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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几蒲团     宫蔷txt下载     宫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暗藏杀意

    凤梧山平静了几百年,居住在凤梧山近旁的人们只知道这里曾经有神仙打过架,整片山脉宝藏无限,深林深处更是有许多灵宝,得之就能获得许多的好处。

    不过即使是人们十分崇敬的仙人打架,也是如同人间战场一般残酷,甚至于说,比这还要更加残酷上几分,因为涉及到仙人,就会牵扯到许多六界的玄幻之事,比如说七魂六魄,肉身毁而灵智存,如果说人间人死了,就是去鬼界地府跑一遭,喝碗孟婆汤忘记一切烦忧,又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仙人就不一样了,一般修成仙骨之后,这个人是很难死掉的,即使肉身被毁,灵识不灭,还是能够靠夺舍或者附身这样类似的法子来重生,俗话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而仙人之间的战争比人要更残酷的原因就是完全泯灭这个神智。

    六界其实本不全为六界,只有人鬼妖仙魔五界相互交流,而神界凌驾五界之上,神是虚无缥缈而又及其强大的存在,没人知道神界是怎样的。

    当年凤梧山的那场大战,其实是仙界与妖界大战,那场战役死伤无数,许多仙人与妖修埋骨凤梧,仙妖两界遭受大创当即封锁界碑攘内休息,而凤梧山却自此留下许多的未解迷题,人界也逐渐有些地方开始有妖兽横行。

    苏璃又一次梦到那个奇怪的战场,身边人一个个被杀死倒下,她遍体鳞伤之际一银白色弯刀却悄然出现在她面前,朝她面心狠狠扎过来,只是这次苏璃似乎感到自己脸上有些湿润。

    是哭了吗?

    那弯刀出现得猝不及防,直勾勾朝她扎过来,霎时间眼前一片模糊,都是血色……

    她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下是软软的床褥与枕头,她坐起身来踩发觉自己背上一片冰凉,原来是出了一背的冷汗。

    “醒了?”

    正懵懂之际,身旁传来一熟悉声色,苏璃扭头看去,却是慕修披着单袍,靠在床头柱上坐着,手里拿一卷书,长发披散,脸色颇是疲倦,双目微眯,似乎是刚睡醒的模样。

    苏璃看看四周摆设,发觉并不是自己房间模样,倒是觉得眼熟,仔细想想原来是慕修的房间。

    可是自己为什么又在慕修的房间?

    自己睡下之前不是还在凤梧深林吗,为什么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

    慕修见苏璃面色疑惑,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他凑近些看着苏璃:“你可知道在深林之中发生了什么?”

    苏璃抬眼看他,满目清澈:“什么?吃完鱼我就睡觉了,醒来时就在这里。”

    慕修深深看着苏璃的双眸,其中十分清澈,可映出他稍显震惊的脸,苏璃看着他面色奇怪,道:“你怎么了?我们怎么回来了?”

    慕修久久未语,突然伸手将苏璃揽入怀中,脑袋放在苏璃肩上,轻轻靠着她的脖颈,把她紧紧抱住,苏璃起初是惊讶,有些害羞还待挣扎,只是不知为何身体有些瘫软无力,且慕修此时给她的感觉,与之前竟全然不同,说不出来的感觉,却让她忘记挣扎。

    过了很久,苏璃歪歪头碰了慕修脑袋一下,很是认真得道:“别是我晚上起来梦游了吧?”

    ……

    慕修顿了顿,也很是认真道:“你没有梦游,我们在林中遭了那蝙蝠群的袭击,事发突然我们躲避不及,躲藏之际你不小心被打掉下来一只未死透的蝙蝠爪子划伤皮肤,突然就晕了过去,足足睡了有四天。”他抬眼看苏璃,眸中色彩极其复杂:“你睡了四天,陵双说他也没办法叫你醒来。”

    苏璃噗嗤笑出来,她道:“你别是以为我要死了吧。”

    慕修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其实事情并不是如此,夜晚确实有蝙蝠群袭击,天象异常夜里漆黑,好在陵玥事先点燃篝火,蝙蝠畏火畏光,很快就逃窜离去,而此时慕淮与慕湘却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慕修叫陵玥带着火把去附近寻一寻。

    而他静下心来,却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他抬眼看去,竟是苏璃。只是她的左眼变作金黄,眉心处是如火焰般的朱红色花朵映迹,面色十分冰冷,只是看他,慕修一怔,心中所想霎时间全部消散,唯独只剩一个她。

    这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苏璃举高临下,看着慕修,满脸冷漠:“为什么。”

    慕修只是看她,可苏璃说出这句话之后身子却突然颤抖起来,左眼金光闪耀,眉心那花朵印迹竟似活了一样,似火焰跳动,越发鲜红。

    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之人已是踉跄几步矮身倒下来,正巧扑在慕修怀中,慕修怔了片刻,才晓得把怀中人抱起来,此时静静瞧着苏璃的睡颜,却已是恢复平常。

    而后他待陵玥回来二人连夜赶着回了慕修的房子,雪弋醒后只是说自己要去一个地方,将苏璃拜托给了慕修,径自离去,而慕修将苏璃放在自己床榻上,本以为会很快醒来,没想到这一睡竟是睡了四天,这四天中慕修几乎就没怎么睡着,苏璃不醒他是一点也放不下心。

    苏璃道:“那我岂不是已经睡了四天了,雪弋呢,狩猎大典又怎样了?”

    慕修道:“雪弋说她要去寻一样东西,自己离去了,皇上在三天前已经先行回四方城,似是有甚么事情发生,狩猎大典已经终止,许多人都已经收拾物件回四方城去了。”

    他突然想起甚么似的,转而对苏璃道:“现在天还未明,不如我带你去落日坡看日出?”

    苏璃挑挑眉:“我记得你上次也是说要带我去看奇景,然后等了半天甚么也没看到,最后还下大雨躲进了深林,而后……”

    慕修笑笑:“那是意外,那景致本也就难见,正巧下雨即使它出现也见不到,落日破那边树木甚少,太阳初升时就仿佛在身边一样,最是震撼,不过却极少有人敢去观赏。”

    苏璃想了想:“那就去看看,不过可得做好些准备了,万一再来一场雨,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在慕修三人回到凤梧台之际,已是得知慕淮早早回去的消息,陵玥只觉奇怪而慕修却满脸平静,皇帝见到苏璃面色十分古怪,却也没有多说甚么,隔天就起驾回了四方城,行踪匆匆,也不知是突然发生甚么事情。不过他这一走,许多人都是开始准备收拾行囊离去,当然了,此处景物虽美好,谁知道那深林之中已经狂躁的怪物会不会冲出来。

    要说享乐,还是回四方城,吃好的穿好的,那才叫享乐,这偌大的凤梧镇,因狩猎大典而聚起来的人,如今也是零零星星,不剩几家,走动着的,多是凤梧镇当地的居民了。

    慕淮自回到凤梧镇,就窝在自己房中从未出来过。

    他此行带了许多人,其中有一名唤江琅的人,脑袋十分灵光,这在凤梧镇慕淮所属的那栋房子中,所隐藏的地下密室,就是他当初一手建造,除他与慕淮之外,无人知晓。

    慕淮坐在密室中,身后是一石床,慕湘依旧是那副模样,躺在床上,慕修侧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自己摊开掌心处一青白色玉石,还在隐隐发光。

    这就是那青灵玉了,为了这玉石他当初可是吃了不少苦,慕修说如今只有给慕湘服下青灵玉,才可以缓解她体内毒素,慕淮心头一笑,他向来以为慕修年纪虽小,智计却过人,也很能沉得住心,仿佛事事掌握在手中。

    可惜啊,慕淮握紧拳头,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可惜他还是太年轻,经历太少,很多事情,他还尚且考虑不到。

    而要做那件事情,此时的慕修明显不可以,他甚至于对此事的推断都是错误的,只看到表面,却并未深究。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走进一着深蓝色布衫的男子,面相倒是清秀,只是面心正中有一刀痕,显得狰狞,他走近慕淮,郑重道:“都准备好了,寰王已经出了门,一起的还有他的贴身侍从以及青竹郡主,三人行的方向正是落日坡,如公子所料。”

    慕淮低头只是看自己握起来的拳头,江琅见他不说话,也就静静站在一旁,良久,慕淮突然叹口气:“他确实还是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些事情,确实是我想去做,他告诉我这个法子,无非是利用我对湘儿的感情,除去一个对他而言很是致命的隐患。”

    江琅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顿了顿,还是道:“只是属下觉得公子此举实是不值,因一女子而推翻准备已久的计划……”他停住,想要想一个温和而不失尊重的词语来描述,还没想多久慕修却道:“江琅啊,你可曾喜欢过一个人?”

    江琅怔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刀疤,脑海中浮现起过往种种,突然嘴角牵起强笑:“如若换做过去的江琅,怕还是不能理解。”他心中逐渐勾画出一女子模样,嘴角笑意变得温和起来:“我明白公子所想。”眼中灼热有些忍不住,他赶紧转身背对慕淮,一行滚烫的泪水就是流下来。

    慕淮转身坐在石床上,将慕湘抱起来靠着自己,摊开手看那闪着荧光的青灵玉,道:“人手就撤了吧,他既已察觉那就不必多费己力,我不去自会有人去,而他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全看他自己了。你先下去罢,收拾收拾,明天咱们就回四方城了。”

    江琅直直朝门口走去,而慕淮将手中青灵玉含在口中,俯身就是贴上慕湘苍白的唇。

    苏璃着浅绿色长裙,头发简单梳起只带个钗子,她推着慕修新做的轮椅,依着记忆中落日坡的方向走,道:“也真不知道是我带你去还是你带我去。”看着慕修的眼神中多带促狭。

    慕修却道:“当然是我带你去,若是我不在此,璃儿岂不是要迷路了?”

    苏璃觉得自己跟慕修说话他总要呛她几下,也就一路忍者不说话,倒是跟着他们的陵玥,忍不住在后面笑出来。

    落日坡并不是很远,三人走了没多久就看到那悬崖,落日坡景色很美,四周都是巨石与大树,花草甚密,就是尽头是片悬崖,且这四周地形最适合设埋伏,万一中人计谋,后路堵死,唯一的生路,就是那悬崖。

    可悬崖怎能算是生路。

    苏璃坐在一块石头上,慕修依旧坐着轮椅,陵玥直直站在慕修身旁,手有意无意搭着腰间佩剑,都不是话多的人,就坐在这里等着看日出,悬崖下面已有光芒散出,夜风很冷,好在这次准备充足,两人都披了斗篷。

    慕修每年在七月二十这一天,都要来凤梧山一趟,每次都一个人在这落日坡坐上半天,陵玥对此事是记得十分牢,在他十四岁狩猎大典上受伤之后,多出了很多曾经所没有的奇怪习惯,但他不便询问,这四日见慕修眼都不曾合得看着苏璃,本以为今日不会来了,没想到苏璃竟在这一天醒来。

    他想,自家主子是真喜欢这位小郡主,虽然常人看起来无异但是在陪伴慕修多年的他看来,苏璃出现后慕修性格确实是变了许多,只甚是微妙。

    陵玥身子一僵,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此时太阳已逐渐升起,探出了小半个火红的圆,仿佛近在咫尺,苏璃瞧着这温润的火色初阳,整张脸都被映了半边红。

    突然一下子被人扑倒在地上,苏璃心中一惊,却感受到身边人有些粗重的喘息,她侧头看慕修,却见他单手肘撑着草地,一手压在她背上,脸色极为苍白,见苏璃动弹,小声道:“不要动,起来会被那弩箭射穿。”声音竟是十分颤抖。

    苏璃大惊:“你受伤了?”

    慕修笑了笑:“不中招,他们怎么会出来?”说着脸色却突然大变,嘴角渗出一丝血,眸中浮上些许震惊。

    苏璃见此脱口问道:“是慕淮?”

    慕修皱起眉头,嘴里流出的血多了起来,此刻暗处的弩箭似乎已经不再启动,陵玥躲在石头后面,取出袖中的袖弩朝天空发出一支短箭,声色凄厉,飞到最高处就炸裂开来。

    或远处或近处有不少人,见到这支响箭之后,皆是脸色大变。

第五十二章 生死缥缈

    那响箭发出之后,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不知从哪发出一声冷笑,一团团的黑影闪现出来,个个蒙面持刀,每个人都紧紧盯着地上的慕修与苏璃二人。

    慕修吐出一口血,脸色是愈加苍白,神色也很是痛苦,苏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话刚出口她就是看到慕修后肩插着一支短箭,想来就是刚才他扑倒她时所中,可慕修却没法回答她的问题,眉头紧紧皱起来,一手突然抓住心口,瞳孔骤缩,双眼之中布满血丝,就连呼吸也是沉重起来。

    躲在石头后面的陵玥一边观察四面黑衣人的动静,却也注意到慕修的变化,当即神色大变,这与慕修出门之前交代他的完全不一样,难道主子这次又判断错了?

    慕修早知道此次出行会有危险,出门前就做好了安排,陵双以及影卫都在不远处严阵以待,只等响箭发出就立时赶来,他只需跟慕修二人撑到那时足矣,可慕修此刻情况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陵玥心急如焚,可又不能莽撞跑出去做那个活靶子。

    这里四周大约有三十名黑衣人,其中有一人见慕修身体发颤,想来是主子那东西起了作用,这慕修此刻自身难保,更别说与他们反抗,而此次出行计划万无一失,他们当然不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

    黑衣人声色沙哑:“寰王,上次相见,没能成功使你毙命,而今次,可不会再让你跑掉了,这个阎王爷的面,你是见定了!”说着双手一挥,四周草丛一阵耸动,仔细看或许可以发现周围隐藏了十几个人手中各持短弩,对准了慕修。

    苏璃也是满心焦急,可她被慕修一手紧紧按着动弹不得,慕修又痛到说不出话,听得那黑衣人的话她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恐惧,仿佛感受到身后十几把长刀在慢慢逼近,一旁的陵玥也抽出自己的长刀,静静藏在石头之后,打算拼死一战。

    只要坚持一下,坚持到陵双他们赶来,陵玥背后全是冷汗,慕修出门之前将事情预料的十分准确,甚至对面要出多少人,使什么兵器,甚至暗处还有多少人,他都知道,但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他此刻竟会全然失去抵抗能力。

    陵玥还从来没见过除寒毒发作之外,慕修显出这样痛苦的神色,是以极震惊,饶是如此也必须保持镇静,他默念无数次,自己可以做到,自己可以。

    远处几十个身着黑袍的人飞快得朝这边赶来,为首之人一袭白衣,面相俊秀,腰间系一碧色长笛,正是见到响箭匆匆赶去支援的陵双,他不知道此时发生在慕修身上的变数,可是心脏却跳动得极其频繁,似是有甚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加快速度!”陵双低低一句,身形动作越发敏捷快速,很快消失在林间。

    而落日坡顶此刻除了慢慢逼近的黑衣人细微的脚步声,再无他响,苏璃心脏狂跳,突然感觉到压在背后那只手动了动,转而抓住她的衣领,苏璃心下一颤,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继而感觉到从那只手上传来一股气流,将她狠狠甩出去。

    陵玥见苏璃突然被甩过来赶紧收剑以免误伤,伸手接住她,苏璃满眼震惊看着艰难起身的慕修,陵玥稳稳接住她,苏璃瞪着双眼看慕修:“你做甚么?”

    与此同时四周传来利刃破空的声响,数不清的短箭突如其来朝慕修的方向窜去,慕修嘴边满是血迹,紧锁的眉头显示着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而在他不远处的苏璃明显看到他嘴角牵起一丝笑。

    但她感觉这并不代表慕修心有把握,方才他眼中的震惊以及颤抖的双手告诉她,他又失算了,并且可能中了对方的计谋,可能中毒而且伤得很重。这些念头电光火石在脑海中闪现,只是瞬间一失神,她就看到十几支短箭扎在慕修背上。

    甚至带着冲劲,慕修猛得朝前扑去,而他们原先所处的地方离悬崖并不远,这短箭的冲劲硬生生将慕修推到悬崖边,苏璃瞪大双眸扑过去,伸手刚刚抓住他衣袖,慕修被拽的空中旋了一下身,正好看到苏璃拽他,只是布料光滑一扯瞬间脱手,慕修见到苏璃,也是满眼惊讶,只来得及说出一声:“回去……”话未说完,人已经跌了下去,被崖底一片黑色淹没。

    苏璃想也不想跟着跳了下去,背后是接踵而来的一片短箭,尽数被一青衣男子所挡,他站着的位置正好是苏璃跳下去之前所处的位置,隐隐有几点血迹。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见此情况暗道不好,上次也是如此叫那慕修侥幸脱险,这次没想到竟又叫他旧计重施。赶紧道:“赶紧处理掉这二人,随我下崖搜寻。”

    陵玥见得慕修掉崖脑袋是瞬间一片空白,不过好在那么些年的训练不是白训的,转而见到苏璃坠崖,青衣男子现身,他立时清醒,转而捡起长刀矮身窜到不远处树林中。

    留下一片黑衣人提着刀,紧紧盯着崖边站着的那个身形单薄看似不堪一击的人,那人着一袭青衫,提一把青蓝色长剑,剑身反出初升暖阳的柔光,眉心是一朱红色纹印。

    醒烛抬眼,看了那为首的黑衣人一眼,眼底黯淡无光,那黑衣人却是一激灵,似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着,他突然心生怯意,好在暗处安置了许多弩箭手,也不怕这眼前神秘人武艺高强,想到此处黑衣人心底不觉有了些底气,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做了个手势。

    这是给暗处弩箭手的信号,黑衣人心底不觉松口气,嘴角透出些微笑意,可半天寂静,迟迟不见有短箭射出,他心头一惊,抬眼看那青衣人,醒烛本是木讷无表情的的脸上在他瞧来竟似是透了些许嘲讽,心底不安感甚浓,突然想起之前躲起来的陵玥。

    方才瞧见慕修中计体内寒毒发作,心中过于欣喜,竟一下子将躲起来的陵玥给忽视了了,想到此处,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连忙扭头去看,竟是十几把弩箭,这堆弩箭旁站着一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手里提一把长刀,身上白衫,脸上,刀刃上,染了不少血迹,眼神冰冷,只是盯着他。

    暗处的弩箭手,看来是已经全部被他清理掉了。

    黑衣人心底不觉涌起一股冷意,那是彻骨的冰,他身周三十多个黑衣人见他面色不对,也都没了方向,尤其是见到那堆弩箭以及上面带着的些许血迹,心中不由得都是生了惧意。都慢慢缩回为首的黑衣人那边。

    他们只是普通刺客,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弩箭出任务的弩箭手,身份地位和伸手都是要比普通刺客更高一等,眼前这年轻的白衣男子竟可以一人击杀此行所出的十八个弩箭手,那么对付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又多出了那么一个神秘莫测的青衣男子。

    其实陵玥身手本厉害,却也难敌众手,只是当时所有人被醒烛吸引了注意力,他所学本杂,隐蔽气息,动作又快,出其不意这才一一击杀,而若是方才那样的情境,他却不能暗处动手占据主动,唯一可做就是做好准备拼死一搏,而敌方一明一暗,他孤身一人,那结局就两说。

    他不清楚醒烛是谁,只知道慕修被逼下悬崖,苏璃也跳了下去,二人生死未卜,陵玥看着那黑衣人,转了转手中的长刀,直直冲了过去。

    站在崖边的醒烛见陵玥与黑衣人混战一片,眼睛一眨,眸中突然有了色彩,他转转脖颈,整个人突然有了生机一般,他轻轻叹口气:“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幽幽语气飘散在虚空之中,也不知道在跟谁诉说。

    他转而看那边战局,双眼微眯,握着长剑的手,轻轻动了动。

    再说苏璃紧跟着慕修跳下去,趁着冲劲正好能够得到抱住他,悬崖底部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底,而慕修却紧闭双眼似是晕过去,两人不断下坠,气流刮得皮肤生疼,苏璃微微睁眼瞧着墙壁似是有着一些斜伸出来的小树,她艰难得伸手乱抓,突然被一颇是粗糙的东西撞一下,顾不得疼痛,赶紧牢牢抓住,两人身子猛得一顿,生生定在半空。

    苏璃握着小树树身的手被硌得生疼,她眉头紧皱,另一只手吃劲牢牢抱着慕修,刚刚扯着树干身子猛得一挫,苏璃抱着慕修的那只手猛得一紧,慕修吃痛,不觉皱起眉头,脑袋微微一侧,睁开眼来。

    心口还是剧痛无比,只是感觉到自己竟与苏璃一起悬在空中慕修是十分震惊:“你下来做甚么?我叫你回去!”

    苏璃本就坚持得十分辛苦,听他如此震怒的声音不觉身子一颤,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大声应回去:“我为什么下来?我不想你就这样死掉!”

    慕修额头渗出些许汗珠,身子竟也有些微颤抖,苏璃察觉到他的动静,联想到崖上的一切,道:“你寒毒是不是又发作了?”慕修疼得闭上眼睛,伸手抓住苏璃抱着他的那只手,竟在用力掰动,他额头汗珠多了起来,咬牙道:“我送你上去……你掉下去……会死的……”

    苏璃见他举动吓得赶紧用劲,握着小树的那只手不觉微微松了松,两人身形有些不稳在空中摆动起来,慕修心口越加疼痛,手上力气本不大,他本想用异术送她回去,他想说他掉下去不会死,只是他已经痛得不能说话,苏璃道:“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我掉下去会死,你掉下去一样会死啊!”

    此时山壁上一片灰褐突然动了动,小树上悄然曼出一片阴影,苏璃握着树干的那只手旁突然探起一只黑蛇脑袋,脑袋顶上居然长了三根绿毛,它颇是好奇的看着苏璃那因吃力而通红甚至显了青筋的手,不觉低下头去,转了转脑袋,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

    苏璃与慕修本就是处于相互僵持,这小黑蛇好奇的举动使得苏璃那只本就酸疼不已的手猛得一哆嗦,带着身体也是一哆嗦,这下可好了,哆嗦完手直接脱了树干,两人都是掉了下去。

    缠在树干上的小黑蛇双眼睁大,看着摔下去的两个人,呆了片刻,突然张大嘴,一脸懵逼,却也是跟着跳了下去,竟是可以在空中自由游走。

    陵双先行赶到山顶,慕府冥卫却都还在远处,只是他到的时候,这边却只剩下陵玥一人,拿刀撑着地跪着,大口大口喘着气,陵双赶紧跑过去把他扶住,道:“怎么回事?王爷呢?”

    陵玥满脸血污,眉间颇有悔意:“主子料到此处有埋伏,但中了他们一支短箭后,突然似寒毒发作,面色十分痛苦,全然失去行动能力,后被短箭射中,不慎跌落悬崖,郡主见主子掉下去也跟着跳下去了。”

    陵双大惊失色:“你说主子寒毒发作?可主子出门前才吃过秋惑丸,一日之内必不会再发作!”

    陵玥道:“我也奇怪,但主子的症状确确实实是往常寒毒发作的迹象。”

    陵双紧锁眉头,喃喃道:“莫非慕淮并没有将青灵玉给八殿下服下?可王爷的判断一向不会失误……”陵玥惊道:“青灵玉?”

    陵双看他一眼,道:“那青灵玉本是个好东西,只是对王爷这种中了寒潭之毒的人来说却是最可怕的东西,虽说毒性不至于危害性命但却足够搅得王爷十分痛苦,而对方既知晓王爷这个弱点,就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陵玥喘息道:“的确如此,他们的人身手都十分强,我之前凭着他们注意力分散,趁机击杀他们暗处的十八个弩箭手,不过也费了许多力气,而后应对那些黑衣人也很是艰难,幸而有这位……”他扭头看去,脸色一僵,动作止住。

    陵双看着空荡荡的落日坡,低头看陵玥:“哈?你说什么?”

    陵玥满脸讶异:“此前本有一位高手助我,我才得以存活,可那黑衣人却也逃出去一个,你来到此处战局本就刚结束不久,他方才还与我并肩作战,此时却……”

    陵双沉思片刻,道:“先不考虑这些,你可瞧清楚那些人来头?”此刻远处已有几道黑影闪现,正是冥卫赶到,陵玥摇头道:“与咱们熟悉的影卫身手不同,许是慕淮换了招数,也许是另有其人。”

    陵双又是沉思,还是道:“先吃点药,把伤口包扎一下,咱们先去寻王爷。”

    见陵玥惊讶的目光,陵双道:“王爷没这么容易死,虽说寒潭已不在,但这落日坡的悬崖并不是很深,沿途都有闪壁上生长的树木以缓冲,只是……”

    陵玥咽了咽口水,看他,陵双抬眼看那边悬崖,太阳已然全部升起来,他轻声道:“只是崖底尽数是碎石嶙峋,还是一段极陡的山坡,而那山坡底到底是什么。”

    他无奈道:“连我也不清楚了。”

第五十三章 崖底深林

    苏璃醒来时,只看到四周全是石块石壁,竟似在山洞中,身下是软软的草席,她心生疑惑,微微起身,却觉得自己浑身到处都是酸麻疼痛,不禁低头抬手看自己胳膊,衣服被磨得烂了好多片,胳膊上有一大片血色,数不清的乌青与伤口。

    也是没镜子看不到脸上什么样,不过苏璃也想得到,估计也是被刮得很是不好看。

    她记得当初手上突然一片冰凉,然后不小心松开了那木枝,两人掉下了悬崖,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崖底并没有多深,只是刚刚松口气她竟发现另一件让她很是难受的事情。

    这崖底是不深,有那木枝的缓冲,是不至于摔死人,但是这崖底,全是,狂沙乱石,而且坡度很陡,她与慕修刚落地甚至都来不及顿一下就直直朝着坡底滚去,苏璃下意识抱紧慕修,浑身被石子硌得生疼,记得脸上还被刮了好几下,特别疼,只是当时浑身都疼,脸上的痛也就不那么明显。

    苏璃也不记得那坡有多高,只记得浑身到处都疼,滚了很久终于停顿下来,身下不再是生硬形状怪异的石块,甚至还有些松软,只是她已经疼的睁不开眼睛,感觉到身周似乎安全,神志放松,就是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天色已是全黑,夜空有许多星星,十分好看,苏璃挣扎坐起来,身上还是疼,却没有之前那样生疼,她这才看到,眼前竟是一片绿色丛林,身后不远处却是黑漆漆的陡坡,全是乱石,不觉心生后怕,自己居然是从那边滚下来的。

    她突然想起慕修,低头瞧,他已是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紧缩,脸上略微有几处擦伤,不过比起她来倒是要好的太多,当下庆幸自己跟着他一起下来,不然就算他有壁上小树缓冲跌落的冲劲,落到这坡上,就这么滚下来,也一定受不了。

    突然想起那为首的黑衣人的话,似乎上一次慕修在狩猎大典上跌落悬崖就是他们搞出的事情,而那次慕修侥幸跌落寒潭捡回一条命,跌落悬崖而不死……这次他也是跌落悬崖,那些人必然不会轻易相信慕修已死,一定会下崖来寻找尸身,在这里显而易见肯定会被发现,苏璃站起身,刚刚撑着站起来却又“噗通”一声坐下,腿上也是十分的痛。

    看来这次若是大难不死,自己回去是又得好好养着了,还是要养很久。

    还是硬撑着站起身,将慕修扶起来,扶着走了一阵实在觉着费事还十分阻碍她前行,索性矮身背着他,其实说是背着,到底还是拖着他在往前走,就这样走一走,停下来歇一歇,再起身继续走……

    后来……苏璃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后来她也不晓得了,只知道再次恢复意识,她就已经躺在这里,此时清醒之际,她依稀记得自己最后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那时四周并没有什么山洞之类,四周只是一片绿林。

    只是慕修……

    想到此处,苏璃睁大眼,在山洞中四处寻找,可除了她再没有其他甚么活人存在,这山洞就这样大小,有什么东西都是一览无余。

    苏璃不觉惊恐起来,挣扎想要起身,不停喊着慕修的名字。

    四周依旧一片寂静。

    洞口却突然传来丝细微声响。

    “慕修?”苏璃抬头看去。

    似乎是应她一般,洞口隐隐出现一黑色身影,缓缓走来,身形颀长清瘦,瞧着面向,隐约是长得有些像慕修,可是这人会走,慕修腿是残的呀,苏璃不觉疑惑起来,那人却顿住脚步,轻笑一声:“怎么,在这里坐着喊我半天,如今我回来了,你倒不认得我了?”

    听着声色,倒是慕修的声音,苏璃抬眼看去,惊讶道:“你……你的腿?”

    慕修走过来,看着她蹲下身,脸上还有几道极淡的伤疤,冲得原本显儒生气的俊脸颇是凶狠,可他偏偏笑着:“以前研出过一些药,有些效用,不过尚未研制完整不达十全十美,是以从来没用过。”他又看她一眼:“可如今我若还是那副残废的模样,如何照顾你,保护我们二人在这丛林活到陵双他们找过来?”

    苏璃挑挑眉:“药?”

    慕修点头:“不错,那药物可使我腿上坏死的静脉复苏一阵子,过一段时间,就还得回去坐轮椅了。”

    苏璃沉思片刻,问道:“可有甚么副作用?”

    慕修挑眉:“是药就肯定有副作用啊。”他往苏璃近旁凑了凑:“怎的,你担心我啊?”

    苏璃伸手推开他的脸,翻个白眼:“我担心你,在山壁上的时候就说过了,你这个人,记性就这样不好吗?”

    慕修“哈哈”笑了几声,道:“记得记得,怎么敢不记得,这不是给璃儿编了草席,又出去打了只野兔子给你烤着吃肉?”他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正是提着两只灰色的死兔子,他抬眼看苏璃,声音放柔了些:“拖着我这么大一个人走了那么久,累坏了吧?”

    苏璃看着他突然微红了脸,别开眼睛:“是啊,你可重了。”突然想起甚么一样又把脸正回来看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胳膊,慕修看她,苏璃道:“你看看我的脸上,是不是有很多疤?”

