,人马合一的冲锋之下了。

    伏龙山庄的众人,瞬间不敢轻举妄动。

    “师尊,看准机会咱们就走。”

    陆沉扭头看了一眼便宜师傅,使了个眼色。

    魏玉山心领神会,高大的身形挡住自家徒弟。

    那块乌金陨铁被捡起揣入怀中,由于吸收燕明诚的血肉精气,通体泛着莹润光泽,龙蛇文字不断地扭动变化。

    陆沉体内那颗刚“破土而出”的魔种,与之相互呼应,循环一体。

    “玉丫头,你等会儿跟着平昭走,他有平子秋保护,加上鹰扬府的兵马,伏龙山庄和齐阀造不成威胁!”

    “只要顺着永清河往广陵府去,沿途各郡纠结兵力,再发信给长房的燕玄……齐、王两家想斩草除根没那么容易。”

    陆沉本来想带着燕如玉一起浪迹江湖,可眼下的情况出乎意料。

    内有伏龙山庄和齐阀,外有平天寨和江湖豪强,玉丫头待在自己身边并不安全。

    “真哥哥……你要丢下如玉么?我会听话的,也不乱跑乱动,每天只吃一串糖葫芦就够了,很好养活的……”

    小丫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往下掉。

    可怜兮兮,让人不忍。

    “你爹娘还在呢,我要把你拐跑了,他们怎么办?我身怀赤血劫,若不想办法治好,二十八岁就要死了,你难道舍得?”

    陆沉揉了揉丫头的脑袋,寻个借口应付过去。

    燕平昭品性没有问题,且还是长房嫡系的唯一血脉。

    经过这场灭门之灾,燕阀族人几乎全数覆没,死伤惨重。

    已经无力再去争龙逐鹿,割据称王,这也正好符合史书所写。

    “昭少爷,以后若有机会,你能当家做主,别急着找齐、王两家报仇。”

    陆沉眸光凝定,注视着面带惊讶之色的燕平昭,说道:

    “投靠杨阀,杨洪会比王中道、齐尚西走得更远。”

    简单交待了几句,陆沉抱住泪如雨下的玉丫头,跟随着鹰扬府的兵马向外冲杀。

    平子秋怒吼如雷,那杆乌黑沉重的长槊恐怖至极,没有一合之敌。

    但凡有人拦路,挨着就是筋骨折断,碰着就是头破血流。

    这样的感觉,陆沉面对那几个江湖小鱼小虾时也曾体会过。

    气血强,则气力壮。

    这是颠扑不破的武道至理。

    轰隆隆——

    阴沉的天穹终于降下瓢泼大雨。

    在鹰扬府兵马结成的战阵拱卫下,陆沉终于踏出燕阀的大门。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轰响的雷霆。

    地面颤动着。

    犹如一条疯狂抖动的毯子。

    平子秋挥动长槊的动作微微一顿,望向北方,震惊道:

    “城门开了……巡防营何在?怎么会开城门!”

    不只是他,立在燕阀门前的齐东流也愣住了。

    王阀的兵马破城了?

    而后。

    电闪雷鸣。

    伴随着天地之间的大风大雨,一道道怒吼、咆哮的声音传了过来——

    “替天行道!诛暴伐乱!”

    单阔海靠在半塌废墟的梁柱上,闭上双眼。

    旁边的徐成昌惊喜道:

    “法主!是平天寨的兄弟赶来了!”

    宅院外的平子秋面色坚毅,骑上一匹高头大马,调转方向道:

    “东门!往东门走!”

    鹰扬府的兵马也是精锐,令行禁止,无不应从。

    立刻掉头越过长街,往城东而去。

    “真哥哥……”

    裹挟在洪流当中的燕如玉,扭头望着风雨之中、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声音凄苦。

    “你一定要保重!本公子还欠你人情,他日相见一定还你!”

    燕平昭伏在马上,话音被雷火电光所淹没。

    如此危急时刻,平子秋自然顾不了二房子弟。

    没有多余的马匹,他们无法跟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轰隆!

    好似炸雷般震天巨响,几乎传遍半座内城。

    “某家!秦元龙!”

    随着这一道威武的喝声,内城登时告破,平天寨的大批人马蜂拥而至。

    “师尊,走吧。”

    望着玉丫头渐去渐远,陆沉心头落下一块石头。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

    ……

    大盛。

    天命宫。

    暖阁内的那只玉手提起笔来,在记载圣君一生的札记上批注了十个字——

    如蛟龙入海,如鹏鸟飞天!

