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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几蒲团     宫蔷txt下载     宫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明江一别

    在慕修回到寰王府之后,却见到等在门口的陵双,他面色十分复杂,见到慕修与陵玥二人,就是赶紧迎了上来,却见到慕修脸色不是很好,正打算询问,慕修却睁开眼看他:“可是府中来了人?”

    陵双一怔,脸色沉下来道:“庸王殿下坐了片刻就是离去,在王爷回来之前不久,皇后娘娘突然来到王府,要找王爷,我们说王爷有事外出,她却非要等到王爷回来,现下正在偏厅坐着喝茶,属下不敢怠慢,只得在门口等着王爷。”

    要说在以前的时候,陵双是从来不会再外人身前现身,以前只是陵玥与陵冰三人主管寰王府大小事宜,而二人之中又以陵冰为主,陵玥更主要得是负责慕修一个人的衣食住行,简单来说就是要时刻跟随在慕修身边。

    陵玥虽然时常抱怨自己劳累,却自己也明白压在自己身上的责任重要得很,陵双比较全能,却不能为外人所知,世人只知道寰王身边的白衣侍卫陵玥武艺卓绝,与寰王形影不离。

    只是陵冰在上次被伤到之后,即使陵双竭力挽救,也只是勉强保住性命,可人却是一直在睡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陵双道如果能寻到霜石草,也许可以制出药救下陵冰,可是回了四方城之后,是各种事情聚到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研究。

    原本陵冰干的活找不到放心的人做,陵双只好出来接任,只是在众人眼中这个人也不过是一个长得比较好看的,会吹笛子的医师罢了。

    慕修沉思片刻,道:“带我去偏厅见她。”

    秦染兮坐在偏厅,身后站着贴身侍女眠心,她们在此处已是等了许久,却除去来送茶水水果的侍女之外,根本见不到其他人来,之前接待她们的那个白衣管家,也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眠心颇是有些不喜道:“娘娘好歹也是皇后,来到这寰王府,坐在偏厅也就算了,半天了也没人来招待,只是不停得送茶水,寰王府的人未免也太过敷衍了。”

    皇后仔细看着茶杯里泡开的茶叶,细声道:“罢了,这寰王府的人大多不是甚么好相处的主,你不见那些丫鬟进来时眉眼凉薄,是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想来寰王是将他府中的人都管教得十分严格。”

    眠心正待说话,门口处传来淡淡笑声,却是陵玥推着慕修进门来,此时慕修的面色是已经好了一些,却还是不免有些苍白,之前的衣裳虽是黑色,但总是喷了血,慕修是换过外衫之后才来见得秦染兮。

    寰王长得好看是四方城人公认的,他是穿什么都能穿的赏心悦目,一袭月白长衫映在烛火下,虽是脸色不好,却也是极为惹人心动,眠心见得门口的寰王,赶紧低下头朝之行礼,之前对其颇多微词,而在见到他之后却是微微红了脸。

    慕修看着秦染兮,轻声道:“皇后娘娘在此时来我府中,是所为何事?”

    秦染兮放下茶杯,看着慕修笑眯眯道:“修儿是越长越好看了,当年倾城生下你,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这个孩子日后必然会长得非常好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兮姨是再没见过长得比你还好看的男子了。”

    慕修轻轻一笑:“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见慕修神色颇是生疏,秦染兮轻轻叹口气,道:“你是不是还在介意当年我将你与湘儿一同带到太后宫中的事情,可是倾城的宫中大火起得实在是蹊跷,她的死我也十分难过,这些年你独自在宫外住着,我很是担心,只是碍于宫规不得多次探望你。”

    慕修面色没有变,依旧带着浅浅笑意,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每日要掌理六宫事宜,十分劳累,不必过于挂念我,我在宫外住着也很是舒适。”

    秦染兮见慕修神色不变,心底暗暗惊奇,继续道:“当初皇上便服隐藏身份秘密出行后带回来一个月倾城,我很是好奇,不过她容貌确实是十分出众,可谓是美若天仙,宫中无人可比拟她的美貌,就是性子过于清冷,不爱与人过多接触,不过皇帝喜欢她,这就足了。”

    慕修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秦染兮道:“我记得当初她怀着你的时候,脸色颇是苍白,体质似是极差,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愿意见……”

