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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几蒲团     宫蔷txt下载     宫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三章 烛火卷天(三)

    之前云涣对苏璃是千叮咛玩嘱托,一定要把醒烛这边处理好,按她的话来说,能够醒来的可能性很大,只是不知道甚么时候才会醒来,她不想告诉醒烛,是因为怕他一个激动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要是醒烛做的那个梦真是苏璃所想的那样,那情况可就稍微有些不妙了。

    醒烛百年前曾是仙界的仙殿,是修为极高之人,他并非是凡人修炼而成,而是天生仙体,本就是仙界的人,惊宵是惊才艳艳之辈,醒烛跟他修为差不多,甚至硬是要比,醒烛的修为才会是更高出一筹。

    今生帮助醒烛恢复躯体和意识,是云涣找到的法子,当初烛襄死之前实际上已经准备好了一些东西,可以用来复活醒烛,烛襄用的那个办法是当初云涣教她的,所以云涣当然也可以继续用那法子来聚集醒烛的魂魄从而复活他。

    不过原本烛襄的打算是,用苏璃的魂魄来做引子,找回醒烛的魂魄,这样的话才会更加完善,醒烛恢复得也会更加完美,不过云涣当然不可能用苏璃的魂魄来继续,她换用了其他的办法,只是借用了苏璃的一些血,不过这样的结果就是,醒烛只能恢复一半的修为。

    而剩下一半的修为,也不是恢复不了,而是靠那个法子恢复的躯体承受不了,就跟当初宫邀封在慕修体内的那股能量差不多,醒烛剩下的修为也是被封存在他的体内,虽然现在只有一半的修为,却是迟早会恢复的。

    苏璃面色微变,赶紧对姜予欺二人匆匆交代一番就是跑回自己的房间里。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姜予欺二人真实的事情,她说她要回去休息一下,要练些丹药,实则进屋之后就是唤出颐鹤,见姜予欺二人回到屋中,就是从窗口飞了出去。

    见到空中飘过得那红色纸鹤,医馆不远处的茶楼门口站着的年轻男子嘴角稍稍牵起一丝笑意,他右手提着一陶瓷小茶壶,左手端在茶壶底座上,面容清秀,是跟魏旬生得一个模样。

    这是前不久刚刚跟苏璃谈过话的曲悬。

    此时曲悬收回之前放在那红纸鹤身上的眼神,慢慢扭头看着屋里那人,笑道:“前辈,您真的答应教我您所精研的蛊虫之术,还要跟我一起回疆域去吗?”

    门里靠着门框站着一个灰衣人,那人右眼眼角处有青蓝色鳞斑,是生了满头灰白的长发,不过面庞却极为年轻,甚至还可以说长得十分好看,手里握着一小小短笛,短笛上似是纹着几尾小鱼。

    正是林青徵。

    林青徵低头看着手中的短笛,轻轻摩挲着那短笛上的鱼纹,轻声道:“怎的,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你还怕我会反悔?”

    曲悬忙摇头:“不不不,我怎么会怀疑您呢?您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啊!”

    林青徵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笑意:“正是愧不敢当,我不过是在这一方面有一些自己的独门见解,若是要比,实则还是比不上你们疆域专门研习蛊术的人的。”

    曲悬又是摇摇头,道:“不会不会,我记得大祭司都说过,幽蓝谷谷主神通广大,一手奇异蛊术最是神奇,我们疆域中很多人,都把林前辈您当成是偶像呢!”

    林青徵笑笑,道:“你说那寰王身上的相思蛊,是你师父炼制的?”

    曲悬点头:“不错,当初疆域五大奇蛊可以成套炼制的人并不多,而一般可以成套炼制的人都是极为蛊术极为高深的人了,我师父当初蛊术经验极高,他那套五大奇蛊在疆域可以说是十分顶级了,不过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达到如他一般水准。”

    说到此刻他不觉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有人能达到他师父当初的水准的,可惜那个人离开了疆域,还死在了外边,也就是他那个天赋卓绝,自小被人拐到四方城中去的哥哥,曲耀,也就是魏旬。

    林青徵微微垂眸,曲悬并不能看清他眸中的色彩,只是道:“如果师父还在世,想必知道林前辈要随我一同回疆域这件事情,会极为高兴罢。”

    不过他现在更加担心的却是疆域中此刻的情形,当初他从水牢中逃出来的时候,皇室中的情况就极为险峻,他的父母,亲人,几乎都被叛军给杀死,而族中的大祭司以及长老们却是在闭关,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若是回去得到的消息是长老们也败下阵来,那么疆域大概是要易主了。

    林青徵突然道:“你师父当初有没有留下甚么笔记之类的东西,我对他的手法很感兴趣,只可惜他人已经是仙去,无法交谈。”

    曲悬一怔,随即想了片刻,道:“有的,师父一向有这种习惯,他想到甚么都会记下来,不过那些笔记都是属于他独特的笔法来记录得,除了他跟我没有人认得,只是......”

    林青徵看了他一眼:“哦?”

    曲悬犹豫片刻,还是道:“其实是这样的,林谷主若是一直在外游历,许是不晓得,疆域中爆发内乱,另一支族群突然暴起,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兵力以及他们掌握了极难的尸蛊炼制之法,我这一族群几乎全部被他们灭去,只剩下身在长老席中的十个人,还有我,应该还有一些零散逃出去的人。”

    “除此之外,我们族中其他人全部被杀尽,当初我在师父帮助下逃出来,至今没有回去看过,也不知道疆域如今是个甚么模样,如果林前辈想要看我师父那手札,还得等回到疆域之后看看疆域的情况才行......”

    说罢曲悬抬眼看了林青徵一眼,生怕他因此就不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林青徵似是瞧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我的承诺,可是很贵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相信我?”他说罢,眼神稍微飘忽,低低道:“疆域中内部夺权吗?看来他们把我这个幽蓝谷不放在眼里了。”

    曲悬听得他这话,不觉傻了。

    林青徵看着他,道:“说起来当初我与你母亲还是见过的,跟你父亲也是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幽蓝谷其实也是支持着他们的,所以多年来你们这一族从不敢有人反对,不过现在那些人敢这样做,必然是有了对付幽蓝谷的法子。”

    曲悬不觉急了,道:“那怎么办?”

    林青徵笑笑,道:“没事,到时候去疆域的又不止我们两个。”

    曲悬惊讶道:“甚么?”

    林青徵却没有再说甚么,只是笑笑。

    醒烛自然知道苏璃是跟慕修在一块,是不可能出甚么大的岔子,而至于那宫邀之事,后来在苏璃去宫中寻慕修的时候,诸颜就把当年之事告诉他了。

    宫邀当初在那场战斗中做出的事情,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事后他十分后悔,索性四妖尊跟宫蔷还有救,他出手帮了他们,后来一直不放心还一直跟着照看了一世,见没甚么大事才继续回去修炼,等到最后一世的时候,他才赶来人界。

    在此之前他在仙界跟人界的界碑之前就发现归来的诸颜,他请诸颜跟他一同来到这四方城,只可惜诸颜这个贪吃货,在十二州域转了一圈,是吃了个遍,后来才慢悠悠来到四方城,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跟苏璃醒烛他们相见。

    诸颜这老家伙演技是真的好,就连醒烛都是给他骗了过去。

    对此醒烛自然心中有些不爽,不过那个原本算作是最大的敌人此刻居然是变过自己这一方的人,他也是不觉松了口气,又想到宫邀竟是苏璃的父亲,又觉得世界有些玄幻。

    而且据诸颜所说,宫邀此事了解后并不打算再回仙界,而消失多年的轩辕祸是终于归来,想必仙界此次会有一番极大的变化,这四方城中的事情可是已经基本快要结束了,他好像也是时候回仙界去瞧瞧了,百年过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记得他这个当年的仙殿。

    其实他更想要的是回去瞧瞧自己的那片竹林还有云涣的那片桃林,如今变成甚么样子了。

    这一高兴就喝多了,酒仙巳祈曾经说过,酒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个人完成心中期盼已久的夙愿,当时他笑那巳祈是酒鬼,不过就是醉了之后可以看到一些幻象,实际上不过是一些梦境。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醒烛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挺赞同那酒鬼的话。

    他真的在梦中见到了云涣,她恢复了全部的记忆,甚至都可以从蔷薇玉中脱离出来,拥有自己的躯体,他们甚至还准备等着四方城中的事情了解,就一起回仙界去,看看自己的那片竹林,再看看云涣的那片桃林。

    他们还在争论到底该先去竹林还是桃林,梦境突然塌陷,醒烛又看到了云涣,只是这次看到的云涣没有实体,整个身体是虚幻得,她手中躺着的竟是整块蔷薇玉。

    云涣面前还有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袭白衣,颈部有细细绒毛,瞳孔是极透得红色,长发编成长辫垂在身后,他面色怔然,只是瞧着面前的云涣,云涣手中的蔷薇玉突然发出强烈的白色光晕,照亮两人的脸庞,云涣原本虚幻的躯体被那光芒一照,甚至都是有些实体化。

    那红眸男子看着云涣,犹豫道:“你真要选择这样一条路?你知道的,除去此法,只要叫那位大人暂时放弃蔷薇玉,就可以了。”

    云涣笑笑:“她不能没有蔷薇玉,当初我炼制蔷薇玉之前,少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是妖皇给我的,她从一开始就在给自己的女儿做打算了,如果没有那蔷薇玉,苏璃此去疆域,九婴必然不会信她,或者说,她就不能拿到当初妖皇留给她的东西。”

    “而她要是做不了妖皇,我可能就永生没有恢复的希望了,如此下去,倒不如赌一把。”

    红眸男子皱起眉头:“可是这样做的话,对他是否不公平?”

    云涣一怔,她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蔷薇玉,低低道:“我舍不得他,可是我更加不能忍受每天可以看见他而无法与他说话,更加不用说其他的,除此之外,我的魂力已经是开始逐日消减了,若继续呆在苏璃身边,她体内那股强横的力量,迟早会将我吞噬。”

    此行是必然之举。

    那红眸男子自然也是晓得如此,他沉默片刻,闭上双眸道:“多谢,我会好好保护好你,等到你醒来的那一天。”

    云涣笑笑,没有说话,她亦是闭上双眸,微微张嘴,念动几句咒语,手中的蔷薇玉散出的光芒是更加强烈,那光芒几乎吞噬云涣,而云涣露在外边的手,竟是开始逐渐分解,化作细小得颗粒,朝那红眸男子那边流去。

    醒烛见得此景,双眸不觉红起来,虽是醉酒后的梦境,可是却如此真实,他甚至感受到属于云涣的那股气息在逐渐消减,甚至到最后,是真的完全消失。

    属于云涣的那股气息,随着那光芒的消散,也是完全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

    消失了!

    心中出现这消失二字,醒烛一下子给吓醒,猛然坐起来,发现自己竟出了一头的冷汗,他看到周围被他吓醒的三人怔怔看着他,可是他的心却极其杂乱,已经无法再想其他事情。

    那红眸男子是谁,为何这梦境会如此真实?

    不对。

    那男子的气息,与之前在苏府爆发出来的那股气息,有那么几丝相似,只是没有当时那样强。

    难道这人就是那偷走了那半块蔷薇玉之人?

    在苏府。

    醒烛来不及细想,直接是奔向了那苏府的方向,诸颜见他神色就是觉得不对劲,看他跑出去,也是赶紧嘱咐姜予欺二人几句就追了上去,而等到姜予欺和穆昀出门,已是找不到两个人的身影及去向。

    苏璃坐在颐鹤背上,不停在催促她快一点,可是她灵力消耗太多,即使有苏绝帮助给她渡过来一些妖力做支撑,之前在回医馆的时候已经差不多用完了,现在即使颐鹤有心快一点,可是苏璃的灵力未完全恢复,她也就无法自己修炼,只能依靠苏璃的灵力。

    所以等苏璃到那苏府的时候,竟看到苏府中正在打斗的两个人。

    也不对。

    是三个人。

    两个打架的,还有一个劝架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烛火卷天(四)

    没想到醒烛竟是跟那个人就在苏府大院中打起来,也好在近几年传闻苏府大宅中闹鬼,这苏府附近已经是没有其他的人家住着,即使他们打架的动静再大也没有人能注意到。

    醒烛喜着青衫,诸颜则是一身黑袍的时候比较多,其实苏璃曾猜测是因为诸颜太能吃了,而且吃相又不怎么温雅,很容易抹到衣服上,所以他爱穿黑色衣裳,这样看起来他会显得比较干净,毕竟黑衣裳上沾上甚么东西都不容易显现。

    至于那只兔子,苏璃也不知道他名字是什么,当初云涣并没有跟她说,在此之前苏璃虽然曾是感应到过他的存在,不过却并未见过他,没想到这只小兔子倒是化形后还挺漂亮的,一身雪白色衣袍与周围的雪色完美融为一体。

    所谓神仙打架,寻常人是看不懂的。

    苏璃匆匆赶来,只在天上瞧见下边一团青色似乎在跟一团白色的东西撞击,还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在那青白二团之间窜来窜去,苏府中没有人打理,而且这块地方背光,没有阳光照得到,还依旧是一片雪色掩盖,能在这漫天冰雪中找到那团白色的东西,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了。

    之前也说过,苏璃一身灵力虽强,不过就是一副虚架子,就是表面看起来很强,实则做甚么都不行,她的躯体不能凝聚灵气,无法修炼,只能靠药物药材或是灵宝来进行升阶,就算是说成是一个储存灵力的罐子也不为过,毕竟她还真的能轻易把自身的灵力分给其他的东西或者是人。

    因为那并不是她自己修炼出来的灵力,即使是脱离出去,也不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消耗得太多的话,也还是跟其他人一样会虚弱罢了。

    可是她叫颐鹤下落的时候忘记了这一点,下边的两个人正在打架,而且其中一个还极为暴躁,她这么一个大活人跳下去,万一给误伤了可是了不得的。

    她刚刚落地就是看到一道青色光刃朝她这边猛地刺来。

    苏璃脸色一变,立刻朝后退去,手缩回袖中去取符咒,只是那符咒也不过是她之前制作的,那时候的她只是初学,符咒的效用并不是很大,而且符咒对于醒烛他们这样的存在来说,本就是无法抗衡的。

    不过能挡的一下是一下,这边也不是只有打架的,毕竟还有一个是劝架的,而且那劝架的肯定早就察觉到她的气息了,故意不提醒她,是为了找个借口叫那正在打架的两个人停下来。

    苏璃落地瞬间就是看见诸颜的身体快速掠过,她看到那被头发胡子掩盖着的脸朝她挤了挤,就是明白了那人心中所想,也就顺势,她取出袖中所藏符咒,这道攻击只是醒烛无意识甩出来的,也幸得如此。

    她手中捏着整整七张符咒,苏璃微眯双眸,抬起另一只手中指食指点在眉心处,嘴巴微张,快速念了几句咒语,手中的符咒既是泛起红光,竟是开始燃烧,而苏璃的身前则是立时出现一道白光屏障。

    硬生生挡着那青色光刃朝后挫了老远的距离。

    诸颜见此,心中暗暗称赞苏璃颇具灵性,转而变了脸色看着那正在打架的两个人,聚气大声吼道:“你们还打什么?!自己打自己的也就算了!此刻还伤了别人!一个没搞清楚事情就上门来找人打架,另一个见此也不解释还跟着他打!”

    那两人的动作是稍稍慢了些,诸颜又是道:“你们伤了苏璃小丫头,不仅你们自己的事没有个结果,哼哼,怕是你们今天打爽了架,明日慕修那小子就来找你们讨说法了。”

    还是这话管用。

    听得苏璃被伤,醒烛还有那只兔子才是硬生生停了手,他们同时扭头朝刚才那青色光刃甩过去的地方瞧去,那边溅起了许多雪,待得雪雾消散,才瞧得清那墙边处半跪着一个人,那人双臂弯曲挡在身前,双手中都捏着几张符咒,不过那几张符咒都已经是燃尽。

    而那人身上的衣衫则是处处破损,大约是冬天穿得厚,没伤到皮,也没见甚么血。

    醒烛和那兔子认得苏璃,一见这就是苏璃,霎时怔住。

    “咳咳......”

    苏璃身子微微颤了颤,她缓缓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这才看着手中的符咒心有余悸。

    还是小瞧了那醒烛的攻击力道,这人果然是暴躁之际,随意甩出的攻击气劲都是极为强劲,还好她身上带着的符咒比较多,不然可能还要更加狼狈一些。

    不过有诸颜的暗中保护,她倒是不至于真的被伤到。

    只不过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诸颜赶紧跑过来,扶着苏璃,低头叫醒烛二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他看着苏璃的衣服,颇是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件衣裳就这么给你们毁了。”他又看了苏璃一眼,赶紧道:“不过人没事就好......甚么!?!你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

    不说醒烛百年之前就跟宫蔷相识,本就是好友,如今他还是要靠着苏璃的记忆以及阅历和医术来恢复实力,还有更加重要的恢复云涣的身躯和记忆,他怎么敢伤了苏璃,刚才打上头没有注意到,此刻突然一下子冷静下来,云涣的魂魄就在苏璃身上,那梦境似假似真,倒不如直接去问苏璃。

    而那只兔子百年之前也就是只兔子,不会说话,倒是有着自己简单的灵识,早就忘了宫蔷,不过却是深深记着蔷薇玉的气息,这也是今世他为何能找到苏璃还偷走那另外半块蔷薇玉了,虽说云涣住他脱离了对蔷薇玉的依赖,得以生存性下去,但是他知道云涣依旧没有死,希望虽渺茫,却也还有努力余地,而此事还得靠真正拥有着蔷薇玉的苏璃才是。

    他们都唯恐苏璃有甚么闪失,这诸颜如此一喊,他们二人的心都是揪了起来,完全忘记刚才还打的要死要活,两个人赶紧走过去,却怂怂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诸颜手搭在苏璃手腕处,颇是惊讶道:“你这一身灵气为何如此虚乏?!刚刚那道攻击虽然令得你受了些上,可远远不止于如此地步!”

    苏璃抬眼看他一眼,眸光闪烁,低声道:“做完我跟阿修从宫中出来之后,遇到一个邪术师,我们没有准备,被他偷袭,我替阿修挡下一击,索性没有甚么大碍,在寰王府阿修和大哥给我渡了些妖力,休息这么久已经是差不多好些了。”

    醒烛跟兔子稍稍松了口气,苏璃就是转而道:“不过刚刚那一下......”

    昨晚的事情诸颜肯定知道,但是他没有出手,虽说是他的实力受着天道的约束,可是只是挡一下,并不会违规,但是诸颜没有动作,难道是他知道自己并不会被那邪术师伤到?

    苏璃不知道诸颜的想法,但是心里对他此刻没甚么好感,他竟帮着宫邀来欺骗他们,不过她到底分得清情势,知道此事不是跟诸颜理论的时候。

    诸颜叹了口气,抬头看那醒烛,眸中颇有几分责怪:“我叫你想清楚想清楚,你这头驴脾气的蠢货,甚么都不清楚就直接过来跟人家干架,现在苏丫头在这边了,你有甚么事情问她岂不是更好?”

    苏璃挑挑眉,转而看向醒烛,先前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想好了,此刻一见醒烛的神色,是肯定了心中之前的猜测,他定然是从那梦中看到了甚么,或许这就是他对云涣的不舍和相思,云涣注定是瞒不了他的。

    醒烛缓缓抬头看苏璃,他双目通红,似在极力忍耐着甚么,他语气极为缓慢,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道:“涣儿她,涣儿她现在在哪,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还在蔷薇玉中,还在沉睡。”

    苏璃静静看着他,道:“你梦到了甚么。”

    醒烛低低道:“我梦到了......我梦到她用自己的魂魄献祭了蔷薇玉,她本只是寄身在蔷薇玉中暂存,我却梦到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与蔷薇玉融合,最后自己也变为蔷薇玉一体,却与蔷薇玉脱离,后来......”他猛然抬头看向那边的兔子,双目通红:“后来却......融进了他的体内。”

    说着醒烛眸中似是又燃起火焰,而那对面的兔子见他如此,眸色也是陡然变得冰寒,似是对他一点也不惧怕,苏璃见此倒是有些奇怪,这小兔子是当初云涣养着的,该是认得醒烛,也知道醒烛是什么样的人,怎的现在就像是见到仇人一般。

    诸颜上前一步按住醒烛的肩膀,没有说话。

    苏璃道:“云涣如今确实已经不在这蔷薇玉中了。”她低头伸出手去,手心处赫然出现的是一块完整的蔷薇玉,玉身还环着淡淡白光。

    她把蔷薇玉那半块给了云涣,云涣来将两块断玉合二为一,把自己寿命不多的魂魄献祭给蔷薇玉,借蔷薇玉来继续存活,却又在此之后与那兔子的身躯相融,应该是借助了另一样东西,如此她能算的上是重获新生,只是她刚刚献祭蔷薇玉,却又脱离蔷薇玉,必然会沉睡很多年,能不能醒来,也得看自己的造化。

    如果她还呆在蔷薇玉中不走,不说那兔子立时就会毙命,云涣自己的神智都会给蔷薇玉中蕴含着的强大灵力给催散,灌之以玉本身的灵识,那云涣才算是真的死了,还是死得透透得那种。

    而云涣做完这一切,蔷薇玉已经变成完整一块,灵力大增,自然回去找主人,而苏璃却是刚刚才感受到蔷薇玉的灵气波动就在自己的手心处。

    醒烛听得此话,只觉得一阵晕眩,难道那梦境竟是真实的。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苏璃立即说道:“你梦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云涣她确实那样做了,可是你跟云涣相识相知多久,难道不知道她做甚么事情都是有着自己的理由?她难道就会甘愿自己去送死?”她顿了顿,淡淡道:“醒烛,你等得苦,她等得比你久,她可曾有过什么抱怨?”

    苏璃这样的话如锤击重重击在醒烛心上。

    是啊,他当初伤得那样重,灵识都是给打散,是烛襄慢慢寻回来,又在慢慢温养,后又是云涣的努力,他才能重新凝聚灵识,还有后来的肉身......云涣一个人坚持了那样久。

    苏璃见他没有暴躁,微微一笑,道:“之前她跟我讲了一些,想要我转告你,你感谢我吧,我揪着她要她留下这个东西给你,不然就不答应她的要求。”苏璃又是取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珠。

    诸颜挑眉:“哦?幻影珠?听说这玩意儿可以保存下一些片段,珠子不碎,那片段就能永久保留,只可惜需要录制对象的允许以及灵力支持,不然以前的一些旷世战争还有很多重要时刻,都能保留下来了。”

    醒烛看着这幻影珠,不觉一怔。

    苏璃将这幻影珠一把塞进醒烛手中,道:“问谁都不如问她,这是她的理由,我想你该知道,你且先去自己看一看,再决定自己还要不要跟那只小兔子打架吧。”

    云涣说自己终究不放心醒烛,苏璃无语片刻,却是硬逼着她自己录下这么一个片段,要她自己把那些话都留给醒烛,她只是担心当面说她说不清楚,还要担心醒烛不冷静,可是只是对着幻影珠的话,她就能放松许多了。

    醒烛拿着那幻影珠,神色有些许呆滞,他捏着那珠子,突然一股灵气从幻影珠中流窜出来,喷向半空,一个人形逐渐在醒烛面前成型。

    正是云涣。

    苏璃则是拉着那站在一旁的小兔子,也拉着想看热闹的诸颜远远走开,确定走到三个人不会影响醒烛的位置后,苏璃放开诸颜的手,扭头看那只小兔子,笑眯眯道:“百年前我见你只是一只只会乱蹦跶的小兔子,而五年前见你,你趁我不注意,偷了蔷薇玉就跑,我都没见过你化形之后的模样。”

    没想到那之前面对醒烛满面冰霜的男子见到苏璃,却是不觉微微红了脸颊,他视线偏到一边,没有看苏璃,低低道:“百年前我的灵识并不高,后来历经磨难,竟是忘记当年之人,后来见到蔷薇玉,只识得蔷薇玉,就偷了它逃走......”

    苏璃笑笑,道:“你这化形后的模样真是好看,原本你是只兔子的时候也很可爱的。”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道:“对了,你名唤什么啊?当年我没有问过云涣,如今可也不能一直小兔子小兔子得唤你罢?”

    那兔子颇是不好意思得道:“当初我也没有名字,若是你要问主人,主人约莫会说......兔兔......”他见苏璃忍不住的笑脸,颇是郁闷道:“所以我之前没有名字,后来我化形后,她给我起了一个名字......”

    苏璃自然晓得那她,是谁。

    “那你叫甚么?”

    “倾白。”

    “她......她叫......唐倾墨。”

第一百七十五章 烛火卷天(五)

    如云涣当初跟苏璃所说,那小兔子初次化形之后流落人界不识人间善恶,被人哄骗拐去差点给毁了世界观,好在有个女子仗义相救,那女子该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早就盯上了那家户中人,恰好救下这小兔子。

    他说,他后来觉得自己一个人瞎闯,倒不如跟着那瞧着极是有趣的姑娘四处走走,而那姑娘见他跟了许久,极是无奈,问他唤甚么名字,他自然说不出口当初云涣实则是一直唤他兔兔的,想了半晌然后说自己没有名字。

    还很聪明得说自己似是失了记忆,醒来之后只是在一片悬崖下边,想来该是先前给人追杀,却跌下悬崖,幸而捡得一条性命,可惜记忆却是全然消失,就连自己是谁都已经记不得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说甚么也总该有些防范,可那女子却是信了他这说法。

    除此外还给那小兔子起了一个和自己名字很是相似的名字。

    她叫倾墨,给那只兔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倾白。

    倾墨说她本家原也是个极大的家族,与东州皇室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即东州唐家,在武林中却是以暗器神出鬼没,以及极快的轻功身法闻名。

    唐倾墨是唐家家主最小的一个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她有三个哥哥,皆是制作暗器的高手,家族的功法修习得也十分精妙,只有这一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唐倾墨,因为唐家家大业大,从没人敢惹唐家堡中的人,所以这唐倾墨自小学武艺或是暗器制作,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到她长大后她倒是也学了不少东西,却不过是略懂皮毛,捉弄人可以,真枪实弹得去跟人打,倒是不如唐家中的看门人了。

    所以后来唐家遭人暗算,满门被屠的时候,她跟着两个哥哥杀出唐家堡,拼命逃亡,后来给人追上,两个哥哥留下去拖着那群人,唐倾墨被他们赶走一人去逃亡,后来她才知道,她两个哥哥深知她的功夫不行,原本他们可以顺利脱身的,却因为担心她被追上没有办法。

    就硬是留下,拖了那群人很久,最后惨死,唐家后人竟是只剩下一个什么都没有学习精通的唐倾墨。

    可是她后悔也再没有用了,她偷偷回去见到两个哥哥的尸身,心知他们留下不愿逃走的用意,极为崩溃,曾一度想要自绝,而且都已经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哪知命大,挂在树上给生活在崖底的人给救了。

    死过一次,她才蓦然清醒,她的命是家人拼命救回来的,她凭什么去死?

    可是唐家秘籍还有其他的功法,或是暗器百解,都已经随着唐家中人的尸身一同葬身在火海之中,即使还有残本留于世,也都该是被那暗中藏匿之人给抢去。

    唐倾墨就想法子改了容貌,闭关一年将自己脑中还留存的那些东西全部深究练习,一年下来倒也算是有了成果,后来她告别那户人家独自闯荡江湖,拼命学习自己可以学到的功夫,招式来充实自己,也还在不断打听当初唐家灭门一事。

    后来过了五六年,她也是个闯荡江湖的老油条了,而且还有着不少江湖好友,他们也找到了当年唐家灭门一事的真相,是江湖中另一门派所行之事,只是那门派势力太大,唐倾墨暂时无法撼动他,就一直慢慢等待机会,行走江湖,到处行侠仗义。

    她算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人了,当初心中满怀仇恨,学的本事也都是杀人的手法,她但凡出手,目标非死即伤,而那些人大多都是一些行恶多年的地方恶霸,死有余辜。

    醒烛要看那云涣留给他的幻象,苏璃拉着倾白跟诸颜走到一旁去,跟倾白的谈话中,他给苏璃诸颜讲述了当年之事。

    唐倾墨救下唐倾白,其实只是一个巧合而已,那时候那个唐倾墨刚刚到那里不久,就听说当地有一个地主爷,已经差不多五十岁的年纪了,还是色性不改,仗着自己有钱买通了官府,就在城中肆意妄为,见到好看的姑娘就抢,而且这个人极为古怪,你说你是男子,爱女的也就罢了。

    他连长得好看点的男的也抢你说气人不气人。

    而且他似乎还对于年轻小生的兴趣比对女子的兴趣还要大,可以说性取向是十分混乱了,这人胆子还十分大,即使是一些官府也惹不起的大家族中的俊俏公子爷,他也敢调戏,不过这地主爷也因此吃了不少家伙。

    只是还是色性不该罢了。

    那时候唐倾墨听到一家中女儿被抢走糟蹋回家就自杀,余下年老的父母伤心难过,心中怒火就是止不住往外冒,还好忍住,先在城中住下来,暗中观察,而她计划好的日子,正好就是唐倾白被那地主爷诱骗到府中之日。

    听到这样的片段,苏璃跟诸颜不觉都是露出极为兴奋的神色,那唐倾白却是面色尴尬了片刻,以他的修为,被那人毁了贞操倒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也着实是叫人极尴尬的了。

    唐倾白醒后只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甚至还是只穿一件极为暴露的衣衫,当即清醒,且极为愤怒,当他看到那满面油光的老头坐在一边朝他呵呵直笑得时候,不由得心头发毛。

    他也是不经世事,如果叫他晓得那老头心中的想法,不必等到唐倾墨前来,这老头可能就被那只羞愧愤怒的兔子轰得渣渣都不剩了。

    不过在唐倾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之前,唐倾墨悄无声息出现在窗口,居然抬手是举起一把弩,飞快得朝那地主爷射了一箭,后而趁他疼痛到底没来的极叫喊直接闯进来将那人的脑袋给割了去,动作之利落看得唐倾白还是有那么一刻的胆颤。

    苏璃笑笑道:“后来你被她折服,倾慕于她,就一直跟着人家,想要跟人家一起走?”

    诸颜觉得此刻情态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不知道又是从哪摸出一只鸡腿来,吧唧吧唧一直啃,听得苏璃说话,也凑热闹道:“你是不是想泡她?”

    唐倾白脸颊微红,他道:“我没有,当时我只是觉得这姑娘脾性极是有趣,正巧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哪,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倒不如跟着她一同走走。”

    苏璃道:“你刚刚说你醒来时,身上只有一件极为暴露的衣衫,那么那姑娘也是瞧见了的?”

    “啊......”唐倾白的脸更红了,尤其是瞳孔也是红的,显得极为可爱,他道:“当时她见到我,也是脸颊微红,随即从一旁的衣柜中随意抓了几件衣服丢过来给我。”

    苏璃和诸颜又是揶揄笑笑,唐倾白更是羞愧。

    他咳了一声,继续道:“后来我跟着她,找到了当年灭她家族的那帮人,当时以她的人脉和实力,其实是可以战胜的,只可惜她那友人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他背叛了我们,扭转了局面,倾墨她不仅没赢,还差点死在那里,我为了救她,使了妖术,却没想到那时候附近却有仙山中下来历练的道士......”

