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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三     窥神txt下载     窥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琤响还在继续。

    快要炸掉脑袋的疼痛褪去了,杨宣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陈绽,他先是唤了声阿绽,然后伸手搭上了陈绽的肩膀。

    须臾间,掌心下的人渐渐消散,从指间到肩膀,从脚趾到细腰,从脖子到头发,杨宣跟着彻底清醒了过来,灰蒙蒙的眼神恢复了神采。

    他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自个儿身边,对上了一双也是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睛。

    杨宣不由分说,猛地抱住陈绽。

    像小孩死死抱住陈绽那般抱住陈绽。

    他能求有所应,得遇命中注定,互诉衷肠,是他之幸。若最终能白头偕老,过往种种,数十载苦楚,他全部一一释怀,不再记恨半分。

    陈绽回抱住杨宣,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杨宣回道:“我看见了你。”

    其他的,过去的,都不重要了,他只看见了她,他的未来也只有她。

    陈绽笑道:“我也看见你了。”

    劫后余生之下,四目相对,杨宣心中万分动容,情感如滔天巨浪席卷而来,他松开陈绽,捧住陈绽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陈绽挑眉,趁杨宣不注意,反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又在杨宣堪堪要撤离之际,伸手绕到杨宣身后,压住杨宣的后脑勺,将杨宣压了回来,踮脚狠狠吻了上去。

    哪怕是中了幻觉,他也不能抛下她,咬的这一口,就当做惩罚好了。

    杨宣吻得青涩,快要被爱意撑破的心脏,随着陈绽的主导而疯狂跳跃,这一刻,他只能听到自个儿的心跳声,如节奏最快的鼓点,牢牢牵扯住他所有的思维,几近将他吞噬殆尽。

    压在后脑勺上的手,慢慢往下滑动,轻抚上后脖颈,杨宣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下一秒,手指轻点着掠过脖子,袭上喉结,顺着喉结继续攻城夺地,解开第一颗扣子,第二颗扣子,解第三颗扣子时,手被抓住了。

    杨宣吞了一口口水,微微推开陈绽,哑着嗓子道:“阿绽,不可以。”

    陈绽仰着头反问,“为什么?”

    杨宣没说话,视线扫了一眼洞室。

    陈绽轻笑出声,眸子里是足以燎原的星火,她挣脱开杨宣的手,继续解扣子,还没解开,再次被杨宣抓住,这次,杨宣使了力。

    陈绽没能得偿所愿,悻悻然放手。

    算了,这副身体早晚是她的,胸口上的月牙她也早晚咬得到,现下确实没必要。

    陈绽替杨宣扣好扣子,依依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杨宣顺势牵住她的手,笑道;“我们休息一下吧,去洞口,里面不安全。”

    陈绽回道:“我正好来口可乐。”

    谢致不在,他们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也不知道他们掉下来之后过了多少时辰,只能累了休息,饿了吃东西,渴了喝水。

    途经掉落在地的枪时,陈绽拾起递给杨宣,杨宣平静接过,插回腰间,刚刚差点开枪自杀的灵魂已经远离他而去,估计也不会再出现了。

    两人择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面对面坐下,一人注意洞内,一人注意洞外。石洞里空气虽湿润,但不至于潮湿,也无风,所以不冷,无需生火暖身。

    陈绽从背包里掏出可乐,呲啦一声打开,仰头喝了一口,递给杨宣,“给你。”

    她现在后悔了,后悔没让杨宣带两瓶了。

    对她而言,这种时候还能喝上一口可乐,无异于濒临死亡的人得到了仙灵甘露。

    杨宣浅抿了一口,立马还给陈绽,开口说道:“如果没在幻觉里见到你,我就用这把枪自杀了,等你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陈绽小口小口地喝可乐,闻言回道:“我现在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杨宣笑笑,问道:“那救命恩人想吃什么?我拿给你。”

    陈绽摇摇头,有可乐就行了。

    随即说道:“我在幻觉里看到了我父母,爷爷奶奶,他们全部活得好好的,在跟六岁的我玩,都是一些幸福的片段。六岁之前的日子,也是我心里最想回去的日子。所以我在想,幻境里的场景是不是跟心中所想有关?”

    杨宣细思片刻,回道:“或者说,跟人心有关。”

    陈绽反问道:“人心?”

    杨宣点点头,“人会有心之所向,心之所惧,心之所苦,心之所恨,心之所爱等等七情六欲。你看到的是心之所向,我看到的是心之所苦。”

    陈绽偏头看向洞室里,不解道:“这洞室看着跟其他洞室没有任何区别,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照这样说来,洞室既然会迷惑人心,那这石洞肯定也跟人心有关,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地底下?怎么出现的?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会跟人心有关?

    杨宣脑子转得飞快,试着分析道:“可能跟中毒差不多,需要时间的累积才能爆发,”又开玩笑道:“也有可能是凑集几个洞室,就送一次中奖。”

    陈绽回了一句,“中你个大头鬼啦,你给我好好说。”

    杨宣回道:“没法好好说,这石洞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完全分析不出。”

    脑力也是需要体力支撑的,既然分析不出来,那就别白白耗费体力。

    杨宣拉开背包拉链,拿出面包,撕开包装袋,揪下一小块递到陈绽嘴边,陈绽没接,还想再喝一口可乐,杨宣按住陈绽的手,把面包又往前递了递,陈绽只好张嘴吃下。

    杨宣说道:“等你饿的时候再吃东西,吃多少都补不回体力了。”

    而且他们带的食物有限,若真到了饿虎扑食的那一刻才吃东西,他们活活饿死的机率更大。

    待面包吃完,可乐见底,两人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杨宣背上背包,率先起身。陈绽用可乐瓶做记号,靠着壁垒放好,跟着背上背包起身。

    结果两人刚走没几步,陈绽忽然听到一道轻微的琤响,她脚下一顿,担心杨宣会出声扰了她,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凝神细听。

    琤响还在继续。

    一道接着一道,总共三道琤响,每一道琤响持续七八秒钟,断断续续的,有点像许久没有上油的机器重新被启动的卡顿感。

    陈绽辨别出声音的方向,拽住杨宣的手,轻声说道:“跟我来。”

    七绕八弯穿过条条石头路,两人回到了一处之前走过的地方——

    原本布满整面黑色线条与瘤子的石壁上,竟然出现了三道门,颜色各异,显得既突兀又诡异。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生八苦,七情六欲,三灾九难十劫。

    三道巨石门屹立在陈绽杨宣面前,左右两侧均有圆体石柱,挤挤攘攘嵌着凸出来的青铜面具,泛着幽幽冷光,尺寸大概跟成年人的手掌差不多。杨宣上前几步,细看之下,才发现每一个面具都是一张人脸,表情迥异,宛如一个个鲜活灵动的灵魂被困在这儿,道尽人生八苦,七情六欲,三灾九难十劫。

    杨宣跟其中一个人脸面具对视了几秒钟,心头忽然涌上一丝恐慌,胃里反射性的想吐。人脸面具太过真实了,他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对视,甚至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一股强烈的情绪,不想死却又只能面对死亡的绝望。

    杨宣匆匆移开视线,听到陈绽说道:“如果这人脸不是一体的,我都怀疑是直接把脸皮撕下来贴在青铜面具上了。”

    说完,走到杨宣身边。

    杨宣正在观察距离他最近,从左往右数的第一道石门。整扇石门上绘有异常繁复的彩色图腾,杨宣看不出个所以然,记忆里也找不到跟图腾相关的资料,只看出来分散在石门四个角,以及正中间以朱砂红为主的图案是图腾的主体。再看颜色鲜艳的程度,这图腾出炉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几天,但这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算是韩子志画的,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更别说,韩子志画得可能性微乎其微。

    杨宣问道:“你看得出来有什么含义吗?”

    陈绽回道:“你让一下。”

    杨宣依言让开,陈绽正面对着图腾,看了几分钟,闭上眼睛,试着在脑海里去繁就简,返璞归真,用最简单的线条把图腾的主体描一遍——

    陈绽忽然觉得石门四个角的图案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睁开眼睛,同杨宣说道:“火焰,是火焰。”

    杨宣抬头看向石门右上角,这些跟抱团扭曲的蛇虫鼠蚁无异的图案是火焰?

    陈绽解释道:“绘画虽然有各种表现方式,例如抽象的,写实的,简笔的,在这之上每个画家又会在画里揉进自己独特的见解,或者习惯,但万变不离其宗,不会违背自然状态,就像火焰燃烧的时候,火苗一定是往上窜的,”陈绽手里的毛笔刀抵上石门右上角,从下往上,沿着图案描绘,继续说道:“你看这些线条,每一笔的着力点都在下面,然后往上走,下松上收,是画火焰的一种常态,火焰也经常出现在图腾上,再加上这颜色,应该没错。”

    语毕刀收,四团火焰仿佛活了过来。

    每一团火焰都在石门上翻涌着,想要挣扎出被限制的角落,吞噬掉什么。

    杨宣视线下移,火焰想要吞噬的会是中间的图案吗?

    陈绽想的是另一种可能性,说道:“它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火焰占主导,”见杨宣面露疑惑,解释道:“在我们的第一认知里,火具有摧毁力,所以看到火,第一个想的会是火烧了什么。但在绘画的时候,特别是这种讲究的图腾,占据主导的部分一定会位于视觉中心点,不会被喧宾夺主。换而言之,如果这图腾想要表达的是火焰吞噬掉了什么,就应该跟中间的图案换个位置,火焰位于中间才能蔓延至四面八方,吞噬掉一切。”

    而不是画在角落里,四个方向被封了两个方向。

    陈绽继续说道:“所以我猜,中间的图案应该是某种器皿装着燃料。”

    杨宣诧异道:“燃料?”

    陈绽笑道:“跟柴火一个意思,柴火放的越多,火焰烧得越旺。”

    可惜中间的图案繁复如天上的星,陈绽绞尽脑汁都摸不透它的真面目。

    两人转而去研究第二道石门。

    石门上同样绘有整面图腾,但繁复程度比第一道石门减了三四分,一眼扫过去,

    可以清晰看见主要内容被切割成了两部分,呈对角线位于右上角跟左下角。右上角主颜色为深黑色,占据了石门的四分之二,左下角参杂了些许彩色,有点像穿着各色衣服的小人,形态各异,占据了石门的四分之一。

    两者之间有一条斜着的河流,杨宣凑近了看,黑色之中隐隐透有其他内容,有点像浑浊不堪的水下张牙舞爪地长着水草,朝着右上角而去。

    陈绽的重点放在右上角。

    她总觉得那些图案格外熟悉,是她生活中常见之物,长方形,上有一个盖状的凸起,两头一样宽,只是因为图案是平面的,像的东西太多,她一时想不起来。

    还是杨宣提了一嘴,“是不是棺材?”

    还真是棺材!

    陈绽看着右上角堆满的棺材,为什么会画这么多棺材!?

    棺材代表了什么?

    死亡吗?

    那黑色之上,棺材之下,一层一层叠上去的暗红色呢?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血。

    数不清的棺材堆在一起,渗透出一滩又一滩的血迹,究竟有什么含义?

    两人蹲下身,细看左下角的内容,确定是小人无误,只不过说是小人,其实也有手掌大小,画得栩栩如生,有的扭曲着身体,倒在地上,有的跪地磕头,有的仰头在祈祷着什么……还有,手里举着刀剑,拿着石头,面带愤怒的小人。

    陈绽咦了一声,说道:“这些人全都朝上,对着棺材的。”

    杨宣说道:“丧葬祭祀仪式?底下这些人在祭奠死后被装进棺材里的亲人?”

    陈绽回道:“像是像,但是……”陈绽聚光对准其中一个愤怒的小人,“参加祭祀的表情应该是虔诚的,悲哀的也行,你看这个人,不仅表情愤怒,手里的石头还抛了出去。”

    顺着抛物线看过去,石头落进了那道斜着的河流里,还有一些刀剑也在其中,刀尖剑尖全部对准棺材,除此之外,河面上还探出了无数条触手样的东西,方向同样一致朝向棺材,甚至最长的几根已经挨到了棺材底,不知道是要捅破棺材,还是要把棺材拉下来?抑或者是顶住棺材,以免棺材掉下来?