    话未说完,慕修突然道:“此时夜已深,皇后娘娘凤体重要,还是赶紧说正事,早些了愿,娘娘也可以早些回到宫中安歇,想必此刻宫中已是乱作一团,皇上怕是极需要皇后娘娘呢。”

    秦染兮一怔,深深看了慕修一眼,突然笑了笑,道:“你这些年一定调查过许多,淮儿不是我与皇帝亲生之事你一定晓得,甚至于……”她笑意又是浓了一些:“你这个寰王,也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当初倾城辛辛苦苦掩藏这一切,甚至亲手策划了自己的死,都是为了掩饰这一切。”

    慕修抬眼看她,面色虽是未变,这屋子中的气氛已是悄然僵硬起来。

    秦染兮见他神色,笑道:“你很奇怪为什么我知道这些是吗?”慕修不语,而秦染兮却收了笑意,轻轻叹口气:“其实当初倾城进宫之后十分不开心,我当初嫁给皇帝,也只是履行族中对皇族的许诺,为了巩固皇权,实无情感可言。”

    她眸色略微朦胧,似是回忆往事:“我们是同样的人,拥有一颗闯荡的心,却无奈因各种原因而被锁在深宫,修儿。”她转而看慕修,眼神深邃:“你现在还是觉得,你母亲她深爱皇帝,所以你才只是对他抵触,却不愿意伤害他吗?”

    慕修挑挑眉,神色终于有了松动,秦染兮道:“倾城是为了给她所爱之人一个成全,才跟着皇帝回宫,她十分聪明,皇帝曾经救过她,她就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他,她进宫之前就服用了绝孕药物,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小孩,而我啊,也是一样的。”她转眼看慕修,又是笑了笑。

    “我们早该相遇,无论是谈吐还是向往我们都永远能说到一起,倾城或许是我此生最为真挚的一个朋友,我们曾经试过一起逃出宫去,我们甚至于都成功了。”她双眸微眯。

    慕修跟陵玥却是大吃一惊,睁大眼怔怔看着面前这个他们觉得很是了不起的女人,而眠心却瞥了瞥嘴,这有甚么,她家娘娘想要做的,除了没有留住月倾城的死,其他还真没有甚么是做不到的。

    秦染兮继续道:“只是我们逃出去之后,为了防止被追到,分开逃跑,倾城发觉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十分弱小,连哭都是没力气,却是在看到她之后朝她笑,而我却是见到一个半点大的小孩,明明是半点大的小孩,却有那样冰冷的眼神。”

    慕修睁大眼,看着秦染兮,十分震惊。

    秦染兮笑了笑:“你是不是猜出来了,那就是你跟淮儿,我当初与倾城策划逃出宫之时,她装作自己已然怀孕,她很喜欢你,于是带着你悄悄回了宫,因为时间不长,没有人发觉,而我,我与那个小孩约定,三年后来接他,因为他要在那边留三年,找一样东西。”她叹口气:“所以我们逃出去后又悄无声息得逃了回来,而倾城却真的‘生下’一个小孩。”

    陵玥与慕修十分震惊,这秦染兮所说的话句句都那么不真实,他们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内心竟如此强大,宫妃与皇后私自逃出宫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任谁都会觉得十分荒诞,可她们就是那样做了,竟还成功了。

    慕修怔了许久,才苦笑道:“你们还真是叫我惊讶。”

    秦染兮却笑笑:“而后倾城为何放弃,自己将自己烧成一团灰,我也不晓得,但我知道是皇帝所为,当时那火势分明可以挽救,却没人敢救,说是没人操纵我一点也不信,我今夜来此,与你说这些事情是其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

    她朝慕修走去,笑的很是欢快:“你实实在在告诉兮姨,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苏家的小丫头?我见你在宴会上看她的眼神很是不一般。”

    慕修一怔,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别开脸去:“兮姨你该回去了。”

    秦染兮见他终于肯唤她兮姨,心中知晓一直扎根在他心中的那根刺终于消除,当下也是放下心来,她继续道:“有喜欢的人了就该好好对人家,那小丫头我看也是很有主意,虽是表面软弱,其实比你差不了多少,修儿你要好好珍惜。”她放低声音道:“这次就是一个好机会啊。”

    她起身收了笑,很是正经得看着慕修道:“兮姨已经老了,只想在宫中好好养老,可是你这个孩子竟一点也不长进,还有那个淮儿,竟敢在我来此之前就溜走,我如今就要去他府中坐着,等他见我,你们啊,甚么时候才能叫我放心。”

    慕修脸上是头一次出现无奈,他陪着笑道:“庸王府也不算远,但夜路好歹不安全,要不要我安排人送你过去?”