    正好对应着圣君遭逢灭门之祸,浪迹江湖的那段述说。

第七十章 风波定,大幕起

    广陵府,沅江县。

    一只乌蓬小舟漂泊无依,恰似里面的人儿。

    “都跟你说了,平子秋是华荣府有名的人物,换血八次,有希望成为第二个靠山王的生猛将领。”

    “加上他曾受过上代阀主燕淮云的大恩,可以说忠心耿耿,可保那丫头安然无恙。”

    悠闲的声音淡淡传出,消散于朦胧烟雨之中。

    小舟里摆着一方矮桌,一个红泥小炉。

    上面有一份用葱姜点缀、淋着热油的清蒸鲈鱼,两盘风味小菜和一碟花生米。

    魏玉山换了一张两鬓斑白,饱经沧桑的艄公面皮,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沾着汁水放进嘴里。

    鲜美的滋味让他露出满意之色,左手连忙拈了几颗花生米,顺便朝自家徒弟使了个眼色。

    “人心隔肚皮,任何时候盲目地把希望寄托于品性或者道德上,都是很冒险的行为。”

    陆沉轻声说了一句,提下红泥小炉上温好的黄酒,给便宜师傅倒了一杯。

    “唔,话是有几分道理,但不应该从七岁孩童的口中听到。”

    “乖徒儿,为师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收了一个妖孽!”

    魏玉山抿了两口温热的黄酒,脸上的表情生动许多。

    面对便宜师傅的调侃,陆沉默然不语,只是倒酒。

    他开始有些好奇,倘若一千八百年前的这具道身修炼绝学武功,拜入天命魔教。

    纵然英年早逝,没有扛过二十八大限的赤血劫,也应该留下几分名声吧?

    还是说岁月悠悠,无情冲刷,将其抹消了?

    “一路随行,暗中护卫,走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再往前面,过了广陵府沅江,便是燕玄的地盘,听说他已经点齐了八万兵马守在铁顶山,更是放话,若有人胆敢截杀,日后不死不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燕阀元气大伤,可到底还有几分斤两,若是铆足劲跟人死磕,也没几个人能受得起。”

    魏玉山嚼着香脆的油炸花生米,嘿嘿笑道:

    “哪怕齐阀请出伏龙山庄的严盛,又能挨得过几轮神臂弩的齐射?”

    “五重天的高手,单枪匹马天下无敌,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付出些代价,亦能做到。”

    “可只身一人硬撼精兵强将,陷入阵中,迟早都是被拖死的下场。”

    “要不然,这江山怎么是大业皇帝的,而非六大家的?”

    听到师尊有所感慨,陆沉微微颔首。

    神臂弩足够射杀五重天以下的任何武者。

    只要能中,精铁铸就的横练肉身也得重伤濒死。

    向来被绿林豪强,江湖中人所忌惮。

    大名府的皇宫各处城门,就摆了五十座之多,号称世间绝顶也可杀。

    “辛苦师尊了,送到沅江便走吧。”

    陆沉弓着身子出了乌蓬,遥遥望向空旷的江面。

    雾气浓郁,数艘大船若隐若现。

    沿途两岸更有一队队快马疾驰,时不时发出哨声,作为传信。

    声势浩荡,令人不敢靠近。

    这才是门阀底蕴真正的体现。

    燕平昭等人出了华荣府,一路往东而行。

    各郡皆有响应,原本数百人的队伍反而越发壮大。

    无论是曾经的门生故吏,亦或者受过恩惠的三教九流。

    要么为其阻路,挡下追杀的王、齐门阀;

    要么供其落脚休息,赠送良驹大船干粮酒肉等日常之物。

    由此也能看出,门阀势力在地方扎根之深,关系之复杂。

    “乖徒儿,送完这一程你准备去哪儿?”

    魏玉山把那条鲈鱼吃得干净,抹了抹嘴巴说道:

    “你拿到了《种玉功》,练至第三层,这已经是我教当中少有的那几人,才能达到的境界。”

    “只不过你底子打得太好,还需要慢慢换血,才好突破到武道二重天,跟上绝学武功的层次。”

    陆沉眸光闪烁,思忖着燕阀倒了。

    他也应该回归本尊,着手《道胎种魔大法》的修炼。

    魔师羽清玄给了自己三天的期限,已经快要临近。

    若是耽误,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师尊,燕明诚四重天的血肉、精气,全部都在这块乌金陨铁上,徒儿怕是要消化个一段时间。”

    陆沉斟酌着说道:

    “若无紧要的事,还是找个安静地方,换血完成,突破武道二重天吧。”

    魏玉山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视为天命魔教的未来传人,自然不能轻忽。

    “那就往凤翔府走,那是为师的老家,正好回去看看。”

    隔着面皮,陆沉看不清便宜师傅的表情,但从语气里听出几分萧索意味。

    被称作魔教余孽的师尊,也会近乡情怯么?

    “王、齐两座门阀勾结,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没有请到圣旨的情况下就灭了燕阀。”

    看到气氛沉凝,魏玉山忽然怪笑了两声,似是有股幸灾乐祸的感觉。

    “按我的猜测,王中道那老小子和齐尚西这两人,打得应该是先灭燕阀,再奇袭大名府的如意算盘。”

    “反正业景帝巡游东都,自个儿在行宫里花天酒地,不亦乐乎。”

    “他们若占了大名府,挟持东都的天子,正统在手,拟写圣旨下诏就轻松许多,靠山王韩当也要畏手畏脚。”

    “可没曾想到,给平天寨的李法主截了胡,从半道杀出打下华荣府,连带着伏龙山庄和王阀损失惨重,连追杀燕阀的人手都不够。”

    “如今大名府可能被破了,业景帝困守东都,说不定平天寨的几个当家就要准备称王称帝了。”

    “哈哈哈,斗吧,争吧,老子巴不得这帮利欲熏心的狗东西全部死了干净,尤其……是韩当老贼!”