    苏璃道:“我听云涣说过,她后来为了不让你给那些道士抓住,把你支开来去,独自对付那帮道士。”

    倾白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低声道:“不错,她当时说她伤口恶化了,需要离我们藏身处十分遥远一处医馆中的药材,可惜那地方太远了,到不了,我说我可以飞去啊,我有妖力,后来我给了她那半块蔷薇玉让她暂时拿着来隐藏自身,本以为此法万无一失,没想到她竟是自己去找了那堆道士。”

    越说,倾白的面色就越是阴沉:“等我回去后,只见到周围有几个道士在寻找什么,听他们的话似是谈到蔷薇玉,而除此之外,我还看到躺在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倾墨。”

    苏璃一怔,当初听云涣说,还以为是当时那群道士发觉的时候,倾墨就已经死了,他们也无法再救援,没想到他们竟是因为发现了蔷薇玉的气息,就放弃救治那姑娘,都是修道者仁心,是善者,却也是会因为利益而将人命视作草芥。

    诸颜啃了口鸡腿,道:“所以说那堆道士当初见到你这只小狐狸,没有打听好事情真相就对你穷追不舍要收了你回去邀功,后而对一个凡人下手,只是因为发现了蔷薇玉的气息,要灭口?”

    唐倾白脸色铁青:“不错,虽然蔷薇玉替倾墨挡了一部分,但倾墨本就是重伤之躯,如何受得了那般攻势,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是除了一丝微弱的呼吸,甚么都没有了。”到现在想起来,倾白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强烈的震惊与愤怒,只是剩下浓浓伤感。

    “她听不到我说话,也看不到我回来,更看不到我替她报仇,杀了那堆臭道士,同样屠尽了当初灭她满门的那帮子人,这些事情,我早该做的,不然她不会到死,都抱着没有报仇的遗憾。”

    苏璃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当年竟是如此,看来云涣当初知道的那些也不是完整的事情,那群道士利欲熏心还犯了杀戒,本就是死有余辜,那地主爷行恶多年也本是死有余辜,至于当初灭了唐倾墨满门的帮派,却不能说是完全极恶,毕竟唐家做事也不是那么干净,总有自己的仇敌。

    而且早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后人哪会知道的那样清楚,无辜被杀者更多,难怪当初惩罚在倾白身上的天道那样沉重,他犯了杀戒,千不该万不该去屠了人家满门,还是用妖力。

    怪不得云涣说除了蔷薇玉没甚么东西能保得住他的性命。

    可是这事又能怪谁?

    世间恩恩怨怨本就找不到那个头绪,各有各的由头。

    静了半晌,苏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诸颜啃完了那根鸡腿,擦擦嘴边的油,懒散道:“现在来评价你当年的作风太莽撞已经算是马后炮了,我且问你你可养好了伤?你是妖,拥有等待的资本,她是人,拥有着轮回转世,你只要找到她就可以了。”

    倾白深吸一口气,道:“对,我正是如此打算,可是又有很多时候,我一个人的时候,在想,如若我找到她的转世又如何?那还是不是她?她已经记不得我也记不得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我又如何把她当做是我的倾墨?”

    诸颜道:“人转世,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忘却生前所有爱恨情仇,那孟婆汤是拿忘川河水煮的,除人之外,其他人都喝不了,除非他愿意舍弃自己辛苦修得的一切修为,转世为人。”他抬眼看那唐倾白,道:“小子,你若是因此迷茫,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唐倾白瞪大双眸,道:“甚么主意?”

    诸颜道:“你不过就是觉得她不记得前世的事情,可是她还是她,只是换了一副躯壳,如若你能叫她今生再爱上你,那么你可以去幽冥路,找一个叫做洛以川的人,那个人虽然冷冰冰的,却是最好说话了,你求他给你一杯幽冥路的白沙,那是忘川河边的沙子,人在奈何桥上走着,回忆起生前一切,总会落下不舍的眼泪,那些眼泪就落在河中,而河边的沙子,也同样晓得。”

    听得这话,不仅是倾白,苏璃都是微微一惊:“幽冥路?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诸颜笑笑,道:“这个地方很奇特,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偶然间才见到的他。”他又看向倾白,问道:“这沙子回来融在水中给她喝,她就能慢慢想起在奈何桥上时,一直舍不得忘却的事情,可是我也不能保证她当时走在奈何桥上,想的到底是不是你。”

    苏璃“啊”了一声,道:“这不就是去赌吗。”

    诸颜点点头,笑道:“不错,就是在赌。”

    倾白眸色定了定,道:“前辈,可否告知我那幽冥路到底在何处?”

    诸颜转而看他,笑眯眯道:“你愿意继续等下去,不论她的转世何时出现,然后去费心费力叫她死心塌地喜欢上你,如果一世不成那就得等下一世了,而等到她真的喜欢上你,你还需要继续赌她当时在那奈何桥上的心思。”

    倾白点头:“我愿意。”

    诸颜哈哈大笑几声,道:“好好好,这个东西给你,你好好保存着,等到你令她真的喜欢上你的那个时候,如果还需要去找那幽冥路,再来找我,我到那时再告诉你。”

    苏璃跟倾白哪里知道这诸颜此刻面上似是极为欢乐,实则心中却是无尽悲苦,他能替另一对有情人出主意,可是他自己呢?

    此时远处却传来一声长啸,似是醒烛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六章 烛火卷天(六)

    诸颜刚刚从袖中掏出一根小骨头递给唐倾白,远处就是爆发一股极强烈的气息,正是之前醒烛的位置,随之一起响起的长啸中带了些许悲伤,更多的却是愤怒。

    云涣在那幻影珠中留下了甚么苏璃也不知道,她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也就自己回避了,可是此刻看那醒烛的动态,竟是那般生气?

    唐倾白伸手接过诸颜递给他的小骨头,就是听到那醒烛发出的长啸声,立时握紧了手朝那边看去,之前他们打得起劲,不过他也只是因为这人脑子一根筋从不会理解云涣的一片苦心,他是替云涣不平,醒烛的修为没有完全恢复,他跟他还能打一打。

    不过......

    从此刻那醒烛爆发出的气息来看,倒是比之前要强横了不少,难道他竟是在那幻影珠中得到了甚么,从而恢复了原本的完整修为?

    苏璃低低道:“前辈,现在只能靠你来稳定他的情绪了。”

    之前的苏璃或许还会唤诸颜的名字,恢复记忆之后,自然而然就是用着前世的唤法,她跟那诸颜不是很熟,一直以前辈相呼,倒不似跟白泽那般熟透了,也称呼间带些调侃。

    诸颜微微偏头,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想他能控制好自己,毕竟他也是当年仙界的仙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是知轻重的。”

    唐倾白却略有些许嘲弄道:“仙殿......哈哈哈......”

    注意到唐倾白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苏璃想到刚刚来到这苏府的时候,唐倾白跟醒烛是打的十分激烈,当年他是云涣身边的一只小兔子,是认得醒烛的,可跟醒烛打架的时候,那种冰凉眼神,倒分明不像是将他认作是友人,倒似是仇敌一般。

    诸颜虽然嘴上说着不用担心,可是人已经朝那边走去,他跟醒烛也是多年好友,自然不会让他出甚么事情。

    苏璃倒是对着面前的唐倾白更加敢兴趣,她瞧着这面色陡然变得冰寒的人,轻轻道:“你为什么会对醒烛如此厌恶?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唐倾白收回他之前放在醒烛身上的目光,转而看苏璃,他面上很平静,仿佛刚刚那一脸嘲弄的表情不是他表现出来的,倾白低低说道:“因为一百年之前我就很讨厌这个所谓的仙殿。”

    苏璃微微诧异道:“哦?”

    由幻影珠保存住的云涣的影像在说完她要跟醒烛说的话之后,就消散了,但是还可以再次打开召唤出来,只不过会是一直重复相同的内容罢了。

    云涣到底也没有把那些事情跟醒烛说清楚,虽然没有真的见到醒烛,可是那些话云涣还是说不出口,她只是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之前的回忆,还有烛襄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把她的力量分出了一部分,因为她要与蔷薇玉融合,自己的一身修为注定是要散去的,或者说这一身修为对她来说也再没有甚么用处。

    也正是云涣最后传给醒烛的这一部分她的修为,巧合下倒是帮助醒烛突破了他体内封印着的那剩下一半的修为,使得他恢复如初,可是正是因为他恢复了如百年前那般强大的力量,却也无法阻拦云涣的离去罢。

    “雪神域......诅咒......”

    诸颜赶到醒烛面前的时候,只见到醒烛站在原地,双目猩红,脸上带着明显泪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念出那个地名,还有那个封号。

    云涣如此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初烛襄给她喝的茶中偷偷放进去了一道纸符咒,偏偏那道符咒是万年之前的准神诅咒所留下来的,诅咒是个疯子,她修炼所走的道路就是一条血路,除她之外没有人可走,而且她所制造的符咒,无一不是最恶毒的存在,尤其是施展在有情人身上的那种符咒。

    因为诅咒为情所伤,所以她不愿意见到任何一对有情人得到圆满。

    在很多人看来那诅咒就是个十足的疯子,因为她强悍的实力而没有人敢出面指责,醒烛的实力自然不如诅咒,可若是诅咒现在还在世上,对于醒烛来说,可能不管他能不能打得过她,他都会去找她吧。

    不过现在醒烛连发泄的对象都没有了。

    即使云涣不说,他又何尝猜不出来她其实还有醒来的机会,可是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并非是必然,他害怕云涣真的醒不过来。

    “诅咒......”

    诸颜眉头皱了皱,伸手拍在醒烛肩膀处,大声道:“醒醒!”

    说话同时诸颜拍着醒烛肩膀的那只手暗暗用力,手周遭的气流都是有些许扭曲,醒烛只是红着双眸,怔怔看着前方本该是幻影珠投射出幻影的地方,嘴中只是喃喃道:“诅咒......”

    可是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没有人知道。

    “够了,看来那烛襄当初死前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他叹了口气,直接选择了最蛮横的方式,直接抬起手在醒烛后颈处狠狠一砍,醒烛所站之地周遭的积雪飞溅起来,而醒烛,终于是收回了之前散出的那股极为恐怖的气息,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诸颜伸出一只手扶住他,又抬起另一只手,在醒烛眉心处轻轻一点,后而逐渐远离,似是抽出甚么东西,那东西是一条极细的白色丝状物,吸附在诸颜食指处被他从醒烛眉心处扯出来。

    看来当初烛襄在那雪神域并非只是得到了那个符咒,当初也并非只是对云涣一个人下了手,那个小丫头,为了自己的爱,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可是到最后她自己也没有达成当初她想要的结局。

    当初她不愿意伤害醒烛,就只是在他身上种下这样的东西,效用的话,大概就是在类似于这样的时候,扰乱醒烛的心智,从而跟云涣产生矛盾吵架吧?那小丫头大概会是如此想法罢。

    而在另一边,唐倾白则是跟苏璃说出了百年之前云涣跟醒烛之间的事情,那个时候倾白还是一只对任何事都是似懂非懂的小兔子,云涣当初在桃林外捡到了被饿狼咬伤奄奄一息的他,那个时候云涣独自在桃林中,虽是沉迷炼器,却也总有孤单的时候。

    倾白这只小兔子无疑是她打发时间最好的伙伴。

    云涣喜欢醒烛,这只兔子是知道的。

    只是云涣拉不下脸去追求或者是问一问醒烛他到底有没有心上人,这小兔子倒是对她的心思熟知得很,只可惜他那个时候也只不过是一只被仙气滋养的......兔子?并没有甚么本事去问那醒烛。

    但是他后来曾见到过那醒烛对其他的女子,也就是云涣之外的女子十分亲密,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但是总归是他从那个时候对这个传闻中十分强大的仙殿尊者十分厌恶。

    实际上那个时候的倾白思想还很单纯,但是那个时候他就不喜欢醒烛,即使经过了百年时光,他本就记不清楚的事情很多都忘记了,比如宫蔷,但是心中对于醒烛的这点不喜欢却是一直深深烙在心底。

    苏璃听得倾白的话,不觉有些想笑,瞧来从百年前留下来的人中,就只有这只小兔子是一个最为纯粹的存在,他心中留下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对于醒烛的不喜欢罢了,而这点不喜欢就是因为他觉得醒烛对于云涣不忠。

    但是从倾白的描述中来看,似乎那个他口中跟醒烛颇为亲密的女子,就是她自己......

    当初醒烛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喜欢云涣,可是这个百年老光棍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问题是他自己是个老光棍也就算了,他周围的朋友也都是老光棍,毫无经验可谈,可他又不认识与其他的女仙,只得去问宫蔷,他觉得同为女子,宫蔷因为知道云涣喜欢甚么。

    所以说当初云涣喜欢醒烛,醒烛喜欢云涣,但是云涣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迈出去那第一步,而醒烛想迈出那第一步却苦于自己并不知道怎么迈,就整天跟宫蔷待在一起研究对策。

    这件事情云涣后来也晓得,可能当初倾白独自见到,却又没办法跟云涣说,只是心中对醒烛就这样留下了不好的影响。

    所以醒烛今日找来的时候,倾白没有半句解释的话就跟他打了起来。

    “所以你这只小兔子就是因为当初看到醒烛跟苏丫头待在一起,就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好人,然后一直记在心里,百年过去你甚么都忘记了,但是却依然牢牢记得这件事情。”

    诸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苏璃跟倾白扭头去看他。

    刚刚就已经感觉到醒烛之前爆发出的那股气息被人压制,所以苏璃并不担心醒烛的状况,此刻见到诸颜过来,表情还很轻松,就知道醒烛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倾白听到诸颜的话,却是笑了笑,道:“现在我才想起来当初我见到那和醒烛在一起的姑娘,原来就是那位医者大人。”

    诸颜笑笑:“我想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他现在知道了一切,再傻也知道云涣现在在你的灵海中沉睡,他不仅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相反的,还会拼命保护你,直到他等到云涣清醒的那一天,或者是,找到其他的什么法子,将她跟你分离开来。”

    倾白点点头:“我晓得,主人将自身与蔷薇玉融合,却生生脱离蔷薇玉沉睡于我的灵海中,是为了使苏大人不至于失去蔷薇玉,而我又可以借助蔷薇玉的力量存活下去。我也希望她可以早日醒来。”他顿了顿,似是极不情愿得道:“早点跟那个仙殿团聚。”

    苏璃笑着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我觉得,这一天不会太远。”

    诸颜伸手拍了拍苏璃的脑袋,他虽然白须白发背还有些佝偻,看起来就像个年纪大的人,不过还是要比苏璃高出许多,很轻易就能拍到她的脑袋,诸颜轻轻道:“是啊,有你这丫头在,这事就变得没那么困难了,不过,以那个人现在混乱的心情,怕是不会想到此处罢。”

    说着他就是扭头去看之前将醒烛放置的位置,苏璃倾白也跟着看过去,却惊奇发现那边什么都没有,只是雪地上有一点点痕迹似是放过甚么东西。

    醒烛不见了。

    苏璃瞪大双眸,扭头去看诸颜:“他去哪了?”

    诸颜脸上却并没有甚么意外的神色,他道:“不知道,他刚刚还在那边的,我打晕了他,可能他后来醒了,就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苏璃皱起眉头:“想要做的事情?”

    诸颜笑笑,又是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根鸡腿吧唧吧唧啃起来,口齿不清得道:“或许.....比如......回仙界去做一些甚么事情?要知道现在的仙界可不太平。”

    苏璃其实听不懂诸颜的意思,倾白是根本不关心醒烛到底会怎么样,之后诸颜跟苏璃回了医馆,倾白留在苏府中继续闭关修炼。

    而给姜予欺跟穆昀的说法,就是醒烛回家探亲去了,可能会有很久的时间不会回来,或许他可能在家乡那边跟他心仪的姑娘成亲,就永远不回来了,而姜予欺跟穆昀都是已成家的人,自然知道成家后以家为重,很是理解。

    诸颜听苏璃讲述她跟慕修在回寰王府的途中遇到秦鹤的事情,诸颜对此没有更多的说法,只是想了想道,那秦鹤捡到的功法是很久之前人界一个极富天赋的邪术师所留下的,那个邪术师极为成功,甚至于是其他四界修为很高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不过可惜邪术师终究还是一个凡人,有着生老病死。

    他跟苏璃将秦鹤并不可怕,因为秦鹤之前动过情,而且他小时候本就不是一个恶人,只是被逼到那种地步才魔怔了,慕修完全有法子对付,而若是遇上了撰写那本功法的人,慕修可能就会有些棘手了。

    苏璃在医馆中又安心休养了几天,期间还看了几个病人,也算是忙碌多时,总算是闲下来了。

    与此同时在仙界中,突然归来的轩辕祸跟仙界原本拥立宫邀的那部分人正值僵持的状态,轩辕祸虽然强悍,但终究无法对抗整个仙界中人,他之前消失那样久,仙界中很多人对他的映像已经不是那般深刻,他突然回来要推翻宫邀的仙君一位,有人反对是必然的。

    而轩辕祸本就是个好武的暴力分子,最不爱动脑子,对着一切极为头疼,正在想着要不要去昆仑找白泽请教请教,突然听说仙界大殿之中突然卷起一片火海,引起仙人恐慌,而之前反对轩辕祸的那群人,则是被那无名火焰全部聚集起来。

    仙界大殿的门紧紧闭着,许多人在门外等了很多天,大殿周围也一直飘散着无名烈火,叫人无法接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大殿门才突然打开,被关在其中的仙人才得以出来。

    而他们出来后,却是立刻对轩辕祸俯首称臣,并没有再坚持当初的己见。

    轩辕祸就这样坐上了仙君的位置,知道很多天之后,他才知道,百年之前仙界的仙殿醒烛,在前不久悄悄回来了,他将那群拥护宫邀的人全部关在一起拿烈火焚烧,逼迫他们改口,而在此之后,他就消失了,不知所踪。

    有人说在仙殿曾经住着的竹林中见到过仙殿的踪迹,也有人说在百年前那云涣尊者所居住的桃林中见过仙殿,更有人说还在沉星湖心处的心形岛上看到过仙殿的身影......

    可轩辕祸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醒烛的踪迹,他自然知道醒烛,也识得醒烛,对于醒烛这些年的去向,还有他为什么回来,轩辕祸还有很多的问题要问醒烛,可是醒烛自那次出现之后,似是就此消失不见,除了有人能偶尔见到他的身形之外,再没有人能找到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施毒之人(一)

    原本因为醒烛离去,医馆就变得有些冷清,没想到苏璃回来住了几天之后,姜予欺跟穆昀是一前一后来找她告别。

    苏璃不想叫他们担心,就没有将自己跟慕修遇到秦鹤的事情说给他们听,实则也是说了他们也没法做甚么,只能徒增担心罢了,原本苏璃的打算是将二人接过来,初衷是想要了解当年在疆域发生的事情,后来相处的时间一长,倒觉得多出两个长辈,也是处处被关心。

    姜予欺是知道自己妹妹姜予暖最后死了变成水鬼,后终于魂归地府这一事的,他说这四方城的事已经了结,当年他最恨的人羽程欢已经落入牢中,羽岚之自尽,羽凉月跟羽府葬身在大火中,羽程欢也算是家破人亡,想必他若是想起当年在疆域所做一切,会极有感悟罢。

    穆昀跟姜予欺的说法大致相同,二人当初从疆域军营中逃出来时,心中充斥着的不过就是对羽程欢还有皇帝的怨恨,心中唯一剩下的就是给兄弟们报仇,也就是这股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们能够回到四方城,一直等到苏璃归来。

    而如今终于得知当年两个最大的恶人其一已死另一个也入了监狱是将死,心中竟丝毫没有报仇的爽快,他们二人死了又如何?自己逝去的兄弟们还有苏将军风夫人终究是留在了那疆域冰凉的土地上永不会再回来了。

    苏璃本想问他们为何要离去得这般突然,当年云破军被硬生生按上一个背叛四方城的罪名,虽然当初四方城中的居民很多都不愿意相信,但是他们就不想要给云破军挽回名声平冤情吗?

    而苏璃不晓得的就是,当初其实见到羽程欢,跟羽程欢打斗的时候,云破军中一些人就都晓得这事到底是如何了,他们征战四方,立功无数,在城中自有自的名声,不说他们家人都在城中,敢不敢叛,他们要叛,何苦要在疆域那种苦寒之地跟疆域大军苦苦征战那般久的时间,直到那会才叛了。

    聪明人仔细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还有很多不聪明的人在,但是苏府在城中多年的美名,使得那些人也不愿意相信苏城会叛城这样的说法,虽然是给羽程欢跟皇帝盖了下来,但是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步棋其实走得并不明智,因为他们没有想到云破军和苏家在城中的声望已经无声无息达到这样高的层次。

    所以无论是姜予欺还是穆昀,或是当年战死在疆域的那些战士们,对于这个罪名大多持着可笑的态度,平冤不平冤又如何?他们二人之前去一一寻找军中兄弟们在城中的家人,大多不是搬迁就是偏居一隅,并未受到周围人的唾弃与敌视,这就足够让他们放心,城中人大部分在心底还是对他们保持着信任。

    苏璃心中不论再不舍,也不能强留他们,心中知道他们这些年来忍受着许多折磨与痛苦,如今事毕,他们总有自己的选择,而她做甚么阻拦都是不对的。

    不过在姜予欺和穆昀出城门的时候,皆是听到茶楼下有人在大声谈论着还在狱中的羽程欢不知为何突然死去,据说是服毒自尽。

    有人说:“许是他当初害了那么多人,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终于活不下去了。”

    还有人说:“也不一定,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良心这种东西?忘恩负义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说不定是哪位仁人义士,潜入狱中给他灌了那些毒药下去呢?”

    正如羽程欢死前所说,苏城是英雄,即使他费尽心思给他按上叛贼的罪名,可是在四方城多数人眼中,无论如何苏城都不可能叛城,而羽程欢他自己,到最后机关算尽,还不是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他越是想要保护想要留住的东西,结果没有一样能够好好保护下来。

    听得羽程欢死的消息,姜予欺跟穆昀自然是心中更加轻松,孜身离去。

    而苏璃跟诸颜两个人守着颇是空荡的医馆,也是相对无言,却也心中有些许轻松,诸颜是因为终于不用再演戏一身轻,而苏璃则是因为这四方城中的事已经差不多完结而不觉有些唏嘘。

    又过了几天,城中不知不觉泛起几丝欢乐气息,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新糊的红灯笼,贴对联,还有小孩穿着厚棉袄在雪地上到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鞭炮,高高挂在木头杆子上,噼里啪啦聚在一起放。

    苏璃站在门前,瞧着远处那些小孩子玩闹,自己也不觉笑出来,低低道:“我道是怎么了这门前街上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见这些小孩放鞭炮才突然想到原来是快要过年了。”

    醒烛走了诸颜本就没了伴,如今姜予欺跟穆昀都走了,整个医馆显得就极为冷清,但是他又不能走,他还得留下来等着慕修将那力量完全吸收,而在这之前他要留在医馆中保护苏璃。

    诸颜坐在里屋中摆弄着茶具,听得苏璃的话,笑了笑,道:“这人界的过年可算是最热闹的时候了,虽然凡界之人没有强大的修为,也没有不灭的魂魄与长久的寿命,可是在他们算得上是短暂的生命中,却能经历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苏璃扭头看他:“哦?你似乎对此极了解?”她就是以前不知道,如今在这里生存这样久的时间,对人世间的习俗还算是了解,可对诸颜来说,他又是如何知晓这过年一说的?

    诸颜笑笑,道:“你当我就是和那些仙人一般只知道整日修炼,那你也未免太小看凶兽一词,我们的修为乃是天生,天生就那样强大的实力,我以前最喜欢周游世界,而最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人界,比其他的地方好玩的地方太多,有趣的人也更多。”

    苏璃道:“不错,我们虽然拥有比他们更长久的寿命,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闭关,或者苦练术法,其余的时间也是用来想如何提高自己,使得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反而丢弃了很多用来吃喝玩乐的时间。”

    此时远处那些小孩放完了鞭炮,又开始追逐打闹,竟似是朝着苏璃医馆这边的方向跑来,苏璃跟醒烛二人在屋中正讨论关于两个人如何过年一说,那群孩子突然就闯进屋来,原来是苏璃方才开着门回里屋跟诸颜说话时忘记关上门,那群小孩子见房门开着,就全进来了。

    苏璃听得响动微微一怔,走出去,低头却见到一群穿着厚棉袄背着小布包的小孩子,他们脸上红红的,外边确实是很冷,苏璃更喜欢待在屋子里烤火,这一点她倒是跟慕修很像,那群小孩子进来的时候其实带进来不少寒气,苏璃可以明显感觉到。

    其中一个小孩见苏璃出来,笑嘻嘻道:“姐姐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爹娘说姐姐你不在了,我根本不相信!”说完她扭头去看其余小孩,大声道:“看吧!我就说叶姐姐还在的!瞧瞧你们之前还哭了!”

    苏璃开这个医馆,看过的病人其实更多的是附近的小孩,因为这边离开设学堂的地方很近,所以很多家中有小孩的家庭都选择住在这边,而苏璃研究颇多,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而且苏璃还会缝制东西,除去那些有特殊香气的小香囊,她还会缝制一些极为简单的小布偶,送给那些小孩。

    所以她还是挺受那些孩子的喜欢的。

    不过在前不久慕修曾对那叶轻末提出过几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对外宣称他跟叶吹吹已然死去,而这四方城中认识她而且对她有所威胁的人不过就是一个羽家,还有皇帝,现在羽家三兄妹都已经死去,皇帝也离开了四方城,她也没什么理由再以易容面貌出现。

    正好叶轻末传出消息医馆中的医女叶吹吹已经死亡,那么苏璃也可以用原本的面貌来示人了,这城中或许记得苏璃的模样的也不剩多少了,而五年过去,苏璃的相貌总是会有那么一些变化。

    不过这群小孩子居然还认得她,苏璃倒是很奇怪,她把屋子的门闭上,让孩子们进里屋去烤火,诸颜见苏璃出门去居然领了一堆小孩子回来,脸上表情很是好看。

    之前跟苏璃说话那小孩见到诸颜,颇是嫌弃道:“这里有个浑身脏兮兮的老爷爷。”

    “浑身......脏......脏兮兮的......老爷爷?”

    诸颜瞪大双眸,看着那小女孩,很是不可置信得道。

    苏璃提着一个装满牛奶的小茶壶走来,换下了之前正在热水的茶壶,也正好听到之前那小女孩对诸颜所说的话,不禁笑出声来,道:“你要不要去照一照镜子,我觉得这小姑娘说得一点也不错。”

    诸颜没有说话,只是瞪了苏璃一眼。

    那小姑娘瞧见苏璃手里的小茶壶,道:“叶姐姐那是牛奶吗!”

    苏璃点点头,走过来附身摸摸她的脑袋,轻轻道:“我不是叶姐姐,我姓苏,你们唤我苏姐姐就好了。”

    那小姑娘抬头看着苏璃,道:“奇怪,刚刚明明感觉你就是叶姐姐的,可是看到你的长相之后才发现你不是她,你长得没有叶姐姐好看。”

    苏璃笑笑,那人皮面具的长相十分普通,而她原本的长相是要比那人皮面具好得多,而这小姑娘居然说那个面具的长相比苏璃好看,诸颜自然见过那属于叶吹吹的容貌,哪个脸更好看自然不用说,对于这小丫头的话,他只当做是童言无忌,笑笑就罢。

    只有苏璃晓得这些小孩子们喜欢的是之前那个给他们看病的叶吹吹,而非现在的苏璃,虽然容貌变化了,但是给孩子们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另一个小孩沉默很久,才低声道:“那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叶姐姐她去哪里了?我爹娘说叶姐姐她被坏人杀死了......”

    苏璃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小孩笑着道:“叶姐姐啊,她去了一个很很好玩的地方,并不是死了,你们想啊,叶吹吹她的哥哥那样爱护她,如果她真的有甚么事情,他会安心回到自己的家乡去跟心爱的姑娘成亲吗?”

    “原来醒烛哥哥这么就不出现是回去跟心爱的姑娘成亲了啊。”

    苏璃点点头。

    那小姑娘又跑过来,问道:“那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苏璃扭头去看那小姑娘,笑道:“我叫苏璃,是那个叶吹吹的好朋友,我来这边替她看一看医馆,过一段时间,我也是要离开的。”

    那小姑娘又问道:“那叶姐姐还会回来吗?”

    苏璃摇头:“不了,她在这四方城中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也该去寻找她想要的宁静生活了。”她低头看看这小丫头,笑道:“这医馆不久之后也要关掉了。”

    她起身去把那小茶壶提下来,放在桌上,又从一个柜子中取出了许多小杯子,在其中倒满了热腾腾的牛奶,扭头对几个孩子道:“在屋里烤火已经暖和些了吧?回去之前喝一些热热的东西,会好受很多。”

    那些孩子也不知道道有没有听懂苏璃所说的话,倒是闻到香气就立即跑过去。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没甚么心思,知道叶吹吹其实并没有死,也不管她到底在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也是开心的。

    可是这些小孩子为什么会在知道叶吹吹已经死了之后还要来这医馆中。

    对此那之前颇是胆大的小姑娘是如此回答的:“之前我来这医馆附近的时候,看到一个奇怪的哥哥站在附近,他脑袋上长着两个耳朵,毛茸茸的。”

    “脑袋上长着耳朵......”苏璃跟诸颜听到这话不觉微微诧异,这只有可能是妖兽啊,还是未化形成功或者是修为不够化形不成熟的妖兽。

    那小姑娘继续道:“那个大哥哥好像想进这医馆,但是他在附近磨磨蹭蹭好久了,我就问他,你想进去就进去啊,当时吓了他一大跳呢。”

    苏璃笑笑,道:“那然后呢?”

    那小姑娘道:“他跟我说,他喜欢的姑娘在这个医馆里住着,他想见她,我就说,那你就去见呀!躲在这里做什么。他就说,你看我脑袋上这两个耳朵,她要是看到我的两个耳朵,会吓坏的。”

    诸颜突然笑了笑,道:“这小子又是搞甚么玩意儿。”

    小姑娘颇是埋怨得看了诸颜一眼,怪他不该打断自己说话,诸颜瞪了瞪眼,还是闭嘴没有说话,那小姑娘就继续道:“你们没有看到,那大哥哥脑袋上的两只耳朵可爱极了,一点也不可怕,可是他说怕他吓到这里边的姑娘,后来我才突然想起来,这明明是叶姐姐的医馆啊。”

    苏璃附和道:“对啊。”

    小姑娘道:“我就跟他讲,叶姐姐已经不在了,他来迟了。可是他居然跟我讲,原本就在这医馆中的人,现在都好好的,甚么事情都没有,现在也还在这医馆中,虽然可能变换了样貌,却还是在的。”

    这小丫头说完,就好像是自己想到了甚么,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而苏璃面上却是浮现出颇是奇怪的神色,脑袋上长着耳朵,又站在这医馆附近,想进来又不敢,又跟那小姑娘暗示叶吹吹并没有死,还留在这医馆中,变换了样貌甚么的......

    想起刚刚诸颜所说的话,苏璃面色微变,扭头看了看诸颜。

    诸颜自然看见苏璃的眼神,耸耸肩,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那小姑娘突然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苏姐姐再见!”

    苏璃扭头看看他们,点点头,道:“小心路滑。”

    那群小孩子离去,这屋子里也是变得安静下来。

    但是苏璃的心无法安静下来,她扭头看着诸颜,道:“你的意思是这笑姑娘说的那个大哥哥,就是慕修?”

    诸颜没有说话。

    苏璃声音变得大了一些:“慕修不是应该在吸收那被封在他体内的能量吗?为什么会妖形半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妖形半现是妖力流逝的前兆,一般都是在妖们受了极大的创伤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她眸色一变:“难道那宫邀是骗我们的?!”

    诸颜站起身,伸手拍拍苏璃的脑袋,道:“你一个人在这边想,何必不去自己问一问他呢?宫邀确实是你的父亲,风紫也确实是你的母亲,这一点慕修会更清楚,他这个孩子从不轻易相信人,他肯去吸收那被宫邀封印在他体内的能量,就说明他已经对宫邀保持着十足的信任。”

    苏璃抬头看他:“你为什么会这样相信宫邀,他现在对慕修说的那些话,是,是可以算作是百年之前他所做一切的理由,可是那些事情他到底是做了,该伤害的人他一样去伤害了,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女儿,他真的想要对我好,就不会这样对慕修。”

    诸颜笑笑:“你在恨他吗?”