    秦染兮直接大步朝门口走去,挥挥手,道:“不必,你兮姨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不会害怕的。”眠心见皇后直接朝门口走去没了身影,很是无语,赶紧凑上前去,对慕修道:“娘娘记性差,她忘了说一件事情。”

    慕修转而看她,眠心道:“寰王府两年前来了一位神医名叫浅一,秋惑丸就是她所制,娘娘说,此人不简单,寰王殿下要小心,至于秋惑丸还是不要频繁服用了。”

    说罢,小丫鬟就是转身快步朝门口跑去,隐没在夜色中,脸颊带有微红,这与寰王长得这样好看的人说话,就是需要勇气,只是几句话,就脸红了。

    陵玥忍不住道:“这皇后娘娘也是一位奇人。”

    慕修点点头,表示赞同,此时陵双突然进门来,神色颇是严肃,他看着慕修,顿了一下,还是说道:“王爷,苏府着火了。”

    苏璃扶着一颗树停下来,不停喘息。

    在青竹院突然听到羽凉月的声音,苏璃是吓了一跳,却是来不及多想,耳边突然有了一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

    那声音道:“我将你送出去,再也帮不了你啦,他们之中有人会术法,我只能阻挡他们片刻,解下来就要全部靠你自己了。”

    随即自己的身体竟是浮起来,不知道飘向哪里。

    只知道落地之后只觉四周无声十分寂静,白骨却道这是城外的一片树林,往远处走会有一条河流,顺着河流一直走下去,会有一处山涧,那里无人迹,四方城中没人去过那处,那会是一个很棒的地方。

    自入了大牢,苏璃觉得自己遇到许多陌生的人,只是此时的情况她也实在没时间去思索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帮她,她心中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她还要……

    而羽凉月深夜带人来到苏府,是想寻找一些东西,却在来到青竹院之后,意外得见到苏璃的背影,她来不及细思苏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青竹院,只道不能让苏璃逃跑,正待下令身边人放短箭,苏璃身旁却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脑袋上长着两个毛茸茸的耳朵,眉心两点朱红,双眸呈黄色。

    洛弦在狱中寻找苏璃不得,又不敢去找慕修,怕他怪自己办事不利,扒了自己的狐狸皮,只得到处寻找,最后实在找不到,抱着希望来到苏府,竟惊喜得看到苏璃的身影,只是羽凉月竟然也在,来不及休息她是立时现身救下苏璃。

    送走苏璃之后她却是猛然嗅到一丝危险气息,她回身看对面,却发现羽凉月身边多了一人,那人双眸竟是呈现朱红色,手里持一张赤色符咒,看着她笑。

    那是道士!

    不对!

    道士眼睛不是那样的!

    洛弦转念就想到邪师,邪师是修道走偏道急于求成的人,或是那些修炼途中走火入魔的人,修不成仙道,又不想入魔,又不甘心多年辛苦修炼,只得转修邪术,邪术之所以叫邪术,是因为它会潜移默化影响人的心理与心性,但是邪术却又比一般术法强上许多。

    既是邪师,那么自己还是早些脱身的好,洛弦如此想到,就是见眼前多出了一道符咒,随即身体就是陷入一团火焰之中,烧的很,可她却逃不出去,甚至被烧回了狐狸原型。

    正是危急时刻,洛弦只觉突然有人抓住她脖颈后的皮肉,将她扯了出去,一阵风飘过,就是缓缓落地,她被人拎着,感觉到不再晃动,这才睁开眼睛,此时那人也松了手,洛弦蹦到地上回身看他。

    却一下呆住,眼前之人赫然是慕修,而慕修竟然没有坐轮椅,身着一身月白长衫,清冷立在她眼前,面无表情看着她:“苏姑娘在哪?”