    两人沉思片刻,杨宣忽然说道:“有没有可能,这些画需要连起来看?”

    不止画,很多事也一样,单看某个片段,或者某句话,不得其要领,需要将明面上暗地里的所有环节串联上,才能揭开最后的真相。

    陈绽回道:“那就看看第三扇门。”

    两人起身,走到第三扇门前。

第一百九十五章 若真的有眼睛,会是谁的眼睛?

    奇怪的是,第三扇石门上别说图腾了,连一笔一划都没有,陈绽这才看清,巨石门原本的颜色有点像人死了多日之后的那种灰白色,上面也没有任何刮痕,光溜溜的,跟新打磨出来似的,石柱上的人脸面具看着到是一个不少。

    这条石头路窄,陈绽退了三步就背靠另一面石壁了,勉强将两幅图腾尽收眼里,她来来回回地看,看了半响,也没看出两幅图腾有何关联,既没有相同的元素,也没有一笔是连接在一起的。

    陈绽下了定论,“这图腾是独立的,看不出新东西了,”末了,又补充道:“石门我估计也是独立的。”

    两两不挨边,相互不牵扯。

    杨宣更没看出个所以然,闻言嗯了一声,转了注意力。他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巨石门,找找机关,还没挨上,手臂忽然被陈绽抓住了。

    他扭头看向陈绽,陈绽冲他摇摇头。

    巨石门出现的诡异,人脸面具跟图腾也不遑多让的阴森,门一旦打开,活脱脱一个吃人的怪物,若以身犯险,说不定轻则九死一生,重则扒皮抽骨。

    杨宣笑道:“要不我们一起?”

    他了解陈绽,知晓陈绽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对于他而言,那些惯常说的,空洞无用的安慰话,是在辱陈绽,所以他不愿意说,直接问陈绽要不要一起。

    陈绽松开手,挑眉痛快道:“好啊。”

    她不愿意杨宣独自以身犯险,又心知肚明不管一线生机下暗藏了何种可能性,他们都必须去争一争,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同时一脚迈进鬼门关。

    杨宣抬头看了一眼,巨石门的顶几乎跟石壁齐平,想要找机关,只能找他们够得着的地方,而且巨石门有三人宽,他跟陈绽正好左右各自一边。

    杨宣指了一下第一道巨石门,“从它开始吧。”

    陈绽点了点头。

    她听着自个儿如雷的心跳声,伸出右手贴上巨石门的瞬间,抖了一下,攥着毛笔刀的左手,掌心起了一层薄汗,她抑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

    杨宣轻声数道:“一,二……三。”

    什么事都没发生。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松了口气。

    至少巨石门可以碰,他们安全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看能否找到机关了。

    陈绽顺着巨石门往下,一寸一寸摸过,觉着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就按上两按,结果一路摩擦到手指微微发热,都没有任何发现,再试着去扭石柱上的人脸面具,也掰不动,包括往下按跟往上拉。

    陈绽收回视线,看向壁画,莫非机关跟壁画有关?

    或者,巨石门根本打不开,没有机关?

    正想着,突然听到杨宣喊她阿绽,声音里隐隐带着一股压抑的喜悦,陈绽心头猛地一震,抱着希望问道:“是不是找到了?”

    杨宣在巨石门跟石柱的连接处摸到了一条缝隙,长度约一虎口,宽度估摸着容得下两根手指,杨宣毫不犹豫探了进去,摸到了一个圆形凸起的东西,触感跟人脸面具相似,应当也是青铜物。

    杨宣没回话,一边看着陈绽点点头,一边将圆形凸起的东西往下按,一按,顿时喜上眉梢,这东西按得动!杨宣手指用上力,指腹挨着缝隙边缘,硌出了一道印子,一鼓作气将圆形东西彻底按了下去。

    一秒钟后,响起了“叮”的一声。

    陈绽一步跨到杨宣身边,同杨宣一起找声音来源,两束强光在巨石门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了巨石门的横梁上——

    陈绽看得清切,横梁上弹出了一块木板,木板之上立着一个长方形木盒子,因角度问题,盒子看着很小,全身漆黑,无任何雕刻与装饰品,朝外的那一面是空的,黑黝黝的,陈绽盯着看了片刻,莫名觉得里面可能藏着一只眼睛,居高临下的在审视她跟杨宣。

    若真的有眼睛,会是谁的眼睛?

    陈绽蓦地想到那句话,神像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

    她甩了甩脑袋,问杨宣,“有什么想法没?”

    一时半会儿,杨宣理不出头绪,只能说一说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空盒子,可以放东西。”

    陈绽嘀咕了一遍,“放东西?”

    他们一路走来,遭遇了那么多离奇的事,总不至于到了这儿,面对未知的石洞,惊悚诡异的壁画,与神秘莫测的巨石门时,突然回归正常,放一瓶可乐,一包纸巾进去吧?剩下的,就只有一样东西符合了。

    神像,他们带来的,闭上眼睛的白脸侍女神像。

    当下这个氛围,也挺适合供奉神像的。

    陈绽卸了右肩的背包带,将背包划到身前,拉开拉链,伸手直接往最底下钻,杨宣看在眼里,瞬间了然,复又抬头看了看石壁,整面凸出来的石头发挥了作用,遂说道:“等会我绑着绳索爬上去,你在下面接应我。”

    此时没有危险,不代表下一秒钟,下一分钟,下一个小时也没有危险,所以他们必须一人干活,另一个人时刻保持警惕。

    陈绽回道:“你会攀岩吗?”

    随即掏出神像,撕掉外层包装纸,递给杨宣,再拿出绳索,重新背好背包。

    杨宣张开双手,瞟了一眼自个儿的腰,示意陈绽给他绑绳索,“我拿过第一名。”

    陈绽调侃道:“看不出来啊。”

    手上却利索地替杨宣绑好了绳索,还用力扯了几下,确保杨宣攀爬到一半,绳索不会突然松开,最后再瞄准一块最大最稳的石头,甩绳死死绕住,一切准备就绪。

    陈绽叮嘱道:“放不放的进去不勉强,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单从这么高的石壁上摔下来,都会百分之百当场嗝屁。

    杨宣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陈绽的头发,“放心吧。”

    他将神像别在腰间,敛下种种思绪,当成一次普通的攀岩,身手敏捷,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同陈绽有了一段距离,陈绽视线跟着杨宣,随着杨宣而动,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细小动静。

    一个小时过去,杨宣距离横梁仅剩三分之一的距离,但他体力逐渐不支,头发衣服均被汗水浸湿,牢牢抓住石头的手几乎没了知觉,手心里还有被尖石戳破的伤口,全程弯曲使力的大腿都不像自个儿的腿了,抖成了筛子。

    他喘着粗气,停了下来稍做休息。

    陈绽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嘴上却激励道:“能不能摆脱林先生这个外号就看这一次了!”

    杨宣低头看了一眼陈绽,露出来一个笑,咬牙继续往上攀爬,又半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距离木盒子一个身子远,他抽出神像,绷直手臂,努力用手指将神像送进木盒子里,送到第五次,成功了。

    闭着眼睛的白脸侍女神像端端正正地立在木盒子里,竟跟木盒子融为了一体,仿佛神像原本放置的位置就应该是这儿,而不是陈家,或者大汖村。

    陈绽喊了一声,“快下来!”

    杨宣回神,立即缩回手,拽着绳索,脚蹬石壁,一下一下往下滑,滑到一半,骤然间听到一声巨响,吓到脚一滑,全身抖了一下,险些直接坠落下去。

    紧接着,他听到了陈绽的声音,“打开了!巨石门打开了!”

    陈绽看着巨石门像久没有上油的发条,一顿一顿地往上升,与地面之间露出了一道缺口,缺口越来越高,陈绽不禁想,第一道巨石门后面,究竟会有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杨宣恐生变故,快步走到陈绽身边。

    杨宣安全落了地,快速收回绳索,整理好递给陈绽,陈绽刚放回背包里,巨石门就哐的一声停了下来,震裂了石壁上的石头。

    原本照在巨石门上的两束灯光,破开一片黑暗,照进了一间密室里。

    杨宣转灯自左侧探过去,掠过一根根青铜柱,两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立在石壁前,因着距离,暂时看不清青铜柱的样式,灯光再往右移,忽然扫到密室中间矗着一棵树,树干粗壮,比大汖村前那棵大槐树还要粗上数倍,重重叠叠的树枝朝两边展开,往下垂吊着,不见一片树叶,像被重物压弯的老妪的腰。

    杨宣疑道:“怎么会有一棵树?”

    石洞里明明无土无水无阳光。

    陈绽的视线随着灯光往上移,一时之间,竟看不到树冠,这树到底有多高?

    她扬了扬下巴,说道:“进去看看。”

    杨宣点点头,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走在陈绽前面。

    脚下依旧是石头,入眼的依旧也是石壁,杨宣目测了一下,密室大概有一个足球场大,以巨石门那道石壁为横线,接上两端,呈半圆形状。

    除了青铜柱与这棵树,再无其他物什。

    陈绽直接抬头往上看,强光之中,照出了一个被树枝完全覆盖掉的石顶,宛若一张树枝织就的网,连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里都塞满了。

    陈绽只看了几眼,就感觉自己如同这石顶似的,快要憋死了,赶紧移开视线。

    敢情这树是跟石顶长在一块儿?

    那这树究竟是从下往上长的,还是从上往下长的?

    陈绽转而去看树冠,这一看,浑身一个哆嗦,僵在了原地——

    石头上的浮雕,石壁上的画,居然……居然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

    真的有长满了黑色瘤子的树!

    甚至一眼看过去,会出现瘤子上长着树冠的错觉。

    陈绽忍着惊悚,转着圈细细观察瘤子。

    只是树冠触顶,强光的照明度减弱了许多,她看来看去,只看到了每个瘤子周遭有一圈微弱的光,透明如黑纱,约莫一个指节宽。

    这些光是什么?保护瘤子不被破坏?

    至于瘤子,根本勘不破真面目,黑漆漆的一团,看着跟浮雕壁画上的并无二异。

    她出声喊道:“杨……”

    令陈绽始料未及的是,贴着杨字的尾音,竟响起了一道回声,回声尖细,连绵不断,持续了五六秒钟才收声。

    杨宣也听见了回声,错愕地回头看向陈绽。

    若这密室真的是密室,会出现回声不奇怪,可那道巨石门并未落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回声?他们掉进石洞里这么久,经历过那么多洞室,没有一个出现过回声。

    杨宣恐生变故,快步走到陈绽身边。

    陈绽故意咳嗽了两声,很快,贴着尾音,又响起两道回声,跟自带混音音响似的。

    看来这回声是千真万确的了。

    但现下,这些瘤子的危险程度比回声高多了,他们暂时顾不上回声。

    陈绽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示意杨宣去看树冠,杨宣一进密室就在打量环境,还没往上看过,被陈绽这么一指,立即抬头看过去。

    纵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被满树冠的瘤子惊到了。

    陈绽用气音说道:“估计只有……”然而回声还是跟着一个字一个字冒了出来,她索性恢复了正常音量,“爬上去才能看清是什么了,”话音刚落,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出口会不会就在这顶上?”

    跟她看过的小说,影视剧一样,主角团们在生死无路的情况下,逃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里面或有参天大树,或有垂落在地的藤蔓,或有高及触顶的坚硬器物,然后主角团们顺其自然的逃生成功。

    不管这个机率有多大,他们都要试上一试。

    杨宣回道:“我爬上去看看。”

    说完,就准备掏绳索。

    陈绽压住杨宣的手,没好气道:“你想累死自己?我来。”

    杨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绽指的是他刚刚爬了石壁放神像的事。

    陈绽不说,他还真没顾得上去想现在仍然发麻胀痛的身体。

    杨宣没逞英雄,听了陈绽的话,让陈绽上。

    万一他逞英雄失败,从树上摔下来,或者被瘤子攻击受了伤,反而会拖累陈绽。

    杨宣想细细叮嘱一番,但碍于回声,长话短说道:“看清了就下来,千万别碰,注意安全。”

    至于之后要怎么做,下来再好好商量。

    陈绽回道:“爬个树而已,又不是去送死。”

    言下之意,让杨宣别这么担心。

    爬个树……而已?