    慕修一怔,道:“的确有很多疤痕。”他另一只没有拿兔子的手抬起来摸摸她的脸,笑道:“这要是回了四方城,估计是就嫁不出去了,还怪怕人的。”

    苏璃皱眉,抬手甩开他的手,声音淡漠:“看见我这脸害怕那你就出去。”手却被人拉住,她扭头看慕修,却见那人也添了几道疤的脸上笑的甚是灿烂:“怎的,你还想嫁给别人?我要你就行了。”

    “你心口不疼了啊,嘴皮子耍的一套一套的。”苏璃脸红的厉害,抽出手顺便踢了他一脚,慕修抬抬眼皮,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伸手捂着心口,抬眼看苏璃,轻声道:“还是在疼的。”苏璃扭头看他,他又是一笑:“骗你的。”

    苏璃抬脚就是踹在他脚上,慕修敏捷得往后一蹦,苏璃这一脚是没踹到,见他笑得狡猾,就是扭头不看他,闷声道:“我饿了。”

    慕修起身朝外走,走了没多远,扭头道:“给你身旁放了些药,吃了,虽然不能全部治愈,但也能缓解些许伤口的疼痛,至于你脸上的伤啊。”他扭回头去:“治得好就好了,治不好啊,你也是我的妻。”

    苏璃闷声道:“我的脸会好的,谁要嫁给你,你个瘸腿药罐子。”

    慕修往洞外走,倒也是不生气,只顺着道:“瘸腿我认了,这药罐子说的可就不是我了罢,而且,就算我瘸腿,也照样能娶你。”

    苏璃拾起一块石头,朝他丢过去:“你很奇怪,突然这样油嘴滑舌。”

    慕修却不再接话,转而出了洞,只是嘴角笑意很是温柔。

    陵双带着十来个人坐在崖底深林一处,等了片刻,陵玥匆匆赶回,他迎上去道:“如何?”陵玥眉头紧锁:“有其他人,似乎在此处已经寻找很久,我不晓得他们分成多少小队,只我见到的有三个队,每个队有十二三人不等,每人都是精选高手。”

    陵双道:“看来那个逃回去的人已经将王爷跌落悬崖的事情告诉那幕后之人了,想来他们人手比我们多太多。”几人沉默片刻,陵双对陵玥道:“这样,你先回去,将留在凤梧山的冥卫,全部带过来,虽是凤梧山不剩多少人,但对面人来得这样快,想来是早有准备。”

    陵玥了然道:“我自己一个人来去隐蔽身形还是很在行的,留在凤梧山的冥卫皆是精英,想必此行小心一些,自然是无碍。”

    陵双道:“我倒是不担心,王爷一路有留下印记,除你我二人他人瞧不出来,你一路可得精明着些,别漏掉了。”

    陵玥比个手势:“我记得的。”

    陵双道:“那就快些回去快些来,咱们可得赶在那群人之前找到王爷跟郡主。”

    陵玥道:“主子不是一般人,跌下来死不了,可那郡主只是个娇嫩嫩的小姑娘,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陵双伸手拍拍他脑门:“你啊,这脑袋可真是不好使。”拍完就带着身后那十来个冥卫转身离开,留着陵玥一人一头雾水,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陵双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说慕修正卷着袖子,在洞口不远处一片湖边架起木枝烤兔子,兔皮留着洗净放在一边,烤了许久,已有些许香气溢出来,他坐下身,将两只兔子架在火上,自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来,倒出一颗圆溜溜的绿色药丸,端详片刻,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苏璃在他身后瞧了半天,还是上前,坐下身道:“这次的事情,你心里可有些底了?”

    慕修眼睛瞧着兔子,道:“差不多罢,一时疏忽,竟差点丢了命去。”他转而看苏璃:“在崖上之时你曾怀疑过慕淮。”

    苏璃点点头,慕修却笑道:“我之前与你一般想法,也认为是他,不过后来就知晓了,这次事情另有主谋,害我之人并非是慕淮。”苏璃道:“你如此肯定?”

    慕修道:“慕淮虽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但他有一点跟我是一样的,那就是对湘儿都是真心的疼爱,他甚至比我更加爱护湘儿,那青灵玉若是被他拿去,定然会给湘儿服下,若不是他……”他叹口气:“那就是有第二块青灵玉了,不然那慕淮定然不会罢休。”

    苏璃道:“那如此说来,你岂不是之前的猜测全部是错的了?”

    慕修笑了笑:“差不多吧,大不了从头来过,这事我可经历过太多了。”

    苏璃定定看着他,太多?他如今才多大?十八岁?

    慕修晓得苏璃心中困惑,却也并不替她解惑,只是道:“不过如此一遭,这回去四方城怕是要不平静了,总觉得那凤梧深林中的异兽异动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那些异兽所看守的珍宝,都是被人窃取而去。”他转而深思,如果窃走那些灵宝之人不是慕淮,另有其人,那他还真得回去从长计议了。

    苏璃看他许久,突然道:“你怎的突然愿意跟我说这么多了?”

    慕修沉默片刻,道:“你那时为何跟我一起跳下山崖?你可知如果不是偶然,不是因为幸运的话,你摔下来就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苏璃一怔,回想片刻,颇是诚实得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时看你掉下去,我不想你死,你不知道你那时候看起来多吓人,我怕你掉下去,顾不了自己,真的摔死了怎么办?”

    慕修也是怔住,那时自己只知道心口极痛,来这落日坡底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只是他并未告诉处陵双之外的其他人,唯一失算的就是射中自己后肩的那支短箭肩头包裹了一层青灵玉。

    他身中寒毒,最怕这类阴寒属性的宝物,灵宝灵性越高他越是惧怕,那青灵玉箭头入体即化,化作暴动的能量在身体中肆虐流窜,心口剧痛是真的,他身体的反应也全是真的,但他不至于真的痛到失去神智。

    那种模样是为了蒙蔽那群黑衣人而假装出来的,这种疼痛即使对身体害处极大,他还是可以暂时压制的,现在他的心口也在疼,之前对苏璃说开玩笑是假的,这青灵玉一直在体内,他的心口就一直会疼,甚至时间久了还会蔓延到头部。

    不过他这样长时间以来一人独来独往惯了,他一生之中真正让他有所情感所动的人,怕是只有那月氏了以及慕湘了,慕府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冥卫,是对他极度忠心,却并无除忠心之外的其他感情,他之所以接近苏璃,只是因为蔷薇佩与她融合性甚好,对她好,只是因为对她有些兴趣,而现在,他对于苏璃这个小丫头,似乎是真的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

    他伸手将架子上的兔子取下来,将兔肉兔骨分离开来,将包着兔肉的树叶递给苏璃:“趁热吃,你睡了很久,不知道陵双他们还有多久才能找到我们,而出了陵双,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找我,你要早点恢复,如果他们先找到这里,你要有逃跑的能力。”

    苏璃接过兔肉,闻着肉香顿时食欲大振。

    慕修冷不丁来一句:“你为何见到我就不加防备?你就不怕我是坏人,要害你?”

    苏璃刚吞进去一口兔肉,听到这话,突然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第五十四章 蓝睛白虎

    慕修伸着刚处理完烤兔子油渣渣的双手,笑眯眯的看着苏璃。

    苏璃咳了几声,眼里带点水雾,偏头看慕修,到嘴边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她想了半天,支支吾吾道:“我落水之后发了一场烧,烧的还挺厉害的,大概是烧坏了脑子,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怕脑袋是不清楚的,谁也记不得,见哪个人都是陌生的。”

    慕修平静道:“你见我的时候也是陌生的。”

    苏璃皱起眉头道:“我……我也不清楚,现在仔细想一想,大约是因为,那时醒来后所见的人,都没有你给我的感觉让我轻松。”她边想边道:“雪弋我看不透,她句句话似乎都是真的,却都不是真心,而苏骁羽凉月则是对我总有很明显的敌意,至于风家人……”

    她叹口气:“他们透过我看着的是我的母亲。”

    慕修突然笑了笑:“我晓得了。”

    苏璃顿住,挑眉看他,他晓得什么了。

    慕修却不言语,将另一只兔子也剥好,分放好,只留了一只烤得金黄的腿单独架在火上。而后起身走到湖边去洗手,苏璃莫名其妙,低头继续吃肉,本以为像这样的王爷贵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基本都是个尊贵的主,啥也不会做,至少她就这样,做饭没做过,洗碗没做过,这次如果就她一个人在这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会编草席,也不会架火堆。

    想来想去,苏璃觉得本是美味的兔肉变得难以下咽,她怎的越想越多,觉得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看来不能多想,慕修为什么会这么多她不关心,总归现在她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担心……

    慕修洗了手回来,整整衣袖,道:“来这崖底已有将近两日,想来他们都已经在这林中搜寻许久,已是对这边地形有些研究,我带你寻到这山洞之前,沿路观察过,可以容身的地方很多,他们许是会一一搜寻,这处石洞地形颇好,近水,如果他们寻过来,逃跑路线也多。”

    苏璃抬头看他,慕修看她一眼继续道:“我出去找一找路,总在这里躲着也不好,但暂时还算安全,那些地方他们一一排查,也需要时间。”他将火堆上驾着的那只兔腿拿起来叼在嘴里,嘴角微微一挑,转身离开。

    苏璃一句没有回,她也知道自己此刻身上颇多的伤,行动不便,就算行动方便她跟着一起也是累赘,现在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此刻心中不觉又是有些牢骚,若是自己不是像现在这样无用,或许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沉默许久不觉叹口气,不经意间瞧见腰间别着的骨扇绝响,她将它解下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燕楚歌当初说这是风离留给她的,可除去那次指引她去城外树林,恰好撞见慕修等人被人算计,救下陵玥,再也没有见它发挥过比一个腰挂更另外的作用了。

    苏璃看它许久,忍不住道:“你也是太没用了一些。”

    绝响闪了闪,颇是委屈,不是人家没有用,人家在你手里发挥不了甚么作用,人家本来很厉害的,有天大的本事施展不出来人家也很委屈。

    见绝响闪着光很是激动的在她手里蹦跶,苏璃别开脸,很是嫌弃地看着它:“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你才能让我知道你不是一块废铁了。”

    绝响蹦跶得就更激动了,苏璃索性把它丢进面前的火堆中,小小的扇子顿时埋进那堆柴火中,一片寂静,苏璃颇是冷静地看着火堆,果不其然,没有多久这火堆之中钻出一个小小的扇头,灰溜溜的,似是小心翼翼瞧了苏璃一眼,见她不理它,很是委屈得又缩回火堆之中。

    苏璃心底被它逗笑,面上却是丝毫不表现出来,只是起身,准备回山洞,此时远处却传来一丝颇是有些细微的低吼,倒像是甚么野兽的吼叫。

    想来也是这是深林,活人没几个,狮子老虎甚么的是绝对缺不了的,别是被这没吃完的兔肉香气吸引过来的,苏璃站着不动,生怕那野兽藏在暗处,她一动,惊了它,万一扑出来,她可不指望那此刻还躲在火堆里烤火的铁扇子来救她。

    静静站了许久,那吼声越来越明显,许是本来想想要压抑,却越来越压抑不住,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甚么,苏璃站着腿有些发麻,想到这样站着实在也不是甚么事,得过去瞧瞧,此时火堆上的火烧得更旺一些,一个铁扇头悄咪咪钻出来瞄了瞄苏璃,见苏璃还是不理它,很是委屈,铁质的扇头竟朝另一边歪了歪,似是很委屈得搭在了旁边的木棍棍上,那木棍棍还很嫌弃地朝旁边挪了挪,绝响越发的委屈了,又是蹦跶起来。

    苏璃可没注意到这火堆里边细微的响动,她转过身,仔细听那嚎叫声的源处,此刻那吼叫声越来越明显,仔细听却有种有气无力,甚至像是哀嚎,苏璃一惊,扭头看湖对面的一颗大树,那树又粗又大,树旁的草丛长得也很高,远远看过去常人瞧不见甚么。

    但苏璃自醒来后,五识不知为何清明许多,她只看过去,治看到那草丛中似是有一白色的东西在微微起伏,那越来越大的嚎叫声,似乎也是从那处传来。

    苏璃内心踌躇片刻,还是捏紧拳头,绕着湖边慢慢朝那颗大树走去。

    绝响又从柴火之中探出头来看那苏璃的背影,身旁几根木棍棍上的火烧得越发旺起来:“咋的你不跟过去看看啊。”

    笑笑的铁扇脑袋扭了扭:“我过去能干啥,当初被主人丢在这人间,又被一群人当做绝世至宝供起来,多少年了都没有见过天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吧,还是那群人举行什么武林大会,一群人完似的打打闹闹,最后又把我给封起来。”

    它说着语气还埋怨起来:“还是当年那小仙女不好,惹主人不高兴,把我丢在这里,到现在法力被封,甚么都做不了。”

    另一根木棍棍道:“嗨呀,那事都过去几百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一颗树苗呢。”

    绝响凉凉道:“现在变成枯木了。”

    那支木棍棍被它挤兑得很是伤心,它也曾是一颗参天大树,十分威风,可是到现在只能被削成木棍棍被人用来烧火,然后变成没用的半截木棍棍。

    这些木棍棍也是纷纷回忆无限,不觉嫌弃起绝响的多嘴来,纷纷把它挤了出去。

    而苏璃悄悄走到那颗大树之后,伸手抓着木杆,那野兽的嚎叫声越发的明显,她能清楚的瞧见树后是一巨大的野兽,也不知是甚么,只露出半截身体,她只能看到那是极其雪白的皮毛,布着灰色的纹路,非常漂亮,且在微微颤抖。

    苏璃轻皱眉头,手不觉抠紧了树皮,静了静心,还是探出去半个身子。

    这下是总算瞧清楚了。

    面前是一只两人高的大白老虎,全身布着灰色纹路,虎头上灰色愈加明显,双眸呈蓝色,十分漂亮,只是它趴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痛苦,似是发觉苏璃的存在,它的身体剧烈抖动一下,突然扭头对她呲了呲牙,一点白光从眉心射出,直直朝苏璃面心而去。

    苏璃吓了一跳,往后退几步,眼见那白光就要贴到她的面上,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突然窜出来,“叮”一声那白光就被弹开,苏璃伸手抓住身旁树干,这才站稳,仔细一瞧,才发觉那黑糊糊的一团竟是绝响。

    那白虎见白光被弹开,十分惊讶,绝响浮在空中,黑漆漆的身子泛着些许黑芒,它对着白虎闪了闪,那白虎原本因痛楚微闭的眼突然瞪了瞪,绝响却抖了抖身子,失去光芒,转身贴到苏璃脸上。

    苏璃五官皱成一团赶紧伸手把这柄小铁扇扒下来,盯着它道:“你可算是让我看到你有点用了。”

    绝响听了这话,又是委屈的扭扭扇身,扇头竟弯折下来,挑起苏璃的袖口,默默钻了进去,苏璃见它委屈巴巴的模样不觉笑出来,这才转眼瞧那白虎,那白虎此刻却没有了之前的凶态,只是有些粗重地喘息,一直盯着苏璃。

    苏璃见它敌意渐消,许是方才绝响做了什么,她蹲下身来,微微凑近了些,那白虎竟然颤抖得越发剧烈起来,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将苏璃整个人推远了一截,苏璃满脸疑惑,却不晓得这白虎甚么意思,白虎“嗷嗷”了几声,见苏璃还是一脸不知所措,不觉伸爪拍向脑门。

    静了片刻,白虎后腿朝着苏璃轻微蹬了蹬,示意她过来,苏璃凑过来,那白虎又朝她呲呲牙,呵她一脸口气,苏璃远远推开抬起胳膊拿袖子擦脸,满脸嫌弃:“你这是做甚么。”

    白虎双眼眯了眯,似乎是笑了,又伸爪勾住她的衣领将她拽过来,苏璃别开脸道:“你可别又呵我一脸口气啊!很难擦的!”

    白虎将她勾过来,舔了舔她的脸,苏璃又是忙不迭抬起袖子擦脸,低头瞬间却看到那白虎另一只爪子轻轻抬开来,身体微微侧了侧,漏出下面一排排肉呼呼的小脑袋,苏璃怔住,胡乱擦了擦脸,伸手就去摸,却被白虎一爪拍开来去,转而低头在她手上舔了舔,沾满了口水,这才对着苏璃朝下努了努脑袋,示意她摸。

    苏璃表情变得十分怪异,那只被白虎舔过的手此刻又湿又黏,不过看着它小心翼翼护着的几只幼崽,想来它许是在此地产了虎仔,难以行动,又不能觅食,若是她没有发现它,或许就在这边饿着了。

    其实这只白虎是觉着自己即将产子,才寻了这么一处地方待着,哪能想到这片平日里静谧没出过甚么大事的森林今日竟闯进来这么些人来,一群人在外围搜来搜去吓到了不少小动物,不然此刻在这里的一定不止她一只老虎。

    更加没有料到的是慕修竟也寻到这边,还设了结界,她的亲人寻不到她的气息,她产下虎仔身子虚弱,又冷又饿,小时候就被宠坏了,长大还是被宠着,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开始顾忌着有人不敢发出声响,而后身体竟愈发疼痛起来,心里又担忧自己的小虎崽,焦虑伤心之际竟难以压抑自己的嚎叫而被苏璃发觉。

    她本欲置苏璃于死地,不想绝响突然跳出来替她挡下,白虎认得绝响,与绝响进行了短暂交流之后才明白面前的女子并非寻常人,顿时觉得遇到了救星,开始还有些担心她心怀不善,才呵她一脸口气,而后也不知道她用甚么办法,才对苏璃放下戒心,才敢将自己的虎仔亮给她看。

    只是可惜这女子似乎并听不懂她说话,白虎也是十分无奈,只得看着她,希望她能意会一些含义。

    苏璃见到娇弱的虎崽宝宝,不觉心生怜惜,见白虎虚弱,想着可能是饿了,正好那边兔肉还没吃完,苏璃道:“也不晓得你听不听得懂我说话,你先将它们护好别被风吹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白虎忙不迭点头,苏璃见她听得懂十分欣喜,赶紧跑回去将那兔肉拿树叶包好全部抱过来。

    白虎三两口就将兔肉全部吃完,又是“嗷嗷”叫唤起来,苏璃这下可是不懂它说的是甚么了。

    “这么点兔肉怎么够,还不及它塞牙缝的量。”

    脑海中突然想起烛襄微弱的声音,苏璃惊喜道:“你醒了?”

    烛襄道:“我被吓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躯体十分脆弱,本就有余毒未清,还敢这样历险,你是不要命了吗?”

    苏璃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摔下去,我做不到。”

    烛襄语气颇是激动,似是要说什么,却突然止住,咕哝半天,还是道:“总之幸好我醒来,护住了你的身体,不然你以为就你这副弱壳子,能经得住那种难吗。”

    苏璃笑了笑:“这不是没事嘛,没事就好了啊。”

    烛襄沉默许久,叹口气:“我此次醒来坚持不久,等你使用完最后一次召唤醒烛的机会,我就又会陷入沉睡,这跟原先计划一点都不一样,我这次沉睡,许是会有很久。你要是再遇着甚么事,可该怎么办?”

    苏璃怔怔,又是笑道:“没事,我命硬。”

    烛襄神色十分严肃,张了张嘴,也不知要说甚么,最后还是放弃,转而道:“这白虎原本来这边产子,还有其他白虎陪同的,只是那些人为了找你们二人进了这森林引起了动乱,他们才不得不离开这里去处理,慕修与你来到此处后他设下结界,白虎的气息再也传不出去,她的亲人也找不到她,而她产子之后十分虚弱,甚么也做不了。”

    苏璃惊道:“结界?”

    烛襄点头:“对。”随即语气一顿,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一些甚么罢?”她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苏璃皱起眉头:“的确是有些猜想,不过他不愿意主动说,我也不想问,我晓得他不伤我,这就好了。”烛襄叹口气:“你倒是心大。”苏璃道:“怎的?”

    烛襄变了话题:“这白虎已经饿了很久,虚弱极了,而且这四周有许多毒蛇埋伏,它们与这白虎结怨已久,要趁着这次机会,除掉她,现在正在等待白虎消耗尽力气呢。”

    苏璃扭头瞧四周:“我没有见到甚么毒蛇之类呀。”烛襄凉凉道:“那是你眼睛不好。”

    苏璃瞪瞪眼,也不与她争辩:“那你说,现在咋办?”

    烛襄道:“你又不会捉鱼,且这湖中鱼也不多,不足以补充这白虎的体力,她已经十分虚弱了,现在唯一可以救她的办法,只有破了这结界。”

    苏璃惊道:“破了结界?”随即皱起眉头来,先不说这结界是慕修为了保护二人而设下的,慕修此刻并不在此处,如何解开结界?

    烛襄道:“你如果确定要救这白虎,我可以附在你身上,破去这结界,这样附近的其他白虎嗅到她的气息,自会过来找她,她的危机当然可以解除。”她语气一顿:“但这结界是慕修当初为了你不被人发觉才布下的,万一破去,对他会有些许伤害,而且结界外的人也很轻易就会找到这里。”

    苏璃沉默起来,白虎肚子却又咕噜噜叫起来,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低声哀嚎起来,额心处微微闪起白光,她的双目也是微微闭合。

    苏璃道:“你仔细告诉我,破去这结界,可有其他办法,不伤到慕修的?”

    烛襄颇是不想说,可是蔷薇佩的命令她必须对苏璃言听计从:“有是有,但是你就得放点血了。”见苏璃神色疑惑,她接着道:“我现在法力受限,必须凭借附体才可以进行施法,要想破除结界而不伤害慕修需要更高级一点的术法,但我现在的灵力施展不来,而你吧,现在全身也就那些血,对我有点用处了。”

    苏璃颇是无奈:“不就是放点血,拿去拿去。”

    烛襄道:“那你闭上眼睛,不要抗拒。”

    苏璃听她的话闭上双眼,只觉身子一阵眩晕,突然变得轻飘飘起来,再次睁眼只发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而现实中的苏璃再次睁开双眼后,右眼眼珠变作青色,“她”双手抬起在胸前划了一道小小法阵,那法阵骤然散出一阵青芒,滴溜溜转起来,此时不远处的空气突然凝为实质,虽是透明却变得肉眼可见,“苏璃”双眸微眯,右眼青色蔓延开来,染了整只右眼,一阵青光大振。

    胸前那小法阵的光芒突然强烈起来,似荡出一团涟漪,一圈圈以法阵为中心朝四周扩开来去,先前凝为实质的空气墙突然胀起来,越胀越大最终爆裂开来,周围刮起一阵狂风,卷起不少枯木枯叶,本是平静的湖水都是被卷得掀起水花扑上湖岸,打湿了湖边的火堆。

    远处一群白衣人见到此处躁动,不觉提起警觉。

    一人扭头对身旁白发人道:“王。”

    那白发男子长相十分俊美,一双蓝瞳最是好看,头顶戴了一顶雪冠,整个人干净得纯粹,他见得那边响动,蓝眸睁大,身形骤然虚幻,留下几道残影和尚且清晰的话语:“是琉璃,跟我来!”

    剩下几个白衣人相视一眼,赶紧跟上去。

    更远处一些的树上飘落几片树叶,随即从树上跳下一黑衣男子,他站起身来,回身看远方,抬起右手看掌心,此时掌心那里泛着极强的白光,闪了几闪就消失。

    慕修抬眼看那乱风刮起之地,微眯双眼。

    更更远处(……)一只在空中盘旋许久的小黑蛇身子突然一颤,脑袋上的三根绿帽抖了抖,它定定瞧着那乱风,突然张大嘴巴发出“乌拉”一声欢呼,身体上短短的三只爪扑腾起来,随即朝那边飞去。

    “苏璃”突然皱起眉头,张嘴吐出一口血,被震得朝后飞去,她眉头一皱,伸手一撑,本想稳定神行,谁知撞上的那片山壁突然软化,转而化为虚无,苏璃整个人就摔了进去,她消失后这片山壁随即恢复原样。

    白虎被乱风刮醒,抬眼正好瞧见苏璃喷血被法阵震飞的场景,当下明白是苏璃破解了法阵,来不及感激,突然感觉到四周气氛骤然冰凉,她眯起双眸仔细观察四周,一条大蛇扁扁的脑袋从枯叶中缓缓抬起,蛇瞳一眨不眨盯着白虎,吐了吐蛇信。

    那蛇阴森森道:“当初你闯入蛇洞,毁我蛇卵之际,可有今日你毙命于我手的知觉?”

    白虎趴在地上,已是脸抬爪的气力也没有,更别说应答这蛇的询问。

    那蛇见白虎已是全然失去动弹之力,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闪电般朝她冲去,四周也是抬起无数小小的扁扁的蛇头。

    此刻突然从远处飞来一道强光,将大蛇狠狠弹开。

    “枭天,你若敢伤她,我夺你满洞性命。”

    白光渐消,一阵虎啸长响,由远及近,白虎身前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赫然是一只长相与她一般好看,却多出几分英气的巨大白虎,露出獠牙,紧紧盯着面前的巨蛇。

第五十五章 崖底残骸

    陵玥回到凤梧镇,准备去找留守在此处的冥卫,将将走到门口,却突然发觉身后似乎有人一直在跟着他,扭头一瞧只看到一袭白影,待他走过去寻找,却是空空如也,倒是扭头准备回去之际,一女子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雪弋见陵玥一脸震惊自己也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陵玥很快镇定下来,见一身白衣的雪弋,这才打消疑虑,上前几步道:“不怎么,你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这凤梧镇?”

    雪弋道:“我去林中寻了一些东西。”她的语气顿了顿,眸中色彩微微一闪,道:“我回来之后却未找到郡主,郡主到哪里去了?”

    陵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支支吾吾半天,雪弋见势不对,皱眉上前揪住他的衣袖:“郡主到底去哪了?”看着雪弋的双眸陵玥怎么也无法直说苏璃跳下悬崖生死未卜之事,更何况他潜意识中苏璃已然跌下悬崖粉身碎骨,没了什么活头,此刻见雪弋这副模样直说还不知道她要成什么模样。

    思索半天,陵玥还是颇是为难,只得道:“主子与郡主一同前去落日坡,却不慎落入埋伏,支援不及主子被他们算计跌落悬崖,而郡主则是跟着跳了下去。”

    雪弋双眸睁大:“跳……跳下悬崖?!”她双腿一软:“这还有活头吗?!”

    陵玥赶紧扶住她:“没事没事,那悬崖不深,摔不死人,郡主既然敢跳下去肯定有她自己的考虑,你在这里担心是毫无用处。”

    雪弋仔细一想他说的也对,而且自己此次回来的目的本也不为此,可如果苏璃真的跌下悬崖死了,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之前被苏璃跳下悬崖的事情吓到,雪弋竟是差点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她站直身体看着陵玥道:“你此次回来是不是找人去崖底寻他们的?”

    陵玥挑眉,却不说话,只是点点头,雪弋很是认真道:“我要留在这里,恐怕我是再也见不到郡主了,如果你们找到了郡主,她还无恙,请你务必帮我将这封信转交给她。记得对寰王说,不要走正常官道,也不要走来时的那条偏路,可寻另一水路。”

    见陵玥满脸疑惑,雪弋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本是想回来与郡主说,但是找不到她,我只求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人在路上设了障,非人力可解,水路虽也有凶险但我晓得一定难不倒寰王殿下。”

    陵玥看着满脸严肃的雪弋,心中无比诧异,在他眼中,这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可此时此刻她所说的话却分明告诉他他所想全是错的,这面前的女子极为神秘,甚至知道很多他并不了解的事情。

    雪弋伸手拉住他,从袖中取出一玉镯,放在他手中,她细细看那桌子,神色很是温和:“另外求你在回到四方城,见到殷柳的时候,把这个镯子交给他。”

    见雪弋俨然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陵玥皱起眉头反手抓住她:“你今天非常奇怪,你还是雪弋吗?”

    雪弋一怔,却轻轻一笑:“我是不是雪弋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请你牢牢记住我的话,你可以在找到寰王之后将我的话全部转告给他,万事谨慎而行,四方城已有大变,我却再不能陪着郡主回去,心中十分愧疚,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替她化去这一难。”

    她突然想起甚么一样:“那封信还是不要立刻交给她了,等到你们平安入城,再给郡主。”她突然笑起来,似是想起甚么:“我知道你很莫名其妙,但我别无他法……”她看着陵玥的双眸突然散出几点荧绿,陵玥身子一僵,瞳孔也被染作绿色,随即快速灰暗下来。

    陵玥只知道眼前一团模糊,神识有那么一瞬的僵直迟钝,等到意识恢复清明,他反应过来之际,眼前已是空无一人,雪弋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

    烛襄附了苏璃的身体接触慕修所布下的结界,却在结界破损那一瞬间神识遭到剧烈的冲击,这才会突然遭到反噬,待她醒来,发觉自己还有实体,十分惊讶。

    “我为什么回不去了?”

    脑海中突然响起苏璃的声音,烛襄一怔:“这是哪里?”

    苏璃道:“刚才你撞上石壁,那石壁却突然变作一团虚幻,你摔进来似乎砸到了脑袋,然后就晕过去了,我一直在尝试回去,可躯体却半点没有融合的意思,只能等待你醒来。”

    烛襄皱起眉头:“按理说我的意识晕过去,你的意识就应该会自动回到躯体内,竟然没有回来?”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也对,这具躯体本就不是你的,它不排斥你的灵识,却也不会产生吸附性,除非我主动替换,不然你是回不来的。”

    苏璃挑眉:“这具躯体……本就不是我的?”

    烛襄一怔,额上冒出几滴汗,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而苏璃语气却蓦地冰冷起来:“那你说说,我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会进入苏璃的身体?”

    半晌沉默,烛襄只是不说话,而苏璃却也不能怎样逼迫她,但这烛襄分明就是知道一些什么,却依旧不想告诉她,莫不是将她当傻子一样来对待?或是只想将她当做工具,以达到某种目的,这种感觉,不比背叛好到哪里去。

    苏璃道:“你不想告诉我?”

    烛襄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纠结什么,而苏璃却直接道:“那就请你离开我的身体,你附身在蔷薇佩中,我只是不小心捡到你,你就将蔷薇佩融进我的躯体中,丝毫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承认你帮助了我很多,但我不想被人当做工具,什么也不知道,还要为别人卖命。”

    烛襄慌忙道:“已经融进你的躯体怎能随意取出?这样的殊荣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苏璃冷笑一声:“我宁愿明明白白自己活,哪怕能力不够死在他人手下,也不愿意不清不楚,借助一个对我目的不明还有所隐瞒的人的力量来做到强大。”

    烛襄听得苏璃的话,却没有了以前的嚣张,她面上表情十分困恼,思索半天还是摇头:“不行我不能违背这个约定,还不到该你知道的时候。”她语气突然变得坚定:“您不要再强迫我了,主人,我不会做出任何对您不好的事情,一些事情我必须对您隐瞒,因为这牵扯到许多人的性命,包括您自己。”

    苏璃一怔:“主……主人?”她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说话都有些磕巴:“你唤我主人?”

    烛襄苦笑道:“蔷薇佩的主人就是我的主人,我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炼器师,当初为那位大人炼制了这蔷薇玉,完善之际却因为一些突发事情,而失去了我心爱的人,蔷薇玉是我当时最为杰出的作品,我一心为复仇,给蔷薇玉灌输了太多的邪念,而导致而后在一场战争中令得那位大人差点毙命。”

    听得烛襄的话,苏璃不觉惊讶起来。

    “当那位大人来找我询问的时候,我正在四处寻找使我爱人复活的办法,见得那位大人生命气息极是旺盛,动了邪念,蔷薇玉是我所造,与我的神魂还是非常的亲密,当时我施法令蔷薇玉强行夺取那位大人的命数来给我丈夫续命,那位大人战后受创,我差点就成功了,却在危急关头被一人阻止,也是因此那位大人反手灭了我的躯体,却囚住我的魂魄。”

    “大人替我洗刷了魂魄中的怨念与疯狂,询问我原因,我当时清醒后十分后悔,可大人却提议她可施法将我的魂魄与我丈夫的魂魄永久封存在这蔷薇玉中,可保魂魄不散。”

    烛襄突然对苏璃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十分不真实?”