    苏璃一怔。

    诸颜道:“丫头,仔细想想,百年之前你被关在那仙牢中的时候,心中可曾出现对宫邀的一点点恨意?虽然他抽去你的魂魄,把你吊在仙牢中使你饱受折磨......”

    他说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觉得自己越说越觉得当初的宫邀真不是个人,简直不把自己的闺女当闺女看,也难怪苏璃不会承认他这个父亲。

    宫邀啊宫邀,你真是让人想给你说好话也说不成啊。

    没想到他说不下去,苏璃却是低低道:“确实,当初我心中对他确实是生不出恨意,但是那是因为我知道他那样对我是有理由的,当初我是被琴色骗去仙界的,妖界仙界当时有矛盾,他是以为我会对仙界不利,才会......”

    她说到此处,突然顿住,抬眼却看到诸颜的笑容,立时改口道:“但是今世四方城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也多数与他有关,这要怎么解释?”

    诸颜道:“那当然是......”

    话未说完,屋里突然出现另外一个声音,莫名有些沙哑:“宫邀自己觉得他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不仅没能在她年幼的时候照顾她,也没有保护好自己所爱之人,还使得自己的女儿陷入那样的危险之中,甚至于是他差一点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他觉得自己不敢去见女儿,可是作为一个父亲,该关心的总要关心。”

    苏璃挑眉,却没有说还。

    那声音继续道:“之前在战场上,丧失理智的宫邀看着琴色瞧着苏璃的双眸,那个时候他还是记住了,所以后来琴色的每一个转世都过得十分曲折,几乎全是不得善终,直到今世,他也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折磨考验他,直到他恢复记忆。”

    苏璃突然道:“所以你能不能从房梁上下来再好好跟我们说呢?”

    诸颜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上边的房梁,那边的木头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黑乎乎得东西上海垂下来一根毛茸茸的尾巴。

    听得苏璃的话,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突然颤了颤,他低低道:“你确定吗?”

    苏璃淡淡道:“如果你愿意继续趴在那上边,我也不介意,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拒绝听你讲的话了。”

    那团毛茸茸的不明物立刻道:“那我还是下来吧。”稍微顿了顿,他又道:“你记得接住我。”

    苏璃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团黑糊糊的毛球从房梁上跳下来,苏璃一怔,赶紧伸手去接住它,一瞧,果然是慕修,只是双瞳颜色却有些许不一样,以往慕修所化身的黑猫,双瞳皆是晶紫之色,而如今,则是一瞳为紫,另一瞳色为黑色了。

    她道:“你这眼睛怎么是怎么回事?”

    慕修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黑色的那一边眼睛,叹了口气,低低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那秦鹤打完架,就变成这样一副模样了。”

    一旁的诸颜却是道:“一瞳散色,这是妖力流逝的标志,那邪术师不简单,即使被恢复实力的你杀死,却也能叫你没那么好受,小子,你别是轻敌了罢?”

    慕修道:“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会轻敌的人吗?”

    诸颜摇摇头:“不像。”

    慕修继续道:“秦鹤不可怕,他学得那部功法十分可怕,而创造那部功法的人就更可怕了。”

    诸颜道:“所以你想说的是......”

    慕修道:“秦鹤对我来说不足为惧,可是他的老师柳笛,就没有那般容易对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施毒之人(二)

    无意外,慕修口中的柳笛,应该就是那个秦鹤所学邪术功法的撰写之人,那人当初虽只是一个邪术师,却可以叫仙妖魔鬼四界中人都为之震撼,不过这个人早该死去才是,他的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一个凡人,拥有生老病死,因果轮回。

    而轮回转生之后,他前世所学会尽数忘却。

    所以在慕修口中再次听到柳笛这个名字的时候,连诸颜都是不觉变了脸色。

    苏璃是不晓得这号人的,她一向只安于眼前事,从不去刻意了解其他的甚么,以前她没遇到过那柳笛,也就不认识那柳笛到底是何许人物。

    诸颜面上是难得带了些正经,他看着慕修,认真道:“他竟是还没有死?你遇上他,可受了甚么伤?”

    慕修道:“今日本该是我与叶轻末所约定的最后一天,不过其实早在七天之前,叶轻末把我伤重死亡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那秦鹤就是忍不住夜里到寰王府中来看,那时候我却是刚开始吸收那力量,所幸苏绝还在,而且秦鹤当时亦是伤重。”

    他说到此处,语气不觉也是带上了些许疑惑:“说来也奇怪,那秦鹤即使是怀疑我死讯有假,也不该在那种时候一个人去寰王府中查看,他伤重,遇上了苏绝,在苏绝全力应战之下根本不是对手,我记得苏绝后来与我说,他在那时候本该能了结秦鹤的性命,没想到他心口处竟是散出点点黑色光芒,随后光芒越来越重,秦鹤竟然就此消失。”

    诸颜面色微变,难怪那天晚上他总觉得有甚么不对劲的地方,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柳笛也并非就是一个天生的邪术师,因为他的前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他也还是一个凡人,就跟他属于柳笛的一世一样,再厉害,也逃不开生老病死,而恰巧在他的前一世,还跟诸颜相识。

    苏璃低头看慕修的双眸,轻声说道:“你这眼睛,可是被他给弄成这个样子的?”

    慕修笑笑:“也并非全是如此,若我是真的碰上柳笛,怕是也不能完好得来见你,他那手中的邪术,当时可以说是极为古怪,就算是妖皇沾上了也得不了好,我这双眼睛,也不是因为甚么妖力流逝,而是因为血脉觉醒的缘故。”

    苏璃疑惑道:“血脉觉醒?”她想了想,又道:“也是,我还从来没问过你的本体究竟是属于妖界哪一妖族,猫族不少见,却是从未见过生着紫色双瞳的。”

    慕修还没开口,那诸颜倒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他的本族乃是曾经在妖界极为高贵的一个种族,世人皆称之为幽冥猫,据说也算是妖猫一脉,但是血脉却比寻常妖猫要强的多,而且幽冥猫一族几乎没有弱者,天生就有极强的妖力,且日后成神的几率也会更高。”

    苏璃挑眉,低头看看慕修,慕修却是弯弯双眸,没有说话,示意诸颜所说确实如此。

    诸颜则是继续道:“可惜这种血脉本身虽拥有极强的传承力,却也有着自身的缺陷与不足,在幽冥猫真正成年之前,他们体内强大的妖力无法被控制,而且总是不及其他的妖兽,这样强大的妖力在其他的妖兽眼中不过就是十分具有诱惑力的食物。”

    “幽冥猫一族的后代本就不多,而这一族群的残酷法则,就是将那些幼年期的幽冥猫,全部丢到妖界的原始大丛林中,那丛林之中生活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妖兽,还有许多从远古传承下来的奇怪妖兽,是不可为妖界探知的存在,而那些幼年期幽冥猫不用深入丛林,却也要在丛林外围历经十年的历练。”

    苏璃不觉讶然道:“十年......可是幼年期的幽冥猫本就不具有多少保护自己的能力,却还带着那样一股不受自己控制强大的妖力,这般岂不就是给那些妖兽白送妖力去了。”

    慕修见苏璃看他,笑笑道:“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其实当初的事情,我早就忘了,还是后来白泽跟诸颜他们说话漏了马脚,我逼他们说出来的。”

    诸颜抬眼看了苏璃一眼,道:“这小子是当年幽冥猫一族投入原是大丛林中的最后一批后代,我说过幽冥猫拥有缺陷,那就是拥有至纯血脉的幽冥猫极少,而且一些血脉不纯的幽冥猫会被剔去妖骨,抽离妖丹之中的妖力,将之完完全全变成是凡人丢到人界自生自灭,本就是不存甚么亲情情理的地方。”

    “不过所幸这小子的血脉是至纯,当年在族中是极为受重视的一个,那时候幽冥猫一族突然遭受到妖猫一族的攻击,也是,自从幽冥猫这一血脉出现,妖猫一族的地位就下降了许多,而且两族虽然本是同一个先祖,却摩擦不断,幽冥猫自认为血脉高贵,妖猫一族一直想要夺得幽冥猫的精血妖丹用于自己修炼。”

    苏璃面色微变,而她怀中的慕修不觉双眸也是微微眯了起来。

    诸颜却似是没有瞧见他们的面色,只是道:“而妖猫一族筹划已久,且那个时候正好幽冥猫一族派出去不少人送那些幼年期的幽冥猫去原是大丛林之中历练,族中人手本就不多,突然遭敌,虽然竭力反击,却也抵不住被灭的结局。”

    “而后妖猫一族又是去那原始丛林那边埋伏,将游走在外的幽冥猫族人给杀了干净,但是他们哪里瞧得出来在他们打灭幽冥猫一族族中人的时候,其实还是漏掉一些东西,比如那时候有个因为血脉不纯而被族人丢到人界的废人,那个人没有被妖猫一族发现,而且他们当初在原始大丛林附近杀死了幽冥猫一族在外的族人,还进入丛林中,将那些有希望存活下来的人给尽数杀死。”

    “他们本想斩草除根,却没想到自己做事并不仔细,他们自以为已经杀尽幽冥猫一族的人,而再回到幽冥猫族中之时,却发现族中所储存的功法秘籍,或是丹药灵草之类已经被全部洗劫一空,只是他们却极相信自己已经将幽冥猫一族给屠灭,必然是有其他人趁机偷去了幽冥猫一族的积蓄。”

    苏璃听得此话就低头去看那慕修:“是你?”

    慕修笑着摇摇头,道:“那个时候我都已经是妖猫一族眼中的‘死人’了,哪里还会有力气回去族中去窃取那些东西,而且就算我那时候躲过一劫,回到族中,应该也会是启动族中的大阵,跟那群人同归于尽罢了。”

    诸颜也道:“他那个时候是在幽冥猫族历练名单中的,而这份名单,妖猫一族也拥有,所以当初进入那原始丛林中的人全部是被他们盯上的,只不过是这小子血脉特殊,天生九尾,也因得如此在那场袭杀之中他显出了九尾真身,并没有死,可是却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又被传送到了妖族的荒域中,被琴色那老家伙碰巧捡到了。”

    苏璃皱皱眉头:“那是......”她眸色突然一亮。

    慕修轻笑出声,道:“不错,如你所想,就是那个所谓被逐出幽冥猫一族的血脉不纯之人。”

    苏璃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了甚么,她道:“诸颜说那份名单妖猫一族也有,可是幽冥猫跟妖猫一族本不就是死对头,虽然将幼小一辈丢出去历练生死有命,却也不会将这些东西泄露给旁人罢,还尤其是死对头。”

    她看看慕修,又抬头看看诸颜,瞪大双眼,道:“难道那泄密之人就是那族中存活下来的另外一人,那个血脉不纯被遗弃的人吗?”

    慕修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诸颜道:“是他,当初他在偶然得知自己血脉不纯之后,便是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就一直在想办法,而在那个时候他正好遇到妖猫一族的人,那人得知他的秘密,诱惑他跟妖猫一族合作,会保他的妖身不被毁去。”

    苏璃接口道:“所以幽冥猫一族的秘密是被那人泄露给妖猫一族的,他当初没有真正被剔除妖骨,那时候他是装的,而带他去人界的那人也是被他所害......”

    诸颜却摇摇头:“妖猫一族一开始就打算斩草除根,绝不留下一丁点痕迹,即使是与那人合作,到最后,他也还是要死的,只是他们没想到,那人其实也根本没有抱着他们能够帮到他的希望,而是自从一开始就一直抱着自己的打算,最后被剔除妖骨是真的,妖身被毁也是真的。”

    慕修笑了笑,接着道:“他想着即使妖身被毁,但是在妖猫一族前去斩除在丛林中的那些人的时候,他趁机带走幽冥猫一族的宝物,定然能够恢复他的妖身,甚至于是血脉还会有更加高的提升。”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他猜错了。”

    苏璃抬头:“哦?”

    诸颜道:“妖身被毁就是被毁了,即使是妖皇出面,他也不可能恢复妖身,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凡人,而且生生世世都是。”

    苏璃挑挑眉:“那他所盗去的那些东西......”

    诸颜却沉默下来,苏璃就去看慕修,慕修却是道:“这你就得问他了,后来的事情,我可不清楚,幽冥猫一族要给我的东西,在我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全部给我了,在族灭之后,我就再没回到过那里。”

    他眸光闪了闪,虽是笑着,语气也透出那么几丝寒气:“毕竟当初我的父亲被认为是血脉不纯熟之人,被我母亲保护许久最终还是被人揪出去毁了妖身,而且因为他与我母亲的结合,所以他们没有留下他的性命,妖丹都是给捏碎。”

    苏璃“啊”了一声,这事以前她可从未听慕修跟她讲过。妖兽最宝贵的就是妖丹了,一生的修为还有命门都是在妖丹上,若是妖丹给捏碎,一个运气不好,说不准就是魂飞魄散,而听慕修如此说,当初那幽冥猫一族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父亲。

    慕修听得苏璃的声音,抬头伸爪拍拍她,轻声道:“我母亲后来是在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而那些人,见我出生时的异象,个个喜笑颜开,丝毫忘记我这个至纯血脉,就是当初他们厌恶至极的那个血脉不纯之人的后代。”

    苏璃小声道:“你恨他们吗?”

    慕修一怔,随即笑笑,道:“他们已经死了,恨与不恨,已经没什么两样了,而且我后来的一切全部都没有依靠那群人,他们当初留给我的东西,我可一点都没动,全都丢在那荒域中。若非我母亲,我本不会再回到那族群原本聚集之地去召集亡灵,释放他们的魂魄。”

    在这世上一旦修为到了一种很高深的地步,就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可是修道之人在死后,如果不想舍弃自己的一身修为,那么他们就不能喝孟婆汤,也不能够有来世,而重生的办法,就是夺舍,或者另寻一具躯体,找到会融合魂魄与躯体之法的人帮他们重生,再或者就是附身在器物之上,成为器灵存活下去。

    所以当初幽冥猫一族虽然是被妖猫灭了族,也总有那么一些修为高深之人他们是杀不干净的,就在幽冥猫一族族群聚集的地方设下禁制屏障,一直在禁锢那些人的魂魄,使得他们无法重见天日,而慕修后来成为琴色,是专门回到那地方,解除了那禁制,算是释放了那些人的魂魄。

    照他自己以为,如此一来,他跟这幽冥猫一族是再无瓜葛,也没甚么责任去复兴这一族群,而幽冥猫一族能够存留下来的魂魄,自然也都是当初修为极高的人,懂得慕修心中对于幽冥猫一族并无归属感,而且以慕修那时的修为,他们也无法再要求他甚么,只得作罢。

    苏璃伸手摸摸慕修的脑袋,道:“你想怎么做去做就好了,只要开心就好,我觉得当初你母亲未必就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伤心了,你想想啊,你母亲跟他在一起之前就一定发现他血脉不纯熟的事情,还肯费尽心力去保护他,他们心中本就有了后来那种结局的预见,所以能平安度过的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开心的。”

    慕修一怔,笑笑,道:“阿璃永远都是这样乐观的人。”

    苏璃瞪大双眸,道:“这可不是我乐观不乐观的问题,你听我说的这些没有道理吗?而且你为什么就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恶劣呢,妖丹被毁,就一定是魂飞魄散吗?万一他侥幸活下来了呢,万一你母亲找到他了呢。”

    慕修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诸颜却是笑出声来。

    苏璃抬头看他:“你笑甚么?”

    诸颜止了笑,摆摆手,却是低头看那慕修,道:“可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说,你当初老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如今你还以为苏丫头在开玩笑吗?”

    慕修神色淡然,道:“开不开玩笑又如何,他们现在跟我已经没甚么关系了。”

    苏璃眨了眨眼,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在说甚么。

    诸颜视线稍微瞟了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轻轻道:“其实做凡人也挺好的,我当初还是蛮不理解他们的选择的,后来我却也是有一点理解了,不过就是苦了你这小子,也难怪你今生会对那人类女子生出依赖心理。”

    慕修没有说话。

    苏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却突然想起什么来,对诸颜道:“对了,你还没说那背叛幽冥猫一族的人最后到底怎么了。”

    诸颜苦笑道:“他后来就变成一个凡人,再也无法恢复妖身,也无法修习族中的秘法,那么一大堆宝藏在他面前却无法使用,气急之下是一把火烧去了那些东西,后来他还是想出了其他办法,亦是另一番成就,说来当年幽冥猫族存活下来的两个人,后来成就都不浅。”

    他抬眼看看慕修,笑笑道:“只不过一个如今还好好活着,还有大把时光,而另一个却已经死了,而且他不甘心,一直在研究如何逃脱轮回的宿命,还不惜放弃转世机会,附身在他所写的功法之中。”

    苏璃惊道:“附身在他所写的功法之中?!”

    诸颜点点头:“不错,你可记得那秦鹤当初本只是一个寻常人,后来因为奇遇才变成一个邪术师,而邪术这种东西,仅仅凭借一个人是不可能有如此深的造诣的,他必定是捡到了那本秘籍。”

    他转而又看向慕修,道:“听着小子所说,我已经是肯定这秦鹤必然是捡到那人所写的秘籍了。”

    慕修眸光一闪,却没有说甚么。

    诸颜则是继续道:“而那柳笛,就是那个当初背叛幽冥猫一族的人,他那一世竭尽心力,也不过是使得自己在下一世可以找到自己前世所留下的东西,从而继续他修习邪术师的道路,而他真正的成就,就是在柳笛这一世。”

    “他后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依旧不愿意投入轮回中,就寄希望于有人能够捡到他所写的那本秘籍,从而进行夺舍,占据那人的躯体,而那人也因为修习了他写得秘籍,那具躯体也就是他极为中意的躯体了。”

    “但是这个秦鹤,却是不知道为何他迟迟没有下手。”

    慕修突然道:“因为秦鹤的天赋要比柳笛高,柳笛发现秦鹤这个孩子能够做到很多他做不到的事情,如果秦鹤还活着,或许有机会能够真正炼成当初柳笛所希望的那种躯体,而那个躯体则更适合他。”

    苏璃道:“你们说了这么多......他们两个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慕修笑笑:“他们已经死了。秦鹤那天晚上被苏绝重伤,是给柳笛救走的,只可惜他那个时候伤势太重,而且不知道是想到了甚么,失去了继续生的希望,开始自暴自弃,在他死前还是被柳笛夺舍了,不过柳笛刚刚夺舍后,正是虚弱的时候,就遇到了我。”

    苏璃道:“你杀了他?”

    慕修摇摇头:“他不是我杀的,终究他还是幽冥猫族的人,是当年与我一同侥幸活下来的人,我不可能亲手杀他,他见到我之后,立时认出了我。”慕修眸色微微变了变,似是想起之前跟那柳笛所谈话的情景。

    柳笛的记忆从来没有消失,他艰难得在逃避转世的情况下,存活了三世,后来见到慕修,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就是当年那个族中出现的至纯血脉,本该对幽冥猫一族深恶痛绝的柳笛在见到慕修之后却是完全放弃了抵抗。

    本来慕修也很疑惑,而柳笛后面向他讲述的话,才使得他明白,为何柳笛会如此。

    当年柳笛血脉不纯,而族中还有一人也和他一样,不过那个人比他乐观,或许也正是那人的乐观,才使得他遇到那女子,那女子后来想法子帮那男子掩饰他的血脉不纯,顺手还帮了他一把,交给他一样东西,可以保他在被剔除妖骨的时候,免去疼痛,而且那里边留存着妖力,可以在他刚到人界无助之时保他无忧。

    苏璃诸颜听得慕修的话,皆是瞪大眼看着他。

    慕修缓缓道:“那女子就是我母亲,而我母亲,是当时幽冥猫一族,血脉最接近至纯之人,自小被族中人保护起来,所以得知她跟一个血脉不纯的人结合之时,才会气急,当初柳笛一直记着母亲的恩情,她给他的那样东西他一直没有用,一直留到最后聚拢了我父亲的魂魄,使得他得以转世重生。”

    他扭了扭脖颈,伸出肉爪在脖颈处的绒毛里摸了摸,抓出一块小小的挂坠来,那挂坠是一块白色的扇状玉片,不过在苏璃跟诸颜看来,那已经是一个凡物了。

    慕修继续道:“这东西上原本附着的妖力,已经全部消失了,不过他一直留着,最后在他自杀之前,将之送给了我。”

    苏璃惊道:“自杀?”

    慕修点点头:“不错,那晚秦鹤来袭击寰王府,将我惊醒,吸收过程受到打断本是危险至极,却没想到那时候的血脉觉醒救了我,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的妖力开始逐渐减弱,甚至于是妖形半现,直到最后像现在这般双眸异色,而且无法化形。”

    他又道:“且不说那柳笛的事了,我此行去敛王府,本想解决掉那秦鹤,不想他却被柳笛附身,而柳笛自尽,我本想去找那慕奚,顺手给除去,却没想到他竟是逃掉了。”

    “而且......”慕修低低道:“我在敛王府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这或许......跟当初你去那流民巷想要查的东西有一些关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施毒之人(三)

    苏璃却是打断慕修的话,低头看着他,颇是严肃道:“且先不要说那事,你说你现在不能化形了?为什么?血脉觉醒难道不应该是偏向好的方向发展,你为何会是越来越弱?”

    她微微皱起眉头:“我现在能够感知到的你身上的妖气,已经十分微弱了。你好好跟我说,你这血脉觉醒到底是好是坏?”

    慕修说他在被秦鹤打断之后危在旦夕,却被那血脉的突然觉醒给救了,听来这血脉觉醒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后来他的妖力流逝,以致妖形半现,那时候他出现在医馆附近,被那小姑娘瞧见,说的那些话,可否是那个时候他想到了甚么?

    他既然被伤到,为何在门口徘徊而不直接进医馆中来找她?

    慕修见苏璃面色认真,不觉微微一怔,笑道:“你别这样紧张,我可是那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吗?”他眸色微闪,轻轻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站在一旁的诸颜瞧了尚在苏璃怀中的慕修一眼,沉默片刻,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苏璃道:“虽然我从不愿意问你那些事情,总是等着你愿意说的时候自己告诉我,可是许多事情,我想我该有知道的权利,当你还是琴色的时候,你可没有现在这般优柔寡断,那时候你可是有稍微一丁点的不舒服,就要来找我。”

    慕修不觉笑出声道,他道:“那可不,那时候别人我都不相信,你又正好是个会医术且医术还不错的,不找你又去找谁?”

    他伸出肉爪拍了拍苏璃的手,轻声道:“你想多了,这百年的等待不过就是为今生能够相聚,我不会让这百年的时光白渡,至于我这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体内妖力虽然是在退散,不过却并未消失,而之前宫邀留在我体内的那股能量,似乎也是随着那些妖力一同散去。”

    慕修道:“我想宫邀应该会晓得这一切,不过他已经离开了,怕是要寻他会更难。”

    苏璃问道:“那你要怎么办?”

    慕修道:“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凤梧山落日坡的时候,遇到埋伏掉下悬崖,就在落日坡下面的那片丛林吗?”

    苏璃想了想,随即点头:“记得,虽然要我再去找一遍,我可能找不到我们呆过的那个山洞,但是若是到了那边,我应该会是识得的。”说罢,苏璃突然想起当初就是在那里,她把绝响还给了慕修,慕修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恢复得记忆和修为罢?

    慕修道:“那丛林中生存着许多妖兽族群,不过多不出丛林,世人也大多不知道他们,而这些兽群则是以白虎一族为首,那白虎一族除去强横实力,还掌握着预知的能力,虽然是不及白泽,也能预知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之前那白虎一族中的故人就曾给苏绝送信,要他去那落日坡一聚。”

    “而在苏绝离去前,他又传了一封信过来,是给我的。”

    苏璃挑眉:“他要你也去?”

    慕修点点头:“不错,他说有些事情要告诉我。而且早在五年之前我们还在落日坡底的时候,我就曾见过他,那时候他也曾与我说过日后去找他一趟,如今他又给我传信,估摸着是怕我忘记了。”

    苏璃想了想,道:“你是打算去问问那白虎一族,你这血脉的事情?”

    慕修笑笑:“不错,除此之外,我倒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问他,这凤梧山,还是要去一趟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诸颜突然道:“小子,你们这边的事情也算是有个结果了,我在此地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你跟苏丫头自己想做什么就做甚么去,不要忘了最后若是回到妖界之时,记得给我捎个口信。”

    苏璃抬头看诸颜:“前辈如今也要离去了?”

    诸颜笑笑:“我留在这边也是确实没有甚么事情了,难不成你这个小丫头还能跟我这老头子整日去大吃大喝?我怕你的胃不好。”

    苏璃也是跟他一起笑笑,没有再说甚么。

    云涣最先离去,虽只是沉睡,却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再见,随后就是醒烛,他亦是不知所踪,诸颜的意思就是醒烛是回了仙界之中,去拿回他本该拿回的一些东西,再后来就是姜予欺和穆昀,医馆中的人一个一个离去,现在连诸颜都要走了。

    虽然心中早就晓得身为饕餮凶兽,不可能永远困在一人身边,总是爱着自由自在得,而且诸颜这样的吃货,自然是更愿意云游四方,吃尽天下美食,苏璃倒也没想过拦着他,只不过是看到如今的医馆中终于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是啊,城中的事情已经快要结束了,她好像也是重新变成一个人了。

    “喵——”

    怀中小猫突然叫了一声,吓了苏璃一跳,她低头看看,笑了笑。

    也不是一个人,至少慕修还在,他们今后是不会分开的了。

    诸颜看着苏璃,突然道:“白泽那老货走之前可是带走了一个人界女子?而且他还留了一样东西给你?”

    苏璃听他这么说,才想起当初白泽走之前还留给她一盏小灯笼,现在被她随着蔷薇玉中的东西全部转移到她的灵海之中,听得诸颜这么一说,她伸出手来,心念一动,那盏小灯笼就是出现在她的手心上方。

    这小灯笼瞧起来就是一盏纸糊的白灯笼,顶多就是小巧精致了些,若不是白泽当初说得那样玄乎,她也不敢相信这小灯笼就是当初白泽吹嘘得极其厉害的引魂灯。

    她伸手把那小灯笼朝诸颜那边推去,道:“不错,他当初留了这盏引魂灯给我,而他临走时带走的人界女子,乃是风离跟苏城的女儿,名唤苏心,白泽说她虽为凡人身,可是极有修仙的天赋,就把她带回去了。”

    说来白泽把苏心带回去之后,一点消息也没有了,至少也该给她传个信报下平安甚么的,毕竟她也算的上是苏心的亲人了,想到如此,苏璃心中暗暗定下日后定然要去那昆仑跑一趟,看看苏心到底如何,再顺便问问那白泽,为何不给她传信。

    诸颜则是仔细瞧了瞧那小灯笼,轻轻道:“确实是他所做的引魂灯,他既然把这灯送给了你......”他抬眼瞧了瞧慕修,随即又看向苏璃,颇是郑重道:“你要把这小灯笼好好保存好,也不要轻易使用,或许这小灯笼在日后会有大用处。”

    慕修眸色微变,他不动声色,声色仍是淡淡:“为何如此说?”

    诸颜道:“我总有种预感,可是具体到底是如何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这四方城不该是结束之地,你们此番前去疆域中,切记要事事小心,若不是真正遇到九婴,就不要放松警惕,白泽如此做,我想该有他的理由。”

    果然如此。

    先是白虎,后是白泽,再后来又是宫邀,如今又是诸颜。

    这些皆是有些异能或者是修为极高之人,他们所能感应到的东西,必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事,而这些人当初对自己提起重视,也不过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以及血脉,而如今就在一切似乎都结束的时候,他的血脉觉醒,是否真的在预示着那疆域中还有甚么东西存在。

    慕修心中对此所想,却是从未告诉过苏璃。

    那些人每每对此提出告诫,都是对他说,皆是避开苏璃,就是此时的诸颜,也是只淡淡说出几句,实则凝声成线在他的脑海中,告诉他这些事情。

    疆域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苏璃见面前一人一猫面色皆是十分严肃,不觉奇怪:“你们怎么了?”

    诸颜扭头看她,笑道:“没事,我与你父母交情都不错,我告诫这小子日后好好待你呢。”

    他随即又道:“还有,这四方城中的事情可还没有完呢,苏丫头。”

    苏璃一怔:“哦?”

    诸颜继续道:“你忘记流民巷中的事情了?”

    苏璃道:“这事我倒是想过,之前也曾跟叶轻末提过,我想当初流民巷之事是羽家跟那管家所为,既然这两家如今都已经家破,想必流民巷之事,也会得到抑制。”

    诸颜却是笑着摇摇头:“不然,慕修这小子今天可是失手了,不小心放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且他当初明明是要借你之力来处理流民巷之事,还有他夫人的病情,为何这一切还没有结论,就直接对你出手?”

    苏璃惊道:“慕奚?”

    慕修低低道:“不错,即使他不关心流民巷中的那些流民死活,却总该在乎自己夫人的命,慕奚这个人一生说的谎话不少,对许多人都很假,不过唯一不假的地方,就是他对于自己夫人的情谊了,倒也是个痴情之人。”

    他继续道:“那柳笛认出我之后,不知为何自绝在我面前,因为他前三世的不守天道,需要在地府狱中受刑二百年,才可以继续获得转世机会,而我在府中寻找了一圈,却再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苏璃面色微变:“虽然敛王府也遭了大火,可也不该一个活着的下人都没有。”

    慕修点点头:“是,敛王府中没有活人,只有死人,而且那些死人皆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因为患上某种怪病,浑身长满红疹,且死状极痛苦,是七窍流血。瞧起来像是毒,可是又不如毒那样霸道。”

    他顿了顿,又道:“而在这些死人中,我没有发现慕奚的身影,除此之外,他夫人的身影,我也没有见到,他们二人的气息,在敛王府中也是感觉不到的。”

    苏璃低声喃喃道:“难道那流民巷之中的怪病,竟是慕奚所为......”

    诸颜笑笑:“我记得当初你们救下我之前,是在门口救下了一个晕倒的女子的,那女子身上也曾带着之前来过你这里那两个女子身上带有的奇怪气息,应该也是沾染了那种病症。我之前见她奄奄一息趴在医馆门口,就想施法封住她的经脉,那样那种怪异的毒就不能在她体内流窜,她也能暂时保住性命。”

    “不过我却发现那姑娘身上却是有着另一种力量在抗拒着那毒,也就没有去管了。”

    苏璃声音突然变大了些:“影子!我竟是忘记了她!!!”

    之前将影子救回来之后就是把她放在一间空出来的屋子中,不论苏璃用甚么办法她丝毫没有苏醒的预兆,后来慕修说她跟苏绝一样,身上给人种下了暮残蛊,而那暮残蛊的解药还要靠曲悬,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她好像就把影子的事情抛到脑后。

    诸颜噗嗤一声笑出来:“就算你记起来也没用,她会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状态,而她身上的暮残蛊也是不能解的,如果解掉,那她体内的那些毒就会立刻侵占她的心智,而且怕是顷刻间就要丢了性命。也是如此,我才没有与你说。”

    苏璃皱起眉头:“我记得当初林家人说过,对于这种怪病,当初有位老大夫应当是研制出解药才是,不过那位老大夫却已经是不知去向。”

    诸颜笑笑,没有再说甚么,只是道:“我要与你说的,也就是这样多了,我得先去昆仑一趟,白泽那老货突然带一个人界的小女孩回去,怕是要被那群老顽固为难,他可从来是不擅长跟那些老头们争论这些,说不定一个说不通就直接干起架了。”

    苏璃听得这话,不觉也是笑笑,随即不由得竟是有些担心起来,早就听闻昆仑那边尽数是一些老顽固,思想十分守旧而且固守礼法,本心其实是好的,但是太不知变通,说不定白泽想要让苏心跟着他一起修炼此事还真的是有些难。

    诸颜又是跟二人絮絮叨叨说了些有的没的,而后也是转身离去,这屋子里就是只剩下慕修跟苏璃两个人。

    苏璃抱着慕修回到后院,朝自己房间走去,途中看见院中的雪人,不由得笑道:“这雪人是你使术法保存下来的罢?”