    洛弦见是慕修,正为难该怎么说自己没有找到苏璃为她治好眼睛一事,却见他并未追究,立刻道:“我将她送出了四方城,在离明江很近的一片树林中。”

    随即眼前卷起一阵风沙,洛弦闭上眼,再次睁开之时眼前已是没有任何人。

    而此刻苏璃已是跌跌撞撞跑到江边,明江是离四方城很远的一条江流,它很长,基本上贯穿了北方的几个州域,灵州还有一片有明江水填满的湖泊,名为明湖。

    白骨道:“不行,有人追上来了,他会术法,这术法有些不对劲,好像是邪师!”

    苏璃道:“就是这铁链太过恼人,又冷又沉。”

    白骨道:“千万不能被他追到,邪师是最难对付的,更何况此刻我根本不能帮你甚么。”

    苏璃皱起眉头,闭着眼静静立在明江不远处,明江中的水破涛汹涌,即使站在稍远处,都能听得很清楚,她突然想起之前慕修交给自己的东西,赶紧从袖中将那小瓶取出来。

    白骨道:“这法子倒也可行,我可以护住你的躯体与神念,假死状态时不用呼吸,不会溺水,只是不知道这江水会将你卷到哪里去。”

    苏璃沉默片刻,咬牙道:“不管了,唯此法可行,我赌一把,生死由天。”说罢就是打开了那瓶塞,刚刚将药丸倒在手上,心头却是一颤,她身子一僵,沉默片刻,缓缓道:“慕修?”

    周围却是一片寂静,她的脚边悄然出现一只全身漆黑的小猫,紫色双眸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见无人回应,苏璃皱眉,笑道:“是我太想他了吗。”随后并无犹豫得将手中药丸塞进嘴里,果然奇苦,苏璃伸手捂住嘴,趁着药效未完全散开,朝江边一步一步走去。

    那小猫起身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只是肉垫踩地本就声音小,而江水翻滚更是将之深深掩盖,白骨自然知道黑猫的存在,她知道这是谁,可是她却不愿意开口去干扰,这本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苏璃走到江边,腹部已是有了隐约痛感,她抬起手,有些犹豫得朝前伸出去,有些水溅到她手上,打的十分冰凉,苏璃轻轻道:“不管你在哪……”

    那小猫停在她脚边,紫色瞳孔中是满满的犹豫,他听到苏璃细微的声音,抬头看去,却见苏璃脸色苍白,长发被江边的风给打乱,扑在脸上,十分凌乱。

    他只听到苏璃被风扯得凌乱的细碎声音:“不要等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她觉得慕修就在身边,她想让他等她,她总有一天能回来,可是再想想她也不知道这话有几分可信,还是不要叫他等她了,这种没有期限的等待,太折磨人了。

    纠结很久终于能艰难说出这样的话,到了这一刻苏璃才知道自己对慕修是多么的不舍,只是却不得不叫他不要等她,她只希望他日后能过得好就可以了。

    小猫一怔,再回过神身边人已是伸出双臂,朝前轻轻一跃,他下意识伸出爪去,可是太短了甚么都够不到,他竟忘记自己此刻是猫身,而非人身,就这一瞬,那抹灰绿色身影就已然被涛涛江水瞬间吞噬,一切都那样安静,就连入水溅起的水声都是给涛声淹没。

    几乎是瞬间它就化出人形,一身月白长衫,双眸还是晶莹的紫色,只是在慢慢褪色,缓缓变作黑色,慕修怔怔然看着江水,手伸出去,在江水上空虚握。

    他就这样立了片刻。

    他多想留住她,可是留住她他又如何保护她。

    慕修双腿一软,朝前扑去,他眉头一皱,伸出去的那只手收回来,稍稍一握,手里就是出现一把银色弯刀,他拿刀撑地,单膝跪在地上,仍是看着滔滔江水,眸色却突然变作晶紫,脸颊上缓缓浮现一片黑色虚影,竟似是大片符印。

    他皱起眉头,神色十分痛苦,咬牙一字一顿道:“我等你回来,阿璃。”

    过了片刻,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江边,头戴兜帽,四处张望一番,却不见周围有甚么人,他喃喃自语:“怎么会突然消失?她的气息明明断在这里,难道……”他转而看明江,见那气势凶猛的江流,他嗤笑道:“可别是走投无路投江自尽了罢。”

    说罢就是从袖中抽出一张赤色符咒,嘴巴默动似是念口诀,随后他的身形竟都是隐去,完全消失不见。

    只剩下汹涌的波涛声以及风声。

    而慕淮站在庸王府门口,刚刚送走了秦染兮,满脸的无奈,正准备转身回府,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身之后却是没有见到人影,江琅见他神色不对劲,道:“怎么了?”