    杨宣仰头看了一眼树,心里一时千头万绪,只好安慰自己。

    他们进来有几分钟了,什么事都没发生,瘤子也没有要掉下来的迹象,且不管是浮雕还是壁画,都没出现瘤子掉落在地的画面,单就目前情况而言,的确跟爬树没什么区别。

    行吧,只要陈绽不碰瘤子,爬个树而已就爬个树而已。

    杨宣说道:“我帮你系绳子。”

    拉链还没拉开,就听到陈绽回道:“不用,树枝太长了,把头灯给我吧。”

    杨宣瞬间懂了陈绽的意思。

    普通石头能有多长?再往外凸,也凸不到哪里去,更别说还有半截嵌成了石壁,所以不会缠住绳索,哪怕缠住了,一绕就脱离了。树枝就不一样了,最短的那一根,看着都长过杨宣,且如此密集,一个不注意,极容易缠住绳索,反让绳索成为阻力,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夺命绳——

    一旦缠上,不管发生任何意外,陈绽都会犹如被蛛网困住的虫子,脱不了身。

    陈绽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戴上头灯,直接走到树下,瞄准一根粗壮树枝就伸手去抓,结果手指竟直直穿透了树枝,落了个空。

    她又换了个手,另择了一根树枝去抓,仍然直直穿透了树枝,落了个空。

    杨宣从背后看过去,看不到陈绽的表情,只看到陈绽抓了两次树枝都没抓住,他担心陈绽心有惧怕,遂问道:“怎么了?是不是……”

    未说完的话,在看到陈绽转过身之后的表情,戛然而止。

    陈绽喃喃开口道:“这树,是虚幻的,爬不了。”

    杨宣还没消化掉这个信息,猛然间想起青铜柱,那青铜柱呢?也是虚幻的吗?

    他扭头看过去,视线落在青铜柱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像是活的。

    杨宣觉得这密室犹如平静海面下的深海,甚至更胜一筹,深海里至少有鱼游来游去,还有颜色鲜艳的水母珊瑚,不会处处死气沉沉,不会处处皆为虚幻。更遑论,当脚踏实地时心生的畏惧,超越了双脚悬空于水中漂浮的畏惧时,本身就是一种更沉重的心理折磨。

    杨宣同陈绽走到青铜柱前,看清了青铜柱的全貌。

    青铜柱高及杨宣胸膛,一根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正方形柱子托着一朵绽开的花,目测直径为一米,花瓣上圆下尖,形如倒过来的水滴,重重叠叠簇拥着拳头大的花蕊。杨宣再凑近了些,灯光聚焦在花蕊上,他发现花蕊中间居然是空的,像不小心掉了一根吸管进去,可惜口子仅一个指甲大小,只能看见里面边缘处微微泛着暗红,不是青铜原本的颜色。

    陈绽母亲是喜花的人,种了一园子的花,陈绽从小看到大,识得数十种,但眼下这朵,她实在认不出来。

    陈绽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杨宣摇摇头。

    他没见过花蕊中间是空心的花。

    他想着快刀斩乱麻,直接伸手点了一下花瓣,触感返回至指尖上,确定了青铜柱乃真实存在的,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想,那接下来可以做什么?

    只能找机关了,以及……

    杨宣开口说道:“这密室需要神像才能打开,可能会有神像的信息,找找看。”

    他数过,青铜柱总共有十五根,看花瓣下面方柱露出来的部分,方柱直径绝对不低于一米五,四面都雕有凸出花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布满方柱。就算每根只摸三分钟,都要耗时二十五分钟。

    他们正好位于青铜柱c位,陈绽扬扬下巴,“我从它开始,你从旁边开始,再往两头走。”

    杨宣应声道:“行。”

    转而去看另一根青铜柱。

    陈绽蹲下身,细看方柱上雕刻的花纹,她以为会是长着瘤子的树,结果不是,最先入目的是几根细长的东西,约莫小拇指粗细,往外凸出一寸,光光滑滑的,没再另刻纹路,顺着往上,在方柱中间部分,陈绽看到了几缕烟雾,袅袅绕在几朵祥云之中。

    莫非是香?

    陈绽立即去看方柱底部,果然雕刻着一个香炉,是最常见的样式,也往外凸出了一寸,但奇怪的是,香炉不是好端端立着的,而是横倒着的,像被人踹翻在地,并且炉身上有许多明显的缺口,看上去残破不堪。

    陈绽伸手摸了一下,缺口光滑,乃精心打磨而成。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缺口不是后来造成的,而是特意雕刻出来的,刻意雕刻出一个破损的香炉来供奉香火。

    陈绽皱了眉头。

    世间物品千千万万,如果不信供奉这一套,为什么不干脆雕刻成其他东西?

    如果信供奉这一套,为什么又要把香炉雕刻成破损的?

    就算雕刻人是被强行要求的,提要求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香炉被雕刻成这样。

    陈绽理不清,直起上半身,抬头往祥云上方看。

    距离祥云四根手指的地方,雕刻有一整块的东西,呈不规则长方形,陈绽量了一下两个距离最长的对角线,长四个虎口,因为颜色单一,形状可能性太多,加之上面又一马平川,没有任何细节,陈绽看不出来是什么。

    之后再往上,居然是无数尊神像,每一尊都栩栩如生。

    大部分都是常见的神像,例如各种文武财神、福禄寿三星,还有关公、比干、关圣帝君、灶神,土地爷等等,全部被雕刻在一起,不分派系,没有禁忌。陈绽举着灯扫了一遍又一遍,想在心里记下来,忽然在角落发现了比其他神像小了两圈的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

    陈绽心下一凛,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六尊。

    以此推断,青铜柱出现的时间肯定在嘉庆七年之前,甚至应该在乾隆年间之前。

    她屏住呼吸,再去看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的眼睛,白晃晃的灯光中,她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闭眼!一尊都没有闭眼!

    这一刻,陈绽心里涌上来一股喜悦。

    青铜柱上的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没有闭眼,是不是老天爷在告诉她,告诉她天无绝人之路?

    闭眼的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再多,终归有没有闭眼的,不正是通向死亡的路再多,也终归有一条路是活路吗?

    陈绽正准备移动,去看青铜柱右侧的花纹,就听到杨宣的声音搭着回声传到她耳中,“阿绽,你看到神像了吗?”

    陈绽嗯了一声,说道:“看来花纹是一样的。”

    杨宣:“正好节省了我们的时间,只要找机关就……”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再开口时,语调变得轻而震惊,“你快看神像表情。”

    神像表情?

    陈绽的心思都在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的眼睛上,还真没注意过神像表情,闻言凑近了去看,一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纵使如关公这类武神,面容都只是威严肃穆,并非横眉竖眼,怒火滔天,更别说慈眉善目的文神,喜笑颜开的福禄寿三星等了,但方柱上的神像,小到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大到比干神像,每一尊神像脸上的表情都是愤怒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要把神像雕刻成这副模样?

    破损的香炉供奉着怒目而视的神像?

    陈绽怎么都想不通,把问题抛给了杨宣,“你平时最能扯了,交给你了。”

    有时候一些你来我往,看似没有用的聊天,正是灵感迸发的源泉。

    杨宣伸手在摸花瓣跟方柱的交接处,同时放低身体,歪着脖子,眼睛朝上看着,他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机关,听到陈绽的话,蹲直了身体,转身看向陈绽。

    他想了想,“在古人心目中,求神拜佛,不是为了避灾就是为了祈愿,想要财,就拜财神,想要避灾,就求观音菩萨保佑。拜不到求不着的时候,人就容易气急败坏,或者不再信神像,这个时候……”

    杨宣顿了顿,没法继续往下说。

    他满脑子都被神像二字占领了,转动较慢,一时推测不出最大的可能性。

    陈绽等了几分钟,催促道:“然后呢?”

    杨宣瞟了一眼方柱上的神像,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

    当大家看到被雕刻出来的神像时,惯性思维会让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雕刻神像的一定是人,但在时间空间里,不仅仅只有人才可以雕刻神像,因为——

    神像是活的。

    对于神像来说,雕刻青铜柱这种事,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间。

    再往下,杨宣的思路彻底被打开了,“如果青铜柱真的是神像雕刻出来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会雕刻香炉跟香,是因为神像本就日日被供奉,它们跟这些东西息息相关。但它们不想再继续被供奉,想摆脱,于是香炉倒了地,摆脱不了,于是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怒目而视。”

    陈绽听着听着,忽然想到许久之前,自己的一个小想法。

    好像从未有人问一句神,愿不愿意被做成神像,终日受人类供奉,任由人类予取予求。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想着想着,一个疑问浮了上来。

    陈绽杨宣两人发散性思维聊完之后,继续找机关,所有的结论可以慢慢定,目前首当其冲的是想办法离开石洞,他们被困的时间越来越久了,这不是件好事。

    陈绽摸完一个一个青铜柱,摸到第五个时,按照前面四个的步骤,最后摸一遍方柱上的花。花瓣叠了五层,每一瓣都有手掌大小,雕刻的光滑无暇,连一条脉络都没有,陈绽耐着性子一瓣一瓣看正反面,猝不及防在某一瓣花瓣上发现了一个其他花上没有的痕迹。

    痕迹被一层薄灰掩盖了些许部分,陈绽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吹灰的时候拂到脸上,她吹得用力,杨宣听见了声儿,偏头看了过来。

    他知道陈绽有多爱干净,有一回进石龙庙,蛛网碰到衣服这种小事她都不喜,但是陈绽并不娇气,什么样的情况下做什么样的退让,她心里有数,现下青铜柱都摸了这么多根了,为什么突然开始吹灰了?

    不到一秒,杨宣反应了过来。

    他开口问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绽没回话,没抬头,将手电筒换到左手,朝杨宣伸直右手,竖起食指比了个一,意思非常明确:你猜对了,但是别说话。

    杨宣了然,自顾摸索他面前的青铜柱。

    手电筒距离花瓣极近,白色灯光缩成小小一圈,中间的痕迹无所遁形,被照得一清二楚,暗红色,圆形,有点小,周围长了一圈长短不一的“小刺”,陈绽觉得这形状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陈绽把杨宣叫了过来。

    杨宣恰好摸完一根青铜柱,闻言走到陈绽身边,探头去看陈绽发现的痕迹,只一眼,就认了出来,“血迹,看着像血迹。”

    陈绽愣了一下,有些懊恼自个儿居然没想起来。

    这个痕迹可不就是鲜血从高处滴落下来的形状?

    陈绽问道:“怎么会有血迹呢?”

    若这青铜柱真的是神像雕刻的,难不成神像还会不小心割到手?

    而且,神像的血,也会是红色的?

    会不会是百年之前,甚至千年之前,有人同样被困在石洞里?

    杨宣想的是,在第一根青铜柱上,他们也看到了花蕊中间空着的地方有暗红色,难道青铜柱跟血有关?需要鲜血才能打开机关?

    陈绽的视线看向杨宣垂在腿侧的手。

    她也想到了血,更想到了杨宣的血落在女魃土上,白脸侍女神像凭空出现的事,还有滴落在陈家神像上时,发生的一切。

    杨宣的血是有特殊作用,可她见过杨宣血滴神像之后差点一命呜呼的样子,当时还没跟杨宣在一起,她就心疼地不行,如今在一起了,要是真有什么意外,她可能承受不住。

    再说了,谁又能保证漫漫历史长河里一定出现过第二个人有杨宣这样的血?且在机缘巧合下,也困在这石洞里过?