    慕修很是舒服得窝在苏璃怀中,抬眼瞄了一眼,低低应了声。

    苏璃想起诸颜的话,又是轻轻道:“你说心心在那昆仑,会顺利吗?”

    不是说她不相信白泽,而是她之前是真的见识过昆仑宗的强大,白泽一人的实力虽强,但也终究是一个人,仙宗本身的规矩,就是大面积向人界开放,招收人界有天赋的小孩子,不过这些小孩子绝大部分不会在仙宗之中有多大的成就,除非天赋卓绝或者特别努力的那种,再者就是有一番奇遇之人。

    而这昆仑宗比较古板,白泽这么突然带了一个小姑娘回去,而且直接是他自己带,肯定有很多人不解,白泽本就弟子极少,很多长老的子女想要得到白泽的指点都没有机会,这外来的小姑娘凭什么直接就能成为他的弟子?

    而且苏心的天赋可能也算不上绝顶,只能说是有些天赋,白泽当初带她走,大概是之前跟风离的交情,还有跟她苏璃的交情都不错,而且跟苏心相处许久也是极为不舍罢。

    他如此想,昆仑那群老道可不一定这样想。

    慕修则是笑笑,道:“有白泽在,不会有甚么大的问题,而且他自己决定的事情,就算是那群老道把剑横在他脖颈上他都不会改变主意,不过苏心这小丫头可是要吃些苦头了,那群老道还有昆仑宗中会有很多人嫉妒她的。”

    苏璃讶异道:“难道那群老道还要仗着自己年纪大本事大欺负一个小姑娘吗?”

    慕修道:“这倒是不一定,不过明面上不能,背地里偷偷搞一搞还是可以的,谁叫那白泽当年在昆仑宗住了那样久,却都不曾给人家培育出半个出色子弟,如今突然带回去一个徒弟,却还不是昆仑宗弟子。”

    他抬眼瞧见苏璃神色,笑道:“没人能一辈子平安无忧得长大,阿璃,苏心她还小,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白泽对她何尝又不是一种考验?历经苦难才方可得甘甜,修仙路也并非是说说那般简单的。”

    凡人修仙,是脱胎换骨,修仙路第一道就是洗精伐髓,修养心性,你要想想,要抛却本身拥有的转世重生,修得仙骨,逐渐朝仙界迈进,要遭受的哪能简单。

    苏璃低低道:“我晓得,只不过是有些担心罢了。”

    慕修笑笑,懒懒道:“既是如此,不如等我们处理完疆域的事情,一同去那昆仑瞧上一瞧,若是心心过得不好,我们就在那昆仑宗闹一闹如何?”

    苏璃立时笑道:“这法子不错,我准了。”

    慕修道:“准你个瓜皮皮,哪里学来的腔。”

    苏璃伸手弹他脑门,道:“你管我,倒是你这瓜皮皮又是哪里学来的怪腔调。”

    慕修被她弹得脑袋一缩,道:“这是我师父当初的口头禅。”

    苏璃抱着他朝里屋走去,极是诧异道:“你师父这人可真是个古怪的人呢。”

    门关上,还是能浅浅听到里边慕修的声音:“他算是个奇怪的人,不过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而在医馆附近的一处围墙下,空间突然一阵扭曲,随即爆射出一道黑色光刃,不过那光刃似是甚么东西都没有打中,深深埋进了深雪中。

    随即本该是离去的诸颜即是出现在那先前扭曲的空间之中,面色凝重。

    他已是极为小心,却还是给那人给逃掉了。

    早就感觉到这几日来有甚么东西在一只偷偷窥视着医馆,这种感觉在当初界碑处跟宫邀相谈之时也曾感受到过,对方的气息,修为都隐藏得很好,他探知不得,当初只以为这藏在暗中的东西目标是宫邀,以宫邀的强横实力也不担心,他也就没太注意,而如今竟是发觉这东西又出现在苏璃附近,就很难怀疑这东西的目标到底是谁了。

    诸颜此次确实是打算离去,不过却本是抱了必然的态度来抓这东西,没想到还是给他逃了,但是诸颜还是感受到自己方才的攻击实则是打到那东西身上的,那人必然也受了伤,他的修为不如自己,甚至是远远不如自己。

    既是如此,想必对于慕修苏璃二人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那人还被自己打伤了。

    想到此处,诸颜也就不再多顾虑,转身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不见,是真的离去了。

    诸颜哪里知道此刻他心中并不是很看重的那个人就是当年害的宫邀成为五界公敌的那人,而且他今日断定此人不会对苏慕二人造成甚么影响,哪知道他跟白泽他们所感应到的不安感,就是此人所导致。

    多年之后诸颜想起今日,还是十分后悔,若是今日他没有离去,而是停留几日,或者去寻那气息,将之彻底摧毁,就好了,不然后来不会发生那些糟心事。

    但是他毕竟不是白泽,虽然能感应到一些事情,却并不能清楚晓得此事到底是甚么,宫邀还有白虎,都不行,唯有白泽一人心中明镜一般,可是他却丝毫不能将此事泄露出来,但是要他眼睁睁得看,他真的也是接受不能,只能一遍又一遍提醒。

    可是能拥有预知通晓世间事的能力的他,又何尝不晓得,既然已经被他窥视到了,那么结局也不会被改变,再多提醒又有何妨,甚至于就是今日诸颜的举动,白泽都已经预知到,他亦是不能阻止。

    就这样看着吗?

    白泽站在昆仑山顶处的一片寒潭前,瞧着寒潭之中寒雾阵阵,这个时候诸颜该是离开了,而那个人也逃过一劫,回去养伤了,这段时间里他倒是不会再出现,苏慕二人能少一些绊子,可是真正的劫难却是在疆域,正如当年眼睁睁看着风离苏城去到疆域,他无法阻止,如今他依旧是得看着苏璃慕修二人前去疆域。

    虽然通晓世间事,可是他却甚么都不能做,既然没有给他一个能够挽回的能力与机会,又何必给他这样一种能力,难怪祖祖辈辈留下的话皆是身为白泽一族,就不要对于世间的事或者是物存有太多的痴念或情谊。

    但是既然给了他双腿来走动,又给了他双眼来看,还给了他大脑来思考,他如何能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世人皆说白泽神通,通晓世间事,甚么都知道,可是又哪里知道身为白泽的苦。

    他不觉是长长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想起轻微脚步声,白泽转身看去,却是苏心住着一根小木杖从后边的冰窟中走出来,此地皆是一片冰雪,寒气逼人,若没有仙印护体怎么都得裹着厚棉袄才受得住的,而苏心一个小小丫头,竟是只穿着单薄衣衫,本是光洁的小脸上布了不少疤痕,也没那么光鲜,倒像是在泥里打了滚。

    见苏心如此,白泽眸中闪过些微震惊,也带了些许心疼,他快步走去,附身扶住苏心,道:“你跟他们进那幻境中去了?”走近了看的她脸上的疤痕就更是明显,白泽眼中心疼之意不觉更浓了些,他抬手按在苏心脸上,手心泛起淡淡白色光晕,在那些疤痕上抚过,就止了血。

    “有我在,你本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自己跟着我修习就好,他们看不起你,待你日后修习有成,再回去好好打他们的脸,岂不是更好?何苦遭这份罪。”

    苏心见白泽如此,满是疤痕的小脸上艰难绽出一个笑容:“师父在回来的路上不是跟我说,这个地方强者为尊,我不会仙术,也没有极高的天赋,无法获得他们的尊重,他们说我不配做你的徒弟,我不喜欢这话。”

    白泽眉头一皱,他之前也是知道那群老头来他寝殿之中将苏心带走去审问,而这些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而且带苏心回来,这也是她必须经历的一劫,所以他装作入定,实则还是透过水镜在偷偷关注。

    哪知苏心本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不过她倒也没有冒失唐突,也没有对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人如何,只是听那掌门说过,先前白泽的那个唯一弟子,在昆墟幻境中走过一遭,得到了一块昆玉,才证明了她的资质。

    昆墟幻境是昆仑宗用来衡量弟子资质的一个幻境,是祖上创造出来的,里边存了数不尽的昆玉,实则就是一些寻常的玉片,给人雕刻成固定模样藏在幻境中,而这幻境十分逼真,里边到底有甚么,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里边似乎是一条小路,走在路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幻象出现,除非走尽这条路,不然沿路所受的伤在传出幻境的时候,都会变成真正的伤口。

    苏心自然没有走完那条路,可是她敢进入那幻境的勇气以及她能够保留有清醒的意识被传出来,已经足以向那些昆仑宗的人证明她确有资质跟毅力了。

    如此也就没人再会在表面上表现出对她的轻视了。

    白泽也没想到苏心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方式来处理昆仑宗中人对她的第一看法。

    他拍拍苏心的脑袋,笑道:“好,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教你术法,日后要是有人再这般说你,你就打他。”

    苏心听得这话,顾不得身上的伤疼,高兴得不得了,吵闹着要学术法。

    白泽见她模样,心想也不过是以前那个小屁孩,没甚么变化。

    心里倒是有点希望苏慕二人快点来昆仑了,赶紧来闹一闹,那群人觉得自己不能对他们出手,就如此肆意对付自己的小徒弟,还真是天真。

    这小丫头的后台可大着呢。

第一百八十章 一念之差(一)

    莫欢欢瞧着面前因疲倦而沉沉睡去的男子,不觉陷入沉思。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在慕奚要离开封地来到这四方城的时候,她竭力阻止,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情。之前在医馆中看病时,苏璃跟慕奚所说的话,她其实都听到了,苏璃怀疑她跟流民巷所传染的病症是一样的。

    她那段时间去了那流民巷中,回府之后身子确实是不舒服,不过后来慕奚不知道在哪家的医馆寻了药回来,喝了几天就尽数好了,她那时候身子上确实是有许多红疹,十分渗人,那时候慕奚看着她的神色十分抱歉,说是他疏忽了。

    他疏忽什么了?

    她去流民巷的事情,她一直以为慕奚是知道的,但实际上慕奚似乎对此事一点也不知情,所以她得了病之后慕奚十分焦急,但是后来来看她的时候,似乎没有那般急躁了,或者说是......在假装他很急。

    那个时候其实莫欢欢就已经在怀疑慕奚是否跟此事有甚么关系,只是心中还是一直保留着对他的信任,从来没有问过他。

    而她后来身子上的问题,现在仔细想一想,似乎是在慕奚的那个神秘朋友归来之后,才慢慢染上的,她记得慕奚的那个朋友名字唤作秦鹤,那个男子相貌生得的确好,谈吐也很有礼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给她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她不喜欢常与那秦鹤待在一起,秦鹤似乎晓得她的心思,也就不再常与她接触。

    可她身上染的病却是越来越严重,慕奚每天都给她喝那种药,所以她偶尔会好一些,但是直到后来竟然是恶化,开始频繁头痛,所以慕奚带她去城东瞧那医馆,因为他听说那个医师是从城外来的,而且似乎医术很高明。

    莫欢欢心中却清楚,慕奚根本没有那么着急,带她一起去那医馆,一半是抱着那医师可以看懂自己的病症,而另一半,则是因为她是从城外来,跟着慕奚回城也有五年之久,莫欢欢也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慕奚回城到底是为什么。

    那叶医师是个好姑娘,莫欢欢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是如此想,可是偏偏被慕奚盯上了。

    她跪坐在慕奚身旁,他抱着自己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算得上是“安全”的地方,而他也才终于可以安心歇息片刻,莫欢欢轻轻抬起手,抚上慕奚的脸颊,怔怔看着他的容颜。

    没有变啊。

    此刻瞧着他的时候,这似乎才是之前那个她特别喜欢的人。

    是从甚么时候开始慕奚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富家公子了呢。

    “恩......”

    似是在睡梦中感受到甚么,慕奚突然伸手抓住莫欢欢那只手,梦呓一般。

    “欢欢......你可......你可喜欢这字?”

    莫欢欢一怔,瞪大双眸看着仍旧是没有醒来的慕奚,怔了片刻,抬手在衣领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很是简朴的项链,那项链就是几根很普通的红绳系在一起,挂坠是一块小小的木牌,木牌上刻有一个“欢”字。

    这木头也是很普通的木头。

    她想起当初他把这块木牌送给自己的时候,似乎是极为不好意思,红着脸将这木牌递给自己,也是如此说道:“你......你可喜欢这字?”

    慕奚当初特别喜欢莫欢欢,想给她最好的东西,可是又不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好的,而莫欢欢又甚么都不要,只是有一日瞧着他在临摹诗词,说过他写的字很好看,莫欢欢没有上过学堂,她不会写字,也不会认字,却觉得看着慕奚写得字很好看。

    所以他当时就将在院中大树上折了一枝下来,三两刀将之削成一个小小木牌,拿小刀在上边刻上了一个“欢”字,本是想给莫欢欢看,他刻字也能刻得十分好看,却没想到莫欢欢就一直保留着这个在慕奚看来只不过是一件普通小物事的木牌。

    莫欢欢从来没甚么想要的,慕奚给她的,她从没有表现出过甚么特别的情绪,或许也正是因此,慕奚觉得自己没有给莫欢欢找到他所认为最好的东西,既然如此,那么成为帝王之后拥有天下,是否就可以寻到了呢。

    他又岂能知道在莫欢欢看来最好最喜欢的礼物,就是当初那随手一刻的小木牌啊。

    慕奚回城是为了夺取帝位,他暗暗拉拢城中人脉,铲除其他几个兄弟安插在城中的眼线,当初找上苏璃也是因为觉得她身份可疑,若不是见她对于莫欢欢的病情有几分用处以及还能够用来取得皇帝的信任。

    宫变突发之后,他又是当机立断在半路截杀他的兄弟们,而且除去慕暄几乎全部都已经死在他手里,慕奚早就跟羽程欢有了勾结,只不过他一直在利用羽程欢而已,很顺利,最后羽家没了,而慕奚成为最后的受益者。

    不过慕奚如今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去截杀慕暄的时候,他没有跟着一起去罢。

    不然如今也不会如此狼狈。

    这些事情,莫欢欢都是晓得的。

    只是她不晓得的事情,就是那流民巷之事。

    流民巷中所传播的病症,是慕奚所为。

    这是莫欢欢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之前听到慕奚跟莫斐的谈话,心中极失望之下,将自己关在自己房内,没想到突然病症发作晕了过去,再醒来之时瞧见慕奚在自己床榻边沉沉睡去,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那个时候莫欢欢其实有些心软,他就算做了那些又如何?也终究是没有对她半点不好。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慕奚不该在门外跟莫斐谈论那传染病症一事,他以为莫欢欢睡着了,实际上莫欢欢因为心中纠结,而假装没有清醒,哪知也正是因此,听到了慕奚极力想要掩饰的秘密。

    为了在皇帝面前邀功,慕奚制造了流民巷的传染病,为的就是日后若是真的没有法子了,就以管理流民巷瘟疫一事,赚取民心,这造成传染病症的源头之毒,就是那秦鹤所给的,所以说解毒之法只有秦鹤晓得。

    慕奚没有想到的是这病症的解除之法居然被另外的人研究出来了,那人居住的位置离流民巷很近,据莫斐的探查,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平日里脾性古怪,也不知道是从哪来来的,身上似乎带有伤,不过医术跟高明,而且极热爱医术,几乎没有甚么他治不好的病症,就算当时他没有办法,过几天之后也总能找出根治的法子。

    所以那流民巷中的瘟疫之毒,也给那老头研制出了根治之法。

    慕奚还要握着这张牌等到最后呢,怎么可能让这老头安心将此法昭告天下?

    于是就派人去那老头家中进行暗杀,哪知那老头竟是突然消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他消失之前受了致命创伤想必也是活不久的,他的人又在老头家中肆意翻找,将一切他有可能留下有关解毒之法的东西全部带走。

    他之前察觉到莫欢欢体内之毒很奇怪,吃了秦鹤给的解药也不见好,就是暗中怀疑秦鹤的解药有假,找莫斐去谈论此事,想要找到那老头当初留下的东西,在门外谈论之时,也不经意就把自己所做之事,全部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自然也全部被莫欢欢听了去。

    之前也说过,莫欢欢自小家境就不好,若是再四方城,估计也是要去流民巷中的,她看着流民巷之中的那些人,便不觉想到自己幼时跟母亲二人相依为命,数着日子一天天艰难得活,所以也就竭尽自己的全力来帮助他们。

    在流民巷中她不止见到一对落魄母女,看着她们,莫欢欢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而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她想要那些人能好好的,不要跟她一样经历悲剧。

    可是那群人被瘟疫所折磨,很多人都死了。

    这瘟疫就是她一直深爱着的人所为。

    这些人的命,在慕奚的眼中不过就是一张用于登上帝座的王牌而已,那么多人在努力跟世界斗争想要活下去,而这份努力却被她所深爱着的人无情踩在脚底。

    莫欢欢忍受不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是慕奚所为。

    她想要逃离慕奚身边,她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她好像......有点讨厌这样的他,她喜欢他,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在她将要逃离敛王府的时候,突然撞上一身伤口匆匆赶回来的秦鹤,而秦鹤见她的模样则是讥笑道她是不是已经全部知道了。

    秦鹤也早就知道了,他跟着慕奚一起瞒着她,而且秦鹤那天似乎是因为重伤,所以说话有些口不择言,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莫欢欢所接受到的信息,基本就是。

    慕奚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不过可惜的是为情所困,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慕奚不会有那般多的顾忌,该是一个枭雄,可是没办法,总有她这个阻碍在。

    她是......阻碍吗......

    后来秦鹤才告诉她,流民巷中的毒,她却是不会染上,因为秦鹤喜欢慕奚,所以慕奚的要求他一向都会答应,可是他讨厌莫欢欢,所以给她下了另一种毒,这种毒可以慢慢吊着她的性命,慢慢折磨她,但是她却不会死。

    想到此处莫欢欢不觉想起当日的场景。

    秦鹤全身都是伤口,也不知道是为何受如此重伤,他看着莫欢欢只是笑:“如你这般平庸女子,根本配不上他,正如那个女子也配不上寰王,世间好的男子那般多,可不该给平庸女子所污浊了。”

    莫欢欢看着他,神色变得古怪:“你......说话很奇怪......”

    秦鹤听得她的话,突然狂笑起来,面色变得有些狰狞:“我奇怪?不错,我从来都是一个奇怪的人,当初他觉得我奇怪,所以抛弃我们的生死患难,抛弃曾经一起闯江湖永不分离的约定,他转而去爱上一个寻常女子,那女子那样弱小,那样平庸,我只是轻轻一刀......”

    他的瞳孔骤缩,似是想到甚么极为有趣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狰狞可怖,莫欢欢看着他不觉心中生出几分惧怕,往后挪了挪,而那秦鹤竟似是完全沉浸了进去,他边说边抬手,似乎手里真的有一把刀,他轻轻一挥,似乎真的是面前就有一个女子。

    “只是那么轻轻一刀,她那颗脑袋就掉了,哈哈哈,你不知道,那时候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的表情,那一定很美,这就是他离开我的下场,可是我喜欢他,我不舍得杀他,他就是知道这个!”

    秦鹤面色一变,他双手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原本算得上俊俏的面孔越来越扭曲,只是莫欢欢似乎在他空洞的双眼中瞧见了星星点点的......泪水?

    “所以他握着我的手,用那把砍下那姑娘脑袋的刀穿透了他自己的胸膛,他说是我杀死他的,他说他不会让我如愿好过,他说他要我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生不如死......好一个生不如死......”

    “你疯了......”

    莫欢欢看着眼前面目可怕,又哭又笑的男人,听着他可笑又可怕的言论,低声喃喃道。

    秦鹤身子一僵,突然冷静下来,直直站着看着莫欢欢,他背着月光,脸完全敛在黑暗之中,那张颇是俊俏的脸即使恢复了平静,在莫欢欢看来也是十分恐怖。

    “不错。”

    他突然说道。

    莫欢欢一怔。

    秦鹤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双眸猛地睁大,看着莫欢欢又是哈哈狂笑起来:“我早就疯了,他如愿了,他如愿了,我真的是过得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

    说着就举着那匕首朝莫欢欢刺去。

    “这世间平庸的女子,都是该死.......”

    莫欢欢见过秦鹤之前的癫狂模样,早就被吓得手脚瘫软坐在地上,此刻他突然发难,就算她手脚不软,以她的病躯也是极难躲避。

    在她以为她就要这样死去的时候,秦鹤的身子突然一怔,生生顿在她身前。

    “咳......”

    秦鹤突然咳出一大口血,后而手一软,手中的短刀就是给人夺了去,而秦鹤的身子也是狠狠摔倒在地上,因为他的摔倒,站在他身后那人的身影显现在莫欢欢眼前。

    那人是慕奚。

    慕奚面无表情拿着从秦鹤手中夺来的那柄短刀,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喘息的秦鹤:“你敢杀她。”

    秦鹤必然是之前受过极重的伤,此刻才会被慕奚伤到,而且慕奚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现身的吧?

    之前就被慕修苏绝联手重伤,后来在去寰王府中时又被那苏绝所伤,若不是老师暗中相助,他可能就真的死在那边了,可回来之后瞧见莫欢欢,他心中的魔怔突然大胜,压过了理智,往昔种种,皆是浮现在眼前。

    你敢杀她。

    若是当初他不是突然下手,那个人或许也会是如此护着那女子,然后再狠狠刺自己一剑,说出同样的一句话罢?

    “呵呵......”

    秦鹤看着慕奚的眼神已经是有些模糊,他眸中溢出的泪水越来越多,心中越发的难过,自己做错了什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

    他只是个可笑的断袖。

    不为世俗所容,为人所唾弃。

    莫欢欢看到秦鹤眸中那股深深伤感以及他逐渐逝去的生机,不由得心中一痛,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一痛,随即就是看到慕奚冰冷的面庞,以及他高高举起的长剑,那长剑上沾满鲜血,是之间刺进秦鹤身体的那把。

    “不——”

    那个人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恨,他当初也历经那些苦难,不知为何莫欢欢好像突然听懂了之前秦鹤癫狂之下所说的话,她想阻止慕奚刺下的长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秦鹤只是很小声得说了一句:“老师......我撑不下去了。”

    这句话谁都没有听到。

    但是莫欢欢清楚得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而慕奚全力刺下的那一剑并没有刺下,而是被不知什么东西弹开,在剑脱手之后,慕奚扭头极震惊得瞧了那秦鹤一眼,转而立刻闪身到莫欢欢身前,将之护住。

    “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你遇上了我。这本不该是你该经历的。”

    先前那叹息的声音又是缓缓响起,这声音有些苍老,听着就很有年代感,也很有强者风范。

    慕奚护着莫欢欢,眼睛眨也不眨瞧着那秦鹤,准备随时去挡下他的发难。

    可是甚么也没有发生。

    秦鹤一身的伤口突然莫名变好,他甚至能够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站着,走到慕奚面前,看着他,之前他躺在地上,慕奚提剑居高临下,而如今他站着,慕奚蹲在莫欢欢身前伸手护着她。

    慕奚双眸微眯,甚么也没说。

    半晌后,秦鹤道:“你败了,逃吧。”

    莫欢欢还没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慕奚却是立时明白。

    他眉眼间闪过几丝戾气,却也甚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抱起莫欢欢,就是朝王府外跑去,他倒是跑得干脆。

    后来莫欢欢所知道的就是,慕奚带着她跑了很久,后来才终于停下来,那时候她装作睡着,知道慕奚看了她许久,才沉沉睡去。

    此时的莫欢欢看着眼前的慕奚,眸中皆是复杂。

    她该怎么办才好?

    叶轻末跟慕暄其实是认得的,幽州王要叶轻末来四方城打探消息,本是想霸占四方城的帝座,哪知道叶轻末自有自的打算,他很早就与慕暄相识,觉得这个青年与自己脾性相合,而且居然是四方城的皇子,还没有夺位的心。

    一开始叶轻末没有甚么想法,后来幽皇要他来四方城当炮灰的时候,他心中才又想起慕暄,他想或许这四方城的帝座并不适合幽州王那般的人来坐。

    所以叶轻末从没打算抢走这个帝座,当初慕子忱也是看透他这个心思,才与他说那些话,不然他早就离开,任凭叶轻末不识相得去挑衅苏慕二人然后被血虐,四方城的帝座,还是该慕氏继续坐着,不该换其他姓氏。

    也不知道叶轻末是怎么跟慕暄说的,慕暄这个心中一向没有权势的人,突然愿意做皇帝,慕暄的此次回城,也是叶轻末所计划好的,如何躲过慕奚的追杀,如何进城,一切都如叶轻末所料。

    他唯一搞不定的就是那秦鹤,而秦鹤交给慕修来处理他却是极为放心。

    今日他带人去到敛王府的时候,竟是看到满门尸体,而且府中还笼罩着一股极为难闻的气味,他们就是赶紧退了出去。

    叶轻末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就转道去了那寰王府。

    哪知去到寰王府就是看到一片白,整个府邸似乎还沉浸在寰王去世的悲痛中。

    叶轻末自然知道慕修没有死,直接是问那管事的陵玥慕修在哪。

    没想到陵玥一脸悲痛得跟他讲主子练功走火入魔,真的去了。

    看着陵玥的说法不像是骗人,叶轻末满脸震惊,很是不愿意相信,只是再问什么陵玥也只是一副“我主子死了我已经很难受了麻烦你就不要不识相得一直跟我提主子了好不好”的表情,看得叶轻末不觉嘴角抽搐,直接离去。

    叶轻末离去后,陵冰才现身,问陵玥道:“为何要如此说?主子没有走火入魔啊。”

    陵玥扭头看着她道:“主子确实没有走火入魔,可是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陵冰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圈突然红了:“主子走了,我们怎么办?”

    陵玥是晓得慕修妖的身份的,所以慕修离去之前与他交代了许多事,他眸色有些迷离,扭头看着寰王府,轻轻道:“我们就守着这寰王府,守到死,这样即使主子跟苏姑娘在外边耍的累了,在这边也总还有个家罢?”

    慕修是妖,苏璃也绝不会是普通人,他们怎么还可能回来。

    陵玥如此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谁说不会回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得陵玥一怔,他猛然抬头看去,却是一身绿衣的苏璃,怀中抱着一只异瞳黑猫,静静站在寰王府台阶下,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瞧着站在门口的二人。

    而那苏璃怀中的黑猫,则是抬眼看了看陵玥,似是笑了。

    陵冰自是认得苏璃,可是她不懂苏璃所说那话是为何,她不晓得那黑猫就是慕修,可是陵玥晓得啊。

    苏璃伸手摸摸慕修的脑袋,低低道:“你就是这么跟从小就跟着你的陵玥陵冰他们说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有外人在,慕修自然不能说话,只是喵喵几声算作回应。

    他确实没有再回来的打算,跟叶轻末提出要保留寰王府也是为了这满府的人着想,他离去前交代陵玥,这堆人想去哪去哪,不想离开把寰王府当做家也可以,府中每月的俸禄银子不会少,足够他们富足生活。

    慕修实际上也还是放不下的,毕竟他也不是铁石心肠,总归生活了这么多年,而且他们虽为自己的侍卫,算是手下,却是真心关心他,跟当初在妖界之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只是他终究是妖,妖心本就淡漠些,而且生死这东西,除开人界中人,其他大部分人都看的没那么严重,毕竟他们寿命很长,不像凡人只有短短几十年需要十分珍惜得过。

    慕修心中想的不过是日后想起了,想回来就能回来,可是他下意识却没有想到,凡人生命只不过几十年,等到他想起的时候,陵玥这些人已经不会再是年轻的护卫,或许那时候他们已经很老很老,也或许等到慕修想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去多年。

    陵玥陵冰等人心中不舍更浓,不过只有明白慕修真身的陵玥心中感受更深罢了,他知道慕修是妖,也稍微能够明白慕修些许心中想法,也正是如此。

    他才知道或许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主子了。

    苏璃正是想到如此,才带着慕修来到这寰王府中。

    总是要走的,却也该好好过一个年再走吧?

    陵玥十分惊喜得把苏璃迎进府中,听她说她要留在府中一起跟大家过年,是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是看向苏璃怀中的慕修时,脸色都是变得有些奇怪。

    这寰王在府中的时候,可是向来不喜欢过甚么节的,如今有了苏璃,看来他家主子也变了很多啊,居然愿意回来跟他们一起过节。

    看着陵玥的表情,慕修嘴角抽了抽,不过转而看着苏璃面上的笑意,不觉也是心中一笑,这女子是怕他此番离去,心中永远留下遗憾吧?

    也是此时他才想到,他心中的一段时间,或许就是这寰王府中大部分人的一辈子了。

    而且自己之前在府中的时候,似乎也的确是过得太压抑了?

    那过个年再走也无妨。

    至于那刚刚受骗离去的叶轻末,慕修想他会慢慢走出“悲痛”的。

    那敛王府中的异样想必他会很快发觉的,这叶轻末不是个蠢笨之人,而且慕修无法恢复人身,也就不用去管那些事情了,至于流民巷之事,苏璃会帮助叶轻末,处理好。

    还有那个逃掉的慕奚。

    慕修伸伸爪,转而爬到苏璃的脑袋上。

    这他就懒得管了。

    苏璃愿意管她就去管。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念之差(二)

    其实苏璃此番去寰王府也就是为了去跟陵玥说一声打算在寰王府暂时住一段时间,毕竟医馆中已经没甚么人了,她与慕修两个人住着也着实是冷清,而影子,她将之放到了曲悬那边,因为后来曲悬突然来找她,并且谈到了流民巷的事。

    苏璃不知道曲悬为何会对那事那般上心,不过如此也是极好,至少她不用一个人费心思去思考如何根治那瘟疫,而曲悬在这方面的钻研劲要比她强得多。

    陵玥给苏璃安排的住处,竟是往昔慕修常住的那间房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给慕修安排的,还是给苏璃安排的,反正这间屋子也不会有人进来住就是了。

    而在他离去时,看着那黑猫静了半晌,才对苏璃道:“苏姑娘,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的,虽然我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但是好歹我跟了主子这么久,是真心希望他可以开开心心的。”他笑了笑:“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他与你在一起,比在这府中,要开心得多。”

    苏璃也不知道怎么跟陵玥说,相处这么些年的人突然就要分别了,不管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特别是陵玥这些人,他们平日里的生活基本就是围着慕修转,而且也习惯给慕修操心,突然这个中心不见了,总是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空洞。

    她只是道:“陵玥,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去另寻良缘了。”

    苏璃如何会看不出当初的陵玥其实是喜欢雪弋的,不只是他,那苏绝身边的小侍卫殷柳似是也喜欢雪弋,而雪弋似乎与那殷柳自小一起长大,是喜欢殷柳多一些的,雪弋死后,殷柳去了她葬身的那片悬崖下安居,守着她,而陵玥则是一直让自己处于忙碌之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终生大事。

    雪弋那个小姑娘,心中一开始只有仇恨,而忽略了身边的好,也不知道她死前,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男子对她的情谊。

    这么久过去,苏璃想起雪弋,心中还是久久难以平静,当初在苏府的许多事,如今想起来,竟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她,还只是个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努力的寻常人。

    陵玥一怔,他沉默片刻,突然苦涩道:“我何尝不想放下,可是我放不下,我想我可能终生是忘不了她了,若是她之前能够给我一个答复,不管答复是什么,我都能好受很多,可惜我终究不了解她的心思,也终究无法释怀。”

    苏璃不觉也是沉默下来,更是不知道如何跟陵玥说了。

    倒是陵玥笑笑:“苏姑娘也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猜等年后,你跟主子就要离去了罢?”