    苏璃点头,烛襄道:“这本不是一个人间之人所该知道的,但自那一场战斗之后,人间混入许多其他四界之人,六界铁则本就是不得互相干扰,人界最为纯粹和谐,有正常的生老病死循环交替,而其他五界却有着极为艰巨的使命与责任,可那一场战争打破了这个平衡。”

    她顿了顿,继续道:“有些事情我确实该先与你讲明,六界最高为神界,可神界在几百年前突然封锁,再无消息传出,剩下五界也遭遇了各种内乱争斗,整个六界都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而我原本是人界之人,却因为某种契机而具有了特殊的能力,加之我有炼器的天赋与爱好,当时在六界都是混出了一些名声。”

    “也结下不少仇家,我丈夫也不是寻常人,却依旧着了他们的道,即使我已经极力挽救,他的魂魄也是保留不全,那位大人提出的那个方法,却只能保留一个神智的清醒,因为一个魂魄是不全的。”烛襄眸色暗淡下来:“是我自私,选择了自己保留神智,却也分了许多灵魂力量给我丈夫使他可以凝聚实体。”

    苏璃突然想到甚么,烛襄道:“你想得不错,醒烛就是我的丈夫,他现在没有神智,只是能凝出自己的躯体,而我也因为分给他太多的力量而将体态永远保留在幼年时,再也不能长高或长大。”

    听烛襄说了这么多,苏璃十分惊讶,想了许久,道:“但你说了这样多,我也还是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蔷薇玉为什么认我为主?”

    烛襄道:“我一讲起故事就忍不住要拓展,你硬要我讲我也没办法,你听得懂就懂了,不懂日后时机一到也自然会懂,可有些事情,不能由我说出来,那样对谁都不好。”

    她继续道:“而后我与醒烛就化作蔷薇玉中器魂,与大人一起合作行走在六界。”她突然很是怀念:“那位大人虽为医者却身怀异术,行走于六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也救治了许多人,那段时间最是好玩。”

    苏璃道:“异术?”

    烛襄点头,却道:“其实说出来也没有多厉害,就是能剪出纸人赋予他们灵力让他们拥有生命,画各种各样有趣的符咒,赋灵于纸这样的本事,懂点术法的人都会做,但是那位大人的灵力却极为奇怪……”她顿了顿:“反正说这么多你也不会理解,那位大人后来在一场战争中受伤极重,而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是很久没有出现,许多人都说她已经死了。”

    “至于蔷薇玉,被她封印起来,我跟醒烛也就一起跟着沉睡。直到有缘人的出现将我再次唤醒。”

    苏璃讷讷道:“虽然你讲的很是激情澎湃,但我还是根本不清楚你究竟讲了甚么。”

    烛襄道:“你要是能听得懂我讲的,这才不正常了,要我说,少想那些没用的事情,先把你自己面前的事情处理好,然后赶紧继承医典,仔细钻研一阵,再把你自己的体质提升一些,你这副躯壳是可以说十分的弱了。”

    苏璃:“.……”

    二人一阵沉默,醒烛与苏璃的意识也是赶紧换了回来,苏璃起身看四周,到处是石壁石头,仿佛进了一个洞穴,前面有许多石道,不知道其中隐藏了甚么,苏璃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烛襄很是诚实的道:“我要是知道,我还会掉进来吗?”

    苏璃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烛襄道:“不知道。”她突然一顿,语气严肃起来:“我刚才在施法破那结界之时,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冲撞,是以才心绪不稳遭到反噬被震飞开来,跌进这神秘洞穴,不知道你那时候有没有甚么感觉。”

    苏璃仔细思索,神色也不觉严肃起来:“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那时候我大脑一阵空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好像有甚么东西在呼唤我。不过时间极短,而后又被你吓到,就忘记了,你不说我可能就记不起来了。”

    烛襄道:“呼唤你?”

    苏璃点头:“没错,现在想一想,能想起那时不知有甚么人,与我说,你终于来了。”

    二人又是沉默一阵,苏璃不觉打个寒战:“有甚么东西在这里等待我多时了?”

    烛襄哆嗦一下:“不晓得。”

    苏璃正待说话,身子却突然一僵,烛襄赶紧道:“怎么?”苏璃一动不动顿了片刻,突然扭头看向最右边那条石道,双眼竟是失去了光亮,直直看着那石道,双脚有些木然得动起来,越走越快,烛襄暗道不好却怎的也叫不醒苏璃。

    而苏璃只知道之前的声音又突然出现,一声一声,在心中回响,越来越近。

    她要找到那个东西,就在不远处。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快来找我,快来,我就在前面,快来。”

    等到她再次醒转,眼前竟是一片火红,满眼竟都是熔岩,底部是不断翻滚的赤色岩浆,她吓了一跳,脚底一动,却搓出去几个小石块,跌进那岩浆之中,冒出几道白烟消失不见。

    烛襄道:“后退!赶紧后退!”

    苏璃闻言往后退了几步,茫然道:“这是哪里?”

    烛襄语气中满是后怕:“你刚才仿佛**控一样,进了一个石道,一直朝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就走到这里,若不是适时醒过来,你怕是就要迫不及待跳下去了。”

    苏璃满眼震惊:“可我却感觉刚才还在跟你说话,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烛襄语气一顿,却突然惊呼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苏璃道:“什么?”

    可烛襄却再也没有回答,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苏璃看着下面火红色不断翻滚冒泡的岩浆,想要转身离开,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起来,她瞳孔骤缩,十分震惊,此时虚空中却又传来之前那个声音。

    “你为什么要逃呢?”

    苏璃紧闭上眼,额头渗出汗珠:“我不想死!”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害死你呢?我明明才是你最该相信的。”

    “来找我吧,来找我,你就完整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我独自在这里,我被封印几百年了。”

    苏璃咬牙道:“烛襄呢?你把她怎么了?”

    “那个小器灵?她还好好的呀,只是你听不到她说话了而已。”

    那声音突然笑了起来:“她在跟你说,不要相信那个声音,不要照着它说的做!”

    “无知又自私的人,仅仅为了她自己的私欲,就想要阻碍我的回归。哼哼……”

    苏璃刚想问那个声音,她到底是谁,身体却突然自己动起来,缓缓朝岩浆那边走去,本没多远的距离,很快她就站在了石头边缘,几颗石子跌下,滚进岩浆中,冒出浓浓白烟。

    “来吧!”

    “苏璃”低头看了看着岩浆,张嘴喃喃道:“我来了……”

    就是附身倒下去,整个人都跌进那滚滚岩浆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此时在凤梧深林深处的一个山石洞穴之中,有一人一狐在相互对视。

    那人着一身素净白衣,眉心却有一点朱砂红,她不施粉黛,却十分好看,此时她的右手却缠了纱布,隐隐有血珠渗出,眉头紧锁似是在忍耐疼痛。

    她面前的石台上卧了一只一人多高的大白狐狸,十分漂亮,一双黑眸盯着白衣女子,它轻轻道:“你怎的如此大胆,敢在林中施法,还偏生着被人瞧见了?”

    这白衣女子正是洛弦,洛弦抬手看了看那伤口,淡漠道:“被瞧见就被瞧见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而那个小丫鬟再也不能将她看到的说出去了。”

    白狐道:“小白,你当初为了报恩才附身洛家长女,续了她的命,可是你竟私自动用术法,戏弄他人,甚至害人性命,你可知道妖族不可伤人?会折了修为?”

    洛弦却笑道:“姐姐,我是在报恩啊,那慕淮当初拉拢洛家不成,将洛家唯一的儿子调去了战场前线,害得他白白送去性命,而他自己非要去那青灵泉四周走动,本就抱了贼心,我只不过在那青蝶为他迷惑之际小小施了术法,改了一些东西而已。”

    白狐又道:“可你而后又跟着她们,想要夺那女子性命,若不是青攸意识未去救下她,她就死在你的手里了。”

    洛弦面色突然冰冷:“其他人我不管,那个女人的性命,我一定要。”

    白狐看她半晌,叹息道:“我法力未恢复,连人身都是化不了,如若是我有能力,一定是要阻止你的。”她顿了顿:“小白,你似乎已经魔障了,洛家之恩已报,你可以回来了,何必如此执着,留在凡尘迟迟不肯归来?”

    洛弦冷笑道:“姐姐,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我将清水食物给你送来,结界也设好,他们找不到你,可你若是自己跑出去,那我就管不了了。”

    说罢她转身而去。

    而白狐见她远去,幽幽叹口气:“你原先不是这样的,你杀死的那个小丫鬟,我用法力留住了她的魂魄,放她离去了,也算是多年姐妹一场,给你做一些补救罢。”

    半晌后,她又是叹息:“妖身不稳本就妖魂脆弱,你妖丹尚未凝结实在,怎敢如此妄为,当初我们约好一起修炼,去妖界找我们所向往的九尾狐一族,如今你竟是全然忘记了吗?”

    苏璃只感觉自己沉睡许久,竟又梦到那个在无数个夜晚不停梦到的场景。

    就像那无数个夜晚一样,那把银白色的弯刀窜到面前之际,她猛然醒转。

    脑海中出现烛襄焦急的声音:“你听得到吗?!”

    苏璃睁眼看着眼前那团白色柔光,之前在脑中不断回响的,让她脑袋极疼的声音,此刻却再也没有响起过。

    烛襄还在焦急得呼唤她,苏璃看着那团白光,轻轻道:“烛襄,我没事。”

    听得苏璃的回应,烛襄放下心来,正想说些什么,却也同样被那有些刺眼的白光吸引,待她看过去之时,猛然顿住。

    那团白光中,是一堆白色骸骨,骨头晶莹剔透,隐隐散着金色的光晕,被大团白色柔光包裹着,漂浮在半空中,上下轻轻浮动。

第五十六章 玉灵易主

    烛襄见到那堆白骨,十分惊讶,却仿佛突然明白了甚么,双目涌上强烈的恐惧色彩,即是只是一个灵魂体,竟也开始不停发抖。

    苏璃只觉得这面前一堆白骨甚是熟悉,也不知道是甚么缘故,忍不住就想要去触摸,她稍稍往前走了几步,烛襄却突然大喊起来:“不要过去!你别过去!”

    听得烛襄与往常并不一致的声调,苏璃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烛襄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苏璃突然感觉到烛襄有些不对劲,正待追问,面前那包裹着白骨的白色柔光却突然强烈起来,其中的白骨也开始细微抖动,竟似有要飞出来的架势。

    烛襄双目瞪大十分惊恐:“不要靠近它!”

    白光越来越强烈,因晃眼苏璃抬手遮了一下,待得光亮暗下去,她将手放下,却见得之前的白光已经全然与白骨融合,而那堆散乱的白骨竟组成了一副骨架,跟苏璃差不多高,静静立在地上,浑身散着淡淡柔光。

    苏璃与它相对视,本来与一具骷髅对视会显得很诡异,但苏璃竟提不起半分恐惧,看着那个骷髅头,竟感觉它十分亲切,很是有种久违之感,苏璃不晓得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有种二人已相识许久的感觉。

    那白骨抬起胳膊,发出“咔咔”的响声,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竟与烛襄一模一样,苏璃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烛襄的恐惧与害怕,甚至可以清楚得知道她发抖的厉害,面前这具骷髅的声色更叫她十分震惊。

    骷髅抬头,头上两个黑洞直直对着苏璃,道:“你不想让她来见我,是在害怕甚么?”

    苏璃一怔,它似乎并不是在跟她说话,只是被那两个黑洞盯着,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转而体内好像有甚么被吸了出去,她回过神睁眼一瞧,却是烛襄小小的身躯被那骷髅抓在手中,而烛襄被它抓住了脖颈,面上表情十分痛苦。

    苏璃惊了,下意识上前一步打算阻止那骷髅的举动,可那骷髅下一句话却叫她生生顿住了脚步:“当初被你趁机陷害,我在这熔岩下面困了几百年,你这些年来,用着我的身份,霸占着我的身躯,甚至将醒烛害的不人不鬼,而如今她归来了,你却只为了一己私欲,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我的存在。”

    那骷髅边说手上的劲边加大,烛襄脸色已是十分苍白,而骷髅却道:“怎的,你体内灵力竟如此稀薄,是当初从我这里盗去的月石失去效用了吗?”

    烛襄艰难伸手抓住那骷髅紧紧掐着她脖颈的双手,费力睁开眼看她:“你……你竟然还活着。”她挣扎着竟笑出声来:“算你命硬!”

    苏璃听得那骷髅的话,顿时呆住,烛襄与醒烛不是夫妻吗?为何这骷髅说醒烛如此是烛襄所害,还有它说烛襄霸占了她的身躯以及她的身份,这究竟是甚么意思,难道烛襄这个所谓蔷薇玉的守护者,是假的不成?

    那骷髅似是知道苏璃心中疑惑,它轻轻道:“傻瓜,你被骗啦,她本是一面沾染了妖尊血液的残镜,修炼多年,竟有了自己的灵识,我当初见她乖巧收她做徒弟,尽心尽力教她,她倒是脑袋极好,不仅将我的炼器之法学了通透,我丈夫醒烛的本事她也是学了不少。”

    骷髅转而看烛襄,空洞的双眸中似乎冒出几丝寒意:“只是后来随着她自己外出历练越多,有了正常少女该有的懵懂情谊,竟是爱上了醒烛。”

    烛襄睁眼看她,她却狠狠将她甩了出去,烛襄重重摔在墙壁上,落地之后身上竟出现道道晶白色锁链,牢牢禁锢她让她一动不能动,那骷髅却转而看苏璃:“你想听个故事吗?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的疑惑才是。”

    苏璃岂知是有疑惑,她此刻简直被搞得晕头转向,蔷薇佩那样的宝物,其中的守护者竟然也可以有假,那还有甚么,可以说是能让人相信的,她看着面前的骷髅,只一句:“我为什么要信你?”

    那骷髅却是一笑,抬起手,苏璃眉心随之泛起朱红色光晕,转而出现一朱色符文,那骷髅伸手在她眉心处一按,随即缓缓离开,苏璃只觉眉心处十分灼烫,待它的手离开,才恢复正常,而她再看那骷髅的手掌,却不觉震惊。

    它的手掌心躺着半块洁白光泽甚好的玉佩,当初由苏璃捡到,亲手洗干净,她认得,这是蔷薇佩,或者说,蔷薇玉。

    骷髅笑了笑:“在这个世界上能使用蔷薇玉的,除了它的主人,就是封存在玉中,守护它的器灵,而我猜,那个所谓的烛襄,一次也没有给你展示过蔷薇玉的威力,只是将醒烛借给了你,替你保命。”

    苏璃身子一僵,她慢慢抬头看着那骷髅。

    那骷髅继续道:“让我再猜一猜,她是不是跟你说,要使用蔷薇玉,就要等待很久,而醒烛只能在一个月之内,现身五次,最后几次则需要你的鲜血来供应能量?”

    见苏璃脸色刷的变白,骷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它笑意更浓:“几百年前,我与醒烛举行了婚宴,准备替我的好友炼制完给她准备的法器就正式退隐,那件法器,就是蔷薇玉。”

    “我一生都喜欢独来独往,与醒烛那段缘分真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巧合,只是他也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我给好友炼器之时,身边也只有一个小徒弟而已,没想到正是我自己的孤僻,才导致了在我被法器炼成之日的劫雷重伤之后,被唯一的徒弟趁机杀死,都无人发觉。”

    “她本就是镜子,每日与我相处极近,在我死后,她刻制了我的容貌身形,又有一身不亚于我的炼器之术,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代替了我,而我想给好友炼制最完美的法器,才没有唤她前来代我渡劫雷,不想因此反而害了她,也害了醒烛。”

    “而我侥幸因为醒烛之前在我身上下了一道替身蛊而魂魄得以逃出来,醒烛也因此重伤,知晓了我这边的情况,而我那徒弟却不知晓,她以为她做的天衣无缝。”骷髅扭头看被禁锢在一边的烛襄,道:“她爱上了醒烛,可是却又没办法得到他,就想出这样的计策,代替我,她甚至胆大到亲自将蔷薇玉送给我的好友,来展示她计划的成功。”

    骷髅却笑出声来:“这样欺师灭祖之人,我当初真是昏了头,才会收你为徒。”烛襄却闭上了眼睛,没人知道她心里是怎样想,骷髅继续道:“我因为神魂薄弱而附在蔷薇玉上,我的好友在触碰到蔷薇玉的时候就有了猜疑,而后将我唤醒才知晓事情经过,她假意被骗,暗中找到醒烛一起制定计划,最后将我那孽徒引入诛妖阵,身形俱灭。”

    “没想到她却留了一手,将自己的神魂也附着了一丝在蔷薇玉上,那时我竟未发觉,而后爆发仙妖大战,我的好友上战场之后她在暗中动了手脚,害得醒烛与我那好友皆是丧命在那场战役中。”

    “而我的神魂薄弱,差点被她吞噬,幸而当初与醒烛发现这熔岩深处,我将好友的尸骨一起带来存放在此地沉睡百年,这才醒过来。而醒烛究竟如何,我依旧不清楚,”它看看苏璃,笑了笑:“但是在接触到这蔷薇玉之后,我大概有些了解了。”

    “她将醒烛的残魂收集起来一起存放在蔷薇玉中,将蔷薇玉搁置在一处神魂精气极为旺盛的地方封闭修养,这么些年她替醒烛拼好了躯体,可神魂却依旧不全,恰尔此时有人闯入那禁地,将蔷薇玉偷了出去,她趁机将蔷薇玉一分为二,将醒烛的残魂封在另外半块蔷薇玉中,而她自己带着醒烛那具躯体,一起藏在这半块玉中,等待一个可以给她帮助的人。”

    苏璃惊讶道:“我吗?”

    骷髅点点头:“当初我的好友修为已经极为强大,差一脚就可以破碎虚空升至神位,她当初虽受创极重,却应该也是逃了出去,而我将她的骨头保存在此地,在她的神魂出现之际我就会有所感应,想必我那孽徒也是感应到,才去找你,附身于你,并编织谎言,想要靠你的神魂,来填补醒烛神魂的残缺。”

    苏璃脸色刷的变白,一是因为听到烛襄目的在于吞噬自己的神魂,二则是她似乎嗅到几丝不寻常的意味:“你是说……”

    骷髅道:“没错,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失去了记忆吗?你就是我那百年之前的好友,神魂沉睡许久才被这具身体吸引,苏璃自己怨气太大,希望有人能替自己报仇伸冤,于是你就占据了她的躯体,成为苏璃。而原本苏璃的魂魄,本是可以回归地府去投胎,却被烛襄暗自用来给醒烛恢复灵魂力,这才是彻底的烟消云散。”

    苏璃皱眉:“那你可还记得其他什么,我究竟是谁?”

    那骷髅却沉默片刻,轻轻道:“我的魂魄也是不全的,而且沉睡了太久,除了这些,我已经全部都想不起来了。”

    而一旁安静许久的烛襄却冷笑几声:“你为什么要来插手,你不是爱着醒烛吗?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他复活,你为什么要来阻止我。”她看向苏璃:“她死了那么久,何必再活过来,当初活的那样辛苦,安息不好吗?还不如将力量给我,让我将醒烛复活。”

    骷髅却转身看她,居高临下,语气颇是冷淡:“孽障,醒烛为何而死,你心中无比清楚,何必自欺欺人,当初我见你年幼孤苦,收你为徒,与醒烛二人辛辛苦苦将你养育长大,将一身本事就教给你,你却心生邪念,噬师害人,如今还是执迷不悟?”

    烛襄不屑道:“其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要醒烛活着,我爱他,我要让他活过来,跟我一起生活。”

    苏璃紧锁眉头,暗暗理了理那骷髅刚才所说的一堆话,结合着烛襄此刻的话语以及她的举动,恍然明白,怪不得当初苏璃的魂魄明明十分健全,烛襄却要说是她已经怨气太深不能转世,将苏璃的魂魄吸收之后却没有半分变化,而那晚在密室中被魏旬麻痹,神念还在却怎么也不能召唤醒烛,现在想来他那时主动出现救她,是不是在跟烛襄抗拒着甚么。

    醒烛那时分明恢复了一丝神智,虽然短暂,她却分明感受到他微弱的生气。

    苏璃转头看烛襄,静静道:“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是烛襄帮助了她那么多,是真的,没有烛襄的话,她早就死了,只要烛襄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跟她说,这个骷髅说的是错的,她不是这样的,苏璃一定会毫不犹豫相信她。

    烛襄却没有看苏璃的眼睛,只是看着骷髅,一言不发。

    骷髅道:“想不到我当初给了你那么多,不曾打动你的铁石心肠,杀我之时毫不手软,而此刻只是一个与你接触时间不足一月的人,你却不忍欺骗她。”

    烛襄闭上眼睛:“时间过得久了,有些事情总会变的,师父。”

    骷髅看着她,苏璃也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烛襄睁开眼睛看骷髅:“我当初为何会爱上醒烛师父,师父你自己心中没有什么感觉吗?”骷髅一怔,烛襄继续道:“我初成人形,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差点被老虎咬死,师父你出现救了我,给我穿好看的衣裳,还给我好多好吃的,我当时特别感激您。”

    “当时我的心中就只有师父一个,哪怕后来您把醒烛师父拉到我面前,让我也唤他师父,有甚么不懂都可以问他,我心中还是只认得你的,但是师父,我曾经那样卖力的想要靠近你,想要你对我亲一些,像其他的师徒那样,谈笑耍嘴皮子,而不是整日冷冰冰得问答。”

    骷髅一怔,听得烛襄的话,她突然想起以前的小徒弟,十分笨拙的烧火做饭,却差点烧了厨房,怯生生把做好的吃的给她端过来,她却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因为她在炼器的紧要关头,还有许多……

    苏璃看着二人,眸中是一片寂静,仿佛一瞬间她清楚了许多东西,只是她依旧看着躺在那里的烛襄,而烛襄却逃避一样,始终没有看她。

    烛襄眼中突然有几丝晶莹:“相比师父你,醒烛师父真的就温柔太多,也亲近太多了。”

    苏璃却冷冰冰接话道:“但这并不是你噬师的理由。”

    烛襄一怔,却依旧没有看苏璃,而是静静闭上眼睛,道:“我爱醒烛,可醒烛却爱着师父,师父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醒烛又不会过得开心,可有师父在,醒烛就永远不会将他的感情分给我。”

    骷髅转身,不再看烛襄,只是看苏璃:“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苏璃也是放弃了心中的那丝极淡的希望,对着骷髅道:“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还有谁是可以相信的了,至于守护蔷薇玉的是谁,我何必在意,随你们,你们自己处理,那是你们的恩怨。”

    说罢,苏璃转身朝远处走去,身形渐渐消失。

    烛襄此刻睁眼,看着苏璃的背影,眼中泪水流出:“对不起。”

    骷髅背对着烛襄,道:“我还是不懂,她比我好在哪里。”

    烛襄却再次闭眼,身体周围染上几点红光,皮肤隐隐罩上火光:“你不懂我,就像我不懂你,师父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这样东西很简单,苏璃给了我。”她的身体突然燃起来,烛襄睁开眼,不知道看哪里:“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不是苏璃,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

    骷髅转身看她,似是十分惊讶,却甚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烛襄的身体被烈火焚烧,越烧越小,直至消失,那火光也一起跟着消失。

    骷髅看着那处已是空空如也的地方,轻轻道:“或许是我当初对不起你,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你后来所做的一切,根本不足以让我对你产生歉意。”

    消失了也好,这绵延百年的纠葛,也是该结束了。

    在慕修匆匆赶回湖边之际,只看到一片狼藉的草地,地上到处是血迹还有死蛇,以及一些不明动物的毛发,他晓得那不是人血,但是见到这样的场景却不由得心慌。

    他找遍了这块地带,没有发现苏璃的身影,他所设的结界被破除,一定是苏璃所为,可是回来却找不到苏璃在哪,这不由得让他十分惊讶,结合满地的蛇尸以及明显的战后景象,让得他不得不做出猜想,苏璃或许是被这战斗的双方无意伤到,或许已经逃走。

    或者就是破除结界的时候遭到了反噬,不知道在哪里藏着。

    正自想着,却突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慕修猛然转身看身后,蓦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跟过来一群黑衣人,手持弯刀重弩,与当初落日坡上所遇到的那群黑衣人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过也是,现在还会闲着没事来这崖底闲逛的人,除了陵双他们,也就是设了落日坡之局的那幕后之人了,慕修只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而陵双那边的几人还在四处寻找慕修的下落,陵双却突然身子一僵,一个冥卫见他不对劲,道:“大人怎么了?”

    陵双皱着眉头道:“王爷留下的记号到此就消失了,而此地脚印杂乱,显然是有人经过,我们没有来过这里,那就一定是……”他语气一顿:“不好!”

    他身周几个冥卫是再笨也听出了陵双的意思,顿时也是脸色大变,赶紧朝前方跑去,而陵双身形较快,已是没了踪影。

    陵双咬牙,陵玥不知在哪里,自己身边只有不到十人,而对面的人数一定很多,可恶!他久不实战,反应能力竟是慢了这么多,只能希望慕修能多撑一会,而陵玥就在不远处吧。

    苏璃一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头看掌心,那里躺着半块润洁的玉佩,那是刚才那骷髅塞进她手里的,洞里这出经历实是给她印象深刻,而醒烛身份的转变更是叫她震惊之至。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苏璃扭头,却看到包裹着一堆白骨的白光,眸中不觉染了几丝失望,那堆白骨道:“以后我会陪着你。”

    苏璃沉默许久,道:“怎么称呼?”

    那白骨也是沉默下来,过了半晌,道:“我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你就唤我白骨好了。”她转而道:“这堆骨头本就是你的,你如今神魂与这身躯不是非常契合,既然找到了骸骨,不如就在此地将它融合了,这熔岩底部能量纯粹,很是适合。”

    苏璃看着那堆白骨,奇道:“还有融合骸骨一说的?”

    白骨道:“修为越高,骨骼就越坚硬,很久之前曾出现过一座神的墓穴,据说是不小心死在神界之外,那个墓地当初被人发现后,许多人疯狂地闯进去,神的墓穴,有那个神的毕生所存,丹药,书典,异兽,技法,还有他的骸骨。”

    苏璃不觉睁大眼眸看着那堆白骨,白骨继续道:“当然神的骸骨中所存力量是极其浩瀚的,小小一根骨头若是轻易融合了,说不好就是承受不了爆体而亡,若是修为足够融合,那么不仅对修为提升巨大,且那块骨骼可以说是不灭的。”

    苏璃挑眉道:“那你还敢叫我融合?”

    白骨道:“你这骨头又不是神的,没那么大的作用,顶多给你的神魂与这个身体增加契合度,让你的身体强健一些罢了。”

    苏璃讷讷道:“说来也是……”

    还未说完突然心口一揪,苏璃身体一僵,白骨道:“怎么了?”

    苏璃还没来得及说话,腰间突然灼热起来,绝响突然闪起黑紫光芒,不停扑腾,最后跳到苏璃面前,不停转圈,十分焦急。

    白骨看到绝响十分惊讶:“绝响?!”

    苏璃却顾不得考虑白骨为何认得这骨扇,只是看着绝响,道:“慕修出事了是吗?”

    绝响又是转了个圈,身上紫光越发深邃起来。

第五十七章 绝响认主

    此时此刻的四方城之内,却是一片森然景象。

    据说前几天皇帝突然回了四方城,不知道因为何事,却在回宫之后没多久,就下了要问罪风家的旨意,在皇帝的军队紧紧包围整个风家大宅的时候,整个四方城一下子变得惶恐起来,普通居民是想围观却又不敢,而其他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则是不敢管。

    风家是一个武林世家,并且在武林上享有极高的声誉与地位,更是占据武林盟主之位非常久的时间,在很久很久之前风家也曾经与皇室合作抵御了以前的一次疆域入侵,风家原本不在四方城之内,风家祖上是在南方的幽州,依着明月湖。

    而之后来到这四方城,却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了,因为风家这代家主爱上了四方城中的贵家小姐,再加之风家打算交出武林盟主之位,就与族中长老商量着,将风家很大一部分力量都带来了四方城安家,也因此风家越来越多的后辈没了风尘气,更多的是那些贵家儿女的娇气。

    但即便如此,武林人做事的豪爽气质,在这四方城也是极为受欢迎,再加上风家初来四方城,老一辈人都是自幼闯荡江湖,深知穷困的苦处,经常自费搭粥棚,免费给四方城中的无家可归之人提供几碗热粥来渡命。

    因此这四方城中的许多人都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风家抱着极好极亲近的印象,此番皇帝突然的举动惊到不少人,尤其是这四方城中的一大世家燕家。

    燕灸是个纯粹的生意人,对于武学可是一点也不懂,可这时事偏偏这样奇妙,燕灸在年轻之时外出采办货物,那是他接受族中的第一笔生意,他自幼才学过人是极为的膨胀,结果第一笔生意就惹上了武林中当时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

    逃亡之中巧遇当时正值少年的风诀,二人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偏偏这样相遇,一个脑子十分灵光的生意人,一个脑子不太灵光有些呆头呆脑但是身手很好的江湖小子,用燕灸的话来讲就是:“可以说是非常的天生一对了。”

    要是这样说,能说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但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燕灸与风诀是经历过真正生死的兄弟,在风家来到四方城之后他燕家在四方城已经是一大世家了,故友相见自是十分怀念。

    此番风家莫名遭难,燕灸自然是最为关心之人,但是碍于皇帝他却也不好怎样明着打探,正好这时燕家名下一个产业遭了一些事,就是青磨坊给不知从哪来的人给砸了,损失巨大,而原本管着青磨坊的燕楚歌在狩猎大典开始后不久就悄悄离去,燕灸拿这个是丝毫没有办法,而燕卿久则是去了那狩猎大典,青磨坊没有主事的人,竟遭了这样的事情。

    这显然是有人不想燕灸参与此事,而风家大宅被大军层层包围,竟半晌没有动静,领军前去的将军林方迟不觉奇怪,突然想起此前风家门口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没有了看门守卫,在这四方城中也是沉静了许久,心中暗觉不对劲,当即命人破门闯进去。

    而闯进风家大宅之后,所有人都不觉震惊,整个风家大宅十分安静,连个走动的下人都没有,林方迟率人四处搜寻,很是怪异,风家之中的所有人似乎都突然人间蒸发一般,不知去了哪里,在他们终于搜寻疲累,到后院池塘边休息之际,一个想去洗把脸的士兵却突然大声喊叫起来。

    众人赶紧过去瞧,却发现那士兵洗脸的那块水里,躺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那骷髅身上穿着粗布衫,双臂围在胸前,双手紧紧握着一柄匕首,林方迟十分震惊,赶紧下令整顿人手搜寻整片池塘。

    搜寻结束后,他们一共在这片大池塘中搜到56具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的骷髅,且每个人骨头上都有些许痕迹,不是胸口插了匕首箭矢,就是咽喉处别了铁片,还有断手断脚,甚至还有没有脑袋的骷髅与单个的脑袋。

    进入风家大宅的人十分震惊,赶紧将这个消息报告给皇帝,皇帝闻讯大惊,加派人手在风家大宅进行了极其细密的搜寻。

    最后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许多死法怪异的骷髅,皆是死去多时,按统计,大概有发现一百三十多具骷髅,所有人都不知道风家到底经历了如何可怕的事情,但至少他们没有在风家发现哪怕一个活人。

    曾经江湖上神话一般的风家,竟不知何时被人灭门了?

