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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祁晴宝宝     娇养王妃是首富txt下载     娇养王妃是首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一章 妥协

    乔弈绯抱着双臂,姿态随意地靠在墙壁上,观察着远处一栋青灰色外墙的宅子。

    那便是湖州张氏的老宅,自从绾青丝开出八万两的天价之后,来张家拜访的人数骤减,和前些日子门庭若市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瑶环站在乔弈绯身后,奇怪道:“既然绾青丝已经开出了天价,目前看起来也不会有人当冤大头开更高的价了,为什么双方没有直接成交呢?”

    “这便是绾青丝的手段了。”乔弈绯心如明镜,先开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天价让其他竞争者知难而退,张家也会从竞价者云集的热闹之后,体会到无人问津的冷清,这时候,绾青丝便有了和张氏谈判的筹码。

    只要没有其他的竞争者,绾青丝就不急了,这么一来,急于出手的张家便会主动降价,七万,六万,乃至五万,绾青丝在达到心理预期的时候便会迅速收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签下合约。

    “原来是这样,绾青丝也太阴险了。”瑶环恨恨道。

    “为了赶走其他的竞争对手,有实力的竞价者常用这一招。”乔弈绯不以为然,“其实对我们来说,重点根本不在绾青丝,而在张家人身上。”

    她已经查清,湖州张氏当年是有名的绸缎大户,家业兴旺,尤其是一手九彩丹青巧夺天工,闻名遐迩。

    可是,传到张家这一辈的时候,两个儿子不仅对染制工艺毫无兴趣,而且喜欢吃喝嫖赌,挥霍无度,很快就到了变卖家业的程度了。

    只有张夫人苦苦支撑至今,终于到了支撑不下去的程度了,家业已经被两个儿子败得差不多了,作坊的工人也一个个都走了,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万般无奈之下,张夫人不得不出售唯一值钱的祖传秘方。

    乔弈绯正在观察的时候,两个生意人模样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其中一个道:“有绾青丝这样豪阔的大买家,都出到八万两了,连老字号的福瑞祥都准备退出了,我们这种小布商,就更别想了。”

    “是啊。”另一个人也是长吁短叹,一脸的遗憾和不甘,“看来是和九彩丹青的秘方无缘了。”

    “小姐,那我们要去拜访张夫人吗?”瑶环问道。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绾青丝若真肯出八万两,那自己就需要花费更大的精力,但如今看来,绾青丝显然存了先恶意抬价然后再大肆压价的打算,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消息。

    “看得差不多了。”乔弈绯转身,“先回客栈休息吧。”

    ———

    次日,瑶环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张家人提出成交,但绾青丝却以各种借口拖着不签约,话里话外无非是嫌价格太高。”

    “那张家人什么反应?”乔弈绯淡笑。

    “自然是生气啊,说八万两是绾青丝主动提出来的,现在张家已经答应了,绾青丝反而不肯了,到底是什么道理?”瑶环见他们起了纠纷,一脸的幸灾乐祸。

    乔弈绯笑意更深,“生气也没用,他们很快就会认清现实,认清之后就要主动降价了。”

    “那是。”瑶环乐滋滋道:“马掌柜说,这个秘方撑死了值两万两,张家人也是够贪心,还真以为能拿到八万呢?”

    乔弈绯慢悠悠地喝着刚炖好的燕窝,“其实这怪不得张家人,他们只是被绾青丝给愚弄了一把而已。”

    “那也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什么样的秘方能值八万?他们就一丁点都没察觉有问题?”瑶环不以为然,根本不同情张家人。

    “秘方这种东西本身可能一文不值,也可能是无价之宝,关键是有秘方的人怎么用?”乔弈绯耐心解释道:“张家是有祖传的秘方,可你看现在都落魄成什么样了,可见什么样的秘方也不是万能的。”

    “这倒是。”瑶环深以为然,“听说前些天湖州突然多了很多外地商人,连客栈的生意都好了很多,可这两天,又恢复得跟以前一样,我看那些人一定是被绾青丝的天价给吓走的。”

    到了第三天,瑶环兴冲冲跑来告诉乔弈绯,张家主动降了一万两,想以七万两的价格成交,但绾青丝借口掌柜偶感风寒,不便出面,需要再等几日。

    “张家既然主动降价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现在的张家,已经完全被绾青丝玩弄在股掌之中了。”乔弈绯微微摇头,“本来奇货可居,却成掌中玩物,好好的一手牌打得稀巴烂,也难怪会落魄到这个程度了?”

    瑶环不解,“如果绾青丝继续压价的话,就不怕先前那些离开的布商又回来吗?”

    乔弈绯摇头,“不会,绾青丝有周密的计划,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最后会在五万出头的价格成交。”

    瑶环瞪大眼睛,“为什么是这个价?”

    乔弈绯冷静地分析,“若绾青丝无底线地往下压价,惹恼了张家,张家一气之下把秘方卖给别人怎么办?别忘了,我们家马掌柜也是准备出五万两的人啊?绾青丝既想得到秘方,又不想花太多冤枉钱,所以这个临界点必定就是刚刚高出马掌柜的价格,但又不能高出太多。”

    “小姐说得对。”瑶环思忖道:“可就算是那样,还是比我们家出得多,对如今的张家来说,哪怕是一千两都不是小数目,我们还是会输。”

    “不着急。”乔弈绯一点都不急,“难得来一趟湖州,出去逛逛吧!”

    湖州盛产布料,大街上的小贩,店铺里面都有各类琳琅满目的布料,乔弈绯逛了半个时辰,走进一家装潢高档的店铺,准备挑几匹料子带回京城。

    众多布料中,乔弈绯一眼看到一匹淡蓝色的蜀锦,忽然心中一动,秦湛似乎很喜欢这个颜色,这种料子穿在他身上一定飘逸俊雅,风流韵致。

    自己喜欢穿明艳的,他喜欢穿淡雅的,乔弈绯神色明快,“掌柜,这匹蜀锦我要了。”

    “好的,这位姑娘眼光真好,这上好的蜀锦穿在身上,既舒服,又高雅。”掌柜忙不迭把那匹蜀锦拿出来,“我这就为姑娘包好。”

    “慢着。”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傲慢的男声,让人心生不快。

    乔弈绯转身看去,一约二十多岁身穿青色锦缎的公子正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大摇大摆地走到掌柜面前,指着刚才乔弈绯挑选好的蜀锦,理所当然道:“这匹蜀锦,小爷要了。”

    乔弈绯蹙眉,恐怕来者不善,瑶环愤然道:“你这什么意思?先来后到的道理不懂吗?这匹蜀锦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

    “是啊是啊,这位公子,本店还有很多其他上好的布料,要不您看看别的?”掌柜忙着打圆场,并且拿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布料。

    那公子却嗤笑一声,斜着眼睛望了乔弈绯一眼,眼中立时光芒大盛,挑衅道:“小爷还就看中这匹了,先来后到虽不假,却也有价高者得,她出多少,我出双倍就是。”

    乔弈绯很不喜欢他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滴溜溜乱转,不悦道:“阁下是…”

    他闻言更加得意洋洋,“鄙人是绾青丝的少东家,冯子唐,乔姑娘,幸会。”

    冯子唐是恩国公夫人的侄儿,本来像这种世家子弟定然是要读书入仕途的,但冯子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读到二十多岁,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再加上他是庶出,家族也没有对他寄予扛起家族责任的重望,后来府里就干脆由着他,让他做了绾青丝的少东家。

    冯子唐虽然读书不行,但在做生意方面倒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当然,和章家的强大后台也分不开。

    乔弈绯淡淡一笑,不冷不热道:“原来是冯公子,久仰。”

    冯子唐望着那匹差点被包装好的蜀锦,趾高气扬道:“掌柜的,多少银子?”

    掌柜忙道:“这是上好的蜀锦,一百二十两一匹。”

    “这样吧,我出三倍,三百六十两。”冯子唐财大气粗,把掌柜都惊到了,但一想到对方是京城绾青丝的少东家,心里明白了什么,为难地看向乔弈绯,“这位姑娘?”

    乔弈绯知道冯子唐想向自己示威,被冯子唐看上的东西,连用在秦湛身上都是一种玷污,当即慷慨道:“掌柜不必为难,既然冯公子这么喜欢,让给他就是了。”

    “多谢姑娘。”掌柜大喜过望,“我马上帮冯公子包起来。”

    冯子唐没想到乔弈绯根本没有和他争,这么快就直接认怂了,不仅没有让他体会到斗赢的感觉,而且觉得索然无味,不耐烦道:“包吧包吧。”

    乔弈绯似笑非笑,冯子唐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她清楚得很,“冯公子请自便,我先走了。”

    冯子唐没想到被乔弈绯无视,心头火气上来,立即追了出来,“乔姑娘,请留步。”

    乔弈绯停下脚步,“东西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事吗?”

    冯子唐上下打量乔弈绯,直言不讳道:“你来湖州是做什么的,我清楚得很,这九彩丹青的秘方我要定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打道回府。”

    “既然你要定了,我打不打道回府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乔弈绯很不喜欢冯子唐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当然不会在口舌上落下风。

    冯子唐冷笑一声,得意洋洋道:“不要以为我掌管绾青丝,就和你一样身份卑微?实话告诉你,当朝太子是我的表兄,我姑母是恩国公夫人,你们福瑞祥想和我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冯公子好强大的靠山,我好怕呀。”乔弈绯做害怕状,“只是有些好奇,你出身如此显赫,为什么也会来做这种达官贵人鄙夷的生意?好好读书当官不好吗?以你的家世,在仕途上一定会大有作为吧?”

    乔弈绯准确无误地戳到了他的痛处,冯子唐脸色一僵,有些气急败坏,“你不肯走也好,那就瞪大眼睛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拿到九彩丹青的秘方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乔弈绯不紧不慢,意味深长道:“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冯子唐眼神变得有些阴鸷,透出一股子戾气,身为冯家公子,又有恩国公府的庇佑,有这种强大的靠山,他自信绾青丝一定会成为京城头一把交椅,没想到福瑞祥虽然没有豪横的背景,但这么多年一直稳如泰山,根本没有衰败的迹象,让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他耿耿于怀。

    而且,前些日子,福瑞祥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抢走了一单永宁伯府夏衣的生意,让他十分恼火,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一定要把福瑞祥踩在脚底,这一次,他一定要赢。

    “小姐,那个冯公子真是令人讨厌。”从店里出来,瑶环气呼呼道:“有本事就去找张家的人啊,到我们面前摆什么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来头似的?”

    “绾青丝能有今天的规模,固然有章家的大力扶持,但和冯子唐的经营也不无关系。”乔弈绯慢慢道:“我的到来让他感觉威胁到了他的计划,所以利用太子和恩国公夫人的身份向我施压,逼迫我离开湖州。”

    “那我们该怎么办?”瑶环十分担心,“他会不会乱来啊?”

    “不会!”乔弈绯很肯定道:“现在多少人盯着这事?我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我要是吃了亏,事情闹大了,冯子唐未必压得住,他不是傻瓜,放放狠话就算了,真动手还是不敢的。”

    “那就好。”瑶环略微放心,“小姐累了吧,我们回客栈吧。”

    二人刚回客栈不久,瑶环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朝这边张望,“小姐,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是冯子唐的人,不必理会。”乔弈绯不以为然道,“他越着急,越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只是可惜那匹淡蓝色的蜀锦了,冯子唐糟蹋了那颜色。”

    “小姐,你买那蜀锦是不是想送给铖王殿下?”瑶环犹豫好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是啊。”乔弈绯理所当然道:“好歹是邻居,出一趟门,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份礼物,人之常情嘛。”

    “可女子送蜀锦给男子,这意思也太明显了,殿下会不会怀疑小姐你对他有意思?”瑶环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乔弈绯很是意外地看着她,“我对他有意思很奇怪吗?”

    “不会吧?”瑶环大吃一惊,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小姐你真的喜欢他?”

    “他丰神俊朗,美如冠玉,高贵优雅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可是…”瑶环急得团团转,她早就觉得小姐对待殿下的态度非同寻常,又是半夜翻墙,又是深夜打洞,隔三差五就带上好吃好喝地去铖王府串门,还经常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傻笑,本来她还单纯地以为小姐只是想在京城找个靠山,便于扩大乔氏的生意,感情方面的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但今天,小姐坦然承认就是喜欢殿下的时候,她急得脸都白了,又担心又自责,早知道小姐对殿下动了心思,她就该阻止的。

    虽然瑶环觉得自家小姐貌美如花,秀外慧中,不比任何人差,但那可是二皇子,皇后嫡子啊,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和小姐有云泥之别,小姐要是真喜欢上这样一个人,那简直是祸非福啊!

    乔弈绯并没看瑶环,出来了好几天,她突然有些想念秦湛,虽然他常年板着一副棺材脸,对自己也冷言冷语,但那张脸是真好看啊,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优雅迷人的风韵,时常看得她想入非非。

    瑶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小姐这件事的危险程度,鼓起勇气道:“小姐,请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

    “既然是僭越,那就不用说了。”乔弈绯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如今以我的身份,还有人敢娶我吗?即如此,我喜欢一个值得我喜欢的人,又有何妨?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若是连喜欢一个人都不可以的话,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

    “别可是了。”乔弈绯嫣然一笑,豪爽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小姐你说什么呀?”瑶环立时红了脸,羞恼地跺了跺脚。

    “我想跟你说的是,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无论你在哪里,你都会想到他,想到你们一起说过的话,一起做过的事。”乔弈绯脸上浮现动人光华,流光溢彩,“人生苦短,难得有一个喜欢的人,就要尊重自己内心的感觉,不管将来有没有结果,这种经历都是足够珍贵的,不要被太多外在的事情所干扰,误了本心。”

    瑶环默然,这是小姐第一次承认喜欢铖王殿下,她也知道,殿下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恐怕少有女子不动心,好一会才道:“小姐说得也有道理,奴婢只是担心小姐用情越深,到时候就会伤得越重。”

    “只要用心地投入过,热烈地喜欢过,坦然地面对过,哪怕最终分道扬镳,也并不会太痛。”乔弈绯宽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过了一会,瑶环忽道:“小姐曾经对唐衡知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乔弈绯不屑道,“当然不会,以前可能确被他迷惑过,但人都会长大,越长大,便越明白此人表里不一,包藏祸心,绝非良配。”

    “的确不能和铖王殿下相提并论,连提他的名字都是对殿下的一种侮辱。”瑶环想起唐衡知,眼底闪过一道厌恶,“那殿下对小姐呢?”

    “我不知道。”乔弈绯直言道:“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就够了,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是一个人的事,并不是两个人的事,两情相悦固然好,一厢情愿也不错。”

    瑶环咬着下唇片刻,忽信誓旦旦道:“小姐你这么好,将来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如果是殿下自然最好了,如果不是,我也相信,能成为小姐夫婿的,也一定是天下顶顶好的男子。”

    “你总算学会说话了。”乔弈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以后啊,我也一定为你挑一个如意郎君,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瑶环又红了脸,“奴婢才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小姐。”

    乔弈绯大笑:“好吧,预祝我们这一次湖州之行马到成功。”

    ———

    第五日,张家果然按捺不住了,将价格降到了六万两,冯子唐很沉得住气,倒是他身边的小厮担心了,“公子,如今福瑞祥的人也在,万一再压价的话,怕是会被福瑞祥的人抢了先。”

    冯子唐冷哼一声,“不怕,福瑞祥不会出这么高的价格,我得到可靠的消息,那边的顶价是五万。”

    想不到公子在福瑞祥也有眼线,小厮忙恭维道:“公子果然足智多谋,这一招既打压了福瑞祥,又没有花更多的冤枉钱,真是一举两得。”

    “有了九彩丹青的秘方,绾青丝就能揽下更多大家族的生意,将福瑞祥一举击溃,指日可待。”冯子唐眼底闪烁着恨恨的光芒,福瑞祥何德何能?能和他绾青丝相提并论?

    不过乔家的那个大小姐,长得可是真美呀,冯子唐想得有些心猿意马,若能一亲芳泽,必定销魂入骨。

    小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公子,要等到什么价才出手?”

    冯子唐回过神来,慢条斯理道:“既然福瑞祥出价五万两,那本公子就多出一千两,你先把合约拟好,价格谈拢之后,乘热打铁马上签约,不要给其他任何布商钻空子的机会。”

    “明白,小的这就去准备。”小厮忙不迭地去了。

    到第七日的时候,张家果然受不了,再次降价到五万五千两,冯子唐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张家终于认清了事实,人只要开始妥协,便很容易一退再退,想宰他绾青丝,门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成交

    另一边,乔弈绯也得知了消息,一双眼眸顾盼生辉,“走吧,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瑶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这几天跟着小姐逛遍了湖州的大街小巷,收获颇丰,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一个时辰之后,乔弈绯见到了张夫人,虽然才三十多岁,但因为常年操劳,看起来足有四十多岁,身材消瘦,面色憔悴,一双眼睛透出力不从心的疲惫。

    “京城乔氏见过张夫人。”乔弈绯彬彬有礼,张夫人上下打量乔弈绯一番,了然道:“是福瑞祥吧?请坐。”

    “夫人果然见多识广。”乔弈绯环顾了屋子一圈,宅子虽然很大,但屋子里的陈设却很简陋,根本没几样值钱的家具,寒暄道:“怎么不见两位公子?”

    一提到两个儿子,张夫人脸上就罩上一层浓浓的阴云,痛心疾首道:“别提他们了,若不是有这两个不肖子孙,我也不会忍痛变卖祖宗留下来的秘方,我死后,怕是没脸面见张家的列祖列宗。”

    “夫人呕心沥血多年,如今出售秘方实属无奈,而且夫人此举也是为了保全张家血脉传承,相信张家先祖泉下有知,定然会感念夫人对张家一番苦心。”乔弈绯轻声宽慰道。

    张夫人听到这番话,眼泪竟然扑簌簌滚落下来,自打决定出售秘方之后,她不知道听到多少人在背后骂她保不住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有人骂她教子无方,说张家有她这样的儿媳简直是家门不幸,尤其是张家族人公然在背后戳她脊梁骨,说她死后就该下地狱。

    从来没有一个人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和深深无奈,蓦然听到乔弈绯这样说,她立时觉得这小公子虽然年纪小,却有一双他人没有的慧眼,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也明白自己的初心。

    张夫人对乔弈绯的好感迅速上升,抹着眼泪,开始大吐苦水,“他们爹去得早,我一妇道人家,无依无靠,既要忙作坊里的事,又要拉扯孩子,哪顾得了那么多?两小子一直跟我闹别扭,我那时忙,总想着孩子小不懂事,长大了就好了,可现在他们长大了,却一个两个都不成器,不但成了败家子,还怨我对他们太凶太坏,我知道他们恨我,但我也是没办法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不其然,乔弈绯柔声道:“夫人对两位公子心怀愧疚,但世道艰难,难顾两全,如今两位公子无心家族生意,夫人将秘方出售,换取立身之本,虽有无奈之处,却是明智之举。”

    乔弈绯一席话更贴近了张夫人的心,她的心酸,她的悲苦,她的无助,这一瞬间似乎都有人懂得了,这位小公子,明明有一双极为清澈纯真的眼眸,却仿佛能看透世间疾苦,人间悲欢。

    张夫人哭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声,“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这两小子能顺顺当当成家立业,找个营生好好过日子,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夫人还年轻,说什么这种不吉利的话?”乔弈绯微微一笑,“两位公子也还年轻,假以时日,定能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和身不由己,自然也不会再怨怼夫人了。”

    张夫人苦笑着摇头,“以前我也这样想过,但时间久了,我就不存这个希望了,他们对我只有恨,平日除了要钱,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夫人如果相信我的话,不妨让我试试?”乔弈绯忽道。

    “你试试?”张夫人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黯淡下来,摇摇头,“两小子对我积怨已深,过去的终究无法弥补,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像别人家那样母慈子孝了。”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乔弈绯眸瞳明亮,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像极了九彩丹青上靓丽的色彩。

    张夫人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如果公子真的能说服那两个臭小子改过自新,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半个时辰之后,乔弈绯看着面前张家两个儿子,一个叫张大宝,一个叫张二宝,哥哥高高大大,弟弟则瘦瘦小小,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人都是一副街头小混混的模样,真是一堆难兄难弟。

    张大宝斜着眼睛,开门见山道:“绾青丝出价五万五千两,你能出什么价?”

    乔弈绯笑而不语,张二宝也跟着急了,他还有一堆债务要还,人家天天催着他要,本来听到绾青丝愿意出八万两,他眼睛都直了,乐得差点疯了,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张家曾经最辉煌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啊?

    但没想到,绾青丝不地道,明明他们自己开出的价格,却一再玩花招,拖着不签约,让兄弟俩都憋了一肚子火。

    张二宝是个急性子,急吼吼道:“你说这绾青丝也太不地道了吧,你若是能开出比他们高的价,我们现在马上就签约。”

    那是不可能的,乔弈绯表面上却不置可否,反道:“据我所知,秘方只掌握在张夫人手中,你们兄弟两个应该还做不了主吧?”

    二人闻言,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这也是他们二人生气的地方,母亲将秘方攥得紧紧的,根本不让他们知道,张二宝气愤道:“她根本就是把我们兄弟俩当成外人来防范。”

    张大宝赶紧瞪了他一眼,不想家丑外扬,只含混其词道:“我们都是她的儿子,都姓张,是张家的男人,秘方自然知道,也自然做得了主。”

    “好,那你告诉我,要然靛蓝色的布料,该加蓝色几何,黑色几何,比例是多少?”乔弈绯不疾不徐道。

    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他们爹死得早,娘又终日在作坊里面忙碌,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但二人就像没人管的野孩子一样,娘知道终日窝在那个破作坊,从来不管他们,所以二人对什么作坊什么工艺都仇视且反感,更不可能去主动学习了。

    后来,二人就被一群小混混带上了邪路,张家也开始走上下坡路,张夫人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盛怒之下又是打又是骂,时间久了,母子之间积怨已深。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乔弈绯不动声色,“你二人虽然是染织大户的儿子,本应承袭衣钵,但你二人对染织极其反感,所以才会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答不出来。”

    张二宝脸上挂不住了,叫嚣道:“答不出来又怎么样?”

    “让我再来猜猜看,你二人为什么对染织极其反感?”乔弈绯淡笑,“是因为你们幼年的时候,看到张夫人终日泡在作坊里,而你们认为正是因为染坊抢走了你们的母亲,所以你们才恨染坊,既然恨,就更不会去学了,我说的可对?”

    兄弟二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张大宝气急败坏,“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弈绯敛了笑容,冷哼一声,不屑道:“我说你们两个都是罪该万死的混蛋!”

    兄弟二人勃然大怒,尤其是张二宝差点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不过是想买我们家的秘方,又算哪根葱?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凭什么?”乔弈绯冷笑,杀人诛心,“就凭你们两个好吃懒做,终日吃喝嫖赌,将母亲辛辛苦苦的家业败得精光?现在逼得母亲连祖产都要买,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怎么不干脆上吊自尽,也总算干了件好事?”

    张大宝气得满脸通红,张二宝更是肺都差点气炸了,几乎是用吼的声音,“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和我哥这些年是怎么过过来的?爹早死,娘有跟没有一个样,我们一直都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你问问她,她配当娘吗?”

    张氏兄弟两人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模样十分吓人,都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乔弈绯,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乔弈绯却安之若素,云淡风轻,“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过过来的?”

    张二宝满腔怒火像火山喷发一样,“我一直都记得,六岁那年,我过生,我想让她给讲故事,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她不讲就算了,还说我不懂事,我哭闹,她就拿起扫帚打了我一顿,我没见过这样当娘的?”

    乔弈绯静静地看着愤怒的他,“然后呢?”

    张二宝积攒了对母亲多年的怨火,现在被乔弈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就像洪水泻洪一样,把十几年来对娘的各种不满,一股脑儿发泄出来,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讲到最后,张二宝口干舌燥,却余怒未消,“她不配当娘,她眼底也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她眼里就只有那个破作坊,她关心过我吗?”

    乔弈绯依然平静地望着他,连张二宝自己都觉得这位小公子定力过人,以前他只要一说自己对母亲的不满,就有一大堆人来指责自己不孝,指责自己败家,全然无视他经历了什么,全然无视他的痛苦。

    但眼前这位不同,只是静静地听着,承受着他排山倒海的怒火的冲击,不打断,不指责,让他压抑多年的愤怒和委屈终于可以一吐为快,让他感觉常年压抑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像被搬走了一样,畅快了不少。

    弟弟的发泄显然也勾出了张大宝的伤心事,“她从来不关心我们吃饱穿暖没有?我的鞋子小了,脚都磨破了,她也没发现,我们被人嘲笑是没爹的孩子,回家找她哭诉,她又是拿起扫帚就是一通乱打,我现在背上还留着疤呢,你说,我们能不恨她吗?”

    等待兄弟二人都倾倒得差不多了,乔弈绯才平静道:“对,我不否认你们是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又终日忙于作坊里的事,让你们既没了爹,又没了娘,可你们已经是七尺男儿,将自己人生的失败都归结到母亲一个人身上,觉得这公平吗?”

    张氏兄弟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只觉得自己很可怜,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你们的娘,你们败光张家家业,以为可以报复你们娘曾经对你们的忽视,知道你们的娘为你们偿还了多少赌债吗?”

    “那是她应该做的。”张二宝瓮声瓮气道,虽然还处在气愤中,但音量已经明显地减弱。

    “你们两个可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只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们心甘情愿被小混混蒙骗,把你娘没日没夜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部拱手送到别人手中,身为人子,只会自怨自艾,丝毫不体谅母亲一个人独自支撑家业和抚养幼子的辛苦,你们说你娘不配当母亲?你们两个就配当儿子了吗?”乔弈绯毫不客气道。

    张二宝嘟囔道:“谁叫她欠我们的?”

    “欠你们?”乔弈绯冷笑,“你们幼年丧父,只知道自己可怜,却不知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有多可怜?家中失去了顶梁柱,为保住张家作坊,一个弱女子要和男人一样扛起家业,终日辛勤劳作,为了给你们一个好的生活,她经常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常年操劳,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比四十多岁的人还老,她已经一个人当着三个人在用了,你们还嫌不够?恨不得她生出三头六臂,你们不体谅她也就罢了,还将她费尽苦心保住的张家基业挥霍一空,如今还逼着她变卖祖产,背上骂名,还敢说自己不是狼心狗肺?”

    “别说了,别说了!”带着哭音的张夫人从屏风后奔出来,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以前没有好好对待你们,你们恨我是应该的。”

    这一幕让张氏兄弟惊呆了,乔弈绯的话对他们来说如醍醐灌顶,多年来,只是觉得自己可怜,停留在受害者模式当中,只觉得母亲欠自己的,就该还,却从来没想过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有多难?

    张氏兄弟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愧疚,张夫人泪眼汪汪地望着张二宝,“老二,你六岁那年,当时急着要交朱家老板的货,为了赶这批货,娘已经熬了两天了,若是赶不上,就要赔一大笔银子,娘不知道你居然记了那么久啊,是娘对不起你。”

    “娘!”张二宝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张夫人面前,眼眶红了,“这位公子说得对,是我混账,我不知体谅你的辛苦,一直怨你恨你,惹你生气,都是我的错,儿子不孝。”

    张大宝也跪在张夫人面前,“二宝说得对,以前是我们太混账,总觉得你没照顾我们,你对不起我们,只顾自己,让娘辛苦受这么多年的委屈,娘,你打我吧。”

    母子剑拔弩张这么多年,头一次对对方敞开心扉,张夫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泪如雨下,紧紧地抱住两个儿子,“娘怎么舍得打你们呢?你们小的时候,娘的确没有好好陪你们,你们都是娘的好儿子,娘欠你们的。”

    母子三人哭做一团,多年的心结和怨怼开始冰消云散,乔弈绯见状退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大约两刻钟之后,张夫人犹有泪痕地出来,带着张氏兄弟,一出来就跪在乔弈绯面前,“今日多亏公子化解了我母子多年的恩怨,公子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是啊,多谢公子骂醒我们,不然我们还一直以为娘根本就不把我们兄弟俩放在心上呢?”张二宝不好意思道。

    乔弈绯欣慰道:“夫人和公子今日能和解,也是因为夫人对两位公子爱之深远,其情可见,两位公子虽心存怨怼,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认识到夫人的不易,也和夫人多年教导分不开,他们虽误入歧途,但秉性不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当不得大功。”

    张夫人下定决心,“我愿将九彩丹青的秘方卖给福瑞祥。”

    乔弈绯大喜过望,“那你们兄弟两意下如何?”

    张二宝道:“我们混账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没有一错再错,我们没意见,都听母亲的。”

    “好,福瑞祥出价五万两,购买九彩丹青的秘方。”乔弈绯道:“我这就拟定合约,劳烦夫人。”

    “不!”化解了多年心结,张夫人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说话底气也足了很多,“我们只收三万两。”

    这下,换乔弈绯震惊了,“夫人?”

    这可是白花花两万两的差价啊,看张家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可以买好几套像样的住宅了。

    张夫人望了两个儿子一眼,张氏兄弟均没有表示异议,显然刚才已经商量好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个秘方最多也就值两万,绾青丝出八万的时候,我虽然开心,却也有些不安,果然,被绾青丝耍弄了一把,我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就看不惯这样的手段。”

    “就算是这样。”乔弈绯正色道:“也没有必要以三万两的价格成交啊?”

    “我活了半辈子了,别的东西知道得不多,但有句话是知道的,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秘方价值两万两,我收三万两已经是极限,若是再贪心,怕是银子到了手,还没来得及花,就招来了源源不断的麻烦。”

    不愧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人,见识就是不同一般,乔弈绯很有些佩服这个坚强的女人,有胆识,也有魄力。

    见乔弈绯不说话,张夫人以为她不相信,又信誓旦旦道:“以前两小子跟我离心,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多少银子都填不了这个窟窿,如今总算他们幡然醒悟,要痛改前非,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高兴,我们母子只拿能拿的,多得不能要,也是为他们兄弟两做个榜样,不要存了邪门歪道的心思,终将害人害己。”

    “娘说的是,这些年,我们做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娘不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窟窿?”张大宝道:“乔公子,你就放心吧,我们不反悔。”

    “这样吧,我在三万两的基础再加五千两。”乔弈绯道:“你们仁义,我也不能占便宜,这五千两先把你们兄弟的外债还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乔公子放心,以后我们一定好好做人,绝不让母亲再操心。”兄弟俩都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都说商人唯利是图,其实不然,我们做生意也讲个缘分,买卖图安心,缘分图开心,乔弈绯不但快人快语,而且豪爽仁义,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张夫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冯子唐认为时机差不多了,带着小厮大摇大摆地来到张家,可是,他到张家的时候,不但遭遇了冷脸,而且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张家已经和乔弈绯签约,将秘方卖给了福瑞祥?