    苏璃犹豫片刻,点点头。

    陵玥道:“虽然我心中无法释怀,但是却总有执念,我会一直待在寰王府,若是你们日后在外边累了,再回到四方城,这边永远会是你们的家。”

    苏璃一怔,心中不觉一阵唏嘘,她最是受不得这些话,总觉得听了就难受。

    慕修突然懒懒道:“陵玥,去炒盘鱼,不要太辣,我不吃太甜的,太咸也不行,清汤煮鱼没有味道,我不喜欢。”

    陵玥:“......”

    苏璃:“......”

    两人嘴角微微一抽,陵玥应了几声就是转身出门,苏璃扭头看慕修:“你平时就这般挑剔吗?”

    慕修抬眼看她:“不啊,太辣太甜太咸太淡不是都不能吃吗,你看我说的多,其实只是很简单的要求而已,陵玥他懂的。”

    苏璃听得这话,仔细一想似乎并没有甚么槽点,若是陵玥没有走,大概会痛哭流涕,是啊,很普通的要求,可是他家主子的嘴刁得很啊,而且口味会是随心情变化的,原本以为主子难伺候,后来知道慕修本体是猫之后,陵玥就有些明白为什么慕修毛病那么多了。

    小猫一般可都是很挑剔的。

    而叶轻末回到隐间后,见到慕暄,才突然想到陵玥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慕修并非是死了,而是离开了,既然敛王府中没有人,寰王府又没有事,那么就足以说明那秦鹤已经不在了,不然不会任由敛王府是那般光景,而寰王府还是好好的了。

    慕暄见他神色自回来之后变化极大,不觉疑惑道:“怎得了?”

    叶轻末摆摆手,笑道:“没甚么事,刚才去寰王府想要见那寰王一面,没想到却被他家的管家给戏弄了一番。”

    慕暄挑眉,这慕修府中是人才济济他向来知道,不过他一直是以为那群人都跟慕修一般无趣冷漠,没想到还有如此恶趣味,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叶轻末,道:“这是不久前一女子送来的信,那女子带着面纱,瞧不出面容,不过我倒是觉着有几分熟悉。”

    叶轻末微微讶异,转而伸手去接过那封信,信封上边什么都没有写,他拆开来看到里边的内容,是立时明白这是苏璃写给他的信。

    只是苏璃并没有与他明说到底要他做什么,只是说慕暄如果想要登上帝位很简单,可是要取信于民却是很难,很久之前慕奚倒是为此做过一些事情,此时却是正好为慕暄来奠定威望与民心。

    叶轻末想要推慕暄坐上帝位,然后他也没有打算回幽州去。

    其实很久之前他还是对这个皇帝之位有那么一点渴望的,不过后来见识的事,见识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想的越多,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无拘无束一些的生活,而且一个隐间就够他忙的了,如何再去管理国家大事?

    慕暄虽也是闲云野鹤,但是他心怀天下,一定会是一个好帝王。

    慕子忱走之前也曾想过如此,他是默许了慕暄,也正是如此,叶轻末才会更加毫无顾忌得忽悠慕暄来当皇帝,已经知道慕子忱就是在他年幼时遇到的那个人,他对之的眼光是极为相信。

    慕暄见叶轻末看了信之后就是有些神情恍惚,不觉道:“这信上说了什么?”

    叶轻末回神看着慕暄笑笑,道:“这是苏璃写的信,她叫我们先暂时等一等,四方城无主多日,而如今的皇子却只剩下你跟慕奚,慕奚仓皇逃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在暗,我们在明,总得等一个好时机。”

    听得苏璃的名字,慕暄一怔,他对于苏璃的映像,还停留在很久之前,那个还是青竹郡主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年纪虽小,身上却总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力量,不过听说后来因为苏城的事情,她也被关进牢中,后逃出,跳进明江自尽。

    原来她没有死,那么慕暄就很难不把这段时间四方城发生的事情与她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并未多说甚么,这小姑娘很不简单,但是好在他们现在并不是站在对立。

    倒是他的那个二哥,尚且不知所踪的敛王慕奚,是危险得很那。

    陵玥在厨房中做菜,而陵冰抱着剑坐在门口看他,其实很久之前的时候,两个人也经常是这样,不过还要再加上一个陵双,他们三人自小就是都跟着慕修,感情是最深的,而且他们三个人之间虽并没有甚么血缘关系,却因多年的共患难而生出情谊。

    只是现在陵双已经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就连慕修也即将离去,陵冰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能,她坐在门口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抬头看着陵玥:“玥哥。”

    陵玥正在给手中的鱼剔除鳞片,突的听陵冰唤他,不觉一怔,扭头看她:“怎么了?”

    似乎在陵冰长大之后就很少听到陵冰这样叫他了。

    陵冰声音有细微颤抖:“我想大哥了。”

    陵玥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也沉默下来。

    陵双比他们两个大得多,而且陵双的家世好像也很复杂,不过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们见他不想提也就从来不问,而陵玥他总觉得每每见到陵双,虽然他总是笑着仿佛甚么烦恼都没有,却知道他心中装着的事情比谁都多,很多次外出任务,他都能感觉到陵双在拼命,有时候不把他自己的命当回事。

    而这一切,在那个名唤浅一的姑娘出现之后,似乎有所改观,向来不惜命也要完美将任务完成的陵双,竟然也会在危机关头有了片刻犹豫,会选择稍微安全一点的方法。

    因为他想留着自己的命回来去见那女子。

    当初浅一的身份暴露逃离之时,正是陵双前去阻拦,没想到没有阻拦下来,他自己反而受了重伤,这一点令得陵玥陵冰十分惊讶,直到很久之后他们似乎才有所了解,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却甚么都不能做。

    直到最后,陵双也是为了那女子而死,陵冰当时偷偷跟她说,要她出去后叫大家不要为难浅一姑娘,他心中是畅快的,他明明可以选择生,却甘愿死亡。

    良久,陵玥声线也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呼吸一口,又开始继续手中的活:“大哥很好,我也想他了,不过他只不过先走一步,我们总会再见。”

    陵冰眼眶微红,抱紧了手中的剑,轻轻闭上眼,而那柄剑剑鞘上边刻着一个小小的“双”字,那是陵双惯用的佩剑,但是当日去见浅一的时候,他把这柄剑放在房中没有拿去。

    而想着陵双的人,不止他们两个。

    月霖霖当初回到月宫中后,心境久久不能平复,她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她觉得这男子十分痴情,而并不是她真的喜欢上了那个男子,她不会真的爱上人,尤其那人还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

    白宴之跟着她回到月宫中,在这灵气充裕的地方,他恢复得很快,之前被宫邀抽去的那部分妖力也慢慢恢复回来,他一直以为宫邀是想要杀他,没想到他抽去的那部分妖力,竟是成就了白宴之。

    之前事情多,他一直没有机会去跟苏璃讨要那彻心丹,也导致他的修为一直不能进步,反而还有些许遭到反噬的前兆,因为当初青攸的事情,他消耗太大,弊端到了很久之后才慢慢显现出来。

    宫邀抽去的那部分妖力,白宴之后来才惊奇得发现,那似乎就是自己体内极为不纯净的妖力,那股妖力占据了自己修为的很大一部分,宫邀是直接蛮横得全部抽去,他体内就只剩下纯净的妖力,只需要慢慢修炼就好。

    只是白宴之不清楚为什么宫邀要帮他。

    难道是因为他一体两魂的身躯?

    白宴之不明白,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待在这月宫中。

    青攸体内还有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个甚么情况的东西潜伏着,自己得赶紧找到她的转世,去好好守着,等到百年之后的那次团聚,他想自己到那时总是有能力保护她了。

    月宫中十分清冷,往日里基本只有月霖霖一人,还有她养着的一只小兔子,那小兔子极通灵,白宴之觉得她的修为比自己要高,不过却从未见过她化形,不知道是还不能化形,还是不愿意化形。

    那小兔子见月霖霖这几日情绪很不稳定,很有经验得把白宴之拉出来,叫他不要去打扰主人,白宴之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此番算是月霖霖救了他,他离去之前,怎么也要报了这恩情。

    哪知那小兔子却是嗤笑道:“主人她何须甚么报恩,她甚么都不缺。”

    这一点白宴之倒是没有想到。

    而那小兔子则是想了片刻,道:“不过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你不如帮我,也算的上是帮了主人了。”

    白宴之惊讶抬头:“哦?”

    那小兔子道:“我很久之前曾去过一次人界,那时是我初次化形,主人本是叫我去人界寻一样东西,但是人界太好玩了,我贪玩就给耽误了,而那时候正好留宿在一家人的屋中,那家只有一个老妇人,她说她女儿去城中卖茶叶,还没有回来。”

    “但是后来开始下大雨,还打雷,我说她女儿应该会在别处借住一晚,不会回来,要她先回去,谁知她说她女儿脾气倔得很,我就说我去帮她找,她那般大的年纪在外边淋雨病了可怎么办?”

    白宴之惊讶道:“你除了贪玩一些,没做错什么啊?”

    那兔子瞪了他一眼,道:“若是就此也就算了,我看雨大,就没有想去找她女儿,私自用术法窥探了她女儿的容貌,使仙术化形回去见她,哪知却是见到屋中多了几个男子,那几个男子凶神恶煞,似是要逼迫那妇人将她女儿嫁给他,那妇人自然不肯,哪知那男子就是命人对她拳打脚踢。”

    “我自然看不下去,冲进去叫他们住手,那男子见了我,立时笑了要来抱我,我当然要躲开,虽然不许对凡人使用仙法,但是保护自己我还是做得到的,我叫他们不要欺负那妇人,假意答应与他们一起走,结果没想到我刚与那男子出了门,里边就传来那妇人的大喊,随即就是一声闷响。”

    白宴之听得“啊”了一声。

    兔子继续道:“我就回去看,却是那妇人倒在地上,脑袋上留了许多血,虽然还有一口气,可是却也离死不远,明明我已经答应跟那男子离去,为何他们还是要杀了那妇人?我想不明白,只觉得那堆人可恶极了,顿时一个控制不住,使了仙法要那几人自相残杀。”

    白宴之道:“莫非当初你就是触犯了天道,才会到现在都不能化形的?”

    那兔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白宴之:“......”

    那兔子也没有理白宴之,而是继续道:“当时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死了,而那妇人却还有一口气在,她见我使了仙法,就知道我不是她女儿,她要我帮她把她身上的伤口掩藏,搬到一旁的椅子上,要假装做不是被人打死的模样。”

    “我当时也不懂她为何要这样做,却也照着做了,还把那几个人的尸体处理掉,而那时天罚开始逐渐显现,我承受不住,就是赶紧离去,没跑多远就是现了原型,天空劫雷就直接是劈下来,那叫一个激烈。”

    “若不是主人,我可能就不止是无法化形,而是直接就被劈得魂飞魄散了。”

    白宴之道:“也算的是你运气好。”

    那兔子心有余悸得点了点头,她抬头看那白宴之:“不过后来我专门去问了其他的人,才知道那妇人的女儿第二天早上就回去了,还带着一个富家公子,哪知回去就看见她母亲死去,那母女两个相依为命许久,是因我的缘故,她母亲才死了。”

    白宴之心想这其实也不能怪你,若你不回去,那男子就能放过那老妇人吗,不过却没有明说,只是道:“所以你打算?”

    那兔子还没说话,月霖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偷偷去问了那司命的仙尊,得知了后来那女子的身,知道她现在即将面临一场极大的劫难,团子想要帮她度过这一劫难。”

    白宴之转身看去,却见月霖霖面色颇是有些憔悴,想来还是没有走出那心中困围,他又低头看看那小兔子:“可是你要我怎么帮你?”

    那团子道:“我只知道那女子即将经历的劫难与一人有关,不过那人我对付不了,你倒是可能会有办法。”

    白宴之惊讶道:“我?”

    月霖霖道:“是苏璃。”

    竟是苏璃?

    白宴之更加困惑,既是苏璃,那么那女子究竟是谁?

    莫欢欢也不知道看了慕奚多久,自己突然又开始头痛,又不想吵醒慕奚,就硬生生忍着,后来就是晕了过去,再醒来之时,只是瞧见慕奚抱着她靠墙坐着,微微抬头看着天际,她才晓得此刻天黑了,他们两个是在一间小破屋子里,透过残破的窗户,能瞧见外边的天空。

    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慕奚立刻回神,低头道:“你怎么样,头还疼吗?”

    听得慕奚温柔的声音,莫欢欢不知为何鼻头一酸,极力克制着落泪的冲动,她轻轻道:“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她知道现在慕奚已经甚么都没有了,她清楚记得在慕奚离开前,不知道匆匆交代了莫斐甚么事情,只记得那个时候莫斐面上全是震惊,而慕奚脸上则是可怕的冷静,还有......些许疯狂。

    莫欢欢突然道:“我们回去罢?离开四方城......”

    慕奚看着莫欢欢,一怔,他苦笑道:“欢欢,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回不去了,现在都太迟了。”

    他挺后悔的,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鬼迷心窍,要回这四方城,争夺这所谓的皇位,自己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也就算了,还把莫欢欢也搭了进来。

    慕奚不会傻到还认不出莫欢欢体内的毒是秦鹤下的,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一向交心认为对方足以信任的人,会是一个断袖,如此也就算了,还是个疯子,差点害得莫欢欢因此丧命,当初看到秦鹤对莫欢欢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不知道原本坚不可摧的情谊,前一刻还在讨论如何走下一步,下一刻就看见他拿着尖刀扑向自己最爱的人,秦鹤告诉他,叶轻末是幽州的人,也是隐间的宗主,而慕暄跟叶轻末二人是识得的。

    还有,慕暄不知道用甚么法子逃离了跟踪,也不知道用甚么法子进了城,但是他已经跟叶轻末遇到了,再想杀他,难得很。

    这一连串的消息顿时叫慕奚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还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对策,第二天就是看到莫欢欢空荡荡的屋子,前去找她的时候又看到全身是伤的秦鹤疯了一般胡言乱语,还想要杀掉莫欢欢。

    如果说突然又蹦出来一个叶轻末和慕暄,那么慕奚最大的倚仗,也就是秦鹤了。

    但是秦鹤偏偏......

    莫欢欢伸手抓住他:“为什么回不去了?为什么迟了?我们想走难道还走不了吗?”

    慕奚抱紧了莫欢欢,低低道:“我二哥与幽州一个极神秘的人勾结在一起,我以前从不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有甚么针对他的法子,原本有秦鹤在,还可一搏,而现在......”

    莫欢欢怔怔看着他。

    慕奚道:“之前在四方城外所做的一切,我已经把脸撕破了,二哥想必不会放过我,如今这城中就只剩下他和我,他要想安安心心做皇帝,必然先要除去我,我想走必然是不可能的。”

    他颇是歉意得看了莫欢欢一眼:“其实欢欢,我后悔了,我很想回到以前我们不在四方城中的怯意生活,我知道你来到四方城之后一点也不快乐,我也知道我做了很多事情你都不喜欢,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瞒着你不叫你知道。”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慕奚轻声道:“流民巷的那病情现在也不受我控制了,你身上的毒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府中有一颗玲珑参,虽不知道能不能解毒,但是起码可以延年益寿,等你好一些,我将你送出城去,你要记得吃了那颗玲珑参。”

    “虽然这么说很不地道,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将你带回王府,娶你为妻,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我想要给你世上最好的东西,可是你没有甚么想要的东西,是我无能。如今的一切是我咎由自取,你被我拖累至今,我不祈求你的原谅。”

    莫欢欢瞪大双眼看着他:“你把我送出城去?”

    慕奚点点头:“我在城中还是认识一些人的,他们可以帮我把你送出去,二哥一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虽对我不会手软,但是绝不会为难你,你可以平安出城,放心,我在我们原来的家中留下了不少财富,你可以很富裕得过完剩下的日子。”

    他挑眉:“啊,若是那玲珑参效用奇佳,能使你身上的毒完全解除的话,我在家中还留下了一封休书,你若是有了更喜欢的人,若是那人也对你好,你可以与另外的人生活,尽早忘记我会好一些。”

    “你在说什么?!”莫欢欢打断慕奚的话,她眼眶里的泪终于留下来,她看着慕奚,道:“你说这些......你说这些......那你怎么办?”

    慕奚笑笑:“我当然是留下来,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莫欢欢道:“你以为一句简单的忘记跟对不起就能轻易打发了我吗?”

    慕奚一怔,随即低头道:“是我对不住你。”

    可是他还能怎么办?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他也想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好好活着,可事实就是不能,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将莫欢欢推出去,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如果世上的人都能早早悔过,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而这个道理,慕奚也是在现在才明白,放在以前,他只会当这话是一个笑话。

    莫欢欢还想说甚么,腰间却是一紧,面前男子是欺身吻过来,她猛然怔住,身子不停颤抖,恍惚间,她感觉到慕奚似乎用舌头推了甚么东西过来,而她下意识就吞了下去。

    联想到之前慕奚所说的话,莫欢欢心道不好,意识却是越来越模糊。

    在完全睡过去之前,她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沾染了一点冰凉,还有他终于放开自己,凑在她耳边轻轻道:“忘记我就好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念之差(三)

    好在慕奚在城中还有其他的朋友,那些人没有跟他一起参与这些政党之事,自也不会被慕暄列入剿杀的范围,他托那些朋友将莫欢欢送出四方城去,至于他。

    在把莫欢欢送走之后,莫斐突然出现,看着那逐渐走远的马车,又扭头看慕奚:“主子,你把夫人送回去,夫人会不开心的。”

    慕奚叹了口气,道:“不开心,总比跟我一起死的好。”

    也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莫斐一直是跟在慕奚身边,也一直看着慕奚从一开始那个心中毫无权势纷争的人逐渐走进帝位争夺的局势里,他以前心想果然,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不对那个位子抱有心思。

    只可惜慕奚筹划多年,最后还是毁在那叶轻末身上。

    想来这皇帝,就果然不该是他的了,无论此刻怎么样,都是绝境,无法翻身。

    既然无法翻身,那么慕奚觉得自己不能好过,为何要让其他人好过?

    流民巷那里的瘟疫他确实是无法解决,因为真正的解药在秦鹤那里,而秦鹤大概是从始至终就没有打算将那解药给他,而且最重要的就是秦鹤也死了,慕奚不会蠢到以为秦鹤全身伤口突然消失,即使他是个邪术师,而且他嘴中说出的话,在慕奚听来根本就不是秦鹤所能说出的话。

    秦鹤死了,但是还有其他人在用着他的躯体。

    不过那个人说的话确实没错,只是很好笑罢了。

    你败了,逃吧。

    他却是败了,可是如何逃?还逃得掉?

    慕暄必然会利用那流民巷一事,来作为他登帝前拉拢民心的利器,慕奚自然不会使他称心如意,他之前叫莫斐把那种毒撒在敛王府中,使得敛王府中的所有人全部死于非命,而且又叫莫斐去把当初那老头留下的稿子全部烧毁,这样一来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研制出根治流民巷瘟疫的方法。

    那些毒还剩下许多,慕奚又叫莫斐讲那些剩余的毒全部撒在流民巷,这样一来,流民巷中的疫病会传染得更快,病发间隔也会缩短。

    怕是等慕暄真的能够找到根治的法子之时,流民巷中的人也早就死完了,那时候的慕暄在四方城的百姓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无能之辈而已。

    就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莫斐与慕奚猛然抬头朝前看去,而莫斐则是抢身站在慕奚身前,将之牢牢遮在身后。

    “可惜,你所想的,都不能实现了。”

    慕奚可以看到在不远处的墙壁下,站着一个身着深紫色衣衫的年轻男子,那人手中握着一个小巧木盒,静静看着他。

    他并不认识这个男子,不仅不认识,而且还是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但是慕奚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男子十分不简单,而且这个人此时的情绪似乎并不稳定。

    倒是莫斐看到这个人,瞳孔微缩,面色是大变:“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奚眉头一皱,他道:“你认识他?”

    莫斐的脸却是刷得一白,声线也开始颤抖,似乎是看到多么恐怖的事情一样,他死死盯着那紫衣男子,低声道:“之前主子叫我去......去流民巷撒那异毒之时,我曾去以前那老头的家中看过,没想到却是见到他家中的东西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我心有疑惑,就去搜了一遍。”

    那紫衣男子右手拇指一直在轻轻摩挲手中的那小木盒,他听得莫斐的话,嘴抿成一条线,似乎是在笑,而那双黑眸中可是半分笑意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冰寒以及淡淡杀意。

    莫斐则是继续道:“那间屋中有个密室,之前在我们搜查之时并没有发现,我见到那密室的时候,密室的门大开着,我就进去想探个究竟,哪知在里边见到了此人......”

    慕奚原本就紧皱的眉头在听得莫斐的话之后皱的更紧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再看莫斐的时候,却惊奇发现他的后颈处很诡异得凸起了几道血红色,因为莫斐背对着慕奚,所以慕奚瞧不见此刻的莫斐有多可怕。

    “这个人......这个人......”

    特别可怕。

    莫斐在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嘴巴动得越来越艰难,仿佛脸上长着的不是肌肉,而是泥块,而且现在这泥块就快要干掉了,所以他好像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那天在那密室中见到的那个人,也如这面前的人一般,一袭紫衣,长发披散在身后,并不如今日这般规整束起,而他的双眸那时候也不是如此时是黑色的,而是极为可怖的血红色,就是那样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当时莫斐只觉得脖颈一痛,就失去了知觉,后来醒来就躺在敛王府附近,他醒来后一直觉得那件事有些似假似真,倒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此刻看到这紫衣男子,他才知道那天的经历并不是幻觉。

    紫衣男子低头瞧瞧手中的那木盒,他右手拇指停止了摩挲,而是将这木盒的盖子打开,里边似是探出一只小小的灰紫色钳子,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那钳子,那小钳子就缩了回去,紫衣男子笑笑,随即抬眼看那慕奚,道:“你既然还记得当日见到我的事情,那么你该不会忘记他罢?”

    说着他就是把手中的木盒朝地面一翻,那原本装在木盒中的东西“啪”得掉出来,原来是一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蝎子,不过那蝎子似乎十分孱弱,被摔在地上只是抖了抖,挣扎几下也没有爬起来。

    而原本挡在慕奚身前的莫斐,仿佛突然遭受甚么重击,一下子扑到在地,动弹不得,慕奚见此,立时蹲下身去伸出手本想去扶住莫斐,而莫斐却是极力挣扎说道:“别!别......别碰我!有毒!”

    慕奚现在才看清楚莫斐原来已经是七窍流血,而且流出的血是黑红色的,莫斐躺在地上,双眸瞪得大大的,刚才那紫衣男子倒掉那蝎子的时候,他看见那蝎子的瞬间,又是想起来。

    当初在那密室中看见那双红眸之后,他怔住了,又看见那男子手一挥,不知道把甚么东西甩了出来,莫斐只是感觉到自己下巴上紧紧扒上了一个东西,有些凉,而且似乎有甚么东西夹着自己下巴上的肉。

    除此之外,那团东西还会爬动,只不过眨眼间,就是迅速沿着下巴爬到脖颈上,他伸手去抓的时候,脖颈上已经是吃痛,等到莫斐将之抓下来定睛一瞧,却是一只小蝎子。

    就跟那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小蝎子一模一样。

    紫衣男子瞧着地上躺着的莫斐,又看看满脸震惊的慕奚,突然笑笑:“当初就是你们派人去那屋中,把生活在那屋中的老人给杀死的吧?只是因为他研究出了可以根治流民巷疫病的法子,损害你们的利益,你们就要杀死他。”

    慕奚一怔,脸色一沉,抬眼看着那紫衣男子,道:“难不成你竟是识得那老人?”

    紫衣男子突然收了脸上的笑,整张脸并无表情,反倒显得阴森。

    他盯着慕奚,后者立时感觉到莫名不适。

    紫衣男子缓缓道:“识得?怎会不识得?我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居然又找到有关他的踪迹,我以为当初他为了让我逃脱,自己死在那些人手里,没想到他逃了出来,可等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去,只来得及留下一只蛊虫,若不是我了解他,找到了那密室,怎会找到那蛊虫,怎会知道他是如何死去的?”

    这个紫衣男子就是曲悬。

    当初曲悬跟苏璃分别之后回到茶馆,就是开始着手研制那暮残蛊的解药,这玩意儿虽然是复杂一些,对他来说却是不难,只需几日就能做好,不过那几日医馆中不知为何没人,苏璃也没有回来,倒是有几个人又跑到医馆门口咚咚一直敲门。

    他本不想理会可是那敲门声是在是吵得他不能睡觉,就索性披了衣服出去看,哪知竟是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裹得厚厚的女孩,在医馆门口敲门,边敲还边喊着叶医师。

    他问了才知道,那男子名唤林臣,他背着的女孩是他的妹妹名唤林潇潇,林潇潇不小心沾染了流民巷中的疫病,瞧了许多大夫都没有法子,后来还是给苏璃看了开了药才能勉强缓着那几天,只是后来药快吃完的时候,林潇潇的病症又突然发生变化。

    不仅如此,就连家中的两个老人都是病倒,似乎也是被传染,而老人抵抗力差,即使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武林高手,林臣的奶奶萧出云撑不得多时便是没了,只他爷爷林奕还好一些,不过却也没多久好活,那病症似是突然加剧,倒是林潇潇因为一只吃着药还好一些,而林臣没有染上那病,或许是一直以来他一直在帮林潇潇试药,苏璃开的药他也一直在吃。

    林奕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是不行了,叫林臣赶紧来找苏璃想办法救林潇潇。

    可是苏璃正好不在。

    曲悬从林臣这里了解了那流民巷的病症,很是感兴趣,就仔细查看了林潇潇的病情,且开了药方立时熬了药给林潇潇服用了下去,竟是立时见效,林臣见此,心头一松,那曲悬是问什么他都回答,当初那神秘老者的事情自然也是说了。

    而他自己说得平常,听者心中却是极为不平常,曲悬听林臣讲述那老者平时的一些行事做派还有言行举止,竟是跟自己死在疆域的师父一模一样,而且他师父一生不曾有过情爱之事,他最爱的事情就是研制各种蛊虫,蛊术,还有各种奇怪的病症,若是听说了那流民巷之毒,倒真的会是废寝忘食定要研究出解决之法。

    可心中兴奋不多久就是听到那老人后来失踪的消息,曲悬一颗心立时是揪了起来,赶紧打发了林臣,自己是怎样也压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就朝那边赶了去,而走进那间屋子,他立时感觉到熟悉,心中立时肯定了自己师父没有死,而且就在这里居住过。

    他把那些杂乱的东西一一摆放好,突然想起师父有在屋中修密室的习惯,他失踪,或许在密室中可以找到甚么,不失所望,曲悬找到了那密室,可是密室中甚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只蛊虫,那蛊虫奄奄一息,或许曲悬再来迟一些,师父死前想要留下的东西,他就永远也看不到了。

    曲悬在那只蛊虫身上,得知了流民巷疫病根治的法子,还知道了他师父是被何人所害,而后那只蛊虫完成了它的任务,就是死去,曲悬小心翼翼想要把它收起来,哪知道竟是不小心被它蛰到,体内一股热息不断翻涌,随后他就听到身后有响动,然后就看到了闯进来的莫斐......

    曲悬知道他是敛王府中人,不过他没有杀他,是想要靠着他,找到当年那事真正的幕后之人慕奚,当然他也不失所望得找到了。

    “只是因为担心他会破坏你的计划,你就随随便便将这样一个老人杀死,他的命在你眼里那么不值钱是吗?”

    曲悬抬眼紧紧盯着慕奚,而慕奚听他这般说,自然也是晓得这人怕是与那老人有极深的渊源,怕是那老人当初确实是留下了一些甚么东西,可是他们没有发现,这眼前人却是发现了,他或许知道了如何根治流民巷的疫病。

    若是能够......

    慕奚心一沉。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所做之事有多愚蠢,今日这眼前之人掌握着根治流民巷疫病的法子,而且本身实力不俗,他若是可以与此人攀上交情,那么帝位到底该是谁的还不好说,可偏偏他当初派人直接将那老头给杀死了。

    现在想想当初那老头其实也不是必须死,他大可以将之关起来,或者用法子哄骗,还可以为自己所用,永远比将之斩杀要好得多。

    可是他还是做错了。

    现在显然再想那些事情很幼稚也很没用。

    看到那紫衣男子眼中疯狂的杀意,慕奚心中浮现出的,竟是还好已经把莫欢欢送走了,不然他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证这面前之人不会迁怒莫欢欢。

    曲悬朝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看那只颇是孱弱的小蝎子,又是抬眼悄悄远处躺着的莫斐,竟是又笑了,随即抬脚,就是踩在那只小蝎子身上,还用力碾了碾,随后走过,原本还瘫在地上的蝎子,竟是消失不见。

    而莫斐,身子猛地一颤,伸手猛地按住左胸心脏的位置,似是要穿透胸膛,将心脏取出来,布满黑血的面上表情极为可怖,而他的躯体也就以这样一副姿势静止下来,不过从他的面部和姿态来看,他死得非常痛苦。

    曲悬又是朝前走了几步,看着慕奚,笑道:“虽然他没有死在那些人手中,可我终究是要回去将那些人挫骨扬灰,可是他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们还未相见,就是死在你们手里,我想想,该要怎么对付你呢?”

    其实曲悬是气极了才会这样说,他本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所以当初他的家人说他不如他的哥哥曲耀,也就是魏旬,因为曲耀的心肠又狠又硬,比曲悬更容易立足于疆域皇室那个位置,实际上曲悬到现在为止,基本没有杀过人,这莫斐,是他杀死的第一个人。

    而且是直接给了莫斐一个痛快的,并没有用那蛊虫来死命折磨他,莫斐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曲悬当初种在他身上的子母蛊,就是极残忍的那种蛊,本在疆域都是用来处理穷凶极恶之人才会用到的蛊刑。

    他不过就是想在慕奚脸上看到跟之前莫斐那般的恐惧,或者是一点点后悔,可惜慕奚神色却是颇为平静,一点也没有惧怕之意,即使是亲眼目睹了莫斐的死亡,而且慕奚确实后悔了,但他依旧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俗话说,心中想什么脸上就摆什么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而慕奚混了这么多年,还混得不错,当然是不可能给人瞧得出来心中所想。

    曲悬当初太激动了才会把那个子母蛊种在莫斐身上,这种蛊他身上也只有一个,不然用来对付慕奚,倒真的才是最好的,可惜浪费在了莫斐身上。

    要说如何折磨人,曲悬还真不知道。

    可是给他一个痛快,又太便宜他了。

    曲悬心中还没想好,身体倒是很快做出了答案,他从袖中取出了另一个铁盒,打开盖子,里面也是一只蝎子,不过这蝎子通体漆黑,看起来比刚才那只蝎子似乎要牛掰得多。

    这是疆域中人每个都会着手炼制或者去购买的一种护身符,这样的小蝎子是经过炼制的,没有自己的意识,实际上就是一只死蝎子,但是可以被操控,用来保护施咒者,或者给施咒者做一些事情,还可以变大变小。

    不过因为使用一次就得修理,而修理费又很贵,所以大多数人得到之后一般都当做极珍贵的东西保存起来,当救命符来用,曲悬自然没有这个顾虑,他自己就能炼制这种小傀儡蝎,而且他手中的这一只蝎子是剧毒,毒性之烈就连他自己都还尚未找到解药。

    这倒是不错。

    慕奚心中已是认命,反正他现在毫无牵挂,唯一担心的就是莫欢欢身上的病症能不能被那玲珑参给根治,他怎么死倒是没那么在乎了,不过就是一死,受些折磨与不受折磨又如何?