    需要这两点都符合的巧事,听上去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所以,普通鲜血说不定也可以,不一定非要特殊血。

    陈绽抽出毛笔刀,扯掉笔帽,说道:“我来试试,免得你痛晕过去。”

    一道划口,挤几滴血出来,对成年人来说无碍,杨宣点点头,看着陈绽在自个儿手指上划下一道口子。像陈绽如此爱自己的人,口子自然也是划得正好,想多挤一两滴血出来都不行。

    陈绽手指移到花的上方,大拇指稍微挤压了一下,鲜血摇摇晃晃地出来,眼看就要落到花瓣上,杨宣忽然抓住陈绽的手,对准花蕊中间空的地方,陈绽挑眉,大拇指又挤压了一下,一滴鲜血稳稳当当地掉了进去。

    两人屏住呼吸,静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然而等到陈绽快把自己憋死了,青铜柱毫无反应,她大口喘了口气,又默默数了一百二十秒,青铜柱依旧保持沉默,不像会有动静的样子。

    陈绽不信邪,又跑去第一根青铜柱滴了几滴血。

    还是毫无反应。

    陈绽瘪瘪嘴,在杨宣手臂上抹掉手指上的血迹,递毛笔刀给杨宣,“你来。”

    如果鲜血没用,不会接二连三在青铜柱上发现相关痕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还真需要特殊的血,这是杨宣命中注定的,躲不了了。

    杨宣笑笑,接过毛笔刀,不假思索地在手指上划下口子,陈绽很紧张,把手电筒往腋下一夹,张开手臂,做好了准备随时接住杨宣往下倒的身体。

    杨宣看在眼里,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护鸡崽子的老母鸡,别紧张,之前来了那么多回都没事,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陈绽点头归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放松。

    她全副心思都在杨宣身上,余光瞟见杨宣的手臂收了回来,立即环抱住杨宣的腰,让杨宣靠在自个儿身上,问道:“没事吧?”

    杨宣做好了剧痛随时侵袭大脑的准备,结果等了几秒钟,一丝疼痛感都没有,谁都没有喜欢吃苦的爱好,杨宣不由得笑道:“这不是好好的。”

    上次滴完血,下一秒钟就感觉到了剧痛,这次应该是没事。

    陈绽不敢轻率,“真的没事?”

    杨宣站直身体,用力地,重重地嗯了一声。

    陈绽瞬间就笑了,松开杨宣去看青铜柱,留下杨宣开始纠结,他要不要假装有事,好让陈绽抱自个儿抱上十来分钟?毕竟青铜柱这么高,谁都不知道鲜血要流到哪里才能触发机关。

    想着想着,一个疑问浮了上来。

    杨宣问道:“你觉不觉得奇怪?我的血掉到女魃土上没有事,刚刚也没有事,唯独血滴陈家神像那次,痛得死去活来。”

    杨宣一提,陈绽也觉得奇怪。

    这是为什么?

    明明可以在不同的事情上发挥作用,却只有陈家神像才出现负面效应?

    杨宣继续道:“要说我的血只跟陈家神像有关,也不是,白脸侍女神像的的确确是碰到血才冒出来的,至于这青铜柱,要是也有反应,就更加说明了我的血不单单只跟陈家神像有关。”

    第一根青铜柱同长满了瘤子的树处于同一条直线上,两人正好侧对着树,陈绽的半个视线里始终有树上一根既长又粗的树枝,上面还挂了几个瘤子。可下一秒,陈绽刚想开口说话,视线移动间,那根树枝突然消失了!

    她立即抓住杨宣的手臂,带着杨宣转身面对瘤子树。

    几个呼吸间,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不止树枝,整棵瘤子树都在慢慢消失,幻化成了一股浓烈,几乎将半个密室笼罩在其内的黑雾。

    最后黑雾散去,原本是瘤子树的位置竟出现了一块石碑。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火焰四溢,像张牙舞爪伸出去的鬼手。

    陈绽小时候没事做的时候,拿着卷尺量过一阵子棺材原木玩,量完一根嫌不过瘾,叫黄叔帮忙,将好几根棺材原木列成一溜,她抓卷尺这头,黄叔拿卷尺那头,把卷尺全部扯出来去量那一溜棺材原木到底有多长。

    陈绽换算了一下,同杨宣说道:“最少都有二十多米长,十多米高,”灯随手动,她见石碑上好像都是文字,疑惑道:“这么的大石碑,你说会是什么人什么事?”

    杨宣回道:“过去就知道了。”

    陈绽嗯了一声,两人一起走到石碑前,打眼一看,石碑上居然不全是文字,还有画,刻在四条边线上,每条边线都有几米宽,足以容纳画上的种种细节,文字则集中在石碑中间,密集而端正,乃正楷字体。

    陈绽发现大部分的字跟现代字没有明显区别,她都认得出。

    杨宣从第一排起始,一个字一个字顺着往下看,同时说道:“北魏年间的。”

    陈绽挑眉,“你怎么知道?”

    杨宣解释道:“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创造出了相当灿烂的文化,特别是文字遗迹,其中包括了墓碑、造像题记、摩崖石刻等等。康有为对北魏碑刻极力推崇,曾说过魏碑无不佳者,骨血峻宕,拙厚中皆有异态,构字亦紧密非常。”他招招手,待陈绽走到他身边时,随意指了一个神字,继续道:“你看这竖画的笔势,是不是入笔先横向顿笔再提笔向下运行的写法?这是魏碑的特征之一。”

    陈绽看了看,仰头冲杨宣笑了一下,诚实道:“我对书法一窍不通,”她也懒得看这么一大篇碑文,拍了拍杨宣肩膀,“文字交给你了,我负责画。”

    杨宣顺着回道:“那你先去看一眼另一面有没有什么。”

    陈绽依言绕到石碑另一面,没有文字,只有画,仔细看过之后回道:“整面都是画,跟青铜柱上的差不多,算是扩展版。”

    陈绽从头走到尾看了一遍,她稍微有印象的神像几乎都刻在上面,没印象的叫不上名号的也在上面,约莫成百上千个。

    但是再细看,还是有青铜柱上没有的内容,例如那棵不知来历的瘤子树。

    以及一座内凹四周高的大山。

    大山的起始处虽然雕刻在石碑右侧边缘,但是位于上中下的中间部分,且连绵不断占据了四分之一的面积,山体内凹下去的地方还刻有熊熊大火。

    火焰四溢,像张牙舞爪伸出去的鬼手,在嘶吼着什么。

    陈绽几乎都能透过这火,看见被染成血色的半边天。

    究竟是什么缘故,导致走到了烧山这一步?

    陈绽眼睛一亮,说不定那些文字跟画记录的内容就是谜题答案!

    她快步绕回去,跟杨宣一头一尾,互不干扰,各自看自个儿负责的部分。

    一时之间,说话声与回声顿消,原本就寂静如草木花树的密室瞬间枯萎了,连偶尔移动的脚步声都无法激起涟漪。

    看了片刻,陈绽大致清楚了,画的内容是由一个个动作表情栩栩如生,线条流畅的人物串联起来的故事,再按照故事线的发展顺序,分成了六个部分,第一部分为起,恰好在杨宣那头,第六部分为终,陈绽起初是随意选了个节点,现下需要从第一部分看起了。

    陈绽往杨宣身边一站,伸了个懒腰,直接侧身往杨宣身上倒,杨宣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调整了下姿势,让陈绽靠在他的臂弯里。她本来是想从背后环住杨宣的腰靠在杨宣背上,或者站在杨宣前面,往杨宣胸膛上倒,可惜他们都背了包,好在这个姿势也舒服,可以缓解一下久站的酸痛。

    陈绽目不转睛地开始看第一部分的画。

    是一幅极具生活气息的山村部落画,有老妪拿着蒲扇坐在门前摇椅上,有年轻力壮的男人砍柴挑水牧羊,有穿着罗裙的年轻妇女烧饭织布剥果子,有鬼灵精怪的小孩互相追逐玩躲猫猫,有老翁两两一组对弈树下,有三三两两的好友相遇行礼打招呼,所有人脸上都是一派轻松幸福。

    这个小山村会不会是大汖村?他们都是大汖村人?

    陈绽默默数了一遍,牧羊对上了,在瀑布水潭下挑水对上了,剥果子对上了,对弈树下的大槐树也对上了。

    对上了四点,是大汖村的可能性非常高。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杨宣揽住她肩膀的手忽然拍了拍她肩头,紧接着,她听到杨宣说道:“阿绽,碑文里有个做棺材的陈家。”

    陈绽一惊,直起身问道:“在哪?”

    杨宣指给陈绽看,的确有一句“有陈家,事从木业,以棺谋生”十一个字。

    陈绽问道:“前面说的什么?”

    杨宣概括道:“讲一个小村庄里的老百姓安居乐业,用自己的所学谋生,其中一户人家姓陈,靠做棺材生意谋生,暂时没什么重点。”

    陈绽催促道:“你加快速度,看快点。”

    杨宣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陈家的确指的是陈绽家,说不定会有跟诅咒相关的内容,甚至还有可能记录着随着历史长河涌动而逐渐丢失的秘密,与口口相传之后遗失的细节。

    杨宣不禁想,要是这碑文里有解开诅咒的办法就好了。

    杨宣摒弃一切杂念,加快速度,逐字逐句往下看,另一边陈绽也打起精神继续看画,但她会时不时偏头看一眼杨宣,注意杨宣的表情。

    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自个儿看了多少,杨宣只知道在某一个瞬间,他的眼睛开始有些酸痛,石碑为黑,字为白,盯着看久了,字不知不觉就乱飞了起来,还容易出现失焦的情况。

    杨宣伸手揉了揉眼睛,正好被陈绽看见了,陈绽说道:“休息一下吧。”

    这么多字,几乎快要赶上一本书了。

    杨宣的视线没有离开石碑,只摇头道:“不用,能早一点是一点。”

    而后,他在一句长长的句子里看到了青女两个字,他耐住欣喜,又看到了地下宫殿那块石碑上记录的故事,只不过这里只有寥寥几句,所占比例,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插曲。

    再往下,他看到了当时未知的后续,事关大汖村的命运,事关那几个逃出炼狱的人的命运,其中包括那个被女魃放走的陈家小孩。

第二百章 世间最神圣的神像与腥臭粘稠的鲜血融为一体。

    北魏年间,经女魃一事之后,大汖村树枯水竭,生灵涂炭,放眼望去只剩下光秃秃的群山,无主无魂的荒废屋子,与偷活下来的六条性命。

    五个成年人带着陈家小孩,偷摸着把每间房子里剩下来的吃食收集到一起,最后抱团藏在“口”字左上角的屋子里,他们日夜睁着眼睛不敢入睡,吃得极少,水更有限,只能把尿储存起来,惶惶不安地等着再也撒不出一滴尿的那天。

    过了十天半月,女魃没有追来的事实让六个人轻松了不少,但吃喝均已见底,他们只剩一口气。其中一个男人快被死亡的气息逼疯了,自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夺走了仅剩的一小把果子,跨过陈家小孩,夺门而出。

    陈家小孩看着被用力推开,还在摇晃的门板,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那般对待他们,是因为生气了吗?

    他觉得是,可他问过姐姐,姐姐说不是生气,而是绝望。

    他尚且不懂绝望的含义,哆嗦着伸出手想去抱抱姐姐,却被姐姐狠狠推倒在地。

    他忽然听到了哭声,循声看过去,是躲在角落里的姨姨在哭,因为滴水未进,眼睛里早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又一次在一双眼睛里看到了绝望。

    陈家小孩爬过去,坐在姨姨面前,握住姨姨的手。

    姨姨见状,摸了摸陈家小孩的头,“他把最后一点食物抢走了,我们真的要死了,”她想将陈家小孩抱到自己身上,可惜完全使不上力气,只好弯身以额抵上陈家小孩的额头,轻声说道:“乖乖,等我们死了,你牵着我的手,别走散了,我带你去找你爹娘。”

    陈家小孩瞬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欣喜道:“我好想我娘,我们快点去找她好不好?”

    姨姨不忍再看这张笑脸,缓缓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五岁啊,他才五岁就要死了。

    都是他们的错,要是他们不收留那个怪物,大汖村何以至此?