    提及大业朝廷的撑天柱石,魏玉山似是咬牙切齿,透出几分恨意。

    “所以师尊选择去凤翔府,那是杨阀的地盘。”

    陆沉没有细问,岔开话题道:

    “杨洪韬光养晦,只求明哲保身,鲜少插手朝堂之事,是块清净的地儿。”

    魏玉山收敛思绪,喝完最后一口黄酒:

    “没错,杨洪这人为师看不太透,好像没什么能力,名声也不好,贪财好色,昏庸无能。”

    “但他的几个儿子很是了得,尤其那杨玄策,天生的霸王之才,有望超过……韩当老贼的武道奇才。”

    “尽管我常说徒儿你是妖孽之姿,但比起四象不过的杨玄策,估摸着还是差点。”

    对于这个评价,陆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杨玄策,无论大业、亦或者大盛时期。

    此人都是无可争议的第一猛将!

    一千八百年后,仍然被津津乐道,史册留名的璀璨将星。

    这具道身比不过对方,简直再正常不过。

    “凤翔府……”

    陆沉眸光变幻,未来的大盛太祖,霸王杨玄策,还有……即将登场的十八路反王。

    “师尊,我这些时日要练功,时醒时睡,一切都交由你了。”

    魏玉山不以为意,轻轻点头。

    有他在,天底下能伤得了自家徒弟的人,屈指可数。

    陆沉取出那块乌金陨铁,心神放空,开始冥思。

    随着他我道身正式入定,一千八百年后的天命宫后山,沦为质子,囚为鼎炉的少年郎睁开了双眼。

第七十一章 认字,取名

    【耗费五千点道力】

    【兑换《道胎种魔大法》第一层】

    【可参悟】

    心神回归本尊的陆沉睁开双眼,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识海荡漾,显现出一行古拙字迹。

    猜得果然没错。

    他我道身所参悟的武功,也能毫无滞碍反馈到本尊身上。

    借武骨通灵功体,更快掌握宝典级《道胎种魔大法》,这是可行的一条路子。

    “如今……才到第三日的正午时分,明天魔师就要考校成果。”

    陆沉不慌不忙,似是胸有成竹。

    他略微活动筋骨,好让气血流转全身。

    紧接着,穿上外袍下了床榻。

    此时腹中空空,需要吃饭。

    随便从后院摘了一些瓜果洗净,勉强填一下肚子。

    而后,往外面走去。

    “估计送饭的杂役也快来了。”

    陆沉一如往常坐在灭情殿的门槛上。

    识海内自有一行行字迹勾勒显化。

    【可兑换物品】

    底下密密麻麻,排列成行,字迹清晰。

    他大概扫视过去,多数没什么变化。

    也就【武功】一栏,增添了一门上乘级《潜龙九形》。

    【丹药】、【器物】、【杂类】,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想来是自己忙着离开燕阀,没怎么收集的缘故。

    “目前而言,此行最大的收获是《道胎种魔大法》第一层的感悟。”

    陆沉嘴角噙着笑意,按照羽清玄所说。

    他能三日入道,便可以摘掉鼎炉的头衔。

    就个人信誉来说,那位性情莫测的魔师还是有几分保障。

    不至于出尔反尔,反悔不认。

    “加入惊神一脉,拜到羽清玄的门下,做她的徒弟……”

    陆沉眉宇之间浮现郁色。

    作为大虞天南道宗掌教的嫡传,他却成了大盛圣宗天命宫的一脉首席,不知道言师会怎么想?

    误会?

    呵斥?

    将自己逐出师门?

    陆沉摇了摇头。

    以他对言师的了解。

    那位常年一身素雅道袍的清冷女子,只会感到内疚,觉得没能护住自己。

    “言师是个外柔内刚,性子很烈的人,但愿她不要冲动,提剑杀到大盛天命宫的山门。”

    陆沉思绪微微发散,他想起了相隔千万里之远的大虞,想起了道宗的莲花峰。

    直到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响起,这才中断难得地回忆。

    抬眼望去,依旧是那个跛脚瞎眼的残疾少年。

    他提着比之前更重的食盒。

    艰难行走于山道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上次问过了,但你最后没说,这回总该告诉我了。”

    仍然是一盏茶的时辰,残疾少年方才爬完最后一道台阶,陆沉笑着问道。

    “啊……前辈!这两天!我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前辈你出来拿饭盒……我才走的。”

    残疾少年的脸色初始露出惊喜之色,而后匆忙低下头。

    “我没问这些,我在问你的名字。”

    陆沉伸手接过食盒,声音温和并无催促之意。

    “总不能以后见你,叫你‘喂’,或者‘路人甲’吧?”