    他看到曲悬又做了与之前相同的动作,把手中的铁盒一翻,又是掉出一只锃光瓦亮的黑蝎子,不过这只蝎子不会动,似乎是石头雕刻的一般,落在地上的时候是尾巴先着的地,竟然还在地上弹了几下,才稳稳立住。

    抬头却见到曲悬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只很短的骨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吹得是什么慕奚不知道,却是见到那地上原本一动不动的蝎子微微颤了颤,随后竟是开始变大,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到最后竟是比人都要大,尾部的毒钩比脑袋都大看起来十分渗人。

    而曲悬继续吹了片刻,就是放下骨笛,看着慕奚轻轻一笑,朝后退了好远的距离,而那只大蝎子就好像突然活过来一般,长长的尾巴在微微颤动,似乎在研究如何处理对面这个人。

    而慕奚虽是震惊眼前这只能够变大的神奇蝎子,不过却也没有想更多,他根本没想过反抗,只希望这蝎子可以快些结束他的性命,这样他就不会再乱想那些事情,想的越多他就会越舍不得死了。

    不要。

    慕奚原本闭上的双眸突然睁开。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不要。

    那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好像是她。

    他睁眼就看到那漆黑的巨大倒勾朝他狠狠刺过来。

    “不要——”

    紧接着就是响起利器入肉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闷哼声,不对,这声音,不是入肉,是直接贯穿,因为他能感受到血飞溅出来,溅了他满脸满身。

    奇怪的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慕奚睁开眼,瞳孔骤缩,心脏开始疯狂得跳动。

    他面前的是那蝎子尾部的巨大倒勾,沾了满满血迹,而这倒勾贯穿的并不是他的胸膛,这蝎子尾巴上挂着一个人,那人着一身白衣,长发披散,下巴脖颈上全是鲜红血迹,而她整个胸膛被那蝎子尾部的倒勾狠狠贯穿,她因为吃痛而双手紧紧握着那胸前穿出的倒勾,神色痛苦,却还在竭力睁眼看他。

    “不......不......”

    慕奚不可置信抬着头看着挂着毒蝎尾部的那个白衫女子。

    为什么会是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莫欢欢一张嘴,血就是不断翻涌上来,她被呛得咳了几声,极力忍耐着疼痛以及那种窒息感,大大瞪着双眸,想要看清慕奚的容颜,她竭尽全力,张了几下嘴,发出极细小的声音,她看着眼前面上终于是露出惊恐之色的男子,脸上不觉是带了几分浅笑。

    似回光返照,她竟是感觉不到半点疼痛,被蝎子吊在空中,她却还是朝他露出浅浅笑容。

    而这笑容也是在此时,凝固。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念之差(四)

    慕奚怔怔瞧着眼前被挂在毒蝎尾部的莫欢欢,她的面色要比往日都要苍白许多,或许也是因为那些被喷溅上去的血液,将其他的皮肤衬得那样白。

    见她张嘴极力要说话,慕奚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吓到她,她就这样消失不见。

    那声音极为细小,可是慕奚还是听到了。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不该......不——”

    慕奚看到莫欢欢说完话,脸上绽出的那抹笑容,心痛的无以复加,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快要疯了,不,不,不是快要疯了,他已经疯了。

    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那么多,可是只要她还好,他就还能撑下去。

    可是现在就连他原本以为可以好好保护的,他原本视若珍宝的,那个人,就在他眼前,在他眼前,被贯穿胸膛,全身是血。

    她死了。

    曲悬见此,眉头一皱,这女子为何会突然凭空出现在慕奚身前,但是不管为何,慕奚必须死,他又是抬起握着骨笛的手,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那蝎子头部猛地散出猩红光芒,那似乎是它的眼睛,接收到命令,它立时甩动起自己的尾巴,想要把那挂在他尾巴上的障碍物给甩出去,只是它还没有动起来,远处有紫光悄悄闪烁,随即那蝎子就是猛然顿住,动弹不得。

    曲悬震惊之下吹奏得节奏又是快了些,哪知那蝎子就是纹丝不动,几乎就是顷刻间,远处原本微弱的紫光突然大盛,直直朝这边射过来。

    莫欢欢被那蝎子带到了高空中,因为是水平的状态,那原本就贯穿她胸膛的倒勾,又是深入了几厘,这一幕在地上的慕奚看来是那样刺目,他在看到莫欢欢的那个时候,整个人就傻了。

    “好了,好了,曲悬,你该收手了。”

    似是有甚么在慢慢靠近,曲悬抬头朝天空看去,那处有一鲜红色纸鹤停着,上边立着一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而那女子的脑袋上似乎还卧着一只黑漆漆的小猫,之所以能看见他趴在那女子脑袋上,是因为他那一只紫色的瞳仁十分明显,而另一只黑瞳也由此显现。

    那纸鹤的翅膀上似乎还卧着一团白乎乎的不明物。

    苏璃还是来迟了。

    之前在寰王府中与慕修一起去看那府中种着的蔷薇花,突然感受到极强烈的妖气在靠近,慕修捏出法诀将之打落,却发现是之前被月霖霖带走的白宴之。

    对于白宴之又是恢复记忆一事,苏璃慕修表示并不奇怪,他要是跟着月霖霖回去,还没有恢复记忆,这才算是奇怪。

    苏璃还以为这白宴之是回来跟她讨要那彻心丹的,这段空闲时间里,苏璃倒是把白宴之之前想要的彻心丹给炼制出来,一直好好收着以防他突然回来找她要。

    哪知这狐狸不是要回来找她要彻心丹的,而是要她来帮忙的。

    听得白宴之这样的话,她才看到这只白狐狸厚厚的毛里似乎还有个小东西,伸手去摸居然抓住两个细细的耳朵,稍微用力一提,竟是露出下边水红色的瞳孔。

    是只兔子。

    又是兔子。

    为了不让苏璃乱想,白宴之赶紧解释了这只兔子的由来。

    月霖霖家的兔子团子因为当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那妇人,害的那女子真正变成孤家寡人,团子因为这件事情,心中积聚多年,终成心魔,无论如何修为也难以再精进,更别说再次达到化形的程度了,而那个女子就是莫欢欢,那妇人,就是莫欢欢的母亲。

    对于此事,月霖霖表示,她也觉得那事跟自家团子没甚么大的关系,但是谁知道这死兔子就是揪着这一根筋不肯放了,所以团子自己觉得,如果自己能帮助那妇人的女儿,也就是帮助莫欢欢,或许自己心中的愧疚就能放下了。

    团子曾经偷偷找过司命的仙尊,了解过莫欢欢的命途,发觉这女子的一生极短暂,而且后期过得极其压抑,只是死的时候好像那司命并没有说清楚,团子只知道最后莫欢欢会死,可是不知道她为何死,也不知道她怎么死。

    报恩当然不可能去救她一条性命,这更加有悖天道,月霖霖说只要她能驱找到那莫欢欢,帮助她完成她心中的夙愿,大可比阻止她的死要容易的多。

    谁知这团子这根筋就是拗不过来,认定这莫欢欢的死跟苏璃有关,非要跟着白宴之一起下来劝说苏璃,要苏璃不要杀莫欢欢。

    对此苏璃只是表示:???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莫欢欢,当初见到莫欢欢跟慕奚的时候,她虽不怎么喜欢慕奚,却一眼就瞧出莫欢欢是个好姑娘,只是不幸跟了慕奚这样的人,不过那慕奚虽然心思毒辣,却对自己的夫人极其疼爱,倒也算不得是什么极坏之人。

    听过白宴之跟团子两个嘴巴吧嗒吧嗒说过之后,苏璃也算是艰难得了解了他们来找她的原因跟目的,仔细一想,慕修说过当初没有在敛王府中见到慕奚,也没有见过莫欢欢,他们两个该是逃掉了的。

    而现在城中还会对慕奚穷追不舍的人,除了叶轻末,就该是那慕暄了吧?

    可是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不会跟苏璃扯上关系啊。

    找不到原因苏璃自然不知道如何处理。

    而团子只是觉得既然莫欢欢的死跟苏璃有关,只要她看住苏璃就好了,苏璃这边没动静,那么莫欢欢不就不会死了?

    对此苏璃只能表示:单纯,幼稚,不成熟。

    后来突然意识到会跟曲悬有关是因为苏璃恰巧在回医馆中拿东西的时候听到有人谈论流民巷之事,一去打听才知道林臣跑来找过她,唤的还是叶医师的名字,似乎还不知道叶吹吹这个人已经死了,所以才引起别人的主意。

    她还打听到是曲悬去阻止了林臣,还把他带回了茶馆,治好了她妹妹的病情。

    曲悬居然会管林臣的事?

    这苏璃倒是很有些好奇,而且听说曲悬跟那林臣交谈了之后还曾离开过茶馆一段时间,似乎去了流民巷那边,他回来之后似乎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将自己关在屋中许久,听茶楼的代老板说,头一次听到曲悬那家伙在屋中摔东西,他好像还哭了。

    是什么事情才能叫那曲悬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苏璃不禁想起当初林臣他们曾与自己说过在流民巷附近住着一位老大夫,他并不是一直在城中居住的,而且脾性十分古怪,也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医术十分高明,还很有钻研精神。

    她记得当初曲悬说过他有一个师父,那个人也是不怎么爱在外人面前说话,十分喜欢研习钻研蛊术,终生未娶,也没有传出甚么情爱之事,一生都是在研究,而且对于各种疑难杂症十分感兴趣。

    只是后来疆域那边发生内乱,曲悬一家被人杀害,他跟师父被锁在水牢中,他的师父为了使他能够逃出来,独自留在那牢中,照曲悬所说似乎是为那伙人所害。

    那位师父或许可以说是曲悬心目中除去家人之外最重要的人了,

    若是他师父当初也没有死而是使得障眼法逃出来了呢?曲悬来了四方城,他的师父必然晓得,所以他也跟着来到四方城想要找自己的徒弟,可是曲悬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从不明示人,所以他师父虽然也在四方城中但是却找不到他。

    若是那老人就是当初曲悬的那个师父,曲悬听到他失踪的消息,不管心中有没有确定,必然那边查看,而等他去了那屋子,心中自然会有一个定论。

    而如果那流民巷中的事是慕奚所为,那么必然是有所图,当初那老大夫研究出根治疫情的法子,慕奚必然是不愿意的,所以那老大夫的失踪,或许就是跟慕奚有关。

    慕奚失踪必然是带着莫欢欢的,所以这件事情是否会是跟曲悬有关?

    曲悬跟她住的很近,而且两人之前还谈过很多话,说是与她有关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据她之前跟曲悬的接触来看,曲悬这个人心太善,很难对一个人狠起心来。

    所以在终于感应到有能量波动之后,苏璃几乎就是带着慕修几人离开朝这边赶来,路上就感受到那边有强大的力量,却不属于任何一种灵力,苏璃生怕有意外发生,叫慕修出手阻止,哪知到了看到挂在那巨大蝎子尾巴上的莫欢欢,才晓得他们还是来迟了。

    曲悬抬眼看苏璃,脸一沉,冷声道:“你为何要我算了?我师父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苏璃皱了皱眉,跳下纸鹤,走到曲悬身边,扭头看了看那边的慕奚与莫欢欢,眸中露出些许不忍,她扭头道:“你师父既然当初有本事从那伙人手中逃脱,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怎么会轻易给慕奚他们杀死?”

    曲悬一怔。

    苏璃继续道:“据说当初那位老大夫只是失踪了,而慕奚他们根本没有亲眼见到那老大夫的尸体,你如何断定他已经死了,而且就是给慕奚害死的?”

    莫欢欢的生机已经是尽数消失,趁着曲悬跟苏璃谈话的时候,白宴之跟团子就已经是赶紧跑到那蝎子身旁,想要把莫欢欢弄下来,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弄,至于慕奚,则是半跪地上,抬头怔怔得瞧着被挂在空中的莫欢欢,神色呆滞。

    团子见还是无法避免,一急,竟是哭了出来。

    白宴之见此,是手忙脚乱安慰,哪知越安慰越遭,团子倒是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而在那边,苏璃则是继续跟曲悬道:“或许你师父他本没有死呢?可你如今无缘无故害死了一个寻常人,她甚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却硬生生被你杀死,你难道心中不曾有些许愧疚?”

    自从来到这里,苏璃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一开始离得远不知道这感觉是甚么,如今离得曲悬近了,才发觉那奇怪的感觉就是来自曲悬。

    很奇怪,这眼前的曲悬,不像是曲悬。

    哪知她心中这一想法刚刚蹦出来,面前的曲悬立时冷下脸来:“据说,据说,你也是据说,可是蛊虫不会骗人,师父他留下的那只蛊虫很清楚得告诉我,当初闯进屋中,肆意把我师父往死里折腾的人,就是慕奚派来的人。”

    苏璃静静道:“只是往死里折腾,他可有说过是杀死他的人?”

    曲悬略微一怔,随即冷哼一声:“你为何要如此维护这个人?”

    苏璃皱起眉头,这曲悬竟是丝毫没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心里,是完全拒绝听别人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觉得师父死了伤心过头,还是因为被甚么东西给操控了?

    可是无论苏璃再怎么问再怎么说,那曲悬只是一口咬定慕奚就是杀死他师父的凶手,一定要偿命,莫欢欢给慕奚挡了一下,死了,是她咎由自取,而慕奚也还是要偿命。

    一直趴在苏璃脑袋上的慕修突然道:“这个人不正常,你理他远一些。”

    苏璃听得此话,立即朝远处跃开来去,哪知扭头再看曲悬,却是见到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一种淡淡的深蓝色雾气之中,十分诡异,之前竟是未发觉,苏璃看着那雾气,道:“那是甚么东西?”

    慕修也一样在看着那雾气,双眸微眯,他轻轻道:“那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妖气,本不属于这曲悬的妖气,想来是他不小心沾上的,可是那妖躲藏得很好,十分狡猾,我找不到他。”

    苏璃扭头看看那边的慕奚与莫欢欢,咬咬牙:“那怎么办?”

    慕修道:“把他打回去,来日方长,那只妖迟早会露出马脚。”

    话音刚落,此地即是卷来一阵微风,很是清凉。

    随着风起,这片空间是响起阵阵铃声,铃音清脆,叫人听了很是舒心。

    慕修语气好似放松了些:“这家伙居然也来了。”

    苏璃听得慕修的话,心中也是不觉想起一人,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着水蓝色衣衫的女子,朝这边缓缓走来,她没有穿鞋子,是光着脚的,脚踝上系着银铃铛,每走一步,就会有铃声传出,而且她并不是走在地上的,若是细心人去看,会发现她每踏下一步,脚底就会有淡淡花瓣虚影飞散,根本沾不到尘土。

    这女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极纯净,如天上明月,不染尘埃。

    正是月霖霖。

    她自然是不放心只有团子跟白宴之来人界,自家的兔子自己知道,那兔子一根筋自小办事就办不好,所以月霖霖在他们离去后也跟着来到人界,半途截下载着莫欢欢的那辆马车,把她唤醒,把团子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她。

    哪知莫欢欢根本不要求避开自己的死劫,她想要看看她的夫君如今到底是如何精矿。

    月霖霖看着她,淡淡道:“他作恶不少,害的流民巷中许多可怜人丢掉性命,或者整日活在痛苦之中,他心肠狠毒,自己的亲兄弟都要算计斩杀,这样的人你何必念着。”

    莫欢欢道:“我晓得他现在很不好,但是至少他对我很好从未变过,在我心中依旧放不下他。”其实她心中一直也很纠结,慕奚所做之事她全都知道,可是又能如何?

    她还是喜欢他啊。

    月霖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她虽然自己看不透,却还是懂得这情难的苦楚,总是叫人身不由己,而且更多的,她想起了当初她是浅一的时候,也是一个坏人,可是陵双放过了她两次,最后一次还为了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月霖霖心软了,最后还是召出水镜,将慕奚那边的情况,全部展现在莫欢欢这边。

    在看到那巨大蝎子出现的时候,莫欢欢就十分惊慌,口中喃喃道不要,在那蝎子尾巴刺向慕奚,慕奚却不加反抗闭上双眸之时。

    莫欢欢大喊一声直接朝着水镜扑去,月霖霖没有阻止,那只不过是一道幻象,谁知道那莫欢欢居然真的扑了进去,而且她成功挡在慕奚身前,替他挡下了那一道攻击。

    用自己的命。

    其实莫欢欢本就活不久了,那支玲珑参根本救不了她,反倒会产生反作用,加速她的死亡,所以总得来说,不管月霖霖来不来,莫欢欢都会死,而且莫欢欢真的能透过水镜抵达慕奚的身边,这是月霖霖都没有想到的。

    等到她赶来之时,莫欢欢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在跟莫欢欢谈话的时候,她说如果可以,她希望慕奚可以好好活下去,她说她心中纠结了很多,但是最终还是知道自己终究是舍不得他死。

    所以她替他去死。

    团子正在哭,突然给人抱了起来,抬头一见月霖霖,怔怔道:“主人......”

    月霖霖伸手附在她的脑袋上,团子眨了眨眼睛,就是沉沉睡去。

    白宴之想要说话,却被月霖霖阻止。

    苏璃看着月霖霖,挑挑眉,道:“她......来这边做甚么?”

    慕修笑笑:“那只兔子是她家的,她当然要来了。”

    苏璃瞪瞪眼:“怎么都这么喜欢养兔子。”

    慕修又是笑笑。

    这他可不知道。

    反正他又不是兔子。

    月霖霖扭头看了那曲悬一眼,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曲悬突然一怔,仿佛见到甚么极为惧怕的东西一般,面色一变,就是转身离去,那只巨大的蝎子也是随着他的离去而逐渐缩小,原本挂在蝎子尾巴上的莫欢欢也从空中掉了下来。

    看着莫欢欢,月霖霖伸手在空中一点,那莫欢欢下坠的身子就是变得缓慢,慢慢落到地上,她一身洁白衣裙已经给血染得快要认不出原本模样,胸口是一个大窟窿,瞧起来十分恐怖,而慕奚低头怔怔瞧着一动不动身子已经是僵硬的莫欢欢,也是一动不动。

    月霖霖道:“她说她还是不想你死,即使你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让她很是不开心,也很是纠结,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选择替你去死。”

    慕奚木然道:“我晓得。”

    之前莫欢欢挣扎着说出的那句话,别人都没有听见,只有慕奚听见了。

    好好活着。

    正是这句话,真正击溃了慕奚。

    月霖霖冷冰冰道:“她用命换来的你的命,你若是想要选择死,我立刻将你挫骨扬灰。”

    苏璃缩了缩:“这个女人还是那样特别。”

    慕修附和得笑笑。

    慕奚却是动作极缓慢得跪在莫欢欢身前,慢慢附身将之轻轻抱起来,抱在怀中,莫欢欢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硬了,胸口处的那个窟窿也不再往外渗血。

    他紧紧抱着莫欢欢,闭上双眸,轻声道:“你是仙吗?”

    月霖霖没有说话,是默认。

    慕奚道:“她的魂魄应该已经转世了罢?”

    月霖霖还没有说话。

    而慕奚却是自顾自得说道:“她一定会转世,下一世的她也一样还会是个很好的女子。”

    月霖霖突然冷笑一声:“若你现在死了,还能追上她的脚步,跟她一起喝孟婆汤,兴许下一世还能一起。”

    白宴之悄咪咪离去,走到苏璃身旁,道:“这个说法不对吧,我怎么记得那转世是随机的,那些魂魄不分先后,有些投胎得早,有些就迟,这月中仙不会不知道这个吧?”

    苏璃笑笑:“这月霖霖从来就是看不惯那种不珍惜感情的人,不过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最擅长一本正经得说瞎话了。”

    良久。

    慕奚道:“不了,她能遇到更好的人,当年一念之差,我毁了她这一世,如今一念之差,我竟是毁了她的性命,要是我早一些将她送走,或许她就赶不回来,也就不用替我去死。”

    月霖霖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后而转身带着怀中睡着的团子离去。

    苏璃也是沉默片刻,手一翻,手心出现一颗丸药,她将之递给白宴之,道:“这彻心丹还是有用的,你去给那小兔子吃下,她心中的污浊之气会消失得更快一些,想必会很有益于她的修炼。”

    白宴之听得此话,眼睛一亮,便是收下了那丸药,随即又是想起甚么似的,抬起爪子,是从灵海中取出了一枚如玉石般剔透皎洁的果子。

    这就是那玉果了。

    苏璃伸手接过,笑道:“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约定了,如今才算得上终于履行。”

    白宴之也是笑笑,随即也不多说甚么,转身去追赶那月霖霖的脚步。

    慕修道:“改张脸,换个名字,也就活下去了。”

    苏璃听得这话,自然晓得慕修的意思是要她给那慕奚一张人皮面具,使得他可以变换容貌,她在袖中掏了掏,取出一片人皮面具,朝那慕奚那边走去,轻声道:“若不是因为莫欢欢,我不会帮你,这人皮面具给你,助你改头换面,继续生活,我那个医馆,就送给你了,不过你要等一些时间再去住。”

    起码也等到曲悬离开,回归疆域的时候。

    哪知慕奚并未伸手去接那苏璃递给他的人皮面具,只是低低道:“多谢苏姑娘,人皮面具就不必了,姑娘可否借我一把刀?”

    苏璃挑挑眉,却也没有说话,收起那人皮面具,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来,递给那慕奚。

    慕奚将莫欢欢轻轻放在地上,后而接过那刀,低头又是深深看了莫欢欢许久,才握紧那匕首,在自己脸上连划数十刀,其中一刀伤在左眼上,不过顷刻间整个人的脸上是变得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只右眼被鲜血覆盖,很难看清楚东西。

    他闷哼几声,极力忍耐着疼痛,大口喘息,等了片刻,才是缓缓道:“我自毁一目,是因为还要留着这眼睛活下去,替她看看这世界,我会带着她回到我们原本的家,了此残生。”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懂得莫欢欢想要的是什么。

    之前抱着莫欢欢的尸体,他注意到莫欢欢一只手紧紧握着,有红绳从缝隙中露出来,他心有疑惑就去看,哪知却是看到那个上边写着“欢”字的木牌。

    看着这木牌不由得就想起当初还在封地王府中的快乐时光。

    慕奚送了很多珍贵的首饰给莫欢欢,除此之外名贵锦缎布料,还有什么盆栽装饰也不少,而那些东西莫欢欢基本都是放在一边很少用,倒是只有这么一小块当时为了展现自己雕刻功力而随手刻制的小木牌,她一直随身带着,临死的时候还紧紧攥在手里。

    他一直都不了解。

    她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但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用自以为的方式,却是在不断刺伤她的心,还肆意消磨着她对自己一点一滴的感情。

    慕奚又将莫欢欢抱起来,缓缓朝远处走去,现在没人认得他了,他心中居然是一阵轻松。

    苏璃慕修看着他逐渐远去,也没有说什么。

    对这个人,他们还能说甚么呢?

    所幸,到最后的时候这慕奚也总算是明白了莫欢欢的心思,他喜欢莫欢欢,却从未去了解过她,倒使得两个人都过得不开心,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他固然可恨,可是终究是为了给心爱的女子最好的东西。

    但他是确实可恨,抛却他对莫欢欢的情谊,他确实害了更多的人。

    只可惜是莫欢欢这样好的一个女子最后替他承担罪名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白虎雪眸(一)

    流民巷的事情,苏璃原本想要再去看看,却被突然出现的曲悬拦下来,他说流民巷的事,本就是他师父想要做的,他这个做徒弟的,如果连师父的遗愿都完成不了,他还怎么能说是他师父教出的最满意的徒弟?更加对不起当初他师父豁出性命将他送出水牢。

    至于再见到曲悬,苏璃并没有再在曲悬身上察觉到那天晚上所感觉到的强大妖气,她本觉得蹊跷,可是问曲悬曲悬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明明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杀了那慕奚,仿佛魔怔一般。

    而再次相见的时候,曲悬也只是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并没有逼着苏璃告诉他慕奚的去向。

    曲悬治好了流民巷的疫情,却要将这个人情卖给苏璃,苏璃自然不肯要,要这个也没有用,就算她如今说明她是五年之前被无辜灭门的苏家之后,如今这四方城中还有多少人记得?况且她也基本是马上就要离开了。

    她不需要这个人情,可有的人却是需要得很。

    无疑慕暄最后坐上了帝位,这个人情,苏璃很愿意卖给慕暄,毕竟她跟慕修走后,这个寰王府中还是留下了许多人,这些人的生死,却还是需要有人在后边罩着,无疑慕暄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即使他们之前并未有过过多的接触。

    而曲悬为什么要把这个人情送给苏璃,曲悬是这么说的。

    林青徵打算跟着他一起回疆域,除开他的幽蓝谷就在疆域附近之外,他听闻曲悬家中遭遇,更是想要跟他一起去看看,他说他当年跟曲悬父母也有交情,算得上是还故人一个人情,而曲悬的偶像就是林青徵,如此一来自然是开心坏了,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而且林青徵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曲悬,曲悬自然是以为苏璃之前给林青徵写信说了这事,正巧林青徵这会就在四方城中,但是苏璃没有写信,她甚至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林青徵说,她甚至没有见到那个林青徵。

    曲悬没有说,苏璃也就没有想到了,她原以为是曲悬觉得她是苏绝的妹妹,是他在四方城中算得上是关系好的,他打算在离开四方城之前给他们留下一些东西。

    不过缘由到底是什么也不重要,就算真的知道背后原因是林青徵,苏璃大概也不会在意。

    但是曲悬没有跟苏璃说的是,当初其实他师父留下的那个蝎子并没有说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隐约有指向那慕奚的意思,但是他清楚得知道他师父已经死了,却是因为林青徵。

    林青徵说他之前巧合见到那一个老人被人打死,不过不在四方城中,而是在城外,而且那老人的尸骨都没有了,因为那片地方常常有狼群出没,但是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林青徵说他也不清楚,但是听他的描述,曲悬几乎认定那人就是他的师父。

    可后来想想,若那些人不是慕奚所派去的人,那又是谁?

    曲悬对这个问题一直很纠结,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忘了这一回事,事后再想起来,竟然下意识觉得没有那么严重,很多年后曲悬又想起今时的事情,是对此刻的自己恨得牙牙痒,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个蠢材。

    不过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当初宫邀离去的时候,告诫慕修要小心林青徵,因为当年害他的是东海的人,而宫邀那个时候是妖界的人,不清楚幕后之人到底是要针对他还是要针对妖界,但是慕修是妖界之人还跟苏璃在一起,若是有危险的话他们两个首当其冲,林青徵虽然跟慕修关系很好,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道理,也是很显而易见的。

    林青徵去找曲悬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当初去找叶轻末,据叶轻末所说的话,林青徵与他说过话之后就是离去了,可方向并不是回城的方向,他是去找谁了?最后为什么会出现在四方城中?

    而曲悬身旁根本没有什么不同,除开多了一个林青徵。

    但是这些事情,苏璃跟慕修都不知道,也自然都不会想到,或许在他们去到疆域之后,这一切都会有个答案。

    后来叶轻末曾也来找过苏璃,问的也大多就是关于那慕奚的事情,其实苏璃觉得慕奚真正做错的事情,就是在流民巷中引起了那奇怪病症,惹得许多无辜的人无故丧命,单单只是这一点,他的罪就已经是极难饶恕。

    而至于谋杀亲兄弟,这样的事情对于皇室中长大的孩子来说,皆是必然所要经历的事情,也难说到底谁对谁错,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为了保命只能自己先动手。

    慕暄虽然心思没有那般狠毒,却也十分精明,他没打算放过那慕奚,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着叶轻末这样的人,身为隐间宗主,怎么可能留下这个大祸患。

    苏璃到底也没有告诉叶轻末慕奚最后去了哪,就算是为了莫欢欢最后的希望,若是说需要慕奚去抵罪,他已经有这个觉悟了,但是莫欢欢自愿替他死去,虽然根本不能跟慕奚所造成的危害成正比,但是是个人总有些自私之心,没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宽宏大量。

    叶轻末本想刨根究底,哪知慕暄倒是阻止了他。

    苏璃把流民巷之事的人情卖给慕暄,显然慕暄登上帝位之后的声名要好了很多,他心中本就对苏璃有种淡淡的欣赏之意,虽无爱慕之意,但是对于已经是皇帝的慕暄来说,爱不爱并不重要,有些欣赏就可以娶回宫中。

    不过有慕修在,慕暄自然不可能打这个算盘。

    慕暄跟着叶轻末去寰王府,也是想见见慕修,却到最后也没见到,从头到尾都只是苏璃一个人在跟他们说,只是她身边多出了一只爱粘在她怀中的黑色小猫咪,那只小猫长得很漂亮,最奇特的是有一双异瞳,可惜他总喜欢睡觉,慕暄他们也只是见过那异瞳一次而已。

    在离去前,慕暄还是对苏璃道:“若是你和七弟日后有甚么难处,可以尽管来找我,若是在我可以为你们做的范围之内,我皆会尽力去做,你送我的人情太大了,不还我心中那结便是解不了。”

    苏璃笑笑道:“陛下如果真的想要帮我做些甚么,就是照顾好这寰王府中的人就行了,再者不过就是你能真正做一个明君,不要步你父亲的老路,叶轻末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他可不是我父亲所能比的,他的远见,才略,背景,都要远胜我父亲。”

    她想说的就是慕暄不要跟他父亲慕子忱一样在坐稳了帝位之后就开始怀疑当初帮他的人,甚至于做出许多糊涂事,到头来悔恨的也不过还是自己而已。

    而且她说的那话也不是唬人的,叶轻末能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坐上隐间宗主一位,必不是简单人物,而且原本叶轻末大可以自己去做这个皇帝,想必他也可以处理得很好,而他却选择辅助慕暄,苏璃虽不晓得原因,却也知道叶轻末有自己的考虑。

    苏璃也挺不希望慕暄真的像他的父亲那般到最后寒了其他人的心,直到最后的时候悔不当初,可是却已经无法做出弥补。

    慕暄一怔,随即笑道:“苏姑娘说笑了,叶兄是我的知己,亦是我的恩人,我无论如何不会对他不利,这一生我将权势看得很轻,而对于结义之情却很是重视,所以父亲之前说我最不适合做皇帝的地方,就是如此了。”

    苏璃道:“叶轻末他会帮助你的,你迟早会变成一个合格的皇帝。”

    慕暄笑着点点头,随后又道:“苏姑娘如此一来,过年之后,是真的要离去了?”

    苏璃点头:“其实在五年之前那一次,我本以为自己会死,结果没有死,那时候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些不甘与怨恨,我不会再回到四方城。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了,我自然该走了。”她没有说的是,当初驱使她回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叫她念念不忘的人。

    慕暄微微一怔,笑道:“也是,这城中如今也确实没有甚么东西可以使你留念了。”

    苏璃自然能够感受到慕暄对她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不过不管那是怎么样的感情,欣赏也好,爱慕也好,他们之后并不会再有甚么交集了。

    在慕暄跟叶轻末离开寰王府之后,缩在苏璃怀中一直在睡觉的慕修终于才醒来。

    苏璃道:“你是有多不愿意见他们,一直睡觉我倒以为自己抱着的不是猫是猪。”

    慕修打了个哈切,道:“确实没有见他们的必要,而且寰王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是死了很久的那种,就不要消费死者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睡觉不是因为想睡,是因为我需要睡觉来修炼,体内妖力在不断流逝,可是修为却丝毫没有降低,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搞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璃撇撇嘴:“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是能对上来。”

    慕修笑笑:“阿璃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苏璃道:“啊,你说你的,你说的一些东西还是挺有道理的,我乐意听。”

    慕修道:“那我还想问问你其他的事情。”

    苏璃转身往回走:“恩?”

    慕修抬眼看她:“当初跟你提起这事,阿璃总是说,太早了,我们还太小了,等这四方城中的事情都结束了再说,可是当年的我们也实在不算小,十八岁,十六岁,已经是可以的了。就算阿璃觉得那年纪算是小,如今你我的年纪怎么说,不算小了吧?”

    苏璃一怔:“啊?”

    甚么年纪小不小?