    其他三人也接受了现实,抱着必死的心不再言语,不再动弹,待到次日黄昏,其中一个人率先没了气息时,陈家小孩猛然听到了屋子外面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以及说话声。

    他气息微弱,听不太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只感觉有人冲进了屋子里,将他抱在怀里,紧接着,他喝到了久违的清水,甘甜,带着凉意。

    在大汖村只剩下四个人时,他们被隔壁村的人救了。

    之后的时日里,他们养好了身体,性命彻底无虞了,这才得知当时那个夺走仅剩吃食的男人并非逃走了,而是拼着一口气跑到了隔壁村求救,可惜的是,他耗尽了精气神,倒在了隔壁村的村口,成了一缕幽魂。

    隔壁村替他们挖了一条渠道,引了一条水道过来,供他们日常所需,一日复一日,他们的生活再次安定了下来。

    时间飞逝,活下来的三个成年人各自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子子孙孙过了一轮又一轮,大汖村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陈家小孩也从长大成人,变成了如今的陈家老爷,四十多岁,儿孙环绕,棺材生意越做越大,举家搬到了盂县。

    某日,陈家老爷二儿子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个小乞儿,动了恻隐之心,把小乞儿带回了家,以陈姓取了个名字,认作干儿子。

    陈家棺材名声年年渐涨,陈府过上了门庭若市,穿金戴银的日子,可惜人心抵抗不了诱惑,拥有了一,就想拥有十,拥有百千万,乃至做着天下财富尽在自己手里的美梦。

    静寂无声的深夜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木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有两个人探出了脑袋,眼珠子四转,确定无人之后,偷偷溜了出去。

    月色下,两道身影疾步而行,正是陈家老爷跟他大儿子。

    他们来到陈家位于郊区的别院,屋内摆着一幅楠木棺材,棺材里躺着一具明日即将下葬的尸体,他们拿起立墙而放的工具,步步靠近棺材。

    陈家老爷叮嘱道:“小心点,别把棺材磕坏了。”

    陈家大儿子嬉皮笑脸道:“放心吧爹,我下手的轻重您还不知道?保管他们看不出来棺材二次下钉过。”

    两人小心翼翼,联合撬开棺材盖,露出了里面躺着的尸体。

    陈家大儿子放下工具,擦掉额头上的汗。

    陈家老爷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嫌弃道:“明天往坑里一放,黄土一埋,神不知鬼不觉,有什么好紧张的?”

    陈家大儿子忙不迭回道:“不是因为紧张,都干了五回哪里还会紧张?”他看着陈家老爷从袖子里掏出一尊楠木白脸侍女神像,凑了上去,拍马屁道:“要不是爹想出这个法子,咱们陈家现在也不会这般飞黄腾达。爹,您说不定真是神仙。”

    陈家老爷听着受用,嘴上却催促道:“快点做事,啰嗦什么。”

    陈家大儿子转身去偏房拿出一把刀一个银盆,两人不再做声,将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他们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晚一秒钟就多一分被人发现的危险。

    两人蹲在尸体身侧,陈家老爷拿着刀在尸体脖子的大动脉上划了一刀,因为人已死了两日,血液凝固,几乎流不下来,陈家老爷手下又用力了几分,刀口深可见骨,一滴一滴的血终于流了下来。陈家大儿子连忙捧着银盆去接,积少成多,鲜血逐渐覆盖了银盆底部。

    陈家大儿子问道:“爹,六尊石龙爷已经雕完了,下次咱们雕什么?”

    以陈家现在的名声,说不定隔不了多久又会遇到有人送好木材来做棺材,他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这样才不耽误将剩下来的好木材雕成神像。

    陈家老爷想了想,回了一句,“明天再琢磨,眼下重要的是这尊白脸侍女神像。”

    陈家大儿子点头称是。

    待尸体里的鲜血实在流无可流,两人重新将尸体放回棺材里,下好钉,还仔细检查了一番,生怕在棺材上留下血迹。

    陈家老爷说道:“走吧,去院子里。”

    陈家大儿子捧着银盆往院子里走,鲜血在月色下呈暗黑色,微微荡起涟漪,不多时,屋内屋外皆充满了血腥味,有几滴鲜血跳了出来,落到了他的大拇指上。

    他将银盆稳稳放到白玉桌上,侧身让开。

    陈家老爷面露虔诚,双手合十,捧着白脸侍女神像将神像送进银盆里,鲜血弥漫,瞬间盖住了白脸侍女神像——

    世间最神圣的神像与腥臭粘稠的鲜血融为一体,宛如生来就会交织在一起的生与死,善与恶,真与假,爱与恨,合与离。

    陈家老爷脸上露出一个轻松且诡异的笑,轻声道:“希望神像遇血能活过来,保佑我陈家世世代代拥有财富。”

    几十年前,被女魃一念之善送出去的陈家小孩,他没听到女魃临死之前,充满了恨意的那句——

    神像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

    ------题外话------

    人死后鲜血是不会流动的,但是因为设定,我改了一下。

第二百零一章 陈家老爷扫过眼前的人群,笑而不语。

    陈家老爷领着大儿子神不知鬼不觉返回了陈家,他将泡完鲜血的白脸侍女神像放到八仙桌上,旁边还有另外五尊神像,分别是三尊白脸侍女神像,一尊白脸石龙镇山大王、一尊白脸雨师爷神像。

    他像抚摸天下第一绝世美人的肌肤似的,一尊尊轻抚过神像,它们都是他的宝贝疙瘩,谁都不允许碰,谁都不允许抢走,他要靠着它们将陈家发扬光大,成为这乱世之中的天下第一富。

    次日,天刚放亮,他准时起床准备下葬事宜。

    死者的家族乃是江西有名的望族,以名利傍身,富了好几代,死者娘亲田氏听过陈家传言,心心念念想着自个儿英年早逝的儿子也能羽化成仙,等他日她死了,能够在天上接她一把。

    田氏给了丰厚的五铢钱,江西但凡叫得上号的家族都被她请了过来,算是给陈家宣扬了一波,陈家老爷投桃报李,从自个儿荷包里掏出不少钱给丧事锦上添花,到了最后,丧事的规章制度竟只比皇家低了一等。盂县的老百姓挤满了一条街,熙熙攘攘,争先恐后地想瞻仰一番。

    前方唢呐乐器震天响,后方轿子里田氏几近哭晕过去,看都不敢看一眼居中的棺材,扶棺的人有好几个,但是没有一个是死者的子女,最亲的是侄子,刘姓侄子。

    她恨啊!她儿子连一儿半女都没留下,就这么让她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陈家大儿子见丧礼仪式过半了,挪到陈家老爷身边,小声乐道:“等剩下的仪式走完,就彻底无碍啰。”

    棺材盖了黄土,时过境迁,尸体变成何种模样,都跟他们陈家无关,更何况,死者为大,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去撬棺查看尸体,他们的秘密只会跟着变成白骨的尸体永藏于地下。

    陈家老爷扫过眼前的人群,笑而不语。

    他想的是,待这场丧事尘埃落定,他陈家肯定名扬天下了,到那时候,不管发生何事,对他来说,都是蚍蜉撼不了大树的事。

    另一边,刘姓侄子挂在腰间的玉佩忽然掉到了地上,他在扶棺松不了手,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小厮替他捡一下,小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

    小厮弯腰捡起玉佩,抬头的瞬间,瞄到了棺材底部有一小块颜色不一的地方,像是被其他颜色浸过。田氏为了儿子,费尽心思找到一根大小可做棺材的楠木,他听少爷说过,这根楠木黄中带浅绿,通体无一丝杂色,极尽奢华。为了掩人耳目,选择在盂县下葬,还在棺材上盖了一条羊毛毯。

    他起身,伏在少爷耳边嘀咕几句,少爷跟他换了个手,转身走到田氏轿边,告诉田氏,楠木棺材可能被陈家玷污了。

    陈家老爷目睹了刘姓侄子的动作,看着田氏下了轿,款款走到他面前说道:“陈老板,您曾说过,楠木必须毫无杂色,我儿子才有可能羽化成仙,是不是?”

    陈家老爷点头颔首,“是,这是必要条件之一。”

    田氏蓦地攥紧了手帕,“麻烦暂停一下仪式。”

    陈家大儿子唯恐徒增变故,立即劝道:“我爹算好了令公子成仙的时辰,要是暂停了仪式,没在时辰内准时下葬,对令公子不好。”

    田氏语气强硬了些,“仪式给我停下来!”

    陈家老爷思绪飞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昨日深夜的事,自认为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田氏暂停仪式,应该跟他们做的事无关。

    陈家大儿子还想说什么,被陈家老爷制止了,“田夫人想在下葬之前检查一番,无碍,”再扭头对田氏说道:“速度快些即可。”

    来瞧热闹的盂县百姓,见下葬仪式居然停了,兴致更加高昂,彼此小声交谈着讨论为何会停下来,那些富甲名绅亦面露疑惑。

    田氏越过二人,跟刘姓侄子直径走到棺材旁,小厮俯下身指出了棺材颜色不同的地方,田氏命抬棺的人将棺材再抬高一点,微微弯身瞧见了棺材底,有一块地方颜色的确不同。

    田氏质问陈家老爷,“我儿若无法羽化成仙,您陈老板可愿负所有责任?”

    陈家老爷不慌不忙,先真诚地道歉,而后表示,“田夫人莫慌,我自有补救的方法,保证贵公子如愿羽化成仙。”

    陈家大儿子连连点头,附和道:“之前也有棺材不小心染了其他东西,我爹解决之后,也没误了那位小姐成仙的事。”

    人群内圈站有一位老者,在木头做成的案板上,杀了数十年的猪,他长得又矮,可直接看到棺材底,遂念叨了一句,“那是血!”

    老者声音犹如洪钟,直接传进了众人耳中。

    陈家大儿子骤然变了脸色,对老者严厉道:“老头休得胡言!这棺材整夜都停在陈家别院,保护得好好的,怎会有血迹!”

    老者瑟缩了一下,不再言语。

    田氏满腹疑虑,老者与她非亲非故,无仇也无恨,自不会骗她,更不会拿葬礼寻开心,可她儿子乃病死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棺材底部如何会有血迹?再说,就算她儿子身上有伤口,鲜血也不会浸透楠木棺材,透到外面来。

    这其中恐怕藏有她所不知道的事。

    田氏瞟了一眼陈家老爷,环顾四周,言辞诚恳,“不管发生何事,请各位帮忙做个见证,以免开棺之后,我冤枉了陈老板,”得到众人应声反馈之后,再以脸挨着棺材,同棺内的儿子说道:“为了娘百年之后,还能跟你重逢,委屈你了。”

    随即一声令下,“落棺!”

    棺材落了地,陈家老爷一掌落在棺材上,面露寒气,沉声道:“这棺一开,我便无力回天,再也补救不了。来日令公子无法成仙,便与陈家毫无关系了。”

    田氏冷声回道:“解了这血迹,才能知道跟你陈家有没有关系。”

    陈家大儿子见阻止不了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下意识想求田氏放他们一马,刚抬头,就见自个儿的爹满面阴狠,是了,他爹无所不能,就算他人头落了地,他爹也能替他把人头按回去!