    残疾少年张了张嘴巴,似是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好意思。

    过了片刻,方才闷声答道:

    “我、我没有名字,我是伙房的师傅从山下捡回来的,杂役房的师兄他们都叫我……狗杂种。”

    讲完最后三个字,残疾少年脸色憋得通红。

    再卑贱的身份,总有几分自尊心。

    陆沉不由地愣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去打听这个充满贬义与嘲弄的名字由来。

    这一世他打小就是天之骄子,来到大盛之前,倒也没受过什么欺凌。

    只不过上辈子,陆沉隐约记得自己品尝过类似的滋味。

    被人当成玩笑,用以取乐。

    他能理解。

    也能感同身受。

    偌大的集体当中,越是无能之辈,越喜欢从更弱者身上获取一丝满足与快感。

    天命宫是人所敬畏的大盛圣宗,可里面的杂役、伙夫却享受不到那份仰望。

    恰恰相反,他们被外门、内门的众多弟子呼来喝去,没有任何尊严。

    所以,唯一能够欺负的,大概也就是这个跛脚瞎眼的残疾少年了。

    “你懂得写字么?”

    陆沉略微沉吟,提着食盒,并未立刻进门。

    残疾少年摇了摇头,他从小目盲,只能看清一丝微光。

    其他的人与物,皆是模糊无比,根本识别。

    这样的条件,自然谈不上读书认字。

    “那你在这里等我。”

    陆沉叮嘱了一句,随后大步消失在门后。

    没过多久,他就拿了一块木板和刀子出来。

    本尊也是冲开气血大关的入境武者,发力使劲之下,以刀刻字,简直再容易不过。

    刚柔相济,使得字形并不生硬。

    反而显得圆融如意,笔力虬劲,有种金石般坚硬的奇特意气。

    “来,你拿着这块板子,跟着我,仔细抚摸上面的痕迹。”

    陆沉把木板交给残疾少年,让他用手指沿着笔画顺序临摹。

    横折折折、一竖、再一横,又一横,再一竖……

    残疾少年跟随着凹陷下去的纹路,不断地勾勒写着。

    那双空洞的瞎眼,其中填满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一笔一画如同炭火炙烤,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前、前辈,这是什么字?”

    残疾少年鼓足勇气问道。

    他头一回感受到学习的快乐。

    无论是捡到自己,任其长大的伙房师傅;

    亦或者动辄拳打脚踢,打骂取笑的杂役房师兄。

    他们都不会出于纯粹的热心教上半点有用的东西。

    识字?

    残疾少年这辈子都未想过。

    “陆。”

    陆沉笑着答道。

    “记住了,这是陆地的陆,也是我的姓,陆沉的陆。”

    残疾少年攥紧右手,用力地点头,表示他绝不会忘记。

    陆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细致说道:

    “你若不喜欢那个称呼,大可给自己取个名字,比如,陆人甲怎么样?”

    “人为万物之长,甲是天干之首,我觉得挺不错。”

    “你若喜欢,明后两天过来,我再教你写剩下两个字。”

    “哈哈,倒不是非得让你多走这两趟,刚学识字,一天一个就行了,熟悉了笔画再多练。”

    残疾少年愣在原地,好似怔住。

    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空洞的眼眶泛红,却并无泪水流下。

    在他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谁会想过取名这回事。

    伙房师傅说:

    “你没爹没妈,不知道给谁生出来,叫狗杂种正合适。”

    杂役师兄们讲:

    “生下来眼瞎,还跛脚,必定是上辈子做了孽,今生来偿还,活该用狗杂种这个贱名。”

    渐渐地,残疾少年也就默认了。

    “陆,人,甲。”

    他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块火炭,烧得正热,半晌说不出话。

    那种复杂的心绪,根本无法言明。

    “明天见了,陆兄弟。”

    陆沉洒然而去。

    吃完饭他还得参悟《道胎种魔大法》。

    时间不等人啊。

    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

    那个瞎眼跛脚的残疾少年呆立了许久,如获至宝般抱着那块木板,慢腾腾地往山下挪去。

    他咧着嘴,麻木的表情露出一丝笑意。

    从今以后自己有了名字。

    姓陆,叫人甲。

第七十二章 道心道体,魔师履约

    陆沉回到后院,一脸神清气爽的轻松模样。

    不得不说,有时候偶尔做点好事,很能改善心情。

    他之所以叫那个瞎眼跛脚的残疾少年认字,为其起名,倒也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觉得天底下那么多惨事,那么多可怜人,正好给自己撞上一个。

    随手能帮一把,又有什么问题呢?

    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陆沉打开四层的食盒,饭菜正热。

    许是饿极了,他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也似,将其一扫而空。

    填饱肚子,才好开始练功。

    想到自己囚于后山禁地七年,明日就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即便以陆沉的坚固道心,也不免有几分难以自抑的期待情绪。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见过外面的天地了。

    吃完饭菜,收拾好食盒放到大门外面。

    陆沉撇开杂念,打了两趟拳,把全身气血调动起来。

    感受这具躯体筋骨强壮,血肉饱满。

    他不由露出满意之色。

    “比起‘燕还真’的根基可能要差上一筹,换血六次的潜力应当还是有的。”