    冯子唐不敢置信,“不可能!”

    他一直派人盯着乔弈绯住的客栈,就是怕乔弈绯暗中搞出什么花样,而盯着的人说乔弈绯一整天都没出门,都在屋子里写写画画。

    他百密一疏,根本没料到乔弈绯将计就计,玩了个金蝉脱壳,早就女扮男装来到张家,提前一步截走了秘方?

    冯子唐肺都快气炸了,“她出了多少?”

    张家兄弟现在看冯子唐都觉得他一副卑鄙小人样,皮笑肉不笑道:“三万五千两!”

    “不可能!”冯子唐差点炸毛,“你们脑子有坑是不是?我要出五万五千两,到手的两万两你们不要了?”

    “冯公子的银子,我们赚不起。”张二宝讥讽道,这等阴险手段,连他一个混混都看不起,“如今秘方已经出售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冯子唐怎么甘心到嘴边的鸭子被截胡了?迅速冷静下来,“这样,我出五万两,你马上毁约。”

    “我们可不像冯公子,说一套做一套,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签完约之后,就已经把秘方交给福瑞祥了。”张二宝冷笑道。

    冯子唐的脸成了猪肝色,气得额头青筋迭起,恶狠狠道:“乔弈绯,我们走着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巧取豪夺

    福瑞祥出师告捷,以三万五千两的价格拿下了九彩丹青的秘方,这个消息在湖州迅速传扬开来,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小姐,你可真厉害!”回程的马车上,瑶环对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有绾青丝这个强劲的对手,又在马掌柜那边立下了军令状,瑶环对到底能不能拿下着实捏了一把汗。

    但没想到,结果大大超出她的预期,瑶环喜滋滋道:“马掌柜若知道此事,只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乔弈绯笑道:“很多人以为我们做生意就是纯粹和钱打交道,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有最在意的东西,张夫人早年忙于生计,与两个儿子离了心,对儿子既内疚愧疚,又愤恨他们不懂事,若能成功化解母子间的心结,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正因为小姐帮她达成了心愿,所以她才主动提出只要三万两以表感激?”

    “她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且一个人能把张家作坊开了这么多年,可见能力不俗,若不是两个儿子不成器,败了家业,她根本走不到这一步,而且,她很明白,只要两儿子一日不改,她赚再多钱也不过是填无底洞,所以当机立断将秘方出售,一则实在撑不下去了,二则想彻底断了两儿子的后路,否则那两兄弟仗着有作坊做后盾,更肆无忌惮地挥霍,这样一个既明智又有魄力的人,提出低价成交,我倒并不意外。”

    “是啊,冯子唐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却不想白忙了一场,真是想想都觉得痛快。”瑶环越说越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等等!”乔弈绯忽然脸色一变,“有人追来了。”

    “谁啊?”瑶环竖起耳朵,却什么其他声音也没有听到,狐疑道:“这路上明明只有我们的马车声啊?”

    “不!”乔弈绯很肯定道:“不是马车声,是马蹄声,一共有八人,很急,在我们后面,很快就追上了。”

    瑶环吃了一惊,“小姐怎么知道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因为我隐约听见“别让他们跑了”的声音,这条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我们一行人,所以只能是我们了。”乔弈绯冷静地分析道。

    瑶环大惊失色,“是什么人?”

    乔弈绯眸色一闪,“不知道,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嘈杂且急促,传来一声大吼“前面的马车停下!”

    话音未落,两匹高头大马就迅速拦在了马车前面,逼得车夫匆忙停车,马骤然被拦,前蹄惊得高高扬起,带得马车里面的乔弈绯和瑶环差点摔倒。

    瑶环稳住身体,大怒道:“什么人?”

    “乔弈绯,我们又见面了。”外面响起了冯子唐得意洋洋的声音。

    乔弈绯眉头一皱,掀起车帘,见冯子唐坐在一匹黑色的马上,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烁着小人得志的光芒,不悦道:“你想干吗?”

    冯子唐嗤笑一声,“这话难道不是因为我问你吗?你耍阴谋诡计抢走了我九彩丹青的秘方,这笔账我们还没算呢?”

    “冯公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生意场上,凭的是真本事,你若是有能耐让张家把秘方卖给你,我也认栽。”乔弈绯冷笑道。

    冯子唐眼眸瞬间变得阴鸷起来,“前些日子,你也从我手上抢走了永宁伯府夏衣的订单,今天正好两笔账就一起算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又胡搅蛮缠的混蛋?瑶环正要发火,乔弈绯按住了她的手臂,提醒她稍安勿躁,跟明显是来找茬的人讲道理等于自寻烦恼,当即沉下脸道:“不知冯公子准备怎么算?”

    冯子唐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弈绯明艳的脸庞,他玩过的女人多得去了,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偏偏没想到一介商女竟有如此绝色姿容?

    若能和她春风一度,该是何等销魂?

    冯子唐心猿意马,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但他也知道,想让乔弈绯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脚下,首先就要先狠狠煞一煞她的威风,让她知道和自己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见冯子唐放肆的目光在小姐上扫来扫去,瑶环气得浑身发抖,这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还好意思自称名门子弟?

    乔弈绯却很平静,一双清澈的眸瞳波澜不惊,冯家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名门,不过是一个姑姑嫁给了恩国公,鸡犬升天,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骨子里的劣根本性根本清除不掉。

    “小爷我对美人向来疼惜。”冯子唐想入非非,说话也开始油腔滑调,“只要你把九彩丹青的秘方交给我,这件事小爷就不计较了。”

    “你想得美!”瑶环嘲讽道:“那是我们花了三万五千两买来的,你这不是明抢吗?”

    冯子唐的目光终于落到一旁的瑶环身上,大美人身边有个小美人,虽然不及乔弈绯美貌惊人,但此时咋咋呼呼的模样,也别有一番情趣,笑道:“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这秘方我也花了许多心思,费了好多心血,到头来却被你们截了胡,难道不应该补偿我这受伤的心灵吗?”

    瑶环气得差点笑出来,“没见过自己技不如人棋差一招,反倒赖到别人头上的?”

    冯子唐狞笑一声,“小美人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乔弈绯面沉如水,冷冷道:“如果我不给呢?”

    “不给?”冯子唐哈哈大笑,他不怀好意地环顾了一圈身边几个彪形大汉,与其说是下人,不如说是他专门叫来威胁乔弈绯的打手,他要赶在乔弈绯回京城把秘方交给马伯昌之前,把秘方截回来。

    乔弈绯大怒,呵斥道:“冯子唐,你敢乱来?”

    “小爷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乱来?”冯子唐愈加得意,猖狂道:“识相的话,就乖乖把秘方交出来,否则的话…”

    他冷笑两声,威胁之意昭然若揭,乔弈绯一字一顿道:“你这是要明抢吗?”

    “是你抢了我的在先。”冯子唐在京城做生意,仗着有恩国公府和太子表弟这层关系,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不要以为动用点阴谋诡计就能赢过我?现在还不是照样栽在我手里?”

    乔弈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胡作非为?”

    “你放心,小爷我对你还是怜香惜玉的,但是他们…”冯子唐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几个不怀好意的打手,“我可就不保证了。”

    瑶环勃然大怒,“姓冯的,你好歹也是名门公子,干出这等卑鄙下流的勾当,不觉得可耻吗?”

    “你越骂,小爷我越是喜欢。”冯子唐色眯眯地盯着瑶环,另外七个人更是发出一阵阵放肆的笑声,仿佛乔弈绯二人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乔弈绯面呈惧色,同样惊恐的瑶环忽然鼓起勇气挡在她面前,“我警告你,不准伤害我家小姐。”

    乔弈绯一把推开她,怒视冯子唐,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回京之后上京兆府告你?”

    “告我?”冯子唐不屑道:“你今天伺候完我们这些大爷,回了京城,还有脸见人吗?还是准备去春常在当头牌啊?”

    “你无耻。”瑶环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卑劣人渣根本毫无底线。

    冯子唐本就是在灯红酒绿中流连的人,最不缺乏对待女人的手段,嚣张道:“至于京兆府?你就问问京兆府尹敢不敢接太子表弟的案子?”

    乔弈绯主仆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死死瞪着猖狂的冯子唐,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冯子唐见状越发得意,乔弈绯是有些小聪明,可那又怎么样?就像孙悟空再怎么会七十二变,还是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而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布局的人。

    “怎么样?你今天要不把秘方交出来,就别想平安回到京城。”冯子唐高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吧?”

    如果交出秘方,自己就吃了哑巴亏,如果不交,等待自己的就是万丈深渊,乔弈绯很快做出了决策,“交给你也行,但这秘方我也不是平白得来的,我花了三万五千两,你把银票给我,我就把秘方给你。”

    冯子唐对乔弈绯的反应并不意外,这才是商人作风,如果白白给了,他就要怀疑这秘方到底是不是真的了?阴笑两声,“乔弈绯,你看看状况,现在你还有和我谈判的筹码吗?”

    乔弈绯俏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之色,义正词严道:“冯子唐,你不要欺人太甚,今日你巧取豪夺,仗势欺人,逼迫我将买来的秘方白白送给你,你别忘了,我乔氏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你今天若敢对我无礼,我乔氏就算是散尽家财,也要让你血债血偿,你以为恩国公府就真的能一手遮天吗?”

    她精致如雪的脸庞因为愤怒染上两抹俏丽的红云,冯子唐直勾勾地看在眼里,想起这几年和福瑞祥的明争暗斗,心里确实生出几分忌惮。

    说心里话,他也不敢真的把乔弈绯怎么样?不过是找了几个彪形大汉是给她施压,荒山野岭的,两个小姑娘,足以吓破胆了,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好,看在你也花了不少心思的份上,小爷我也不白拿你的,免得说出去以为小爷我欺负你,这样吧,我出两万,就当我买的。”

    “我们花了三万五千两真金白银,你好大的口气,两万就想买走?莫不是你家的银子比别人值钱?”瑶环肺都快气炸了,这些年跟着小姐,也算见识了一些人,但没想到,就在京城,天子脚下,冯子唐能明目张胆巧取豪夺到这个程度?

    冯子唐色眯眯地望着瑶环,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去,想摸她的脸,“这小美人,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瑶环立即厌恶地往后退,乔弈绯脸色一沉,猛地一把扣住冯子唐的手腕,痛得他大叫一声,再一看,不知被什么东西扎得满手是血,顿时恼羞成怒,“你干了什么?”

    乔弈绯眸光锐利地瞪着他,“冯子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把人逼到绝路,我们也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两败俱伤的结局可是你想要的?”

    或许被乔弈绯的气势所震慑住,或许是因为手实在疼痛,冯子唐的气势软了下来,小厮连忙跑过来给他包扎,他气得一脚踢开,“滚开!”

    乔弈绯面无惧色直视着他,大有如果不答应就鱼死网破的架势,冯子唐想了想,终于让了步,“好,一口价,三万两,不要得寸进尺,小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敌众我寡,局势不利,乔弈绯闭了闭眼睛,忍痛道:“好,你先拿钱。”

    就算出了三万两,还是自己大获全胜,冯子唐晾乔弈绯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大方交了钱,催促道:“秘方呢?”

    乔弈绯给瑶环使了个眼色,瑶环不情不愿地从马车后面搬出一个已经掉漆的褐色匣子,没好气地往冯子唐面前一塞,“拿去吧。”

    冯子唐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染制工序复杂,秘方也定然繁琐无比,就算乔弈绯当时验过货,也不可能记下这么冗长的程序和配料。

    秘方一共有十三页,详细记载了每个程序的用料和火候,冯子唐越看越惊喜,他虽然对染织工艺不是很了解,但凭直觉,乔弈绯这般不情愿交出来的秘方应该是真的。

    但商人狡诈,为了防止乔弈绯玩阴的,他把特意找人从张家先祖那里弄来的字迹和秘方上面的字迹对比,果然发现完全一致。

    瑶环见状不阴不阳道:“我们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从半路杀出来抢夺秘方?你还怀疑有假?”

    冯子唐终于确定手中的秘方就是真的,胜利的目光落在乔弈绯又气又恼的脸上,晃了晃手中的秘方,“乔弈绯,你费心一场,又搭进去五千两银子,想必现在明白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吧?”

    乔弈绯冷哼一声,连话都不想说。

    冯子唐心情大好,“小爷我看上的东西,还从来没人敢争,你现在明白也不晚。”

    乔弈绯面色如霜,放下车帘,“我们走。”

    拿到了秘方,冯子唐不再阻拦乔弈绯,驾马扬长而去,脑海里面不时浮现乔弈绯绝美的脸庞,今天是拿下秘方,下一步就是拿下她了。

    “小姐,这姓冯的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瑶环气得眼泪直往下掉,这行为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小姐辛苦费心买来的秘方就被他白白摘了桃子了,现在两手空空回京城,怎么和马掌柜交代?

    没有了马掌柜的支持,小姐在京城站稳脚跟只怕更难了。

    哪知,乔弈绯却一改刚才恼怒之色,反轻松笑道:“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难道给他的秘方是假的?”瑶环眼前一亮,是啊,小姐不像是肯吃亏的人,现在看小姐不急不怒,难道这一步也在小姐的计算之中?

    “冯子唐又不是傻瓜,没那么容易骗。”乔弈绯慢慢地喝着茶,“给他假的秘方,我们现在都走不了。”

    “啊?”瑶环苦着脸,损失五千两事小,到手的秘方飞走了事大,“可时间太紧,我们也没来得及誊抄一份啊?”

    乔弈绯轻笑,“冯子唐在京城商圈里跋扈惯了,许多人都敢怒不敢言,其实我早猜到他会这么做了,他想要秘方,我就给他,不过,至于他能不能根据秘方制出九彩丹青,就不关我的事了。”

    瑶环恍然大悟,“那小姐刚才是在演戏给他看?”

    “冯子唐虽然下流好色,仗势欺人,但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生意头脑,人也有些小聪明,如果我太顺利给他了,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他不会让我们走的。”

    瑶环一拍巴掌,兴奋道:“对啊,他看们是迫不得及才交给他的,就不会起疑,还说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我看他连当蝉都不配,活该!”

    乔弈绯忍俊不禁,冯子唐仗着恩国公府的势将绾青丝做到今天这种规模,只怕早就忘了生意场上自有生意场的规则,冷笑道:“就算我挖好了坑,也要对方愿意跳才行,冯子唐是迫不及待往里面跳,可怪不得我。”

    ———

    回了京城,乔弈绯第一时间去了福瑞祥。

    因冯子唐得到了秘方之后,大肆宣扬,马伯昌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他丝毫不意外,冯子唐仗着有权贵撑腰,乔弈绯小小年纪,哪知江湖险恶?

    本来乔弈绯去湖州,他根本没抱什么希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栽栽跟头也好,以后在他们面前也不敢仗着老太爷孙女的身份胡作非为。

    虽然,没拿到九彩丹青的秘方很遗憾,但能让乔弈绯这犯了众怒的小丫头灰溜溜地回宁城,倒也不是件坏事。

    此刻,他悠闲地坐在福瑞祥的后院,品着茶,听着小曲,等着看乔弈绯是哭丧着脸跑来告诉他失败了,还是仓皇之下直接逃回了宁城,以后再也没脸插手京城的事务?

    马伯昌正想得得意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乔弈绯问候的声音,“马伯伯,别来无恙?”

    马伯昌一个激灵,被吓得不轻,没想到乔弈绯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笑意吟吟,和想象中灰头土脸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原来是大小姐啊,我当是谁呢?”马伯昌挥了挥手,让唱曲的姑娘退了出去,客套地寒暄,“看大小姐满面春风,想必湖州之行很顺利?”

    乔弈绯在马伯昌面前坐下,“幸亏有马伯伯掌管的福瑞祥名声在外,我这一次总算不辱使命,拿回了九彩丹青的秘方。”

    马伯昌手中的茶水一晃,差点摔在地,难道乔弈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消息?当即皮笑肉不笑道:“这可就怪了,绾青丝的少东家也说拿到了秘方,这秘方总不能一货二卖吧?”

    “马伯伯稍安勿躁。”乔弈绯笑道:“马伯伯和冯子唐打交道时日不浅,想必了解他的本性。”

    马伯昌不语,在商场上拼的不仅仅是货物,财力和人脉,背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就算冯子唐其他方面不如福瑞祥,但背景却是福瑞祥望尘莫及的,所以才能做到和福瑞祥比肩的程度。

    不过,对冯子唐的为人,马伯昌颇有微词,此人多次不择手段,恶意竞争,在京城商圈名声很不好,这次也是听说冯子唐去了湖州,他才故意让乔弈绯去碰这个硬钉子,也让这个温室里的大小姐见识见识商场的险恶。

    乔弈绯嫣然一笑,“想必伯伯心中有很多疑惑,我就是专门来为伯伯解惑的,不瞒马伯伯,冯子唐的确拿到了真的秘方,不过在他拿走之前,我已经誊抄了一份,请过目。”

    乔弈绯并没有告诉马伯昌,这份秘方是她时候根据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默下来的。

    还有这种事?马伯昌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迫不及待地将秘方看完,里面配料,时辰,火候都记载得十分详尽。

    马伯昌和冯子唐不同,后者并不精通染织工艺,但马伯昌在福瑞祥浸润一生,算得上半个行家,以他的经验很快看出,这秘方不会是假的。

    想不到事情会出乎自己的意料,马伯昌沉思许久,才慢慢道:“大小姐初回京城,恐怕有所不知,冯子唐把有秘方的事宣扬了出去,绾青丝已经得到了大批九彩丹青的订单,如今就算福瑞祥说也有,恐怕也没人会信我们。”

    乔弈绯悠然而笑,胸有成竹道:“伯伯不用担心,让他宣扬去吧,他得到的订单越多,对我们来说越是好事。”

    马伯昌眼中精光四射,“难道他的秘方是假的?”

    乔弈绯摇摇头,“不,是真的,不过,他用如此卑劣手段从我手中巧取豪夺,我如果不让他栽个大跟头,岂非白姓乔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想我吗?

    夜里,乔弈绯熟门熟路地到了铖王府,没想到秦湛竟然不在,她好奇问季承,“你们殿下呢?”

    “殿下进宫了,尚未回府。”季承道,殿下吩咐他今晚在这里留守,果然不出所料,乔弈绯一从湖州回来,就又来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乔弈绯对秦湛的书房一点都不陌生,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体贴道:“对了,季侍卫,我这次去带回了湖州特产橘红糕,你们值夜辛苦,拿去给弟兄们当宵夜吧。”

    尽管季承对乔弈绯有些发憷,此时却不得不承认,此举让他心生感动,不愧是商家出身,八面玲珑,惯会笼络人心。

    见他不动,乔弈绯揶揄道:“怎么?怕我下毒?”

    “不是。”季承忙道:“只是未经殿下许可,不敢接受。”

    “这么小的事情,你们殿下他不会在意的。”乔弈绯大大咧咧道:“我就不信,他还会因为你收了我几盒点心而怪罪于你?”

    这么说也有道理,季承想了想,还是拿了橘红糕出门去了,“多谢乔小姐。”

    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乔弈绯开始准备煮茶的工具,一想到很快就要再见到他的无双风华,不禁开始激动起来。

    虽然上次帮他挑选的衣料被冯子唐抢走了,但她很快又找到了一匹天蓝色的织金云锦,这料子做成衣裳穿在他身上,一定更加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她想着想着,便有些心猿意马。

    可是,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秦湛回来,乔弈绯都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一会,谁知,这一睡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乔弈绯觉得身子发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隐约见到秦湛绝美的侧颜,又闻到了久违的佳楠香气,还裹挟着夜风寒露的气息,清新醉人,睡意顿时一扫而空,惊喜道:“殿下,你回来了?”

    秦湛见乔弈绯居然在他书房里睡着了,眼眸微动,“你来干什么?”

    这么久没见,这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讨喜,好在乔弈绯习惯了,站起身,伸着懒腰凑到他身边,笑靥如花,“我出远门回来,专门给你带了礼物,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呀?”

    秦湛剑眉扬起,出乎意料道:“什么?”

    见他难得表现出兴趣,乔弈绯欢天喜地地把包得整整齐齐的织金云锦打开,送到他面前,邀功似道:“最符合你气质的天蓝色,最彰显你身份的织金云锦,尊贵精致,淡雅绝俗,我可是挑了整整一天,才挑到这匹云锦的,你喜欢吗?”

    “不喜欢。”秦湛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看着被乔弈绯翻得乱七八糟的桌面,皱了皱眉,冷冷道:“整理好。”

    “好好好!”乔弈绯反应过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一边则冷不丁道:“殿下,我离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啊?”

    秦湛正在喝水的手不经意顿了一下,马上又冷冰冰道:“没有。”

    乔弈绯唇角轻勾,眼眸流转,“可是,我却很想你呢,事情一办完,我就急着回来了,回来的第一天就来找你了。”

    秦湛看向乔弈绯,眸瞳变深,“真的?”

    “当然是真的。”顶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乔弈绯笑吟吟道:“我离开京城一共十五天,这十五天里,每天我都在想念你。”

    “想念我什么?”秦湛静静地看着她。

    乔弈绯笑容更甜,欣喜而愉悦,像热恋中的少女面对心上人倾诉衷肠,“很多呀,我想你在做什么?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

    乔弈绯眸色潋滟,明明含羞带怯,却又风情万种,百媚横生,“还有,我不在的日子,你到底是觉得更清净,还是更寂寞?”

    秦湛眸光越发深邃,凝视着她漂亮的容颜,不冷不热道:“你觉得呢?”

    “我当然觉得是寂寞了呀。”乔弈绯理所当然道:“我祖父说任何地方只有了我,便是春风万里,草木葳蕤,鸟兽虫鱼,活色生香,所以,你一定是想我了对不对?”

    秦湛漆黑的眸瞳无波无澜,“你倒是很会自作多情!”

    “这不叫自作多情,这叫自信。”乔弈绯笑得眉眼弯弯,眸瞳越发流光溢彩,神秘兮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去湖州干什么了?”

    “不想。”回答一如既往地寡淡。

    “想不想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乔弈绯热情似火,得意洋洋道:“我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人,所以,凡是咬了我的人,我都会加倍咬回去,你等着看好戏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秦湛还没开口,外面就响起季承的声音,“殿下,七殿下来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个时候来访?打断了自己和秦湛的久别重逢,乔弈绯有些扫兴,准备起身,“那我先回避一下?”

    可是,秦湛的话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必,你留下。”

    啊?乔弈绯吃了一惊,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偷偷私会也就罢了,在外的名声还是要稍微顾忌一下的,乔弈绯心跳蓦然加快,犹豫道:“这…这不太好吧?”

    秦湛抬眼看她,“你不想?”

    “想想想。”乔弈绯忙不迭道,马上明白过来,以秦湛的为人,就算自己想玷污他的名声,也没那能力,想清楚这一点,她就坦然地坐了下来。

    “二皇兄,你还没…”秦淳清朗的声音刚到一半,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个时候乔弈绯竟然出现在二皇兄的书房里?

    他吃惊地张大嘴巴,俊俏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看着乔弈绯,“你…你…”

    “见过七皇子殿下。”相比秦淳的难以置信,乔弈绯倒是泰然自若,笑靥如花。

    秦淳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在门口的时候,季承那一脸便秘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二皇兄书房里居然有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淳极为惊讶。

    “这话你应该问铖王殿下呀。”乔弈绯笑嘻嘻道,“你来的是铖王府,又不是乔府,殿下才是这里的主人。”

    秦淳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直到坐在二皇兄面前,还觉得浑身僵硬,使劲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见不管是二皇兄也好,乔弈绯也好,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是自己目瞪口呆,显得格格不入。

    “七殿下请喝茶。”乔弈绯倒了一杯茶推到秦淳面前,“这是我从湖州带回来的长兴紫笋,专门送给殿下品尝,七殿下既然来了,不妨试试我这煮茶的手艺如何?”

    秦淳望着眼前的茶,色泽绿翠,汤色清亮,茶叶舒展呈兰花状,朵朵绽放,上下浮游,姿态各异,隐有兰花香气,忍不住赞道:“甚美,乔姑娘好手艺。”

    乔弈绯笑道:“在前朝,长兴紫笋是贡茶,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品尝,如今大夏国运昌隆,所以连我这样的平民百姓也可以品到长兴紫笋的鲜醇滋味,还得感谢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爱民如子。”

    “早听说乔姑娘聪明伶俐,能言善道,难怪能成为我二皇兄的入室之宾。”秦淳一边喝茶一边笑着调侃道,“我看你煮茶的这手艺连宫中茶师也不遑多让。”

    “七殿下过奖了。”乔弈绯笑语嫣然,“紫笋茶若能用金泉水冲泡,才是绝佳滋味,可惜这里并没有金泉水,便只能委屈殿下。”

    “不委屈,不委屈。”秦淳连连笑道:“想要金泉水还不容易?明日我让人专程送过来就是,对了,二皇兄,乔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乔弈绯暗笑,秦湛常年冷如冰山,但一母同胞的弟弟却是爱闹爱笑,但秦湛对秦淳虽然冷淡,却似乎并不缺乏作为兄长的关心。

    对秦淳的试探,秦湛不动声色,反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这么晚了?”秦淳故作惊讶,看看二皇兄,又看看乔弈绯,想从二人脸上看出端倪,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故意拉长了声音,“乔姑娘是专门来送茶给二皇兄的吗?”

    “是啊。”乔弈绯正色道。

    秦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二皇兄府里从来没有女人,乔弈绯却能在深更半夜登堂入室,这关系让人不往歪处想都难,虽然他满腹狐疑,但也知道想从二皇兄口中掏出话来比登天还难。

    乔弈绯对秦淳的试探心知肚明,却有心装糊涂,她在秦湛的书房一直如鱼得水,半点都不拘束。

    秦淳默默观察着二人,却见他们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他给秦湛使眼色,暗示他要说的话,乔弈绯不适合在一旁听。

    哪知,秦湛面无表情,也没有赶乔弈绯走的意思,只道:“你说不说?”

    难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无需避讳的程度?秦淳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在二皇兄迫人的眸光压力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母后说这次定国公寿宴,希望你能去。”

    定国公是皇后的父亲,也是秦湛秦淳兄弟二人的外祖父,是两朝元老,下个月就是定国公的生辰。

    乔弈绯装作专心煮茶,实际却竖起了耳朵听兄弟二人说话,难道秦湛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给定国公祝贺过生辰?

    想起他出生的预言,又想起大报恩寺后山那人迹罕至的行宫,乔弈绯心情变得极为复杂,莫非秦湛不仅和皇后关系紧张,和外祖家关系也很疏远?

    她虽不是皇室中人,却也知道皇子若想立势,须得有强大的外祖作为后盾,秦湛有今日之势,难道全凭一己之力?

    秦淳见二皇兄不表态,便好声好气地劝道:“母后她向来嘴硬心软,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如果来只是为了这事的话,就可以走了。”秦湛显然不想听秦淳为皇后辩解,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秦淳却不死心,拔高了嗓音,“二皇兄?”

    秦湛微微沉眉,看不出喜怒,秦淳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无奈之下,竟然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乔弈绯。

    乔弈绯假装没看懂,全神贯注地专心煮茶,你们一个是铖王殿下,一个是定国公,随便一个都能踩死我,自己瞎掺和进去找死吗?

    秦淳见她装糊涂,干脆意有所指道:“乔姑娘,据我所知,你家是经商的吧?”

    乔弈绯继续装糊涂,“七殿下果然见多识广。”

    开什么玩笑?她能影响秦湛的决定?秦湛是轻易能让人左右的人吗?

    又碰了钉子,秦淳无奈,只得继续道:“章贵妃母子得势,如日中天,母后亦有母后的难处,外祖父年纪也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们都特别希望这一次你能去。”

    “你说够了没有?”秦湛抬头,看向他的目光一片冷幽,把一旁的乔弈绯都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过去了,外祖父和母后对当年的事都很后悔…”

    “来人。”秦湛冷冰冰道:“送七殿下回府。”

    秦淳还没说完,就被季承利落地请了出去,嘴里还喊着,“二皇兄,你考虑考虑我的话…”

    乔弈绯忍俊不禁,皇后嫡子在秦湛这里也不管用,直到耳边传来秦湛冷然的声音,“很好笑吗?”

    “没有没有!”乔弈绯连忙敛了笑容,装作专心致志地烹茶煮茶,心底却在寻思,秦湛和母亲还有外祖家关系都如此疏远,此时面对对方伸出的橄榄枝,却断然拒绝。

    秦湛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也觉得我该去?”

    乔弈绯忙道:“我哪敢置喙你的决定?”

    秦湛不再说话,目光被茶水中上下翻滚的茶叶吸引,乔弈绯小声嘀咕,“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就要,殿下又不是东西。”

    秦湛眸光一闪,锐利而冷寒,“你说谁不是东西?”

    “我可不是在骂你。”乔弈绯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说殿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爱有恨,当年因为一个什么所谓高僧的破预言,就把你送到那个什么鬼地方一去就是十二年,就算现在他们幡然醒悟,也绝不能轻易原谅了他们。”

    秦湛注视着她,冷冷道:“你认为我是因为怨他们,所以不去?”