    陈家老爷眼睁睁看着,棺材被人合力撬开,露出了脖子上白骨森森的尸体,与棺内大面积已经干了的血迹。

    这一刻,陈家老爷所做的阴毒之事终于于青天白日之下,被公众于世。

    田氏本就恨老天爷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见儿子死后也不得安生,变成了这副模样,羽化成仙更是成了虚幻,满腔的恨意尽数转到了陈家老爷身上。

第二百零二章 在这乱世之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陈家老爷预想的名扬天下,以另一种方式达到了。

    以陈家棺材下葬的家家户户,全部火急火燎开棺检查了一番,十有七八已经化成了白骨,是是非非无从考据,剩下二三里,又有连棺材带尸体被蛇虫鼠蚁破坏的面目全非的,唯有两副檀木棺材里的尸体半腐坏,依稀可以看出脖子上有一道伤口,跟田氏儿子的如出一辙。

    三具尸身,六副棺材,六尊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一锤定音,陈家老爷与整个陈家罪恶滔天,人神共愤。曾经信任过陈家,将陈家老爷奉为可通极乐世界真神的盂县百姓,层层围在陈府前,与陈府家仆对峙,讨要说法,田氏担心陈家老爷逃走,还派人镇守在陈家后门。

    陈家大儿子急得在屋子里一圈一圈踱步,“爹,您快想想办法啊。”

    陈家二儿子拥着子嗣与媳妇坐在一旁垂头不语,陈家老夫人则瘫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时不时指着自个儿的夫君骂上几句。

    陈家老爷坐在红木椅上,涨红了脸,脖子上绷出了青筋。他想不明白,他害怕再过吃不饱喝不够穿不暖的日子,惧怕濒临死亡的感觉,他想多赚点钱,过更好的日子,成为人上人有什么不对?在这乱世之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是不问自取,借了棺材木不假,但是哪副棺材不是他费心费力,精心雕刻出来的?他放了尸体的血又如何?已死之人,他还能替他们积下功德,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陈家大儿子见不到府外的情形,只听呐喊声震天,人似乎越来越多,更加着急了,“爹,您到是说句话。”

    陈家老爷忍着满腔的怒气,沉声道:“给钱,就当破财消灾了。”

    他们将府里现有的钱财聚到一起,由陈家老爷跟大儿子拎至府门前,陈家大儿子一见乌泱泱的人群,均手持刀枪棍棒,双腿不由得一软,堪堪扶住门框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田氏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恨意,恨不得将站在台阶上的那个人扒皮抽筋,另外两户人家一左一右站在田氏身边,同样恨不得将陈家老爷扒皮抽筋。

    其余的百姓,看热闹也有,但是更多的是被骗之后的愤怒。

    陈家老爷直接将钱财朝台阶下扔过去,包裹落了地,震起一层厚厚的灰尘,灰尘之中,陈家老爷表情冷漠,斜睨着眼前一张张人脸。

    陈家大儿子鼓足了勇气,指着包裹,哆哆嗦嗦道:“这是我爹送你们的,你们拿了钱赶紧离开,不要再来找我们,”又试着硬气道:“小心我报官将你们全部抓起来!”

    陈家老爷将视线从包裹上收回,转身欲回府。

    不料田氏高高举起匕首,嘶哑着嗓子,字字泣血道:“你偷我儿棺材,毁我儿尸身,此举人神共弃,我不让你付出代价,日后下了地府,都无颜跟我儿重逢!”

    田氏一呼百应,其余群众跟着吼道:“杀了他们!为民除害!”

    一个接一个冲向陈家老爷跟陈家大儿子,人人都被愤怒操控,脚步声混着呐喊声,混着武器撞击声,杀气滔天。

    陈府家仆见状,纷纷上前挡在自家老爷跟少爷身前,可是终究寡不敌众,慢逃一步的陈家大儿子被田氏死死攥在了手里,陈家大儿子万分惊恐,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腹部就被田氏捅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田氏的手。

    田氏愣怔片刻,扔掉匕首,害怕到浑身发抖。

    紧随其后的人犹如鬣狗见了腐尸,纷纷扑向陈家大儿子,痛下杀手。

    陈家老爷趁机让没有受伤的家仆护着他撤退,再合力关上陈府大门。数秒钟之后,陈家大儿子满身窟窿,倒地气绝而亡,他伸出去的手,朝着陈家老爷背影消失的方向,他也恨,恨他爹在危难之际,弃他于不顾,他也是杀死他的凶手之一。

    后面的人挤不进前面的人墙,捅不到刀子,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不知道是谁带头,忽然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乞求道:“各路神明在上,江西盂县陈家为非作歹,装神弄鬼欺骗大众,他们连死人的栖身之所都不放过,破坏尸体,造成往生者灵魂不全,难入轮回重新做人,”随即以手立誓,恶狠狠扬声道:“信徒愿以十年性命起咒,求您大发慈悲,替信徒惩罚陈家,让陈家一代接一代的死亡,给众人偿命,直到灭族!”

    字字句句传到他人耳中,所有人跟着扑通跪地,齐声高喊——

    “信徒愿以十年性命起咒,让陈家一代接一代的死亡,给众人偿命,直到灭族!”

    “信徒愿以十年性命起咒,让陈家一代接一代的死亡,给众人偿命,直到灭族!!”

    “信徒愿以十年性命起咒,让陈家一代接一代的死亡,给众人偿命,直到灭族!!!”

    一声高过一声,响彻在盂县的高空,震住了高墙之内的陈家老爷,也震住了所有陈家人。陈府门前,田氏宛如提线皮影,愣愣地转身,走下台阶,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在哭,哭声痛苦且癫狂,不知不觉的,田氏也泪流满面。

    盂县百姓堵在陈府前几天几夜,嘴里不停地高喊着诅咒,到第五日时,陈家老爷不到三岁的幺孙突然死亡,陈家人不敢离开陈家,无法给幺孙下葬,只能将小小的幺孙放置在床上,任由尸体腐化,臭味弥漫在陈府内。

    ……

    照在碑文上的灯光忽然闪了几下灭掉了,陈绽回过神,查看手电筒,发现是手电筒后面的盖子松了,电池差点掉出来,她默默拧紧盖子,继续看碑文上的内容。

    她看到幺孙死后,陈家举家连夜逃出盂县,前往柳州清远镇,还看到碑文上写着千年之前,诅咒灵验过一次,所有流着陈家血脉的人全部离奇去世,独留陈家二儿子收留的那个小乞丐,最后看到碑文上记录了陈家老爷以血浸神像的缘由来自一个传说——

    比干挖心。

第二百零三章 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可以活吗?

    待碑文全部看完,陈绽举着手电筒的手已经开始酸痛了,她把手电筒抛给杨宣,杨宣接住,瞅了一眼陈绽的表情,神色无异,跟看的不是自家祖辈的事似的,杨宣默默把想问陈绽有没有事的问题咽了下去,提了另一个话头。

    杨宣:“这画画的什么?”

    陈绽扭着手腕松快,意简言骇道:“图画版。”

    内容不多不少,正好跟碑文齐平,应该是专门画给不识字的人看的。

    杨宣了然,不再说话。

    过了几秒钟,陈绽扭够手腕了,说道:“想说什么就说,憋着给我来猜吗?”

    杨宣笑笑,抬手指了一下碑文,灯光匆匆扫过,照出了几个字,陈绽不愿意再看,偏头避开了,听到杨宣说道:“这毕竟是你祖辈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好随意讨论。

    陈绽瞟了一眼杨宣,“该说就说。”

    她又不是几岁,十几岁,难道听几句评价就会承受不了了?就会受影响,从陈绽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杨宣开口的时候,还是尽量回避了评价,只就事论事总结道:“碑文里提到,女魃之后,大汖村还是恢复了人气,并没有鸟终人绝,大汖村真正的历史就是被抹掉了,只留下了两百五十年前韩崇明迁入大汖村的记录。”

    陈绽第一时间想到了黄帝。

    所以黄帝不仅抹掉了女魃的过往种种,还一劳永逸,连带着抹掉了大汖村的历史。

    陈绽忍不住有些想笑,被称为人文初祖的黄帝都自私如此吗?

    翻手覆雨之间,罔顾亲生之女,罔顾历史凿凿,只留下了一席之地供后世歌颂他的功德。

    杨宣继续说道:“陈家传说发生在盂县,因此避过一劫。”

    陈家传说?

    陈绽冷笑出声,朝石顶翻了个大白眼。

    陈家传说就是个狗屁!那个陈家祖辈是狗屁不如!

    不对,她甚至只能算是名义上的陈家后代,在那次诅咒之后,只留下了陈家义子这一根独苗,她身上根本就没有陈家血脉。等她死后见到了陈林意,她就把这件事告诉陈林意,让陈林意再气死一次。

    转念又一想,既然她身上没有陈家血脉了,陈林意跟陈爷爷都没有,为什么他们还会死于诅咒?

    杨宣也不解,只能回道:“应该跟诅咒无关,几句话就能致人于死地太荒唐了。”

    陈绽没好气道:“这段时间遇到的事还不够荒唐啊?”

    杨宣忽然想起他受到幻觉的蛊惑,差点开枪自杀的事,于是说道:“既然我们能通过时间空间进入到里世界,那一千多年前陈家人说不定也进过,他们没抗住心魔,自杀死在了石洞里,然后尸体回到了现实世界。众人只知道他们突然消失,再出现就是死了,觉得离奇再正常不过。”

    道理是有那么点道理,逻辑也够,但是……陈绽回道:“跟我爸还有爷爷的死不挂钩啊。”

    再往下推测,杨宣就显得有点困难了,“那换个思路想想?”

    陈绽嗯了一声。

    杨宣组织了一下语言:“陈家进入里世界的时候,陈家人不小心留下了基因,例如皮肉跟血什么的,结果里世界释放了某种微生物,破坏了陈家人基因,导致陈家人死亡,打个比方的话,就是病毒入侵了人类的健康系统,然后……”

    陈绽听得直皱眉头,打断了杨宣的话,“停停停,别说了,”随即又说道:“我们还是聊聊比干挖心吧。我看电视剧里的比干挖心是,妲己要报复比干,迷惑纣王,说要一颗七窍玲珑心病才会痊愈,比干哀大莫过于心死,自己动手把心挖了出来,走出宫门之后,化水喝下了姜子牙给他的一道保命符,不料遇到一位卖空心菜的老妇,比干问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可以活吗?老妇回说,人若无心当然活不了了,于是比干就倒地死去了。”

    杨宣回道:“历史上的比干是在帝辛打败徐夷之后,谏言说商朝其实需要休养生息,再兴征伐,帝辛没有采纳。后来周朝反了,大怒的帝辛准备伐周,比干认为应该固守朝歌,就说他守着朝歌等着帝辛带军归来,帝辛依旧没有采纳,还直接赐死了比干。”

    陈绽疑惑道:“听上去没有地方跟陈家血浸神像有关啊,而且跟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也没关系。”

    除此之外,她跟杨宣把碑文看了两遍,的确没有记录另一面石碑上的图案到底有什么含义,代表了什么。他们摸不透瘤子树,摸不透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山,摸不透成千上万的神像图,自然也就摸不透这一切跟陈家,跟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究竟有什么关联。

    杨宣想着解诅咒的方法,提议道:“我们去打开第二扇石门,说不定有新发现。”

    两人随即走出第一间密室,来到第二扇巨石门前,整个流程跟开第一个巨石门的一样,但是等杨宣将白脸侍女神像放好之后,巨石门却毫无反应,两人面面相觑之际,想问题出在哪儿了。

    陈绽想了想,说道:“你换成你背包里的神像。”

    杨宣拿绳索的时候,她顺手拿出她背包里的神像递给了杨宣,她猜测是一尊神像只能使用一次,一次只能打开一扇巨石门。

    杨宣也想到了,左手扒拉着石头,单手换好了白脸侍女神像,在即将放置上去时,忽然延伸出一个问题,“第三尊白脸侍女神像在谢致那儿,开了这扇门,我们就打不开第三扇门了,开哪扇?”

    陈绽不假思索道:“这扇,不是说择日不如撞日嘛。”

    杨宣没有异议,将第二尊白脸侍女神像放置妥当,果然,石洞里再次响起了巨石门开启的声音,陈绽候着杨宣安全落了地,一起踏进了第二间密室。

    若不是两人百分百确定自个儿进的是第二间密室,他们绝对会一时恍惚,第二间密室跟第一间密室一模一样,一样的虚幻瘤子树,一样的十五根青铜柱。

    陈绽递刀给杨宣,挑眉看着他,等杨宣接过了,反手抓住杨宣的手,大拇指指腹摩擦了几下,安慰道:“出去之后,我给你买红枣补补,买十斤!”