    慕淮抬眼看他,见江琅并未甚么奇怪反应,想来他是没有听到那人唤他的声音,慕淮眉眼一沉,低声道:“没甚么,回府罢。”

    江琅虽奇怪,却也从不会违逆了慕淮甚么话。

    而慕修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将关上门,转身却见桌上坐了一青衣女子。

    那女子眉心有一蝴蝶印记,左眼下方有一颗黑色泪痣,全身着青衫,长得十分好看,身材更是匀称,她坐在桌子上,翘着腿,看着转身的慕淮微微一笑。

    “慕淮,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第六十七章 似故人来

    如今四方城已经是恢复了平和安宁,城中来了许多的外来人,以前四方城中的一些产业都或多或少衰败做不下去,转手卖掉或者是已经被拆掉建了其他业面。

    比如之前的青墨坊,这是燕家的产业,只是因为没人看管,之后生意越来越惨淡,最后低价清理了布料与首饰,清空了库存就将青墨坊转卖了出去,据说是被一个从沧州来的人买下做了一个卖金石器具的店铺。

    所谓金石器具……这个店的主人是这样解释的,就是一些寻常人家中经常用的很方便的小玩意,如菜刀,筷子,勺子,还有锅碗瓢盆,当然也不止这些厨具,其他一些寻常人会需要的东西他也卖,他实际上最赚钱的东西就是雕刻。

    这家店的主人名唤叶末轻,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论是甚么样的材料,他都能雕刻出很美丽的东西,天生一双巧手,这家店面他接手之后改名叫做隐间,谐音有点像阴间,别人提起来都会觉得很奇怪,只是隐间的生意却很好,甚至超过了之前有燕楚歌与燕卿久在的青墨坊。

    原因很简单,这个叶末轻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年轻人,说是白面小生也不为过,书生气十分浓,关键是他还十分面善,非常会说笑,很会逗女孩开心,这四方城中的许多女子都特别喜欢来这边定做一些精致的雕刻品。

    女子既然喜欢来了,那么她们的伴侣自然也会常来,当然也不乏一些本来就喜爱这类东西的人,这隐间居然变成了整个四方城最受欢迎的店铺。

    而今日的隐间意外得没有多少人,许是因为今日是花灯节的缘故,花灯节是情人们的节日,白天会有盛大的集会,各种杂耍,以及各路游走的摆摊小贩以及戏班子都会汇聚到四方城来,每年四方城的花灯节是最为热闹的。

    而夜间四方城就会挂起各种各样的花灯,许多人都会带上各种精巧的面具出行,是为了那些有身份的人出行游玩不至于引起轰动,在这一天大家都是平等的,每年的花灯节被安排在十二月二十,最接近新年的一个日子。

    当然了,花灯节既是情人们的节日,也是相聚定情的日子,而新年则是更加欢乐的节日,两个节日挤在一起是因为这个时候大多数在外打拼漂泊的人们都会回家,与亲人团聚。

    现在已是下午时分,各家店铺虽然还开着门,大多数人已经是在准备着晚上的灯会了,就连偌大的明月楼中都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现在这个四方城中人还算多的商业店铺,应该就是城东刚开没几天的一个小医馆了。

    是个无名医馆,店面也不大,里面的柜子倒是多,店主个子小小的,长相颇是普通,整间医馆就只她一人,这人也是近日来才到四方城的,来看病的人没几个,倒是今日专门进来求香包的人特别多。

    店主自制的小香包味道独特,戴在身上十分安神,曾经是来看过病的病人她会送一个小香包,但今日大家都为了求个平安,都来她店里求香包,那小香包也是用药材渣填充的,当然不可能大量白给,就定了价格,倒也不贵,四十个铜币一个,就是普通的小孩子省省几天不吃糖葫芦也能买到。

    即使是到了现在,这家小医馆门口还排着十几人的长队。

    陵冰排了许久的队,终于到了柜台前,此时她身后已是没什么人,她来得迟,就站在了最后,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却也惊奇这小小医馆竟又如此大的吸引力,想必东西是真的好。