    “难道不是?”乔弈绯惊讶道:“如果是我的话,恨死他们都来不及,更不要说祝什么寿了?想得美。”

    秦湛不再说话,神色冷峻,薄唇紧抿,乔弈绯见状道:“其实我也觉得你根本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无论你决定去或者不去,都一定有你的理由。”

    ———

    次日,乔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不是普通人,更不是普通的权贵,到达乔府的时候,乔府下人紧张得不行,乔弈绯倒是十分平静,她早就猜到了秦淳会来,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秦淳昨晚在二皇兄那边碰了壁,他知道二皇兄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但昨晚的事情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是从来不让外人进入的书房,乔弈绯竟然能堂而皇之出现在那里,而且二皇兄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可见乔弈绯在二皇兄面前很有分量。

    “七皇子殿下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乔弈绯客套地寒暄,“瑶环,上茶。”

    瑶环也没想到七皇子这样尊贵的身份会来乔府,忙不迭道:“是。”

    秦淳默默打量着乔弈绯,肤色如雪,明眸皓齿,竟是一绝色美人,就算宫里从来不缺美人,乔弈绯仍透出一种灵动的美丽。

    乔弈绯对秦淳的来意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只顾左右而言他。

    秦淳干脆开门见山,“乔姑娘,你应该知道我今天的来意吧。”

    乔弈绯眨眨眼睛,“知道,但可能要让七殿下失望了,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不。”秦淳当然不这么认为,否则他就不会来了,“我了解二皇兄,若不是对你另眼相看,就不会让你出现在他的书房。”

    “那又怎么样?”乔弈绯轻笑,“既然你了解他,就更应该知道,但凡是他的决定,旁人根本左右不了。”

    “旁人当然左右不了,但你不一样。”秦淳往乔弈绯的方向靠近,目光灼灼,“还记得上次在凤仪宫,他为了你,和我母后争吵的事吗?”

    乔弈绯心跳蓦然加速,表面上却是一脸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二皇兄这个人素来冷情,不近女色,不近人情。”秦淳微微叹了口气,“二皇兄出生那年的事情你知道吗?”

    乔弈绯点点头,秦淳并不意外,“我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母后和二皇兄的和解,不过收效甚微,直到见到你,我才觉得有了希望。”

    “你太看得起我了。”乔弈绯不以为然道:“我不过一介平民百姓,无权无势,能做什么?”

    秦淳和秦湛的脾气截然不同,他适时抛出诱饵,“我知道你家是做生意的,无利不起早,这样,你如果能说服二皇兄去参加定国公寿宴,我就说服外祖母让你们乔氏参与操办这次寿宴,如何?”

    “七皇子殿下果然了解我。”乔弈绯笑笑,舒出一口气,“这笔生意的确很诱人,不过我对说服铖王殿下没有任何信心。”

    “我对你很有信心。”秦淳笑容明朗,似是很欣慰,“你是第一个让我二皇兄另眼相看的女子,况且,我对你们乔氏可不是一无所知。”

    “那你知道些什么?”

    秦淳笑容很得意,“宁城乔氏,善名远扬,不瞒你说,连父皇都夸赞过几次呢,何况,你能在二皇兄府中自由出入,可见一定有过人之处,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说服二皇兄。”

    乔弈绯沉吟片刻,“你想让我试,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乔弈绯挑眉,“你希望铖王殿下参加定国公寿宴,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促进定国公还有皇后和他的和解吗?”

    秦淳目露欣赏之色,“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也罢,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既然你想知道,而且连二皇兄都不瞒着你,我告诉你也无妨。”

    乔弈绯没说话,示意他说下去。

    秦淳露出难得的正色,“三年前,父皇要册封太子,章贵妃虽得父皇盛宠,但母后终究是皇后,朝堂因立长子还是立嫡子争论长达半年之久,那时朝野不安,人心惶惶。”

    “后来呢?”这也一直是乔弈绯疑惑的地方,秦湛贵为皇后嫡子,但太子却是章贵妃的儿子秦洵。

    “双方僵持许久,最后恩国公以二皇兄出生异象乃不祥之兆为由据理力争,父皇最终决定立大皇兄为太子。”秦淳说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心情依旧难以平静。

    “章贵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恩国公一派已经占了上风。”乔弈绯冷笑道:“如果你们这一派再分崩离析的话,以后就更加溃不成军了,我说得可对?”

    “很对。”秦淳笑道:“一方面我是希望母后和二皇兄和解,另一方面也不希望我们因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内讧,让外人有机可乘。”

    “你倒是坦率。”乔弈绯赞赏道:“不过,你认为这一点,铖王他想不到吗?”

    “他当然想得到。”秦淳快人快语道:“其实我知道,以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依靠区区一个定国公立足,是他们需要他。”

    乔弈绯嫣然一笑,“即如此,那就把姿态做得更足一点,看铖王给不给面子了?”

    “此言何意?”秦淳兴趣盎然。

    乔弈绯解释道:“虽说定国公是你们的外祖,可君臣有别,定国公要办寿宴,自然要亲自把请帖送到铖王府去,才能显示诚意,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然你这个说客可就太两头受气了。”

    “可以往也送过请帖,都被二皇兄拒之门外了。”秦淳为难道。

    乔弈绯想了想,“这次照送不误,我来想办法。”

    秦淳大喜过望,“只要他答应参加,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办到。”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七十五章 点睛之笔

    乔弈绯从湖州回来没多久,程昀就上门拜访,近日福瑞祥的马伯昌倒是安静了许多,没有再召集其他管事闹事,但醉霄楼的陶景中反倒越闹越凶,以他为首的管事隔三差五就上门来为周放鸣不平,逼着大小姐给说法,让程昀很是头疼。

    湖边凉风习习,沁人心脾,乔弈绯一边修剪万年青,一边悠闲道:“程叔叔不必着急,用不了多久,福瑞祥就会大力支持你我,至于陶景中,我自有办法。”

    她正在想办法收服陶景中的时候,七皇子就送来了定国公寿宴的消息,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天助我也。

    对大小姐已经颇有了解的程昀,见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底,笑道:“有大小姐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算算时日,绾青丝那边也该有消息了,乔弈绯想起冯子唐,唇角勾出一道诡谲的笑意,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冯子唐自从得到九彩丹青的秘方之后,大肆宣扬,各地布商闻风而动,很快,绾青丝就得到了大批订单。

    他命工坊昼夜不停地染织九彩丹青,依然供不应求,每日躺在家里都有大笔进账,他笑得合不拢嘴。

    他是冯家庶子,本不受重视,但自从开始经商赚大钱之后,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日渐提升,想想也真是可笑,达官贵人一面自命清高,同时又对黄白之物爱不释手。

    饱暖思**,近日顺风顺水,他不由得又想起美色出众的乔弈绯,开始幻想她臣服在自己脚下跪舔的姿态。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厮慌慌张张地奔进来,摔了一跤,正脸着地,摔得一鼻子血。

    冯子唐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冷不丁被打断,当即脸色一沉,喝斥道:“慌什么?没看到本少爷正在休息吗?”

    小厮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上气不接下气,“好多…好多…布商都在绾青丝门口…闹着要退货…”

    “退货?”冯子唐猛地坐起来,狐疑道:“退什么货?”

    “就是刚刚染织好的九彩丹青啊。”小厮慌忙道:“他们说那不是真正的九彩丹青,货不对版。”

    “不可能。”冯子唐立即竖起眉毛,黑着脸道:“秘方是我亲自验过的,也是我亲手交给可信的人染织的,怎么可能不对?”

    “我也不知道啊,那些交了货的布商都聚集在绾青丝门口,少爷你赶快过去看看吧。”小厮急得满头大汗,连血都不敢再擦。

    冯子唐心知不好,再也没有兴致意淫美人,“走,去看看。”

    昔日热闹的绾青丝今日更热闹,门口挤满了吵吵嚷嚷的人,冯子唐还在老远的时候,就听到了大喊大叫,“这是什么道理?我花大价钱买的九彩丹青,可绾青丝给我发的货根本就不是九彩丹青。”

    一见场面出乎自己的意料,冯子唐脸色一变,小厮忙着挤开人群,“让开让开,我们少东家来了。”

    那些订货商见冯子唐到了,立即一窝蜂过来围住了他,七嘴八舌道:“冯公子,我可是听说你有九彩丹青的染织秘方,冲着你这绾青丝的名号,我才一口气定了两百匹,可你发给我的货根本就不是九彩丹青。”

    “不可能。”冯子唐脸都绿了,矢口否认。

    “什么不可能?”一个中年圆脸布商义愤填膺道:“我把你发给我的货带来了,你自己看看?”

    冯子唐被吵吵嚷嚷的人围着中央,差点透不过气来,圆脸布商把一匹色泽艳丽的九彩丹青猛地甩到他面前,怒气冲冲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正宗的九彩丹青?”

    那匹布色泽艳丽,绚烂多姿,出货的时候,自己还亲自查看过,怎么可能不是九彩丹青呢?

    冯子唐以为是布商无理取闹,正待发火,可是,另一个人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水,“哗啦”一声全浇在地上的九彩丹青上面。

    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多姿多彩的颜色见了水,很快就混作一团,红绿交织在一起,蜿蜒流动,青不青,白不白,黑不黑,灰不灰,颜色变得十分难看,根本就不能要了。

    一高个子布商大声控诉道:“真正的九彩丹青色泽永驻,有十年不褪之说,怎么可能一见水就废了?”

    冯子唐的脸色刷地变了,“一定是你们做了手脚,从我这边出去的九彩丹青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冯公子,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能讹你吗?”那个圆脸布商脸都气白了,“我老刘做了一辈子生意,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九彩丹青?”

    冯子唐不敢置信,立即给小厮示意,让他赶快去工坊把刚制作出来的九彩丹青丢到水里试一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人太多了,小厮根本挤不出去,这时,有布商直接闯到店里,把正在出售的九彩丹青抢了几匹过来,再次泼了水,然后不出意外地全都褪色变色,眼看着一匹匹色泽鲜艳的九彩丹青变成了根本不能用的废料。

    冯子唐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是找你买的,花了高价,却买回来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垃圾,你欺骗了我们,本应双倍赔偿,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赔就不要你赔了,但我们付的货款必须如数退还。”

    “对,必须退货,照价赔偿!”

    ……

    这些前来声讨的布商显然已经提前商量过了,他们之间多有来往,只要一家发现绾青丝出产的九彩丹青遇水褪色,马上就相互告知,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他们欢天喜地从绾青丝购得的九彩丹青居然是假的?

    大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这一次不少人赌上的是自己的全部家当,本想乘此时机大赚一笔,没想到被骗了,群情激奋之下,齐齐赶到绾青丝要求退货退款。

    望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声,冯子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难道是秘方有问题?

    可是,从乔弈绯买到秘方,到自己出手抢夺,中间时间很短,她根本没有做手脚的可能,况且,出坊的时候,自己还亲自查看过,的确是上上品九彩丹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更要命的是,他把九彩丹青的消息放出去之后,订单如雪片般飞来,还有好几批货在发给客户的路上,工坊里也昼夜不停,望着愤怒汹涌的人群,冯子唐眼前一阵恍惚,不对,一定是乔弈绯做了手脚。

    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定是她。

    冯子唐的眼神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扯着嗓子喊道:“各位稍安勿躁,你们和我绾青丝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我是什么人?你们是知道的,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此事,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行。”圆脸布商断然拒绝,“我到处借钱才筹齐货款,现在你给我这样的货,我怎么卖得出去?你必须赔。”

    “对,必须赔。”有人高呼,“你用假的九彩丹青,按照真的价格卖给我们,把我们当猴耍,当我们好欺负吗?”

    冯子唐当初接单子接到有多手软,现在就有多头大,他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绾青丝闹成这样,生意根本没法做。

    眼见场面越来越失控,他心急如焚,让小厮找了个椅子,站在椅子上,嘶喊道:“大家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天?我们借的印子钱,每天都要损失利息,怎么算?”有人不满地高喊道。

    冯子唐经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等焦头烂额的局面,气急交加,“你们总要给我时间调查吧?”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调查的?这一定是你的缓兵之计。”圆脸布商满脸怒火,这次他借了两万两银子买了九彩丹青,本想赚一笔,现在连本钱都回不来,人家也催着他要债,简直是度日如年,如果冯子唐不赔,他就只能去跳河了。

    “你发给我们的货有问题,我们自然是找你了。”

    “你说得轻巧,我们被你骗了,日子都没法过了。”

    “对啊,你跑了怎么办?我们哪里找你?”

    ……

    到处都是围着他讨要说法的愤怒布商,冯子唐浑身都湿透了,无奈之下,高喊道:“我姑姑是恩国公夫人,我绝对不会跑的。”

    “是不是仗着有权贵撑腰,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欺压我们无权无势的老百姓?”

    一听冯子唐这么说,那些誓要讨还公道的布商更加愤怒了,冯子唐有权有势,还这样欺骗他们,简直罪大恶极。

    冯子唐被挤来挤去,欲哭无泪,“我答应你们,两天,两天,一定给你们一个答复。”

    “不行,最多一天。”圆脸布商满脸义愤,“我们就在你绾青丝等着,一日不给我们说法,我们就不走。”

    “好!”冯子唐被逼无奈之下,只得咬牙答应,“我现在马上去查。”

    冯子唐没心思寻欢作乐了,心乱如麻,工坊里请的都是老工匠,工序不会有错,所以,一定是秘方出了问题。

    他要立刻到福瑞祥把乔弈绯那个祸害找出来,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冯子唐骑上马,在大街上一路狂奔,撞翻了不少小摊小贩的摊子,顾不得人家在后面大吼大叫,心里憋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要马上找到乔弈绯兴师问罪。

    很快就快到福瑞祥了,不过,这里是达官贵人府邸众多,冯子唐不敢横冲直撞,不得不慢了下来。

    “哟,这不是冯公子嘛,幸会幸会。”路边忽然传来乔弈绯熟悉的声音。

    冯子唐立即一勒马缰,就看到罪魁祸首站在路边,身穿玫红色刺绣长裙,外罩一条白色薄烟缠臂纱,亭亭玉立,光芒四射,她的身后是一家茶水铺,倒是有闲情雅致在这里喝茶?

    冯子唐见到乔弈绯的时候,怒火到达顶点,劈头盖脸就道:“说,你在九彩丹青的秘方里做了什么手脚?”

    乔弈绯很是意外,“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别装了。”冯子唐气急败坏,“九彩丹青一见水就褪色,你敢说不是你动了手脚?”

    乔弈绯轻笑,“你这话就莫名其妙了,秘方我刚从张家买来没多久,就被你强行夺走了,我想做什么手脚也没时间啊,再说,我对染织工艺一窍不通,就算想做手脚,也不知从何下手啊?”

    冯子唐一愣,虽然乔弈绯说得有道理,但他总觉得不对劲,一定是她干的。

    乔弈绯藏住眼中的讥诮,很好心道:“听你的意思,九彩丹青遇水就会褪色,可我听说真正的九彩丹青哪怕是十年也不会褪色,莫不是你家染织的工坊第一次染织九彩丹青,手艺不精,火候掌握得不好,所以出了问题?”

    “不可能,一定是你。”冯子唐恶狠狠地瞪着乔弈绯,几乎是用吼的声音,“你说不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我什么都不知道。”乔弈绯依然在笑,自己跳坑了能怪谁?“冯子唐,你数次仗势欺人,巧取豪夺,我本着做生意以和为贵,从未和你计较,如今你自己染织的九彩丹青出了问题,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道怪到我的头上,真当我好欺负吗?”

    “乔弈绯。”冯子唐咬牙切齿,一想到那些愤怒讨要说法的各地布商,他就头大,他刚才已经粗略计算过损失,如果真的全赔的话,不下二十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款项,连他都觉得心疼,目露凶光,“你够狠,小爷低估你了。”

    乔弈绯似笑非笑,“过奖了。”

    冯子唐当然不可能自己出这么一大笔银子,他经商以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顿时恼羞成怒,“你说不说?”

    此时的冯子唐,面部扭曲,眼睛血红,像极了一头发疯的野兽,模样十分吓人,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朝乔弈绯抓过来。

    乔弈绯飞快地后退一步,皱眉道:“你一向这么胡搅蛮缠吗?”

    “臭娘们。”冯子唐五官狰狞,就冲着乔弈绯扑过去,可是,他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捉住了,乔弈绯身后出现一张清俊的面孔,不悦道:“冯子唐,光天化日之下对姑娘家动粗,连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你是谁?”冯子唐使劲想抽出手,却纹丝不动,对方虽然看着斯文儒雅,力气却不小。

    “宋澜。”

    宋家的人?冯子唐吃了一惊,宋澜的父亲官居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是妥妥的实权派人物。

    面对宋澜,冯子唐可不敢像对乔弈绯那样肆意妄为,心里有些发虚,硬着头皮道:“宋公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是个什么狗东西?本公子在这里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报备?”宋澜冷笑一声,一脸不屑。

    冯子唐的脸立即成了猪肝色,憋屈得说不出话来,他平日打交道最多的都是生意人,因有官家背景,所以在寻常商人面前颐指气使惯了,骤然见到真正的贵公子宋澜,一时气势软了不少。

    乔弈绯今日特意请宋澜出来喝茶,就是料定冯子唐会来找茬,在他去福瑞祥的路上堵住他,免得这祸害去影响福瑞祥的生意。

    冯子唐更不明白,为什么宋澜会来蹚这趟浑水?

    对了,一定是乔弈绯用美色诱惑了宋公子,他在商圈好几年,经历过不少人,不少事,做生意的人,只讲利益,本来就不在意什么礼义廉耻,只要能来钱,什么都肯干,那些为了低价拿货,主动投怀送抱的女老板,他见得多了。

    冯子唐狠狠瞪了一眼躲在宋澜身后的乔弈绯,越发相信此事是她全程设计好的,要不然她怎么会正好在这里等着自己?

    但面对宋澜,他不敢大喊大叫,客气了许多,“宋公子有所不知,乔弈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她甩计谋在我买来的秘方里做了手脚,导致我白白损失了二十多万两银子,我是来找她讨还公道的。”

    宋澜冷笑,“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已经听得明白,你口口声声说乔小姐动了手脚,那你说说,她是怎么动了手脚?”

    冯子唐顿时语塞,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又不甘示弱,恨恨道:“不是她,还会是谁?我的工坊不可能有问题。”

    宋澜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冯子唐,你想诛心吗?光天化日之下,行为不端,欲对乔小姐动手动脚,又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诽谤污蔑,若乔小姐告到京兆府,你以为恩国公府真的保得住你吗?”

    恩国公府?还有太子?冯子唐这么一想,底气就足了许多,自己是太子的表弟,怕什么?“宋公子,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还请不要插手。”

    “如果本公子一定要插手呢?”宋澜皮笑肉不笑道。

    冯子唐大怒之下,发出一声暴吼,“乔弈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处心积虑勾引…”

    他话还没说完,腹部就猛然挨了重重一脚,一阵钻心的绞痛使得他痛苦地弯下腰,说不出话来。

    宋澜厌恶地看着他,“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不过是仗着和恩国公府的裙带关系,在外狗仗人势,别人怕你恩国公府,本公子可不怕。”

    冯子唐脸都痛得变了形,没想到乔弈绯竟然找了宋澜做靠山,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乔弈绯,有种你就天天躲在男人身后,我…”

    又是毫不客气的一脚揣在他肚子上,这一次,冯子唐彻底站立不住了,仰天摔倒在地上,肚子翻江倒海般疼痛,痛得面无人色,想不到宋澜看着斯文儒雅,下手却这么狠?

    宋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屑道:“你不过区区冯家的区区一个庶子而已,还以为自己属螃蟹的,可以在天下脚下横着走?如今竟敢攀诬到本公子身上,今日之事,你若见好就收也便罢了,若敢继续胡搅蛮缠,就不是两脚这么简单了。”

    冯子唐痛得说不出话来,又知道宋澜在,自己肯定在乔弈绯这里讨不到好了,连狠话都不敢再放,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痛灰溜溜打道回府。

    见冯子唐气势汹汹而来,狼狈不堪地逃走,乔弈绯鼓掌赞道:“想不到宋公子平日看着文质彬彬,收拾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宋澜忍俊不禁,“你是对文质彬彬有什么误解,还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乔弈绯大笑,“今天多谢宋公子仗义出手,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就不必了。”宋澜笑笑,“如果真想感谢我的话,不妨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手脚?”

    “你何以肯定是我做的手脚,而不是冯子唐自己倒霉,把事情做砸了?”乔弈绯笑吟吟道。

    宋澜笑而不语,以他的经验判断,但凡惹到乔弈绯的,一定会吃大亏,这个冯子唐栽在乔弈绯手中,却连自己是怎么中招的都不知道?实在愚蠢!

    乔弈绯对宋澜的印象很好,虽为官家公子,却无半分骄娇二气,温和儒雅,人又聪明,关键是还很可靠,堪称完美,给他倒了一杯茶,“宋公子今天仗义援手,我要是再不坦诚相告,也太不近人情了,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宋澜微笑,“多谢。”

    乔弈绯莞尔笑道:“其实很简单,张家那九彩丹青的秘方固然精妙,但核心却是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在染料中加一些茜草,就不会褪色了,不过,这是张家口口相传的秘密,冯子唐抢走秘方,却不知道真正的点睛之笔并未记载在秘方之上。”

    “原来如此。”宋澜恍然大悟,“这一次绾青丝损失不小吧?”

    “那是当然。”乔弈绯笑容愉悦而甜美,“他染出来的九彩丹青看似完美,实则遇水便会褪色,只能做抹布,这段时间,绾青丝的订单遍布各地,今天来的只是第一批,还有不少在路上,他焦头烂额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告密

    “痛死我了!”冯子唐一脚将服侍的小妾踹出去老远,怒道:“没轻没重吗?”

    自从被宋澜踹了两脚,他一直腹痛如绞,看了好几个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说休养休养就好了,可休养了好几天,还是浑身不痛快,他不敢把火气撒到宋澜身上,只对乔弈绯恨得咬牙启齿,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噤若寒蝉,这几天,少爷就跟吃了炸药一样,随时爆炸,身边的人都苦不堪言,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道:“少爷,今天又有两个布商喊着要退…”

    “滚!”冯子唐愤怒地一脚踹在他身上,嚷嚷道:“退退退,也不看本少爷是谁?老子的姑姑是恩国公夫人,老子是太子的表弟,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给老子找麻烦?”

    他踹了小厮还不解气,恨不得把眼前的东西都砸成齑粉,又一脚踢翻了小茶几。

    二十多万两的赔偿虽巨大,但也并不至于会让绾青丝赔得底朝天,到达破产的程度,冯子唐之所以暴跳如雷,是因为自经商以来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尤其是栽在一个臭丫头手上。

    发了一通火之后,他不耐烦道:“湖州张家那边有消息了吗?”

    小厮大气都不敢出,支支吾吾道:“张家的人已经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一时还没有消息。”

    冯子唐又砸了一个花瓶,咬牙骂道:“果然是那个臭娘们。”

    至此,他有些明白,只怕这秘方虽是真的,但另有玄机,乔弈绯并没有告诉他。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后背发冷,有种凉飕飕的感觉,整件事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等着自己往下跳,之前散乱零碎的事件,现在被一根线串了起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乔弈绯耍阴谋诡计得到了秘方,然后给自己设局,一举让自己损失二十多万两,这还不算人工,货运和仓库的费用,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想明白这一点,冯子唐恶狠狠吐出一句话,“乔弈绯,你胆敢耍我?”

    小厮疑惑不解,“那她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啊?”

    “废物。”冯子唐怒骂,“你懂什么?看来她早就料到了我会去抢夺秘方,既然已经料到了,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偷偷誊抄一份?”

    “少爷英明。”小厮忙道。

    以往,冯子唐最喜欢听恭维的话,可今天怎么听怎么觉得讽刺,心头火起,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怒气冲冲道:“用秘方坑了本少爷三万两银子,又害我损失几十万两,这笔账可不能这么算了,走,去恩国公府。”

    ———

    恩国公府。

    恩国公夫人望着跪在下面的冯子唐,慢条斯理道:“什么事闹成这样?”

    她原本从没将这个庶出的侄儿放在眼里,但不想自冯子唐开始经商之后,倒是越来越懂得做人,隔三差五就送一些好东西过来孝敬她。

    恩国公夫人虽不缺好东西,但这份心意她很是受用,对他的态度也日渐改观。

    冯子唐哭丧着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姑母,这次你一定要为侄儿做主啊。”

    恩国公夫人虽然爱钱,但从骨子里鄙夷行商坐贾,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做生意的,惯了坑蒙拐骗的手段,这等小事何须我替你出头?去京兆府找韩秋河,直接封了她的店不就行了?”

    她语气傲慢,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自从小姑章贵妃的儿子被封了太子之后,章府也顺理成章晋升恩国公,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将来太子登基,恩国公府必定更加锦上添花,烈火烹油。

    冯子唐苦着脸道:“姑母,你有所不知,那姓乔的丫头巴结上了宋家公子宋澜。”

    这时,外面响起了丫鬟的禀报声,“国公爷回来了。”

    冯子唐大喜,没想到这一次还能见到姑父,忙道:“侄儿参见姑父。”

    恩国公快五十的年纪,早就发福了,神色倨傲,慢悠悠地走进来,“嗯”了一声,不冷不热道:“子唐来了?”

    恩国公夫人忙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恩国公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生意人之间鸡毛蒜皮的纠纷的,但没想到牵扯到了宋家?

    恩国公府不比镇国公府和定国公府这类百年名门簪缨世家,后者祖上对朝廷皆有大功,经营多年,底蕴浓厚,根基稳固,是真正的功勋显贵,尤其是镇国公府,更是战功赫赫。

    而恩国公之所以被封为国公,并无任何拿得出手的功劳,只因外甥被册封为太子,作为太子的舅舅,皇上顶着压力封了个荣辱称号,所以恩国公一方面得意洋洋,另一方面心里总有些发虚,恨不得赶紧立个大功,为自己正名,也希望章家将来能成为和镇国公府一样鼎盛的世家。

    而且,当年立外甥为太子的过程,可谓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最后外甥险胜,恩国公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只差一点,太子就是凤仪宫那位的儿子了,那恩国公府还会有今天的盛势吗?

    恩国公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差以毫厘,谬以千里?凤仪宫那位虽然现在还是皇后,但以后就不好说了,就算她能顺利熬到太子登基,但到时候宫里岂能容得下两位太后?

    自己这步棋走得太对了,假以时日,恩国公府碾压定国公府,如日中天。

    皇上素来不喜皇子结交外臣,所以很多事太子不便做,但恩国公可以,为了巩固太子势力,他四处活动多方拉拢朝中要员。

    宋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地位至关重要,此人若能加入太子阵营,太子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但宋尚书对他的多番示好不是装傻,就是充愣,要么就是打哈哈,既不得罪他,也不答应他。

    真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恩国公在心里骂了多次,但宋尚书是跟随皇上多年的老臣,深得皇上信任,他再生气也无可奈何。

    听闻事情的经过,恩国公眯起眼睛,灼灼地望着冯子唐,“你说宋澜?”

    “对,就是宋尚书的公子宋澜,乔弈绯利用美色勾引他,他为乔弈绯出头,还狠狠打了我一顿,到现在我肚子还疼得厉害呢。”冯子唐一脸委屈。

    恩国公夫人知道他在夸大其词,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宋澜若参与进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冯子唐哭得惨兮兮的,“姑母,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这次一染好九彩丹青,就立刻就给你送来了,侄儿对你一片孝心,全被乔弈绯给搞砸了。”

    恩国公府因为平日送礼的人太多,九彩丹青的衣裳还没做完,所以还不知道见水褪色的事,见冯子唐哭得十分凄惨,恩国公夫人便道:“老爷,你要不想个办法,总不能让人欺负到子唐的头上?”

    恩国公皱眉不语,本来不过是商家之间的纠纷,直接让京兆府的韩秋河去判了就行,何须惊动他?

    况且,韩秋河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就明白该怎么做?但福瑞祥居然找上了宋澜为其出头,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恩国公夫人想当然地认为必定是乔弈绯勾引宋澜,鄙夷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家出来的女人就是不知廉耻,仗着有点姿色就四处勾搭男人。”

    “姑母说的是。”冯子唐连连点头,“侄儿还听说,乔弈绯以前和宁城知府的儿子定过亲,后来便是因为不检点被退婚了,没想到她死性不改,这次居然勾搭上了宋澜?”

    “还有这等事?”恩国公夫人闻言更是厌恶,皱起眉头,样子显得很尖刻,不屑道:“真是有伤风化。”

    不过,这件事倒是让她眼前一亮,忽道:“老爷,我倒是有个主意。”

    “夫人有话直说。”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恩国公夫人得意道:“宋公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一时着了道也是难免的,宋尚书宋夫人怕是还不知道宋公子被一个下贱无耻的狐狸精给迷住了,此时若是有人告知,宋家必然会对相告者感激不尽。

    恩国公豁然开朗,连连称赞,“夫人果然高招。”

    把这件事告知宋尚书,便是卖给了宋尚书一个人情,宋尚书嘴上不说,心里必然记着,以后遇到派系纷争的时候,就算不站在自己这边,最差也会保持中立。

    京城贵公子们和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搅和在一起,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有些被迷了心窍的,在外面玩还不够,偏要往府中带。

    曾经有位姓鲁的公子,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家人强烈反对,非要娶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进府,不但最后搞得府中鸡飞狗跳,最后还连累鲁家丢了官,门庭败落,成了京城的笑话。

    所以,家中有公子的,都对此类事情十分警惕,生怕年轻气盛的公子被居心叵测的下贱女人们引诱。

    况且,乔弈绯手段如此了得,谁知道宋澜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鲁公子?

    恩国公除了想要拉近和宋尚书的关系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冯子唐每年都会孝敬他一大笔银子,如今绾青丝银子损失几十万两,相当于他自己也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所以,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夫妇二人没想到冯子唐送来这么有价值的消息,对他的态度也和蔼了许多,“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的。”

    冯子唐从姑父姑母话里也听明白了,宋澜为乔弈绯出头的事,只怕宋尚书还不知道呢,若知道宋澜和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搅和在一起,岂能轻易饶得了他?

    想起宋澜踹自己的两脚,冯子唐就觉得肚子还隐隐作痛,脸上浮现报复的笑容,这回,定要让宋澜吃不了兜着走。

    ———

    次日一下朝,恩国公就神神秘秘地把宋尚书拉到一旁,欲言又止。

    宋尚书对恩国公的多番示好心知肚明,却从不明确表态,见他如此,心生不悦,“恩国公有话还请直言。”

    恩国公左右看了看,意有所指道:“令郎最近还好吧?”

    宋澜?宋尚书不明白恩国公想说什么,干脆道:“犬子一切安好,怎么了?”

    恩国公见一提儿子,宋尚书果然来了兴趣,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不论多大的官,对子女之事都不会掉以轻心,他故意笑笑,“听说令郎最近和一名商家女走得很近啊?”