    这个答案无人知晓。只是在当晚燕灸的书房窗口突然有了几丝动静,燕灸打开窗户之后整个身子都僵硬,看着窗口那个人,面上全是震惊。

    那群黑衣人在搜寻慕修下落之时,曾见到这边的响动,小心过来勘察之时只见到蛇虎大战,本欲离开,却有人发觉地上因战斗而被熄灭的火堆,以及一旁的兔皮兔骨,因此断定此地一定有人来过,为首之人仔细思索这块地方适合藏身,慕修他们定然还会回来。

    就留在远处静待,等到白虎战胜,那巨蛇灰溜溜逃走之后,过了许久,他们甚至有些想要放弃去其他地方搜寻之际,突然见到有人影闪现,仔细一瞧正是慕修。

    慕修却因为担心苏璃而放松了警惕,却也只是片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很快就发现的黑衣人的存在,只是此番来搜寻他的黑衣人足足有近百人,他们本来也是分队寻找,却在等待的过程中将人手都召集到了附近,一旦发现慕修就能很快集合。

    大家都是熟练手了,深知话多费事的道理,那群黑衣人见到慕修,没人多说话,直接提刀就上,只是有人见到慕修竟是站着的,不觉低声自言自语:“主子说的没错,你的腿伤果然是装的。”

    慕修却并没有回应,幸而之前服下那颗丹药,因中青灵玉之毒而心口发痛的痛感也被稍微压制,虽然身手不如以前,撑一会还是没甚么问题,只是不觉忧心苏璃,这动作有时候就慢了一些。

    而对面人多势众,慕修再强始终不过是一个受伤之人,且醒来后服下的那颗可以使他双腿恢复行动力的药丸的药效也快到了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效,而是药就有副作用,这药的副作用就是会导致全身短暂瘫软,但是慕修此刻动用内力,且体力消耗极为严重,那么在药效失去之后,隐在体内的寒毒很可能会爆发。

    当初服下这药是不得已而为之,且他在沿路做了记号,陵双定然会赶到,只要将秋惑丸带来,就顶多休息一阵,没什么大碍,只是那也只是一种猜测,慕修也不愿意做没有定论的事,但情况却没有给他那一万全之路之能赌一把。

    黑衣人见慕修即使中毒之后身形依旧灵敏,心中深知此人的不凡,怪不得主子这么长时间都在思虑如何除去寰王,他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变数,只是……黑衣人隐在面罩下的嘴角微微牵起,寰王啊寰王,饶是你有天大的本事,如何在身中剧毒的时候,突破近百人的包围?

    正想着,慕修的身形是逐渐慢了下来,他的面色依旧未变,可心中已是有了别的思虑。

    苏璃见到绝响的动静之后是果断放弃了融合骸骨,白骨很是惋惜,熔岩底部的环境极好,最适合融合,若是留着日后再在其他地方融合的话,苏璃要遭受的痛苦会增加几倍,而且还要搜集各种各样的药物炼制丹药一并服用,麻烦了许多。

    但是见苏璃很是焦虑的面色,白骨也知道她绝对不会此刻融合骸骨,只得将骸骨小心翼翼保存在蔷薇玉中,道:“你先不要急,我带你上去。”

    苏璃道:“白骨,玉中医典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看了?”

    白骨不知施了什么法,苏璃身周缓缓出现一层极淡的白色气泡将她包裹起来,开始升空,听到苏璃的话,白骨道:“蔷薇玉与你融合的那一刻起,玉中所有就都是你的了,蔷薇玉中有一片极大的自成空间,可以存放东西,若是你日后修为到了,或是找到琉璃子,连活物都是可以容纳。”

    苏璃道:“我记得烛襄曾与我说过,蔷薇玉中有自成空间,还有许多药材丹方,以及那本医典。”

    白骨道:“对,除去自成空间,蔷薇玉中保留了我朋友生前所收集的各种药材,医典也是我那好友亲自总结书写,你如今虽只剩下残魂,也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但我想你要再次翻看这医典,总是要熟悉一些的。”

    苏璃想了想,道:“你既然是这玉中灵,想必那医典你也是瞧过的,那医典之中可曾记载什么有关寒潭的事情?”

    白骨沉默片刻,许是去翻看:“你是说寒潭之毒?”

    苏璃眸中闪过几丝喜色:“对,就是这个。”

    白骨道:“寒潭之毒本不是甚么烈性毒,可是却有一特点,那就是不论凡体还是有修为的仙骨,被寒潭浸泡时间过长都会染毒,毒发之时都一样难受,这毒很是折磨人。”

    苏璃道:“若是寒毒导致人的静脉麻痹,从而使人不得行动呢?”

    白骨又是一阵沉默,突然道:“寒毒并不会导致人静脉麻痹,就算你在里面泡了十天半个月,顶多被冻僵,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会好,更别说行动不能导致残疾。”见苏璃沉默,她道:“但是寒潭之中有生存一种独特的生物,不过这种生物所存在的几率太小。”

    苏璃眉头一皱,问道:“那是甚么?”

    白骨道:“那是一种很奇怪的鱼种,十来个寒潭之中都不一定能生育出一条,这种小鱼通体透白,不易被发现,但是它生性凶狠,寒潭之中若是有了外来客,被它咬上一口,倒很有可能出现你说的那种残疾的可能性,但医典中记载这小鱼毒性很霸道,寻常人若是被咬上一口,很大几率是活不下来的。”

    但是慕修不是寻常人,苏璃心中暗道,多日来的见闻,她已经不能把自己和一些人当做普通人来看待了,已是逐渐有些适应,她沉思一阵,突然想到一种很荒诞的可能性,道:“若是这小鱼被人吸收了呢?”

    白骨一阵无语,身子却突然一僵,这种说法,医典中还真有记载……她不觉怪异起来,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只是道:“医典中记载,这小鱼是寒潭中的精华所催生出来的生灵,本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种至纯的能量体,若是吸收,那就是与这能量体的对抗,赢了,就是修为猛增,输了,就是被它吞噬。”

    苏璃听得此话,就是沉默,白骨突然想起甚么似的:“若是这小鱼被吞噬,那处寒潭就会消失,如果那能量体赢了,寒潭才会再次出现。”

    那就对了,当初慕修跌落悬崖也是在落日坡,而那时他跌进寒潭,这次崖底却根本没有寒潭存在,如此说来,她的猜想就是对的,想到这里她赶紧道:“那有甚么办法……”话未说完,眼前突然一阵刺眼光亮,苏璃不觉抬手遮眼。

    脑海中传来白骨的声音:“我们回到地面了。”

    就在此时苏璃正好放下遮眼的手,却正好瞧见慕修面色苍白,被一支短箭射中的景象,顿时心肝欲裂,赶紧取出袖中的黑扳指,心念一动。

    黑衣人见慕修终于抵挡不住,心头一喜,正待上前,面前却突然出现一青色人影,与那日落日坡顶出现的青衣人有几分相似,没错,这个黑衣人就是当初侥幸逃走回去报信的人,只是这次他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醒烛现身之后既是冲到慕修身前,提剑顺势挑中了最先凑过来的人,那黑衣人急于取慕修性命,冲在第一个,所以他此刻满眼不可置信,咽喉插着一柄剑,他被高高挑起,死死看着握剑之人,醒烛白皙且殷俊的面庞上依旧是无甚变化,只是被溅上几滴血,而那在剑上的黑衣人则是快速地失去了生气,死死睁大的瞳孔中,永远保留了那一张淡漠的脸。

    白骨语气有些急促:“醒烛撑不了多久!血!你的血!”

    苏璃闻言赶紧抽出随身的小刀在掌心划了一道,因疼痛而皱起了眉,手中原本黑沉死寂的扳指突然闪了闪光,苏璃掌心那道刀口中渗出许多血液,黑扳指极其兴奋得跳过去,竟是开始吸食血液,本就疼痛的手因扳指的举动是越发疼起来,远处的醒烛却突然动了起来,将那死的透透的黑衣人随手甩出去,提剑冲进了人堆,虽是再没有那样出其不意夺人性命,但那群黑衣人却是也没功夫再来管慕修。

    扳指吸饱了血,心满意足朝醒烛飞去,自己套在了醒烛的拇指上。

    而苏璃见此顾不得惊讶,赶紧跑到慕修身边,小心翼翼抱起他,见他胸口插着的那支短箭,吓得眼泪都是流了出来,慕修却睁眼道:“没有扎到心脏……”他眉头一皱,咬牙道:“我死不了。”

    苏璃胡乱抹了抹眼泪,可鼻尖还是十分酸涩,她道:“你……疼不疼?”

    慕修全身已是没了力气,维持清醒都已经很难,就是见到苏璃突然安下心来,睡意一波强过一波,他低声道:“你要不要试试?一点都不疼。”

    听得他越来越低的声音,苏璃吓得赶紧伸手拍他的脸:“你怎么了?!你别睡!你不好奇我去哪里了吗?我还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说!”她以为他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可是遇到这样的情景苏璃也是十分的无措。

    只是药效已经过了,现在慕修体内是各种毒一起发作,也真亏他不是个正常人,不然早该死了,不过即使如此,他撑着也是十分难受就是了,他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连苏璃的脸都是看不清了,只有那冰凉的眼泪滴在脸上还能有几丝知觉。

    白骨突然道:“他现在情况十分危险,醒烛那边快要撑不住了,对面人手太多。”

    苏璃蓦然惊觉,突然想起还有白骨的存在,赶紧问道:“我要怎么救他?”

    白骨却踌躇起来,不肯说话,苏璃却道:“你快告诉我!”

    见苏璃坚持,白骨很是不情愿得道:“这个办法会让你失去很多,你也要救他吗?”

    苏璃一怔,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可能会死的……”这话说出来,苏璃自己都吓了一跳,死亡这个词,即使经常想到,可是真的到面临它的那一天,才会知道它有多可怕。

    白骨沉思片刻,道:“你将绝响的禁制接触,将他的血滴到绝响身上,就可以了。”

    绝响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还承载了他一部分力量,只是绝响是风离留给苏璃的东西,而且这份力量对于苏璃也是一份极为强大的补充,本是到口的肥肉,要拱手让出去,白骨是十分肉疼的,只是这绝响本来就不是苏璃的东西,唯一用处也只是它身上所封印的那一部分力量,因此白骨才将此法告诉苏璃。

    苏璃腰间的绝响似乎感应到甚么,扇体越发灼热起来,竟是十分焦急,苏璃见到绝响反应,也是一怔,伸手将它解下来,看着它很是认真:“你可以告诉我,怎样做吗?我想救他。”

    此时远处的醒烛动作却是一顿,身形闪了闪,竟是有种要消失的预兆,被困已久的黑衣人见此一阵欣喜。

    白骨语气越发急促:“醒烛要撑不住了!”

    绝响却自行飞起来,在苏璃面前跳动,苏璃看着它似是有些犹豫,道:“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我只要他好好的就够了。”听得她的话,绝响扇身一顿,随即朝前一点,贴住了苏璃的额心,只是一触,苏璃即感觉到有甚么东西破碎,离自己远去。

    这道禁制是很久之前,风离找人给绝响与苏璃之间设下的,是为了保护苏璃,绝响原本凭借自己的本领,就可以轻松破开这禁制,可是破除禁制又对苏璃身体有极大伤害,它不想伤及无辜,迟迟没有动,即使是此刻,它迫切于回到主人身边,却也十分犹豫,它不想伤害苏璃。

    刚才白骨却传话给它,有她在,即使禁制破除,苏璃也不会遭受多大的反噬,绝响这才放心得去破了那禁制,禁制破除,不等苏璃动作,绝响自己朝慕修身边凑了过去,扇骨上突然伸出一倒钩,在慕修眉心处轻轻一点,渗出几点血色。

    绝响触到那血滴,整个扇身即是散出极为强烈的黑紫光芒,随即竟开始融化,最后化作一团灰色光晕,笼罩了慕修整个身体,苏璃清楚得瞧见,慕修原本闭上的双眸,在那绝响所化光晕与他身体接触的一瞬间,睫毛抖了抖。

    见这个办法有效,苏璃是十分欣喜,却突然猝不及防脑袋一阵眩晕,恢复清醒后,脑海中响起白骨颇是疲惫的声音:“绝响与你之间有一道极其薄弱的禁制,是人间的道士给你们设下的,一旦接触对你造成的反噬极其严重,因此绝响多年来并没有动这道禁制。”

    苏璃轻轻道:“是你替我挡了这反噬,是吗?”

    白骨道:“这是我该做的,绝响不碰这禁制,是不想伤害你,我也一样,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她顿了顿:“只是以后你就失去绝响了,它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苏璃笑了笑,道:“没事没事,它在我身边,也只是起了一把扇子的作用而已,甚至还没有其他扇子扇起来舒服。”

    慕修眉心处突然绘出一道黑色符文,正是扇子模样,一道虚影跳出,正是绝响模样,对着苏璃很是激动的转圈,苏璃见此不觉笑出声来。

    只是笑意没有完全扩散开,她面色一白,随即一口血喷出来,苏璃抬手,手心已是静静躺了一枚黑色扳指,醒烛耗尽了力量,已经不能再保护她了,而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召唤醒烛的机会了。

    远处的黑衣人见青衣人消失,开始渐渐朝苏璃与慕修的方向靠近。

第五十八章 水鬼传说

    苏璃抱着慕修,微微抬眼看着四周缓缓朝他们靠近的黑衣人,之前醒烛的出现,消耗了他们极大的体力与精力,并且折损了九个人,其中包括此行领头之人,虽然领头人已死,但慕修分明就处于紧要关头,那神秘人似乎耗尽力量消失不见,此地也就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璃而已。

    那么还是趁这个机会,赶紧杀掉慕修,然后回去邀功,要知道眼前这人的命是他们主子想要很久的了,若是谁可以拎着慕修的脑袋回去,一生荣华富贵不用仇。

    苏璃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突然感觉怀中人有所动静,她赶紧低头,慕修眉头一紧,微微睁开眼来,见苏璃脸上泪痕,道:“吓到你了?”周围黑衣人见他醒来,动作一顿,不敢再动。

    听得慕修有些微弱的语气,苏璃道:“我没有吓到,我只是以为你要死了。”

    慕修轻轻一笑,却转而道:“你就这么把绝响给我了?”绝响之前在风离手中,慕修念在风离幼时对他很是关照,不曾朝她讨要,而后风离失踪,将绝响交给了燕楚歌,慕修不愿与他起争执,只是依礼向燕楚歌讨要,燕楚歌却记着风离的话,很是执拗,非要把它交给苏璃。

    没想到到头来,绝响竟是这样回到他身边的。

    近旁的黑衣人见二人如此说话竟将他们至于不顾,不免有些不满,其中一人冷笑道:“寰王临死临死还要与人说说情话?”他提起手中刀,朝前走了一步:“不过都是要死的,黄泉路上一起边走边聊岂不是更好?”

    苏璃正待回答慕修,听得这黑衣人的话转而抬眼看黑衣人,见他们竟是不敢上前,心下已是有了定论,没有了那个领头之人,这群黑衣人已是一盘散沙,没有人带领他们,他们看着慕修心中更多的还是惧意,因此才只敢放狠话壮胆,却不敢做出实际行动。

    慕修却并不看他,只是低声对苏璃道:“我如今体内毒被绝响压了回去,但那药的副作用却还没有完全消失,虽不至于动弹不得行动却是不便,我先牵制他们,你趁机从那边逃走,去寻陵双。”

    苏璃睁大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要一个人对付他们?”

    慕修笑笑:“不要真把我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我与你说过好多次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慕修这个样子,任谁能放心丢下他一个人,白骨却道:“扭扭捏捏的,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苏璃脸颊猛地蹿上抹红,看得慕修莫名其妙,白骨的话他是听不到,苏璃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黑衣人见二人举止分明没有害怕的意思,不觉恼怒,他低声朝身后的人道:“这寰王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纸老虎,我们一起上,提了他的脑袋回去跟主子邀功。”话音将落他是立刻发出一声闷哼,他的注意力在身后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其他,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慕修右手稍稍抬高,袖中微微露出一柄铁扇,扇骨分明,出现的刹那扇骨竟迅速窜出,十二根扇骨竟化作十二只极其锋利的钉子,瞬间就是一道扎进那正低声说话的黑衣人胸膛,没有血液飞溅,那黑衣人眼中光亮却是快速消散,动作都一道僵住。

    这人身后的黑衣人无一不惊,那十二根扇骨没入黑衣人胸膛之后,有了片刻寂静,正在他们以为安全之际,这黑衣人的身体开始朝前扑倒,后背却突然爆出一片血色,十二根染成红色的扇骨带着血丝又是朝四周窜开来。

    又是几声闷响,几个人悄无声息倒下,此时场面一度十分寂静,剩余的人终于有所反应,他们很是惊恐得看着同伴安静倒在地上的尸体,有人吓得一动不敢动,有人已经开始恐慌想要逃窜,此时苏璃却已经不在这里,之剩下慕修一人坐在草地上,脸色依旧苍白,可看着面前那群黑衣人的眼神却是极为冰冷。

    十二根扇骨出现得无声,消失得更是没有动静,四处流窜,仿佛杀神一般,许多人只是抱着恐惧,却不知道该向哪逃跑,突然就胸口一痛失去意识,这么睡过去,没有痛苦,却是永远也醒不过来,而转身逃跑的,却发现身后已然没路,可明明记得这就是来路,来不及细思,后心一痛也是失去了神智。

    竟是不过片刻,近百的黑衣人都已悄然变作地上的死尸,而那十二根扇骨在空中盘旋一阵,似是不满身上血污,又飞到池塘中,涮了半晌才上来,回到慕修身边,合回扇体。

    “真是残忍。”

    慕修抬头,见到一白发白衣之人,有着好看的蓝色瞳孔,头戴雪色王冠,长相十分俊美,比慕修都是要好看许多,只是却是近乎妖异的美,那白发人本是坐在树上,抱着双臂低头看慕修,见他看他,就轻轻跳下来。

    他笑的人畜无害,很是熟络得坐到慕修身边:“你想起我是谁没有?”

    慕修漠然道:“没有。”

    白发人瞥他一眼,道:“我是不晓得你们这群人玩得甚么把戏,之前琉璃被你困在结界之内,竟被枭天发觉,她是险些丧命,我本想留下来看看动向,竟然见到你,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过用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惊喜,倒是叫人很是信服不得。

    慕修转而看他,白发人又是笑笑:“得了得了,你记不得我,我说这么多不过是对牛弹琴,我想想,你现在是人间的寰王,四方城。”他仿佛想到甚么好笑的事情:“四方城?这倒是有趣的很。”话音将落,自己的衣领被人扯住,竟是慕修近身过来,道:“你预知到什么了?”

    白发人听他的话,嘴角一挑:“记不得我是假的。”

    慕修抬眼看他,白发人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只提醒你一句,归去时,走水路,记得在这林中砍几捆桃木枝带着,其次。”他眼波微微转了转:“日后若是前去疆域,记得来见一见我。”

    说罢,他竟是身形微微虚幻,转而化作一缕白烟飘散,慕修抬头看着那白烟远去,转而看着满地尸体,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陵双最先跑过来,见满地尸体,是满脸愧色,跪在慕修身前,一言不发。

    随后而来的是陵玥跟苏璃,陵玥在见到苏璃的时候是十分震惊的,但听得慕修又险却又是顾不得想那么多,赶紧带人赶过来,没想到来到这边又见满地尸体,死法出奇一致,转而就见到跪在地上,脸上是少有愧色的陵双,只觉得今天真是奇妙极了。

    苏璃跑得有些急,不觉停下来有些喘息,却见到陵双有些不对劲,而慕修看着陵双的表情也是有些微妙,转而看到满地的尸体更是惊讶,她是跟着陵玥陵双一起过来的,这些人明显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陵双低着头不敢看慕修,慕修瞧他片刻,突然道:“你找到霜石草了?”

    苏璃不明所以,陵玥身子却突然一僵,陵双听得慕修的话,面上颇是有些痛楚,微微点头:“是,但因此误了时候,险些害王爷丧命,是我该死。”

    慕修伸手拍拍他肩膀:“陵冰睡了这么久大家都很难过,每个人都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你见到霜石草的心情我晓得。”他语气顿了顿:“去把那些尸体处理一下,顺便给我做个新轮椅,咱们该是时候回去了。”

    陵双见慕修如此说,眸色十分复杂,很快应答,转身带了一队冥卫去处理那尸体。慕修的话声音不算很低,大家都听得到,陵玥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凑到慕修近旁很是低声得不知道说了甚么,慕修听他说完,微微挑挑眉,却很快平静下来,只赶他去做事。

    苏璃站着,不知道干什么,却看到慕修朝她招手,她走过去,慕修率先开口:“之前这边是不是有一只白虎?你解开封印,是为了救她?”

    苏璃很是惊讶,见慕修神色,点了点头,突然想到那满地尸体,不觉睁大眼:“你是说这些人是那白虎杀得?”

    慕修点头:“你走后不久,这边来了许多白虎,解了围,然后就离开了,我依稀记得来到此地的时候这边有一白虎气息,但是甚是微弱没有甚么威胁力我就没有管,没想到此时落难竟是靠他们所救。”

    苏璃笑了笑:“所以说,力所能及的事情,能救人就要救一下,你帮别人别人也会记得你的好。”她顿了顿,突然道:“这次我救了你,你也要记得我的好,日后如果……”

    慕修却打断她:“我记得你的好,我会对你好。”

    苏璃听得他的话,突然脸颊一阵微热,抬眼看他慕修竟也在看自己,不觉有些窘迫,是赶紧转身看旁处。

    白骨幸灾乐祸道:“害羞啦害羞啦,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喜欢他。”

    苏璃唾了一口,道:“你晓得甚么是喜欢?”

    白骨接口道:“怎的不晓得,我也是成过亲的人。”

    苏璃被她噎住,索性就不说话。

    而后众人也不上山,直接顺着林中河流慢慢走,直到走出深林,见到人家,这才租借了几条船从水路赶回四方城。

    这处人家以划船渡人为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年事已大的两口俩是开心得不得了,老人是自告奋勇随他们一起前去带路,因为这一带水路不安全,本地人没事,但若是有生人经过,水底的那个人就要上来捣乱一番。

    苏璃听得这话不觉好奇:“水底那人?”

    老人叹息道:“这里原本是个村庄,很大,人家也很多,大家都是靠打渔或划船渡人为生,倒是也过得自在,直到有一日附近山上来了一窝占山为王的人,他们经常下山来村庄扫荡,每次都白吃白喝,还要死皮赖脸抢些食物回山,更为过分的竟是他们还以一些荒诞的理由跟我们索要保护费,美其名曰若是没有他们守在这里,我们村庄就要被人家给烧了。”

    苏璃惊道:“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老人又是叹口气:“我们自然十分气氛,但村里人大多都会下水会捕鱼,但就是耍不来那刀子长枪,不敢与他们反抗,他们那群人虽然赖皮,却不曾伤害过村中人性命,我们也就这样受着了。直到后来这村口上突然出现一个晕倒的姑娘,穿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闺女。”

    “村里有家人见她脸色苍白,浑身湿透,似是之前浸在水中,就赶紧把她带回家,盖着被子捂着,大晚上的那户人家里聚了好多人,村里的大夫也都给请了过来,好在那姑娘是救了回来。”

    慕修坐在轮椅上,陵玥推着他站在船艄,二人是十分警惕,慕修见苏璃听那老人讲故事十分认真的神情,不觉轻轻一笑,站在他身边的陵玥注意到慕修这一举动,当即笑道:“我可是很久没见主子这样笑过了。”

    慕修一怔,轻轻道:“是吗?”陵玥点点头,沉默半晌,突然道:“自您搬出宫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这样轻松过了,我们都知道您心中难受,却都不知道有甚么办法能帮你,只能努力练习,尽力保护你长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值得用心去爱护的宝物。”

    此时天已渐黑,他抬头看着天空明月,微微一笑:“你知道吗,你不像那些冰疙瘩一样拒人千里外,似乎对谁都很好,可隔着笑,我总能感觉到你从来不是真的开心。”

    慕修咳了一声,严肃道:“铺垫了这样久,你到底想说什么?”

    陵玥嘿嘿一笑,矮身凑近悄声道:“主子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小郡主了,要不要属下回府之后帮你置办些小礼品给人家送过去,再挑些戏折杂本,给你补一补怎么讨小女孩开心?”

    慕修顿时脸色变得很是不自然,抬手在陵玥脸上就是一拳:“你是越来越讨打了。”陵玥脸上吃痛直起身,双手柔鼻子,看着慕修的眼神却是十足的揶揄。

    而在船中央,苏璃手里拿了一个老人送她的桃子,听老人讲事很是入迷。

    老人道:“那姑娘醒来,告诉我们,她本是四方城中户人家的小女儿,家境并不算特别富豪,却也不愁吃穿还能吃喝享乐,她的母亲死得早,姨娘待她却十分不好,在她终于到了要出嫁的年纪,那姨娘竟趁她父亲外出,将她许配给一年已六十多的老富人,仅为了几箱财宝,她自然是十分不愿意,奋力反抗。”

    “可惜府中并无多少人帮助她,那姨娘道她不识抬举,竟派人将她装进麻袋丢进河中,想要淹死她,幸而那下人心有怯意,将麻袋口松了松,她被抛进河里之后不怎么费力就挣开了麻袋,可惜河流湍急,她极力求生,最后还是耗尽体力被河水冲走,竟被冲到这里,大难不死,真是十分幸运。”

    苏璃却一怔,不觉想到苏府,想了片刻猛然摇摇头,问道:“后来呢?”

    老人摸了摸白须:“她自然想回去的,因为她父亲对她还是非常疼爱的,在村里养了几日,就开始经常跟着渡人的船一起去城中打听消息,多次没有消息,后来有些心死,渐渐跟的就少了,有人从城里回来,告诉她,她姨娘编了谎话,告诉她父亲她与姨娘拌嘴,竟独自离家出走,不知那姨娘怎样迷惑得她的父亲,竟认为她是个不孝女,再也不管她。”

    苏璃张嘴“啊”了一声。

    老人继续道:“当时正巧那山上匪人下山来村中蹭吃喝,我们为了不让他们瞧见这姑娘,每次他们下山时就将她藏起来或者提前叫她跟着渡船一起走,从来都无事,偏偏那天晚上她听到这消息,打碎了手中茶杯,屋外的匪人听得响动,非要去看一看。”说道此处,他叹息连连。

    “那姑娘生的好看,那匪人一看就迷上了她,当时就非要把她抢回山上,我们极力阻拦那人竟喊了其他人来,动了家伙,将我二十岁出头的儿子生生打死了。原本那姑娘与我儿子情意相投,准备去城中做生意,哪知竟这般造孽。”他说着说着语气不觉悲戚起来。

    苏璃听到此处,听得老人语气辈分,也是不敢说话。

    老人眸中闪了闪泪花,道:“后来她还是被他们抢上了山,村长劝了我们好久,当时的情况下报仇实在付出太大,可那是我独个的儿子,长了那么大,会捉鱼会划船,我当晚忍不住一人带着鱼叉上了山,却见了偷偷逃出来的那姑娘,她见到我,大惊失色,把我拉到一旁,又是劝了好久。”

    他的语气中不觉带了几丝悔意:“是我害了那姑娘啊,那些匪人发现她逃出来,派人搜寻,她怕我被人发觉,将我藏起来,自己装作不小心被那群人抓住,打死我儿子那人见了她,打了她好几个巴掌,我当时差点又要冲出去,只是看到那姑娘的眼神,生生忍了下来。”

    “而后又过了几天,半夜中大家都在睡觉,我跟老伴却因思念儿子难以入睡,突然见到那姑娘穿戴华丽跑下山来,挨家挨户敲门,却都被人赶出来,因她那几日随着那些匪人一同下山,感情十分好,乡亲们都以为她忘了因她而死的人,对她十分反感。”

    “她是下来提醒我们逃跑的,那群匪人是不知道从哪里逃来的人,现在要被人家追来了,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打算半夜一把火烧掉我们村庄,那姑娘偷偷跑下山来挨家挨户提醒,可是没几家人相信,我与老伴本来也不信,可是她哭着给我们下跪磕头,我们才应她的话逃出村去,同行的还有几户人家。”

    “我而后又担心,一个人折返在村口不远处,果然看到漫天火光,还有一群拿刀的人在村里扫荡,有人逃出来就一刀砍死,那天晚上村里火光血光……”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很是痛苦:“我看到那姑娘跟在那匪人身边,看着村中人被杀,而后走到村口,他们一群人看着已然死寂的村庄,火越烧越大,越烧越大……”

    老人语气突然一变,吓了苏璃一跳,身子不觉一哆嗦,老人道:“然后我看到,那姑娘突然脱下上衣,取出贴肉藏着的匕首,直直朝那匪人胸口刺去,血花一喷,她被那人一巴掌扇开,随后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她抓起来。那一刀没有扎到要害,没能要了那人的命,但却激怒了他,他命令手下将那姑娘衣裳给扒了,浸在冰冷的河里,划了好多刀,那片水都是红的。”

    说罢,老人竟哭起来,苏璃不知所措,肩上突然多出一丝温暖,回头一瞧却是慕修与陵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慕修给她披了一件灰色斗篷,伸手拍拍她肩膀,转而看那老人:“这姑娘就是这片水域的水鬼是吗?”

    老人沉默片刻,缓了缓情绪,道:“是的,我当时气得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整个村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那姑娘也不知所踪,幸存的几户人家跟我老伴一起回来,我向她们讲了夜晚发生的一切,我们坐在村口,后来进村,将还能找到残骸的乡亲都好好埋葬,然后重修了几栋房子,继续住了下来。”

    “而后有人渡船经过之时,神色惊恐得赶回来说水里有水鬼,原本我们不信,而后如此说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渐渐有所感觉,那姑娘惨死,没有复仇,不愿离去,在这片水域留着,来了生人就要出来,也许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个当初害死全村人害死她的人。”

    “而后我们都亲自渡船去护送路过人,皆是没事,我们就更加肯定是她了。”他讲完,抬眼看四周石壁,道:“这里就是她经常出来吓人的地方,我们一次都没有见过,想来她也不愿意见我们罢。”说罢叹了口气。

    苏璃很是感慨道:“世人都说水鬼吓人是恶,哪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只是独留怨恨留在人世间,只会害了自己,还是希望她可以早日想通,去转世投胎,不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救的时候,才后悔。”她顿了顿,突然想起甚么一样:“对了,那姑娘来自四方城?我也从四方城来,她叫甚么?”