    她见着了那店主,仔细打量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长得真普通,看了半天低下头去就已经忘记她长得什么样,只是那店主见到她,却是道:“你稍等下。”

    说罢就是转身进了旁边的门,进了里屋,有片刻的功夫,她才出来,递给陵冰一个青色香包,笑了笑道:“想不到寰王府的人也爱这小玩意呢。”

    陵冰抬眼看她,却瞧不出她脸上神色有甚么不对劲,接过香包道:“今日来殿下头痛的毛病是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哪个大夫看了都说没办法,实在找不到法子了,才来你这边瞧一瞧,希望这小玩意儿顶点用处罢。”说着就是凑近闻了闻,奇道:“你这个小香包倒是做得精致得很,这味道我是从来没闻过的。”

    店主笑笑:“是我熬药制药之时无聊没事做想出来的,药渣晒干加点棉一起塞进去,每次等得时候闲着就自己缝一缝,攒了许多,倒是有些安神作用,带着身上香香的也好玩,就当小礼物送了旁人,只是后来大家都来要,就不好都白给,定了些价,算是保平安的小香袋了。”

    陵冰道:“你什么时候来得四方城,我以前还不知道这边有个小医馆呢。”

    店主道:“三天前来的,我是山里住着的孩子,有些辨识药草的能力,也喜欢钻研这些,感觉自己学得不错就来这城里试一试,将爹娘给的盘缠全部都用来买下这间店铺,还赊了些钱,好在第一天就有人来看病,所幸没有饿肚子。”

    陵冰笑笑,仔细看着手里的香包,还未开口,那店主看着她道:“姑娘可是曾经受过极重的内伤?而后吃过药是好了些,却留下了腿疼的毛病。”

    陵冰一惊,转而道:“你怎的晓得?五年前我曾受过极重的内伤,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昏死状态,而后吃了药才慢慢醒转,养了许久才恢复,却也留下了腿疼的毛病,是没法子治好了的。”她眼睛一亮:“姑娘你可是有法子?”

    店主点点头,转身又进了里屋,再次出来时带着一个小香袋,递给陵冰,道:“这个香包送给你,每天带着,睡前放在枕头边。”

    陵冰疑惑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店主道:“不可以。”

    陵冰:“.……”

    店主又是转身在身后柜子上的许多抽屉里抓了许多药,分了六包仔细包好,每包都有拳头大小,她道:“这药分十八天服用,隔三天用一包,每包药熬好早中晚各一次,剩下的药渣你可以倒掉或者晒干回来给我我帮你做小香包。”

    陵冰惊喜道:“如此就可以治好我的腿疼了吗?”

    店主点点头:“十八天之后你再来找我,我用针扎一扎,就基本好利索了。”

    陵冰点点头,十分感激,道:“那这些要用多少钱,我一同给了你。”

    店主却道:“这些不用花钱,你帮我带句话就好。”

    陵冰抬眼看她,店主道:“我记得寰王之前身子骨不好,来城中来听人说过他身中寒毒近十年,还是没有好,我钻研医术多年很是好奇,想见一见寰王身上的寒毒,试试看如何去解,还请姑娘了我心愿,将此话带给寰王殿下。”

    她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呈浅青色,角上绣了两个字,她将它递给陵冰:“若是寰王殿下许可,今晚就请他带着这个手帕去牵鹊桥找我,我会在那里等他。”

    陵冰惊住,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相见的,她道:“我可以帮忙传话,但是你其实可以随我一起回去见殿下的。”

    店主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哥哥一会就要回来了,我还得等他,他大概是又忘记带门钥匙了。”

    陵冰也是一笑,收起香包药包转身离去对着店主略一拱手,转身离去。

    那店主看着陵冰远去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轻轻道:“终于等到你了。”

    门口传来一男子声音:“可是把你等苦喽,来到这四方城就窝在这边不敢动,只能等待他们来找你。”

    店主转眼看门口,门口走进来一个着青衫,长相十分清俊的男子,他黑发极长,眉心有一朱红色纹印,衬得脸十分好看,就是手里提了两袋混沌,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接地气。

    那男子提着混沌溜进门来,笑眯眯道:“混沌我买回来了,趁热吃了。”

    店主道:“顺便关下门,我们进里屋。”

    而陵冰回到寰王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药和香包给陵双瞧,陵双仔细研究一番,颇是赞赏:“这药渣药性保留得十分好,每个香包中的药性都十分均匀,与之前那些无异,而且她给你抓的药制作也十分精巧,想来是个十分仔细的人,且经验颇是丰富,是制药的老手了。”

    陵双道:“既然没问题我就给王爷送去了。”

    陵双点点头,突然道:“陵玥这几天我不见他,是跑哪去了?”