    宋尚书立即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恩国公以为拿捏住了宋尚书的命门,故作叹息,“宋尚书忙于公务,只怕还不知情,我也是刚刚得知,担心令郎年轻,被居心叵测的人蒙骗,所以特来告知。”

    “还请国公爷直言相告。”宋尚书对恩国公的态度果然比以前好了不少。

    恩国公更是庆幸这步棋走对了,意味深长道:“宋尚书想必听过宁城乔氏?”

    宋尚书身为户部尚书,岂会不知道宁城乔氏?狐疑道:“犬子和乔氏有什么关系?”

    恩国公重重一叹,“乔家有个孙女,商家这个品行嘛,宋尚书也是知道的,此女,哎!”

    见宋尚书脸色越来越难看,恩国公更是得意,添油加醋道:“此女曾经和宁城知府的公子订过亲,后因品行不端,到处勾三搭四被唐家退了婚,那唐家如今也在京城,在鸿胪寺任职,宋尚书稍作打听便知。”

    涉及未婚男女的婚事,除非当事人亲身经历,其他的人多半都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况且,唐家为了保住名声,一直对外强调是他们看不上乔家做派,并大肆诋毁乔弈绯,久而久之,三人成虎,传言便成了唐家不忿乔弈绯不堪的人品,这才提出退婚。

    恩国公语重心长道:“虽说这乔氏女不可能登堂入室,但这些下九流的女人大多不择手段,若是蛊惑令郎做了一些糊涂事,怕是有辱家门。”

    至此,宋尚书彻底明白恩国公的意思了,朝他一拱手,“多谢国公爷坦诚相告。”

    见宋尚书大踏步匆匆离开,恩国公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此计一石二鸟,既卖了宋尚书人情,同时也可重罚福瑞祥,他对生意上的事情不关心,对商家之间勾心斗角也没兴趣,但只要损害了自己的利益,他就决不手软。

    ———

    “少爷,少爷。”小厮神色仓皇,最近他实在是害怕喜怒无常的少爷了,“福瑞祥那边声称他们有上上品的九彩丹青。”

    冯子唐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真的?”

    “千真万确。”小厮道:“还有人当场验货,把水泼上去,却见九彩丹青颜色不但没褪,还更加鲜艳了,现在好多布商都蜂拥往那边去了。”

    冯子唐气得五官扭曲,果然如此,他太低估乔弈绯了,凶横道:“你马上多叫上些人,我们这就去福瑞祥。”

    他听姑姑说,姑父已经“好心”把乔弈绯勾引宋澜的事情告知了宋尚书,他相信,没有一个父亲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和这样的女人来往,所以,这一次,宋澜别想插手了。

    只要没有宋澜,他堂堂恩国公府侄儿收拾一个乔弈绯,还不是手到擒来?

    冯子唐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往福瑞祥,他今天就是要砸了她的场子,让乔弈绯知道敢耍弄他的下场,更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旁人见了纷纷避让,生怕惹祸上身,他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被他欺负过的商家敢怒不敢言,看他这架势,纷纷噤若寒蝉,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冯子唐赶到福瑞祥的时候,果然见客人盈门,有不少客人抱着九彩丹青眉开眼笑,“亲眼见过了才放心,这才是真正的九彩丹青啊。”

    冯子唐听了,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大吼一声,“给我砸!”

    他带的十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冲进去就砸,现场立即响起一片惊叫声,把客人吓得作鸟兽散。

    冯子唐正在得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吼声,紧接着一队官兵闯了进来,为首一人怒吼道:“你们干什么?”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把冯子唐带来的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停止了手上打砸抢的动作。

    冯子唐见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很是意外,但想到自己的身份,立即趾高气扬道:“我是恩国公夫人的侄儿,这无良商家,以次充好,专门欺骗良民,我这是替天行道。”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为首的吏目板着脸道:“就算福瑞祥有错,也自有京兆府惩治,用不着你越殂代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砸店伤人,给我抓起来!”

    官兵们不由分说就将冯子唐等人利落地抓了起来,冯子唐傻眼了,反应过来,拼命挣扎,大叫道:“我是恩国公夫人的侄儿,谁敢动我?”

    他平日养尊处优,挣扎的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身强力壮的官兵?很快就被擒住了。

    为首吏目冷冰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你是恩国公夫人的侄儿,就算你是恩国公本人,也得按照律法来。”

    冯子唐第一次被官兵抓,嘴里还在大喊大叫,为首吏目不耐烦了,直接一块破布塞到他嘴里,这才让他安静了不少。

    冯子唐没想到,搬出恩国公府都不好使,几乎被五花大绑地绑到了五城兵马司。

    乔弈绯和马伯昌坐在福瑞祥的后院,对店里的动静一清二楚。

    恼羞成怒的冯子唐作出这种事,马伯昌一点都不意外,那人猖狂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钦佩道:“大小姐居然能请动五城兵马司的人收拾冯子唐,马某真是刮目相看。”

    乔弈绯笑道:“马伯伯过奖了,不是我请来的,是一位朋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一个靠裙带关系晋升的家族,整日把国公爷的名号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还去给宋澜父亲告密,让自己身上大肆泼脏水,可是,宋尚书能教出宋澜那样的儿子,又岂是能够轻易被左右的人?

    马伯昌心知能让五城兵马司出动的必然不是普通人,觉得十分痛快,冯子唐这次被抓到五城兵马司去,吃吃牢饭,看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这个冯子唐简直跟疯狗一样。”乔弈绯蹙眉道:“店里要辛苦马伯伯收拾一番了。”

    “无妨无妨。”马伯昌心情很好,“能让冯子唐吃几天苦头,这点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只是布匹,不是瓷器,收拾收拾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放下茶杯,朝乔弈绯行了个大礼,“大小姐去湖州之前,马某和大小姐有赌约在先,如今大小姐不但拿到了秘方,还让一举让冯子唐损失几十万两,干得实在漂亮,马某佩服。”

    不得不说,大小姐布的局,连他这个在生意场上多年的老手都暗自心惊,冯子唐每走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中,不仅如此,她在京城似乎另有重要的人脉。

    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原本对乔弈绯不以为然,经此一事,放下了心中的成见,掷地有声,“大小姐放心,马某答应之事,一定做到,今后绝不会再理会周放之事,更会唯老太爷和大小姐马首是瞻。”

    能在京城把福瑞祥做到这种程度的,马伯昌也并非泛泛之辈,如今见他说到做到,雷厉风行,乔弈绯也端起茶杯,“有马伯伯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还得多仰仗马伯伯,还望马伯伯鼎立相助。”

    “一定。”既然决定放下成见,马伯昌便不再隐瞒,“我这边好说,至于醉霄楼老陶那边,可能要多费些周折了,老陶年轻的时候,周放有恩于他,所以,他始终难以释怀,怕是要辛苦大小姐了。”

    乔弈绯莞尔一笑,胸有成竹道:“多谢马伯伯坦然相告,既然都是乔氏的人,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会和陶管事好好谈谈的。”

    望着大小姐脸上自信的笑容,马伯昌心情十分复杂,就在不久前,他还对这位年轻的大小姐十分不满,没想到现在心悦诚服,倒是十分好奇大小姐到底打算怎么和老陶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毁容

    陶景中和笑容可掬的马伯章不一样,他不苟言笑,给人的感觉很严肃,尤其是瞪眼的时候,颇有些不怒而威,光从外表看,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是一家酒楼的掌柜。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眼前的乔弈绯,记得七八年前见过这丫头一次,不过没什么印象,没想到,现在竟然出落得如此绝色?

    乔弈绯清楚地察觉到了陶景中的敌意,却故作不知,“时隔多年,再见陶掌柜,我心里实在是很高兴。”

    陶景中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道:“听老马说你颇有些手段,最近帮他搞到了一个什么秘方?”

    好浓的火药味,马伯昌和陶景中这种级别的人物,哪怕你是东家之女,如果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依然会被他们打心底看不起,乔弈绯微微一笑,“陶掌柜的消息很是灵通。”

    陶景中竖起眉毛,话里有话道:“京城达官贵人云集,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在这里立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得罪人还不自知,恐怕离关门也就不远了。”

    乔弈绯柳眉一扬,“陶掌柜说的是,生意自然讲究与人为善和气生财,但还有一句话,不知陶掌柜是否听说过?”

    “什么?”陶景中看向她。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乔弈绯语气放慢,意有所指。

    陶景中微愣,眼底有幽芒闪过,马伯昌告诉过他一些周放的事,不过他并不相信,反而认为马伯昌是被乔弈绯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太容易动摇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周放有不是的地方,你下手也没必要这么狠。”陶景中对乔弈绯说话并不客气,虽然马伯昌私下劝过他,但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况且,在他看来是马伯昌叛变了,自己更有必要为周放伸张正义。

    乔弈绯不置可否,忽话锋一转,似在拉家常般,轻松道:“听说陶掌柜的孙子很聪明,书念得不错。”

    提到宝贝孙子,陶景中紧绷的脸色舒缓了几分,他儿子不成器,唯一的功劳就是生了个好孙子,五岁开始启蒙,现在十四岁了,四书五经已经读得滚瓜烂熟。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孙子的读书天赋让陶景中看到了读书入仕的希望,若是陶家能出个读书人,那就算是光宗耀祖了,所以,他准备让孙子去考秀才。

    但凡读书人,都明白名师的重要性,若能延请名师指点,自会事半功倍,奈何京城名师虽然不少,却也挑学生,官宦子弟都争抢不过来,哪里轮得到商家子弟?

    陶家虽然不缺钱,也有些人脉,但终究是商籍,在名流云集的京城始终低人一等,他重金托了好几次人,都被拒之门外,让他很是烦心。

    不过,他当然不会在乔弈绯面前展露自己的烦恼,脸色浮现自得之色,故作谦虚道:“确实还不错,我准备让他去考秀才,这样我们陶家也能出个读书人了。”

    乔弈绯深以为然,“恭喜陶掌柜,若你孙子能走上仕途,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说的是祝福的话语,陶景中的脸色由阴转晴,笑笑,“希望借大小姐吉言。”

    乔弈绯眼眸流转,似是不经意道:“说起读书,我倒想起唐衡知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听说是得了周羲老先生的指点呢。”

    周羲?陶景中眼睛一亮,为了宝贝孙子,他到处打听名师,自然知道周羲的大名,虽对乔弈绯的意图有所察觉,但还是扛不住名师的诱惑,好奇道:“他不是身体不好,不收学生了吗?”

    乔弈绯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那时,周老先生被唐衡知气得不轻,得了小卒中。”

    “有这等事?”陶景中吃了一惊,觉得十分惋惜,远不如周羲的名师他都请不到,更何况是周羲?

    乔弈绯观察着陶景中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不过,祖父素来行善积德,多次延请名医为周先生医治调理,现在已经好多了,听说最近来京城养病了。”

    陶景中虽然很惊喜,但多年城府使得他表现得很平静,不动声色道:“是吗?”

    乔弈绯轻轻一笑,“他感念祖父之恩,曾许诺过,若乔氏有读书的好苗子,他愿意指点一番。”

    陶景中大喜过望,但很快就认为乔弈绯想借此事拿捏自己,逼迫他放弃为周放维权的事,心情开始纠结,一方面,实在难以抵挡名师的诱惑,另一方面,也不能不顾和周放的情谊。

    乔弈绯点到即止,不再说话,她相信像陶景中这么聪明的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何况,他也并非完全不知道周放做的那些事情,之所以不肯臣服,一方面是情谊作祟,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一个黄毛丫头的不屑。

    有些事情需要时间,这也是对陶景中的一个考验,乔弈绯不急,如果陶景中真的执迷不悟,那就证明此人不值得她太费心思,她也不介意再开除一个周放。

    想到此,乔弈绯随口道:“对了,今日我初来醉霄楼,给陶掌柜带来一份见面礼。”

    “太小姐太客气了,不知是什么?”陶景中原本不以为然,但在看到乔弈绯递过来的单子的时候,大为吃惊,竟是下月定国公府寿宴的订单,寿宴的一应酒水菜肴,都由醉霄楼承办。

    醉霄楼在京城虽颇有名气,但还从未承办过如此高规格的宴席,定国公府,那是皇后的娘家,当之无愧的勋贵,响当当的豪门望族,陶景中越想越激动,对乔弈绯竟然有些刮目相看。

    赚钱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承办定国公府的寿宴,必能大大提高醉霄楼的知名度,他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不由得想起马伯昌说的话,这位大小姐虽然年轻,却似乎颇有手段,此时心里才信了几分。

    在京城做生意多年,他知道豪门府邸都有专门对接的采办,这些生意链已经极为成熟,内部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外人很难从其中分一杯羹。

    尤其是皇后的父亲办寿宴,酒水菜肴花费保底十万两,这么大手笔的生意,早就被内部实权人物重重瓜分了,很难被无关的人拿到订单,想不到大小姐竟有如此手段?

    陶景中看向她的视线变得复杂起来,“容陶某多问一句,大小姐是怎么拿到这单子的?”

    不等乔弈绯说话,他就解释道:“陶某别无他意,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以免到时候有所疏忽。”

    乔弈绯轻笑道:“陶掌柜不必担心,醉霄楼在京城名声远播,定国公府愿意找我们承办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这一次是定国公夫人亲自拍的板。”

    定国公夫人?陶景中眼睛猛地瞪大,脑海里急速盘算,再看笑意宴宴的乔弈绯,心定了许多,“那我就放心了。”

    “寿宴就在下月初,时间紧迫,要辛苦陶掌柜了。”

    能为皇后父亲办寿宴,陶景中想想就觉得自豪,“大小姐放心,醉霄楼一定不辱使命。”

    从醉霄楼出来之后,乔弈绯带着瑶环在京城大街小巷逛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买的东西多得实在装不下了,才打道回府。

    刚到门口,就看到门前围了一大堆人,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说什么?

    程嬷嬷站在大门口,毫不客气道:“我们家小姐已经和你们唐家退婚了,还来打秋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谁说我是来打秋风的?我才不稀罕打什么秋风?”一个愤怒的女声嘶喊道:“有种的让乔弈绯滚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程嬷嬷一脸厌恶,“我们家小姐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瑶环已经听出那个女声就是唐衡融,她现在对唐家人半点好感都没有,总算甩掉了那坨狗屎,没想到这么没脸没皮地还找上门来?不由得为程嬷嬷竖了个大拇指,程嬷嬷威武!

    唐衡融蒙着面纱,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程嬷嬷,骂道:“你这个老虔婆,还不给我滚开?让乔弈绯给我滚出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见一个小姑娘嘴巴如此恶毒,不由得对着唐衡融指指点点,“这谁家的姑娘,这么泼辣?”

    “是啊,不是连亲事都退了吗?那两家就没关系了,怎么还找上门来?”

    ……

    程嬷嬷岂会在气势上输给唐衡融?高声嘲讽道:“大家都看看啊,这位就是号称四品大员的官家千金,这行事做派,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官家千金就这德性?”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

    唐衡融又急又气,“乔弈绯是不是不敢出来?我看她就是害了人心虚。”

    “那你倒是说说,我害了你什么?”乔弈绯施施然上前,见正主来了,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唐衡融一见罪魁祸首来了,所有的怒火怨气一股脑儿喷射出来,大吼一声,“乔弈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我?”

    自上次唐衡融闯到乔府要去鳞脂之后,乔弈绯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今日见她蒙着一张面纱,便觉得莫名其妙,长得丑也不至于没脸见人啊。

    乔弈绯正在狐疑的时候,唐衡融愤怒地控诉道:“你心肠太恶毒了,竟在去鳞脂里下毒,毁了我的脸?”

    她的脸毁了?乔弈绯吃了一惊,她自然知道对唐衡融来说容貌有多重要?怎么会搞到毁容的程度?

    若是美人蒙着面纱,能给人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但唐衡融此时的样子不仅没有半分美感,反而气势汹汹地像个母老虎,十足的东施效颦,怎么看怎么别扭?

    乔弈绯发现她眼角眉梢的地方都似乎有细微的红疹子,心里便明白了大概,估计面纱遮住的地方更加惨烈。

    瑶环见了唐家人就烦,没好气道:“你的脸毁了关我们家小姐什么事?我看你是想赖就赖,赖习惯了吧?你怎么不赖老天爷没给你一张好看的脸呢?”

    唐衡融气得浑身颤抖,自从用了李琦兰的秘方之后,她的皮肤的确一天比一天好,让她欣喜若狂,看到了脱胎换骨的希望。

    不过,一月过去,虽然肤色提亮不少,但距离她的理想还有不小的差距,便让李琦兰继续为自己改善皮肤。

    本来一切进展得很顺利,离美人的差距越来越小,可是却不想,七八日之前,脸上竟然开始长红疹子,像蚂蚁在上面爬一样瘙痒难捺,她实在忍不住便伸手去挠,这一挠便不得了,那些红肿的地方竟然开始溃烂流脓,这下她彻底慌了,立即找到李琦兰问是怎么回事?

    李琦兰见了她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但信誓旦旦地说方子绝对不会有问题,她本人的皮肤能这么好,就是按照方子调理的,除非是用的药材出了问题。

    而其他所有药材也断然不会有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从乔弈绯的药材铺买的去麟脂。

    唐衡融立即觉得自己真相了,她说当初乔弈绯怎么会那么好心,把原价一千六百两的去麟脂折价一千两就卖给她了,原来是早就包藏了祸心。

    明白了这一点,唐衡融的肺都快气炸了,好歹毒的乔弈绯,处心积虑毁了自己的脸,和杀了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女儿家的容貌至关重要,更何况她还没找到好婆家,要是脸毁了,这辈子可就完了,唐夫人心急如焚,顾不得骂她瞎折腾,一连找了好几个大夫,也开了方子,可照方子医治了,不但没有见效,溃烂反而更加严重了。

    最后一位大夫看了她的脸,神色凝重,说就算最后红疹子好了,可能也会留疤,唐衡融吓坏了,怒气冲冲杀到乔府来,要找乔弈绯兴师问罪,但在门口就被程嬷嬷挡住了。

    乔弈绯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唐衡融来府里要去鳞脂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直觉此事和李琦兰脱不了关系。

    李琦兰原来养在乔府的时候,乔弈绯就见她经常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什么女子养颜用的,估计是想用方子来讨好最在意容貌的唐衡融,结果失手了,美容不成,改毁容了,她自然不会承担责任,把罪名推到了自己头上。

    看着乔弈绯吹弹可破如凝脂般的肌肤,再想起自己顶着一张溃烂红肿的脸,唐衡融更是妒火中烧,“你好歹毒,眼见嫁给我哥不成,就在去鳞脂里下毒害我?”

    程嬷嬷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颠倒黑白的人也见过了,但唐家的自大无耻还是刷新了她的底线,怒极反笑,“你们唐家在京城算个屁?谁不知道是我们家小姐看不上唐衡知,主动上门退婚的?那天死缠烂打的到底是谁呀?我看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还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说我们家小姐想嫁给你哥?我告诉你,现在你们唐家就是八抬大轿上赶着求娶我家小姐,我们也不稀罕,有多远滚多远。”

    退婚那天,唐衡融因为脸上敷了药,一直躲在房里没出来,并不知道内情,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肯定是哥哥不要乔弈绯,这门婚事才作罢的。

    而且唐家下人也不敢多嘴,更不敢在唐衡融面前说实情,所以她深信不疑,现在见程嬷嬷这么说,立即反驳道:“不可能,谁不知道乔弈绯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我哥后面?非要上赶着要嫁给我哥?”

    “我呸!”瑶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不信你就去找人问啊,看看你们唐家办乔迁宴那天,是不是我们小姐主动提出退婚的?如今像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吠,也不嫌丢人?我看你不是脸毁了,是脑子坏了,赶紧找人去看看脑子吧!”

    唐衡融没想到一个两个下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火冒三丈,怒火攻心之下,不管不顾猛地一把扯下面纱,“乔弈绯,你自己看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模样了?”

    围观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唐衡融的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红疹子,而且已经开始溃烂,惨不忍睹,而且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息。

    “天啦,好可怕!”有人下意识捂住了鼻子,这张脸实在令人作呕。

    这时,有人看向乔弈绯的眼神变得微妙,容貌对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毁容的也太狠了吧?

    唐衡融一气之下扯了面纱,现在见大家惊讶恶心的眼神,匆忙又把面纱带上,恶狠狠地望着乔弈绯,“你亲眼看到了吧,我跟你没完。”

    乔弈绯很是平静,“这话从何说起?你的脸变成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们唐家早就一刀两断,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害你?”

    她越是平静,唐衡融就越发断定她心里有鬼,“你不能嫁给我哥,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在去鳞脂里下毒,毁了我的脸。”

    “哈哈哈。”乔弈绯放声大笑,笑得唐衡融有些不安,“你笑什么?”

    乔弈绯差点笑出了眼泪,“我笑你既愚蠢又自大,以为你那什么哥哥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天下女人都上赶着嫁给他?我告诉你,他在我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唐衡融气急败坏道:“分明是我哥看不上你,你便贬损他,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鬼主意?”

    “不仅是唐衡知,你也一样,你们唐家人在我眼里就跟一堆垃圾一样,一文不值。”乔弈绯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如刀子般刀刀扎唐衡融的心,“我有必要对一个一文不值的人下手吗?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还是从秦湛那里学来的怼人招数,见唐衡融眼角血红,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乔弈绯不由得心生钦佩,秦湛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招招见血,果然值得自己学习。

    “那我的脸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不是你在去麟脂里面做了手脚?”唐衡融快气疯了。

    “你说话要有证据。”乔弈绯不紧不慢道:“否则坏我名声,诋毁我家药铺,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的脸就是证据。”唐衡融指着自己的脸,“除了你,谁会对我下这么狠的手?”

    “原来说了这么久,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啊,只是凭着自己胡乱猜测,就凭空诬陷乔姑娘,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哥,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一个围观的大婶实在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

    乔弈绯自搬过来之后,和左邻右舍的关系都处得很好,她们都对这位活泼俏丽的姑娘印象极好,自然愿意为她说话。

    乔弈绯自始至终都很和气,倒是这毁了容的姑娘让人同情不起来,咄咄逼人的姿态实在令人反感,况且,根本没有半分证据。

    “是啊,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道:“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哥,哪有谋害你的必要?你要是有证据,就直接去京兆衙门告状,让府尹大人替你主持公道,你要是没证据,赶紧回家治你的脸是正经。”

    众人七嘴八舌指责唐衡融,唐衡融被毁了脸本就焦头烂额,现在见自己一个受害者竟成了千夫所指,更是气急败坏,“你们一个个都帮着乔弈绯这个歹毒的恶人,小心不得好死。”

    她这话立即触犯了众怒,“谁不得好死?你怎么说话的?”

    “小小年纪,嘴巴如此恶毒,我看你这脸就是老天对你的惩罚?”

    “就是,什么官家千金了不得啊,我告诉你,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官家千金,醉霄楼一块招牌掉下来砸死好几个。”

    “真是活该。”

    ……

    唐衡融气得七窍生烟,就要去薅乔弈绯的头发,她若是脸毁了,也就不活了,也要和乔弈绯同归于尽,死也要拉她垫背。

    瑶环眼明手快,猛地挡在了乔弈绯面前,横眉怒目地瞪着唐衡融,“你要发疯也滚回你唐家发疯。”

    “原来是个疯子。”

    “怪不得一直胡言乱语,我早觉得她不对劲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阴谋

    唐衡融快气疯了,五官扭曲,目眦欲裂,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几乎失去理智,张牙舞爪,围观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生怕被这疯子伤及。

    程嬷嬷连忙立即命人一左一右钳住她,“拦住她,别让这疯子伤到小姐。”

    乔弈绯见唐衡融面目全非的模样,唇角浮现一丝冷笑,不久之前,还是宁城耀武扬武的知府千金,如今搞得三人像人,七分像鬼,完全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把这疯子赶走,如果再敢胡搅蛮缠,就叫金钱豹出来清理门户。”乔弈绯的声音虽然不高,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漠视的威严。

    程嬷嬷冷笑,“姓唐的,你听到了吧?再不滚的话,我们就放狗了。”

    唐衡融残存的理智想起那条半人高的大狗,不由得心有余悸,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过,从来不肯在乔弈绯面前示弱的她,依然外强中干地嘶喊道:“姓乔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乔弈绯根本没放在心上,李琦兰曾经说过,改善肤质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但凡能在短时间内让肌肤变得白皙娇嫩的,多半有严重的副作用。

    乔弈绯天生丽质,不需后天费时费力,但世间女子对美的追求向来无止境,素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有些人为了变美,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明知是饮鸩止渴,也乐此不疲。

    这其中尤以唐衡融为最,她对美丽有种近乎狂热的渴求,可世间之事往往都是欲速则不达,拔苗助长,疯狂用药的后果就是引起了反弹,严重过敏,看那惨烈程度,就算勉强好了,最后也很可能留下一脸的坑坑洼洼。

    李琦兰对唐衡融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必然心知肚明,却把锅甩到自己头上来,无脑的唐衡融又易被撺掇,不假思索之下便闯到乔府来大吵大闹,被人当成枪使却浑然不觉,真是蠢得可以。

    瑶环得知真相愤慨不已,“这个李琦兰真是个白眼狼,都赶出去了,还不肯消停?”

    乔弈绯漫不经心道:“有时侯把人赶出去,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瑶环恍然,“对啊,那个周放是这样,现在李琦兰也是这样,这些阴险小人实在可恨,李琦兰要是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要狠狠打她两巴掌,这一次我们要怎么以牙还牙?”

    乔弈绯沉吟片刻,微微摇头,“不用以牙还牙,李琦兰不是傻瓜,她知道没证据,只有没长脑子的唐衡融会信,真把事情闹大了,她用药过量的秘密就会被人知道,那个时候,她就惹了一身骚。”

    “那我们就把事情宣扬出去,就要让她惹一身骚。”瑶环提起李琦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恶毒的女人,自己居然还叫了她十年的表小姐,想想就堵得慌。

    “不用。”乔弈绯微微闭目,“李家祖上就是专门研究女子养颜术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还有后手。”

    “她还想来陷害小姐?”瑶环气得恨不得亲手撕了李琦兰。

    “不,应该不是针对我的。”乔弈绯冷静地分析,“唐衡融的脸毁了,需要有人背锅,我只不过做了她整个计划中的一个替罪羔羊而已。”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瑶环不由得觉得后背生寒,李琦兰心计之深只怕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像极了一条毒蛇。

    这个意象让她后背凉透了,不由得庆幸终于把李琦兰给赶出去了,不然的话,终日和一条毒蛇为伍,说不定哪天就被毒蛇毒死了?

    “应该和唐衡知脱不了关系。”乔弈绯冷淡道:“唐衡知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一定会紧紧抓住,可唐家人那么势利,定然不会让她进门,想要进门,就得拿出能打动唐家人的筹码。”

    瑶环明白了些许,“那我们要阻止她吗?”

    清风送来荷花的香气萦绕鼻端,乔弈绯悠闲地靠在美人靠上,高深莫测道:“不用,这一次,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我就要让她顺利进入唐府,不介意替她背一回黑锅。”

    ———

    唐夫人听闻女儿去乔府闹了一场,却被狠狠羞辱了一番,气得七窍生烟,痛骂下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全都拖下去,每人五十大板。”

    打了下人还不解恨,望着面目全非的女儿,唐夫人又愤怒,又心痛,又无奈,女儿的脸成了这个样子,别说嫁个好人家,怕是稍微像样一点的人家都不肯要。

    作为母亲,她心急如焚,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真傻,听别人说去鳞脂有用,你就去买来涂?”

    她专门找大夫看了剩下的去鳞脂,可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说这种名贵药材的效用因人而异,不能肯定有毒没毒,毕竟,自古医毒不分家,是药三分毒,谁都没办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女儿容貌被毁的愤怒在唐夫人胸腔中急速盘旋,知女莫若母,她太清楚女儿对美丽的渴求了,猛然道:“是谁告诉你去鳞脂可以美容的?是不是乔弈绯?”

    李琦兰把唐衡融弄毁容了之后,特意和她强调过,这是李家祖传的秘方,她是和唐衡融投缘,才愿意帮她的。

    方子没有任何问题,是去鳞脂有问题,但乔弈绯舌如巧簧,诡计多端,万一她抵死不认,传扬出去,外人反而可能认为是方子有问题,李琦兰不想祖传秘方蒙上污名,所以千叮嘱万嘱咐不可告诉任何人。

    在改善肤质的过程中,唐衡融和李琦兰的关系迅速拉近,她不假思索地相信了李琦兰,并且坚守承诺,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告诉。

    现在见母亲提起,唐衡融又想起在乔家遭受的羞辱,当即道:“对,就是乔弈绯告诉我的。”

    唐夫人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没长脑子的女儿?那小贱蹄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怎么她的话你也信呢?”

    唐衡融哭泣道:“娘,那我现在怎么办啊?”

    女儿再蠢,也是自己亲生的,唐夫人想了想,“我已经让人到处去打听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找到好大夫,一定让你的脸恢复如初。”

    美容不成反毁容的唐衡融忙不迭地点头,这张脸连她自己都看了作呕,若是以后都要顶着这张脸,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不敢再奢望变成美人,能恢复原样就谢天谢地了,戾气丛生,恨恨道:“我被她害成这个样子,娘一定要为我出这口恶气啊。”

    唐夫人心底五味杂陈,自从退亲之后,乔家便是唐家的禁忌,连提都不能提,一提她心口就堵得慌。

    随着时间的推移,乔家那些龌龊事,渐渐不再被人提起了,她以为乔家这一页终于翻过去,却没想到,乔弈绯竟然如此狠毒,卑鄙地毁了女儿的脸,毁了脸,那就是毁了女儿的一生啊!

    何其恶毒!

    唐夫人越想越气,立即派人去门口等着老爷,吩咐下人老爷一回府就立刻告知她。

    否极泰来,唐家在经历了低谷之后,终于出现复苏的迹象,儿子和陈家的婚事也渐渐有了眉目,唐夫人最近是春风得意,若能攀上和陈家的婚事,对整个唐家都大有裨益。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生骄傲,庆幸自己生了个出色的儿子,若不是衡知一表人才,才学过人,陈夫人也不会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之后,最终还是动了心。

    现在双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就可以定亲了。

    太常寺少卿这个亲家,可比以前那个乔家强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唐夫人心花怒放的时候,女儿却给她来了这么个晴天霹雳,砸得她晕头转向。

    唐夫人心急如焚地等了一个时辰,唐敬终于回来了,听说唐衡融的事情,再看了她的脸之后,气得狠狠一拍桌子,“胡闹!”