    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似是姓姜,名唤予暖,我们都叫她小暖。”

    苏璃低声道:“姜予暖。”

    船周的水流突然湍急起来,一股水流直直升起,其中似有一白色人影。

第五十九章 旧人已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就是苏璃他们来时所走的那条偏路,这条路是有些不好走,四周是山石,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可以勉强使马车通过,但是道路两旁茂盛的草木枝叶已经伸出许多,幼时苏绝经常来此处耍,所以知道这条路上不常有人,之所以带苏璃从这边走,一是求清静,二则是因为不想让她与那些官宦人家一道同行。

    这条路除开苏绝与苏璃在几天之前来的时候经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出现了,至于苏绝三人回归四方城的路,却是另择官道,而此时此刻这条路上竟是出现一辆马车,而坐在车上操纵着两匹马的人,是一全身裹着浓黑的人。

    高处的一块岩石上站着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长发被风撩起,眉心有两点朱色,本是素淡的妆面此刻竟显得有几丝的妖异,她抬起手看手中的那颗晶亮的圆石,可见得她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袖口有细碎白毛露出。

    洛弦在此处等了许久,她不知道苏璃与慕修跌落悬崖的事情,只知道苏绝临时赶回四方城却并未带走苏璃,来时苏绝曾带苏璃走这条路,那时因苏绝在她不好下手,而此时只剩下苏璃一人,真是再好不过。

    她本是山中修炼的狐妖,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狐狸,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爱喝酒,一日下山喝酒,贪杯多喝了些,在回山的路上不甚露出原型呼呼大睡,醒来之后却已经被锁在笼中,听人言要把她送到城中,剥皮做围脖,吓得她自然是极力要逃。

    只是修行不够,她本就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多久,喝了酒之后法术失灵,竟是毫无办法。

    正巧有一个路过的人见她被锁在笼中,与那逮她的人好说歹说,硬是高价将她买了下来,而后开笼将她放出来,拍拍她的头道:“快些逃走罢,不要再贪玩给人捉了去。”

    那好心的路人就是洛家后辈中唯一的男丁,洛雁,洛弦当初虽已经修炼几十年,心性却是初开,除了与自己相依为伴的姐姐,再没见过其他人,更别说公狐狸,何况那洛雁长得还好看,又救了她的命。

    洛弦在回山之后日思夜想,竟连修炼都耽搁了不少,正巧两年后某一日遇到一年幼的女孩不甚闯入深山,被狼咬死,她本不当一回事,却看到而后有人出现,看着那女孩的尸身脸上露出笑容,听得他们的交谈,似乎这女孩就是洛家的女儿洛弦。

    听到洛家洛弦就是起了兴趣,越听越不对劲,有人要害洛家,洛弦念着洛雁,当时修为也是长进一些,虽不及姐姐,但要真在这荒山野外害死两个人还真不是问题,洛弦设计迷惑二人让他们闯进狼窝,活生生被狼撕扯分食。

    而她自己却借用了洛弦的躯体,化身洛弦回了洛家,她告诉姐姐,她要去报恩。

    而后她替洛家解了许多困惑,但是因施法太多,消耗太大,她脸色时常苍白,倒像是病体,夜间常偷偷外出吸食旁人精气来维持自己的人形,她本只是想来抱个恩,解了洛家之患就走,哪知那洛雁竟对自己百般照料,她由此得知一惊天秘密,洛弦竟不是洛家的血脉,只是很多人都不晓得。

    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洛弦是与洛雁越发暧昧,两人感情升温极快,直到后来不自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竟被人发现,洛弦十分惊慌,施法杀掉那人,却因慌张耗费了许多修为,又是偷偷跑出来吸食人的精气,却在回府之时瞧见慕淮下属与洛家主商谈不拢离去。

    几个月之后洛雁竟接到旨意被配去前线,而那时洛弦因为耽误许久的修炼不得不回山小闭关,等到回到洛家之时,见到的只是满府的白布,原来那洛雁嘴皮子溜,脑袋灵光,却根本不会打仗,又不愿意揽权谋略,在军中极度散漫,没有多少功勋,在一次敌袭之中被人砍了脑袋,因为平时架子高,没人愿意冒险回去给他收尸。

    只传了他的死讯回来。

    洛弦自是十分悲怒,联想到慕淮,当即去找了他,哪知庸王府有高人坐镇,她连门都进不去,只得挫败而归,沉心修炼,只是她已动了情欲,心中又有恨,急于求成竟走火入魔,只得偏走旁路,修些邪门的术法。

    而出关这一年正巧听闻洛家小女儿洛清渊惨死宫中,祸首就是那青竹郡主苏璃,她曾去宫门口瞧过,见慕淮与苏璃甚是熟络,不觉看着苏璃越发反感,是以此次狩猎大典她跟着一起来,在林中偶遇苏璃,当即就要作法杀了她,哪知被那青蝶毁了去,还伤了一只手。

    不过后来雪弋跑出来找东西的时候正巧看到洛弦妖身,十分惊讶,被洛弦发觉反手取了性命,在她匆忙逃走之后,她的姐姐偷偷将雪弋救了回来,却也因此大伤元气被山中异兽所伤,她发觉此事之后自是十分震怒,却也毫无办法。

    只得来此地等着。

    见到下面那辆快速驶过的马车,她嘴角掀起一丝笑,这么多年来她护着洛家,她想要之死的人,出去慕淮,还没有其他人能逃得出她的掌心,苏璃要怪,就怪自己与那慕淮那般亲近吧。

    想到此处,她握着圆石的那只手紧紧捏住石头,一阵黑光从手指间逸散而出。

    雪弋坐在车边,手里握着马鞭,轻轻敲了敲马车门,道:“咱们再要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回家啦郡主。”

    车里人声音有些闷闷得:“大哥不知为什么突然返回四方城,神色很是匆忙,我本也想跟着他一道回去,却碍于没有理由,现在是总算可以回去了。”她顿了顿,轻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连马车都会驾,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雪弋笑了几声:“我会的可还多了,郡主日后就晓得了。”

    说罢这句话车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车头坐着的雪弋身子一僵,那叫声却戛然而止,不知道车里究竟发生了甚么,拉车的两匹马儿却突然狂躁起来,突然加速跑得十分快,方向竟也不知不觉转了,雪弋心虑车里,扭头就要开门,突然看到门底漫出来的血迹。

    她心头一紧,赶紧开门进去,哪知竟看到一只脸色苍白,瞳孔发黄,,脑袋上有两只白色耳朵的女子,正张着满是血色的嘴,露出獠牙,双手的指甲又长又尖,正插在车中人的胸口,而苏璃却是双目睁圆看着洛弦,眼中毫无生气,已然是死透。

    洛弦扭头看雪弋,嘴角一挑:“我姐姐救了你又如何?你……”

    话未说完已是见雪弋微微起身扑进来,她伸爪去挡,尖利的爪子穿透了雪弋的肚子,而她的面上却是一阵灼痛,赶紧抽手翻身朝车窗跳了出去,此时马车已经疯狂得被拉到悬崖边,速度又在加快,转眼间就是扑下了悬崖。

    洛弦坐在地上翻滚半天,等得疼痛渐消,才发抖得伸手取下脸上粘着的纸,月色被树叶所挡,根本看不清楚,只听得到皮肉分离的声响,洛弦的身体不停发抖,耳边还是回响着那个小丫头蹦过来将符咒贴在她脸上时嘴里吐出的几个字:“我们活不了,你也别好受。”

    那辆马车已经跌落悬崖许久,她重重喘息,突然尖锐叫喊起来:“雪弋——你该死——!”

    “姜予暖。”

    苏璃轻轻念出了老人告诉她的名字,船周的水却突然波动起来,船头泼上来大片大片的水,水越积越多,竟显出人形,黑发白衣,长发遮住了半个脑袋,只露出一直漆黑的眼睛,直巴巴盯着苏璃。

    慕修见此伸手将苏璃往身后一拨,转而看那船头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陵玥也是将手放在了刀柄之上,紧紧盯着那女子。

    老人身体却开始颤抖,看着船头那女子,声线都是发抖:“小……小暖?”

    船头那人站了片刻,突然伸手将头发拨回脑后,露出苍白的脸,长相倒是十分清秀,如果抛开脸上的几道刀痕的话。她只看着苏璃,轻轻道:“你也从四方城来?”

    苏璃见那女子脸上的疤痕很是恐怖,转而想到她的死法,这脸上这样的刀痕也就不奇怪,见她问自己,也是道:“是。”

    姜予暖有些激动:“你可知道姜予欺这个人?”

    苏璃一时间有些犯难,别说她只是半道占了人家的身体,就算有苏璃原本的记忆,那她也没有怎么出过门,根本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四方城里有些名声的家族她都不一定能记得全。

    身旁的慕修却道:“你说的可是四方城城东的那个姜家二公子,十六岁就被选中跟着苏城将军一起打仗的那个姜予欺?”

    姜予暖眼神一亮,转而看慕修:“对,就是他,他是我哥哥,当初我被路姨娘陷害的时候他不在四方城,而后战事到我死也一直没有结果,一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慕修道:“十年前与疆域那场战争我们赢了,姜予欺我记得,当时我还在宫中,见过他,据说是升官了,功勋极高,两年前疆域边界又有了战事,苏城将军率领云破军出征,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苏璃惊奇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有些映像,我记得我小时候父亲战友一起来家中做客,似乎确实有一位姓姜的,他还抱过我,说,他有个小妹妹小时候也长得这么可爱,说我长大一定跟她一定漂亮,就是可惜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找也找不到。”

    姜予暖听得苏璃的话,一怔:“你父亲……是苏城苏将军吗?”

    苏璃点头,姜予暖却是突然哭起来:“我娘亲死后,家中待我好的就只有父亲跟二哥,当时他们都不在家中,我被救起之后没有一刻不想去找他们,只可惜到死都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原来二哥一直记着我,可是他再也见不到我了。”

    一旁见到姜予暖就怔住的老人突然回神:“小暖?”

    姜予暖抬眼看他,却突然伸手捂住脸,往后缩起来:“不不不,你不要看我,我没脸见你们,是我害了整个村子,我害了乡亲们。”

    老人叹息道:“那帮匪人烧村子是必然会有的事,与你没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躲在这片水域,迟迟不去投胎,你不知道已死之人强行留在人间是逆天之举,要遭报应的吗?”

    姜予暖捂着脸的手指间流出几道泪痕:“我不甘心,那群人就这样逍遥法外,我还没有报仇,路七欢还好好活着,我一定要让她遭到报应,我宁愿魂飞魄散。”

    苏璃却道:“你只想你自己心中有仇有恨,却不想有多少人希望你好,那村中幸存的人因为你在这河流中捣乱吓人,都快没有生意可做,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渡船,而远在疆域的姜予欺心中一直念着你,他希望你在外面过得好,可你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至他们于不顾。”

    姜予暖一怔,转而道:“不,不,我放不下,我做错了什么?我一直安分守己,乡亲们也是,他们从没害过任何人,为什么我们要遭这样的罪?!为什么他们害了人可以逍遥法外而我们却只能默默承受?!我放不下!”

    苏璃沉默片刻,道:“因为他们比你们强,这个世道强者为尊,你们弱,你们运气不好,没有办法与他们对抗,所以你们有了今天,但同样的,比他们强的还有更多,他们也会像你们一样,败得十分憋屈,但是他们回想的时候,却是他们自己造孽自己活该,因果报应。”

    慕修道:“我想我大概晓得十年之前那伙匪人的来历,十年前四方城中有一个染布坊被人掀了,据说是打着染布的名头,暗地造一些药物,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而后被发现,许多人被逮捕,却还是逃出去一部分人。最后在这附近被逮到,带回了四方城,全部斩首了。”

    姜予暖一怔,一旁那个老人道:“我们之前是怪过你,但那是因为误会,之后我们把村庄重建之后有四方城的官员到村里询问,了解情况后告诉我们那群人已经被抓了,回去就会斩首,还给了我们许多粮食钱物,还记得几个月之后有热心的士兵专门坐船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苏璃轻轻一笑:“恶人自有恶报,只是许多事情发生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只知道逆天而为必定要遭天谴,你趁早离开还会有下一世,有新的开始,可如果还要继续下去,你只会吓到许多无辜的人,对你自己也非常不好。”

    姜予暖沉默良久,抬眼看苏璃:“我哥哥以前,可还曾提起过我甚么吗?”

    苏璃一怔,想半天还是摇摇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那个叔叔在找他的妹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以为她妹妹不愿意回来了,就想着她能在外面过得好好的也不错。”

    姜予暖又是开始哭泣,这次周围人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静静看着她哭。

    白骨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这个魂魄身上藏着一样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护着她的魂魄不散,天道发现不了她,所以她才能在这里安生呆这么久。”

    苏璃微微惊讶,白骨继续道:“这片河流接近凤梧山,想必有些流散出来的宝贝,正好被她捡到。”

    与此同时那姜予暖却是止了哭泣,抬眼看苏璃,嘴角笑意却是温暖了许多:“我想好了,我准备离开了,既然很多事情已经有了一个结果,我这个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就不应再去强行扭转甚么,之前是我糊涂了。”

    苏璃道:“下一世说不定你有个好命数呢。”

    姜予暖却笑出声来,突然飘过来靠近苏璃,慕修神色一沉,紧紧看着她,姜予暖却道:“你未免太过警戒了,我不会伤了你这意中人,你可放心吧。”

    听得她的话,苏璃脸颊一红,慕修一怔即是别过脸去,唯站在身后的陵玥将放在腰刀上的手放下,脸上带了几丝颇是猥琐的笑意,姜予暖跪坐在苏璃面前,从脖颈上解下来一个小瓷瓶,有拇指那么长,两根手指那样宽,拿红丝带打着结系着,苏璃见此不觉略微惊讶。

    白骨道:“就是这东西,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个大约是龙宫中的宝贝,名唤星沙,是非常纯净的力量,是龙宫独有的宝贝,不过经常被他们用来做菜招待客人,自己滥用宝贝却舍不得送人,外人拥有的极少,这么一瓶如果是满的,那大概能有六七十粒,算是非常罕见了。”

    姜予暖看着这个小瓷瓶,道:“当初我的魂魄懵懂,沉到水底,却被一股力量唤醒,原来是身边砂石上散落的一些金色粗砂,有一粒被我吸收,我的魂魄竟稳固起来,当时见周围还有不少,我就在水底寻了一个小瓶子将它们搜集起来,每隔几个月用一粒,来维持魂魄想来也是个宝贝,如今我要走了,用不到了,见你不是寻常人,那就送给你。”

    她语气顿了顿:“我希望你日后见到我哥哥,跟他说我在一个地方活的很好,有自己的意中人,我们成了亲,有了小宝宝,我过得非常开心,让他不要再担心我。”

    苏璃道:“如果我见得到一定帮忙转达。”却并未伸手去接。

    白骨语气颇是欣慰道:“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姜予暖见苏璃并不伸手接,略微惊讶,转而笑出来:“你让我刮目相看,听到这是个宝贝居然一点都没有想要的意思。”她只是为了看苏璃的性格如何,若是她急着要这宝贝,那就注定她的路不长久,可此时她很是安心,这姑娘很是懂得隐藏自己心中所想,往往这样的人,才是成大事之人。

    她将那小瓷瓶塞进苏璃手里,触到她的手,姜予暖一怔,像是感应到甚么,抬眼很是惊讶得看看苏璃,片刻后转而看慕修:“你这意中人,可是不简单得很呢,要想与她并肩,看来你得十分努力才行。”

    慕修轻轻一笑,点点头。

    那姜予暖也不在多说,转身朝那老人走去,也不知道要说甚么,只是白骨却突然笑出声来:“她吸收了许多的星沙,能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但是毕竟没有修为,只能看出你的不寻常,慕修在她的眼里却像是个凡人了。”

    苏璃脸色有些挂不住:“你这是说我还是太弱了,慕修比我强到没边了是吗?”

    白骨道:“才不是,你只是还没开始,我保证让你恢复到以前那样,不过也看你自己选择,你的路该由你自己走,我只给你提供一些道路给你选择。”

    苏璃低头看那小瓷瓶,伸手拔开瓶塞,看到里面金闪闪粒粒分明的小沙子,偏头看慕修,晃了晃瓶身:“你要不要?”

    慕修脸上挂着笑摇摇头:“都是你的东西,以后你拿到什么自己收好了,不是谁都像我一样不存贪念的。”

    苏璃却没好气道:“没有贪念吗?”

    慕修伸手拍拍她脑袋:“有,我想娶你为妻。”

    陵玥一怔,转而转身捂嘴,拼命憋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慕修这句话,就是情不自禁要笑出来,单纯只是开心,而白骨声音也是变得有些揶揄:“嗷嗷,你看,他也喜欢你。”

    苏璃双颊刷得变红,想转过脸去不看他,却被慕修捏住下颚动弹不得,慕修微微凑近些,笑的很是欠揍:“你这是害羞啦?”

    苏璃脸上烧的厉害,见他越凑越近,抬手推了慕修一把,慕修也顺势离开,苏璃抬手放在自己很是烧红的脸上,瞪了慕修一眼就是别开视线:“想娶我,等你腿好了再说。”

    陵玥此刻转过身来,很是正经点头道:“对,腿不好成了亲也没用。”

    苏璃好不容易被手的冰凉降下温度听到陵玥的话又是烧起来,慕修语气凉凉的:“陵玥,我饿了,去捉鱼。”

    陵玥笑得跟花一样的脸立刻变得皱巴巴的,苏璃扭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又飞快转过去捂脸,陵玥心里苦,只得准备下水去摸鱼,只是脱外衣之时突然摸到一个东西硬邦邦的,突然想起当初雪弋的话,赶紧将信掏出来,朝苏璃那边走过去。

    陵玥道:“郡主,雪弋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苏璃一怔:“雪弋?你们不是说她已经回去了吗?”

    陵玥却沉默起来,苏璃脸色也一下子沉下来。

第六十章 凉月离府

    苏璃捏着那封信,脸色沉下来,看着陵玥道:“在出门前你曾与我说她独自外出然后会自己回去,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陵玥苦笑道:“当初她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自己要出去一趟,然后她自己会回去,叫我们直接走就可以了,你跟主子一起跌下悬崖,在我回去找留守在凤梧镇的冥卫之时,却又看见她,她交给我这封信,让我转交给你,说她要留在那里,还说要我们走水路,不能走来时的路或者官道。”

    苏璃道:“留在那边?戏言!那边那么危险,她为什么留在那里?”

    陵玥赶紧道:“她自有她的打算罢,我记得当初我是想问她,但是却仿佛中邪一样眼睛一花,清醒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而之后匆匆下崖寻找主子,找到之后事情又太多,我竟给忘记了,方才脱外衣时摸到信封才想起来。”

    苏璃腾地站起身,紧皱眉头:“开玩笑,凤梧山中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那边的异兽发狂,她一个人留在那边要做甚么?”她刚想说想要回去找雪弋,却蓦然发觉船行进的速度放缓,扭头一看却是里码头已不远。

    已经是到了四方城附近的码头了。

    沉默许久的慕修抬眼看苏璃:“她约莫是有自己的打算,不是还给了你一封信?”

    苏璃这才想起手中的信,只是原本一直以为雪弋已经先自己一步回到了四方城,哪知自己现在都已经到了四方城,却才知道雪弋还留在凤梧镇,她怎么放心的下,此刻她看着手中有些皱巴巴的信封,突然想起之前在凤梧深林之中那一晚,雪弋与她一起坐在火堆之前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她在青竹院的水池旁边栽了一颗蔷薇花,又在花旁埋了一些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苏璃却莫名惶恐起来,总感觉再也见不到那个小丫头了。

    而此时船却缓缓靠岸,那老人走过来,至于姜予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那老人看着苏璃道:“小暖叫我告诉你,她说你身上少了一样东西,那件东西被人拿去做了傀儡,只是不知道到底用那傀儡做甚么,她说你要多多注意。”

    苏璃一怔,慕修却抬眼看她:“白头不见了。”

    听得慕修这样说,苏璃赶紧抬手摸头,那支钗子,她是一直戴着的,而她的头发一直是雪弋在梳,她记得当初在深林中的时候,那个钗子还在,当时情况紧急,头发是乱糟糟的,于是雪弋醒了之后又给她重新梳了一遍。

    可是,可是后来她睡着,醒来后头发是散着的,她记得那时候白头在她枕边,白头是在的,苏璃将头发上的那支钗子取下来一瞧却傻了眼,这本该是白头,可她看着手里的普通银钗,还挂了一个小小的铃铛,上面有模糊的刻字。

    红鸢。

    这样的铃铛有两个,一个上面刻着雪弋的名字,一个上面刻着红鸢的名字,当初雪弋在青竹院门口给她看这么两个小铃铛,将刻着她自己名字的那一颗铃铛给了她,却留下了红鸢的那颗,此时这个银钗上挂着的这课小铃铛,是雪弋唯一留下的东西。

    那雪弋究竟去了哪里?

    白骨沉默一阵突然道:“之前就觉得奇怪,总觉得你身上少了一些什么,那姜予暖一提我才晓得,你身上有股力量被分离出去,那股力量的去向……却是是被人给做成了傀儡,不过现在那个傀儡已经碎了,至于你被分出去的那股力量也在刚刚悄悄回到你的体内。”

    她的语气突然有些轻:“就在这课小铃铛上,你之前见我的时候,这个钗子上可还没有这颗铃铛的,你走路也从来没有发出叮铃的响声。”

    苏璃道:“你说是雪弋偷走了白头去做了傀儡?不可能!我当初在林中的时候白头还在的,而且在我睡醒之后白头就放在桌上……”她很是激动,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竟在现实中说了出来,周围人看着她自言自语,很是震惊。

    慕修脸色却十分平静,他看着苏璃,轻轻道:“带你回到凤梧镇之后,我曾出去给父皇送行,那时候陵玥也跟着我一起出去,陵双去林中探查情况,那时候,没人在房内看守你的。”

    苏璃蓦然震惊,自己怎的就冲动将意识中与白骨说的话喊出来了?慕修为什么丝毫没有奇怪?只是他说那时房中没人看守,可是房门口一定有看守的人,就算雪弋要进来,她怎么瞒过门口的守卫?

    慕修轻轻叹口气:“你忘记你我的房间是相连的吗?”

    她的房间与慕修的房间有暗道相连,从她的床铺墙壁边缘翻过去,就是慕修的房间了。

    慕修继续道:“她既然会用傀儡术,就一定懂得怎么隐蔽自己的身形,瞒过普通守卫只要非常小心,还是可以做到的。”其实他怎么会把苏璃一人留在那边,他在离去时就布了结界,雪弋进没进过那间屋子,他是清清楚楚。

    而白头,他已经送给了苏璃,雪弋是苏璃身边人,他已不在去管,他要的是人,并不是那种死物,他的母亲当初将它留给他,只是叫他送给他心仪的人,如今人已经得到,那白头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更何况,那白头已经碎了,有人拿它做成傀儡,慕修不知道它怎么碎的,但是知道这个傀儡救了苏璃一命,只是他却没办法告诉苏璃这件事情,毕竟雪弋已经死了。

    苏璃扭头看他,心中却十分不愿意相信雪弋从她身边偷走东西,她看着慕修,道:“你如何确定偷走白头将它制成傀儡的人就是雪弋?她绝对不会害我的。”

    慕修很是无奈,不觉她此刻竟是如此迟钝:“对啊,她不会害你的,所以她千叮咛万嘱咐陵玥一定要将走水路这样一个消息告诉我。”

    苏璃一怔,慕修只看着她,却不再说话。

    难道……苏璃腿突然软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她心底仔细一想,已是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她不愿意去相信,她多么希望那个小丫头会在家里等她。

    “我……我要先回去了。”

    船此时已经靠岸,苏璃脸色十分差,她顾不得向那老人道别,自顾自上了岸,跌跌撞撞朝前走去,陵双从后面的船上下来,见苏璃一人离开,有些疑惑:“郡主这是怎么了?”

    慕修轻声道:“你跟着她,别给她发觉了,天色已晚,一个人走路不安全,等她回了房间你再回王府。”

    陵双虽不明所以,却也是领命上岸前去跟着苏璃。

    慕修转而递给老人一个锦袋:“多谢,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你们去城中客栈休息一下。”

    老人接过那锦袋,见其中远远超出渡人费用的金钱,他颇是不自在,只取了几个银锭,就要将锦袋还给慕修:“只是渡个人罢了,你给我这些钱啊,我怕是要渡你们一辈子都不够还的。”

    慕修却笑笑:“深山野林人家本就少,做些生意不容易,你要是觉得太多,不妨以后渡人就不收钱,当做我给他们预付了渡船金。”

    陵玥伸手将老人的手推了回去,道:“你就收着了,我家主子最不缺的就是这个,而且他是这四方城的寰王,性命是十分金贵的。”他悄悄凑过去:“你要是嫌多,可以给我几个钱让我去喝小酒。”

    慕修沉声道:“陵玥,该回府了,我饿了。”

    陵玥当即苦着脸转身回去推轮椅,老人提着钱袋,哈哈一笑,转身又上了船,拿起桨,陵玥惊奇道:“你们不在此处住一晚吗?现在已是晚间了。”

    老人笑道:“老伴做了饭等着我回去吃,我可不能让她一直反复热菜不睡觉啊。”

    慕修低声笑笑,拍拍轮椅,陵玥会意就是推着他走。远处传来那老人的声音:“年轻人,要是有了意中人,还是该大胆去追,不要什么都藏着掖着,不然小丫头可就跑喽。”

    陵玥也是听到了这话,不禁点头:“主子,我也这样觉得,您该做做准备出手了,你看郡主长得一天比一天水灵了,这城中贵家公子也不少,小郡主也是快到及鬓的时候了,虽说你与小郡主有口头婚约,但是毕竟咱这腿伤摆在这,你说是不是……”

    慕修嫌烦得道:“在凤梧镇我没有吃好,今晚回去要好好补一补,你就不要睡觉了,住在厨房好了。”

    陵玥当即闭嘴,悄咪咪推着轮椅朝寰王府方向走去。

    陵玥闭了嘴,慕修却轻声道:“仔细想来,湘儿的生辰就在后天了罢,她也是要及鬓了。”

    陵玥赶紧道:“对对对,您可算是想起来了。”说完才发觉不对劲,赶紧闭了嘴。

    而此时在宫中,慕湘的公主殿却十分冷清,小公主回宫之后脾性竟是越发得暴躁,当天回去就是发了大火,原本羽岚之趁她出去,大肆在她宫中添置盆栽饰物,是为了她的生辰宴做准备,慕湘哪里愿意让羽岚之来布置,回去就全部给拆了去,倒是把羽岚之气得不轻。

    眼见着再过一天,就是慕湘的生辰日了,可她竟一点也不着急,皇帝是拿她没办法,对慕湘他现在是凶不得骂不得,就也由着她,而当初出行之前的洛清渊一案,交给了慕淮负责,慕修也是提前回了四方城,但是此案却没有明确说明,洛家与李家是十分不满,可是碍于皇室权威不得不忍着。

    洛弦也在今晚匆匆回了洛家,脸上却罩了面纱,洛家人只知道是在狩猎大典上在深林之中与一匹野狼搏斗之时被它抓伤了脸,却因洛弦在洛家一向权威甚高,却没有什么人敢细问。

    慕湘一人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双手抬起,一手缠一条细长的小蛇,一只通体呈浅紫色,一只全身是银色细鳞,他们有各自好听的名字,一个叫小紫,一个叫小银。

    两条小蛇朝着慕湘吐蛇信,巴巴看着她,慕湘却道:“这深更半夜的我可不知道去哪给你们找肉吃,你们什么时候饿了不好偏偏这个时候饿了,我总不能半夜突然想吃生肉罢,若是叫旁人知道我这殿中养了两条小蛇,他们还不得把我的公主殿给掀了。”

    她语气顿了顿,转而看那条紫色小蛇:“尤其是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你竟把你的同伴全部吞食了,我还以为它们逃了出去,快吓死了。”小紫脑袋往后缩了缩,很是委屈地吐了吐舌头。

    一人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慕湘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偷偷去厨房给你们找肉吃,你们可要乖乖的,下次不准半夜吵我了。”

    手上缠着的两条小蛇听到此话高兴地不得了,很是亲昵得缠着慕湘的手,慕湘刚刚站起身,两只小蛇却突然一顿,转而就要离开慕湘,朝另一处扑去,慕湘赶紧抓住它们,只来得及抓住两条尾巴,两只小蛇被捏着尾巴,脑袋却还在往前凑。

    慕湘随着它们脑袋伸着的方向瞧去,却是看到一脸笑眯眯的慕淮坐在她面前的桌上,手里提着一块生肉,诱惑着两条小蛇仔。

    半晌,慕湘道:“那桌子是用来吃饭的,你往下坐坐,正常人都是坐椅子的。”

    慕淮脸上笑意未减,却很是听话得往下一滑,坐在椅子上,手里肉块往前轻轻一抛,两条小蛇都是十分精准得咬住了肉块,蛇头随着肉块耷拉下来,悬在半空中,慕湘低头看看两条没骨气的蛇,手一松,就是“啪嗒”一声,地上的生肉块上多了两条小蛇。

    慕湘静静坐回床上,看着慕淮:“你什么时候把兔子给我送过来?”

    慕淮低头看两条小蛇:“等他们什么时候能克制住自己对肉的渴望,我可不想费了那么大的劲捉来的兔子双双落入蛇口。”

    慕湘也是低头看那两条蛇,眉毛拧成一团:“败家蛇!”

    地上两只小蛇身子一抖,随即又是欢快得咬肉块,慕湘见此,很是无奈得抬手扶额。

    慕淮哈哈一笑:“看来你还是不够威严,你看它们根本就不怕你。”

    慕湘挑挑眉:“说得好像你就能管住你家小黄一样。”

    慕淮收了笑,很是正经道:“我家的不叫小黄,它有大名的,叫习翎。”

    慕湘道:“小名是小黄啊没毛病,它长得那么黄。”

    慕淮颇是无语,幽幽道:“没想到吸收了青灵玉,你倒是变了许多,可别是想起来了吧。”

    室内气氛一阵寂静,两条小蛇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并抬起蛇头四处望了望,并没有发觉甚么不对劲,低头继续咬肉。

    慕湘笑了一声:“你问我这些,倒不如想想你自己,瞒了我些甚么。”

    慕淮无奈一笑:“罢罢,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那些事情啊,我不管了,你可以放心了吧?我以后安心在府里休养,等你出府来找我?”

    慕湘道:“你把兔子给我好好养着就行。”

    慕淮笑道:“好好好,给你好好养着。”

    苏璃自己是不知道回苏府的路的,好在还有白骨强大的神魂,走了好久终于回到苏府门口,一路上又冷又饿,苏璃是想明白了,心里只想回到房间裹着被子躺着,但是又想到再没有一个雪弋帮自己买吃的又不觉难过起来。

    走到苏府门口却发觉门口十分凄清,门口连守卫都没有了,只挂着两个灯笼照明,苏璃有些疑惑,上前小心翼翼推开门,门里却响起一苍老的声音:“甚么人?”

    她推开门就是看到一个年岁已高的老人站在门房门口看着她,脸上表情十分惊讶:“郡主?您回来了?”

    苏璃更是疑惑:“你是谁?这不是苏府吗?”

    老人脸色大变,赶紧下跪:“郡主您回来了,老朽眼花竟不识。”

    苏璃皱眉道:“你起来。”那老人听她的话赶紧起身,苏璃继续道:“你且告诉我,这门口为何没有看门的护卫?还有,为什么整个苏府一片漆黑?我记得是该有守夜的下人在四处巡逻的,且院中各处都有照明用的灯,如今怎的会是一片黑暗?”

    那老人叹口气,道:“郡主先跟我进房间里暖一暖罢,虽是夏季,夜风也是十分容易着凉,郡主怎的一个人回来了,还在大半夜的。”话语间,苏璃已随着他进了门房,立刻觉得温暖起来。

    苏璃问道:“你叫甚么,我记得我在苏府没见过你。”

    那老人道:“老朽名叫姜措,当初家里遭灾破产,差点沦为难民,幸而风离风夫人外出发现了我,见我眉眼间与我二儿子姜予欺十分相似,询问之后将城外一处果林交给我看守,她三个月之前曾经去那片果林找到我,告诉我如果苏府没人了,叫我来苏府看着,把大门钥匙给了我。”

    苏璃来不及询问风离三个月之前有没有与他说其他的事,更加惊奇的是苏府没人这四个字,她惊道:“苏府没人?怎么会没人了?你是说苏府空了?”