    慕修道:“城中如我们这般年纪的人,早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而若是照着我们真实的年纪来算,在妖界也算不得小了,阿璃,四方城中的事情也已经结束了,你如今可否回答我当初问你的问题?”

    当初问她的问题。

    苏璃脸不觉一热。

    当初慕修问过她甚么问题?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刚刚回城之后去见慕子忱,后跟慕修一起出宫的时候是他抱着自己从围墙上出去的。

    你也知道,不能给人瞧了去,所以我们不走正道,我们走偏道,你抱紧我了,虽说我不怕冷,可是我不喜欢冷,万一一个哆嗦,你跌下去,就了不得了。

    你敢把我摔下去吗?

    不敢不敢,当然不敢,我还等着娶阿璃,怎么舍得摔你?摔出毛病可怎么办。

    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再考虑这件事好不好?

    ......

    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再考虑这件事好不好?

    慕修见苏璃面色,不觉轻轻一笑。

    而苏璃猛然想起那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脸刷得红了。

    慕修问过她甚么问题,不就是问她甚么时候两人成亲?

    她当初说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再考虑这件事情,如今这四方城中的事情确实是过去了,可是苏璃对于这件事情,还没有想好,慕修不经意得再次提起,她倒是不知道说甚么了。

    “这......这个......”

    苏璃停下脚步,突然不知道该说甚么,问她愿不愿意跟慕修成亲,她当然愿意,这么多年,她心里就没有存过其他人,唯独当年的琴色,还有如今的慕修,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可是要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成亲,总会有些害羞。

    两个人现在是搂也搂过抱也抱过,相处跟夫妻其实也不差什么,如今才突然想到两个人之间,好像还是少了一个步骤,那就是成亲。

    慕修见苏璃神色如此,不觉哈哈大笑几声,道:“阿璃是不是又要说,过阵子再说了?”

    苏璃红着脸道:“谁说我要说,过阵子再说了?这种话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只是当时不如今日,现在你说要娶我,可不是人界闹一场就能决定的事情,等安稳回到妖界,到那时再做考虑也不迟。”

    说着说着还是逃避了这个话题。

    慕修自然了解苏璃的心思,这个时候成亲对他而言对苏璃而言都不是个好的选择,不说他自身血脉的问题会不会有甚么影响,就算是成亲,苏璃好歹也要跟人成亲,而不是一只猫,慕修现在最郁闷的事情,莫过于无法恢复人身,只能以本体示人。

    不过这样也好,化形成人之后不能一直跟猫一样窝在苏璃怀里,在做猫的时候,他可以一直待在苏璃身边,被她抱着走来走去,可是做人的时候,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而对于苏璃来说,她身上同样拥有血脉未曾苏醒,除去她需要继承的属于风紫的那部分妖力,还有属于宫邀的那一部分,风紫的传承自然是妖界的妖皇一位,至于宫邀给苏璃留下了甚么,现在还是未知数。

    不过那天苏璃挡下那秦鹤的一招时背部散出的金色光芒十分奇怪,还有她背上那金灿灿的凤凰纹路,这明明该是属于凤凰一族的东西,可风紫不是凤凰,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宫邀了。

    这些事情在再次遇到宫邀之前,都只能是个谜。

    还有这么多的顾虑与未知,就算苏璃答应了,慕修也不会贸然与她成亲。

    这般问,不过就是之前曾见到慕奚抱着已然死去的莫欢欢的尸体,静静亲吻了她许久,看着这一幕,慕修表示他前一世还是琴色的时候,没有亲过宫蔷,而今生他是慕修的时候,也没有亲过苏璃。

    这么久了,两个人都谈婚论嫁了,居然连个亲亲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之前居然还一直都没有想到。

    而且这个想法不是因为看到慕奚亲莫欢欢,而是之前苏绝说的,他说你们两个这么久了,你居然动都没有动她,实在是奇怪,不像慕淮与慕湘,他们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关系,可是搂搂抱抱甚至是强吻甚么该有的都有。

    这话严重刺激了慕修。

    不过他后来仔细想了想。

    这事还是急不得。

    这话要是给苏绝他们听了去,绝对会倒绝。

    但是虽然想是这么想,慕修也不知为何,抬眼就是瞧见苏璃微红的脸颊,一个晃神,竟是往上窜了窜,舔了舔苏璃的嘴巴。

    苏璃的脸原本就已经是够红了,加之慕修的这一举动,她一下子怔住,没有反应过来,而慕修舔完之后也愣住了。

    一人一猫以这样的姿势静止许久。

    最终以苏璃惊呼一声反手把慕修甩出去,转身跑回了房间结束。

    慕修冷不防被苏璃甩出去,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是结结实实撞在墙上又被反弹得摔到地上,他躺在地上,四爪朝天,看了天半晌,才突然翻身跳起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这一人一猫都没有注意到在远处一直有个人,静静观看了这一切。

    陵玥本是恰巧路过,却不想听到慕修跟苏璃谈论起成亲的事情,身为跟着慕修近二十年的人,对于慕修的终生大事就该积极操点心,加之原本人皆有之的八卦之心,他没有继续去做事,而是停下来偷听,还躲了躲。

    没想到看到最后,慕修就只是舔了舔苏姑娘的嘴巴。

    陵玥摇摇头,叹息道:“主子还是不行,这种时候就该继续去找人家姑娘,怎么能跑开呢?你亲了人家,结果你自己比人家更害羞,人家跑了,你也跑,你跑了也就算了,你跟人家跑相反的方向是为何?”

    在他叹息连连的时候,后边有人重重拍了他一下。

    陵玥吓了一大跳,差点蹦起来,他扭头一看是一脸疑惑的陵冰,这才把悬起的心放下来,他伸手拍拍心口,吓得他以为是刚刚说完慕修的坏话就被慕修听到返回来找他了,刚刚慕修跑的那方向可跟他这边不远。

    若是真被慕修听见了他刚刚那番吐槽,陵玥颤了颤,他不敢再想下去。

    陵冰道:“你一个人在这边嘀咕甚么?主子怎么了?”

    陵玥道:“我说什么了?你听到我说什么了?”

    陵冰挑挑眉,把他刚刚一个人嘀咕的话又是重复了一遍,陵玥瞪大双眼看着陵冰,不可置信道:“你记这么清楚?!”

    陵冰道:“那当然,我一向对于主子的婚事十分关心。”她转而又道:“主子在府中?我怎的没见到?我这几日只见了苏姑娘,可从未见过主子,你却一直在说主子也在府中,还如往常一般给他做菜,难道主子真的在府中?可是他在府中他为何不来见我们?!”

    该怎么说呢?

    陵玥想,如果说咱们的主子实际上就是那只整天呆在苏姑娘怀里睡觉赖着不肯走的赖皮猫,陵冰会如何想?

    可是他实在受不住陵冰的拷问,最终还是说了实情。

    “甚么?!那只小猫就是主子?!”

    果不其然陵冰听了此事眼睛瞪得大大的,若不是陵玥先手捂住她的嘴巴,怕是就要在这里大喊起来了,饶是如此,在陵玥放下手后,陵冰仍是不可置信看着他。

    陵玥苦笑道:“若是我突然听人说我们主子其实是只妖怪,我也绝对不信,可是当初那天晚上,我也确确实实是见到了主子召出一只黑猫,就跟今天这只小猫十分相似,而且主子那天也是很清楚得与我说了此事,而且他还说要不要替我消去记忆免去烦忧。”

    “是我自己选择的记住那些事情,我也做到了当初对主子许下的承诺照常生活,不会把这事说给外人听。”

    陵冰虽是相信陵玥不会说谎,而且这几日寰王府确实是有些古怪,可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这也正常,毕竟换成是任何人,突然跟你说,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其实不是人,他是个妖怪,是个人的第一反应怕是都不会相信,还会一拳打过去,你为什么要污蔑我的朋友?

    但这个人换成是陵玥,陵冰就不得不换种思路了。

    确实,如果那只黑猫就是慕修的话,这段时间来的许多事情就有解释了。

    “可是这也太震撼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妖存在,我还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呢。”

    陵冰讷讷道,后而突然反应过来:“那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苏姑娘脸红的跟什么一样就跑了,唤她也似是没有听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咱主子是怎么人家姑娘了?”

    陵玥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主子刚刚亲了苏姑娘。”

    “什么!!!!”

    这次陵玥没有准备,陵冰的这声大喊还是喊了出来,还好附近没有甚么人,陵玥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道:“你小声点,万一给主子或者是苏姑娘听到了,你叫人家俩人怎么办?”

    陵冰弱弱“恩”了一声,道:“主子居然会亲人了,我从小到大除了鱼就没见他表示过对任何东西的喜欢,他对苏姑娘确实是不一样的,可是知道现在我才终于知道苏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是要比鱼高的......”

    陵玥嘴角一抽:“你是不是高兴过头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谁会把人跟食物做比较啊,还有,苏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比鱼高了是怎么一回事?”

    陵冰道:“你不知道,之前我觉得浅一姑娘十分不错,而且咱们主子也那么大了,却还是没有甚么心仪的姑娘,我心里急啊,就不断撮合他们俩......”

    陵玥嘴角又是一抽:“你还撮合他们......俩......”

    陵冰似是没听到陵玥的话,只是继续道:“可是主子居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专门把我拉到一边,说我这么多小心思,还不如去好好跟你研究研究怎么把鱼做的更好吃,那样他会更开心。”

    陵玥彻底不知道说甚么,伸手拍拍陵冰的脑袋:“我居然不知道你还做过这种事情。”

    不说慕修对那浅一有没有兴趣,浅一原本进府就动机不纯,这一点慕修一直是清楚的,后来陵双似乎跟浅一之间有了莫名情愫,慕修再如何也不会选择去跟陵双抢人。

    他只是不知道,原本以为处事冷静的陵冰,居然也做过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陵玥突然很想知道当初慕修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陵冰又道:“那然后呢?”

    陵玥一怔:“啊?”

    陵冰急道:“啊甚么啊啊,我问你主子亲了苏姑娘之后呢,他们还怎么了?!”

    陵玥摊摊手,道:“苏姑娘惊呼了一声把主子甩出去害羞跑走了,主子被摔了然后思考了一会也跑了。”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哦,他们两个跑的方向是相反的。”

    陵冰怔了:“主子为什么不赶紧去追苏姑娘,这种机会不常有要好好把握啊。”

    陵玥颇是赞同得道:“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主子自小就没有对其他的姑娘家有过更进一步的心思,突然有了心爱的姑娘,可能他也是头一遭不怎么习惯罢。”

    陵冰听得这话,也是点点头。

    此时一个声音冷冰冰在他们二人身后响起:“你们两个不好好做该做的事,在这边说什么?”

    听得这熟悉的声线,陵冰陵玥一怔,随即心猛然提起来。

    他们二人脸上带着微笑,颤抖着转身,看着地上的小黑猫。

    不约而同。

    “啊,主子......”

    “天气真好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白虎雪眸(二)

    如果说换成是以前的寰王府,他们必然是不会相信这府里居然还会过节的,慕修自住进这寰王府,就是在他断腿之后了,在整个寰王府的人看来,他们这个王爷,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总能让人感觉到,他似乎心中总是不开心的。

    照陵玥的话来说,慕修这个人,其实也不经常笑,可是你看着他的脸也感觉不到他不开心,他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然模样,就好像从没什么东西能够使他产生情绪波动,但是只要是个人,在他身边,莫名其妙就能感觉到很压抑。

    大家都知道,慕修自跌落下悬崖,捡回一条命后,情绪就一直不高,简单来说就是仿佛失去了继续生活的动力,小小年纪就陷入了人生的低谷期。

    不过也正常,任谁突然残了双腿,都不会笑着继续面对生活,总要经历一段低谷期。

    所以这寰王府中大部分人挺理解慕修,一般也不会在府中过多跟慕修讲述外界什么什么多好之类,为此,他们甚至很多人也跟着慕修一起,不过任何节日,后来慕修发觉此事,觉得不好,他自己不过是因为觉得那些过节很没意思,而且他比较喜欢清静,不喜欢跟人家去凑一起热闹。

    慕修就叫他们自己过自己的节,总归他的房间也偏远,不会受到打扰,但是府中人怎么敢这么做?一直保持原样,慕修没办法,就吩咐陵玥他们每到节日的时候,不管府中人的例银到不到发的时候,再额外发一些,叫府中的人都出去好好玩。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寰王府中的人其实也不是不过节,只是都不在府中过节罢了,真正不过节的人只有慕修一个人,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待在自己的屋中,或者就是去偏院中种花浇花看花,至于那花,就是之前苏璃暂时住过的那间屋子外边的簇簇白蔷薇。

    慕修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喜欢蔷薇花,后来见到苏璃,貌似觉得她和蔷薇似乎很像,不自觉就被吸引,加之幼时双方父母定下的婚约,也是才生出接近苏璃的想法。

    直到后来恢复记忆,想起百年前的宫蔷,还有那片花海,他才似乎有点懂的自己当初为何对那蔷薇花有那般的痴迷。

    如今不一样了,现在苏璃来了,寰王府中的人多少知道自家主子中意这姑娘,虽然主子已经走了,这姑娘来这府中,其实跟他们看到了慕修没甚么两样,听说这苏姑娘过完年也要离开,不知道要去哪,好像是不会再回来了。

    既然如此,自然是要人家好好在这府中过个年。

    府中大部分人以为慕修是真死了,只有陵玥陵冰两个人知道那个整天跟在苏璃身边不愿意离开的小黑猫才是他们已经“死了”的寰王。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在寰王府中过过节日,加之这一次又是过年,大家都准备得格外伤心,而苏璃想要跟他们一起去干活的时候总是被人给推回去,无奈之下只得跟慕修两个人待在屋子里瞎聊,或者是一起去看他一直种在偏院中的蔷薇花。

    慕修看着那蔷薇,心中感触颇深,他低低道:“记得当年我重伤逃亡途中路过花海,嗅到淡淡清香,不知为何却是逐渐放松下来,即失去意识跌落花海,后来醒来遇见了你,你头上戴着的花环,跟我之前嗅到的气味一模一样,那就是蔷薇花,跟你的名字很是相像。”

    苏璃低头瞧瞧那随风微微摆动的白蔷薇,笑道:“现在我可想起来了,那时候青凰姐姐教我种花,我们住着的那块地方就种着大片蔷薇花,她说我的名字就是因为这片蔷薇花海,这是我父亲母亲当年极喜欢的地方,所以我名字就取了蔷薇的蔷字。”

    她又道:“当初遇见你时,青凰姐姐已经离去很久,她离去之前告诫我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外来不认识的人,也不要轻易跟他们走,所以那个时候我看到你浑身是血,心里害怕极了,怕你醒来强行把我拉走,可又害怕你的血继续流下去你会死。”

    慕修道:“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给我包扎伤口,还给我喂药丸蜜水恢复身体。”

    苏璃讷讷道:“虽然青凰姐姐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可是我觉得那种情况下,你都快死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谁知道你醒来后居然会强行把我带走,还带去了妖界。”

    “咳咳......”慕修咳了几声,道:“其实这事不怪我,你说当时我在妖界没多少可以信赖的人,可是又身受重伤,还得赶紧回妖界去,身边恰好有一个可以相信且医术很高明的小丫头,换谁都会跟我一般的做法。”

    苏璃笑笑,没有再说话。

    慕修扭头看看那蔷薇花,又道:“不过我现在还挺喜欢当时的自己的,如果当时我没有那般做,也不会与你相识了。”

    其实当年的事情,苏璃跟慕修都不是很愿意去回忆,虽然之前美好的回忆很多,快乐的时光也很多,可是正是因为之前的快乐,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才会显得那般沉重。

    所以两个人在聊到前世的事情的时候,都会很有默契得点到即止,从不多谈。

    慕修不喜欢热闹,但是苏璃喜欢,虽然苏璃不爱在人多的地方多说什么,但是她喜欢坐在人堆里边,听别人聊着聊那,自己感觉就很热闹。

    只是在年夜的时候,府中人都玩得很开心,因为从来没有在府中这般放肆得玩过,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开心玩乐的时候,坐在一旁默默喂猫的苏璃,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抱着猫离开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但是一直注意着他们两个人的陵玥陵冰却注意到了,可是看着苏璃抱着猫离去的背影,他们却提不起勇气去追赶。

    即使他们知道,苏璃跟慕修这已经是打算离去了。

    总该有分别的时候,苏璃想倒不如就在这最欢乐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离去,可是陵玥跟陵冰犹豫许久,还是觉得不跟去跟他们道别心中就别扭得很。

    不过等他们两个终于跟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不管是慕修的房间,还是偏院那个种满了白蔷薇的地方,都是空荡荡得根本找不到那两人的身影。

    他们这才发觉,苏璃和慕修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而此时在落日坡崖底的那片丛林中,倒是没有那般平静了。

    苏绝在慕修终于完事之后,一点时间也不愿意耽误直接赶到了殷柳所居住的悬崖底,可是殷柳却说那位神秘的大人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回去,就赶回去了,若是苏绝到了,就直接叫他去找他。

    殷柳本想问他住在何处,可那人却说苏绝自会晓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殷柳来传信给苏绝这般麻烦,可是殷柳见那人气场很是强大也没敢问,后来心里自己想了个原因,可能大人物都是要默默装一些逼的。

    苏绝听得此话,面色微变,立时就是离开。

    那人当年是白虎一族中最为出色的人,想来如今该是已经继承了白虎一族的王位,本事挺厉害,所以在看到殷柳传来的那消息的时候,苏绝没有多少怀疑,即是确定那人说他知道燕卿久的下落这事是真的。

    其他人可能没有办法,但是这白虎一定知道。

    因为他已经知道燕卿久是谁了,他跟他们一样,是百年之前的人,所以他不会死。

    但是白虎没有等他,十分焦急得回去了,想来必然是白虎一族中出了什么事,不然白虎绝不会食言,还要他也一起跟去,去那白虎一族的聚集地,想必是遇到了甚么麻烦事,要他去帮忙的。

    这样倒也正好,苏绝要从他那边得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愁着不知道该怎么还他,毕竟欠人恩情这事儿说出去挺难为情的。

    可是等到苏绝终于赶到那白虎虎穴,见到白虎之王雪眸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苏绝见到雪眸的时候,他气息有些许虚弱,脸色还有些发白,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雪眸看苏绝只身前来,挑了挑眉,道:“怎的只有你一个人?琴色呢?”

    苏绝道:“他在城中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他处理完之后就会赶来这边,毕竟你当初跟他神秘兮兮得说了那些话,他想不来也不可能,你还又害怕他不来一般专门再传个信过来。”

    雪眸苦笑一声,道:“不是我怕他不来,是我这边遇到一些麻烦,危及白虎一族的生存,我想到你们到现在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想要你们来帮一下忙。”

    苏绝诧异道:“白虎一族一向安居一隅,在这丛林中一向没人敢反对,就是一个地蟒一族与你们算是世仇,可是在你们祖辈那一场战斗之中,地蟒一族的最强者已经战死,而白虎一族的强者虽然受了伤却还是在的,所以即使你们两族仇恨颇深,却一直是不足为惧。”

    他抬眼看着颇是有些狼狈的雪眸,道:“难道你这副模样,竟是与那地蟒一族有关?”

    雪眸道:“说来也差不多,虽说白虎一族强者想必地蟒一族要多一些,但是白虎族中的个体毕竟很少,而且那些强者多数是多年之前的祖辈一代了,他们当年在战争中受了重伤,这些年下来,修为已经很难精进,而后辈中出色的人越来越少。”

    他眸色微微闪烁:“而地蟒一族近来不知为何,族中突然出现了许多强者,这很奇怪,以前的时候我们并未感觉到那般强大的力量,许是他们突然得到了什么灵宝,或是他们瞒着外界,暗中进行着其他的行动。”

    苏绝听得雪眸如此说,眉头也是微微皱起,道:“你这意思,现在白虎一族不如那地蟒族了?”

    雪眸没有说话。

    苏绝瞪大双眸:“当年地蟒一族跟白虎一族的世仇,算到头上来说是白虎的不该,但是地蟒心眼太小而且又是睚眦必报,若是被他们站了优势,那么你们白虎一族是真的危险了。”

    雪眸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你知道,白虎族中人很少而且不如地蟒一族聚集在一起,大部分族中人都在外历练,留在族群中的,大多是修为没那么高深的,或者就是有伤在身需要养伤的,地蟒突然发难,我们招架不及,传信给商在外历练的族人,可惜信息却是散发不出去。”

    苏绝道:“有人拦截?”

    雪眸道:“不错,那似乎不是个人,而是一股能量,那股能量极为强大,我不知道是否是从一个人身上抽离出来的,只能断定那股能量我抵抗不了,而且如果地蟒如果用那力量来对付我们,以我如今的状态,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

    苏绝沉声道:“如果你挡不住的话,这白虎一族,怕是要被灭了。”

    雪眸苦笑道:“之前我是察觉到地蟒一族好像有些不对劲,可是没想到这不对劲,竟是如此大的动静,我的妻子琉璃前些时候带着我的一双儿女外出游玩,却被那地蟒族中一个人给伤了,想起来当年我妻子临生产的时候,也是差点给那地蟒算计。”

    “琉璃虽然贪玩,但是她的体质算得上是族中独一无二,若是好好修炼,日后的成就能够强过我也说不准。但是她就是太贪玩,即使有了儿女也不愿意花费时间去修炼,遇到那地蟒,她为了保护儿女,与之厮杀,却也没能杀得了对方,自己也受了伤,不过却也是取得了胜利带着儿女逃回族中。”

    雪眸眸色一沉,道:“但是琉璃身中地蟒一族的剧毒,回来就失去意识,我们无法解这地蟒的毒,族中人没有办法,立刻传讯给我,我察觉有些不对,赶紧赶回来,在我用修为替琉璃将那些毒逼出去之后,地蟒族的攻击就来了。”

    苏绝听他如此说,不觉道:“这地蟒一族计划好的吧,一环扣一环,你夫人甚么性子他们大概早就摸清楚了,所以才会在她带着儿女出去的时候选择对她出手,而你夫人之前对地蟒族的映像本就不好,加上还有儿女在身边,必然会全力以赴,可是她到底修为不到家,中毒是必然,一旦中毒就毫无办法,除非是你消耗大量修为替她将毒逼出去。”

    “而在你回族替你夫人把毒逼出去之后,他们居然卡得时间那么准,立刻就发动攻势使得你不得不出面应战,根本就没有时间恢复。”

    雪眸点头:“不错。”

    苏绝总结了一句:“无耻啊。”

    雪眸深深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他突然想到甚么,抬眼看苏绝:“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地蟒他们可是在外边布着围圈的,你要想进来,没这么容易吧?”

    苏绝笑笑:“你既然都认出我了,自然该知道我当年以速出名,在妖界四尊之中,我修为虽不算第一,可是要比速度,没人敢说比我强,我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些臭虫子了,虽然大部分修为不高,可数量惊人,要是真的打起来,可是够烦的。”

    雪眸面色苍白,他听得苏绝这话,也不由得笑了笑:“是我糊涂了,居然没想到你可以直接穿过他们的围圈闯进来,根本不用跟他们相斗。”

    苏绝吹嘘过之后,脸色立刻正常下来,他很是认真道:“不过跟你说真的,这群人真打起来,我打不过,你知道吧,不怕对面修为高,就怕对面人多,这些小地蟒可是很难缠的,你知道我的,我把这兄弟情看得不如自己的命重要,要是真没法,我应该就跑路了,你也知道的,我要跑,你拦不住我。”

    要是苏璃在这里,怕是见到苏绝如此赖皮模样,会大吃一惊,不论是百年之前,还是在今生,都没有见过这苏绝如此模样。

    雪眸却似乎是对之极了解的模样,听他这么说,也没有恼,只是笑笑道:“燕卿久跟巳祈甚么关系,你不想知道啦?我还以为,你是听到这件事情,才这么急得跑来我这边。”

    “呃......”

    苏绝身子一僵。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些许笑声,苏绝立刻扭头看去,却是一着一袭浅绿衣衫的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身边围绕着一只红色的小纸鹤,飞来飞去绕圈圈,那女子怀中抱着一只小黑猫,生着异瞳,一紫一黑。

    是苏璃和慕修。

    之前那笑声是男声,肯定不会是苏璃,必然是慕修发出的笑声。

    见到慕修跟苏璃,雪眸眸中一亮,而苏绝则是满面震惊:“你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他明明是在慕修吸收完那股力量之后就先离开了,他离开之后,慕修跟苏璃还要处理那秦鹤,还有敛王慕奚,然后还要跟那叶轻末慕暄两人谈论关于四方城皇位的事情,甚至于那流民巷的事情也没有解决。

    苏绝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苏璃慕修是为什么会跟他一个时间到达的这里,即使他之前在那崖底跟殷柳谈话废了些时间,可也不可能废了这么多时间吧?他的速度很快,慕修跟苏璃两个人的速度绝对不会比自己还要快。

    苏璃抱着慕修缓缓走来,她倒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听到之前苏绝跟雪眸说的那番话,倒是慕修拍了拍苏璃的胳膊,苏璃眉一挑,就是松手,慕修轻轻跳到地上,走到苏绝面前,抬头看着他道:“因为那些地蟒除了派出许多人在这外围守着,还结了一种阵法,而这阵法,可以随意将阵法内外的时间错开。”

    雪眸脸色一变:“那是晨昏定,这阵法可是失传很久了,地蟒他们是怎么得到的?而且......而且这阵法消耗的妖力极大,他们......”

    慕修沉声道:“若是我猜测得不错,地蟒他们这段时间必定是得到一只修为极强的妖兽内丹,其中妖力足以支撑这些,若不然,就是那传说中的那一族,而这晨昏定,本也是那一族传出来的阵法图谱。”

    听到慕修如此说,苏绝脸色也是大变:“你是说百年前跟幽冥猫一族一样,被人莫名灭族的黑蛟一族?那黑蛟一族战斗力从来都不行,可是身躯储存修为的容量却是极大,所以他们之中的强者很多,只要靠各种灵药灵宝,就能增长修为,他们之中又分智一族和力一族,智一族就是脑袋好,战斗力不行,而力一族则是血脉中天生神力,是族中主站的部分。”

    他眸色一沉:“黑蛟一族的躯体可以存储大量灵力,既可以为自己所用,又可以被他人或者外力抽去,所以这个族群需要全部聚集在一起,这样才能保证族人安全,妖界有求于黑蛟一族的族群也不少,所以这黑蛟一族还算是极强的一个种族,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被人灭族,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雪眸沉声道:“难道......难道那黑蛟一族并未灭绝,还有族人流传下来,身上带着黑蛟一族的传承与宝藏,可是这个人不甚被地蟒一族所控制......”

    慕修笑笑:“也就是这个理由,算得上合适了。”

    黑蛟......

    苏璃眉头轻轻一皱。

    或许......

    雪眸又道:“你是怎么认出那晨昏定的?还有,你跟这姑娘是怎么闯进来的,你们的速度不如书枳,难不成你们是硬打进来的?”

    慕修笑道:“不错,我们硬打进来的。”

    苏绝扭头看了看苏璃,又是扭头看慕修,道:“行了,不要吹了,还不都是璃儿的功劳。”

    苏璃笑笑:“办法是他想的,正好跟我的能力相符而已。”

    慕修又道:“若是那地蟒真的是捉到一只残存的黑蛟,说不定我家这姑娘,会对那只小黑蛟很熟悉呢。”

    苏绝一怔,雪眸也一怔。

    苏璃低头看了看慕修,随即抬头看着对面的雪眸跟苏绝,低低道:“五年之前我在一片山林中,曾经遇到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身上带着极强的妖力波动,而且她可以直接吞噬药材灵宝,不需要炼化,而且她身上很多灵宝药物,每天都需要吃,而她的修炼,似乎就是靠吃这些灵物。”

    苏绝跟雪眸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肯定之色。

    这必定就是黑蛟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白虎雪眸(三)

    在慕修说到那黑蛟一族的时候,苏璃就想到当初那个圆乎乎的小姑娘了。

    她更是想起很久之前在落日坡,慕修被那群人用弩箭射的掉下悬崖,她跟着跳下去,在半山腰扯住了一截生长在崖壁上的小树,原本那树还够撑一会,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突然舔了她的手一下,吓了她一跳,两个人才摔下去的。

    后来遇到云啾啾,她跟苏璃聊天的时候曾经说道自己以前还是一条小黑蛇,似乎就是在落日坡那边生活过一段时间,也确实是在半山腰的一颗小树上捉弄过一个抱着男子的女孩,那个女孩掉下去了。

    云啾啾就是那只小黑蛇。

    而如今再想起来,当年她似乎跟黑蛟一族有过交情,不过她识得的那人已然有了身孕,而且在黑蛟一族族灭的时候,似乎正好是她生产的时候,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怎么样。

    不过苏璃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云啾啾大概就是黑蛟一族仅剩的血脉了,因为云啾啾身上有数不尽的灵宝,她说有老爷爷告诉她她必须每天吃这些东西,才可以变得强大,那老爷爷是谁苏璃不知道,但是肯定那人发觉了云啾啾的身份。

    后来云啾啾一直跟着她,醒烛那个时候跟云啾啾走得极近,想必以他的记忆和见闻,肯定也认出了云啾啾黑蛟的身份,云啾啾要离去的时候,是醒烛去送的,想必那个时候他交代了云啾啾不少。

    苏璃现在想想,才知道那个时候云啾啾必须离开,是因为她吃的灵宝足够多,要进阶了,或者说是血脉开始慢慢觉醒,在觉醒的时候,她会恢复本体,而且会有很长时间,所以她需要找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

    想必那个时候醒烛给云啾啾的建议就是凤梧山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啾啾会被地蟒一族发现,还被捉了去,从晨昏定来看,想必云啾啾身上的那些东西,可能都被地蟒抢去了,而那些强大的灵力支撑,应该就是从云啾啾身上抽离出来的罢。

    这件事情慕修只是知道,不过没有那么清楚。

    雪眸沉思片刻,道:“既是如此,看来地蟒他们的突破口就该是那只黑蛟了。”

    慕修点点头,道:“不过地蟒人多,确实难缠,你现在需要时间恢复,不过我觉得你们这个保护屏障应该不足以支撑到你完全恢复的时候。”

    雪眸点点头,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他们计划好的,吃定我不论如何都会去救琉璃。”随即眸色一黯,低低道:“其实若是我还有全胜时期的修为跟妖力,白虎一族不会如此狼狈,族中长老们如今无法出战,只能被动给这护族的屏障输送灵力竭力维持,但是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苏璃道:“情之所至,不怪你。”

    她当然也想起来之前在那山洞前所看见的那只带着小虎崽的白虎就是这白虎族中人,似乎仔细想想,就是这白虎之王雪眸的妻子了罢。

    苏绝低头看慕修:“那你说怎么办?”他顿了一下,又是道:“不行,我还是想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闯进来的。”

    慕修笑笑:“她虽然不常跟人打架,但是也不是没有甚么对抗的能力,她的本事是甚么,我想你不会不熟悉,难不成你竟是忘记了?”

    苏绝一怔。

    宫蔷的本事。

    赋灵于纸。

    还有傀儡。

    苏绝嘴巴一抽:“那些东西虽然有时候出其不意可以造成一些惊喜,但是要对付外边那堆臭虫子,还是有些不足的吧?”

    苏璃道:“单纯是傀儡和纸人当然不能对抗他们,但是如果有目的和规则套路得操作,却可以使得他们内部发生一些小混乱,然后如果再使一些诈的话,那可就不算是小混乱了。”

    纸人傀儡她做的,而操控却是慕修来的。

    他用那些纸人和傀儡虚造成一出假象,让那堆地蟒以为白虎一族其实并不如他们所想得那般到了绝境,地蟒原本就不如白虎一族,心中其实也不会抱有必胜的心念,稍微动摇一下,也是会乱了心智的。

    之前慕修利用苏璃的纸人与傀儡,成功引起外面那些地蟒心中的恐慌。

    毕竟白虎一族强势是很长久的了,即使此刻白虎一族看起来似乎是很被动,可谁知道他们族中的那些强者是否真的如族中长老所说的那样,毫无攻击力了呢?