    唐夫人愤愤不平,恶毒道:“这个乔弈绯实在是歹毒,融融年轻,不知人心险恶,就这样着了她的道,老爷,你一定不能让她就这么害了融融啊。”

    唐敬脸色铁青,虽然对外宣城是唐家看不上乔家,但那日鸿胪寺的同僚都是知情人,对方心照不宣的笑容总让他觉得心虚。

    何况,现在住的宅子都是乔家赠送的,更让他屈辱得颜面扫地,但他和气昏了头的唐夫人不同,保有正常的理智,“你口口声声说是乔弈绯在去鳞脂里下毒,可有证据?”

    唐夫人一愣,觉得这画风不对,当即不满道:“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们的女儿被人陷害,整张脸都毁了,难道不是证据?哪个姑娘家会拿自己的脸开玩笑?”

    唐敬在官场多年,自然不像咋咋呼呼的唐夫人那么容易被带节奏,凝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我去为融融主持公道,总要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这种证据根本站不住脚,你不明白吗?说出去,人家也只会怪融融自己蠢。”

    唐夫人完全没想到老爷不但不替女儿出头,反而责怪女儿没长脑子,不满道:“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唐敬也是恨铁不成钢,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加重,“那我问你,此事可有证人?”

    唐夫人愣住了,她和融融一样,都是认定是乔弈绯想要陷害融融,看到融融惨不忍睹的脸,被气得失去了理智,但此时被老爷一通质问,这才冷静下来,“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由着那小贱蹄子祸害融融,我们什么都不做吧?这哪还有天理?”

    “你给我住口。”唐敬横眉怒目地瞪着夫人,语气是深深的失望,“口口声声贱蹄子的,哪还有半点从四品夫人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街头泼妇有什么区别?”

    唐夫人惊呆了,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自己头上了?她满腹心酸委屈,眼泪滚落下来,“融融变成这个样子,我这个当娘的心如刀割,可恨那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你这个当爹的不为她出头就罢了,还转过头来指责我?”

    “无知妇人,你懂什么?”唐敬对这个夫人越发失望,看看同僚的夫人都是知书达理,高雅大方,堪为丈夫的贤内助,可自己这个夫人,专门拖自己后腿,既无格局,又无风范,简直庸俗不堪,怒道:“融融闯祸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自己蠢着了人家的道?现在难道还要我豁出这张老脸去为她伸张正义?”

    “老爷你什么意思?”唐夫人听出了不对劲,满腹狐疑。

    唐敬余怒未消,“当初乔迁宴闹得那样难看,现在好不容易没人再提了,要是此时又和乔氏起纠纷,你以为我们唐家脸上就好看?你还想让多少人知道我们现在住的宅子是乔氏送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被老爷一通训斥,唐夫人脸色讪讪,又不敢大声反驳,只敢小声嘟囔,“那又怎么样?毁了融融的脸,这个仇,我绝不善罢甘休。”

    “愚不可及。”唐敬怒意横生,“女儿家清誉攸关,你却非得把融融的脸毁了的事张扬得人尽皆知,还口口声声为了融融好,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唐夫人愣住,之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心想找乔弈绯报仇,倒是没想到这一茬,虽然老爷说得头头是道,但她不甘心,“难道就这么算了?”

    唐敬面如寒潭,“你别忘了,现在正在和陈家议亲的关键时刻,你还想横生枝节?”

    唐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忘了,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又惹得陈家不快,怕是好不容易到嘴边的鸭子又要飞了,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意识到差点着了乔弈绯道了,好险,幸好有老爷提醒才幸免于难,越想越窝火,恶狠狠道:“想不到这个乔弈绯小小年纪,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唐敬白了她一眼,不阴不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唐夫人有些汗颜,为免夜长梦多,当务之急是把儿子和陈家的亲事赶快定下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节外生枝,至于融融的事情,就只能先好好医治,然后等待时机,报复那个小贱蹄子。

    “老爷,夫人,姑奶奶来了。”王嬷嬷进来禀报。

    见唐翎进来的时候满面春风,唐敬夫妇以为是陈家那边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双双松了一口气,唐夫人更是迫不及待道:“可是陈家有消息了?”

    “不是。”唐翎眉眼都是笑意,“还提什么陈家?”

    啊?夫妇二人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怎么?陈家又反悔了?”

    “不是,是天大的好消息。”唐翎知道兄嫂误会了,眉开眼笑,“我们衡知真是有福气,是比陈家更好的亲事。”

    唐夫人眼睛瞬时亮了,呼吸都急促起来,迫不及待道:“是哪家?”

    唐翎故意放慢语速,好让兄嫂二人有个接受的过程,一字一顿道:“广德侯府。”

    广德侯府?广德侯陆镇南,手握五万兵马,负责京畿防卫,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一品军候,唐敬眼中光芒大盛,周身血液沸腾,不敢置信,“广德侯看上衡知了?”

    唐翎知道兄嫂又一次误会了,笑得合不拢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广德侯膝下根本没有适龄的女儿,是侯爷看上了我府中那庶出的丫头。”

    “真的?”唐敬夫妇喜出望外,广德侯可是权势滔天的人物,何况一庶出女儿嫁过去就能攀上广德侯的关系,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在京城,像刘府这样根本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家,怎么入得了广德侯的法眼?

    但人的时运实在难说,虽说广德侯五十多岁了,但能被他看中纳入府中,依旧是天大的福气。

    送出一个庶出的女儿就能攀上大权在握的广德侯,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难怪唐翎做梦都能笑醒。

    唐敬也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居然能攀上广德侯这样真正的权贵,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有在仕途上大展宏图的契机,不仅刘家的福气来了,唐家的福气也来了。

    唐翎见兄嫂二人眼底都闪烁着灼热的光芒,知道他们一开始就动了心,她自己也一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喜不已,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那个庶出的丫头居然还有这等福气?

    “那什么时候办喜事呢?”唐夫人陡然觉得身价倍增,与有荣焉,仿佛已经跻身京城权贵阶层,可以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唐翎这才透露底牌,“广德侯是答应纳我家那丫头进府,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要答应他。”唐夫人忙道,刚才已经幻想过自己顺利进入京城名流贵妇圈,这种感觉太美好了,有广德侯作为靠山,还有谁敢看不起自己?

    唐敬倒是听出了些不对劲,“侯爷提出了什么条件?”

    唐翎一字一顿道:“侯爷说一定要衡知和乔氏结亲。”

    乔氏?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把夫妇二人浇了个透心凉,唐夫人丈二和摸不着头脑,“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唐翎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特地来问问你们,可曾听说侯爷和乔氏有什么关系?”

    唐敬脸上布满疑云,思虑许久才道:“据我所知,乔怀鑫人脉甚广,搞不好认识广德侯也难说。”

    “那广德侯是为了给乔氏出头,才故意刁难我们的?”唐夫人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起来,咬牙切齿道:“这个乔氏着实可恨,居然打通侯爷的关系来向我们施压?”

    唐敬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当初乔怀鑫带着马三姑上门来退亲的时候,态度之决绝,行事之果断,根本看不出任何以退为进的意思,亲事退了之后,也不见乔氏再有半分纠缠之意,若说现在通过广德侯的关系来施压重新结亲,他总觉得不对劲。

    唐夫人却很快想明白了,讥讽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当初玩退婚,不过是手段罢了,现在看我们和陈家快水到渠成了,就着急了,撺掇广德侯,想要恢复和我们唐家的亲事。”

    这么一想,她越发觉得自己真相了,乔氏何德何能?能攀上自己一表人才的宝贝儿子?玩什么退婚的鬼把戏?现在玩大发了吧?

    衡知退了乔氏的婚事,只会找到更好的,但乔弈绯一介商女,又背着退婚的名声,这辈子都别想有男人要了,所以不惜打通广德侯的关系,也要重新恢复亲事。

    唐夫人越发觉得扬眉吐气,冷笑两声,“乔氏知道我们不会同意,背地里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求到侯爷那里,侯爷只怕是勉为其难,看乔弈绯实在可怜,才动了恻隐之心。”

    唐敬见夫人这么说,也觉得很有可能,退婚这么久,也没听说乔氏再定亲的消息,也是,乔弈绯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恐怕此时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衡知对她来说已经是高攀中的高攀了。

    唐翎见兄嫂都想明白了,乐不可支,“兄长,嫂嫂,事不宜迟,你们要赶快和乔氏再把婚事定下来,我那边也要准备出嫁的各种事情,忙得很。”一个庶女出嫁,本来没什么好张扬的,但这一次不同,是嫁给广德侯,刘府准备大办特办。

    “是。”唐夫人腰板挺直了不少,能攀上广德侯,早把陈家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连道:“这事耽误不得。”

    倒是唐敬冷静一些,叮嘱道:“事情未成之前,万万不可张扬,尤其是不能让陈家知道。”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唐翎眉开眼笑,在大局未定之前,陈家还是作为备选的最好人家,原先对陈家各种巴结,现在有了更高的,提及陈家,态度就没那么热络了。

    虽然不能和陈家结亲,唐夫人有些惋惜,不过想到议亲过程中对陈夫人各种委曲求全,她其实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

    如今广德侯就像黑暗中的一束亮光,让她觉得痛快极了,要是知道自己转而和广德侯搭上了关系,一直高高在上的陈夫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救人

    可是,唐夫人做梦也没想到,她做足了姿态来乔府示好的时候,却连大门都进不了。

    程嬷嬷听说唐夫人来了,厌烦到了极点,若不是小姐宽厚,唐家现在要么寄人篱下,要么露宿街头,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小姐白送了一座大宅子,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没想到,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屡次上门兴风作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恩将仇报的混蛋?

    唐夫人虽然自以为看穿了乔家的小伎俩,但事关广德侯,她不敢大意,露出亲切的笑容,“绯儿在吗?”

    唐家人无事献殷情,必定非奸即盗,何况不久前唐衡融刚来闹过一场,现在就和颜悦色,说没鬼谁信呢?

    十有八九又是想要钱,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程嬷嬷不阴不阳道:“哟,这不是唐夫人吗?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被一个下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唐夫人心里再有火也不能发,笑得反而越发和蔼,“大家都不是外人,程嬷嬷这是见什么外?我这不是来看绯儿了嘛?”

    程嬷嬷被恶心到了,连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越发肯定唐夫人是来要钱的,吃相如此难看,真是叫人不齿,当即不冷不热道:“唐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家小姐已经和令郎一刀两断,两家再无任何瓜葛,夫人这样称呼我家小姐闺名,怕是不妥。”

    唐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笑脸瞬时僵在了脸上,真想骂一声好狗不挡道,但想起程嬷嬷在乔家举足轻重的地位,她又不敢,若不是为了侯爷,她怎么来受这种窝囊气?不得不强压怒火,“你家小姐在吗?”

    程嬷嬷板着脸道:“我家小姐忙得很,现在出门了,只怕回来了也没空见你,唐夫人还是请回吧。”

    唐夫人心头怒火节节攀升,眼睛都开始冒火,她已经给乔家台阶下了,偏偏那个小贱蹄子却还端着拿着,真是给脸不要脸!

    但此刻不能和乔家翻脸,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使得自己的五官看上去没那么狰狞,柔和道:“好,等她回来,记得告诉她一声,好久不见,我这心里念得慌。”

    程嬷嬷不置可否,冷淡笑笑,唐夫人眼底的怒火她不是没看见,这帮乌七八糟的人把乔氏当成取钱机,要钱的时候,好声好气,不需要的时候,趾高气扬,真把别人当傻瓜了!

    一转身,唐夫人的脸瞬间变得阴鸷如枭,暗暗咬牙,乔弈绯,我现在姑且忍你两天,等你过了门,看我怎么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家很明白,想要重新和乔家结亲,只向乔弈绯示好是远远不够的,事关重大,他们不敢懈怠,连身体不好的唐太夫人次日就启程回宁城,要和乔怀鑫重提结亲之事。

    不过,就算唐太夫人不顾舟车劳顿,诚意十足,事情却也不顺利,因为乔怀鑫刚去了云州,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唐太夫人扑了个空,憋了一肚子火。

    等了三天,乔老太爷依然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她又不可能长期呆在宁城,只好打道回府。

    一路碰壁,唐家窝火到了极点,不明白乔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唐翎也隔三差五过来催促,要尽快把乔家的婚事定下来,她那边只有得到侯爷点头,才能把庶女刘珊嫁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没想到好好的事情竟然卡在了乔氏身上?唐翎气急败坏,“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搭侯爷的关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侯爷缺女人吗?不缺!万一他等得不耐烦了,改变了主意,你们可是哭都没地方哭。”

    唐敬也一脸阴云,侯爷的意思很明确,衡知必须和乔家结亲,他才愿意纳刘家庶女,要说是乔家打通了侯爷的关系,想要和唐家重新结亲,现在却一个个都避而不见,又是什么道理?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乔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太夫人脸色阴沉,一把年纪的人了,一路奔波劳累,算是给足了乔怀鑫面子,却连人都没见到,更别说谈结亲的事了?

    “唐翎,你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唐太夫人脸色不虞,“侯爷为什么一定要衡知和乔氏结亲?”

    本以为顺顺当当的事情冷不丁遇阻,唐翎的脸色也很难看,满腹委屈,“母亲,侯爷的事我哪敢多问?”

    要是让侯爷觉得刘家人不知分寸,惹恼了侯爷,侯爷一怒之下,不要那丫头了怎么办?

    本来欢天喜地的唐家人现在愁眉苦脸,一方面乔家人不给脸,另一方面担心侯爷等得不耐烦,不要刘珊了。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心急如焚,都见不到乔家主事的人,只能干着急。

    ———

    没有了冯子唐的搅和,福瑞祥的生意越来越好,而且,福瑞祥的九彩丹青的价格,比绾青丝开出的价格还要低一成,所以很快就吸引来大批订单,马伯昌见生意越发兴隆,终日乐得合不拢嘴。

    “大小姐,这是刚刚染织出来的丹青,我特地帮你挑了一匹,正宗的橘红色。”

    马伯昌不愧是洞察人心的高手,很快就揣摩出乔弈绯的喜好,知道她喜欢鲜艳的颜色,便挑了这匹色泽饱和丝滑光亮的橘红色九彩丹青。

    “多谢马伯伯。”乔弈绯眉眼弯弯,笑容愉悦,现在和马伯昌的配合十分默契,生意也蒸蒸日上。

    “我说你哭什么哭?”一个粗嗓门嬷嬷不耐烦道:“这样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哭?也不嫌晦气?”

    乔弈绯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陪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姑娘正在挑布料。

    那姑娘身穿翠绿色裙子,料子十分普通,眉清目秀,但神色哀伤,眼角犹有泪痕,似乎刚刚哭过,看样子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却站在一排价格昂贵的布料面前。

    马伯昌正要让伙计过去招呼,却被乔弈绯抬手制止,用眼神道:“我去吧。”

    马伯昌笑着答应了,乔弈绯走过去,“这位姑娘,你想要什么料子?我可以帮你推荐。”

    姑娘还没说话,一旁的嬷嬷就道:“我们姑娘要出阁了,做嫁衣用的,你帮着看看?”

    乔弈绯莞尔一笑,“恭喜。”

    哪知,一听这话,那姑娘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那嬷嬷见了竖起眉毛就骂,“真是晦气的东西,若不是贵人看上了你,你怎么可能用得上这等好东西?这样的料子平常连夫人都舍不得用,哪轮得到你?”

    另一个嬷嬷也愤愤不平,“整天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夫人心地善良,帮你找了一门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亲事,你还整天哭哭哭,果然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看到这一幕,乔弈绯隐约猜到,这姑娘很有可能是哪家庶出的姑娘,两位凶横的嬷嬷是正室夫人身边的人,怕是安排了把姑娘往火坑里推的婚事。

    那姑娘虽说身份算得上是主子,但明显混得连下人都不如,乔弈绯暗中猜测,所谓的好亲事,要么就是说给地主家的傻儿子,要么就是给哪个大户人家做填房?

    那嬷嬷看向乔弈绯,大着嗓门道:“我看这匹就不错,用来做嫁衣,既喜庆,又大方。”

    她指的是一匹粉红色的料子,只有做妾才用粉红色的嫁衣,大红的衣服是正室才能用的。

    乔弈绯点点头,“嬷嬷果然有眼光,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包起来。”

    “多少银子?”

    “六十八两一匹。”乔弈绯微笑道。

    “什么?”两嬷嬷差点惊叫起来,张大嘴巴,“怎么这么贵?”

    “这是上好的湖州丝锦,做成衣裳穿在身上,既华丽又舒适,而且,天气越来越热,这种面料不但轻柔,且格外凉爽,织工又精致,花纹又独特,这个价真的不贵了。”乔弈绯如数家珍,“不信你们摸摸试试,是不是有种凉丝丝的感觉?”

    两嬷嬷将信将疑,把手放在丝锦上面,果然有种透心凉的舒适传来,一嬷嬷羡慕嫉妒恨,“确实不错,可平日连夫人都舍不得用这么贵的料子,真的要买给她?”

    另一嬷嬷犹豫再三,痛定思痛,“买吧,毕竟是嫁到那样的人家,不能穿得太差了,更不能丢了刘家的脸,想来夫人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好吧,包起来。”整个过程中,那姑娘一直神情麻木,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两嬷嬷忍痛结账之后,不忘数落姑娘,“你看夫人对你多好,这么贵的料子,连公子小姐都没穿过,独独买给了你,你以后嫁到了侯府,可不要忘了本,更不要忘了夫人的大恩大德。”

    侯府?乔弈绯立即竖起耳朵,看这姑娘一脸的不情愿,估计是被当家主母强行安排去给什么侯爷做妾了。

    她摇摇头,不以为然,反正别人的事也管不了,做自己的生意,赚自己的钱最要紧。

    那嬷嬷出门的时候,大概还觉得福瑞祥太贵,心有不甘,“六十八两?也不知道这料子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乔弈绯笑道:“你放心,我们福瑞祥最是价格公道了,童叟无欺,我敢肯定,这布料买回去,你们家夫人一定满意,而且会夸你们二人眼光好,会办事。”

    乔弈绯伶牙俐齿,能言善道,将两嬷嬷哄得眉开眼笑,这才放心地出门。

    刘珊即将嫁入侯府,夫人特地叮嘱过,嫁衣料子一定要讲究,还大方拿了一百两银子让她们两个去采买。

    乔弈绯和瑶环帮了一会忙,就离开了福瑞祥,现在一切都朝着良好的态势发展,也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个时节,护城河风景正佳,我们去看看吧。”

    护城河上,河水清澈,阳光下波光潋滟,美不胜收,主仆二人正在欣赏美景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尖利的大叫声,“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乔弈绯和瑶环对视一眼,赶紧跑上前去,只见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在水中浮浮沉沉,而半个时辰之前见到的那两个嬷嬷在岸边急得跳脚,“快救人啊…”

    竟是她们?那跳河的必然就是先前见到的那位姑娘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嬷嬷悔不当初,没想到刘珊说想要到护城河散散心,本来她们是不允许的,但转念一想,以后刘珊嫁到侯府了,说不定还有仰仗她的时候,再加上时候还早,便同意了。

    但没想到这死丫头,出来散心是假,想要寻死是真,乘她们人不备,一头扎进了河里。

    两嬷嬷急得快疯了,万一刘珊死了,她们回去要如何交代?夫人只怕会要了她们的命!

    “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家小姐。”一嬷嬷急得下跪,不停地朝人磕头。

    瑶环对两嬷嬷十分反感,怒道:“你在这儿磕头有什么用?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我不会凫水啊。”那嬷嬷欲哭无泪,“求求各位大爷大哥,下去救救我家小姐吧,我跟你们磕头了。”

    乔弈绯见那姑娘在水中死人一般,根本没有不慎落水的人拼命扑腾求救,估计是存了必死的心。

    护城河水又深又急,淹死过不少人,所以,围观的人很多,但下水的人却没有,谁都不想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见没人下水,两嬷嬷吓得面无人色,拼命磕头,“各位大哥,你们要多少银子都行,求求你们快下去救人吧。”

    “救人不行,但看那小娘子长得不错,救个媳妇倒是可以。”有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阴阳怪气道。

    两嬷嬷双双愣住了,这才想到这一茬,刘珊这个死丫头好死不死,居然跳了河,就算被人救上来,那身子也给人摸了抱了,传扬出去,侯爷还能要她吗?

    现在不救刘珊是死,救也是死,两嬷嬷恨死了刘珊,这个死丫头果然一身晦气,谁沾谁倒霉,要死也不要连累了她们两个。

    一心求死的刘珊被水浪冲得离岸边越来越远,她也不挣扎,任由河水将自己淹没。

    “有人要下水救人了。”人群又响起一阵骚动,只见一个穿着黑布衫的男人三下五除二脱掉上衣,露出赤膊上身,扑通一声跳进河中,就朝着刘珊的方向游过去。

    “是牛二。”有认识的人喊了出来,起哄道:“牛二,好好把你家媳妇救回来。”

    见牛二跳入水中之后,竟有人羡慕道:“没想到牛二这小子竟有这等好福气?二十多岁的人了,家里太穷,娶不到媳妇,老天竟白送给漂亮小娘子给他?”

    “你羡慕你怎么不去?”人群中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等会牛二摸媳妇的时候,你可别眼红啊!”

    一想到即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堪画面,两嬷嬷脸都吓白了,只能干巴巴嘶喊道:“不要。”

    这个地段住的很多都是穷人,牛二虽然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有一手凫水的好本事,见那水中的小娘子甚是漂亮,便动了心思,水中救人,必定被自己摸了身子,那这小娘子就成了自己的媳妇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千万别淹死了,他越想越兴奋,也游得更起劲了。

    他正在得意的时候,一道身影猛然一跃而下,落入水中,伴随着瑶环的惊叫,“小姐?”

    那道身影如鬼魅般在水中快速游动,很快就超过了他,并借着水流狠狠一脚把他踹向了另一个方向。

    见有位姑娘跳入水中,并一脚把牛二踹开,围观的人都惊呆了,瑶环急得快哭了出来,“小姐你当心啊!”

    乔弈绯飞快地游向刘珊的方向,在牛二赶回来之前,拖着刘珊往河对岸游过去。

    她不是行侠仗义的人,但实在看不下去这样一个娇弱的姑娘落入牛二这等宵小之手。

    牛二很快又追了上来,乔弈绯毫不客气,反手就用尖利的簪子狠狠扎在他的手臂上。

    水中顿时一片血红,牛二发出一声痛呼,骂道:“该死的臭娘们。”

    水中的厮杀让岸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瑶环急得快哭了,“小姐你快回来呀!”

    那两嬷嬷没想到竟有女子下水救人,顿时喜出望外,她们的命总算保住了。

    乔弈绯乘势拖着昏迷的刘珊往下游游去,没有了牛二的阻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刘珊拖上了岸,所幸后者身材娇小,不是很重,要是换个体格强壮的,再或者是冬天,衣裳浸水,又湿又沉,只怕就救不上来了。

    刘珊昏迷不醒,乔弈绯曾见过如何救溺水的人,立即把她放平,并用力按压胸口,按压了数十次之后,刘珊终于发出“啊”的一声,有了反应。

    她面色惨白,拼命咳嗽,咳出好多污水,本以为已经见了阎王,却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姑娘正按压在自己胸口,大吃一惊,“是你?”

    总算救过来了,乔弈绯累得差点瘫软,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

    刘珊经历过一遭生死,却没死成,惊疑不定,“是你救了我?”

    “是。”乔弈绯看向她,喘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刘珊。”刘珊不仅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反怒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你以为我想救你吗?我只是不想让那个泼皮得逞罢了。”乔弈绯没好气道:“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是那个泼皮的老婆了。”

    刘珊刚才虽然昏迷,但意识并非全部涣散,经乔弈绯一提醒,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悲愤道:“你以为不做那泼皮的媳妇,我就有活路吗?”

    “不就是要做什么侯爷的小妾吗?”乔弈绯懒洋洋道:“这点小事就要寻死?”

    刘珊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家那两个嬷嬷说的。”乔弈绯冷嗤一声,“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你以为你死了,就有人替你伤心,替你惋惜吗?没有,她们只会恨死你了,恨你没让她们的春秋大梦得偿所愿,只怕连收尸都不会给你收尸,破席子一卷,丢到乱葬岗就完事,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乔弈绯的话准确无误地戳中了刘珊心中的痛,她愣了片刻之后,突然放声大哭,“我能怎么办?我从小就没了娘,一直战战兢兢地在夫人手下讨生活,半点都不敢违逆她的意思,终日讨她欢心,看她脸色,就盼着长大了,她能给我找个好人家,我就算熬出头了,可没想到,她居然让我去当广德侯的小妾?”

    庶女往往是大户人家专门培养出来送给权贵当妾的,这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虽然不怎么地道,但要说十恶不赦也谈不上,世道如此,普通人难以免俗,乔弈绯狐疑道:“广德侯的小妾怎么了?”

    刘珊泪如雨下,“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庶女,充其量也只能给人做妾,或者嫁给门户更低的人家,可广德侯都五十多岁了,而且听说他极是惧内,侯夫人既善妒又残暴,死在她手下的小妾不计其数,我从不敢奢望大富大贵,但我也不想哪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啊?”

    乔弈绯十分惊讶,“那这些事你家夫人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刘珊面露自嘲的笑容,“如今我算彻底明白了,我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工具,用来巴结广德侯的工具,她才不在乎我的死活,既然如此,我干嘛要如她的意?”

    “用你自己的命去报复别人,这真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乔弈绯冷笑。

    刘珊面色更加惨白,哭泣道:“自从夫人要让我嫁给广德侯之后,就成天派人跟着我,说好听的是陪着我,教我规矩,其实就是监视我,如果真是好亲事,她干嘛这么怕我跑了?除了寻死之外,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你叫刘珊,是哪个刘家的?”乔弈绯问道。

    “刘翰林家的,夫人唐氏,宁城人氏。”刘珊面如死灰,有气无力道。

第一百八十章 亲自上药

    乔弈绯:………

    不是冤家不聚头,唐翎竟是刘珊的嫡母?乔弈绯对那女人真是半分好感也无,既尖酸刻薄又唯利是图,堪称极品中的极品。

    刘珊还在寻死觅活,乔弈绯不再理会她,站起身就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珊没想到救了自己的姑娘居然要走,急得一把拉住她,“你要走吗?”

    “不走干什么?”乔弈绯没好气道:“等着你请吃饭吗?”

    “可我怎么办?”刘珊慌了,乔弈绯把她从护城河的另一边救起来,此地荒无人烟,只有漫漫黄沙和疯长的野草,她一弱女子,能怎么办?

    “你不是要寻死吗?还考虑这个?”乔弈绯说得不留情面,“你放心,你再跳一次,我绝不救你。”

    刘珊被乔弈绯冷嘲热讽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她,不知作何反应?

    在福瑞祥的时候虽然见过乔弈绯,但她当时满心满脑都是自己悲惨的命运,并没过多注意乔弈绯,只是没想到一抛头露面的商家女,竟有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

    但见此时乔弈绯虽浑身湿漉漉,却星眸璀璨,神采精华,傲然伫立,像一支迎风绽放的猎猎玫瑰,卓然独秀,艳烈如火,她不由得黯然神伤。

    自己虽有官家小姐的身份,但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和对方一比,简直要被踩到泥地里去。

    想到这里,她自怨自艾道:“那我该怎么办?”

    乔弈绯刚才水中救人的时候,手臂被一锋利水草割伤,血流如注,在水下的时候不觉疼痛,现在疼痛逐渐袭来,因穿着红衣裳,和血的颜色混做一团,所以不显眼,捂住右臂,冷冰冰道:“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难道救了你一次,还得包你一辈子?”

    刘珊被乔弈绯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道:“请问姑娘芳名?”

    “乔弈绯。”

    这个名字好熟悉,刘珊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记忆,猛然眼睛一亮,“你是乔氏的姑娘?和唐家订过亲的?”

    真是不会说话?乔弈绯白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和唐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刘珊极为尴尬,讪讪住了嘴,她对此事了解不多,世道对女子苛刻,提出退婚的基本都是男子,以为戳到了乔弈绯的伤心事,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怪你。”乔弈绯知道刘珊这种姑娘大多是被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面,凡事只会想当然,不过,刘珊这胆小怯懦的性子自然和唐翎的刻意培养有关系,毫无主见,容易拿捏,随意摆弄,大概就是最理想的庶女典范了。

    刘珊忽见她右手臂有些不对劲,“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乔弈绯皱眉道:“刚才被水草割伤了。”

    刘珊见乔弈绯手臂还在流血,立即从怀中找出一条湿哒哒的手帕,自告奋勇,“我帮你包扎。”

    乔弈绯没答应,也没阻止,刘珊包扎的动作十分娴熟,打的结也十分美观,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针织女红的。

    “好了。”刘珊从未见过像乔弈绯这样有胆识有魄力也有能力的姑娘,原本对她出身的成见荡然无存,真诚道:“乔姑娘,你是个好人,虽然我没见过那唐家表哥,但我相信一定是他有眼无珠,才错失佳缘。”

    “提这个人都脏了我的耳朵。”乔弈绯毫不客气道,“你没见过也好,见过他只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刘珊惊得目瞪口呆,她不止一次听嫡母吹嘘娘家侄儿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智,至于样貌更是貌若潘安,堪比宋玉,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谁要是能嫁给他,那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可此刻见乔弈绯提及唐衡知,一脸的鄙夷和不屑,更有一种深深的厌恶,满腹狐疑:“乔姑娘你…”

    “我要走了。”乔弈绯觉得提起唐衡知都倒胃口,打断了她,“你要在这儿呆着,等着你家人来,还是和我一起走?”

    一次寻死并未改变既定的悲惨命运,刘珊惨白的脸多了几分黯然,她简直不敢想象被刘家人抓回去,等待她的是什么?

    除了劈头盖脸的责骂和打罚之外,以后必定被盯得死死的,再也没有单独出来的机会,像坐牢一样被关在院子里,直到出嫁,她想死都死不了,何其悲哀?

    乔弈绯对刘家的事没兴趣,救刘珊完全是因为厌恶牛二那个泼皮,不耐烦道:“你慢慢想吧,我走了,你想再跳也行,反正我是不会救你了。”

    连神仙都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她又何必多管闲事,蹚刘家那趟浑水?