    姜措重重叹了口气,道:“三天前,羽夫人已是搬离了苏府,三天之内,其他院落的仆人都是调回了羽家,而郡主您的青竹院又没有仆人看守,整个苏府就剩下两个看门守卫,他们整日无所事事,现下大概是出去鬼混了。”

    苏璃眉头皱起:“羽凉月搬回羽家了?”

    姜措点点头,还未说话,苏璃突然抬眼看他:“你叫姜措?你有个二儿子叫姜予欺?”

    姜措一怔,却还是点点头:“正是。”

    苏璃道:“你可有个女儿名叫姜予暖,她在许多年前失踪了。”

    姜措脸色一变,他怔怔看着苏璃,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郡主您可是知道我那女儿的下落?当初我外出做生意,回来后妾室告诉我她独自离家出走,当时我气她不懂事与姨娘闹别扭,却还是一直担心她在到处找她,只是一直没有找到。”

    他说到此处突然重重叹口气:“后来我才晓得我那妾室爱财如命,当初她想将暖儿嫁给城西的朗富人,可那人已经有十个妾室了,还年岁已大,暖儿不愿才离家出走,最后我姜家也是毁在那女人手里,大儿随她一道离开了姜家,二儿子有本事远在疆域征讨,唯一的女儿却也因她而失踪,姜家生意因她捣鬼而亏损,外债甚多,我也差点因此丧命。”

    苏璃几乎就要忍不住说出“她哪是自己离家出走,她已经死了,死的非常委屈。”这样的话,可是想起姜予暖之前的话,她静了静心,道:“我此行曾见过一个名叫姜予暖的女子,她告诉我她来自四方城,有个哥哥叫姜予欺。”

    姜措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突然染上喜悦,他怔怔看着苏璃。

    苏璃继续道:“她过得很好,嫁给了她喜欢的人,有十分好的乡亲,虽然只是小小山村,靠打渔渡人来挣钱,却过得十分开心,她还有了小孩子,但是她却回不到四方城了,她托我回到城中,若是见到她的家人,务必告诉他们她过得很好,叫他们放心。”

    姜措眼中一阵温热,泪水不自主流下来,说话都是有些哆嗦:“过……过得好就好,她开心我就满足了,当初是我对不住她跟她的母亲,她也着实是不必再回来见我了……”

    此刻门口却传来脚步声,苏璃脸色一沉,朝门口看去,姜措赶紧擦擦眼泪,道:“这是那两个看门的人回来了,估计是喝的烂醉。”说道此处脸上不觉带上几分嫌弃。

    苏府门口的两个灯笼光亮十分惹眼,两个喝的烂醉走路都有些跌跌倒到的人,手里握着酒瓶,颇是有些艰难得走到门口,靠在门上缓缓坐下,又是抬手喝酒,酒哗啦啦从瓶口流出来,灌了一身,也不知道到底喝到多少。

    此时门却被朝里打开,两个人就是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谁这么不长眼,姜老头?你本事大了?”

    “小心爷爷我打折你的腿!”

    两人骂骂咧咧抬起头,却见到一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站在门口,冷着脸静静俯视他们二人。

    苏璃本以为他们见到她会收敛一些,哪想到那二人喝的烂醉根本不认识苏璃,反而是色眯眯得起身,看着苏璃,竟伸出手来,苏璃吓得往后退一步,姜措赶紧挡在她身前。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

    “长得跟那小郡主倒是有得一拼,要不要跟哥哥走?”

    苏璃听得这两人的话,脸色刷得黑下来。

第六十一章 融合骸骨

    那两个人抬起头见到苏璃,只觉得这人脸熟,但是竟一点也想不起来这就是苏璃,两人脸上表情竟有些色眯眯的瞧着苏璃,苏璃见得这二人表情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

    姜措护在苏璃身前,如果此前苏璃没有告诉他关于姜予暖的事情,他可能不会对苏璃好感这样浓厚,他看着两个人提着酒坛子,很是不耐得看着护在苏璃面前的他,心中竟一点害怕也没有。

    苏璃冷着脸,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两人,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捏紧。

    其中一个人看着姜措,道:“你这老头可真是烦人,苏府都没人了你巴巴的过来说要看门,看就看呗,你自己看着就好了,别老瞎管闲事。”

    另一个人接腔道:“一把年纪了也怪可怜的,要是我不小心这一个酒坛子砸过去,你这把老骨头怕是受不了,哈哈哈。”

    想来之前姜措来到苏府之后没少受这二人欺负,苏璃眉眼微微低沉,姜措涨红了脸,紧紧抿着唇却是没甚么反驳的话语,只是道:“这是郡主,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那两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只是他们的笑声却戛然而止,脸色一僵,然后倒下,手里的酒坛砸在地上,美酒洒了一地,浓郁酒香逸散出来,姜措一惊,这才看到两人后背都钉着一根钢钉,有一人面颊泛黑,趴在地上露出的一只眼中似是有流出血迹。

    苏璃在两人倒下后看到他们身后的那一白衣人,腰间别一碧色长笛,苏璃认得他,只是抬眼看他,沉默片刻,也是明白为何他会在此处,她轻轻开口道:“多谢了。”

    陵双朝苏璃拱手微微低头:“这二人言行多有冒犯,惊吓了郡主,属下替您解决之以免郡主日后烦恼,还望郡主谅解。”

    苏璃却轻轻一笑:“这两个人在府中没人之际,竟敢出去喝酒,闻着酒香不算是劣质酒,怕是这二人不知道从哪得来的钱财,拿去挥霍,依府规处理也不过是一死。”

    既然陵双出现在这里,那么想必苏府的现状慕修也很快会知道,苏璃沉默片刻,道:“回去的话告诉他,不用担心我。”

    陵双微微一笑,又是微微俯首恭敬道:“是。”

    陵双走后,苏璃与姜措回了苏府,姜措自然是住在了门房里,苏璃则是自己一路走回青竹院,原本姜措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会害怕想送她回去,苏璃却拒绝要自己慢慢走回去。

    以前还有雪弋陪着她,现在啊,可是真正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苏璃走到青竹院,见到水塘边一簇盛开的白色蔷薇,如在寰王府那间房间窗外栽着的一片白色蔷薇,夜间月色映衬下极是好看,只是眼前这一株蔷薇花独自生长在水边,不觉显得孤单,苏璃走过去细细一数,一共有七朵蔷薇盛开,有巴掌那样大,还有三只小花苞,没有绽开。

    白骨突然疑惑道:“这玩意看着倒是有些奇怪。”

    苏璃惊觉,转而问道:“怎么?”

    白骨沉默片刻,道:“这花不像是寻常蔷薇花,我总能从其中察觉到几丝细微的灵力波动,但是我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语气突然一顿:“这块土地下面埋着东西。”

    苏璃转而看那花,突然想起之前雪弋曾跟她说过,在青竹院水池边栽了一颗花,花下有埋一些东西,是送给她了,可如果要取出下面的东西,就要把花拔出来,那这花就不好再活了,苏璃晓得雪弋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着这株花,她有些不舍,沉默良久,却还是转身进了青竹楼,寻了一把小铲子出来,亲自去挖那颗蔷薇花,却小心翼翼得不去伤害它的根系。

    白骨道:“这花效用不凡,绝不是寻常蔷薇花,你将整株保存好了,存到灵玉空间内,我且慢慢研究一下。”

    苏璃挖着花,低声道:“白骨,你说雪弋她,真的死了吗?”她记得在路上她把那封信打开瞧了一眼,但偌大的一张纸上只有几行字,似是匆匆写下。

    “自此一别不再有相见日,郡主日后多多保重。”

    白骨很是干脆道:“死了,那铃铛上明显附着死气,若是之前给它施法的人还活着,那铃铛上就不该是一团死寂而是会传递些信息回来。”

    苏璃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手下功夫倒是丝毫没慢,转眼间这株蔷薇花根就被刨了起来,苏璃用袖子擦擦额上细汗,看着下面黝黑的泥土,又是提起铲子继续挖,挖了半晌,在很深的地方铲到一丝特别的地方。

    她挑挑眉,伸手下去摸,竟摸起一个布包,鼓鼓的,还十分硌手,她将那布包拿出来,小心翼翼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又小心翼翼打开,只见到一本已是有些泛黄的书卷,和几个木制的小人,那小人胳膊腿都可以动,十分奇异。

    白骨很是肯定得道:“这就是做傀儡用的小木人,那本书想必就是细讲傀儡人的做法以及操纵傀儡的方法了。”

    苏璃捡起那本书,拍拍灰,略微惊讶,这书竟没有名字,封面只是一片山水画,背面也是山水,竟似与正面原是一幅画,翻开之后,粗略一看,也是差不多与白骨所说相似,苏璃看了几眼就是将之放下,转而拿起一个小木人。

    她动动这小木人的胳膊腿,道:“这小人倒是好耍,还能动。只是它有甚么用?”

    白骨道:“傀儡术一般人都是用来制作机关,用傀儡代替人去做一些危险的行为,或是传达甚么讯息,会些术法的人掌握诀窍,还可以取一人身上之物,将傀儡化作那人模样,还能说话呢。”

    苏璃奇道:“居然有这样奇妙的事情?”

    白骨笑了笑:“有一本秘籍是讲纸人术的,只不过丢失了,也许以后还能找回来,纸人可比这木头人好做多了,纸人体型小,还灵活许多,许多人都爱用纸人来联系,或是做一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苏璃将之放好,转而看那株蔷薇花,道:“这花你要收回去就收回去罢,我留一朵做个香囊,这样好吧。”

    白骨笑道:“我只是想瞧瞧这到底是甚么东西,我又不能吸收,还不是都留给你,如今我看这整个苏府也是没甚么人了,倒正适合你细细研读医典,虽说你吸收能力要好一些,但医典涉及众多,须得对之清清楚楚,更何况,你现在怕是连基础都不晓得。”

    苏璃语气颇是有些尴尬:“啊,也是,我还甚么都不懂。”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对了,我曾经问你的寒潭之毒一事,可有甚么解决办法?”

    当初两人曾聊过这一话题,不过因为正巧道了地面看到慕修的困境而不得不中断话题,苏璃此刻静下心来倒是又想起来,白骨道:“见到寰王之后我就有点明白你为何会问我那个问题,寰王殿下体内确实是有一股极强横的力量,他此刻却还不能掌握它,只能将它压制,不被它反噬。”

    白骨继续道:“想必寰王的‘寒毒’发作,就是那股力量的暴起,他每次都要与那股力量做斗争,将之压制下去,如果失手没有将它压制下去,恐怕不只是‘毒发’这样简单了,那股力量会完全将他吞噬,从而依附他的身体而另生出神智。”

    苏璃道:“这股力量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那寒潭中的神秘鱼类?”

    白骨道:“确实,当初寰王可能是将这条鱼吸收了,却没办法吸收那股力量,只能一直压制着它,而且当初他昏迷时一定被这只小鱼咬过,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毒发身亡反而活了下来甚至反吸收了那条鱼。而那条鱼却化作能量,在他体内虎视眈眈。”

    苏璃沉默片刻,道:“可有甚么法子能缓解?或者是根治的办法?”

    白骨却是沉默下来,苏璃得不到回应,就去摘那蔷薇花,巴掌大的白花在手掌上放着,花瓣上带着几点水迹,十分好看,而白骨此时却道:“医典之中有过记载,但我却解读不了,我看不到,还得你自己去看,不过要治好那寰王的腿疾,倒是有个法子。”

    苏璃转身回楼里找布匹将那朵蔷薇花包起来,打算第二天早上将之晒干制成香囊,听得白骨的话,道:“甚么法子?”

    白骨道:“医典中曾有过记载,也有人被这小鱼咬过之后幸而不死,却会导致瘫痪,可以炼制一种药液供人沐浴,维持一个月之后自然恢复。”她语气顿了顿,突然有些犯难:“不过要炼制这种药液,材料却是非常难找。”

    苏璃道:“你且先说说?我不急,也不是我瘫痪。”

    白骨无语一阵,道:“除去医馆可以买到的一些寻常药材,还有三味药材与一味丹药所需药材就是比较难找一些。那寰王体质偏阴寒,又不能用性阴寒的药物去冲撞,只能换用其他药物。”

    她继续道:“制那药液需要五火丸,比较难找的药材大概就是赤花根和苦竹叶了,这两味药材都是极为罕见,生长环境也极为刁钻,重点就是跟它们长相相似的植物太多了,容易找错,不过蔷薇玉中所存放的药物之中,倒是有苦竹幼苗,你可以自己栽种,自己收集苦竹叶,不过苦竹生长环境需要在深山,长成需要一年半,需要每日悉心呵护。”

    苏璃皱皱眉,道:“那其他药材呢?”

    白骨道:“除此之外就是星沙与血纹鱼骨,还有一个扇果皮,星沙之前那姜予暖曾给了你,只是如果要炼制药液,需要将那些星沙提纯,血纹鱼的话我还没见过,也不知道哪里有生存,扇果的话深山中应该就有生长,仔细寻找应该是找得到的。”

    苏璃轻轻叹口气:“算了你先记着吧,等以后有时间我再去找。”

    白骨笑了笑:“不必操之过急,寰王本就能压制那寒潭毒这么久,定有自己的本事,更何况现在有了绝响相助,更是不用担心。”她沉默片刻,转而道:“其实他自己完全不必担心这些,他定有解决之法,你如此为他着想……”

    苏璃认真道:“虽然知道他对我来说还是有很多的隐瞒,但是我也有很多事情都是藏在心中没有告诉别人的呀,我也不是特别着急想要给他治好那腿疾,只是突然觉得想给他做些甚么,我想对他好而已。”

    白骨叹口气:“你想对他好,可还不晓得他到底怎么想呢。万一日后他负了你,岂不是要悔到肠子都青了。”

    苏璃却笑笑:“不想以后,我现在想对他好一点,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明天会发生甚么谁又能预料到,我只是随着心走,我愿意做甚么就做甚么,只要我开心就好了。”

    白骨沉默片刻,也是笑道:“虽然记不清楚了,但你真是一点没变,一直是这样随遇而安的性格,自己打定的主意谁也带不偏,可平时你却像是最没主意的那个。”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此时苏府无人,你不如就趁着这安静的时间,把那骸骨融合了,总归现在你回到四方城的消息,也没几个人知道,不过到天亮也许就不一定了。”

    苏璃蓦然惊觉,也是,自己半夜回来,谁也不知道,可是到了明天早上,就不一定没有人知道了,慕修回到寰王府肯定不会大肆宣扬但是他回去了总会有人知道,既然知道慕修回去,那么当初跟着慕修一起跌落悬崖的她在哪,不用思考也就知道了。

    她道:“也可以,融合这骸骨需要注意什么吗?”

    白骨道:“回房间,盘腿坐着,然后就没了,我来牵引,你不要抗拒就好。”

    苏璃奇道:“这样简单?”

    白骨笑嘻嘻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痛而已,你忍忍就好了。”

    苏璃挑挑眉:“这样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陵双在回到寰王府之后,正好瞧见苦着一张脸端着盘子的陵玥,当即换了一幅嘲笑的表情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怎的,大半夜也不睡觉在做饭啊,你是不是越来越喜欢做饭了。你还记得你是个侍卫吗?寰王府厨子的活都快被你抢了。”

    陵玥冷不丁被人拍一下,是吓了一跳,扭头看是陵双,瞪他一眼:“你们一群懒货,当初如果不是你设计,主子怎会将给他做饭这个任务交给我,当初为了学下厨,气走了多少师父,还烧了不少厨房……”

    陵双哈哈一笑:“然后终于练就一身的出色厨艺,王爷可是只吃你做的菜呢,你该高兴才是,多给你涨工钱你还不乐意了。”

    陵玥嘀咕道:“我又没媳妇儿,要那么多钱除了喝酒还能干嘛,主子要是能给我找个小姑娘,我每天给她买衣裳买吃的。”

    陵双伸手敲他头:“得了吧你。”他似乎突然想起甚么一样:“小郡主家那个小丫鬟,我记得你对她有点好感,当初还偷偷把人家拉去钓鱼,怎的?”

    陵玥蓦然惊觉:“也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陵双语气低了低:“她不会回来了。”

    陵玥抬眼看他:“啊?”

    陵双叹口气:“你啊,在船上之时郡主与王爷所说的那些话,你不记得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没听懂其中的意思,雪弋已经死啦。不会再回来啦。”

    陵玥一怔,端着盘子呆站在原地,手不觉一松,盘子差点跌到地上,陵双眼疾手快赶紧接住,他看了陵玥一眼,道:“你学的很多,悟性也不错,但就是性子太过单纯,还是经历太少,要跟在王爷身边,这样迟早是会丢掉你的性命的。”

    说罢就端着盘子朝慕修房间走去,而陵玥独自留在原地,呆了半晌他急急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镯子,那是雪弋当初交给他让他回来转交给殷柳的,她留给了苏璃一封信,留给了殷柳一个镯子,他呢……

    她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慕修见推门而入的是陵双,面上表情却并未有惊讶之意,转而道:“她回府了?”

    陵双将盘子放下,道:“已经回去了,苏府如今已经空了,羽凉月带着苏骁与其他家仆一起回了羽家,而郡主之前将她院中侍卫下人全部遣散,此时青竹院怕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慕修道:“你可有顺便去那风家瞧一瞧?”

    陵双道:“风家并没有甚么打斗痕迹,很多房间都已经被人翻过,找不到甚么痕迹,我猜他们可能是在吃饭的时候中毒,而后被人杀死,毫无反抗之力,风家有人居住的房间桌上都有尚未吃完的饭菜,只不过都干掉,被林方迟全部倒掉了,也是无从查证。”

    慕修垂下眼帘,看桌子上那盘菜,沉默片刻,轻轻叹口气:“湘儿生辰宴会在后天,璃儿也一定会被要求前去,之前慕子忱突然回宫,羽凉月却在这时离开苏府,二者一定有甚么联系。”

    陵双道:“听闻皇上回宫前几日,前去疆域协助苏城将军的羽程欢秘密回城了,还带了许多人马,皇上身边的暗卫这几日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慕修沉思片刻,道:“你挑四个冥卫暗中跟着苏郡主,后天调些人在宫中,王府以及苏府,要保持一些警惕。”他突然道:“苏绝呢?”

    陵双回道:“苏绝少将军回城之后就不知道去哪了,只是应该不在羽家,可能是出了城。”

    慕修伸手掀开那盘子上的罩子,道:“你先回去罢,好好休息。”

    陵双领命正打算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慕修平淡的声音:“对了,再安插一些人手去狱中待命。”

    听到这句话,陵双十分惊讶的扭头看慕修,而慕修却提起了筷子,挑了挑盘中的鱼肉。

    姜措今晚睡得十分不踏实,先不说见到两个大活人被生生钉死,自己还负责去处理这两具尸身,自然要受到一些惊吓,他一把年纪,哪里见过这些,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时不时有细微的尖叫,时而有时而没有,还有一些轻微的笑声,可是把他吓得够呛,这府中可是死过不少人。

    联想到此处,他不觉起身点亮烛火,把整个屋子照的明晃晃的,才稍稍安下心来。

    而此刻在青竹楼中,苏璃身着一身白色里衫,坐在自己床上,额头上跟脖颈上到处都是汗珠,眉头紧紧皱着,整张脸苍白得吓人,衣服都是有些浸湿,而她的额心处却不停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道金光同时还散布在身体其他地方,从锁骨开始往下却是正常。

    苏璃神识几近崩溃:“这就是你说的有点痛?!你别是在唬我!”

    白骨语气很是悠闲,甚至有些偷笑:“说是融合骸骨,其实是在换骨,当然疼了,但是疼怎么能描述得出来?我事先跟你说过是很痛的,不过其实你忍耐力可以的,到现在居然都没有晕过去。”

    苏璃强忍疼痛,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白骨道:“其实你晕过去也没事,我在操纵着换骨过程,你主观实际上是没甚么用的,更何况你都换了一大半了,就根本不提甚么下意识反抗之类的了。”

    苏璃:“.……”

    白骨嘿嘿一笑:“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忍耐力怎么样,这样的痛苦都忍受不了的话,以后可怎么办?只是你的反应还真的让我蛮满意的。”她又说道:“其实很多仙人都是凡人修成,仙骨成仙骨成,说着好听,还是换骨,那个需要自己摸索,更加痛苦,比这个还要难受许多倍。”

    苏璃心中甚是无语,那道金光已经快曼到下颚处,那股剧痛也就越发明显,此刻只剩下颅骨,苏璃的脑袋是越发痛起来,虽然白骨说晕过去也没关系,但她就是想看看到底能痛成什么样。

    这本就是她自己的骨头,与自己相融,如果自己都承受不了,如何去面对以后的未知?

    白骨见苏璃面上表情越发痛苦,却仍在撑着维持清醒,不觉轻叹一声:“你还是这么倔强,当初你的颅骨受伤最为严重,那刀是深深嵌了进去的,当初我修复那裂痕也是用了很久,这堆骨头我保存了那么久,它们想必也是十分想念你的。”

    虚空之中突然凝出一道人影来,那人着一袭黑衣黑袍,眼角带一颗痣,呈晶蓝色,她缓缓落地,看着床上的苏璃,不觉是轻微得叹了口气。

第六十二章 生辰宴会

    时间虽是有些紧促,但皇帝还是给慕湘办出了极为盛大的生辰宴会,之前羽岚之精心布置的一切都被回归的慕湘非常愤怒得毁掉,皇帝也没办法,此时慕淮却提出来将此事交给自己来办,慕湘虽仍是摆着臭脸,却没再说甚么。

    不过至少是在慕湘生辰之前,把她的公主殿给布置好了。

    慕湘是慕子忱唯一的女儿,还是最小的,这过生日是件顶大的事情,皇帝的六个儿子基本是都到了场,大皇子慕彻封地离四方城远的很,这次也巴巴的坐车赶回来,给慕湘的礼物也是一车一车的来。

    而二皇子慕奚则是携着家眷前来,惹人注目的是他此时身边却只跟了一名女子,且慕奚对之是宠爱有加,慕奚爱美人这是出了名的,甚么时候身边不是美女如云,而他身边这女子虽是美丽,却也不如他以前身边常伴的佳人,有人暗自欣慰这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老三慕暄府邸在四方城中,只是他却喜欢四处云游,府中只有下人和家眷,时不时寄几张画作回来,叫人好好存着,皇帝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儿子,偶尔有好画送来才晓得,哦还有一个儿子在外面游走,画作送回四方城怕是也不是送给他的,而是告诉他,他这个儿子还健在。

    至于沉迷赌博的老六慕扬,是住在四方城的,只是却不常出来,四方城最大的赌场建在明月楼旁边,没有牌匾,城中居住已久的人都知道这间赌场的存在,也知道这间赌坊是谁开的,而多年不曾露面的慕扬如今也是带了一大堆礼物火急火燎朝宫中赶去。

    至于慕淮则是一大早就在公主殿招呼布置了,慕修却是还没有到。

    慕湘今日着一袭浅红色衣裙,发髻也是精心梳着极是好看,她站在公主殿正门口,看着殿里人忙来忙去,面上却不甚开心,远处走来一人,手里握着画卷,笑眯眯得看着慕湘:“小八怎的站在这门口,干嘛?”

    眼见多年不见的慕暄站在身前,慕湘扯出一丝笑:“这不是见你们都不来找我,我急吗?”

    慕子忱子女其实很多,但大多早夭,一般都活不过十二岁,这一怪异现象是从老九开始的,以后的儿女基本上没有存活下来的,而老五只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在一个雨夜,被雷劈死在一颗大树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那种地方。

    而慕湘当初年幼时在宫中被许多人排挤,比她小的那些皇子公主,都欺负她,甚么好吃的都不给她留,还要跟她抢,欺负她是没娘亲护的孩子,欺负她不受皇帝太后和皇后的喜爱,那时候她的这些哥哥们啊,可都是对她的困境视而不见。

    除了慕修与慕淮二人,慕修是在她被送到月氏宫中时起就开始一起长大的,感情十分深厚,而慕淮则是而后入的宫,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但他叫皇后娘亲,她知道皇后不能生育……所以慕修绝对不是皇后的孩子,但慕修却对此事从来只字不提,慕淮来到宫中之后,多次护着她,有人欺负她的时候他会站出来挡着,那时候慕修身体弱,不怎么能出门,在月氏宫中一向有慕修护着她,而在宫外,则是慕淮保护她。

    自幼时起,慕湘就最喜欢这两个哥哥,而慕修原本性格十分温和,却话不多,那慕淮初进宫时十分冰冷,只是跟着慕湘一起时间多了,也渐渐变得喜欢笑,慕修与慕淮幼时时常爱打架,但是吃饭什么的特别喜欢在一起,还爱比谁吃的快,当时月氏被冷落之后,她宫中常有的就是三个小孩子争着吃饭,玩耍。

    那时候可以说是慕湘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那时候慕淮跟慕修的感情还是非常好的,虽然他们总是喜欢打架,但是三个人却过得开开心心。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太后突然召她与慕修和其他皇子去她宫中,等到她跟慕修回到月氏宫门口,却只见到一片狼藉,听站在门口的公公说,整个宫里的人都死了,尸骨无存,火势起得太快,又极猛,来不及救援,据说大火燃了有一会,里面一直有人在惨叫呼救。

    慕修当时怔住,一时接受不了就是晕过去,那公公本想将他带走,陵玥却死活不让,待慕修醒转,他就去找了皇帝,要求出宫居住,皇帝居然许肯了,而那时慕淮也在,慕湘也在,慕修只跟慕湘说好好照顾自己,就转身离去。

    后来呢……

    慕湘只记的得,后来慕修与慕淮之间的气氛似乎变了许多,随着年纪增长,慢慢得理解了权势,步入了大人那种错杂的世界,他们好像开始相互算计,慕湘原先只以为,他们依旧只是像小时候那样,打一架,就没事了。

    直到慕修跌落悬崖,断了腿这件事情发生。

    慕暄伸手悄悄慕湘的脑袋:“你想什么呢?”

    慕湘被惊醒,却发觉身前已是聚了一堆人,是她的一群哥哥们,独缺了慕修,转眼间她竟想了这么多,眼前这几个人啊,都在跟她笑,似乎跟她感情很好,可小时候啊,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死活。

    慕彻道:“小八从今以后就成了大姑娘了,能成亲了,可有甚么意中人了?”

    慕扬道:“这城中许多贵家少爷六哥是熟得很,你要是看上哪个啊,先叫六哥来替你把把关。”

    慕奚却温和一笑:“此生对的那个人只有一个,湘儿可要好好考虑,事事多问问自己的心如何,终身大事可不能草率。”

    其他几个人倒是戏谑起慕奚来。

    “老二居然会说出一生只一人这样的话来。”

    “这整个四方城,谁不知道你慕奚独爱美人?家中美女如云,每次出门都要跟着几个,可是羡慕死别人了。”

    慕奚面色正经起来:“那是没有遇到我爱的人,现在我遇到了,我已经把家中美人全部遣散了。”看着兄弟们颇是怀疑的表情,他嘴角一抽:“我爱美人,却从没动过她们,都是只当朋友来待,真正想与她成亲的,也只她一人而已。”

    慕淮摇着折扇,笑眯眯道:“可算是有人来把你收了,不然不知道得祸害多少姑娘。”

    慕奚面红耳赤,却也无话可说,那些姑娘他虽不动她们,可她们却是对自己情思深种,是苦了她们了。

    慕暄道:“我有许久不见湘儿了,这幅画是当年住进府邸的时候,给湘儿画的,但是却没来得及给你,如今赶来,做你的及鬓礼,湘儿莫要见怪。”说着将手中那幅画卷展开,画上赫然是一小小女童,着红衣,手里提一支梅花,神色颇是俏皮。

    周围人啧啧称赞,都说这画跟慕湘小时候像极了,只慕淮摇着扇子一言不发,只是脸上带着常有的笑,慕湘小时候哪穿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也从不去梅园玩耍。

    此时周围气氛一冷,慕湘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抬眼朝门口处看去,却是羽岚之抱着自己几个月大的小女儿来到公主殿,脸上是浓浓的笑意,而慕湘脸色却是越发沉下来。

    羽岚之道:“湘儿为何不喜欢我给你布置的寝殿,庸王布置得虽是好看,却不免过于简洁,不适合小姑娘家。”

    听得此话慕淮轻轻一笑,慕湘开口道:“我不喜欢你给我布置大殿,四哥布置的很好看,我就是喜欢简单的,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小姑娘了。”

    慕淮接口道:“是大姑娘了,能成亲了。”

    其他几人哈哈一笑,慕湘脸上微微染了些红,扭头瞪了慕淮一眼:“你闭嘴!”

    羽岚之见此,抱紧了怀中的小婴儿,眉眼微微低沉,很是仔细地瞧了瞧她的眉眼,伸手摸摸她粉嫩的小脸颊,很是慈爱,而额前垂下的碎发将她的表情遮挡住,旁人看不出她面上是如何神色,只晓得她是在逗弄小孩子。

    慕湘即使再不喜欢羽岚之,但是也得照顾小公主,自己走上前去,看着羽岚之道:“当初我有事没去成,父皇可给她起了甚么名字,又是如何封号?”

    羽岚之抬眼看她,笑眯眯道:“陛下取名悠,封号昭玉。”

    慕湘低头一瞧,见小婴儿脸蛋粉嫩,很是可爱,忍不住道:“她长得可真可爱。”

    羽岚之嘴角牵起来,笑的十分好看,她将婴儿往前一送:“她见人就笑,一点都不认生,你来瞧瞧?”

    慕湘刚打算伸手去抱,后襟却被人一拽,她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到身后那人的怀中,脑袋上是低沉的笑声,有些欠扁,很是熟悉。

    慕淮抬眼笑眯眯得看羽岚之:“她后襟上刚刚飞过来一只蜜蜂,我帮她弹开。”

    慕湘被他这么一拽,是忘记了要去抱小婴儿的念头,转而正打算扭头看慕淮,门口却有些微响动,她抬眼去看,却是慕修来了。

    只是不同的是,今天推着慕修的人不是陵玥,而是苏璃,苏璃低头看慕修:“你何必催的我这样急,给湘湘的礼物我还没有备好,现在我空着手,你说怎么办?”

    慕修抬眼一直看着羽岚之,对方扭头看到他之后却很快移开视线,转而低头看那小婴儿。

    听到苏璃的话,慕修笑道:“都这么熟了,还备甚么礼物,今天我们是来好吃好喝的,湘儿她又甚么都不缺。”见苏璃脸色微沉,他很快转口:“没事没事,陵玥带着呢,我先替你送了,你日后再给她补,我想跟你一起走才去苏府门口等你的,谁知道你居然睡到那会都没有醒,这可不怪我。”

    苏璃张张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前天夜里,她心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睡,一定要醒着融合完那骸骨,等到白骨说可以了她就放松下来,立刻睡着,醒来之后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天,她原本不知道时间,只是饿了,要出门去,才在门口瞧见陵玥,这才晓得已经过了一天,今日是该去宫中,参加慕湘的生辰宴。

    慕湘走过来道:“七哥你可是来了,听说你这次又差点……”她语气一顿,随即道:“我可担心死了,你回来竟也不告诉我,是不喜欢湘儿了。”她又看了苏璃一眼:“还是说你有了苏姐姐,就不要湘儿了?”

    慕修轻轻一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才瞒着没有告诉你。”

    苏璃道:“你的身体可是好些了?”