    活像一个觉着自家女人受了委屈的风流公子。

    杨宣默默抽回手,换了一个手指下刀,鲜血顺着指尖滴进青铜柱里,覆盖住了千年之前的痕迹,陈绽看着瘤子树逐渐消失,石碑出现。意外的是,石碑的大小只有六本三十二开的书拼在一起那么大,最右边写着“比干挖心”几个大字。

第二百零四章 它……让我们靠近它。

    石碑上的字不多,工工整整一千多字,说得全是比干挖心。

    跟电视剧里的,历史上的完全不同。

    商朝时期,纣王荒淫暴虐,沉迷于狐妖妲己的美貌,比干忠心谏言,结果纣王根本听不进去,行为举止甚至变本加厉。比干只能另寻良策,想办法除掉妲己,却惹来了妲己的怀恨在心。妲己以心病复发,需要一颗七窍玲珑心为药引才能痊愈为由,向纣王讨要比干的心,纣王心疼绞痛难当,命悬一线的妲己,特旨招来比干,命令比干挖心。比干眼见国将不国,王不再王,当场挥剑自剖,挖出自己的心扔到地上,转身踉踉跄跄离开了王宫。

    姜子牙得知了事情,赶去寻找比干,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比干已经躺倒在地,气绝身亡。姜子牙用泥土捏了一个比干的人像,为了让人像与常人无异,能拥有生命,姜子牙放了比干的血,以比干血滋养了人像数日,最后,比干人像真的活了过来,与常人无异。

    比干人像远离了朝堂,行走于乡野山水之间,还做起了生意。因为比干人像没有心,他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又无偏无私,办事公道,是以逐渐深受人们爱戴,成为了被供奉起来的财神爷。

    碑文上的最后几句话,记录了比干人像曾经走过的地方,陈绽一字一句往下看,看到比干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江西盂县大汖村。陈绽绕到石碑另一面,想看会不会有后续,结果一字半句,半幅图画都没有,

    陈绽扭头看向杨宣,耸了耸肩。

    杨宣笑道:“可能在第三间密室里,看不到正常。”

    陈绽回到杨宣身边,冲石碑扬扬下巴,语气有些低落,“欸,你说,妲己有没有吃比干的心?”

    杨宣摇头,“不知道。”

    纣王暴虐,妲己不遑多让,又怀恨在心,所以可能吃了,但是妲己的目的并非真的想吃比干的心,所以也有可能没吃。

    杨宣长叹一口气,叹一代忠良,竟落了个以泥土塑身才能残活的下场。

    陈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身盯着碑文,盯了半天,忽然充满了疑惑,“如果妲己没有吃比干的心,比干的心会去哪里?”

    杨宣一下没听清,“什么?”

    陈绽挥挥手,回道:“算了,不重要,”接着道:“密室探完,又到了找出口的环节了。”

    时间越长,有那么几秒钟,她竟然会生出他们会长困于此,直到死亡的念头。

    陈绽觉得这个念头比石洞里的任何东西都要可怕。

    她拽过杨宣的手,拉着杨宣绕过石碑往外走,哪知刚走几步,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不是回声,而是一道浑厚且充满蛊惑的声音。

    声音在说,“孩子,回头看看我,看看我……”

    陈绽蓦地捏紧杨宣的手,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石碑。

    她有一种游在深海里,骤然间听到了鲸叫的感觉,震撼意外的同时,深感诡异。

    杨宣狐疑道:“怎么了?”

    陈绽缓缓道:“我听到有人在说话,”下一秒,又觉得自己的形容不准确,“不对,不是听到,而是在我脑子里直接响起来的,就像有个人住在里面一样。”

    杨宣一猜即准,“让你回头?”

    陈绽回道:“是,让我回头看看它,你听到了吗?”

    她回头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只有正对着她的石碑,没有字没有画的这一边。

    杨宣沉默片刻,回道:“没有。”

    除了他们的脚步声,跟衣服的摩擦声,他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紧接着,陈绽脑海里再次响起了那道声音,“快靠近我,仔细看看我……”

    陈绽扭头看向杨宣,重复了一遍,“它……让我们靠近它。”

    她的潜台词是在问杨宣,他们是赶紧离开密室,还是跟着声音所说的去做。

    杨宣听懂了陈绽的询问,可他没有立即回答。

    陈绽乍然间听到脑海里的声音,所以万分震惊之下无法思考,忘了韩水年说过,韩子志在事发之时,也曾听到过一道声音,那声音也喊韩子志为孩子,蛊惑韩子志快去它那里。

    此时此刻,他们的遭遇同韩子志如出一辙。

    韩子志按照声音说的去做,最终疯癫横死,那他们呢?他们会得个什么下场?若不按照声音说的去做,又会得个什么下场?

    他正想着,陈绽到放松下来了,抬眸看向石碑,笑道:“管它妖魔鬼怪,还是大罗神仙,看看就看看。”

    杨宣立即跟着道:“好。”

    两人复又返回石碑前,等着声音的下一道指令,谁知等了许久,陈绽脑海里都没有再响起声音,这算什么?逗他们玩儿吗?

    陈绽松了口气,但又气不过,伸出手指连戳石碑,戳到第五下,杨宣叫停了,“等下,这里好像多出了两行字。”

    陈绽立即看向杨宣灯光照着的石碑底端。

    而后,她看到的确多出了两行字。

    两人蹲下身,视线正好跟石碑底端齐平,看清了这两行字——

    乾坤棋盘,落子有序,死门关,生门开。

    上八下七,左四右三,五六居中,一二为始,九十为终。

    陈绽虽然一时勘不透其他字面意思,但死门关,生门开这六个字她还是懂的,不禁喜道:“我们能出去了!”

    她出去第一件事就要找谢致!让谢致看到活生生的她!

    要是谢致胆敢出了意外,她就把谢致的探险装备统统没收掉!

    杨宣没想到声音居然会引着他们找到一条活路,他压下疑虑,回道:“先解题,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是他们解不开,纵使这里有十句话都是白搭。

    陈绽敛下欣喜,开始琢磨。只不过她知道象棋棋盘,围棋棋盘,跳子棋棋盘,国际象棋棋盘,也知道乾坤八卦,阴阳五行,就是不知道乾坤棋盘是什么。再看下一句,看似简单,可若解不开乾坤棋盘,跟雾里看花几乎没有区别。

    杨宣眉头亦紧锁,试图从记忆里搜索出相关信息。

    ------题外话------

    第三间密室跟比干的心是另一个故事,希望我能有机会写给你们看。

第二百零五章 那你跟紧我,别跟丢了。

    乾坤二字,一指乾卦坤卦、二指天地、三指日月、四指阴阳、五指江山、六指局势、七指帝后,八指玄虚。石洞内无天无地,无日月,无阴阳,无江山,无局势,无帝后,无玄虚,只剩下乾卦坤卦。

    陈绽反驳道:“哪里没有阴阳了,”而后指了一下自己,指了一下杨宣,“我们就是阴阳啊。”

    杨宣愣了一下,差点被陈绽绕进去,哭笑不得道:“万一进入石洞的只有男的,或者只有女的呢?那他们不出去了?”

    陈绽皱皱鼻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说话了。

    乾坤的神秘莫测吸引杨宣研究过一段时日,但半个钢镚儿都没研究出来,痛快放弃了,现下一想到要把乾坤卦套进石洞里,还要成为棋盘,脑仁就隐隐作痛。

    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他记得乾卦分三客卦三主卦,上客下主,通俗点讲就是上面三条横线是客卦,下面三条横线是主卦,坤卦则分六客卦六主卦,同样的上客下主。算卦的时候,会根据客主卦的变化出现上九、六四等几组数字,每一组数字代表了一个卦象。

    陈绽一直看着杨宣,听完扭头看向石碑上的两行字,“正好跟第二行对上了。”

    这石洞,他跟陈绽来来回回走了数遍,以脚丈量下来,石洞偏上下结构,有点像不规则长方形,到也符合上下数字比左右数字大。

    杨宣回道:“但上八下七,左四右三,一看就不是指卦象,而是指落子的走向,”眉头皱的死紧,“还是要变成棋盘。”

    能将乾坤卦推算成棋盘的思路,杨宣只想到一个。

    乾卦的主卦客卦阳数比是1:1,坤卦的主卦客卦阳数比是0,其中阳数的说法来自中华文化,术数之源的《河图》。《河图》用十个黑白圆点分布在东西南北中,表示阴阳、五行、四象,其图形为四方形。

    北方为一个白点在内,六个黑点在外,表示玄武星象,五行为水;

    东方为三个白点在内,八个黑点在外,表示青龙星象,五行为木;

    南方为二个黑点在内,七个白点在外,表示朱雀星象,五行为火;

    西方为四个黑点在内,九个白点在外,表示白虎星象,五行为金;

    中央为五个白点在内,十个黑点在外,表示时空奇点,五行为土。

    杨宣以手代笔,在石碑上勾勾画画,方便陈绽能够一目了然《河图》的图形,“我们把图形套进石洞的形状里,正好去掉了没有洞室的四个角。我们之前没猜错,出口就是在洞室里。”

    陈绽指了指北方在内的那个白点,说道:“一二为始,那起点在这里,”她用手推杨宣的背,催促道:“我们赶紧过去,这破石洞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杨宣转身面对陈绽,牵住陈绽的手,笑道:“那你跟紧我,别跟丢了。”

    十指相握,陈绽用力捏了捏杨宣的手。

    两人离开密室的瞬间,石洞里骤然间响起两声轰鸣,震的他们胸口一颤,心脏险些停止跳动,他们回头看过去,巨石门已经关上了,下一秒,巨石门连同石柱,石柱上的人脸青铜面具,全部消失了,石壁恢复了原状,徒留满壁的壁画。

    杨宣带着陈绽走到《河图》北方位白点的位置,正好位于一个洞室前,再结合《河图》的图形与第二行字里的上八,左四,五居中的口诀步步为营,最终走到了九十为终的九上,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一个洞室。

    杨宣说道:“九没有出口的话,就按照二为起点,走另一条路去十。”

    陈绽嗯了一声。

    可惜他们在九的洞室里没有找到出口,只好退回去,找到起点二,走一遍下七,右三,六居中,十为终的路线——

    陈绽一眼就看到了洞室里,占据半面石壁的“卍”符号。

    符号呈金色,连散发出来的光芒都呈金色。

    两人对视一眼,抱着既欣喜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朝“卍”字符号走过去,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两人全身上下被金色光芒所笼罩,竟像在石洞里消失了。

    陈绽有话想说,又担心此刻已经到了弦绷一线的情况,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就戳了戳杨宣,想让杨宣看她的嘴型认字,结果杨宣一扭头,四目相对,她发现杨宣的眼睛居然不受金色光芒的影响。

    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陈绽指了指自个儿的眼睛,无声道:“血红色。”

    杨宣无暇再想其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伸直手臂,想去触碰“卍”字符号,却又在距离仅剩几厘米时停了下来,微微弯曲的手指犹豫不决。陈绽见状,直接伸手盖住杨宣的手背,带着杨宣的手贴上了“卍”字符号的正中心。

    刹那间,金色光芒大亮,照亮了整间洞室,两人迅速收回手,齐齐后退几步。两秒钟之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嗖地一下将所有金色光芒带走了,洞室里恢复了昏暗,只余下两道手电筒的光。

    “卍”字符号开始转动,转足九圈,停了下来,从中间一分为二,朝两侧退去,同时一分为二,朝两侧退去的,还有宛如变成了推拉门的石壁。

    待石壁彻底打开,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条甬道。

    甬道不长,只有两米,但是甬道的尽头是白茫茫的一片,强光照过去,跟被吸收了似的,两人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两人各有担忧,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陈绽噗呲笑出声,“我们这算什么?别人是死到临头望而却步,我们是临到活命望而却步?”

    杨宣跟着笑,笑完了,说道:“走吧。”

    从他们踏上大汖村走了第一步后,就等于剩下的九十九步,不管是福是祸,是生是死,他们都只能接受了。

    心跳速度再快,脚下步伐再谨慎,甬道还是走完了,他们穿过白茫茫的一片,踏出出口的瞬间,眼前大亮,犹如从黄昏一下站到了青天白日下。

    两人关了手电筒,放回背包里,转身之际,陈绽发现对面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甬道出口,跟他们只隔了三米距离,再扭头朝左边看去,前方是一条仿佛由π幻化而成的走道,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在何处,且走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个面对面的甬道出口。

第二百零六章 直线不是直线,圆不是圆,方不是方。

    杨宣走在前面,陈绽亦步亦趋跟着,左右扫视着这些甬道出口,他们从大槐树前往石龙庙的路上,明明只发现了一块石碑,结果居然有这么多个石洞。那谢致呢?如果他找到了第二块石碑,是不是也被困在了石洞里?