    “乔姑娘。”刘珊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湿淋淋的衣裳和头发,踉跄两步追上乔弈绯。

    她乌黑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一张小脸越发惨白,哀求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一心寻死的人,但我宁死也不想当广德侯的小妾,求你帮我指一条活路。”

    乔弈绯很是意外,“我能给你指什么活路?”

    刘珊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一根浮木,紧紧咬住下唇,“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能帮我。”

    “我只是一时心软救了你,你可别想赖上我。”乔弈绯冷淡道:“况且,你们刘家八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可不想被搅和进去,平白无故惹得一身骚。”

    乔弈绯一席话说得刘珊无地自容,脸色青白交加,痛苦道:“你说的不错,刘家的确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我宁愿当垆卖酒,下地劳作也不愿呆的地方。”

    乔弈绯嗤笑,“你把当垆卖酒和下地劳作想得太美好了,只怕你吃不了那个苦。”

    “小姐。”老远响起一阵大叫,是瑶环飞奔而来,猛地一把抱住乔弈绯,哭道:“你吓死我了。”

    乔弈绯从对岸上岸,瑶环要从护城桥那边绕过来,需要不少时间,她虽然知道小姐水性很好,但还是担心得要死,一路脚不沾地地狂奔过来,直到看到小姐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见瑶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热得通红,衣服上都是灰尘,鞋子也跑丢了一只,浑身都汗透了,和水里捞出来的也差不了太多,乔弈绯心生感动,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大咧咧道:“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瑶环这才发现小姐的手臂受伤了,大惊失色,问个不停,“这是怎么受伤的?是不是牛二那个无赖?”

    “不是。”乔弈绯轻描淡写道:“那种货色怎么近得了我的身?是被水草划到的。”

    “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瑶环气呼呼地狠狠瞪了一眼刘珊,没事玩什么跳河?还在自家小姐面前跳河?连累得小姐受伤,她担待得起吗?

    瑶环赶紧上上下下检查小姐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埋怨道:“衣服都湿透了,小心着凉,我们赶紧回去换吧。”

    “刘珊,你这个天杀的小贱人,找死是不是?”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吼,把乔弈绯和瑶环都吓了一大跳。

    唐翎整个人如一头暴怒的母狮子一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恶狠狠地直冲着刘珊而来。

    刘珊一见唐翎,眼睛立即浮现惊恐的神色,噤若寒蝉,仿佛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地往后退。

    得到消息的唐翎听说刘珊竟敢寻短见,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把这丫头撕了,当即怒气冲冲赶了过来。

    暴怒的唐翎一把薅住刘珊的头发就死命地拽,一边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我叫你寻死,我叫你寻死,你这个小贱蹄子,要死怎么不早点死?”

    乔弈绯和瑶环都吃了一惊,更令她们意外的是,刘珊被唐翎死命地打,却不喊不叫,神色麻木,眼神呆滞,娇小的身体如破絮被唐翎拽来拽去,一声不吭,连痛都不会叫,仿佛死人一般。

    唐翎又是一脚把刘珊踹翻在地,往上死命地踩,口中骂道:“寻死啊,怎么不死了?你就跟你那贱人娘一样下贱,要死早点死干净,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要死也要去侯府色,胆敢死在刘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刘珊被唐翎打得口鼻都开始冒血,却始终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死样,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意思。

    瑶环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刘家的官阶低得不能再低,但唐翎一向自诩有身份的官家夫人,今日却让她大开眼界,唐翎发起疯来比最泼辣的村妇还要狠毒。

    唐翎还在继续往刘珊身上踩,得知她竟想寻死,唐翎心中的怒火像野草一样疯长,这死丫头,平日好吃好喝地养着她,没想到竟这样害自己,若她死了,自己怎么跟侯爷交代?侯爷怪罪下来,刘家担待得起吗?

    难道刘家飞黄腾达的天赐良机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溜走?唐翎咬牙切齿地骂道:“吃刘家的米,穿刘家的衣,白养你这么多年,你不知报答,还这么祸害刘家?跟你那个死人娘一样就是个害人精。”

    唐翎体格健壮,下手又狠,所有的怒火都朝刘珊排山倒海地发泄过去,“你那个死人娘当年就不知廉耻,半夜三更地爬男人床,把你这个贱货生下来,你当初怎么不跟你那死人娘一起早死早超生?”

    虽然唐翎发疯的样子十分惊悚,但跟她来的嬷嬷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向刘珊的眼神不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充满了鄙夷,纷纷附和道:“夫人说得对,刘珊忘恩负义,打得好。”

    几乎被熊熊怒火吞噬的唐翎正打得痛快的时候,手腕蓦然被掐住了,耳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够了。”

    唐翎一愣,这才发现拦住她的人是乔弈绯,正欲发火,突然想到侯爷的话,就像汹涌的火山蓦然被堵住出口一样,憋得脸色青紫,阴阳怪气道:“听说有人救了这死丫头,原来是你啊?”

    乔弈绯松开她的手,厌恶道:“你要是打死了她,就更别想高攀上广德侯了。”

    被打得半死的刘珊,神情木然,表情呆滞,头发被薅掉一块,呆呆地坐在地上,仿佛木偶一般,也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

    唐翎现在可不敢对乔弈绯大呼小叫,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死丫头掘得很,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到处求人才给她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她倒好,专门来给我添堵,我也是一时气急了才动了手,我打她是为她好,你去问问,我平时对她有多好?”

    在外人面前都能不管不顾下死手,打得刘珊完全不敢反抗,不难想象刘珊在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乔弈绯面无表情,“我无意管你的事,更对你没有半点兴趣,只是想告诉你,若真打死了人,区区刘家恐怕保不住你,也懒得保你。”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诛心的话让唐翎的脸上立即挂不住了,她在刘家的处境并不好,丈夫和她离心,所以她更要紧紧地拽住手中的权力,到处处心积虑巴结贵人,只为巩固自己的地位,脸色阴沉起来,忽道:“你和侯爷是什么关系?”

    “何出此言?”乔弈绯眸色深深地望着面目狰狞的唐翎。

    唐翎见到了现在乔弈绯还在装,再加上刚才被阻止的火气再次喷涌出来,脱口而出,“明人不说暗话,若不是你们乔氏在背后搞鬼,求侯爷对唐家施压,逼着我侄儿重新和你定亲,唐家才看不上你。”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瑶环怒极反笑,“你说什么呢?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我们家小姐根本不稀罕你们什么唐家,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乔弈绯却从中品出了不对劲,怪不得近日唐夫人屡屡上门,难道广德侯纳刘珊的条件就是让唐家重新求亲?

    她忽然警觉起来,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乔氏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祖父更是不可能,那广德候为什么会这么做?不动声色道:“侯爷真这么说?”

    唐翎冷笑,此事一波三折,处处不顺心,她的怒火喷涌出来,嘲讽道:“我倒是低估了你们乔氏,居然能打通侯爷的关系?也罢,你要是真心悔改,就乖乖磕头认错,唐家大人大量,看在侯爷的面子上,也不和你计较,大家还能做亲家,不过,你若是执迷不悟,给脸不要脸,真惹恼了唐家,后悔的可就是你了。”

    瑶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说什么,却被乔弈绯制止了,示意她稍安勿躁。

    乔弈绯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急不恼,不置可否,云淡风轻一笑,“是吗?”

    她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唐翎更加怒火中烧,和乔氏结亲受阻,她又托人去探了侯爷的口风,可是,侯爷那边咬得很死,一定要唐衡知和乔家结亲,否则一切免谈。

    唐翎又急又气,乔弈绯这小蹄子小人得志,想仗着侯爷拿捏自己,她气得肺都快要炸了,恶狠狠道:“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重新结亲?”

    乔弈绯见唐翎嚣张跋扈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轻飘飘道:“很简单啊,你跪下来求我啊。”

    什么?唐翎险些破口大骂,话语到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乔弈绯冷笑,慢条斯理道:“不仅是你,还有唐家的太夫人,唐大人,唐夫人,都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心软哦。”

    “你休想!”唐翎一双怨毒的眼睛恨不得把乔弈绯凌迟,“侯爷若是知道你的真面目,你以为他还会这么做吗?”

    “刘夫人,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认清事实,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乔弈绯好心提醒道。

    唐翎脸色铁青,望着乔弈绯的眼神阴鸷如枭,乔弈绯根本不在意,“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瑶环,我们走。”

    唐翎在后面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要这小蹄子不答应,刘珊就入不了侯府。

    ———

    夜晚,秦湛冷冷地看着手臂缠了一圈纱布的乔弈绯,“逞英雄很好玩吗?”

    乔弈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懒洋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我这种人?”秦湛剑眉微皱,“我是哪种人?”

    “你当然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乔弈绯忙改口道:“我看那刘珊着实可怜,便顺手救了,反正只是举手之劳嘛。”

    秦湛眼眸微动,“可怜的人很多,你救得过来吗?”

    “能救一个是一个嘛。”乔弈绯笑嘻嘻道:“殿下,你是在担心我吗?”

    秦湛不语,俊美的脸庞罩上一层阴云,乔弈绯见状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水性好得很,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就是在你眼皮底下跳水逃跑的?你不会忘了吧?”

    “很光彩吗?”秦湛抬眼看她。

    乔弈绯撇撇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晚秦湛似乎很不高兴,自言自语道:“我们商人讲究和气生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该死的人总是要死的,你以为你是真的救了她吗?”秦湛淡淡道。

    乔弈绯一愣,想起唐翎发疯的时候把刘珊往死里打,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定当时刘珊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受这样的折磨和殴打了,不过以唐翎对刘珊的恨意,十有八九还要鞭尸。

    乔弈绯想着想着,下意识一动右手,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秦湛抬眸,眸瞳漆黑一片,“现在知道疼了?”

    “还好了。”乔弈绯无所谓道:“一点小伤而已,比起你身上的伤,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秦湛忽道:“拿过来。”

    “什么?”乔弈绯一头雾水,“什么拿过来?”

    “手。”他只说了一个字,却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乔弈绯下意识把自己的手臂送了过去。

    秦湛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乔弈绯一眼认出是宫廷用的东西,惊喜道:“你要送药给我吗?”

    秦湛不语,却打开了药品,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清香,乔弈绯心跳陡然加速,难道他要帮自己上药?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美如冠玉的俊脸,甜滋滋道:“我发现你其实也会关心人嘛,这样我的伤也受得值得了。”

    秦湛脸色一沉,“你觉得很骄傲是吧?”

    乔弈绯听出他的不悦,眼眸轻转,明眸生辉,娇笑一声,“你要帮我上药吗?”

    秦湛修长的手指握住药瓶,却没有继续的意思,让乔弈绯十分失望,幽怨道:“殿下,我的伤真的很疼啊。”

    “活该!”

    乔弈绯自己把纱布扯下来,伤口足有半尺长,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醒目狰狞,再加上在水中泡了不短的时间,又红又肿。

    秦湛眸瞳微动,忽然用指尖涂上药膏,轻轻地涂在乔弈绯的伤口上。

    乔弈绯心跳急速加快,他的指尖明明很冰凉,药膏也凉丝丝的,让她有种滚烫的感觉,欣喜若狂。

    他靠得这样近,近得不再是一座绝美的冰雕,而是有了温度,乔弈绯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忽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你怎么了?”

    乔弈绯努力平复自己狂跳不止的心,“殿下你如此绝色风华,又这么关心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怕把持不住啊。”

    秦湛黑眸深深地望着她,无波无澜,也看不出任何炽热的气息,“你还普通?”

    “殿下何出此言?”乔弈绯正色道:“今生能得殿下屈尊降贵亲自为我上药,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秦湛淡淡道:“你的命这么不值钱?”

    “我的命是值钱,但我今晚怕会开心得睡不着。”乔弈绯抚摸着刚刚上完药的手臂,一脸甜蜜,“如果你能每次都帮我上药,我真恨不得天天受伤。”

    那瓶药准备无误地扔在乔弈绯手中,秦湛面无表情,冷冷道:“你再油腔滑调,胡说八道,就给本王滚出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太闲了

    “陆镇南查得怎么样了?”秦湛眸瞳微闭,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风云际会,俊美的脸庞一片冷寂。

    “广德侯在亲蚕礼那日见了乔姑娘,随后就派人彻查她的身份,乔姑娘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殿下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他很快就查到了,没过多久他就向刘家提出要纳刘家庶女为妾,条件就是要唐家恢复和乔姑娘的婚约。”季承将查到的情况如实禀报。

    宋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么明显?看来陆镇南想纳刘家庶女是假,恐怕真实目的是针对乔姑娘。”

    季承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想图谋乔姑娘什么?钱吗?他缺钱?”

    “谁知道呢?”宋澜意有所指地望向秦湛的方向,轻飘飘道:“天底下没有不缺钱的人,不过也或许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秦湛不置可否,眼眸一片漆黑,“再去查。”

    “是。”季承退下。

    宋澜凑上来,神秘兮兮道:“殿下,我总觉得陆镇南此举不像是为了乔氏的钱。”

    秦湛看向他,“说下去。”

    “陆镇南出了名的怕老婆,也出了名的好色,一天不御女,就浑身难受,要说看上了乔姑娘的美色,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若真为了乔氏的财富,他大可直接向乔氏提亲,就算乔氏坚决拒绝,以陆镇南一贯的做派,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年但凡他看上的女人,就没有不弄到手的,可这一次,他竟然连试都不试,反而匪夷所思地逼迫唐家和乔氏再续婚约,你说奇怪不奇怪?”

    秦湛不语,俊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作任何回应。

    宋澜不住地摇头,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怪,唐敬能担任宁城知府,现在又在鸿胪寺任职,按理说智商没问题啊,可为什么在对待乔氏这件事,脑子就跟被驴踢了一样?怎么都认不清现实,硬是觉得自家儿子天下无双,乔氏非得上赶着嫁?却不知道人家乔姑娘对这一家子恶心到了极点,只怕宁可终生不嫁,也不愿和这帮牛鬼蛇神扯上关系。”

    秦湛冷哼,“既然陆镇南都闲得干起保媒的活了,那就给他找点事情做。”

    宋澜忍不住笑,“也是,京畿军嘛,最近是有点闲得过头了。”

    ———

    韶华郡主横眉冷对望着陆镇南,一脸不悦,“本郡主交代给你办的事,怎么还没有眉目?”

    陆镇南虽然已经年逾五十,但因为自幼习武,体格彪悍,声如洪钟,威风凛凛,不见丝毫老态,却对韶华郡主毕恭毕敬,“郡主稍安勿躁,我已经让人在催了,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催催催?”韶华郡主不满地蹙眉,“广德侯,我父王对你一向不薄,可你如今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陆镇南在外人面前是威风八面的广德侯,但在韶华郡主面前却不敢端架子,因为她的父王是大名鼎鼎的安平王,对他一路提携扶持,可以说,他有今天的地位,安平王功不可没,所以,但凡韶华郡主让他办的事,他从不敢说个不字。

    不过,他心里对韶华郡主的做法其实并不认同,“那个姓乔的丫头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商家女,何须郡主劳心费神呢?”

    “你懂什么?”韶华郡主一提起这事就觉得堵心,“就是因为她身份卑贱,我才更不希望她终日在铖王殿下面前晃。”

    陆镇南对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早看透了,在他看来,韶华郡主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根本不需要屈尊降贵和乔弈绯计较,不以为然道:“郡主多虑了,铖王殿下何等身份?只因乔弈绯美貌一时觉得新鲜而已,过不了多久也就会腻了,自然就会发现只有郡主才是最适合他王妃的人物。”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韶华郡主冷眼看他,娇美的脸庞浮上一丝怒意,“我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赶紧让乔弈绯嫁人。”

    “郡主放心,这次不会再有闪失了。”陆镇南信誓旦旦道,本来处置一个乔弈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可郡主发话务必要让她嫁给唐衡知,事情就多少有点棘手。

    他不知道的是,韶华郡主自有考量,乔弈绯虽然身份低贱,但似乎在秦湛心中颇有分量,若随便安置,说不定还激起了秦湛的保护欲,适得其反。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让乔弈绯嫁给唐衡知,一则解决了这个碍眼的女人,二来彻底断了秦湛心中的念想,可谓一举两得。

    陆镇南和韶华郡主分别没多久,副将就急匆匆来报有圣旨到了。

    以陆镇南的身份,接旨是家常便饭,所以并没有当回事,但这一次不同,他越听越面如寒谭。

    原来有人举报京畿军中有人吃空饷,且数额巨大,影响极坏,皇上十分震怒,同时还派了兵部和户部官员进驻军中一同彻查此事。

    这阵仗大有三司会审之势,可见来势凶猛,陆镇南脸都黑了,“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一茬?”

    副将也一头雾水,虽说这些年时有举报京畿军吃空饷的折子,但皇上一向信任侯爷,只当是空穴来风,并不多问,为什么无缘无故突然就派人来查?

    疑惑归疑惑,朝廷对吃空饷处罚一向严格,轻则退回饷银,重则人头落地,一旦查出主管官员参与其中,更是罪加一等,陆镇南不敢大意,再也没心思想着纳娇妻美妾了,“走,马上回营。”

    ———

    广德侯那边突然没消息了,唐翎不知为何,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托人再三打听,也打听不出所以然来。

    眼见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唐翎气急败坏,“定然是惹恼了侯爷,侯爷一气之下不要刘珊了,你们和乔家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非要拖得侯爷对刘珊没兴趣了才高兴,说来说去,这都怪你们。”

    唐夫人也憋了一肚子火,“你怪我做什么?若是你养的庶女有能耐,能把侯爷哄得好好的,侯爷至于提出这么奇怪的条件吗?自己没本事,还怨别人?”

    “嫂子,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唐翎顿时怒目圆睁,“你们到了京城,我忙前忙后,一心为你们打算,先是想方设法搭上陈家,现在又是高攀上广德侯,我图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唐家好?你们不念我的好也就罢了,还反过来怪我?”

    “话别说得那么好听!”唐夫人冷笑,“真的是为了唐家吗?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刘贤在外养着小的,就你一个人蒙在鼓里呢!”

    “你血口喷人。”唐翎恼羞成怒,她和丈夫刘贤早就同床异梦,各过各的,她不忿刘贤懒散好色,刘贤也十分厌恶她蛮横霸道又心狠手辣。

    都这把年纪了,唐翎也不在意什么情情爱爱了,只要刘贤不把家里的钱往外拿,她就睁只眼闭只眼,在外面装作夫妻恩爱,但没想到被嫂子拆穿,脸上瞬时挂不住了,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唐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反唇相讥,“我血口喷人?天底下没见过出嫁的小姑子还在兄嫂家耀武扬威的?你在刘家猖狂惯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强烈的不甘心让唐翎失去了理智,心头怒火急剧攀升,有巴结广德侯不成的挫败,有对唐家办事不利的愤怒,还有对嫂子翻脸无情的怨毒,“好好的事情全被你搅和了,还有脸怪我?”

    广德侯的事十有八九要黄,姑嫂两人相互指责,撕破了脸骂作一团,唐敬脸色铁青,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怒吼一声,“都给我住口!”

    对骂中的姑嫂二人双双一惊,不情不愿地住了口,但看向对方的眼神依然充满怨毒和愤恨,往日亲密无间的姑嫂今日像仇人一样怒目相向,都恨不得吃了对方。

    唐敬眼神阴郁得吓人,怒斥道:“你们一个是从四品官员夫人,一个是翰林府的儿媳,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跟泼妇有什么区别?成何体统?”

    唐翎怒气冲冲白了唐夫人一眼,唐夫人也毫不客气地回敬她一个白眼,谁怕谁呀?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唐翎和唐夫人其实是一类人,一样的自私自利,刻薄寡恩。

    眼见巴结广德侯无望,空欢喜一场,唐敬也很失落,却仍然不死心,“唐翎,侯爷那边怎么说?”

    唐翎没好气道:“我催了中间人好几次,原先她倒是对我和颜悦色,现在冷言冷语的,连人都见不着,八成是没戏了。”

    忍受了乔家的羞辱,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唐夫人也很郁闷,不过她始终认为是刘珊段位不够没能彻底打动侯爷的缘故,说到底,还是唐翎教女无方。

    唐敬叹了口气,“既如此,你赶紧联系陈家那边,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先抓紧把和陈家的亲事定下来。”

    虽然和嫂子大吵一架,但唐翎还是知道要以大局为重,犹豫道:“要不要再等一等?侯爷毕竟也没有明确拒绝。”

    广德侯实在太过诱人,唐翎铁了心要巴结上,所以她打刘珊都不打脸,就怕毁了容貌,那日把人打得半死之后,抬回府中,她还专门请大夫来府里医治,没把刘珊的价值榨干用尽之前,当然不会真的让那小贱人死了。

    这一顿狠打只是为了让她长记性,以后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看还敢不敢作死?对自己拿捏刘珊的手段,唐翎很有信心。

    唐敬思虑很久,缓缓道:“若是继续观望摇摆,就怕最后两头都没落到。”

    他的预感并没错,唐翎一从唐家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去了陈家,可没想到,这一次却吃了闭门羹。

    陈家守门的婆子还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妄想骑驴找马,想得倒美,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小心最后马没找着,驴也没了。”

    唐翎没想到自己的小打算被陈家看穿了,脸上瞬时火辣辣地发烧,只得灰溜溜打道回府。

    ———

    唐衡知不知陈蒹葭突然又犯了什么大小姐脾气,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虽说他其实并不喜欢陈蒹葭,但对陈蒹葭能给唐家带来的好处,着实让他心动。

    本来一切都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可陈蒹葭突然就不理他了,让他急怒攻心,觉得圣人说的太对了,简直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日,他来到了李琦兰的住处,还是温柔善良的兰儿能抚慰自己郁闷的心情。

    李琦兰在这里住了有一阵子了,渐渐习惯了,此刻见唐衡知神色黯淡,柔声道:“我看你脸色不好,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在兰儿面前,唐衡知并未隐瞒,重重一叹,“府里最近诸事不顺,我烦躁得很,融融的脸又成了那个样子,看了好多个大夫都没有起色,怕是要毁容了。”

    李琦兰垂下眼眸,任何人都看不到她眼中闪过的诡谲笑意,幽幽叹了一口气,自责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告诉融融有美容的法子,也不会闹成这样。”

    “不关你的事。”唐衡知眼底闪过一道戾气,“我知道你是好心才帮融融的,可恨那乔弈绯太过阴险歹毒,融融不知深浅才上了当。”

    “或许和乔大小姐无关也说不定。”李琦兰轻声道:“害了融融,对她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只是个意外。”

    唐衡知冷哼一声,“乔弈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她恨我,恨融融,自然会找到一切可报复的机会报复我们,她知道融融最爱美,便无孔不入地下了毒手。”

    他越说越气愤,额头青筋暴起,融融整日在家哀嚎痛哭,大呼小叫,搞得府中鸡犬不宁。

    女人的脸被毁,基本上就等同于毁了一辈子,那张脸连他看了都要作呕,浑身起鸡皮疙瘩,融融以后怎么找婆家?

    府里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唐夫人也是终日焦头烂额,父亲愁眉不展,他更是心烦意乱。

    李琦兰关切道:“融融的脸现在怎么样了?”

    唐衡知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再溃烂了,但因为之前中毒太深,皮肤已经遭到破坏,恐怕…会留下一脸的坑坑洼洼,要成麻子脸了,融融一向爱美,这样和杀了她也没什么分别,整天嚷嚷着要寻短见,母亲已经累得病倒了。”

    李琦兰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唐衡知握紧拳头,“爹娘为了这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发也白了不少,母亲说,只要能医好融融的脸,多少银子她都愿意花。”

    李琦兰眼中快速掠过一道笑意,待到唐家明白唐衡融的脸彻底毁了,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才到了自己出场的契机。

    “说到底这还是怪我。”李琦兰的眼神忧伤而惆怅,“若不是我,融融就不会受这种罪了。”

    “不关你的事。”唐衡知断然道:“让我唐家饱受磨难生不如死的人,是乔弈绯,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他眼中的狠厉让李琦兰不寒而栗,咬了咬唇,“衡知哥哥,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什么法子?”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唐衡知随口道,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他并没有指望兰儿能帮上什么忙。

    李琦兰眼底浮现决然之色,“自从融融的脸毁了之后,我没有一日睡好觉的,到处打听恢复容颜的法子,终于打听到一个偏方,或许可以治好融融的脸。”

    “真的?”唐衡知眼中光芒大盛,“什么偏方?”

    “衡知哥哥你别着急,我已经找到了方子了,只是需要一味药引。”

    “不管什么药引,我都会想办法找来。”唐衡知急切道,他实在受不了府中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李琦兰欲言又止,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字一顿道,“需要二两容貌清秀的少女纯净的血。”

    唐衡知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种药引?”

    “所以才说是偏方。”李琦兰面色抑郁,神色却决绝,“只要能为你分忧,能让你开心起来,我愿意放二两血。”

    “不行!”唐衡知明白兰儿的意思了,断然拒绝,“先不说这偏方有没有用,就是有用,我也绝不能让你去冒险。”

    李琦兰却很坚持,她眨眨眼睛,泛起一汪泪光,柔中带刚,“其实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我,如果不是我告诉融融,她也不会遭受今日之祸,我看她这样,恨不得替她受罪,只要能帮到你,帮到融融,莫说是二两血,就是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唐衡知大为感动,经历了阴险歹毒的乔弈绯,娇小姐脾气的陈蒹葭,他发现,世上还是兰儿最好,她对他一片痴心,无怨无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激动地把兰儿紧紧抱在怀里,由衷道:“兰儿,我算是明白了,世上只有你是真心待我,我发誓,此生定不负你。”

    被唐衡知抱在怀中的李琦兰泣不成声,感动得泪流满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心中毫无波澜,柔声道:“衡知哥哥,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一直待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唐衡知感动得五体投地,兰儿对他这般深情,极大地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骄傲,犹豫道:“可你一向身子不好,我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我可不想为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偏方,就让你去冒险。”

    “我没事的。”李琦兰泪眼朦胧,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似坠非坠,凄美柔弱,我见犹怜,轻声道:“兰儿比不得那些大家小姐家世好,也比不得乔弈绯有钱,唯有对你真心一片。”

    “我不许你这么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比她们强上千倍万倍。”唐衡知掷地有声,“她们大多恃宠而骄,仗势欺人,要么庸俗,要么娇气,哪比得上兰儿善解人意?”

    “得衡知哥哥此话,兰儿不管吃什么苦,都不觉得苦。”李琦兰娇羞地依偎在唐衡知怀中,眼底却一片冰冷。

    唐衡知猛然下定决心,“你对我这么好,为了我失去太多,实在太委屈你了,我对不起你,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我这就回去和母亲说,要接你进府。”

    李琦兰手心不自觉握紧,唇边浮起得逞的笑意,却泪珠涟涟地摇摇头,“不要,我为你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想让你有丝毫的为难。”

    唐衡知却坚持道:“你为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融融的事,本非你之过,可你寝食难安,现在居然要放自己的血为融融治伤,这份情意足以感天动地,我身为男人,若是连名分都不能给你,还叫什么男人?”

    李琦兰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衡知哥哥,我觉得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我们经历这么多的波折和苦难?”

    “你放心,我一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唐衡知信誓旦旦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兰儿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受难了。

    ———

    这一次,李琦兰赌对了,大户人家的公子,一般都不会在正式娶妻之前先纳妾,显得府中没有规矩,但这一次情况不同。

    唐夫人被唐衡融折磨得精疲力竭,看着面目全非的女儿,她想死的心都有。

    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女儿,结果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别说攀个高亲,嫁给好人家,现在有男人要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当衡知跪在她面前,说李琦兰找到了一个偏方,或许可以救融融的时候,病急乱投医的唐夫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想试,反正情况也不会比这个更坏了。

    尤其是听说这偏方需要李琦兰的血的时候,唐夫人竟然有些感动。

    虽对她十分厌恶,但这丫头对衡知和对唐家的一片心意,唐夫人还是很受用。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放狗

    唐夫人思虑良久,最终还是答应让李琦兰入府,反正多少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有小妾,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分而已,衡知娶正妻,婆母有权利做主,但纳妾完全可以由自己这个母亲说了算。

    何况,她是真的快被融融给折磨疯了,给李琦兰一个妾室的名分,就可以治好融融的脸,这笔买卖还是相当划算的。

    不过,唐夫人还是留了一手,板起脸肃声道:“我可以同意她入府,但务必治好融融的脸,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若治不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但得到母亲的首肯的唐衡知欣喜若狂,根本没留意后面的威胁,“多谢母亲。”

    看到融融康复的希望,总算让唐夫人的心情好了些,但一想到衡知的婚事,她就犯了难,陈家这次彻底没了指望,让她对无事生非的唐翎心生埋怨,若不是唐翎又搞出广德侯的事,现在已经顺利和陈家结亲了。

    王嬷嬷在一旁宽慰道:“夫人不必忧心,就算没有了陈家,必定还有别家,公子如此出色,还怕挑不到好亲家?”

    唐夫人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衡知纳妾的事,你去准备吧,越简单越低调越好。”

    “夫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王嬷嬷会意,夫人答应李琦兰,只是因为想借她的手治好小姐,给她点甜头,让她更卖力,并不想大肆张扬影响公子定亲。

    ———

    过了几天,唐夫人随便挑了个日子,让王嬷嬷去接李琦兰。

    大户人家哪怕是纳妾也是有规矩的,虽不用像娶正妻那般三媒六聘,礼仪繁琐,但也要拜请媒人上门,聘礼嫁妆皆不能少,但唐夫人一切从简,连媒人都省了,聘礼更是简单得不像话,一顶轿子就把李琦兰抬进了唐府。

    随意程度简直跟买个下人好不了太多,唐夫人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一则李琦兰没有娘家,根本不担心有娘家来闹,可以随意拿捏,二来也是让唐家下人看清楚,虽然李琦兰是公子的妾,但比通房丫头好不了太多,不用太看重,绝对不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室影响公子的婚事。

    李琦兰坐在轿子里,眼神却阴鸷得吓人,入府仪式寒酸到寒碜,和想象中自己出嫁之时的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全然不同。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连个喜娘都没请,更没有任何祝福的话语,她手指头紧得发白,胸口怒意弥漫,唐家对自己如此轻慢,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唐衡知虽然对母亲如此敷衍颇有微词,但至少兰儿终于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外了,他也放心不少,匆忙上前迎接花轿,将人接下来,“兰儿,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李琦兰身穿粉红色嫁衣,头上挽着一支金灿灿的发簪,脸上画着浓淡相宜的妆,双颊晕红,一双眼眸暗含秋波,又是娇羞,又是欢喜。

    看到这样的兰儿,唐衡知又是欣喜,又是愧疚,虽然兰儿成功嫁给了他,但婚礼如此寒酸,让他觉得很对不起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起誓道:“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李琦兰笑中带泪,含情脉脉,这是她人生新的启程,只是开始,远不是结束,她神色温柔却坚定,“衡知哥哥,我相信你。”

    唐家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纳妾仪式就在唐家的遮遮掩掩中过去了,乔弈绯得知消息的时候,冷笑一声,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李琦兰的目的果然是嫁入唐家。

    瑶环讥讽道:“说是纳妾,跟买个丫头也没什么区别,真是活该。”

    “你可不要低估她。”乔弈绯嗤笑,“她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让贪婪势利的唐家同意她入门,可见手段了得,你以为她到了唐家之后,就会安分守己做个可有可无的小妾吗?”