    慕湘一怔,随即明白苏璃所指,她扭头看了慕淮一眼,对方随之对着她一笑,她扭头看着苏璃笑的很是灿烂:“没事啦,不仅没事了,体质还增强了呢。”

    苏璃笑了笑:“这就好了,今天之后你可就是大姑娘了,估摸着也是能住进自己的宫外府邸了。”

    慕湘双眸一亮,拍手道:“对!公主府已经修好了,今天宴会结束我就要去看看,满意的话就直接住进去了。”

    慕淮道:“这丫头眼光可是挑的很,合不合意还难说呢。”他低头看看慕湘,道:“不过那公主府修得与苏府极近,想来湘儿还是很愿意住进去的。”

    苏璃一怔,转而笑笑,却不在说话。

    而此时时候却是也不早了,皇后的轿撵已是到了公主殿门口,皇帝去接太后了,相比也是快到了,公主殿已经摆好桌椅,主位有三个位置,是给皇帝皇后和太后的,而慕湘自己的位置却是在主位旁边。

    虽然主角是慕湘,但坐在主位的却不能是她。

    众人也是纷纷入座,慕修硬拉着苏璃坐在一起,而慕淮则是拉着慕湘一起坐下,不久之后皇帝也是扶着太后缓缓赶来。

    皇后名秦染兮,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皮肤保养得是非常好,涂了脂粉显得更是明丽,是个难得的美人,且和善得很,脸上常常带着笑,倒是让苏璃想起之前的慕淮,只是见这皇后,她却十分不舒服,却也说不上来为何。

    许是知道有人在看她,皇后扭头看向苏璃,苏璃一怔,随即移开视线,皇后轻轻一笑,转而入座,而皇帝扶着老太后从离房出来,才开始入座,见皇帝到来,在场众人都是起身行礼,皇帝招呼众人坐下,这宴会是正式开始。

    殿中有精心准备的节目表演,慕淮竟请了一个戏班子来宫中唱戏,众人看得十分会神,而慕修却在十分认真得拿刀切着面前的烧鸡,分了一小盘出来推给苏璃:“是不是饿了,赶紧吃一些,别一会节目完了你再吃就不习惯了。”

    苏璃倒是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把肉块往嘴里塞,道:“我本是想出门去买些吃食,谁知道居然一觉睡了这样久。”她语气一顿,却不再说话,只是吃东西。

    慕修道:“苏绝将军会到四方城之后就不知去向,羽凉月只带着苏骁回了羽家,原因却是不太清楚,只是模糊说道想家,就搬了回去。”他继续切着鸡肉,道:“你一个人住在苏府可还习惯?要不要搬来寰王府住?比苏府要热闹上一些的。”

    苏璃一惊,一口肉没咽下去卡着开始咳嗽,慕修赶紧端起一杯茶抬到她嘴边,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给她灌了口茶,苏璃这才咽了下去,转而瞪他一眼:“玩笑话,我住到寰王府,是个什么道理?”

    慕修伸手轻轻拍她后背,笑眯眯道:“苏府现在已经没人了呀,你一个人住着不会害怕吗?寰王府虽然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但人还是很多的。”他拍拍她的脑袋:“最重要的是寰王府有我啊。”

    苏璃道:“我一个人住的开开心心的,怎么会嫌闷?”

    此时元叶却突然从门口急匆匆赶来,见殿中还在唱戏,就悄悄从一旁过去,却还是引起慕修的主意,元叶走到皇帝身边,对其耳语一阵,可唱戏的声音却太大,以至于盖过了元叶的声音,皇帝是怎么都听不清,却又不好意思打断众人听戏的兴致。

    而此时戏曲正唱到家人团聚,其乐融融,苏璃见此心中颇不是滋味,就对慕修说了自己悄悄去门口,准备出去透透气,羽岚之却抱着小公主走到苏璃跟前,抖了抖小婴儿道:“郡主这是要去干嘛啊。”

    苏璃见到小婴儿,十分喜爱,低头去瞧,答道:“有些烦闷想出去透透气。”

    羽岚之脑袋低着,却抬眼看苏璃:“戏曲在唱家人团聚,所以郡主想家人了,心中烦闷,因此才想出去透气,说不定一会还会有更加令郡主生气的事情呢。”

    苏璃一怔,原本伸出去打算逗弄小婴儿的手缩了回去,她抬眼看羽岚之,只见其对着她灿烂一笑,将手中的婴儿往前一送,苏璃正好缩回手,小小的婴儿就这样摔在了地上,因站在门口,她还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却并未听到婴儿啼哭,羽岚之的尖叫声却是已经响了起来。

    正在唱戏的人被这尖叫吓了一下,不觉停了演奏,纷纷看过去,整个殿中的人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到苏璃满脸震惊看着羽岚之,而羽岚之则是满脸苍白,双目睁大看着门口的台阶下面。

    众人目光随着羽岚之往台阶下看去,只见到一个锦缎的襁褓,里面伸出一只满是灰尘的小手,最后一节台阶上有一点点猩红,像是血迹。

    慕修转而看着羽岚之,脸色刷得沉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含冤入狱

    羽岚之尖叫一声立刻跑到台阶下抱起那婴孩,整个人的背影在剧烈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那婴孩的鼻息,瞬间崩溃抱紧小婴儿大哭起来。

    这婴儿如何,羽岚之的反应已经是非常明了。

    皇帝睁大双眼,已是不自觉起身站着看着远处伤心欲绝的羽岚之,整张脸黑得可怕。

    殿中人见到皇帝脸色,又见到羽岚之的反应,知道这刚出生的小公主是不成了,慕子忱在八公主之后的儿女基本没一个是活过十二岁的,每莫名死一个皇子或公主,皇帝就一个人沉默许久,这次羽岚之生出一个小公主,皇帝是欢喜得不得了。

    而此时此刻这个小公主也是早早夭折,而看似罪魁祸首就是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苏璃。

    慕子忱满脸不敢相信,声线都是有些颤抖:“我的女儿……”他转而看苏璃,眼中是满满的冰冷:“青竹郡主?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皇帝的声音,苏璃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羽岚之陷害了,可是,可是,可是那可是一个刚刚出生才几个月的小生命,那甚至是羽岚之自己的亲骨肉,她怎么忍心!

    苏璃再如何冷静,再如何临危不乱,也无法理解羽岚之这样的做法。

    她没有看皇帝,只是定定看着羽岚之,而羽岚之只是抱着已然死去的小公主哭的全身颤抖,瞧着是伤心越绝的模样,周围人神态各异,有人大致是晓得发生了甚么,却只是坐看好戏,有的人真以为是苏璃害了小公主,且这样的人居大多数,聚在苏璃身上的目光逐渐多了起来,带着质问与指责,还有嘲讽。

    慕湘满眼震惊,她知道绝对不是苏璃做的,一定是羽岚之自己搞的鬼,可她与苏璃一样震惊,那可是羽岚之的亲生骨肉,她为什么?!

    慕淮伸手抓住慕湘的手,慕湘回头看他,他却摇摇头,示意她不可以轻举妄动。

    现在的情况下,是个人都能看出苏璃的嫌疑最大,此时此刻若是有人出言帮忙给她开脱,势必要被皇帝统统归于陷害小公主一类人,因为皇帝对这个小公主极其重视,宫中已经有很多时日没有多添小孩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苏璃当然也晓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回头看到皇帝质问的眼神,就懂得他心中已经认定她苏璃杀了他的女儿,且他对羽岚之十分喜爱,怎会怀疑羽岚之动手脚,而且那可是羽岚之的亲生女儿,在皇帝看来她怎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此刻她不管说什么,皇帝都不会听,恐怕羽岚之一会会将矛头全部指向自己,苏璃在得知羽凉月离府之时心中就有了一丝的不安,可是一是自己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二是自己就算晓得羽凉月要有什么动作,她也无法做出甚么解决办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她现在还是太过弱小了。

    慕修静静坐在位置上,整个人冷静得可怕,就连在他身边站着的陵玥都觉得慕修此刻的反应十分得不正常,他该做些什么,他也知道有人在陷害苏璃,可慕修却甚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原地。

    太后见此,很是急切得起身要下去,皇后跟皇帝赶紧扶着太后一起走下去,周围的人纷纷给他们让开道路,元叶也低着头一路跟着皇帝走过去,待得他们三人站定,看着羽岚之,其他人才纷纷起身跟了过去。

    羽岚之哭得十分伤心,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眼一瞧,却是满脸焦急的太后,羽岚之的妆都是哭花了去,此刻看起来十分不好看,可是却深切的让人感受到她心中的悲痛。

    太后满脸心疼得看看羽岚之,又低头去看她怀中婴孩,皱巴巴的手微微颤着去探那小婴孩的鼻息,在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之后,太后低低哭了一声:“我的宝贝小孙女!你怎么就这么没了!”

    就是直直朝后摔倒,皇帝赶紧接住她,见太后已是昏死过去,脸色大变,赶紧道:“快,快送太后回里屋,去叫御医,叫御医!快!”

    皇后赶紧招呼身边的一群人把太后背回了里屋,一群人也是跟着回去,大殿中的人就这样少了许多,只剩下看热闹的,以及等待事情发展的。

    羽岚之见太后晕倒,十分惶恐,眼中依旧蓄着泪水,她抬眼看皇帝,语气很是微弱,因为害怕都有些磕巴:“陛……陛下,臣妾……呜呜……臣妾该死……”说着就是泣不成声。

    皇帝十分心疼的蹲下身抱住她,道:“不是你的错,太后对昭玉很是喜爱,此刻突然知道噩耗实在承受不得,加之年岁已高,这才晕了过去,与你没关系,朕知道你也是十分伤心的,这是你与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也十分难受。”

    羽岚之眼中的泪水更是忍不住得往外涌,本就花的脸是越发花了,周围一些人甚至于有些忍不住也皱起眉头擦眼睛,失子之痛有多难受,许多人都是晓得的。

    而苏璃一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与周围人显得格格不入。

    皇帝突然抬头,转而看苏璃,瞳孔中是一片冰凉:“青竹郡主,我想你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因为碍于苏璃郡主的身份,恐怕还是看在苏城将军的身份之上,以皇帝对昭玉公主的重视程度,换做其他人,怕是即刻就被拉出去斩首了,哪里还会在这里问话。

    苏璃抬眼看皇帝,语气淡淡:“不是我做的,羽夫人将公主递过来想让我看,我双手并未抬起去抱她,因为我刚吃完肉,手很油腻,可是羽夫人不知怎的手抖,小公主就掉了下来,我本以为羽夫人会去接住……”

    羽岚之却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苏璃:“郡主你为何如此陷害我?我只是见你在众人看戏时朝门口走去心中疑惑这才抱着小公主前去询问,你说小公主十分可爱想要抱一抱,我将她递给你,你分明已经抱住了,我手当时突然抽经所以抖了,可我从未想过郡主您会突然松手,岚之自入宫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甚么地方得罪过郡主……”她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语气突然激烈起来。

    “郡主你害死我的女儿,此时又将矛头指向我又是为何?!岚之从未得罪过您!为何夺走我的女儿!她是我辛辛苦苦怀胎生下来的……她才陪了我三个半月……我给她做的小衣服小鞋子她还没来得及穿……”

    说着她忍不住将脸埋到皇帝肩膀上痛哭起来,身体竟是开始有些踌躇,皇帝见此,自是十分心疼,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语气很是温柔:“你先回宫休息,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朕不会叫咱们的女儿白死的,你先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说着扭头看羽岚之的侍从:“带着夫人回宫休息,吩咐小厨房做些她平日爱吃的菜。”

    侍从纷纷行礼,赶紧去扶着羽岚之,朝门口走去,羽岚之似是已是有些疯癫,披头散发,被扶着走出宫门前都一直在低声喃喃:“为什么要夺走她……”真是闻着叹息,皇帝心里也是越发恼怒起来。

    他起身看着苏璃:“岚之她向来在宫中安分守己,怎会突然害死自己的女儿?苏璃,你莫要以为你父亲军功卓著,现在在前线打仗,你就可以持功自骄,把朕都是不放在眼里!”

    皇帝突然严厉起来的措辞令苏璃心头一咯噔,经过羽岚之的这番哭诉,这皇帝怕是对自己的话不会再相信半分,苏璃不觉心中冷笑几分,她什么时候紧握着她父亲的军功而骄傲目高无人了,如果当真如此,那羽凉月能如此在苏府来去自如,说走就走,偌大一个苏府此刻居然只剩下两个人,说出去别人怕是要笑掉了大牙。

    苏璃抬眼看着皇帝,却是十分平静:“陛下既然不相信我,为何问我,我从没有因父亲做过甚么而把他当做自己的资本,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做过,小公主不是我害死的。”

    皇帝突然暴躁起来:“你没有做过!难道是岚之自己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然后嫁祸给你?!苏璃?!你这话可当真好笑,岚之十四岁入宫,入宫之前一直藏在深闺之中从未见过外人,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后宫,她与你素不相识,她魔障了?!要嫁祸给你?!”

    苏璃看着皇帝,心底竟似乎有了几分怀疑,她只是看着皇帝,脸色出奇平静,一点也不害怕,这个皇帝可真是了不起得很呢,没有丝毫证据的事情,居然就肯定了,且不谈苏璃郡主身份,苏城此刻还远在疆域征战,皇帝竟只是一味将罪名往她头上扣,丝毫不提明察。

    是打定了注意要找苏璃的麻烦。

    而既然他敢这样明着找她的麻烦,想必远在疆域的父亲可能已经被皇帝算计了一些什么,不然他不会这样大胆得无脑将罪名安给她。

    皇帝见苏璃一言不发,心底暗暗惊奇这人小小年纪竟可以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这样冷静,可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十分暴怒的样子,他怒视着苏璃,正打算转身回到主位坐着,身边的元叶突然凑近来说道:“陛下,宫门口来了一个受伤极重浑身缠着纱布的人要求面见陛下,此人自称是。”

    他突然瞥了苏璃一眼,苏璃自然看到这一眼,元叶继续道:“之前前去疆域的羽程欢将军,他说苏城率领云破军投靠了疆域大军,战事久久不了,是他们与疆域所做的障眼法,羽家军前去支援时在路上被埋伏,他突破重围前去军营寻找苏城,却被他设计重伤,拼了命才逃出来。”

    此时四周都是安静得可怕,元叶这句话当然所有人都能听到,皇帝听到此话,整个人都呆住,周围人也是十分震惊,一动不动,本就安静的大殿突然变得如死一般,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皇帝语气突然变得平静,他看着元叶:“确定那人是羽程欢?”

    元叶低着头就没有抬起来过,他语气淡淡:“属下确定过,确实是羽程欢将军,他身上多处受伤,皆是真伤,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的模样,伤口只进行了简略包扎,应该是回了四方城就急切得赶到宫中来。”

    皇帝沉默片刻,周围人大气不敢出,他语气平静得道:“召他入宫,众人一起随朕到朕的书房去,今日要把事情都弄清楚。”说罢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元叶紧跟其后。

    留下的众人安静片刻,纷纷反应过来,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苏城是什么人,当初慕子忱当上皇帝并不是正经皇帝传位,上一代皇帝死得突然,并且死时极为年轻,正在亲征疆域,却暴毙在军帐中,四方城一团乱,因为皇帝并没有来得及留下后继人选,当时他的儿子很多,个个对皇位虎视眈眈。

    而慕子忱却突然以雷霆手段震慑了自己的一干弟兄,短短十天中,皇子中与他对着的,或者有倾向不服气他的,都被按上罪名处死,或是莫名其妙死在家中,而慕子忱这样铁的手腕是需要强大的背景与支持的。

    慕子忱的支持就是苏城,苏家家大业大,那时的苏城与风离虽未成亲,却已是在商议亲事,所以风家在此事上也是付出了不少,只不过却是在暗处,世人知道的唯有苏城,他杀伐果决,头脑清醒,是个难得的人才,却与皇帝结下兄弟情,义无反顾帮助他坐上帝位。

    所以在慕子忱坐稳了皇位之后,苏城就是整个四方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见了皇帝不用下跪,也唯有他才可以跟皇帝说笑从不顾忌甚么,因为没有苏城,就绝对不会有现在的慕子忱,甚至于慕子忱坐上皇位之后的五年之内,苏城都帮他平下了许多叛乱,帮他稳固了地位。

    在此时在场的许多人记忆中,苏城就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甚至于比皇帝都要令人害怕与敬仰,或许当初皇帝也正是感觉到苏城威慑力比自己高,才暗暗默许了当初羽家对苏家及风家所做的一切,也因此羽凉月才能嫁入苏府,而羽家没有为慕子忱上位做出甚么贡献却也成了四方城的一大世家,且地位隐隐与苏家持平。

    如果说苏城真的叛乱了,那就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疆域曾与十二州域爆发过许多次的战争,曾经有一次他们入侵,边界的幽州整个州都差点给毁掉,民不聊生,每个人都生不如死,他们这些住在最中心的人只是听闻一些传言,也是害怕得不行。

    苏城叛乱,疆域那道防线就会变得十分透明,整个十二州域就即将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苏璃身上的目光不觉多了起来,她只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她父亲叛乱?

    她很快肯定,不可能,这消息是羽家人带回来的,羽凉月恨她母亲入骨,她前几天搬离苏府,与苏府脱离了关系,今日羽岚之陷害她,一切都告诉她这个消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可靠。

    不觉身边人已是都渐渐离开,苏璃还是站在原地,她皱紧眉头,心中十分明白,这是个局,不知道皇帝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但这个局明显是精心布置,给她跟整个苏府跳的,并且他们已经深陷在这个局中,苏璃想,如果这件事情也在皇帝掌握之中的话,那这个皇帝就真的很有意思了。

    她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怎么也逃不开罪名了。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苏璃抬头看去,却是慕修依旧坐在远处,静静看着她,明明也不是很远,都在殿中,苏璃却觉得一阵涩然,看着他的目光,她心中竟是不自觉的烦闷,沉默半天,她只说出一句话:“我会没事的。”

    这话她自己都没底。

    慕修却并未回答,只是看着她,苏璃被他看得突然一阵烦闷,就转身离去,却迎面走来两个侍卫:“郡主,陛下让我们带您过去。”

    苏璃嘴角牵起一丝笑,跟着他们离开。

    陵玥低头对慕修说道:“主子……”

    慕修依旧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低低道:“她会没事的。”

    苏璃被带到书房后,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全身伤痕累累,到处裹着纱布的人,大约是三十来岁的样子,脸上有刀疤,若是不受伤,应该是十分精神的,毕竟是习武之人,想必这就是羽程欢了。

    羽程欢正坐在椅子上,说着自己的经历:“陛下曾叫属下前去十二州域相助苏将军,属下当即率领羽家军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疆域战线,路上耗了十日的时间,我们已经行到疆域边界范围之内,那时候大家都十分疲惫,却又很兴奋终于要抵达目的地。”

    “只是当时周围山壁却突然滚下巨石,还有无数羽箭从崖上往崖底射,我们军中许多人都行走多日,十分劳累,有人躲闪不及竟生生被巨石砸死,被羽箭射中,此行我带去三千人,在那峡谷之中竟就折损了一千多人……”羽程欢此刻脸上表情十分痛苦。

    苏璃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他的话,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那羽程欢继续道:“我们剩余两千多人之中也是有将近五百人身受重伤,其余人大多数身上都有伤,我们却并未发现是何人埋伏,只顾得快速逃离那个峡谷,好在那里离云破军驻扎的位置也不远,我们很快见到军帐,我也见到了苏将军。”

    羽程欢道:“我们在军中安生住了一段时间,却发现整个云破军十分散漫,出征与疆域之人相战却并不积极,伤亡也不大,而在我与苏将军多日的交谈之中,他竟对疆域当地的风俗习惯甚为夸赞,还拿出许多疆域特产,我十分不习惯,多日拒绝下来,苏将军竟有些微的不耐。”

    “我问他是不是喜爱上了疆域的生活,他竟然点头,说疆域人其实并不坏,甚至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触发战争,他还曾在一次酒醉之后……与我说……”

    皇帝平静道:“甚么?”

    羽程欢道:“苏将军说,其实皇帝当初默许我三妹嫁给他做妾室,将羽家对苏家与风家造成的伤害全部抹去,是害怕他会威胁到您的位置,所以才这样扶持羽家,来牵制他,他说他与云破军已经闲暇很久,有了战事也不会叫他们做主力,极力遏制他们立军功。言辞间颇多失望,还说疆域之王对他提出甚多好处,竟隐隐有带领云破军归顺疆域的意思。”

    “我当日极其震惊,半夜越想越害怕,出门去溜达,竟见到云破军与疆域的军队甚是和谐,我气急,立即去找苏将军,他喝多了酒,已经沉沉睡下,我见到他桌子上摆着的几封信,忍不住前去拆开来看,竟是与那疆域人的通信。”

    苏璃眉眼微微低沉,这羽程欢之前说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苏城性散漫,向来有甚么说什么,疆域那边的东西或许真的很有趣,也总会有不爱战乱的人,苏城在那边几年,不可能每日都是在打架,会暗暗去体察民情,深入敌方,他自有他的简介,可是越往后越杂乱,云破军怎么可能与疆域的军队和谐相处,苏城更不可能与那疆域人有通信。

    即使他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叛乱之事,他不可能留着还在四方城的风离与她,独自做出这样不安全的事情。

    这羽程欢一定在撒谎,苏璃抬眼看皇帝的反应,他竟是满脸怒容,是相信了那羽程欢的话,而羽程欢还在说:“我越看越是气极,那些书信皆是他通敌的证据,加之他那几日与我的交谈,我是越发肯定了他的叛乱之心,当时气上心头,直接抽刀砍了他的脑袋下来……”

    苏璃突然扭头看他,脱口而出:“你杀了我父亲。”

    羽程欢这才看到苏璃,他嘴角暗暗勾了勾,转而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都有些皱:“这几封书信我收好了,取了那苏城人头之后我就匆匆逃离军营,害怕被人发现就一刻不敢停,等到走出去很远很远才敢停下来休息。”

    他又提起身边一个木盒,一边打开一边道:“这是那苏城的人头,我当初拿布裹了一起带回来的,陛下。”

    皇帝神色颇是阴沉,看着那木盒被打开,起身走过去,仔细一瞧,正是苏城的脑袋,此刻他心中一阵唏嘘,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想,心中竟有些庆幸这人头真的是苏城的,他怕了他那么多年,可有碍于兄弟情以及他军威甚高,从来不敢动他,此番羽程欢之举,十分合他的意……

    苏璃看到那被打开的木盒,依着记忆,一下就认出那确实是她的父亲苏城的人头,苏城是真的死了,留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带回来,经过羽程欢的长途跋涉,都有些血肉模糊,满是臭味,让她不敢将之与记忆之中那个玉树临风,笑的十分温和的父亲联系到一起。

    他胡说,他胡说,苏城不可能叛乱。

    苏璃嘴巴张了张,往前走了一步,心口却突然一阵揪痛,脑袋也眩晕起来,她脚步一顿,是直直栽倒下去,两个看守她的侍卫见她要上前慌忙去拦,哪知道她竟毫无预兆得晕了过去,正好接住了她栽倒的身体。

    而此刻慕修与陵玥已经回到了寰王府。

    陵双见到慕修,面色十分严肃道:“王爷,羽程欢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回城了,他此番说辞绝对有假,我很久之前在苏将军手底下干过活,我也有朋友在云破军,苏将军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羽家绝对有问题。”

    慕修只是静静坐着,一言不发,陵双还待说甚么,见慕修的反应,却是一怔,陵玥道:“今日宴会上昭玉公主突然被摔下台阶,死了,太后惊悲之下晕倒,皇帝震怒,已经认定是郡主所为,而且有那羽岚之的肯定,小郡主的罪名是给坐实了。”

    陵双脸色大变:“皇帝竟不明察,就此断定。”

    慕修沉默许久,突然道:“我之前吩咐你去制的药你可制好了?”

    陵双一怔,反应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一指宽半指长的小瓶递给慕修:“昨日刚刚炼制好,效用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我已经尽力了,只能做到如此,且匆忙赶制,并不能保证药效,服下药物可能会十分痛苦。”

    慕修闭上双目,沉默许久,还是伸手接过那小瓶,轻声道:“你们都下去罢。”

    陵玥陵双见此,知道他心中难受,却没有甚么法子,只得转身出门,轻轻关上了门。

    慕修偏头看着窗口的白蔷薇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璃醒来时,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待得再醒一醒,才发觉不是手脚冰凉,而是双手双脚上都加了厚重的锁链,身下是干草,抬眼看四周,却是细细铁柱,周围一阵森冷,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身旁干草一动,苏璃低头去看,却是一只灰色的老鼠跑出来,她并未去在意,而是细细打量四周,不觉心中一阵空白,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在狱中。

第六十四章 双目被毁

    苏城死了,死在不久之前,被人砍去头颅。

    苏璃不知道羽程欢说的有多少是真的,只是她一点也不相信,羽家人说的话她以后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此时她心中没有一点底,因为皇帝此时一点也不站在苏家这边,对这些事情他选择立刻相信,而不是去彻底调查。

    很明显,皇帝放弃了苏家,选择羽家,并且借羽家一起联合演了一出戏,借此让苏家垮台,苏城就这样死了,苏璃原本很期待一家人团聚,她不知道有父亲母亲是怎样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感受到过母亲或父亲的关爱。

    但此刻起以后怕是再也感受不到了,她第一次见苏城,竟也是最后一次见他。

    沉默许久的白骨突然道:“事情或许并不是这样简单,那苏城的脑袋是被药物处理过的,保存了某一时期的状态,恐怕这苏城并不是不久前死的,他的脑袋早就被砍下来,然后被浸泡在药物中,一直保存着那个时候的状态,寻常人根本瞧不出差别。”

    苏璃一怔,脸色沉下来,沉默许久,道:“我晓得,羽程欢在撒谎,他如果真的在军营中杀了我父亲,云破军不可能没有察觉,况且我父亲的军帐怎么是他说进就进的?尤其是在他醉酒之后,这样的话,大概也只有那个皇帝会相信。”

    白骨叹息一声,道:“这一切都来得太早了,若是再迟那么几年,甚至几个月,事情都会有所改变,可惜可惜。”

    苏璃轻轻一笑:“你永远不知道意外甚么时候发生,我不晓得我被安了甚么罪名被关进狱中,不过想想也晓得,我父亲被安了叛贼的罪名,已经伏诛,苏家就此没落,我这个郡主本就犯了杀害公主的罪,原本还有父亲挡一挡,而此刻则是完完全全的罪人之身了,左右都是一死罢了。”

    白骨也笑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

    苏璃拉一拉身后的干草,将之堆起来靠在上面,狱中森冷,还有浓重的血腥气,她是很不习惯,身上只有入宫时穿着的裙子,此刻脏兮兮的,还遮不了寒,苏璃伸手搓了搓,道:“没关系,我不怕,只是见到皇帝的反应,不免有些心凉罢了。”

    她抱住双腿尽量蜷缩起来让自己暖和一点,道:“其实我自醒来之后,记忆中是有风离跟苏城的,我知道他们很疼爱苏璃,我也想感受感受被人疼爱是什么滋味,我一直在期待有那么一天,我能见到他们。”

    白骨声音凉凉的:“现在没办法了。”

    苏璃叹口气:“是啊,苏城是真死了,而风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在那深林的幻境之中见到风离的幻象,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可到底也说不上来发生了甚么。”

    两人沉默片刻,白骨道:“没事,且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语气顿了顿:“或许也该是时候寻一个机会去精心研究医典了,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总得掌握一技之长,苏府现在没落了,恐怕吃饭都是问题。”

    苏璃苦笑:“我知道。”她突然脸色一变,道:“你是说……”

    白骨道:“没错,这次正好是个机会,你如果把握得住,可以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隐居,潜心研究医典,甚至于修炼,可以养一些小动物栽培一些药物。”

    苏璃道:“好像也是一个可行之举……”

    两人正谈得兴起,牢房外的走廊上突然传出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人,有一人声音甚是恭维:“寰王殿下这边请。”

    寰王?

    苏璃心中一怔,慕修竟然来这边了。

    正想着,走廊上的脚步声已经是越发靠近,逐渐停下,顿在门口,苏璃抬头,却正是坐在轮椅上,一袭深蓝色衣衫的慕修,他身后的陵玥依旧是一袭白衣,身旁是一个狱卒,取出腰间的一大串钥匙,将苏璃这个牢房的牢门打开。

    慕修只是静静看着苏璃,陵玥转而对那狱卒道:“王爷有话要与苏姑娘说,你与我先出去喝几杯?”

    狱卒听到这话赶紧点头,跟着陵玥离去。

    而慕修则是一人独自转动轮椅的轮子,进了这间牢房,这整个牢房中,浓浓的血腥气,以及隐隐约约的惨叫声,是从未断过,慕修就像是一个突兀的外来者,显得格格不入。

    苏璃看着他,在牢房颇是昏暗的光线中,两人的脸色都是有些惨白,不一样的就是慕修衣衫整洁,而苏璃全身都是脏污,她看着他,声线淡淡:“我已经是一个普通平民了罢。”

    慕修静静看着她,眸中波澜不惊,听她说话,道:“苏城率云破投靠疆域,欺瞒之罪难免,反叛之罪已有铁证,已被羽将军斩首将首级带回四方城,念在羽家功不可没,羽凉月又早早与皇帝讲明脱离苏家之言,许得羽凉月之子苏骁与苏绝随之一起回归羽家,而苏府剩余人,扁为罪奴,苏府大宅永封。”

    苏璃听了他的话,沉默片刻,突的笑了一声,张了张嘴,却发觉无话可说。

    慕修道:“你现在已经是罪奴身了,皇帝废掉了你的郡主之位,湘儿忍不住去为你求情,皇帝竟责骂她不懂得心疼亲生妹妹,是白眼狼,只知道向着外人,湘儿一气之下收拾东西离开皇宫,也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皇帝而后发觉自己说错话,去公主府寻找也是没有找到。”

    苏璃冷哼一声:“这个皇帝有趣得很。”说完发觉这个皇帝是慕修的父亲,就闭嘴不再说话。

    慕修看着她,道:“原本苏家的军权职位,现在已经全部又羽家代替,羽凉月曾向皇帝请求将苏府修整赐予她居住,称是多年住惯了。”

    苏璃偏过头去,不想说甚么。

    慕修继续道:“皇帝准许了。”

    苏璃扭头看他,满脸不可置信,却转而想到甚么,不可置信又化作嘲讽,她扭头闭上双眼,不想看慕修。

    她知道这事与慕修无关,他能在此时来这牢中见她她已经非常震惊,也非常开心,可是现在的形势明显是皇帝要处置苏家,他要斩草除根,因为苏城曾帮助过他许多,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如果还见到其他与苏城有关的人,都会产生愧疚与羞愧,所以他要将事做绝,苏璃这条命,是一定不能留下的。

    而慕修既然在这个时候选择来看她,还是在亮着身份来此,苏璃隐隐猜到他如何想,可她不愿意让他那样做,就如慕湘一般,现在谁敢帮她苏璃,皇帝会一同迁怒,更何况慕修本就不讨皇帝喜欢,如果此时在这个关头再发生一点甚么,那后果怕是无法想象。

    更何况还有人在暗中,对慕修虎视眈眈。

    苏璃不否认她有点喜欢慕修,她希望他能好好的,所以母亲留给她的绝响她不加犹豫得给了他,她还有蔷薇玉,还有白骨,她不会死,再不济,这个魂魄总是能留住的,却不能因此而伤害了慕修。

    慕修见她不说话,心底有了一些答案,他声色淡淡:“璃儿,你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只是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空口无凭的承诺,是好听话,好听不中用。

    苏璃开口道:“你疯啦,为什么要来这牢中看我,你这么做有想过你那暗中对你虎视眈眈之人也在瞧着吗?你这样无所顾忌,再次中了他的圈套怎么办?!”