    陈绽不管不顾,直接凑到甬道出口前,朝里面大声喊道:“谢致你在吗?听到的话,回我一声,”没得到回复,再凑到另一个甬道出口前,继续喊:“谢致!你再不回应我,我下次揍你就有理由了哦,”喊了几个甬道出口后,担心谢致听不见,把所有人都喊了一遍,“……秦思,你们有谁听到了吗!?”

    用力过度,嗓子都有些嘶哑了,陈绽胸膛剧烈起伏着,不得不微微张嘴呼吸,气喘平了,对杨宣说道:“我们在这里等半个小时。”

    起初她无法确定石洞的数量,便对能跟谢致重逢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现在眼见为实了,石洞的确不止一个,加上谢致必定不会放弃找她,所以她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不说百分百,至少有很大的机率能等到谢致。

    而半个小时,是她掐算出来的,跟谢致掉进石洞里的时差。

    杨宣掏出自个儿的手机,点开秒表,他们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只能靠机械了,他把手机递给陈绽,说道:“我们正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陈绽伸手接过手机,瞄到了杨宣指头上的伤口,猛然间想起,没有杨宣的血,谢致根本打不开青铜柱上的机关,看不到刻着口诀的石碑,陈绽脸色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摸上耳钉。

    上一秒钟她还笃定可以见到谢致,下一秒钟就发现原来是自己太天真了。

    杨宣拉着陈绽的手坐下,什么安慰话都没说,只问道:“你怎么能确定每个石洞里的机关都有一样?”

    问完,脱下背包放到身前,拉开拉链,掏出一包压缩饼干,撕开包装袋,抽出一块递到陈绽嘴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陈绽。

    陈绽反应过来,紧绷的背部放松了些,张嘴咬掉一口小小的饼干,她实在是不喜压缩饼干,拧开水壶靠两口水咽下去。

    杨宣说得有道理,其他石洞里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甚至这么多石洞,谁又能说外界链接的石碑只有大汖村有,其他地方没有?世界这么大,处处皆有可能。

    陈绽拧紧水壶,将手机放到两人紧挨着的膝盖前,方便两人都可以注意时间。秒表上的数字不断跳跃,数值越来越大,变成三百秒时,陈绽恰好低头看了一眼,她觉得手机看上去好像有些许的变化。

    她一时说不上来,用手肘戳了戳杨宣,“你觉不……”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杨宣时,视线余光扫到了走道前方,原本笔直的走道竟然扭曲了起来,如同她眼睛里忽然出现了一面哈哈镜,她正在透过哈哈镜看前方,看石壁亦是同样的扭曲。

    陈绽伸出手,连自己的手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杨宣见陈绽盯着自己的手看,疑惑道:“你手受伤了?”

    陈绽万分诧异,反问道:“你现在看东西没有变扭曲吗?我看直线不是直线,圆不是圆,方不是方,跟被搅散了似的。”

    杨宣比陈绽还诧异,连忙举目四望,入眼之处全部正常,“我看没有扭曲。”

    扭曲的事物看上一会儿,眼睛就酸痛,陈绽索性闭上眼睛说道:“可能你眼睛发挥作用了,”拍了拍杨宣的肩膀,“走狗屎运了啊。”

    杨宣哭笑不得,叮嘱道:“不管什么情况,你都记得走我后面。这走道里没机关陷阱还好,要是有,你视线又有障碍,分分钟会踩进去。”

    陈绽痛快回道:“好嘞。”

    ……

    谢致跟韩水年先一步找到第二块石碑,通过对讲机召集了秦思等人,跟着地面裂开,一行九个人顺利进入石洞,遇到洞室里的幻觉时,秦思的人里有一个人没走出心魔,一头撞死在洞室里,闯过心魔的八个人,顺着声音找到了巨石门。

    谢致身上只有一尊闭眼的白脸侍女神像,衡量之后,打开了中间的巨石门,看见密室里立着的一块硕大的石碑。

    石碑一面雕刻着无数神像图,一面却只有两句话——

    乾坤棋盘,落子有序,死门关,生门开。

    上八下七,左四右三,五六居中,一二为始,九十为终。

    秦思稍微知晓乾坤八卦,但《河图》的图形她记起来的部分参差不齐,根本拼不全,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推算跟尝试,尝试到第八回时,所有人都体力不支了,唯有韩水年在暗自期待能跟谢致死在一块儿。

    等他们强打起精神尝试至第十回时,终于走到了“卍”字符号前。

    韩水年第二个走出出口,见谢致的视线牢牢锁在左边,神情像在确认什么,跟着看过去,看到了远处有两团像人形的黑影坐在地上,且黑影还在动。

    是陈绽跟杨宣吗?

    谢致匆匆交代韩水年等一下秦思他们,快步朝黑影走过去,越来越确认黑影就是人时,其中一个黑影忽然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那张脸,正是陈绽!

    但陈绽的眼睛上为什么绑着一块布?

    紧接着,另一个黑影也朝他看了过来,不是杨宣又是谁?

    杨宣眼睛一亮,猛地起身,动作太大,吓了陈绽一跳,这才想起陈绽眼睛上蒙着布,赶紧扶起陈绽,将陈绽转到谢致的方向,说道:“是谢致!”陈绽堪堪站稳,就要往前走,杨宣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笑道:“你想摔着去找谢致么?”

    陈绽着急,哪里顾得上这个?她甩开杨宣的手,就朝谢致走去。

    谢致将他们两个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一沉,难道陈绽眼睛瞎了?

    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说道:“陈绽,你慢点。”

    声音入耳,的的确确是谢致的声音,陈绽心里一直空荡荡的地方忽然被填满了,一下就笑了,笑着笑着,鼻头又有些发酸。

第二百零七章 来不及了。

    谢致走到陈绽面前,接住陈绽往前摸索的手,担心道:“你眼睛怎么了?”

    陈绽反手抓住谢致的手,笑道:“没事,你等会儿也要蒙上,”又问道:“你呢?之后没遇到其他情况,没受伤吧?”

    杨宣在陈绽身后站定,回了一嘴,“我看没受伤。”

    谢致嗯了一声,正想问为什么他等会儿也要蒙上,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杨宣跟韩水年视线交汇,确认韩水年亦无事,再往后看,确认秦思、豹子等人也无……他觉着好像少了一个人,但人是秦思的,他没有立场问发生了什么。

    秦思一见陈绽,就娇笑道:“陈小姐这是被什么啄了眼睛?”

    陈绽差点忘了,还有秦思这么一号人。

    她现在心情好,她才不要搭理秦思呢,她只想继续跟谢致说话。

    遂问谢致:“你怎么从石洞里出来的?”

    杨宣拦前说了一句,“你们坐着说吧,休息一下。”

    瘸子问道:“这走道安不安全?可以坐吗?”

    石洞里看着不安全,谢致只让大家休息了一次,加上石洞里都是石头,坐着戳屁股痛,靠着戳背痛,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他们的体力真的快突破极限了。要是这走道安全,单凭光滑的地面就可以让他快乐似神仙了。

    杨宣回道:“我跟阿绽休息了四十多分钟,没有问题,大家放心休息好了。”

    瘸子等人二话不说立马坐下了,秦思第一次没等人拿出毛毯也坐下了。

    陈绽边拉着谢致离秦思远点,边说道:“走,咱们说秘密去。”

    谢致宠溺地揉了揉陈绽的头发。

    杨宣自然跟上,走到一半,发现韩水年没跟上来,扭头一看,人还站在原地,笑道:“你愣着干什么?来跟我一起听秘密。”

    韩水年点点头,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抬脚跟了上去。

    陈绽拉着谢致在距离秦思三四米远的地方坐下,她顾着谢致要休息,扭头对挨着自己坐下的杨宣说道:“你说一下我们在石洞里的事,看看有没有区别。”

    杨宣点点头,从掉进石洞里开始说起,说到密室里的瘤子树跟青铜柱时,谢致打断了他,说道:“我们那个密室里,没有瘤子树,没有青铜柱,进去就是一块石碑。”

    陈绽问道:“那石碑是什么样的?”

    谢致回忆了一下,回道:“雕刻了很多神像,还有两句口诀,”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们能走出石洞,全靠那两句口诀。”

    陈绽万万没想到,石洞里的情况竟然会几分一致,几分错开。

    这是什么原因?

    每个石洞单纯的不一样,还是每个人在石洞里可以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她跟陈家有关,所以出现了跟陈家有关的碑文,杨宣有特殊的血,所以出现了以他的血为钥匙的青铜柱机关?

    那瘤子树呢?比干挖心的故事呢?

    它们跟她与杨宣又有什么关系?

    陈绽将自己思考的问题一一说了出来,四个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陈绽开口道:“算了,不管这些,”随即面向谢致,继续说道:“我先跟你说说陈家、比干挖心的故事。”

    她告诉谢致,被女魃放过的那个陈家小孩,后来搬去盂县建了一座陈府,成为了陈家老爷,至于陈家会被世人诅咒,除了偷棺材料雕刻成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之外,最主要的恶,是因为放了死者的血去浸泡神像,害得死者残缺不堪,死后都要遭受折磨,不得安宁。她还告诉谢致,陈家曾被诅咒灭过满门,陈家之所以还有后代,是因为当时活下来了一个没有陈家血脉,只是被捡回去给了陈姓的小乞丐。

    说到最后,陈绽表情已经冷漠到极致。

    杨宣伸手握住陈绽的手,陈绽瞬间松懈下来,他接过话头,替陈绽说完了比干挖心的故事,“……这也是陈家祖辈为什么会血浸神像的原因。”

    谢致没有说半个字他的看法,对他来说,他只认陈绽,陈绽是什么样的人,陈家在他心目中就是什么样的家族。

    他相信,陈绽也懂他这一点。

    韩水年坐在谢致身边,全程保持沉默,原来天下人性皆一样,只是千年之后,有些人选择做个好人,有些人选择继续做个恶人,例如陈家人,例如大汖村人。

    韩水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向陈绽,他很想问问陈绽,她的内心深处是否跟他不齿身为大汖村人一样,也不齿身为陈家人?

    他忽然有些同情陈绽。

    谢致问道:“碑文上没有提到陈家诅咒怎么解吗?”

    杨宣回道:“我每个字都看了好几遍,没有。不过也可能跟诅咒没有关系。”

    杨宣简单说了一下陈家灭门可能跟石洞幻觉有关的推测。

    谢致说道:“可是我舅舅外公没有进过石洞,陈绽差点死掉也是在进石洞之前。”

    于是杨宣又说了一下病毒入侵人类健康系统的说法。

    他说着说着,陈绽就笑了,浑身的冷漠荡然无存,调侃道:“说的这么煞有其事,你见过那病毒啊?”

    杨宣偷偷松了口气,反驳道:“你行你说。”

    另一边,秦思在欣赏自个儿的十根手指,完全没有偷听陈绽在说什么,就算他们真的瞒了她事情,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他们甩不掉她,他们能找到什么东西,她就能跟着找到。

    只是……她偏头看向陈绽,微微抬高了声音,“秘密能不能说快点?多数人等少数人还是不太好。”

    豹子开口道:“秦姐,我还可以继续休息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

    秦思瞟了瘸子一眼,笑得妩媚,“你不想早点办完事,早点拿到钱吗?”

    钱?瘸子猛点头。

    陈绽感觉到秦思那边的视线,扬脸冲那边抿嘴笑了笑,而后对谢致道:“趁你们的眼睛没有出问题,赶紧出发,能走到哪是哪儿。”

    谢致嗯了一声,正准备撑地起身,地面忽然剧烈扭曲了起来。

    他只好说道:“来不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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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267/ 第一时间欣赏窥神最新章节! 作者:白三所写的《窥神》为转载作品,窥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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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神介绍:
神也好,人类也罢,终究都有一颗自私的心,窥探不得。
神像说,它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也会带来——重生。
心狠嘴毒喜欢说其实我人不错的女主陈绽X卖乖穿衣奶狗脱衣狼狗其实白切黑男主杨宣窥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窥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窥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