    瑶环一想到李琦兰就意难平,愤然道:“她害小姐还害得不够吗?这样的女人,无论嫁到哪家去,都能祸害一家子。”

    想到这里,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姐宁愿背黑锅也不反击,反而任由李琦兰如愿以偿,原来是打定了主意恶人自有恶人磨,唐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最适合李琦兰这样的人,现在李琦兰入了唐家,双方狗咬狗一定咬得很欢,想想都觉得痛快。

    “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送宅子给唐家?”乔弈绯挑眉,“现在明白了吧?”

    “难道就是为了让唐家能够迎娶李琦兰?”瑶环不满道:“可这代价也太大了吧?京城的宅子多贵啊?”

    “不大不大。”乔弈绯笑着解释道:“你别忘了,唐家早就成空壳子了,就凭唐敬那点俸禄,没有产业进项,养家糊口没问题,但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京城的宅子?他们没有住的地方,就不可能娶媳妇,我大方送宅子给唐家,表面上是帮他们,实际是为了帮李琦兰早日嫁进去,把唐家这一滩污水搅得更浑,让他们自食恶果。”

    瑶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鼓掌,“亏唐家人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呢。”

    乔弈绯笑吟吟道:“李琦兰心计深沉,唐家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不过好歹也和她做了十年的姐妹,如今她夙愿得偿,我得有所表示,你替我备份礼物送过去。”

    虽然不愿意在李琦兰身上浪费半文钱,但一想到能再次羞辱她,瑶环便没了心理负担,欢快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兴冲冲出门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的石狮子后面似乎趴着一个人,好奇地走过去瞧,却见那人背对着自己,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你是谁?”

    听到声音,那人转过头来,把瑶环吓了一大跳,竟是刘珊?

    刘珊衣服脏兮兮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破了,裙摆成了一条一条,头发凌乱,满脸灰尘,狼狈不堪,只有两只大眼睛在见到瑶环的时候,陡然变得明亮异常。

    瑶环惊讶过后,没好气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刘珊脸色蜡黄,嘴唇上干得发白,已经起了皮,舔了舔嘴唇,小声道:“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瑶环又是厌烦又是诧异,“刘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不给你吃的吧?”

    “我是逃出来的。”刘珊如惊弓之鸟左看右看,身子缩得更厉害,“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求你可怜可怜我。”

    “你找来我们家什么?”瑶环一点都不愿意和刘家扯上关系,板起脸道:“我警告你,小姐好心救了你,你可不要连累我们,农夫和蛇的故事知道吧,你可别当那条蛇,赶紧走,你给我们惹的麻烦还不够吗?”

    被瑶环一通训斥,又累又饿的刘珊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一软,竟晕了过去,把瑶环吓得不轻,“你别吓我啊?”

    刘珊晕倒在乔府门前,瑶环心烦意乱,虽然乔氏崇尚行善积德,可刘家那个烂泥坑,谁沾谁倒霉,她急得满头大汗,大叫道:“你要晕也要去别的地方晕,别害我们啊。”

    她火速去禀告小姐,乔弈绯倒没纠结,总不能让人死在门前吧,直接把人抬了进来,又命人去请大夫,忙活了好一阵子,刘珊才幽幽醒转过来。

    瑶环见她醒了,憋着火气端了一碗粥送来,“大夫说你是饿的,快吃吧。”

    刘珊腹中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着后壁,挣扎着爬起来,声若蚊嘤,“谢谢。”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什么都顾不得,况且是一碗散发着清香的小米粥,刘珊狼吞虎咽,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刘珊吃完粥,恢复了一点力气,发现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已经换成了一件华丽的裙子,眼眶顿时红了,“多谢姑娘。”

    “我叫瑶环,是我家小姐的贴身奴婢。”瑶环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虎着脸道:“你是不是见我家小姐人美心善,就想着赖上我家小姐?”

    刘珊被瑶环三言两语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说两句你就哭,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瑶环生起气来口不择言,“无缘无故惹上一身麻烦,我们还没处伸冤呢?”

    “好了。”乔弈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穿一件橘红色凤仙裙,说不出的明艳动人,道不尽的美目盼兮,身后绿树成荫,骄阳似火,却也不及她的光芒万丈。

    刘珊见了乔弈绯,挣扎着下床,“多谢乔姑娘援手之恩,刘珊感激涕零。”

    瑶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乔弈绯伸手扶住她,握住她细细的手腕,短短时日,又瘦了一大圈,原本瘦小的脸眼眶深陷下去,颧骨都凸了出来,蹙眉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刘珊哽咽许久才把事情说清楚,那日跳河寻死未果之后,唐翎带她回了府,派人昼夜不停地看着她,说就是死也必须死在广德侯府,否则不给她收尸。

    刘珊万念俱灰,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而且,看守她的嬷嬷就是那日陪她采买的嬷嬷,两嬷嬷恨极了她,现在逮到了机会,想尽办法虐待报复她。

    夫人明明知道,却不闻不问,放任两嬷嬷作践自己,刘珊知道夫人是故意的,自己求助无门,在刘家过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噩梦般的日子。

    后来听说广德侯又反悔了,唐翎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把所有的不如意全都发泄在她身上,冲到她房里抓起棍子就是一顿暴打,打累了还不解气,让嬷嬷继续打。

    虽然广德侯巴结不上了,但唐翎不死心,又到处打听哪家有权有势的权贵要纳妾或者填房的?

    刘珊没想到这样逆来顺受,却还是被夫人百般作践,知道再待下去必定死路一条,便在某天深夜趁两个嬷嬷睡熟,偷偷打开门锁,翻墙逃了出去。

    虽然逃了出来,可偌大的京城,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凭着最后一丝信念,辗转找到乔府,但一个人也不认识,只敢偷偷躲在石狮子后面,盼着能见到乔弈绯。

    刚才给刘珊换衣服的时候,瑶环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只有一张脸完好如初,看来唐翎还准备把她卖个好价钱。

    乔弈绯看向她,“唐翎为什么这么恨你?”

    刘珊好不容易才停止哭泣,“我娘是夫人的陪嫁丫头,一日爹喝醉了酒,看上了娘,之后便有了我,夫人得知之后勃然大怒,说娘背叛了她,罚娘去跪祠堂做粗活,后来娘生我的时候,因难产去世,夫人便彻底恨上了我。”

    “那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乔弈绯不置可否,她知道,以唐翎的为人绝对干得出来这等事情。

    刘珊闭上眼睛,露出痛苦神色,似是不忍回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从记事起,夫人每次见了我总是横眉怒目,动辄就骂大贱人生的小贱人,平时打骂更是家常便饭,照顾我的嬷嬷和我说,我的一切都握在夫人手中,一定要听她的话,顺她的意,才有我的活路,平日我小心翼翼地讨她欢心,就盼着我长大之后,她能给我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就算熬出头了。”

    乔弈绯看她极为瘦弱,知道她所言不虚,“唐翎这么对你,你爹知道吗?”

    刘珊摇摇头,“我是丫头生的,爹本来就不喜欢我,我也曾偷偷找他哭诉过,但爹说我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背后告状的坏毛病,搅得家宅不宁?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我就知道,爹也是靠不上的。”

    “那你祖父呢?”瑶环一脸厌恶,刘家真是个乌七八糟的地方。

    “祖父很少过问后宅的事。”刘珊边说边抹眼泪,哀伤道:“夫人说,如果我敢在祖父面前胡说八道,她就打断我的腿,如果有人看到我身上的伤,要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否则她饶不了我,而且,祖父也不喜欢我,他只喜欢嫡出的哥哥姐姐,常夸他们聪明有出息,骂我又蠢又笨,不愧是丫头生的。”

    这样的人家,瑶环简直无语了,乔弈绯也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并不表态。

    刘珊哭着哀求道:“乔姑娘,我不是想赖上你,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才找到乔府的,这一次若是被她们抓回那个火坑,我就死定了。”

    “还说不是赖上?”瑶环没好气道:“我们乔氏扶危济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帮你本来没什么,但连你自己都知道刘家是个什么鬼地方?谁沾上谁倒霉。”

    多年的委屈,辛酸,苦楚,悲伤一股脑喷涌出来,刘珊泣不成声,夫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动辄打骂,只要能给刘家带来好处,能为夫人谋利益,夫人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卖掉。

    瑶环看刘珊哭得可怜,心头怒火消融不少,她自己虽然没爹没娘,但老太爷和小姐都对她好,也没人虐待过她,对比之下,有爹有嫡母的刘珊,却过得如此凄惨,空有小姐的名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你就在这儿住下吧。”乔弈绯忽道。

    “小姐?”瑶环惊叫起来,还嫌被唐家刘家烦得不够?还要接手这么一个大麻烦?

    刘珊不敢置信,震惊道:“真的?”

    乔弈绯漂亮的唇角勾出一道笑意,“乔氏一诺千金,放心吧,你就暂时住在这里。”

    瑶环又气又急,满脸不情愿,“那刘家找上门来怎么办?”

    乔弈绯淡淡道:“现在让她出去,她只有死路一条,你忍心看她死?”

    瑶环气得跺脚,“一码归一码,我宁愿施舍乞丐,也不愿和刘家扯上关系。”

    刘珊不敢说话,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写满了惶恐和不安,生怕乔弈绯赶她出去。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别担心,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怕过麻烦?”乔弈绯悠然道。

    刘珊急忙道:“瑶环姑娘,我会做很多事,女红针织,洗衣做饭,端茶递水,收拾屋子,整理花园,我都会做,我可以帮你的。”

    瑶环见她虎口处有茧,不似一般小姐细腻柔嫩,知道在刘家也是做惯了这种粗活的,傲娇道:“用不着你帮我。”

    说完这话,她气呼呼转身就走,刘珊是可怜,但不能因为她可怜,小姐就甘愿接受这么一个大麻烦。

    刘珊小心翼翼道:“瑶环姑娘她…”

    乔弈绯轻描淡写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若真不想理你,早就不管你了。”

    “我知道。”刘珊咬住下唇,“我分得清好坏,瑶环姑娘虽对我冷言冷语,却又给我换衣服,又给我煮粥,自从照顾我的嬷嬷五年前死了之后,我在刘家就没有一个亲人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乔弈绯不以为然,“这种漂亮话就不用讲了,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刘珊面露羞赧,一双水眸却波光莹莹,“乔姑娘,谢谢你。”

    ———

    第三日,麻烦果然找上门了,唐翎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找到乔府,把门拍得震天响,气势汹汹吼道,“叫乔弈绯那个小贱人给我滚出来。”

    两扇大门开了,一条半人高的大狗凶猛冲出来,对着唐翎张开血盆大口。

    唐翎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后退,一个趔趄栽倒,正好倒在台阶上没站稳,整个人就滚了下去。

    “夫人!”丫头婆子发出一阵阵尖叫声,那大狗见人就咬,把她们吓得惊慌逃窜,惨叫声连连。

    一个心惊胆战的嬷嬷壮着胆子把唐翎扶起来,唐凌做梦也没想到乔家居然直接放疯狗咬人,大叫道:“姓乔的,你拐走我家姑娘,我要去京兆府告你,让你蹲大狱。”

    金钱豹又是一阵仰天长啸,身子一弓,凌空腾起三尺高,直冲着唐翎扑了过去,唐翎两眼一黑,吓晕了过去。

    丫鬟婆子们吓得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有的赶紧掐唐翎人中,有的壮着胆子赶狗,乱作一团。

    乔弈绯在金钱豹撒了一把威风之后,才慢悠悠出场,望着躺在地上的唐翎,居高临下道:“我还以为是哪来的疯狗捣乱,原来是刘夫人啊?”

    唐翎在婆子们的紧急救治下恢复了些许神智,又被乔弈绯的声音一刺激,立即跟打了鸡血一样跳了起来,指着乔弈绯的鼻子就骂,“果真是没娘养的小贱人…”

    原本乖乖坐在乔弈绯身后的金钱豹再次威风凛凛出征,唐翎躲闪不及,猛然被扑倒在地,金钱豹在她身上又抓又刨,很快连亵衣都撕了出来。

    金钱豹的大嘴呼出的热气直直喷到她脸上,和一条疯狗这么近,唐翎恐惧到了极点,嘴巴里胡乱喊道:“滚开滚开。”

    看到夫人被疯狗撕扯,下人们吓得目瞪口呆,却因惊骇恐惧不敢上前,发疯的狗逮谁咬谁,谁敢去找死啊?

    唐翎刚开始还在咒骂,在金钱豹的疯狂攻击下很快就成了哭喊,“乔弈绯,我知道错了,求你让这畜生走开。”

    乔弈绯冷冷地望着这惊悚的一幕,对唐翎这种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铁一般的事实能教会她做人,直到她开口求饶,才慢条斯理道:“回来。”

    金钱豹把唐翎的衣裳撕扯得差不多了,才伸着热乎乎的舌头从唐翎身上下来,欢快地回到乔弈绯身后,乖顺得像一只温柔的小猫。

    唐翎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当着下人的面,被一条疯狗扑在地上又抓又撕,她颜面扫地,无脸见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丫鬟嬷嬷反应过来,拉的拉,扶的扶,扯得扯,慌作一团,经历过金钱豹肆掠的唐翎已经没有人样了,衣裳被撕成了碎片,胸口和脸上都有数道斑斑血痕,连头皮都血淋淋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她惊吓过度,需两个人扶着才勉强站稳,面无人色,狼狈不堪。

    一嬷嬷连忙把丫鬟的衣裳剥下来,罩在她身上,唐翎死里逃生,惊惧不已,又恨又怕地望着乔弈绯,做梦也没想到乔弈绯胆敢放狗咬她?

    直视着唐翎恐惧且怨毒的眼神,乔弈绯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刘夫人,我坦白地告诉你,刘珊的确在我府中,不过她不打算跟你回去,你如果要去京兆府告状的话,我奉陪,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头,此事闹到京兆府的话,你虐待庶女,刻薄寡恩,谋害人命的事,可就包不住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纸老虎

    有惊骇在唐翎眼中一掠而过,瞬时恼羞成怒,“什么谋害人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简直是血口喷人!”

    唐翎眼中瞬间的闪烁并没有逃过乔弈绯眼睛,心下了然,她其实并不知道唐翎手上到底有没有人命,只是诈一下她,果然唐翎惊惧之下露出了破绽。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内心深处原本铜墙铁壁般的防线会崩溃坍塌,那些潜藏水底最深的秘密也会浮出水面。

    原本乔弈绯只是猜测,唐翎对刘珊母女有着刻骨铭心的怨恨,那刘珊母亲难产而死,会不会有唐翎的手笔?

    现在看来,自己的推测十有八九是对的,此时恐怕和唐翎脱不了关系,所以在猝不及防之下才会暴露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乔弈绯忽展颜一笑,低头靠近唐翎,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幽幽道:“刘夫人,你令人发指地虐待刘珊,也不怕她生母深更半夜来找你啊?”

    唐翎忽然打了个冷颤,如同置身冰窖,面色惨白,青天大白日的仿佛女鬼附身,毛骨悚然,但在乔弈绯面前,她故作强硬道:“我怕什么?”

    乔弈绯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刘夫人果然胆识过人,连冤魂索命也不怕?”

    唐翎刚才在极度惊吓中脑子一片空白,现在才反应过来被乔弈绯牵着鼻子走了,顿时怒火中烧,但金钱豹还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过来,让她心有余悸,说出的话明显客气了许多,“刘珊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她有嫡母,有父亲,却逃家出走,实乃不忠不孝,违反刘家家规,我要带回去好好教导,还请你把人交出来。”

    唐翎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她作为嫡母,完全可以做刘珊的主,何况大夏律有规定,对不忠不孝屡教不改的子女,父母可以用任何手段管教,哪怕失手打死,律法也不会追究,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父母天生站着理,子女有任何忤逆的行为都会被盖上一个不孝的大帽子,百口莫辩。

    唐翎今天把刘珊抓回去,哪怕虐打致死,律法也不会追究她的过错,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咄咄逼人要乔弈绯把人交出来。

    瞥见唐翎装出来的强硬,乔弈绯嗤笑,她从不会被别人拿捏住,“刘夫人说得对,刘珊的命的确捏在你的手上,不过,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唐翎本能地预感到乔弈绯接下来说的绝不是她想听的话。

    乔弈绯妩媚一笑,温柔似水,却让唐翎周身一寒,“据我所知,刘家老父,也就是你公公,在翰林院任职,他是个极其注重颜面的人,崇尚家丑不可外扬,这也是你虐待刘珊这么多年,也没外人知道的最大原因。”

    唐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狰狞扭曲,乔弈绯的话准确无误地戳到了她的痛处。

    乔弈绯见状,笑容逐渐加深,“刘家老父自诩一生清白,并为刘家人从无作奸犯科之事而自豪,但若此事闹到京兆府,就算你可以孝道为名拿捏刘珊,但她比谁都清楚若真的你抓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何况那满身伤痕是藏也藏不住的,到那时,你这个恶毒嫡母的名声可就要传扬出去了。”

    唐翎唇齿咔咔作响,“她敢?”

    乔弈绯不以为然笑笑,意味深长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奉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据我所知,京兆府尹韩大人可是个查案高手,万一被他查出点什么刘家见不得人的阴私,你猜刘家会怎么处置你呢?”

    唐翎虽故作镇定,但颤动不止的嘴唇出卖了她,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灰败起来。

    刘家可不是重情重义的人家,若认为她丢了刘家的脸,只怕一怒之下休了她都有可能,何况那些陈年往事,保不住有嘴碎的人说出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而刘贤跟她早就离了心,定然不会为她说话,而她背着苛待庶女的名声,也带不走儿女,能去哪里?

    唐家?唐翎下意识明白不可能,她和嫂子已经撕破脸,就算没有,以嫂子的心胸也没有她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唐翎忽然觉得后怕,若是这把年纪被刘家休了,和要她的命也没有两样了。

    乔弈绯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那双眼睛更是仿佛可以穿透人心,让唐翎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渐渐勒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明明是青天白日,烈日高照,唐翎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

    乔弈绯唇角一勾,“刘夫人,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不是只逞一时意气损人不利己,刘珊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出气筒罢了,你有无数办法对外解释她的逃离,我已经给了你体面,如果你自己不给自己体面,那谁也帮不了你,至于那些陈年往事,我并不想追究,若你硬要翻出来的话,我乔氏也愿意奉陪。”

    唐翎看着笑意宴宴的乔弈绯,笑容明明阳光灿烂,可那双清澈如水的眸瞳却让她感到害怕起来,脑海中一个激灵闪过,这样的乔弈绯,真的那么喜欢唐衡知吗?

    任她再想自欺欺人,也骗不了自己,直到乔家大门重新关上,乔弈绯扬长而去,她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胸腔中的怒火到处乱窜,想要炸裂却无法炸裂,憋闷得她快要疯了。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身边嬷嬷战战兢兢地问道。

    过往行人异样的眼光让唐翎如坐针毡,身上遍体鳞伤,有摔伤的,有咬伤的,惨不忍睹,她不是不想让乔弈绯付出代价,可她丢不起这个人,刘府要是知道她被狗咬了,笑话她的大有人在。

    她左思右想,恨恨咬牙,“我们走。”

    刘珊做梦都没想到那么凶悍可怕的夫人竟然无功而返,劫后余生的庆幸铺天盖地而来,大喜大落之后,一会哭,一会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乔弈绯知道她对唐翎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只要听到唐翎的名字就会吓得打颤,其实,只要戳穿唐翎张牙舞爪的外壳,也只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但刘珊不懂,也没能力懂。

    瑶环虽对刘珊还是没好脸色,但没之前那么抗拒了,也允许刘珊帮她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忙,当然还时不时不忘警告她,不得给小姐增添任何麻烦。

    刘家本就是不入流的家族,刘珊本也就相当于大户人家的丫头,而且,有些丫头的待遇都比她好,比如瑶环。

    “瑶环姐姐,这是在忙什么呀?”刘珊生怕乔家什么时候把她赶出去,每天亦步亦趋地跟在瑶环身后,小心地讨好着她。

    瑶环没好气道:“小姐最近累得很,我要给小姐炖燕窝,好好补一补。”

    “我来帮你吧。”刘珊自告奋勇道:“夫人以前也让我帮她炖燕窝。”

    瑶环轻蔑道:“你家夫人吃的燕窝,能和我家小姐的相提并论吗?唐翎那副穷酸样,能吃得起什么好东西?也就你怕她?”

    刘珊被瑶环训得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只委屈地搅着手中的帕子。

    瑶环见状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贱命,你越对她好,她对你越坏,你越怕她,她越欺负你,你若想以后留在我们乔氏的话,就改一改你那逆来顺受的性子。”

    刘珊立即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努力改的,谢谢瑶环姐姐。”

    ———

    定国公寿辰终于到了,秦淳一大早就来到铖王府,虽然乔弈绯跟他保证过二皇兄一定会去,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非得亲眼见证才行。

    往年寿宴他也来铖王府邀请,可二皇兄不是外出打猎,就是闭门不出,他连人都见不到,再好的口才都没有施展的空间。

    况且,软磨硬泡对别人有用,对二皇兄没用。

    乔弈绯同样一大早就来了,见到秦淳,笑靥如花,“七殿下早啊!”

    秦淳今日穿了一件红褐色袍服,腰挂一只精美的白玉佩,显得身材挺秀,玉树临风,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见到乔弈绯的时候眼睛一亮。

    她身穿浅紫色花月裙,手上戴着一只漂亮的凤凰血玉手镯,雪白的肌肤,娇艳的血玉,同时呈现的时候,交相辉映,红的愈红,白的愈白,宛如一副浓淡相宜的画,赏心悦目。

    乔弈绯这么早就出现在铖王府里?再联想到那日那么晚还在二皇兄书房,秦淳不由得开始遐想连篇,莫非…?

    乔弈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也懒得纠正他,只笑道“七殿下穿得这么喜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过生辰?”

    秦淳大笑,“开心的时候每天都是生辰,你怎么也这么早?”

    乔弈绯调侃道:“和你一样,我也得来亲自见证我努力的成果,万一他临阵脱逃,我拿什么赔你?”

    秦淳爽朗大笑,高声喊道:“二皇兄,你好了没有啊?”

    门缓缓打开,一身月白袍服的秦湛出现在二人面前,眉如墨染,眸如天泉,唇若刀削,美如冠玉,一身白裳更是衬得他清雅高贵,仿佛世外谪仙,不染尘埃,腰间一块墨绿色的环形玉佩,宛如雪中一抹绿,清新淡雅,宁静悠远,又深邃如墨。

    看到眼前美如画的神仙人物,乔弈绯不由得又想起那日他给自己上药的亲密,心中荡过丝丝甜蜜,嫣然一笑,“殿下,你总算是千呼万唤肯出来了,我还担心你放我鸽子呢?”

    秦湛见乔弈绯花痴一般地盯着二皇兄看,忍不住笑出声来,二皇兄的风采在京城素有盛名,可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姑娘家敢这样明目张胆盯着他看。

    秦湛径直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秦淳心底一块石头落了地,朝乔弈绯眨眨眼睛,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乔弈绯挑眉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到的事。”

    秦淳哪里肯信?“就这么简单?”

    “当然。”乔弈绯理直气壮,忽揶揄道:“不过,可能也和送钱的人有关,他喜欢我。”

    秦淳瞬间被雷劈了,又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目瞪口呆,还没等他问出口,乔弈绯就狡黠道:“我的钱。”

    秦淳才反应过来被乔弈绯耍了,乐不可支,笑道:“依我看,二皇兄不仅喜欢你的钱,也喜欢你。”

    乔弈绯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就不喜欢我的钱一样?”

    秦淳一愣,“我不缺钱。”

    “钱对任何人都是不够的。”乔弈绯望着湛蓝的天空,“人的贪婪和野心是无止境的,你只是没到那时候而已。”

    秦淳若有所思,这乔弈绯着实有趣,难怪能在铖王府登堂入室。

    二皇兄府上有着这样一位妙语连珠又阳光明艳的姑娘,果真不一般,整座府邸都不似往常沉寂冷清,仿佛增添了无尽活力一般。

    乔弈绯神秘一笑,“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殿下这次的寿礼也是我准备的。”

    秦淳吃了一惊,“不会吧?”

    乔弈绯耸耸肩,表情极为痛心,“你二皇兄只进不出,为了让他答应,我可是下了血本。”

    秦淳对乔弈绯会准备什么礼物兴致盎然,还没开口问,已经到了王府大门口,秦湛率先上了马车,出人意料地对乔弈绯道:“上来!”

    “我也要去吗?”乔弈绯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震惊。

    “你不怕本王放你鸽子,不想亲眼看到本王进定国公府?”秦湛淡淡道。

    “当然要。”乔弈绯连忙爬上马车,秦湛这人喜怒无常,行事古怪,“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

    她前脚上来,后脚秦淳就跟着上来了,秦湛蹙眉,“你上来干什么?”

    秦淳一脸委屈,“二皇兄,我可是你亲弟弟,没理由乔姑娘能坐,我却不行。”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芙蓉映雪

    秦湛不理他,一脸冷漠嫌弃,没有半分兄友弟恭的觉悟。

    秦淳大概习惯了,直接无视,反客为主地坐了下来。

    马车里很宽敞,坐三个人绰绰有余,但乔弈绯却觉得有些诡异,也十分佩服秦淳,能在秦湛极其不友好的锐利视线下活得怡然自得,丝毫不觉得自己碍眼。

    秦淳实在想不通,今日外祖父寿宴,达官贵人云集,二皇兄毫不避讳地把乔弈绯带在身边,到底想干什么?

    届时乔弈绯是什么身份?侍女?奴婢?妾室?

    她可不是个好演员,怎么看都不像伺候人的人,秦淳想得头疼,干脆道:“二皇兄,待会到了定国公府,要怎么称呼乔姑娘?”

    乔弈绯暗笑,秦淳赤裸裸的试探在秦湛这里注定讨不了好,果然,闭目养神的秦湛连眼睛都没睁开,淡淡道:“你要是闲得无聊,就下去。”

    以秦淳他对二皇兄的了解,直接把他扔出去是完全有可能的,不满道:“在乔姑娘面前,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嘛!”

    秦湛从鼻子里发出轻哼,却没有接茬的意思,乔弈绯对这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没有半分不自然,娴熟地为大夏两个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倒茶,“铖王殿下,七殿下,喝茶。”

    秦淳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对乔弈绯也是佩服得很,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在,秦淳并没有忍受太过长久的折磨,定国公府终于到了。

    簪缨世家,鼎盛名门,尤其是出了一位皇后,现在更是如日中天,今日大摆寿宴,老远就听到热闹的鞭炮和喧闹声。

    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门口的马车排成了长龙,只有持有定国公府发的拜帖才有资格入内。

    门房见铖王府的马车到了,可真是破天荒,立即堆起恭维的笑容,一路小跑着奔过来,“小的参见铖王殿下,这就去禀告国公爷。”

    秦淳满面春风,摆摆手,“行了,忙你的去吧,本宫和二皇兄去见国公爷就好了。”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秦湛下了马车,“今日外祖父一定很高兴。”

    “铖王殿下,七殿下。”一路上都有人向秦湛秦淳二人恭敬行礼,乔弈绯跟在后面,顺利踏进了定国公府。

    前方就是正厅了,那里都是男客,姑娘家不适合去,秦淳问道:“如何安顿乔姑娘?”

    “不用管她。”秦湛的话让秦淳吃了一惊,难道把乔姑娘带进定国公府,然后不管了?

    乔弈绯一点都不意外,秦湛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上次带她进宫,也是把人一丢,就撒手不管了。

    瞥见秦淳震惊的眼神,她轻快道:“七殿下不用操心,难道我一个大活人,还能在定国公府丢了不成?”

    秦淳想想也是,她上次连皇宫都去了,显然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时时刻刻需要照顾的女人。

    铖王殿下前来定国公府贺寿,在定国公府引起了轰动,在宾客中引起了轰动。

    不少和定国公府相熟的人家,往年寿宴从没见铖王露面过,这次却一反常态,不少人暗中猜测,难道是殿下想缓和和定国公的关系?

    韶华郡主也在前来道贺的人群中,她今日盛装打扮,穿一件银红色桃花裙,头绾芙蓉归云髻,显得既美艳又娇俏,本就身份尊贵,再戴上象征着王族荣耀的家族徽标,更显得鹤立鸡群,高人一等。

    她身边围着一堆贵女,对她各种恭维,“郡主今天这件桃花裙,我瞧着真是好看。”

    “郡主身上哪样东西不好看?要不然也配不上郡主的身份。”

    韶华郡主对这种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神情高傲,不以为然,“是吗?”

    在一片恭维声中,她突然听到有人在议论,“你知道吗?今天铖王殿下也来了?”

    “真的?”另一个声音惊讶道,“我怎么听说他和定国公府从无往来,以前都没参加国公爷寿宴?”

    “千真万确,他和七殿下一起来的。”

    窃窃私语逐渐远去,韶华郡主没心思听身边这些贵女们叽叽喳喳了,站起身,傲慢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你们自便。”

    “恭送郡主。”

    秦湛怎么会来?韶华郡主满腹狐疑,他怎么突然转性了?