    慕修一怔,脸色却稍稍暖了些:“璃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喽?”

    苏璃也是一怔,脸色沉下来:“现在不是你嬉皮笑脸的时候。”

    慕修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我嬉皮笑脸的时候?”

    苏璃:“.……”

    慕修轻轻一笑:“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冲动的人吗?若真是,那璃儿未免太小瞧了你未来的夫君了。”苏璃听得他的话,不免有些微不自在,慕修又道:“我说了你会没事的,我会娶你为妻,我当然也会没事。”

    苏璃低声道:“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还是光明正大的来。”

    慕修道:“因为有人知道我一定会来,我何必顺了他的意,专门偷偷地来?”

    苏璃一怔,慕修又是靠近了些,苏璃见他靠近,便是起身,朝他走去,慕修略微有一些迟疑,从怀中取出一小瓶,一指宽半指长,正是陵双给他的那个小瓶子,苏璃见他将瓶子递过来,满眼疑惑,却还是接了过去。

    慕修道:“这是陵双研制的药,可使人呼吸全无,脉搏停止,就像死了一般,只是效果吃会持续十二个时辰。”

    苏璃抬眼看他:“你是想让我装死,然后出宫?”

    慕修点点头:“皇帝已经拟定旨意,苏家如今只剩下你与姜措,姜措只是一个孤寡老人,虽是罪奴的身份却并不惹皇帝注目,我将他转移到了寰王府,而在皇帝眼中他已然是个死人,在得知苏府没落之后,吊死在苏家门房里的一个已死之人了。”

    “罪奴死后会被送去四方城外的枯骨山,那里有一处乱葬坟地,宫中罪人以及穷凶极恶之人死后会被丢弃到那边,我会安排好人手,将你接回寰王府。”

    苏璃皱起眉头:“但你如今见过了我,你有甚么计划旁人肯定知晓的,如何假死?”

    慕修道:“狱中看守全部被换做寰王府的人,消息不会被泄露,我此次出行并无人知晓,旁人只道昭鸾公主失踪,庸王前去寰王府与寰王争论,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庸王搬了板凳坐在寰王府门口,认定了寰王知晓昭鸾公主的下落,不肯离去。”

    苏璃瞪大眼睛很是震惊得看着他:“这……”她突然意识到甚么:“你跟慕淮?”

    慕修笑了笑:“我早就与你说过,慕淮与我一样,对湘儿是真的爱护,湘儿在宫中受了委屈,跑去庸王府大发脾气,慕淮不得已才来我府中求计策,而湘儿想要救你,慕淮对湘儿的宠爱已经到了一种地步,他与我联手,保你一命。”

    苏璃皱起眉头:“可你们之前明明……”他们之前之间的气氛那样不对劲,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就和好如初?

    慕修道:“因为我们同是落入他人的圈套,迷糊多年,在自相残杀,而在最近我才清楚害我之人并非他,而他大概也跟我一样罢,我们被人摆了一道。”

    苏璃听他这样说,不觉松了口气,慕修既然这样说出来了,那就肯定是经过他自己的深思熟虑,基本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她觉得这样很好,兄弟残杀的事情,本就是一件十分让人难受的事。

    慕修抬头看苏璃,轻轻道:“你的脸脏了。”

    苏璃一怔,赶紧抬手捂脸:“肯定脏了,你别看,不好看。”

    慕修笑笑:“我喜欢。”

    苏璃脸颊微微发烫,转过身去,闷声道:“好了,东西你给我了,你走罢。”

    慕修看着她的背影,此刻显得格外单薄,脸上笑意渐收,眸色却是阴晴不定,他沉默片刻,道:“明日是昭玉公主的下葬之日,你服下药物之后,狱卒会把你丢到枯骨山,皇帝得知你的死讯时你就已经在枯骨山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道:“那药不好吃,且吃过后或许会非常痛苦,陵双匆忙赶制,药效不是非常好……”

    苏璃道:“我吃得了苦。”

    慕修沉默下来,自己转着轮椅出了牢门,远处又是响起脚步声,想来是陵玥与那狱卒见慕修出了牢门,赶了过来。

    在他们没有来之前,苏璃轻声道:“慕修,我还没有那么爱你,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你。”

    所以你要好好的。

    苏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矫情的话,只是她突然有种感觉,这次一别,可能很久都看不到他了,她怕她再没有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慕修停在门口,背对着里面,见不到他的面上如何表情,苏璃只知道随后狱卒过来锁了门,陵玥推着慕修一起离开,一阵脚步声过后,整个牢房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森冷。

    其实慕修有低声回答过,但是苏璃却没有听到。

    慕修说:“可我已经爱上你了。”只是此时你一点也不会相信而已。

    苏璃再次坐回干草堆上,将那木瓶塞到袖中,此时白骨却道:“制这药物那人一定精通医术,但却从未做过这样的药物,十分生疏,但是药效却是齐全得很,就是没有完善好,这药极苦,且效果十分霸道,没有削去霸道而收纳柔和,服用之后会非常痛苦。”

    白骨对着药的评价已算是极高,苏璃惊讶道:“药物一般不都是苦的吗?这也算不纯熟?”

    白骨笑了笑:“炼药首先是为了治病,病人已饱受折磨,吃点苦味其实不算甚么,但是如果炼制药丸能以其他东西柔和进去掩盖起苦味,或是制成自己想要的口味,却是一种技术,也算是一个提高,如何保证药效而又要保证口感,这真是一门技术活。”

    苏璃不以为然:“丹药小小一粒,吞下去就没了,哪来的极苦只说。”

    白骨道:“不然,丹药虽是小,但是一般好药入口即化,药香惯于口腔,除非将那药物全部吸收,不然那味道会一直存在,而普通丸药一般都是化水服用或者以水推送之,是制作粗糙,药效不佳。”

    见苏璃很是不信的面容,白骨道:“好吧,我说的那种入口即化的丹药,是上品丹药,炼制极为费力,你当年一生也不过炼制出三十多粒。那种药丸灵性极强,能引发丹雷,需要渡劫,能化兽形能化人形,有的还能开口说话,当初拿三十多粒丹药被分送给了六界,你自己独留了六颗,又分了三粒给那人。”

    苏璃皱眉:“那人?”

    白骨沉默片刻:“我只知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我也想不起来是谁。”她顿了顿,接着道:“那三粒当初你临死之际含于口中保自己魂魄不散,又给了醒烛一颗保住他残余魂魄,残余药力给了我魂魄行动的能力,我才能去到那熔岩底部,安静修养这么些年,而剩下的一颗,应该还封存在蔷薇玉中,只是那一层禁制只有你自己菜进得去。”

    苏璃怔怔然:“原来我以前这样强大。”

    白骨道:“那当然,现在的你简直是弱得不堪一击。”

    苏璃撇撇嘴,伸手去拿干草,道:“不堪一击就不堪一击,我若是有本事,也不会再这牢中坐着。”她手一凉,不知被甚么咬了一口,缩回手来,抬眼去看,却是一截绳子,她不觉皱起眉头:“这牢中的老鼠居然会咬人,我竟没找到那老鼠在何处。”

    白骨却突然惊呼:“你面前那分明是一只花蛇,毒性极强。”她语气一顿,突然道:“笨蛋!你被毒蛇咬到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苏璃眨了眨眼,晃晃脑袋,她瞪大眼睛去瞧,可那分明是一根绳子。

    白骨还在说着什么,可是苏璃竟突然惶恐起来,此时牢房外传来一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回响,那脚步声渐渐停止,紧接着牢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朝苏璃这边走了过来。

    苏璃只觉自己面前是黑色得一大片,那黑糊糊的一片微微一动,自己突然摔倒,躺在地上,眼前的光亮和景物突然化作块块色斑,模糊一团。

    一人身着狱卒衣服,蹲在苏璃面前,笑了笑:“即使有寰王保你又如何?他们都死了,你身为苏家最后一个人,怎么也该一起去了才是,只是你还有些用,不能在此时惊了寰王,先毁去你的眼睛,给你一个警告,苏璃啊苏璃,怎么说,你也是死定了。”

    这人声音尖细,很是阴森,若是苏璃看得到,就能发觉这眼前人长着一双黄色瞳孔,眉心两点朱红,面上系一白色轻纱,遮住了面孔。

    洛弦看着苏璃,渐渐笑出声来:“我说雪弋怎么死得那么干脆,那个苏璃怎么那样奇怪,原来是那丫头的障眼法,白费了我精心布置在路上的法阵,让你逃得一命,可是如今你还逃得了吗?我洛弦要人死,还从没人能活下来。”

    苏璃听不清她在说甚么,只是此时眼前却已经完全是黑暗一片。

    洛弦轻轻一招手,地上那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就是缠上她的手臂,她伸手去抚摸苏璃的脸颊,苏璃失了视觉,感官就尤为敏感,脸上突的有一冰冷碰触,她缩了缩。

    此举动竟引得洛弦一阵好笑,她看着苏璃:“你的丫鬟将我毁了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你这张脸长得十分好看,不如给了我?”

    苏璃此刻眼部剧痛,却是逐渐清醒起来,狱卒中混进了其他人,慕修却不知晓,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洛弦见苏璃不说话,神色一凛,伸起手来,指甲瞬间伸长,她瞳孔骤缩,紧紧盯着苏璃的脸,那爪就是直直戳了下去。

    陵玥推着慕修走在路上,此时已是夜晚,路上并没有甚么人,陵玥道:“主子你此时去牢中见苏姑娘,是不是有甚么不妥。”

    慕修淡淡道:“没甚么不妥。”

    陵玥还待说甚么,慕修突然伸出手来,朝后一弹,一道劲风甩过去,虚空之中气流竟是一顿,陵玥十分惊讶,随后更是惊恐,因为那虚空之中竟突兀得跌出来一个身着狱卒装的人,见身材似是女子,脸上还蒙着一层白沙,看不清面容。

    那人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起身,双目紧紧盯着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的慕修,森然道:“你为何阻我去路?”

    慕修却并未回应她。

    洛弦一怔,原本在牢中袭击苏璃没有得逞,那丫头身上竟有一层禁制,突然被人无视使得她更加生气,一生气脑子就是有些不清楚,突然忘记这眼前人是慕修,即是现出爪来,闪电般朝之扑了去。

    慕修轻轻伸手,在身前略一比划,一道黑色虚影便是出现在身前,逐渐凝为实质,转而看着那扑过来的洛弦,双眸微眯。

    本是凶态毕露的洛弦见到这道虚影,脸色一变,身形生生顿在空中。

第六十五章 若即将离

    见到那道虚影之后,洛弦立时怔住,随即眸中涌上极度的恐惧,她目光转向慕修,很是不可置信,而陵玥则是一头雾水,他本已做好了抵挡的准备,结果那洛弦竟然生生停住。

    而此时的洛弦瞳孔泛黄,獠牙都是露出来,指甲又长又尖,细看得话袖口还有细细的白色绒毛,分明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模样,尤其是她脑袋顶上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慕修却依旧是背对着洛弦,见洛弦已是认出那黑色虚影,收了杀意,他右手轻轻一握,那巨大的黑色虚影就是逐渐变淡,渐渐消失。

    洛弦见那黑影消失,心中疑惑更甚,这虚影分明是那人……可是那人为何会在这人界?他不该在人界的,他绝对不会在人界,可是……可是那道虚影……洛弦皱起眉头,转而看慕修,声色也带了几分疑惑:“你到底是谁?”

    静了半晌,慕修轻声道:“你混进大牢,都做了什么。”

    洛弦双眼微眯,轻蔑道:“我做了甚么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的话未说完,脸色突然一变,脖颈似是被甚么未知力量束缚,竟是将她硬生生提起来,洛弦呼吸顿时变得艰难,而慕修却是一动未动,她心底顿时生了悔意,既然见到那虚影,就不该再抱有甚么侥幸之心。

    洛弦在半空挣扎道:“我……我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妖错了!我不该冲撞大人!”那道力量却丝毫未减,洛弦脸色已是泛白,她本是妖,凡人很难伤到她,此刻她竟有种面对浩瀚大海之感,而她就是那小小一粒沙,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深浅。

    她突然想起甚么,艰难道:“我……我去狱中,是为了苏璃……我在……我在她的牢房中放了一条毒蛇……毒性不强……”

    慕修转身看她,黑色瞳孔中有浅浅杀意:“你将她怎么了。”

    洛弦心头悔意是十分浓重,她不该如此迫不及待,即使要杀那苏璃也该选一个旁人不知晓的时刻,只是她竟未想到这位四方城的寰王殿下,竟拥有那种力量,而且他竟是……

    见慕修问她,之前藏在狱中,就见到慕修与苏璃关系密切,恐怕自己这次是极难逃脱,洛弦心中不由得生出恐慌:“她……她中了蛇毒……只是双目失明……”

    脖颈的力量又是紧了一些,洛弦双手不觉伸到脖颈处,却只能抓着自己脖颈处的皮肉,而窒息感却是丝毫不减,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脖颈处的力量突然变得松下来,她狠狠摔在地上,好容易能呼吸的上来,她摸着脖颈大口大口得喘息,这一生从未有其他的时刻像这样感觉到空气的重要。

    慕修只是静静看着她:“只是双目失明?”

    洛弦背后一凉,她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来,低着头不敢看慕修,竟然有些发抖:“只……只是失明……”

    慕修道:“然后?”他的语气十分冷漠,不含感情,叫洛弦十分惶恐,时刻担心自己的命就这样被眼前之人取走。

    她小心翼翼道:“我曾戳了她一爪,但是却没有伤到她,她身上有着某层禁制,不禁没有受伤,还震伤了我,这才不得不匆忙逃出来……与……与您撞上……”

    慕修眼帘微垂,沉默下来,洛弦却出了满身冷汗,小心翼翼抬眼看慕修,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是听到慕修凉凉的声音:“你说自闯进牢房,想要谋害牢中关押之人,虽是犯人,却该皇帝处置,轮不到你来,你说,你该当何罪?”

    洛弦身子一抖:“民女知罪……殿下恕罪。”

    慕修淡淡道:“其二,苏姑娘与我自幼有口头婚约,信物都已经互换,我虽未正式娶她为妻,但是欺负她就是在欺负我,你妄想杀害苏姑娘,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洛弦头低得更低了,身子也是越发抖得厉害,心却是凉下来。

    慕修又道:“其三,身为尚未修成妖身的小妖,竟偷下人界,附身于人体内,吸食别人精气来增加自己的道行,甚至利用你的术法帮助洛家做了许许多多的坏事,你坏了规矩,你说,你该当何罪?”

    洛弦蓦地抬头看慕修,双眸瞪得大大的:“您……您是……”

    她抬头却正好对上慕修看着她的双眸,在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慕修原本漆黑的双眸瞬间染了晶紫,只是一瞬,又是恢复漆黑一片,洛弦身子狠狠一颤,那眸色,那眸色……只有一人有这样的眸色,她知道那人……可他为何会在此处……

    陵玥只是立在慕修身旁,见那洛弦突然满脸惶恐,吓得一直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被凡人迷了心智,我不该私心太重,我不该下山,我这就回去好好修炼,再也不来人界捣乱了,请您……请您饶了我,请您饶了我!我错了!”

    见洛弦的脸色变得如此厉害,陵玥十分奇怪,低头看慕修,慕修却依旧是一脸平静:“苏姑娘中了蛇毒,是你所为,我要她的眼睛恢复如初。”他低头看她,洛弦低着头瑟瑟发抖:“我要在我再次见到她时,她是完完整整的。”

    洛弦声线都是有些发抖,头埋在地上一点也不敢动:“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帮她解了她的蛇毒,我一定会保证苏姑娘的安全,大人放心!”

    说罢见慕修没有反应,洛弦身体泛起一点白光,渐渐缩小,竟变作一只小小的白狐狸,有些畏缩得往后退了退,随即化作一道白烟消失。

    于是这里就又剩下两个人,陵玥一脸呆滞,在那洛弦离去好长时间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慕修,脸上神色十分复杂,他比慕修大五岁,在慕修三岁那年入宫陪伴他长大,他跟了慕修有十五年,比现在寰王府任何人陪伴他的时间都要长。

    他知道寰王实力非凡,但是再厉害不过一个凡人,此刻那洛弦突然显露妖身吓了他一跳,而随后发生的一切真真切切告诉他,他跟了十五年一直护着的这个人,并不是寻常凡人,他甚至可能是个妖怪。

    慕修眼中满是迷惑,慕修回身,抬眼看着陵玥,见他脸色,轻轻道:“你还是没想起来吗?”

    陵玥疑惑道:“甚么?”

    慕修摇头:“没甚么。”他随即又道:“你怕我吗?”

    陵玥一怔,低头看慕修,与他对视一番,看着那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眼神,分明还是以前的那个慕修,可是……可是他根本不是人,他是个妖怪……

    见陵玥神色复杂,明显陷入纠结,慕修心底一松,只要不是十分抗拒,以后总还是能够接受的,他突然脸色一白,喉头一阵腥味,转而是一口血喷出来,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陵玥见状赶紧凑过来,帮慕修拍背:“主子这是怎么了?”

    慕修咳了几声,声线有些沙哑,他此刻呼吸有些微粗重,颇是费力得道:“我尚未恢复,与那狐妖交战十分费力,消耗甚多,不然先前在狱中就将她揪了出来,怎会让她有机会去伤害……”说着就又是咳嗽起来。

    陵玥拿出随身的手帕,先前因为慕修体内剧毒缘故,就是害怕会像今日一样突然吐血,需要随身带着手帕擦血,于是陵玥一个大男人,很是纠结得随身带了一片手帕,藏得严严实实都不敢叫人瞧见,他拿手帕擦去慕修嘴角跟下巴上的血迹。

    沉默片刻,他道:“主子,我跟了你十五年了,我原以为对你我十分了解,可现在我却突然疑惑起来,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

    慕修声色淡淡,带了沙哑:“无论我是什么,你只需记得我是你的主子就好,十五年也总该有一些东西是能肯定的。”

    陵玥一怔,随即默然,低声道:“是属下糊涂了。”

    慕修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说甚么,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他确实是外强中干,虽然有绝响相助,但是体内的寒潭之毒就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每次运功使用术法,就会引起那寒毒的强烈反噬,不然那洛弦哪里还有出手机会,在他察觉到那一刻就已经将她杀掉。

    他是真的要保护苏璃,随着时间漫漫,他心中对于苏璃这个人,是越来越看重了,竟是重到一想到她被人害的双目失明,心就不由自主揪痛,但是他却再没其他办法,只得震慑那洛弦,叫她去解毒。

    陵玥见慕修闭眼,起身走到轮椅身后,推着他离开,只是心中却依旧在想着一些事情,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叫他久久不能平静。

    而慕修却悄然睁开眼,看着前方道路,暗暗叹息。

    还是自己太弱,连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做到,甚至于自己都是时刻处于自身难保得状态,总觉得心中有一道锁,自己却解不开,绝响说蔷薇玉是关键,当初他照梦中指引取来蔷薇玉,它却突然裂作两块飞走,不知道去向。

    而后在青竹院中找到半块,却被苏璃拾去,且融合,这才叫他对苏璃产生了兴趣。

    谁知道这兴趣会逐渐变作喜欢。

    当真是世事难料。

    洛弦在见到慕修之后,见识到那双紫色瞳孔,她就是再也不敢动一点鬼心思,之前杀苏璃只是因为洛雁之死,无法出气,可她现在已经爱上了其他人,洛雁已是过去,再纠结于过去未免太愚蠢,苏璃死不死与她无干,若是因此丢了她的命就更是不值得。

    她心中是揣着一团乱麻赶回狱中,却在苏璃牢房门口见到一个很是奇怪的人,那人没有穿狱卒的衣服,怪不得她刚刚进门的时候见到那群狱卒都是在睡觉,之前还以为是醉酒,现在看来怕是这人所为。

    既然苏璃是那位大人的意中人,她若是将苏璃救下来,肯定会让那位大人开心,他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不能出手,不然以他的本事在这人界,有甚么是做不到的,兴许那位大人不想杀生,专门给她一个立功的机会呢?

    想到此处,洛弦就悄然隐去身形,朝那人那边走去。

    走近后,却听到那人自言自语:“怎的会不见了?她应该不会这么快逃出去才对……”

    听得这人的话,洛弦一怔,赶紧往牢房里瞧,却是立时傻了眼。

    牢房里空无一人,只有地板上有些微的血迹,那是她的,她当初想戳掉苏璃面上的皮肤,以报当日雪弋临死前贴在她脸上的一张符咒将她脸皮扯去一事,却不想拿苏璃身上竟爆发出一阵金光,将她狠狠弹开,甚至还刺伤了她的手指,留下了血迹。

    洛弦法术本不精,不然也不会慌忙之中给慕修发觉,她这一慌张,身形就是显现出来,那人见身边突然多出一人,脸色大变,立时跳开,袖中猛地窜出三道光亮。

    洛弦自觉不对劲,赶紧闪身逃跑,那三道亮光全部打在柱子上,赫然是三根寒光闪闪的冰针,呈透明色,有雾气环绕。

    那人见洛弦消失不见,身形停在原地片刻,才走过来,伸手拔下那三根冰针,小心放入一个木盒中,他微微抬头,容颜露在光线下,虽是狱中光线昏暗,但还是能瞧清这人的脸。

    若是苏璃在此,怕是要大吃一惊。

    这人的容颜,赫然与当日在那密室中死去的魏旬,一模一样。

    此刻在燕府,燕灸听闻苏璃入狱的消息,是大惊失色,在书房愁的茶饭不思。

    他一直在书房坐到半夜,饿了一天,突然觉得这么干着急没用,于是跟仆人要了饭,燕夫人见他终于肯吃饭,高兴得不得了,就连燕灸提出要一人独自吃饭不许人靠近书房这样的要求都是一口答应,倒是让燕灸十分惊讶,他这个夫人是当初闯荡江湖时取回来的,感情虽好,就是性格泼辣些。

    不过既是她答应的事,那这书房附近是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

    燕灸自己吃了几口,觉得所淡无味,就挑了一些菜,在书房翻出两个饭盒,装了满满两个饭盒,走到角落一张美人图前,伸手探到旁边书架后不起眼的一个木块上,左右扭动一番,这美人图竟都动起来,微微飘了些灰尘,挂着美人图的那块墙壁竟出现了缝隙,往墙角缩了过去,露出整整齐齐的台阶,不知通向何处。

    燕灸回身取了食盒,朝那台阶下走去,走了几节台阶,抬脚朝那墙被踢了踢,石板又是微微颤动,美人图就又是回归原位,书房是恢复平静,只剩下桌上仿佛已经被人狼吞虎咽吃过的饭菜。

    燕灸沿着阶梯一直往下走,也走了没多久,阶梯就是消失,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间石室,石室后另有一扇门,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石室中家具齐全,床上有一人靠着柱子看书。

    听见脚步声,那人立刻放下书抬眼看去,见是燕灸这才放松下来,燕灸将两个食盒放在桌上,抬眼看他:“你不免也太惊觉了,我燕府在这四方城是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你就算出去走动也是没事,我可以给你做副人皮面具。”

    那人声音有些生硬,面上表情也很是僵硬,道:“我如今除了小苏璃,除了燕大人,再不会相信其他人,我忘不了云破军与苏将军。”

    燕灸沉默片刻,叹口气:“那日你晕倒在我窗前,可真是吓坏我了,你也是个奇人,被火烧又被水泡,身上还有刀伤箭伤,是怎么撑着这一口气又走了这么远回到这四方城的,我真是不敢相信,若不是看到你脖颈上的胎记,以及见到你就十分熟悉,怕是我都把你当刺客处理了。”

    那人道:“我去了苏府,没有见到人,青竹院没有人,风家也没人,只能来寻燕大人。”

    燕灸道:“你至今不肯对我说云破军发生了甚么,苏将军又发生了甚么,非要等见到苏璃,可我见你这样,心中十分担心苏将军,你已经休养了几日,我专门把燕楚歌给拽了回来把你治好,他留下药方又追魂似的离开,现在你感觉如何?”

    那人抬手看了看,那里是长长一道黑疤,他轻声道:“多谢燕大人,我身上的伤已经是稳定了下来,只是面上不能有过多的表情,燕大人放心,在见到小苏璃之前,我绝对不会有事的,我要将那些事情,还有苏将军的话,一一转告她,我们的仇,也唯有依靠苏璃来报。”

    说到此处,那人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而手却是紧紧捏住,咯咯作响。

    燕灸联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再三犹豫,还是决定不跟他说了,省的他情绪失控一命呜呼,只是打开食盒,取出菜,还有几壶酒:“今日的饭菜比较丰盛,这清酒是家妻亲自酿的,你喝了也没事,心中想那么多也是烦闷,这段时间城中十分混乱,我被禁在家人,不敢惹事上身,你再耐心等一等,我总会带苏璃来见你。”

    那人起身走过来坐下,闻到食物香味,眼中竟渗出些许温热:“不知道与我一同逃出来的那几个兄弟,可曾饱腹,是不是还在忍受极寒,或者还在不在人世。”

    燕灸坐下拿起筷子想跟他一起吃,却被这几句话说的吃不下饭,他心中藏了许多的事,却都不敢跟他说,而那人这些话不明事的人听了或许会觉得烦,觉得这人想法太过悲观,也过于话多,可是燕灸如何聪明的人,即使他执拗不跟他说,燕灸也猜到到底发生了甚么。

    当下只觉得心中凄荒,一阵迷茫,他转念一想,道:“你说还有与你一同逃出来的人?”

    那人点头:“当初与我一同逃出来的,一共有九个人,只是各自受伤程度不一,我们逃到河边就分路而行,约定都一定要回到四方城,看眼家人,再去找小苏璃,或者去风家,再或者就是来找燕大人。”

    燕灸斟酌道:“按理说他们此刻应该都应该到了四方城附近了,可我府中近来并没有甚么奇怪的人出现。”见那人吃饭的动作慢下来,他赶紧道:“我会叫人留意的,你放心,他们没事的,你这么坚强,他们一定跟你一样。”

    那人点点头,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府本在苏璃被押入牢房的时候就已经有官兵前来贴封条,在官兵来之前还引起了一片小轰动,那就是苏府门前吊死了一个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很多人都不认识,只是那人却穿着苏家门房管家的服饰,而后那人的尸身被寰王府的人收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官兵,贴了告示跟封条,然后离去。

    众人这才晓得,苏城将军反叛了,苏璃被押入牢中,择日处死,整个苏家大宅都要被封,听到这个消息,许多人是不信的,苏家就在这里,苏府人平常甚么样,别人都是晓得的,只是却没人敢大声说话,而且大家都是将信将疑,只得散去,却不得不为苏府唏嘘。

    想当年这苏府多么气派,而如今竟是空荡荡,剩下的人不是入狱就是吊死,可谓是世事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甚么让你震惊的事情。

    而夜间的苏府中,却突然有了响动,似是脚步声,好在这苏府没人了,也没人会被吓着。

    这人脚步十分琐碎,走得时快时慢,还带着锁链叮当的声响,只是奇怪的是这人夜间走路,竟不需要灯光照明,今日的月亮是一点点弯牙,地上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

    苏璃在洛弦离开后,才认清自己双目已瞎这件事情,白骨说,那蛇是普通毒蛇,但是那毒液合着狐妖的血液,被那狐妖混成了特殊的药液,效用未明,她被此毒伤到,竟是瞎了双目,白骨对此也是丝毫无法,不知道怎么解,那医典她只知道皮毛,并不精通。

    而处于一片黑暗中的苏璃只知道狱中混进了其他人,慕修不知道,他还在想着怎么帮助自己逃跑,所以她必须赶快离开,只有她离开,才不会连累到其他人,而那时隔壁却传来一个细弱的男声:“出门沿着走廊直走,然后右拐,右拐后立刻左拐,然后再走一段时间,你沿着墙壁摸索,会摸到一个狗洞,那边的守卫被人打晕了,你可以抓紧机会跑出去。”

    苏璃一惊,却不知道那人说话是真是假,而那人却笑笑:“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但是你只有这一条路能跑。”却见到苏璃已经是挣扎起身,摸着铁栏杆,顺着他所说走出了牢门,他微微惊讶,随即笑道:“苏姑娘,来日回到四方城,莫要忘记我今日救你恩情。我名叫白杉,我会在城南浣花坊等你。”

    白杉,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四方城也没有一个白姓家族是世家出名,只是苏璃却将他的话记在了心中,她摸索着离去,轻声道:“若有归来那一日,必不忘恩情。”

    她不知道的是,原本应该是从隔壁传出来的声音,可是她路过的隔壁,并没有人。

    苏璃循着记忆中的路,一路边走边摸,外加白骨的确认,一路走到青竹院,她轻微喘了喘,道:“白骨,我可能要离开这四方城了,我不去枯骨山,我要所有人都找不到我。”

    白骨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我会全力帮助你,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她语气顿了顿:“你回这青竹院,可是想取甚么东西?”

    苏璃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疆域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可我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知道皇帝是故意这样做,想要对苏家斩草除根,我偏不叫他如愿,若我能逃离四方城,终有一日我要回来,向那些欠了我的人,一一讨回公道。”

    白骨叹口气:“其实他们本与你没关系,你不必如此在意这些事情。”

    苏璃轻声道:“没有苏璃,我怕是到现在也还没有意识,我被人陷害,一切都被人牵着走,我想要保护身边的人,白骨,他们与我有关系的,他们是我的亲人。”

    白骨一怔,不说话了。

    苏璃道:“你帮我将这青竹院中的所有东西都转移到蔷薇玉的玉中空间,这苏府以后就是那羽凉月居住了,我不要把这些东西留给她,父母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放着。”

    白骨道:“我晓得,你站着不要动,等我片刻。”

    而苏璃静静站着,手上脚上都是沉重冰凉的锁链,可她赤着脚站在地上,竟也不觉得难受,如今站在青竹院前,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竟有一丝解脱,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她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

    这个四方城有心怀叵测的羽家,还有皇帝,还有许多看她好戏的官宦人家。

    还有……

    苏璃一怔,随即又是难受起来,虽然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但是还有很多好的回忆啊,这个青竹院自她醒来一直陪伴着她,雪弋……

    幸好雪弋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甚么,苏璃一阵苦笑,此时心中响起白骨的声音:“好了,出府罢,莫要耽搁了时间。”

    苏璃还未回答,突然感觉背后一凉,竟嗅到几丝烧焦的味道。

    几乎就是下一刻,她身后响起羽凉月震惊的声音:“苏璃?你居然逃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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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蔷介绍:
本是天之骄女,却因一次失足落水而失去记忆,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父亲外出久久未归,母亲失踪,苏璃记忆全失,面对往昔熟悉的家门庭院,已是陌生一片,而她不知道她将会面对什么。
苏府久无主人,门庭深闺,许多人的目光,都暗暗集中在尚且一脸懵逼的苏璃身上……宫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宫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宫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