    陆沉自我感觉道。

    壮骨丸、独角大蟒内丹,只是填满了此前的亏虚。

    论起底子来,本尊谈不上有多深厚。

    不过若是摆脱鼎炉的身份,天命宫家大业大,自然有弥补的法子。

    简单焚香沐浴后,陆沉来到琅嬛书屋。

    磨墨提笔,一连写了几个“静”字。

    这是为了收束心神,找到冥思的状态。

    渐渐地,他一双眸光平和,好似古井无波,不为外物所动。

    【耗费五千点道力】

    【兑换《道胎种魔大法》第一层】

    【可参悟】

    识海内勾勒显化一行字迹。

    陆沉心念一动。

    兑换。

    片刻后。

    无数清澈透亮的光点涌现而来。

    玄妙的感悟缓缓流淌,漫过沉寂不动的凝定心神。

    与此同时,也有许多充斥着危险、疯狂、邪异的红色光点旋转游走。

    宛若不断堆积的汹涌浪潮,想要冲垮坚固的心防。

    好似入定、沉思的陆沉毫无感觉,周身好似有一圈若隐若现的无形灵光,将其隔绝在外。

    这就是先天道胎之体的厉害之处,与天地万物亲和,无惧走火入魔。

    此方天地,但凡武功品阶越高,风险就越大。

    别看羽清玄兼修两门宝典、甚至有可能还有超过。

    但这位功参造化的魔师,可是被誉为大盛千年以降第一人。

    其根骨、天资,自然不用多说。

    寻常人莫说参悟宝典级武功,恐怕认真看上几眼。

    都要气血逆流,爆体而死。

    这并非悚然听闻,而是真切发生过的例子。

    否则,先天道胎之体怎么会在《根骨录》里排名前五。

    因为它无惧入魔,七境之前没有瓶颈可言。

    天下人谁不梦寐以求?

    想要摆脱入魔之险!

    “道心道体,修持正宗。”

    陆沉默默思忖,《道胎种魔大法》的总纲开篇明义,给出了三条路子。

    羽清玄是“种他”,借鼎炉之身成己之道。

    他我道身燕还真是“灌顶”,强行掠夺了燕明诚一身血肉、真气、乃至于魔种。

    “以本尊的先天之体,走第一条路最好不过,以道体道心,驾驭魔种魔念,从而做到道魔合流,臻至完美……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够领先羽清玄的优势。”

    陆沉甫一做出决定,随即不再犹豫。

    开始导引内息,运转气血。

    将其渗透到四肢百骸,犹如春雨润物细致无声。

    一根根大筋拉伸,变得更为坚韧;

    一块块筋肉蠕动,变得更为致密;

    一节节脊椎大龙拔高,使得腰背变得更为宽阔……

    咔嚓、咔嚓……

    细碎的声音回荡在书屋二楼。

    原本就很挺拔的少年身躯,似乎更高大、更结实了。

    凝实的气血散发热力,萦绕在四肢、躯干上。

    一波又一波,反复冲刷。

    远远看去,好像一个巨大的茧子,包裹着陆沉本人。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终于完成第一层入道篇的修炼。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陆沉推开窗子,依靠在墙上。

    囚禁于此的时候,他只感觉秋天肃杀,寒意深重。

    可如今心境不一样,再看这座后山禁地,竟然领略到几分别样的意味。

    ……

    ……

    翌日。

    天命宫。

    大殿当中。

    阴极,血魄,花间,罗天,北冥——五脉首座不知为何,今日全部凑到一起。

    这些放到外面足以威压一府的大人物,皆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宫主已经许久没有动用过‘寰宇钟’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样的大事,才会令钟声九响。”

    阴极一脉的首座是个神情木然,须发皆白的华服老者。

    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矍铄,皮肤不见丝毫的斑点、皱纹,完全当得起鹤发童颜四字。

    “对啊,当年宫主出关,邀战天南道宗掌教言若静,也只是钟声八响,为其送行,壮其声威。”

    血魄一脉的首座是一条身材高大,声音浑厚的魁梧汉子。

    两条手臂经络缠绕,勾勒出奇诡的图案。

    “何必多加猜测,等宫主过来,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比起前面两位,花间一脉的首座却就不同,一身月白长衫,两鬓如霜雪。

    说话的时候儒雅随和,纵然年纪大了,俊逸气度仍旧不减。

    至于罗天和北冥这两脉,一个是身姿婀娜,发髻如云的美妇人。

    她并不出插话,嘴角含着柔和笑意。

    另一个是浑身散发阵阵寒意,皮肤苍白到透明,恍若一尊冰人的古怪男子。

    只是闭目养神,毫不在意众人的议论。

    五位首座等了足有半个时辰,茶水都换了好几轮,羽清玄方才踱步走出。

    今日的魔师换了一袭磊落青衫,束发戴冠,手里晃着一把折扇,好似浊世佳公子。

    这番打扮让众人为之惊讶,几位首座也不敢多看,连忙低头,起身行礼。

    “都坐吧。”

    羽清玄神色慵懒,漫不经心说道。

    她靠在那把一人多高,九龙盘旋的华美座椅上。

    全然不像什么一言定万人生死的天命宫主。

    反而如同天生矜贵,面相阴柔的世家子。

    “敢问宫主命人敲响寰宇钟,不知有何要事?”