    虽然颐鹤的速度比不上苏绝,但是也不能算是很慢,慕修争取的这么一点时间,其实足够他们两个人进来了,就算真的打起来,慕修也能保护住苏璃,只能说是要费一些力气,而且也会如雪眸那般消耗妖力,虽比不上雪眸消耗得多,但是总也是能保存就保存一些。

    在看到那些地蟒的时候慕修就知道雪眸那般急切喊他来是为何了。

    苏绝道:“可是现在若是只有我们两个,是真难对付外面那一群地蟒,他们真正的力量肯定不会是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多,若是我们贸然出去将之赶走,说不定背后就有另外一个圈套等着。”

    慕修点头:“不错,所以这事得先仔细想想,再做定论。”

    苏绝道:“你这不是说废话。”

    雪眸见苏绝如此模样,心底那份愧疚与担忧是不觉散去了些,有些好笑,在他的映像中,妖界四尊各有千秋,砚棋性子比较欢脱一些,不论见了谁都能很快打成一片,妖界最出名的一朵交际花,所以妖界的事务砚棋负责得最多,而翎画擅使幻术,能使蛇骨短笛召唤毒蛇,至于个性,雪眸不太了解,他所见到的翎画比较寡言。

    但是听说翎画跟砚棋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寡言。

    而琴色能力似乎没有特别出众的,但是他甚么都会一点,总感觉这个人的气息有些神秘,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之前一直以为他在隐藏自身的气息,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原来是幽冥猫一族仅存的血脉,还是至纯血脉,那之前的感觉就很好解释。

    三个妖尊其实都不难相处,性格都挺好,只有这书枳,不论是对谁,都是一张冷冷的冰块脸,仿佛世上所有他见到的人都欠了他的钱,不过书枳可一点都不缺钱,琴色说书枳完全就是面冷心热,只是他心中想什么或是有甚么情绪波动从来都不会表现在脸上。

    虽然今生所经历一切是会对性格产生一些影响,但是苏绝没道理会改变这么多,他来到这边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不耐与急躁,不过也不是跟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打不过他就跑,他不会把自己的命无缘无故搭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边。

    用慕修的话来说,苏绝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里所想很暖,但是脸上嘴上却是极其欠扁,叫人不禁想打他一顿。

    雪眸晓得,这苏绝匆匆赶来,是为了那燕卿久一事,看来这一世他对这个燕卿久可是上心的很,他抬眼瞧了瞧站在不远处眉头微皱的苏绝,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正如百年之前他对那巳祈那般伤心一样。

    百年之前的砚棋喜欢翎画,琴色喜欢宫蔷,而书枳从来没有过喜欢的人,其实他长得不错,而且又有钱还有地位,虽然性格差了点,但是也不乏追求者,可却从未有甚么女子入他的眼,相反这书枳倒是跟仙界的酒仙巳祈走得很近,关系极好。

    许多追求他的女子就暗地猜测是否这书枳性向有问题,不喜欢女子偏偏喜欢男子,想到这个可能她们心中不觉生出许多情绪,愤怒,兴奋,好奇,伤心,鄙夷,交织在一起,十分复杂。

    所以她们费尽力气跟踪书枳跟巳祈二人,发觉这巳祈也并未传过甚么情爱之事,那群女子心中探求真相的心火燃得愈加剧烈。

    不过到最后她们也没有研究出甚么,她们只知道这书枳跟巳祈两个人只是走得很近,不过却只是平常相处,倒似是知己,关系并非如她们那般想。

    为此事有些女子心有不甘,还在五界中造谣,说着妖界四妖尊之一的书枳是个断袖,不过这个消息还没传开来去,就莫名消散,倒是那最开始散布谣言的女子,几年后被发现躺在一处荒无人烟处呼呼大睡,似是醉酒,又过了几年才醒过来,也亏得有修为撑着,不然早死了。

    雪眸抬眼看苏绝,低低道:“其实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来此不过是为了向我求证。”

    苏绝面色微变,他亦是抬眼看向雪眸,见其瞧着他淡淡一笑:“燕卿久确实是死了,身中数支毒箭,神仙难救,可是正因为燕卿久死了,所以巳祈活了。”

    苏璃自然也晓得那巳祈是谁,她听得雪眸这话,不由得一怔,难道那燕卿久竟是巳祈的转世,可是当初巳祈又是为何无故失踪,这么久以来,他当年竟也是没有逃过那劫,也是转世,还跟他们一起......

    巳祈是仙界的酒仙,是当初跟着惊宵一同征战的那一批人,他修为其实不算最高,但是重在脑子好使,而且往往能够出其不意,他的灵器就是他用来装酒时常佩戴在身上的那酒葫芦,每当要打架的时候,他总喜欢喝那么几口酒,需要尽全力就喝足一壶。

    苏璃跟巳祈不熟,不过是当初在慕修跟醒烛口中听过这个人,觉得此人十分有趣。

    苏绝怔然道:“巳祈......巳祈活了......”

    当年巳祈跟书枳不知为何产生的深厚情谊,苏璃对此也是十分费解,不过今生有了苏绝跟燕卿久,她似乎就有些明白当初二人之间的情谊是如何了,据说四尊之中,只有书枳一个是一步一步艰苦修炼而来的,其他三人都是天生妖体,而只有书枳当初是人界一个平凡的小梅花鹿。

    偶然生出了灵识,才开始慢慢修炼,成为妖,逐渐进阶,最后进入妖界之中一步步历练攀登,他这个妖尊之位,真是算是打拼出来的,就跟惊宵他们在仙界的地位一般。

    或许当初在人界之时,这书枳跟那巳祈曾就相识呢,即使不是如此,他们相似的经历,确实也有够吸引对方的了。

    慕修瞧着苏绝神色,顿了片刻,道:“不过他应该苏醒之后就会回到仙界去,想必他跟醒烛差不多,在仙界那边还有许多未了之事,待得这白虎一族的事情结束了,你若想要见他,最好还是托人送口信过去。”

    苏绝扭头看他:“为何?”

    以前他可以随心所欲,想去就去,为何此刻还需要托人去捎口信?

    慕修道:“仙界易主了,虽然轩辕祸对妖界没有甚么怨气,但是之前宫邀在的时候,挑起的那些战事,总归对两家是伤和气,仙界现在还算是在重建整顿,如今你若是贸然前去,知道的是你跟巳祈是知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酒仙私自与妖界之人有交情,毁了他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苏绝轻轻皱眉,想了许久,还是叹口气,道:“也罢,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回去之后就等一等,我就不信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能沉住气不与我联系。”

    听得苏绝这话,苏璃慕修雪眸三人不禁笑了笑。

    苏璃道:“我想地蟒族应该是使了甚么计策才把啾啾抓住,那小丫头鬼灵得很,而且天生神力,又是进阶了,想必要与她硬杠也不是一块好啃的肉。”

    另外三人扭头看苏璃。

    苏璃则是继续道:“我猜若不是他们以计策抓住啾啾用秘法抽取她体内的灵力,就是使了甚么迷幻之术,使得啾啾为他们所用,不过后者可能性很小,黑蛟一族的神魂十分坚硬,极难受到甚么迷惑术的控制。”

    雪眸眉头微皱,他想了片刻,道:“若是那黑蛟是主动的,她是愿意帮助那地蟒族的呢?”

    苏璃笑笑:“我之前与她待了很久,她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心思很纯透,有甚么说甚么,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我想她应该不会帮助地蟒一族做这样的事情的,毕竟这事儿他们不占理。”

    雪眸却是苦笑着摇摇头:“非也,这地蟒族跟我白虎一族的世仇乃是几百年之前结下的,此事使得我两族成为不死不休的世仇,实际上还是因为一段情事,而那事当年确实是白虎一族对不起地蟒族,可是他们却借此大作发挥,我们不能反驳,可是也受不了他们那般狂妄污蔑我们的名声。”

    “他们仗着自己在那事上占些理,就想要借机将我们白虎一族给消灭,霸占我们族中的资源与灵物,我们自然不会允许,这仇就这么结下了。”

    他抬眼看看苏璃,眸中皆是苦涩:“若是苏姑娘口中那只小黑蛟当真与地蟒族相处,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半假半真,却真是白虎一族才是不占理的一方。”

    苏璃微微震惊,她瞧了雪眸半晌,才讷讷道:“当年你们白虎一族跟地蟒一族的恩怨我还真不了解,此事究竟如何可方便细说?”

    慕修跟苏绝见此,很是识趣得凑到一起,当年那事他们自然听长辈说过,这事儿也不算是甚么秘密,没甚么不能说的,但是总归是人家雪眸的家事,还是得看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说,或者说是怎么跟苏璃说。

    雪眸笑笑,道:“没甚么不能说的,这事在这世间已经不算是甚么秘密了,不过真要说,却也不好说,苏姑娘不如跟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我再与你们细说。”

    苏璃扭头看了慕修一眼,慕修点点头道:“你随他去,我跟苏绝在这边看着,以免地蟒族有甚么其他的举动,也好及时作出应变。”

    见慕修如此说,苏璃也是点点头,随即扭头看那雪眸,笑道:“多谢带路了。”

    看着雪眸与苏璃远去的身影,苏绝双臂抱在胸前靠着石壁,低头看蹲在他旁边的慕修,道:“其实我觉得当年那事也不全是那白虎的错,只是他是雄的,人家地蟒族的是个姑娘,姑娘本就吃亏些,他还偏偏兽性大发,若是当年不曾意气用事,后来也不会被人家恨上之后抓住了把柄。”

    慕修低低道:“不过错了就是错了,他到底还是做了那事,也不能怨人家这般对他。”

    苏绝突然笑了笑,道:“你当年不肯听砚棋的碰那宫蔷,可是就是因为此事?直到今生你也不愿意与她发生进一步的关系,这要是让以前妖界那群人给知道了昔日妖界四妖尊之一琴色竟是个纯情少年郎,不知该笑成什么模样。”

    慕修抬头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苏绝头顶却是多了一柄银色弯刀,狠狠朝他脑袋劈下去,苏绝敢开那个玩笑自然就做好了被打的准备,是立时闪身躲开来去,躲开之后就是低头笑眯眯看着慕修:“你......嘶——”

    他本想说你这一招对我不好使,哪里想到那一刀避开了,另一并弯刀却是直直插在苏绝的背上。

    “绝响是两柄弯刀,你沉睡这一百年中,脑袋是给门夹过吗?”

    慕修脑袋都没动,面色也没变,只是听到苏绝的痛呼声之后淡淡说了一句,鄙视之情尽显无疑。

    苏绝一张十分俊俏的脸此刻皱成一团,他忍着痛把牢牢扎在他背上的那柄弯刀拔下来,却并未有血喷出来,而且之前那伤口也是很快消失不见,他票了慕修一眼,随手把那弯刀丢出去,绝响在空中绕了一个弯即是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慕修,道:“我是认真的,虽然她是妖皇的女儿,但是你的身份可不比她差多少,很多没必要担心的问题你根本不用担心,而且啊,这女孩子,你不能一直吊着,得早早把关系定下来。”

    慕修没有说话。

    苏绝干脆坐下来,伸手在那小小的猫头上拍了拍,道:“哥哥跟你说,不要不相信哥哥的话,这世上比你好看比你本事大的人多了去了,万一哪天那小丫头遇到比你好的,移情别恋了可怎么办?就算她心中再喜欢你又如何?不早些确定关系,人家知道你对人家甚么心思?”

    慕修伸爪掏了掏耳朵:“这话一百年前你就跟我说过了,还是在砚棋跟我说过之后没几天你专门去问的他又来跟我说一遍。”

    苏绝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啊,我这记忆不好,不过看你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当初其实是听进去了的,这我就有些欣慰......”

    慕修叹了口气:“这话你自从知道了之后每天跟从来没有说过话一样绕着我讲,不说我听不听,就是养成了惯性,你提一个字我都忍不住想帮你把剩下的说完。”

    苏绝被噎住,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我这话说的也没错,虽然璃儿今生是我妹妹,我们之间百年之前的那些误会隔阂也都解开,我自然也是希望她好的,只是你看啊,这么久了,明明该是老夫老妻的年纪,你们两个人偏偏扭扭捏捏跟俩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小姑娘一样。”

    “你的年纪最小,比我们三个要小很多,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把你弟弟来看,而且你也确实像个没长大的人,很多事情虽然脸上很平静仿佛很有看法,实则只不过是不在意而已。”苏绝瞟了慕修一眼,继续道:“说真的,少年,你该行动起来了,不然有一天后悔的人是你。”

    慕修突然低低道:“当初我就说过,这件事情我自己心中有数,你们不必担心。”

    苏绝嗤笑道:“心中有数?那这百年从何而来?当年之事固然有我与砚棋逼迫你的存在,但是若你心中一直保持坚定,又怎么会发生哪些?若你早听我们的,那小丫头不会孜身离去,迟钝到那种绝境中才懂得自己对你的感情。”

    慕修道:“会好起来的。”

    苏绝见他还是如此,跟百年之前简直是一个模样,就是摇摇头叹息。

    慕修声音很低:“我信她。”

    这话苏绝没有听清,他道:“你说甚么?”

    慕修道:“没说甚么,你听错了。”

    看苏绝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慕修又是道:“你还是等你找到一个中意的姑娘,再来跟我说这事罢。”

    这是嘲笑他这么久了还是一个单身汉。

    苏绝怒了。

    雪眸带着苏璃一路弯弯绕绕走了很久,苏璃瞧着周围形态各异的巨石,心中暗暗称其。

    最终两个人停在一座石殿前,这座石殿周围什么都没有,很空荡,只是在殿前挂着一只小小的布娃娃,苏璃认得那个小娃娃,就是晴天娃娃,很好做的。

    雪眸抬头看着眼前的石殿,低低道:“先祖,是我。”

    那石殿大门立时发出巨响,震出许多灰尘,而大门也是缓缓打开。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般苦叹(一)

    其实白虎一族在很久之前就算是很强势的一个族群,据说他们的血脉与神兽白虎有一些关联,不过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白虎一族的实力确实很强,相比之下的话,地蟒就显得不是那么出名。

    地蟒一族只是妖界一个很普通的族群而已,并非甚么强大或者是珍稀的族群,但是就像其他普通的族群一样,虽然总得来说不是特别强,但是因为族人数量多,也总能出一些高手。

    谈起以前的事情,雪眸不觉是有些难以启齿,他带着苏璃缓缓走进那石殿之中,每走一步都在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说这件事,虽然说这件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没甚么不可告人的额,但是终究是当年白虎的不该。

    这石殿中是空荡荡一片,除去后面的那个门,这整个屋子里边是什么都没有,苏璃跟着雪眸朝里边走,倒也没有问出声,她瞧得雪眸微皱的眉头晓得他在想事情,自也不去打扰他。

    两人走了片刻却是停在那唯一的门前,苏璃瞧得见这门上纹着一只老虎,活灵活现,十分霸气,想来这该就是白虎的本体,那老虎的两只眼睛是呈淡淡金色,虽只是宝石镶嵌,可苏璃总觉得这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倒是不觉胆寒。

    雪眸偏头看她,轻轻道:“这便是我那先祖的本体模样,这间石殿也是他管住的地方,大殿中很多东西在他死后都被搬走了,只留下那一间练功房中的物事,还有他命人照着他的模样雕了一座石像,也放在这练功房中。”

    他抬眼去看那门上纹着的白虎,轻声笑了笑:“这位先祖算得上是我白虎一族中境界最高之人,只可惜因当年的事,渡劫不成,反倒损了自己,也因此死去,虽然有着当年的事情,在外人看来很不光彩,可是在我眼中这位先祖可是十分厉害也更加值得崇敬的人。”

    说着他的眸中不由得带上了几丝光彩,苏璃瞧他这副模样,不觉一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听听当年的事情,我想听你的讲述,一定要比其他人给我说要有趣很多。”

    雪眸笑笑:“若是我来说,不过就是会偏向我先祖一些,连公平都算不上,倒是不如叫慕修苏绝他们讲给你听。”

    苏璃也是一笑,不过却没有说话。

    既然是崇拜之人,当然是不会忽视他当初所做过的错事,不然也不会去无脑崇拜,雪眸不是呆傻之人,能成为白虎一族之王的人,哪里会差?他这么说给她听,不过是说笑罢了。

    不过看破不说破,必要的商业互吹还是很重要的。

    雪眸缓步走到那扇门之前,双眸看着那门上纹着的白虎,瞳仁竟也是瞬间转变成淡淡的金色,同时身周不觉是升腾起淡淡凌厉气息,是天生王者风范,两道虎眸金光相交,苏璃似乎是瞧见那门上所纹白虎动了一下,她揉揉眼睛,打算看清楚些,再睁开眼那门却是已经打开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即看到雪眸扭头看她,微微一笑:“苏姑娘请吧。”此时他的双眸却已经是恢复了正常。

    苏璃听得他的话朝前走了几步,未进门就已经是瞧见里边那静静立在中间的人像,只站在远处瞧上一眼,就能感受到来自那雕像的无尽威压,这股气息无不彰显着这座雕像所刻画之人当初实力是何等强劲。

    雪眸张口,发出淡淡低吼声,在小小的练功房中回荡,片刻,苏璃才是感觉到那股威压淡去了一些,想来是这人晓得是雪眸来了,自收敛了气息。

    她抬眼,已是瞧见雪眸的笑脸:“先祖虽死,可意识仍有残存,只不过无法与人交流,我也不知道他经过这么多年,可还有没有保留着完整的意识,不过我却似乎能与他交流,很多时候,我懂他的意思。”

    苏璃一怔,她看到雪眸扭头看她。

    雪眸轻声道:“正如此番把你带来此地,就是先祖的意思。”

    先祖的意思?

    他的先祖为什么会要求雪眸把她带来此地?

    苏璃眉头一皱,不由得是往后小小退了一步,心中却是突然想起一道颇是苍老的声音:“姑娘莫要害怕,我叫小雪带你来,只是因为此次白虎一族的危机,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声音......

    苏璃蓦然抬头看着那座石像,一怔。

    而雪眸也是扭头去看那石像,看到石像的双眸闪了闪金光,他即是颔首,扭头瞧了苏璃一眼,轻轻道:“苏姑娘想知道的事情,先祖都会与姑娘说明,若是你们谈完,姑娘瞧一瞧这房门旁边的环扣即可。”

    说罢也不等苏璃回答,他就是逃一般走出了房间,而那房门在他出去之后立时就是关上。

    这练功房中只有四方角上的四盏微弱烛火照明,关上门之后显得暗了不少,而且这练功房中极潮极冷,加之刚刚雪眸说的那些话,苏璃不觉心一沉,这白虎一族的先祖,她可不认识,雪眸带她来也没有跟慕修苏绝他们说清楚,倒像是要故意瞒着他们。

    也不能说苏璃不相信雪眸,只不过比起他,她更信任慕修跟苏绝罢了。

    而那房门刚刚闭上,之前出现在心中的苍老声音又是响起:“你的气息我很熟悉,你父亲母亲或许是我当年所识得的人,不过你似乎并未继承你母亲的力量,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属于你父亲的气息。”

    父亲母亲?

    苏璃倒是知道她十有八九就是那宫邀跟妖皇风紫的女儿,但是她心底到底还是不怎么情愿承认,更不愿意提起,更何况这声音与她素不相识,就更加没有谈论此事的必要了。

    她并未回应那声音,没想到那声音竟是自顾自说了起来:“可是你气息不完整,似是......少了一魄,你这小丫头背景如此雄厚谁敢夺你的一魄,难道不怕遭到那两个人的追杀吗?”

    苏璃的一魄是给宫邀拿去的,至今未还,宫邀当然不怕自己的追杀。

    看来这人的思想似乎还是停留在他死之前,这么多年在这石殿中,应当也是不晓得外界的变化,她听得这声音中带着的些许迷茫,不由得道:“你在此地可是跟外界隔绝了?妖皇百年之前就跟宫邀二人反目成仇,如今宫邀虽然还在世,但是妖皇却已经投身轮回不知所踪。”

    苏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但是自己的嘴巴就是那么不受控制得说出来了。

    那声音果然是带了不少震惊之色:“竟是......不可能......其中定有隐情,他们两个绝不可能互相仇视,当初经历那般多,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不容外人所破坏了。”

    苏璃一怔,这人倒是有些意思,当年宫邀都是气火攻心蒙在鼓里跟妖皇两人狠狠干了一架,落得后来的下场,没想到这头老虎一下子就咬定此事有蹊跷。

    “哈哈哈哈,你这老白毛,还是你最透彻,若是当初我们两个有如你今日这般心境,怕是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么多破事了,还连累得后辈与仙妖两界的人受尽苦难。”

    这空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在苏璃听来还算得上熟悉,那是宫邀的声音。

    只是她抬眼在屋中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有甚么东西“可以”是宫邀的。

    “蔷儿不要找了,我在此处的不过是一道神念,而我的本体已经在很远的地方,此番前来,是察觉到这老白毛要与你相见,心中担忧,二来是我要去寻你母亲了,会离开很久,你这一魄若是离体太久会对你不利,我把这一魄还给你。”

    苏璃明显可以感觉得到,宫邀的声音响起之后,这练功房内就有一种淡淡的气流在不安分得流动,而找来找去,全部是来自于那中间的雕像,看来这只白虎确实与宫邀相识,他一下子就能认出宫邀的声音,如此激动,是迫不及待想要跟他说话吗?

    可是之前那白虎可以在她心中与她说话,为何就不能跟宫邀说话?

    苏璃面前突然卷起一团气流,缓缓形成一个人的虚影,长发,白衣,红眸,是宫邀。

    宫邀深深看了苏璃一眼,蓦地笑笑:“我还未如此近得瞧过你,你倒是与你母亲长得极为相似。”说罢这两句,他眸中那分淡淡恍惚才是消去,此刻瞧着苏璃浅浅笑起来:“这老白毛当初死的时候,把他的多半修为都给了他的意中人,虽然人家并不稀罕,但是他也因此无法长存世间,最后还是我无意晓得此事,来此竭力帮他保留了几丝残念。”

    他抬眼看向那座雕像,淡淡道:“但是他必须借助这座雕像才能够苟活,不然即使是我使尽全力也无法再保留着他这一道残念,他不能离开这房间,不能跟其他人交流,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事情,除非有人来告诉他。”

    “可是白虎一族中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死了,毕竟当初我来的时候,他几乎要魂飞魄散,所以真正会来找他的,这么多年来,也就是那个小白虎了罢,也是如今的白虎族中之王,雪眸了罢。”

    苏璃听得宫邀如此说,才想起这只白虎刚刚跟她说话的时候,提到过雪眸,似乎是唤他......小雪?

    想到这个称谓,苏璃不由得一笑,她抬眼看宫邀,疑惑道:“可是他刚刚能与我说话,这是为何?”

    宫邀道:“因为你比较特殊。”

    苏璃:“......”

    宫邀笑笑:“我知道我说了一句废话。”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也知道当年是青凰一直在照顾你,她是凤凰一族的人,而凤凰一族的人为什么会接受我的请求,自然是因为我之前是凤凰一族的人,她与我相识,甚至还有点血缘关系。”

    苏璃瞪大双眸看着宫邀,他说的这番话叫她真的震惊了。

    宫邀本体竟是凤凰吗......

    那之前慕修跟她提过的,她背上的那个凤凰模样的纹路,岂不是就是......

    宫邀低头看她:“不过我只算是之前是凤凰族的人,你自然与我一样,你不是凤凰一族的人,我的血脉,跟他们的可不一样,不过当初这血脉我为了你母亲,是尽数在炼血池洗去了,为此后来我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

    说到此处,宫邀原本浅红的瞳孔骤然深了不少,当年的法子有很多,他偏偏选择了那一种,历经换血之痛,只是因为他厌恶那血脉,当年风紫意识尚在的时候万般阻拦,可他决定的事情岂能是轻易更改的?

    而换血之后他极度虚弱,修为下降许多,不然后来在东海他不至于那般被动。

    苏璃怔怔道:“血脉......”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血脉一事,第一次听到是在慕修口中,他是幽冥猫一族的至纯血脉,而幽冥猫原本是妖猫一族中变异的更加高等的血脉,这种血脉似乎有种极强大的力量,有些妖猫甚至会为了这样的血脉,去夺得那些落单的幽冥猫的精血,甚至是换血。

    没想到自己也会跟这血脉有所牵连。

    她轻声道:“你跟他一样,都是变异的血脉吗?”

    宫邀点点头:“不错,不过我跟他还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幽冥猫乃是朝好的一方面变异的血脉,而我这变异,可算不得怎么好。”他的口气不由得带上了些许自嘲。

    苏璃一怔。

    宫邀继续道:“你要知道凤凰一族其实不属于妖界,跟着白虎一族差不多,他们是神兽的附属血脉,成就神的几率会更大,而在修道一途上硬要归类,该是算在仙界,而我却在降生的时候,天生血瞳,是魔族预示。凤凰主和平,我那一双血瞳让他们定论为不详的预示,所以我刚出生,就被遗弃。”

    苏璃还从来不知道这宫邀以前的事情,说来他以前的事情是个谜,许多知名人物小时候青年时候的事情总是会被好事者扒光公告天下,成为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宫邀的过去,却很少人知道。

    宫邀低低道:“他们把我丢到魔界界碑之前,可若是我被发觉,只会被魔界当成是凤凰一族的人给斩杀,仙魔两界的恩怨数不清,从未和缓过,而凤凰一族,是偏向仙界的。”

    “但是妖界界碑跟魔界界碑十分相近,那个时候阿紫还非常小,她跑出来寻找之前丢在界碑处的手镯,却是见到了我,便喊了当时的妖皇来,那妖皇瞧见我的一双血瞳,也是把我带回了妖界,与阿紫一同做了他的徒弟,修习术法。”

    苏璃惊呼一声。

    宫邀看她:“怎么了?”

    苏璃讷讷道:“没甚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比......母亲年纪还要小。”

    宫邀:“......我们年纪相差也不算大,没有什么代沟。”

    苏璃笑笑:“你继续说,我只是感慨一下。”

    好像现在感觉这宫邀,没有以前那般让她害怕或者是恨得牙痒了,苏璃有些诧异自己对于宫邀的态度居然转变如此之快,不过想半天也想不出一个理由,不知道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宫邀则是继续道:“我一开始以为那妖皇是看出了我的血脉变异,算是可造之材,哪里想得到他对我百般照顾,竟是为了在我血脉觉醒的时候,将我的精血抽去给阿紫炼化。”

    “血瞳凤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是杀戮的象征,所以凤凰一族视此为不详,将我剔除族籍任我自生自灭,就连生下我的母亲也需要在族中圣潭沐浴三个月之久来洗涮自己。”

    “阿紫终究是要做妖皇的,可她的心性过善,无法在一些事情上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老妖皇决定用我的精血来淬炼她的心性,而我不过是一个养血的容器罢了,当然后来因为阿紫,老妖皇的这个想法没能实现,而我那血脉变异使得我的天赋异于常人,这使得老妖皇害怕我会生出异心夺取妖皇之位,对我生了杀心。”

    苏璃一怔,瞧来这宫邀以前的日子过得也是十分艰辛。

    宫邀仍是在说:“后来为了我的事情,阿紫与我逃离妖界在外此处奔逃,那花海,就是我们呆过最久的地方,也是在那里我们被老妖皇发现,不过也是运气好,那个时候妖界内乱,老妖皇终于肯定我不是那个暗中做鬼的人,见我与阿紫情谊深厚,即是叹息,只是叫我日后要好好辅佐保护阿紫,莫要让她做错事。”

    “可他又如何晓得,做错事的不是阿紫,而是我,阿紫在怀上你之后,反应很强烈,很多人都说是我这一身杀戮的血太过暴虐,影响了她,后来她不小心为人所伤,却又不逢时正好生产,十分危急,那时候其实法子有很多,只是我恨透了我那一身血脉,因为它,我被族人抛弃,也因为它我差点丢失性命,而最后因为它我的妻子也差点丧命。”

    苏璃眸色微微一黯。

    虽然这血脉有这么多的不好,但是总有一点是好的,以为这种血脉,他遇到了风紫,也因为这种血脉的缘故,他可以跟风紫一起长大,更别说这血脉带来的强大实力,更加让他可以更好得保护心爱的人。

    不过她自然也晓得,她是旁观者清,而宫邀那个时候自是沉迷在自己臆想之中的浊者。

    风紫是清醒的,所以她拼命想要阻止宫邀疯狂的想法,可惜身不由己,还是没能阻止。

    宫邀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觉得当时的我很蠢,仅仅因为厌恶,就放弃了那牵扯了许多的实力,还要因此而虚弱好久。”

    苏璃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宫邀怔然,看着苏璃良久,才轻声道:“你与你母亲,真的很像。”

    苏璃笑笑:“所以我的身上还是带着你那种杀戮的血脉吗?”

    宫邀道:“这么说也差不多,但是杀戮只不过是外人给它安上的一个不算好的名头,我身上当初留着的全是这种血,可是也没见我失去过理智......”说到此处他猛然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苏璃见他神色变化,不觉有些奇怪,可紧接着也想起来那些事情,当初宫邀说,后来许是他血脉的缘故,他当初在仙界的时候,多次因为很小的事情失去理智,才做出了那么多让他十分后悔的事情。

    显然宫邀想到的也是这个,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难道......”

    苏璃抬眼看他,断然道:“那炼血池,并没有完全洗去你的杀戮之血,反而是似乎激活了一些原本没有显现出来的副作用。”

    宫邀愕然看着苏璃,良久,才长长叹口气:“我真是个混蛋啊......”

    苏璃失笑,谁能想到这些呢?

    这又不全是宫邀一人的错,当初的风紫很有可能就是猜到了这些,所以做出那种决绝的决定,似乎是想要刺激他,让他从那狂躁错乱的血脉觉醒中醒过来。

    事实证明风紫成功了,宫邀真的清醒过来,而且实力似乎更高了。

    可是那种时候,清醒倒不如糊涂着。

    宫邀说话声音都不觉带上了几丝疲倦:“正是因为当初我为了救那老白毛用了我的精血,所以他是可以与带有这种血脉的人交流的,但是我一直无法与他交流,所以我一直是坚定得以为自己的那身血,是洗去了的......”

    所以那白虎可以跟她说话?

    那么若是那白虎再次得到她的精血,会如何?

    “你若是信我,将你的血涂一些在那石像上面,我有些事情想要与你们说。”

    之前心中那声音又是响起来,苏璃不觉一怔,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抬头将那白虎所说的话转告了宫邀,却也不等他答案,就是走到那雕像之前,眯着眼睛用小刀狠心在自己左手手掌心划了一道,见有血渗出,苏璃立刻将手按在面前的石像上边。

    刚刚按上去,她就立时感觉到手掌一片冰凉(......),可用刀子划出来的那道伤疤却是异常灼热,有些许不适,苏璃下意识想要把手抽离,可是手却紧紧贴在那石像上,无法分开......

    此时这小小的空间内,又是卷起一阵气流波动,除去宫邀那道虚影,又是有一道虚影成型,那人身着深红色长衫,长发皆白,可却生着的一张俊皮囊,他睁开双眼,瞳孔呈淡金色,望着一旁的宫邀,轻轻张口,露出口中尖尖的獠牙。

    “你们父女两个倒是聊得开心,完全忘记我的存在了是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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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蔷介绍:
本是天之骄女,却因一次失足落水而失去记忆,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父亲外出久久未归,母亲失踪,苏璃记忆全失,面对往昔熟悉的家门庭院,已是陌生一片,而她不知道她将会面对什么。
苏府久无主人,门庭深闺,许多人的目光,都暗暗集中在尚且一脸懵逼的苏璃身上……宫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宫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宫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