    那两个人影在一处紫藤花蔓下停下来,带着羞涩的声音道:“我还听说,铖王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

    另一个声音发出低笑,铖王是无数少女提起来就脸红心跳的人物?“殿下身边带多少姑娘都是正常的,有什么好稀奇的?早就听说殿下风华绝代,若是今日能有幸目睹,总算没有白来一趟了。”

    “你有所不知,听说殿下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这一次公然带女人一同赴宴,你还说不稀奇?”原先那个声音有显而易见的嫉妒。

    “你们刚才说殿下带了个女人来赴宴?”

    突然现身的韶华郡主让两姑娘吓了一大跳,又是惊慌又是难堪,双双垂首福身,“见过郡主。”

    韶华郡主单刀直入,“那女人长什么样子?”

    两姑娘手足无措,胆战心惊,韶华郡主出了名的脾气不好,生怕惹到了她,忙道:“对不起,我们也没见过,只是听说长得挺好看的。”

    定然是乔弈绯,韶华郡主沉下脸来,几乎可以刮下一层冰霜,陆镇南那个废物,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玩起了失踪的戏码,把她气得一双眼睛差点要喷出火来。

    秦湛先是带乔弈绯去见温嬷嬷,再带她来定国公府,这份与众不同让韶华郡主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

    原本的好心情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憋屈和愤怒。

    另一边,和秦湛秦淳分别后,乔弈绯在定国公府的花园闲晃,盛夏时节,花园内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名贵花草,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乔弈绯正在欣赏一盆凌波仙子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弈绯姑娘,你也来了?“

    是徐槿楹,昭郡王妃前来祝寿,早在乔弈绯的意料之中,“我是随铖王一起来的。”

    徐槿楹端庄高雅,极有修养,对自称侍女的乔弈绯没有丝毫轻慢之态,“我猜到了。”

    乔弈绯忽发现徐槿楹眼下方隐隐有块乌青,心下暗惊,后者今天妆容较浓,不似往常人淡如菊,反倒更像一支华丽的牡丹。

    浓妆之下,那乌青掩饰得极为巧妙,用两种不同色泽的脂粉均匀搭配出贴近肤色的颜色,若不是乔弈绯这样的高手,根本看不出来。

    胭脂水粉的生意也是乔氏庞大财富帝国的一部分,乔弈绯压下心头疑惑,从随身荷包中拿出一精致的扁平盒子,“对了,这是芙蓉映雪,送给你。”

    芙蓉映雪?徐槿楹面呈疑惑,“你怎么会有?”

    芙蓉映雪是一种水粉,用的时候,取其一点,用清晨朝露化开成汁,涂在脸上,不仅可使肤色白里透红,娇艳欲滴,且甜香怡人,清新自然。

    此水粉中有一味原料来自西域,稀有且珍贵,作为贡品送到宫中,只有皇后和章贵妃能用到,连徐槿楹贵为镇国公嫡女,昭郡王妃,也只是听说,从未用过。

    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稀奇的好东西,弈绯居然会有?不过她马上就想到了,定然是铖王殿下赐的,当即推辞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芙蓉映雪实在太过珍贵,殿下既然赐予你,自然不能夺人所爱。”

    乔弈绯愣了一下,知道她误会了,不过也不打算解释,“既然殿下已经赐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想送给谁便送给谁,殿下才不会在意。”

    徐槿楹大为意外,弈绯谈起殿下的时候,一双明眸焕然璀璨,神色更是明艳灵动,更让她吃惊的是,弈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份沉浸在宠爱的任性与甜蜜,极具感染力。

    徐槿楹暗暗心惊,但她的教养不允许她无缘无故收人这么贵重的礼物,芙蓉映雪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既然是殿下赐给你的,必然是希望由你用,赠与她人,终究辜负了殿下一番用意。”

    乔弈绯和徐槿楹正说话的时候,韶华郡主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猛窜出来,乔弈绯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趔趄,芙蓉映雪跌落地面,只听得啪啦一声,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珍贵水粉散落一地。

    “郡主你这是干什么?”乔弈绯控诉道:“我的水粉都被你毁了。”

    韶华郡主对自己闯下的祸根本不在意,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些胭脂水粉而已,你要多少,本郡主就赔你多少?”

    乔弈绯粉面含怒,“你可知这是芙蓉映雪?”

    韶华郡主柳眉一竖,嗤笑一声,“芙蓉映雪?你唬谁呢?那是只有皇后和贵妃娘娘才能用的珍品,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徐槿楹和韶华郡主平日并没有什么来往,但此刻见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反感,“郡主,这的确是芙蓉映雪。”

    见昭郡王妃如此说,韶华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劈头盖脸就道:“你怎么会有?”

    “是铖王殿下赐的。”徐槿楹知道韶华郡主向来霸道惯了,一反常态主动解释。

    乔弈绯知道她在维护自己,怕自己吃亏,才想让韶华有所忌惮才搬出铖王,但恐怕不知道韶华对秦湛痴念已久,现在听了这话估计要爆炸了。

    果然,韶华一听就变了脸色,不敢置信,“秦湛他赐你芙蓉映雪?”

    不过,乔弈绯并不打算得罪这位郡主,祖父说过,商人最忌讳意气用事到处得罪人,尤其是没有必要得罪的权贵人物,后患无穷,当即矢口否认,“其实并不是,是我祖父刚好去了一趟西域,帮我买回来的。”

    “我就说嘛,这种好东西,秦湛怎么可能赐给你?”韶华郡主莫名松了一口气,脸色也舒缓不少。

    徐槿楹见状,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莫非韶华郡主对铖王…?

    想到弈绯刚才提到铖王之时,脸上浮现的动人光彩,她忽然有些替她担心,谁不知道韶华郡主任性惯了?若是知道弈绯对铖王有特别的心意,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乔弈绯蹙眉,“郡主有何贵干?”

    韶华郡主一愣,没想到乔弈绯居然和昭郡王妃相谈甚欢,这出身商家的女人就是不知廉耻,到处攀龙附凤,当即扬起高傲的下巴,“没事,本郡主就是随便逛逛。”

    乔弈绯知道她是过来找茬的,但没想到徐槿楹会在,所以不便下手,轻轻一笑,“那郡主你慢慢逛,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韶华心中憋屈,朝着徐槿楹的方向随意点了点头,便拂袖而去。

    徐槿楹问道:“你是怎么认识韶华郡主的?”

    乔弈绯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徐槿楹心里明白些许,望着散落一地的水粉,叹了口气,“可惜这一盒的芙蓉映雪了。”

    “不可惜。”乔弈绯不以为然,“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再送给你。”

    徐槿楹这下是真的吃惊了,弈绯这话说得简直跟屋里藏了一屋子芙蓉映雪一样,但又觉得不像是玩笑话,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对了,你是何方人氏?”

    乔弈绯呼吸一窒,她并不知道徐槿楹对二十年前的往事知道多少?若是知道自己姓乔,会不会联想到宁城乔氏?

    犹豫不过只是一瞬间,乔弈绯就道:“晋州人氏。”

    徐槿楹并未起疑,“晋州人杰地灵,才养出你这样出色的人物。”

    乔弈绯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还是意有所指,嫣然一笑,“哪及得上京城物华天宝?”

    “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就见一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少女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少女身材纤细苗条,眉如新月,剪水秋瞳,眉眼和徐槿楹有几分相似,极是出挑。

    乔弈绯心知这位应该就是徐槿楹的妹妹,徐梓楹,今日来一趟定国公府,倒是遇到了不少重要人物。

    很快,徐梓楹就到了面前,拉着徐槿楹就不放手,喜悦道:“姐姐,我到处找你,总算是找到了。”

    徐槿楹温柔地摸着妹妹的头,笑道:“好像又长高了?”

    徐梓楹露出骄傲之色,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言谈举止已经透出镇国公府嫡次女的气度,刚要说话,就见姐姐身边站着一位光彩照人的美丽少女,有些好奇,“这位是…?”

    徐槿楹含混其词道:“这位是弈绯姑娘。”

    徐梓楹冲着乔弈绯欠身微笑,“弈绯姑娘。”

    乔弈绯不得不感叹徐家的涵养,徐梓楹小小年纪,便如此知分寸,识进退,姐姐只说名字,不透露任何府邸,她也不多追问,笑道:“我是央求母亲带我来的,就想见姐姐一面。”

    姐妹虽同在京城,但乔弈绯知道像昭君王府那种一滩污水臭规矩又多的地方,徐槿楹回娘家并不易,徐梓楹也不可能经常去昭郡王府拜访,所以姐妹相聚的时光并不多,对二人微微一笑,“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弈绯姑娘请自便。”

    徐梓楹盯着乔弈绯身影逐渐远去,才道:“姐姐,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也不知道。”

    徐梓楹惊讶,“啊?”

    “她是跟着铖王来的,说是侍女,但我觉得不像。”徐槿楹想起那盒芙蓉映雪,心底有些异样,这样稀奇的东西打碎了,也不见有半分心痛,这姑娘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虽然今日前来道贺的宾客众多,寿宴规模宏大,但一切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各司其职,层级分明,乔弈绯不仅心生感慨,不愧是百年名门,不知那镇国公府是不是也如此气派?

    府里的建筑都透着一种浓厚的底蕴,一草一木都散发着莫名的贵气,乔弈绯看乌及乌,忽然有些想念母亲,曾是镇国公府嫡小姐,京城名媛,也是在这样恢弘气派的府邸长大。

    自从决定下嫁给父亲的那一刻,母亲就注定与京城的富贵风流再无任何关系。

    放眼望去,满目衣香鬓影,飞红滴翠,乔弈绯忽然觉得悲伤,母亲当年到底需要多大勇气,才能毅然决然舍弃如此繁华景象?

    乔弈绯正在神游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嗓音,“原来是你啊?”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乔弈绯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蓦然转身,只见一身材高大气质粗鲁的老男人站在面前,“敢问阁下是?”

    那老男人并不回答,反而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乔弈绯。

    虽然他衣着华贵,也刻意修饰过,但依然看得出来,他精神并不好,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更是一茬一茬的胡渣,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剃了,眼睛下方是大大的黑眼圈,头发也油腻腻的。

    他看乔弈绯的眼神,像在看青楼里面待价而沽的姑娘,让乔弈绯很不舒服,不悦道:“你是谁啊?”

    广德侯近日焦头烂额,截至目前,已经查出有将近三百士兵在吃空饷,还牵扯出他手下两名统领,都是他极为得用之人,若是再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最近,他到处活动,希望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形势并不乐观,连最爱的女人都没兴致碰了,而韶华郡主那边又隔三差五派人来催,府中又闹出小妾一尸两命,小妾家人闹得凶,虽说最后出钱安抚了,却他有种疲于奔命到处灭火的疲惫和烦躁。

    今日定国公寿宴,他无论如何都得来,不幸的是,尽管他想尽办法避开韶华郡主,却还是被她逮到了。

    那姑奶奶今日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脸阴沉得吓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因为他现在处境堪忧,还得求安平王帮他在皇上那边美言,这个关键时候,他当然不敢惹得韶华郡主不快,只能任劳任怨。

    碰见乔弈绯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韶华郡主跟吃了炸药一样,乔弈绯定然是铖王带来的,所以韶华郡主才羡慕嫉妒恨。

    不过,眼前的乔弈绯着实美貌,哪怕广德侯阅女无数,但这般绝色,仍很罕见,偏偏韶华郡主不准他打乔弈绯的主意,否则以他的权势地位,把乔弈绯纳到府中,做个宠妾,一切就都完美了,何须如此舍近求远,费力费神?

    “广德侯。”陆镇南说出这三个字,声如洪钟,气势十足,身为手握五万兵马的一品军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他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和优越感。

    尤其是他曾被乔弈绯惊人的美貌吸引,特别调查过她,知道她只不过是无品无级也无家室傍身的商家女,就生了轻慢之心,就准备上门去提亲,这些年被他看中的女人,不管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最后都会乖乖被他纳入府中。

    这一次,若不是韶华郡主阻止了他,现在乔弈绯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乔弈绯一听这个名字就心生厌恶,原来就是要纳刘珊的那个权贵,这把年纪了,还仗着权势,纳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姑娘为妾,真是个老不羞!

    若姑娘心甘情愿也便罢了,问题是,没有任何人询问刘珊愿不愿意,仿佛她只是一件货物,有点价值便被毫不犹豫地卖出去,唐翎固然利欲熏心,但眼前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是广德侯爷,幸会。”乔弈绯不冷不热道:“我还有事,告辞。”

    陆镇南没想到乔弈绯对自己丝毫没有恭敬之意,连行礼都没有,立刻涌起一股被挑衅的愤怒,“大胆,见了本侯居然不下跪?”

    “下跪?”乔弈绯很是意外,今天来了多少达官贵人,要是见了人就下跪,那自己的膝盖还能要吗?

    大夏也没见了权贵就要下跪的规矩,分明是广德侯恼羞成怒,借题发挥。

    “侯爷身份固然显贵,但今天侯爷只是客人,总没道理向客人下跪吧。”乔弈绯嘴巴从来没饶过人,“看来侯爷倒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陆镇南气怒交加,若不是韶华郡主严禁他打她的主意,这样泼辣的美人,早被他就地正法了,威严道:“本侯是手握五万兵马的一品军侯,你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能给本侯下跪是你的福气,再不知尊卑,目中无人,小心本王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侯爷真是好大的官威。”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却让人无端端心头一凛。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取其辱

    陆镇南心下一惊,却见长廊后走出两名俊秀倜傥的人物,赫然是铖王秦湛和七殿下秦淳。

    今上虽然皇子众多,但这两位是皇后嫡出,身份尊贵,非同一般。

    铖王虽年轻,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尤其是刚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让陆镇南眸瞳变深,“原来是二位殿下?”

    陆镇南和秦湛目光交汇时,火花四射,他每次见到铖王,都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忌惮,觉得这位可比太子更难以捉摸和深不可测。

    秦淳恰好听到了陆镇南和乔弈绯刚才的对话,不由得暗叹,不知乔弈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仗着有二皇兄撑腰,所以敢当面怼大名鼎鼎的广德侯?

    乔弈绯见秦湛到来,心下一喜,快速闪到他身后,嗓音甜甜,“殿下来得正是时候。”

    陆镇南见状,双眼微微眯起,阴阳怪气道:“本侯听说铖王身边有个大美人,今日一见,风采尤甚传闻。”

    明明是赞美的话,但从陆镇南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乔弈绯浑身起鸡皮疙瘩,再想起此人向刘家提出要自己和唐衡知再结亲的事,心想他管得真宽,怎么不去做媒婆?当即反唇相讥,“早听闻侯爷有识人之明,今日一见,果然尤甚传闻。”

    秦淳忍俊不禁,陆镇南目光不善地盯着铖王身后的乔弈绯,这小丫头不仅美貌惊人,而且还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利嘴,难怪能入得了铖王法眼,同时也让韶华郡主忌惮?

    秦湛面无表情,淡淡道:“侯爷最近倒是很清闲,都有空教人礼仪了?”

    这般明目张胆地袒护,让乔弈绯心甜如蜜,再看秦湛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恋慕和欢喜,她喜欢这种被他维护的感觉,更享受躲在他身后的感觉。

    秦淳倒不意外,同样护短的一幕,他在凤仪宫已经见识过了,今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看来他猜的没错,乔弈绯在二皇兄心中的分量不一般,否则,像二皇兄这样冷血冷情的人,怎么可能去维护一个女人?

    陆镇南眸色幽深,想起军营里还有一大摊子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破事,便觉得脑壳痛,也无心欣赏乔弈绯的美貌了。

    而且,他很清楚,对男人来说,权力才是重中之重,手中握有权力,女人便是战利品和附属品,如果搞错了顺序,拿捏错了分寸,往往会死得很惨。

    他知道这种场合自己讨不了好去,便干脆道:“二位殿下好兴致,本候不打扰了,告辞。”

    乔弈绯忽然从秦湛身后探出头来,高喊道:“侯爷,你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陆镇南狐疑地望着乔弈绯。

    乔弈绯正色道:“你刚才说尊卑有别,你虽然贵为侯爷,但两位殿下是天家之子,君臣有别,你应该给他们下跪行礼才对啊。”

    “你…”陆镇南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心头怒火急速攀升。

    乔弈绯眨眨眼睛,“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陆镇南脸色铁青,他是一品军候,见了皇子只需行个礼就行,但今天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连行礼都没有行礼,就这么一个小疏忽,就被乔弈绯揪住了小尾巴。

    秦淳强忍住笑,乔弈绯果然是不吃亏的性子,睚眦必报,以牙还牙,还能让广德候自打嘴巴。

    见陆镇南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神色尴尬,乔弈绯又道:“两位殿下是身份尊贵的天家之子,侯爷却拒不行礼,莫非是仗着手握五万兵马,便无视天家威严,无视皇上威严?”

    这话说得实在太诛心了,陆镇南脸色大变,心下大急,再看铖王丝毫没有阻止乔弈绯胡说八道的意思,七殿下更是似笑非笑,忙道:“两位殿下明鉴,本候绝没有任何对皇上不敬的意思,本候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话说得再漂亮也没用。”乔弈绯露出揶揄的笑容,“不管是皇上,还是两位殿下,都需要看到你的实际行动才行啊。”

    陆镇南心头怒意交织,没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把自己逼到这等境地,难道非要他下跪才能表忠心?

    见广德候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秦淳终于开口,“乔姑娘说得不错,不过侯爷镇守京畿,劳苦功高,今日又是定国公六十大寿的好日子,这跪拜就免了吧,二皇兄意下如何?”

    他并不是惧怕陆镇南,而是不想在外祖父六十大寿的时候闹出不愉快。

    秦湛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声,广德侯逃过一劫,还得感谢七殿下高抬贵手,心头憋屈不已,不得不冲二人弯腰行大礼,“多谢二位殿下,告辞。”

    同秦湛和定国公府的疏离冷淡不同,秦淳和定国公府的关系十分密切,对这里也格外熟悉,毛遂自荐当向导,“时辰还早,二皇兄,乔姑娘,我带你们到处走走。”

    不远处的韶华郡主看到这一幕,恨恨地咬住下唇,一为秦湛对乔弈绯的护短,二为陆镇南这个废物居然能被乔弈绯拿捏住,实在没用。

    定国公六十寿宴,开了八间宴客厅,每间宴会厅都摆了数目不等的席面,严格按照宾客的身份和人数安排座位。

    因事务众多,大小管事忙得脚不沾地,连内务府都专门派内侍前来协助。

    一管事在安排乔弈绯的座位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根据宾客记录,她是跟着铖王入府的,但具体身份不详,他又不敢细问。

    单独一位姑娘,往高了排不行,往低了排更不行,毕竟是铖王带过来的人,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人来帮他了,宋澜主动道:“这位乔姑娘是我表妹,就排在宋家的位置吧。”

    管事大喜过望,“好的,宋公子。”

    宋澜不愧是户部尚书之子,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本事连自己都望尘莫及,乔弈绯嫣然一笑,揶揄道:“多谢表哥。”

    宋澜意味深长道:“这一声表哥我可担不起。”

    说完,他示意乔弈绯和他一起来到宋夫人面前,神色自然,“这是乔弈绯姑娘,还请母亲看顾一二。”

    宋夫人慈眉善目,温和秀雅,虽贵为尚书夫人,却全然没有许多官家夫人的趾高气扬和不可一世,见乔弈绯眉目如画,明艳灵动,并不似传闻中那样庸俗不堪,当即笑着应允,“好,乔姑娘,坐到我身边来。”

    乔弈绯的出色引起了不少夫人的兴趣,纷纷向宋夫人打听她的身份,宋夫人坦然介绍,“这是我表侄女,来,绯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兵部左侍郎府上的朱夫人。”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的乔弈绯没有丝毫拘谨,反落落大方,游刃有余,不少夫人见她仪态大方,容貌出众,如出水芙蓉,便暗中向宋夫人打听她可有婚配,宋夫人却只笑不语。

    这一幕,让韶华郡主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据她所知,宋澜和秦湛走得很近,莫非这又是秦湛的意思?

    若无秦湛授意,身份低贱的乔弈绯如何能在众高官命妇云集的场合出入?

    秦湛啊秦湛,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桌上再精美的菜肴也激不起韶华郡主的胃口,她嘴角含着一抹冷笑,这些对乔弈绯动了心思的夫人们,若是知道她不过是退过婚的商家女,一个个必定作鸟兽散。

    现在有多热情,届时就有多厌恶,韶华郡主唇边冷意加深,就看看乔弈绯这副贵女的假面具还能伪装多久?

    女宾们在内院不平静,前院的男宾们更不平静,正在觥筹交错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通报,“恩国公到。”

    恩国公?许多人心生疑惑,谁不知道恩国公是太子的舅舅?定国公寿宴不可能给他送帖子,他来干什么?

    秦淳皱了皱眉,微侧身体,附在二皇兄耳边小声道:“只怕是听说你来贺寿,他坐不住了,终日上蹿下跳,惹得人烦。”

    秦湛波澜不惊地持着酒杯,淡然道:“那就如他所愿。”

    很快,恩国公就到了正厅,老远就拱手作揖,“定国公爷大喜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是来贺寿的,头发花白的定国公虽意外,但还是热情道:“恩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恩国公吩咐下人把贺礼抬上来,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恩国公客气了,请上座。”

    恩国公的底细,定国公一清二楚,祖上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因生了个容貌出挑的女儿,被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看中,纳入府中。

    后来皇上登基,章家女诞下皇长子,一路开挂晋升为一品贵妃,作为贵妃娘家的章家也鸡犬升天,秦洵被册封为太子之后,章安柱被晋升为恩国公,虽只是二等国公,但也跻身勋贵的行列了。

    章家发迹之后,觉得祖上曾操卑贱行业令人不齿,便百般掩饰,往自己脸上贴金,说章家是书香门第,祖上读书人辈出,别人忌惮其权势,也不敢揭穿,所以旁人对其底细知之甚少。

    恩国公头脑活络,极善钻营,也善于笼络人心,秦洵能登上太子之位,他功不可没,所以秦洵对他极为仰仗,也极为看重,视为心腹。

    朝堂上除了旗帜鲜明的人,还有为数不少的中间派,这些人见恩国公不请自来,本能地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一方是太子的舅舅,一方是皇嫡子的外祖父,当年皇长子和皇嫡子太子之争的激烈程度,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所以,恩国公到来之后,正厅的气氛便有些微妙的诡异,似乎不再纯粹是六十寿宴,反而多了几分派系争斗的紧张和激烈。

    宋尚书是二品大员,也在正厅落座,恩国公见他也在,眼底划过一道阴郁的暗芒。

    那日他将宋澜和乔弈绯走得很近的事透露给宋尚书,本意是离间二人关系,让乔弈绯失去靠山,却不想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内侄儿冯子唐竟然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进了大牢?

    这对如火如荼的恩国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更让他恼火的是,他向五城兵马司施压,要求他们立即放人,却遭到了拒绝。

    五城兵马司的理由是冯子唐光天化日之下,砸店伤人,影响极坏,如不严惩,难平众怒。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外人也就罢了,居然来糊弄他这个太子的舅舅?

    他恼羞成怒,立即派人去查,竟然查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袁千里是宋澜的远房表哥,顿时明白过来,这件事一定是宋澜在暗中使坏,否则,区区五城兵马司怎么敢不放人?

    趁着众人向定国公祝酒的空隙,恩国公借故端着酒到宋尚书身边,意味深长道:“宋大人,令郎果然厉害,这手都伸到五城兵马司去了?”

    宋尚书皱眉,“恩国公何出此言?”

    冯子唐现在还关在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恩国公倒不是担心冯子唐受不受委屈的事,而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区区六品小官,如果说背后没人,又怎么敢不给他恩国公的面子?

    恩国公哂笑,“宋大人不知吗?”

    宋尚书摇摇头,“还请恩国公赐教。”

    恩国公转为冷笑,压低了嗓音阴阳怪气道:“宋大人何须揣着明白装糊涂?令郎刚才说不是那个姓乔的丫头是他表妹吗?恐怕现在正和令正亲如一家呢,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要喝令郎的喜酒了。”

    定国公府的消息,只要不是机密,恩国公这样八面玲珑的人都能打听到,他一直密切关注定国公寿宴的消息,所以才能及时赶来。

    本来恩国公是决计不愿和宋尚书这样的实权派交恶的,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恼火了,放眼京城,还有他恩国公捞不出来的人?

    他甚至怀疑,此事就是宋尚书在背后主使的,是以对宋尚书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

    “恩国公误会了。”宋尚书自然也不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人物,随口敷衍道:“贱内不过是见那丫头有股子机灵劲,多说了几句罢了。”

    “宋大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商家女鬼主意多着呢,现在连令正都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可见手段了得,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否则将来悔之晚矣。”恩国公语重心长道。

    宋尚书内心对恩国公这副长舌妇的嘴脸十分鄙夷,正义凛然地打着为自己好的幌子,以为别人看不穿他那一肚子弯弯绕,不冷不热道:“多谢恩国公好意。”

    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恩国公心底暗骂,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识抬举,等到宋家变成了京城的笑话,他连哭都来不及。

    恩国公恶毒的想着,他今天来定国公府,自然不是真的为那个老不死的贺什么寿?

    虽然秦洵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但定国公居然还不死心,借着六十大寿的由头大宴宾客,乘机拉拢人心,恩国公本来是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定国公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了。

    但没想到,二皇子秦湛居然一反常态地来给定国公贺寿,这两人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突然又开始和解了?

    这二人的联手让逐渐稳固的太子地位重新变得危险起来,所以恩国公决定亲自来定国公府走一遭,一为试探,二为示威。

    在定国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一番,也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好好看看,大夏的天下将来是太子的,他作为太子的亲舅舅,不但晋升一品国公指日可待,而且章家会成为真正的鼎盛门阀。

    只要是聪明人,就不应该把自己的仕途和家族的命运寄托在已经日薄西山的定国公身上了。

    所以,恩国公反客为主,满脸笑容,拉着不少要员亲亲热热喝酒,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他的主场?

    定国公见状气得不轻,碍于身份,又不能公然指责,好端端的六十寿宴,好不容易外孙秦湛肯来赴宴,且送了一尊极顺他心意的寿山石,让他心花怒放,没想到就被这个居心叵测的恩国公给搅和了,偏偏还发作不得,憋得脸色发青。

    秦淳反感道:“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秦湛面不改色,“去把乔弈绯叫来。”

    秦淳会意,随即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冲一名侍从招了招手,随后对着那侍从耳语几句,那侍从立即领命而去。

    恩国公很快就在正厅找到了当家作主的感觉,在席面间穿来穿去,一会儿招呼这个多吃点,一会儿招呼那个多喝点,不要客气,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挑衅味十足。

    正厅全是位高权重之人,还有不少只效忠于皇上的纯臣,这些人最惨,既不能开罪定国公,也不能开罪恩国公,夹在两尊大神中间极不是滋味,搞得一顿寿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十分尴尬,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喜气洋洋,谈笑风生。

    秦淳来到定国公身边,望着花蝴蝶一样在客人中穿梭的恩国公,轻声道:“外祖父,你别着急,我找人收拾他。”

    定国公摆摆手,“罢了,章安柱这副小人做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他是来贺寿的,占着理,忍一忍算了,若是传到宫里去,又要给你们母后添麻烦了。”

    秦淳神秘一笑,“外祖父,你误会了,我没打算打他,不过,他既然敢鸠占鹊巢到定国公府,本宫定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定国公满腹疑云,“你要做什么?”

    “不急。”秦淳轻笑,“人很快就来了,先让他得意一阵子,你等着看就行,就当看跳梁小丑表演了。”

    恩国公游刃有余,瞥见定国公虽然脸都憋绿了,却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越想越痛快,得意地望了一眼宋尚书的方向,意思很明显,定国公已经靠不住了。

    谁知,宋尚书正看别的方向,根本没望这边看,让恩国公觉得很扫兴,如此愚昧无知的人,等太子登基了,第一个让他致仕回老家去。

    恩国公端着酒杯到走到秦湛身边,笑容满面,“这不是铖王殿下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是稀客,我敬殿下一杯!”

    谁知,秦湛看也不看他,视若无睹,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众目睽睽之下,恩国公脸色阴沉下来,“殿下莫非是看不起我?”

    秦湛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是。”

    正厅蓦然鸦雀无声,满堂静寂,恩国公脑子轰然一响,四面八方嘲讽的视线扑面而来,让他尴尬至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一双眼睛立时变得阴鸷如枭。

    自被封为恩国公之后,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人物,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当众下脸子过?

    秦淳冷笑,自作孽不可活,飘飘然太久了,居然跑到二皇兄面前去自取屈辱,不是找死是什么?

    恩国公正下不了台的时候,一刚刚和他喝得欢快的官员过来转圜气氛,故作不知拉着他道:“恩国公爷,我们继续喝。”

    找到台阶下的恩国公恼羞成怒,变本加厉地反客为主,反正除了秦湛和定国公自己的人之外,也没人敢公然不给他脸面。

    况且,他崇尚一个道理,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他要把定国公府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以报刚才被秦湛羞辱之仇。

    不快很快就过去了,恩国公重新找回了颜面,继续春风得意地招呼客人喝酒,众人也心照不宣地不提刚才的事情,硬着头皮继续喝酒。

    就在定国公为章安柱的厚颜无耻气得头晕的时候,一极美的少女满面春风入内,见了恩国公就行跪拜大礼,嗓音清越甜美,“民女乔弈绯拜见定国公爷,恭祝国公爷六十大寿,祝国公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福寿绵长,时盛世昌。”

    什么情况?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一头雾水,这突然出现的美貌少女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来给定国公爷祝寿?

    要命的是,她拜的人是恩国公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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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王妃是首富介绍:
上一世,宁城富商乔家大小姐乔弈绯至死才知祖父好心收养的孤女竟是一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乔家被害家破人亡,万贯家财落入她人之手,她也死于非命。
好在翻盘了,这一世,乔弈绯手撕白莲花表姐和伪君子未婚夫,对男人没兴趣,唯一的兴趣就是赚钱,以天赋财商坐拥金山银山,偏偏遇到了一位人间绝色的美男,这下是要还是不要呢?乔弈绯表示很为难。
小剧场:
表姐(委屈巴巴):绯妹妹,你误会我了。
乔弈绯:是吗?
未婚夫(深情款款):绯儿,我对你一片痴心。
乔弈绯:真的?
某王爷(面无表情):绯绯。
乔弈绯(笑容满面):我来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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