    沉默了一刻,花间一脉的首座打破寂静率先问道。

    “倒也没什么,就是本座准备收一位嫡传弟子。”

    羽清玄声音平缓,轻描淡写。

    五位首座都愣住了,他们深知自家宫主对于收徒弟的眼光之高,条件之苛刻。

    大盛王朝各个世家门阀的英杰、奇才,乃至于皇宫里好几位根骨上乘的天家血脉,都曾动过拜羽清玄为师的念头。

    然而——

    一个也没能瞧上。

    “可喜可贺!能被宫主相中!那必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骄!”

    阴极首座拱手道。

    他说得没有任何语气起伏,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恭贺的意思。

    “不知道是?”

    血魄首座闷声问道。

    若无意外。

    羽清玄的嫡传弟子。

    那就是未来的天命宫主。

    身份地位极其尊荣!

    “他叫陆沉,是大虞人。”

    羽清玄淡淡道。

第七十三章 拜师大典,传宫主法旨

    听到羽清玄要收一个大虞质子、卑微鼎炉作为嫡传,几位首座顿时沉不住气了。

    哪怕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罗天、北冥两脉,也表现出意料之外的惊讶表情。

    天命宫主的嫡传弟子,未来有很大希望执掌圣宗。

    向来从六脉挑选,怎么能把机会让给外人?!

    大殿之内。

    气氛变得为微妙。

    过了许久,有人开口道:

    “宫主,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出声之人是血魄一脉的首座,名为“郑其山”,主修四大镇派宝典之一的《莽荒相》。

    一身横练外功强悍无匹,足以媲美上古龙象。

    真正的力能扛山,双肩担岳。

    放在天命宫,也是战力前五的厉害存在。

    “老郑,你说,怎么样才合规矩?”

    羽清玄摇着扇子,慵懒问道。

    外人眼中性情暴虐,杀人无算的“八臂魔猿”,在她口中只能得到一个“老郑”的称呼。

    “宫主,天命宫自从圣君大开山门,一千八百年来都是从六脉挑选接班人,从未有过例外。”

    最喜欢徒手捏碎敌人脑袋的郑其山低眉顺眼,语气也极其柔和,与平时粗声粗气,动辄打断手脚的态度完全不同。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位坐在九龙座椅上,看似很好说话的宫主大人。

    曾经一口气杀了四位对其态度不恭、内心不服的首座。

    那些武道六重天,神功大成的顶尖高手。

    各个好似土鸡瓦狗,加起来也没挡住羽清玄三招。

    郑其山是当年仅存的两位首座之一,因为慢了一步,勉强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血魄一脉。

    自那以后。

    他便时刻提醒自己。

    天命宫只有一个声音。

    任何人都无法忤逆羽清玄的意志。

    当她说话的时候。

    各脉首座最好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否则,下场绝不会好。

    “当然了,那位陆小公子乃是先天道胎之体,天底下论根骨、禀赋能胜过他者少之又少,入我天命门下,也不算辱没宫主至尊至贵的身份。”

    郑其山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一边是圣君立下的规矩,一边是宫主的决定,为何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羽清玄挑了挑眉,轻声道:

    “老郑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郑其山微微躬身,礼数做足,方才缓缓道:

    “天命六脉,唯有惊神一脉缺席,首座之位空悬近十年之久。”

    “依我看,不如让陆小公子填补空缺,他能被宫主看中,必然是有过人的长处,未来可期。”

    “这样一来,陆小公子就是六脉中人,莫说拜在宫主的身下,哪怕日后执掌天命宫也是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其余几位首座脸色古怪,他们还以为郑其山准备据理力争,劝说宫主回心转意。

    没成想,这一通峰回路转的操作。

    不仅让了天命宫嫡传之位,还买一送一赔掉了惊神一脉的首座。

    “老郑,还是你想得周全。”

    羽清玄似是早有预料,笑眯眯道。

    “宫主,三思啊,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大虞人,每一代天命宫主皆要受封国师之位……让一个大虞质子当大盛的国师,圣上那边肯定会有非议。”

    花间一脉的首座叫“谢汉飞”,他出身名门世家,想得要更深远。

    “先天道胎之体固然难得,可身份尊卑不可抛。况且,他为大虞,我为大盛,若是日后再起战事,这位陆小公子要帮谁?”

    罗天一脉的美妇人掩嘴轻笑,声音有股子吴侬软语的缠绵滋味:

    “谢先生未必想得太长远,宫主是七境天星入命,打破人寿桎梏的仙神一流,哪能那么早就退位。”

    “再说了,你我见过的根骨上乘者还少么?别的不说,就六脉当中的几个翘楚,方子羽、叶翎、周峒,谁不是功体出众、天赋异禀的武道奇才?”

    “二十年之后,谁能真正成长起来,才有希望接过我们的位子。”

    阴极一脉的“钓鲸叟”看到情势急转直下,面无表情道:

    “明珠夫人说得对,武道修行,拼得就是后发先至,如若不然,为何要在武道一重天上浪费那么多时间,打熬筋骨,壮大气血,积蓄潜能?为的不就是提升换血几次,日后走得更远!”