    陵冰一脸无奈:“他被打发去灵州明湖钓鱼了,王爷自五年前那时起性子就变得有些不对,孤僻了许多,更是古怪许多,总喜欢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倒是院中的蔷薇花种得越来越多,还都是他自己每天去浇水施肥,就像看护什么宝贝一样,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心疼,染了风寒都不知道多加衣裳,吃着药还敢冒着大雨跑出来看看那些花怎么样。”

    说着就是叹息,陵双沉默片刻,也是叹息道:“五年前苏姑娘跌进明江不知所踪,恐怕是凶多吉少,王爷对那苏姑娘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情谊,突然一下子这么个人没了,是谁都承受不来,只是难为了王爷。”

    陵冰道:“但愿王爷能早些看开罢,我先去找王爷了。”

    陵双点点头,突然道:“今晚有等会要不要去看看?”

    陵冰背着他,挥挥手道:“我要先去买水果跟桂花饼分发给府里的人,如果过后还有时间的话再同你去。”

    陵双笑了笑,也是转身离去。

    陵冰走到慕修房门口,敲了几下没有回应,轻轻叹息一声,推门进去,果然看到那人披着毯子坐在窗口,怔怔瞧着窗外的簇簇蔷薇花。

    慕修那一晚回府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还反锁了,陵玥陵双一天是没能送进饭去,陵玥是用尽浑身解数做出了许多慕修爱吃的菜,两人在门口好说歹说,慕修都没有回应,最后第三天两人忍不住了,硬生生把门撞开,才见到慕修晕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似有血迹。

    而从那以后他的话是变少了,却也是越发得忙起来,陵玥陵双他们需要干的活也就越来越多,这五年来城中发生了许多事情,多多少少与慕修都有些关系,比如洛家李家的逐渐衰落,风家大宅被神秘人收购,已是废墟的苏府却被保留下来,保持着五年之前的原样。

    没人知道慕修要干嘛,只是陵玥他们只晓得,只要他忙起来,他心中的难受大概就会少一些,而慕修只要闲下来不在书房的时候,就是自己栽种蔷薇花,哪里能栽就栽在哪里,不然就是坐在窗前看风景。

    简直是颓废极了,这五年间慕淮来过,慕湘来过,秦染兮也来过好几次,甚至于皇帝也悄咪咪得来看过,最后都是无奈离开,许多人都知道,这个寰王是越发颓废了,恐怕现在不是腿残,而是整个人都残了。

    陵冰悄悄走进来,看着慕修道:“王爷,我去城东那家新开的小医馆买了香包,据说很有安神的效果,你近日来头痛很是厉害,不如试一试?”

    慕修轻声道:“先放着罢。”

    陵冰见他神色依旧平淡,皱皱眉头,从袖中取出那医馆店主交给她的手帕,犹豫片刻,还是朝慕修走去,道:“那医馆的主人是个长相十分寻常的女子,身材矮小,三天前来到四方城,不知为何她一见我就晓得我是寰王府的人,专门嘱托我替她捎话回来给王爷。”

    慕修仍看着窗外,声色淡淡:“甚么话。”

    陵冰道:“她说听说您多年前身中寒毒,很是好奇,她很爱钻研这类怪病鬼学,很想见一见您,瞧一瞧这寒毒到底如何厉害,然后要试着配出解药,治好您的寒毒,还说如果您答应的话,晚上灯会得时候去那牵鹊桥,她会在那里等您。”

    慕修沉默片刻,道:“我晓得了,你先去做你的事罢,晚上府中各处的人都休息,叫他们去看灯玩耍,不必给我准备吃的了。”

    陵冰见他还是如此,很是恨铁不成钢得道:“王爷,您好歹出门瞧一瞧,你可知你这五年变化有多大,如果苏姑娘有一日回来了,她会如何想?你的寒毒潜伏在身体里将近十年了,这是许多人心头的一块病。”

    说了许多,见慕修依旧是没有反应,陵冰瞧着他半晌,叹口气,将那手帕放到慕修轮椅的扶手上,声音低低已是有了些哭腔:“我先去做事了,这是那店主让我转交给你的手帕,你今夜如果去的话,就带上它,以便相认。”

    说罢眼里一湿,泪水都是要掉下来,陵冰转身朝门口跑去,关上了门。

    而慕修静静坐在轮椅上,抬眼看着窗外的明月,以及月下的白色蔷薇花,轻轻叹息:“五年了,我还要等你多久?”