    “先天道胎之体?无惧走火入魔?七境没有瓶颈?活到二十岁,入得了兵器谱潜龙录再说吧。”

    阴极首座的言下之意很明显,陆沉十六七岁再进武道,已经比别人慢了许多步。

    追上同辈的境界层次都难,更别提脱颖而出了。

    到时候丢了脸、出了丑,下不来台的只会是宫主本人。

    “既然如此,各位首座是同意了?那好,传旨下去,三日后开拜师大典。”

    羽清玄一锤定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对了,钓鲸叟你刚才讲得那堆废话甚是有理,本座那个好徒儿十六七岁才开始练武,起步是晚了点。”

    “阴极一脉的‘寒露酿’,可以杀九虫,活气血,改善体质,滋养内脏的妙用。”

    “本座也不强人所难,你随便送个四五十坛过来当谢礼,也算是一份心意了。”

    钓鲸叟两条白眉疯狂抖动,心中恼怒至极,却不敢发作。

    那寒露酿是阴极一脉的珍藏,采用上百种补气强血的稀罕药材,调和性质,酿造百日,最后还要放进万年冰窟汲取灵韵气息。

    耗费五十年的时间,才能成一坛。

    他自个儿都舍不得喝,其他首座过来讨要也不给。

    好不容易攒下一百多坛,如今却被掏空大半。

    这简直像是从心头剐下一块肉来,恨不得发狂。

    “怎么?你不情愿?本座生平最讨厌勉强别人,钓鲸叟你若舍不得,那就算了!”

    羽清玄一双明眸来回扫动,视线有若实质,冻彻骨髓,叫人背生寒意。

    坐在下面的其他首座,好似浑然不觉,可钓鲸叟本人却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精神仿佛被摄取,置身于汪洋巨渊。

    惊涛骇浪时起时伏,不住地拍打过来。

    只过了片刻,他就觉得心力消耗厉害,难以支持下去。

    “老朽是想,宫主收徒这样的大事不能轻忽!五十坛太少,干脆再添一些,凑足一百坛送给陆小公子!”

    钓鲸叟连忙说道。

    他毫不怀疑。

    自己要是再敢顶撞,恐怕当场就要血溅三尺,死在大殿。

    “六境……与七境,当真差距如此之大?”

    钓鲸叟被消耗心神,挫灭斗志,再也升不起任何的反抗之心。

    “首座着实太客气,既然是你一片心意,本座也不推拒,就代徒弟收下了。”

    羽清玄笑意吟吟,未有半分杀气泄露,淡淡道:

    “诸位首座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切谨遵宫主法旨!”

    众人起身行礼。

    应声答道。

第七十四章 妄动嗔念,且看他如何去争

    以理服人的羽清玄嘴角噙着笑意,转身来到偏殿。

    一身素洁袍服,木簪束发的陆沉双手搭在膝上。

    腰背坐得笔直,仪态端庄,挑不出任何毛病。

    “好徒弟刚才听到没有?为师给你要到了二十坛寒露酿,那可是好东西,最适合冲开气血大关的入境武者。”

    羽清玄摇着折扇,高挑的身姿一摇一晃走了进来。

    “谢过师尊。”

    陆沉并没有多言。

    他心里很清楚。

    羽清玄明明问钓鲸叟要了一百坛。

    却故意跟自己说二十坛。

    面对这种撩拨的方式,陆沉早已心如止水,无动于衷了。

    “没劲!无趣!每次跟你开玩笑也不上钩,长此以往,你迟早会失去为师的宠爱!”

    羽清玄收起折扇,挑起陆沉的下巴道:

    “那一百坛寒露酿,你我师徒一人一半可好?”

    陆沉眸光微凝,并未掀起任何波澜,仿佛对于这种调戏动作视若无睹,轻声道:

    “都听师尊的安排。”

    果然,羽清玄见状兴致索然,甩着袖子坐回上首的座椅,撇了撇嘴道:

    “哼,你好生等着,为师定然会想办法扯下这副正人君子,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

    “乖徒弟,听为师一句劝,七情六欲、蚀魂入髓的美妙滋味,试过一次你就明白了。”

    “天底下的道德规矩,礼法教条,都是给无能者设立的。”

    “你想做一个真正的世间绝顶,就要百无禁忌。”

    “骑在师尊的身上,这难道还不够刺激么?”

    陆沉心下一动,自动忽略那些虎狼之词,抬眼看向男装打扮的羽清玄。

    这位魔师变幻莫测的古怪性情,会不会是受到《道胎种魔大法》的影响?

    他眼睑低垂,眼观鼻鼻观心,道:

    “师尊的境界,我自然难以感受、揣度,更别提学习、明白了。”

    羽清玄轻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无奈,自己怎么就拿这个刚收的徒弟没办法呢。

    莫非要霸王硬上弓?

    才能打破那颗古井无波的无上道心?

    一双明眸在陆沉那具结实有力、筋骨强壮的少年躯体来回扫视,好像打量着可口的点心,盘算着该什么时候吃掉。

    过了半晌,羽清玄方才问道:

    “说起来,为师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在三日内就练成《道胎种魔大法》的第一层。”

    陆沉心下一突。

    他刚才隐晦感知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危险之意。

    该不会是羽清玄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略微定了定神,陆沉回答道:

    “第一层入道篇的内容颇为晦涩,其中有许多文字含义难以理解,极为耗费心神。”

    羽清玄点头,表示理解。

    品阶越高深的武功,文字道韵越深重。

    根骨不够,或者不是特别契合。

    莫说静心参悟,仅仅看上几眼就有被引动气血,爆体而亡的生命危险。

    这也是各大门派,都把武功秘笈束之高阁,甚至加以镇封的原因。

    “前两天,我日夜不眠,殚精竭虑,越是参悟下去,越是觉得烦躁不安,甚至耳边响起一阵阵虚幻、扭曲的妖魔低语。”

    陆沉早已兑换过《潜龙九形》,精通隐匿气息、收敛气血的法子,说话的时候面容平静,心跳有力,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但那种令人惊慌的感觉并不长久,很快就会散去。”

    羽清玄嘴角翘了翘,看似赞赏,捏着折扇的指节却下意识多用了几分力。

    先天道胎之体,最令人羡慕之处。

    就在于无惧入魔!

    “经历过几次,我逐渐就能理解入道篇的内容,以及修炼的方式,好像一下子开了窍……不知不觉,就在一日内练成阴阳二气,成功突破。”

    陆沉好似陷入回忆,用近似呓语的口吻把这一切详细说出,表演没有半分瑕疵,足以叫人深信不疑。

    羽清玄眸光深邃。

    三日入道。

    已经充分证明。

    陆沉极为契合《道胎种魔大法》。

    这门宝典级武功的第一条路。

    仿佛是为其量身定做一般。

    道体道心,驾驭魔种!

    羽清玄心血来潮似的,毫无来由想起了这八个字。

    “借鼎炉之身,成己身之道。”

    转而。

    她又想起另外十个字。

    这第二条路。

    却也好似为我铺设打造一样。

    人生之际遇真有这般机缘巧合?

    “师尊……”

    发觉羽清玄竟有几分出神,陆沉轻轻唤了一声。

    “很好,这是第二层结鼎篇的手抄版本,你拿去仔细参悟,看能否再给为师一份惊喜。”

    魔师身着男装,仍然不掩傲人身姿,显得别有魅力。

    只见她屈指弹动,一枚玉简若流光飞出,“啪”的一声落在桌面上。

    “必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陆沉点头道。

    将其收入袖袍之内。

    “本座应允过你的事,全部都办到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鼎炉之身,而是惊神一脉的首座,地位只在宫主之下。”

    羽清玄打开折扇,遮住半边美艳姿容,淡淡道:

    “后山禁地的灭情殿不用再住了,搬去惊神宫吧。”

    陆沉深吸了一口气,表现出几分半真半假的激动之情。

    等了七年,终于给自己挣得些许自由。

    “多谢……师尊。”

    他语气平静的说道。

    内心复杂的心绪。

    很快就被掩盖起来。

    “下去吧,为师乏了,天命宫的森严规矩,首座之位享有的权力,以及诸般杂事,雪茶都会告诉你。”

    羽清玄摆了摆手,一只手撑着下颌,双眼闭阖,好像真的困倦了。

    “是。”

    由于有折扇挡着,陆沉看不清魔师的表情,只得躬身告退。

    但他心里感到有些奇怪,天下罕有的七境绝顶也会累么?

    “克制!这场拔河才刚开始!七情六欲,不可犯嗔念!”

    等到陆沉彻底消失在偏殿,走得很远,羽清玄这才放下折扇。

    眼眶微微泛起如火似的猩红,犹如奇异的花纹,给她增添了几分妖异气息。

    未见有任何动作,除了坐着的那张椅子,周遭所有的摆设顷刻成灰。

    无声无息,仿佛传说中的业火。

    将一切都给抹灭,不留任何痕迹。

    呼!

    过得半柱香。

    白皙如玉的手掌上青筋微微收敛,羽清玄再次恢复平静的模样。

    “见他三日入道,就能引动嗔心,魔种欲念果然厉害。”

    她的嗓音不复此前的娇媚轻柔,反而变得有几分沙哑。

    “也好,七情六欲冲击越深,越有希望练成这门宝典。”

    “好徒弟,坐了惊神首座的位子,你要怎么应付?那些老家伙不敢违抗我,对你下手却不会含糊。”

    羽清玄缓缓起身,双手负后。

    那张椅子立刻焦黑,化为飞灰。

    这座偏殿除却梁柱仍存,四壁仍在,空旷一片,萦绕着灭绝般的可怕气息。

    仿佛是一处死地,叫人不敢踏入。

    羽清玄一袭青衫飘荡,走出偏殿,坐回到那张九龙盘绕,冰玉雕刻的华美座椅上,眺望无边天地:

    “希望我的这位徒弟,能走得远一些,好生跟其他五脉首座斗一斗,争出一个光芒万丈!”

    “这样才能知晓,到底是我的魔种染万物,还是他的道心无尘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132/ 第一时间欣赏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作者:白蘸糖所写的《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为转载作品,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介绍:
生来二十八大限的盖世魔君;
刀剑痴狂的天外飞仙;
破山伐庙的初代天师;
群妖俯首的招摇山主……
皆为陆沉一人也!
悠悠万古!
我当为共主!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