    他转而拿起手边的那块手帕,瞧见角落有描字,顺手翻开一瞧,身子却是一僵,那小小手帕上的一角,用黑线规规整整绣着两个字:白头。

    记忆回到五年之前,他在宫门前,送给她的钗子……名唤白头。

    慕修只觉心脏急切跳动起来,心中是抹不平的躁动不安。

    会是她吗?

    而夜晚很快到来,整个寰王府都挂起好看的花灯,下人们聚在院子里吃桂花饼喝茶喝酒看月亮,讨论着一会吃完出去哪里玩耍,每年的花灯节寰王都会给他们放假,让他们自由出去玩耍,还会在当天每人发些钱。

    陵冰却坐在一旁闷闷不乐,陵双见她不吃东西也不喝酒,过来拍拍她肩膀道:“怎么啦?”

    陵冰抽抽鼻子,抬头看陵双:“你说王爷这样下去,要怎么办才好?”

    陵双一怔,随即笑出来,摸摸她的头道:“你也是傻,咱们三个人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他如何性情还不了解吗,他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有他的道理,许多时候不能通过表象来观察,要靠心与直觉,你觉得王爷五年中颓废了,旁人也是这么觉得。”

    陵冰一怔:“啊?”

    陵双无奈道:“你跟阿玥还真是一对朽木疙瘩,脑子永远转不过弯来。”

    陵冰撇撇嘴:“我比二哥聪明多了。”她看着陵双道:“大哥你才是更傻的,不然浅一姑娘怎么会一声不吭就走了?她明明喜欢你,你却根本瞧不到她对你的好、”

    陵双伸手敲她脑袋:“你这脑袋里面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浅一离开并不是因为我。”见陵冰就要问,他紧接着道:“走了走了,跟我出去看花灯,今年阿玥那货不在了,哥哥的钱全给你买好吃的。”

    陵冰听到这话极是开心,很是听话得跟着陵双离去,根本忘记自己原本要问他什么。

    此时此刻的牵鹊桥上是人来人往,桥下是条小河,河岸边有许多手捧花灯的人,或三两成群,或是形单影只,都是看着手中自己精心挑选的花灯,默默许愿,然后将手中花灯轻轻放到河中,看着它逐渐飘远。

    即使有许多人在今天团聚定情,但仍有许多的人依旧是独自一人,心中思念的人或阴阳两隔,或远在他方,总是不得相见,这种时候这个花灯或许就是一种寄托,自己的心愿或许那人就可以看到呢?

    所有人不是手捧花灯就是拿着糖人糖葫芦,或者挽着彼此的胳膊,桥边只一披着浅色斗篷的人,脸上带着银边面具,遮住了鼻子往上的部位,只露出下颚,她手缩在暖手的毛团中,只是静静立在桥旁,看着满河的花灯,缓缓随流而去。

    她抬眼朝四周瞧了瞧,似是嫌冷得缩了缩身子,轻声道:“如今成了这副样子,就连见你一面都是这样难吗?”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此时人群中挤过来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手里握着几个糖人,笑眯眯走到女子身边,道:“怎的,这个法子行不通是嘛,来,先吃个糖人,那个老头捏的糖人蛮好吃的。”他递过来一个糖人,女子伸手拿过去。

    那男子手里还剩下两个糖人,他动作略微一顿,笑了笑:“我倒是忘记她不能吃了,习惯性就多买了一个。”

    女子舔了口糖人,见男子反应,也是一笑:“没事,会有这一天的,你要相信我。”

    男子笑道:“我甚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了,在她恢复之前,我不会离开你,就当做给你做个保镖,也算是你所做的报酬。”

    女子一口嘎嘣咬掉那糖人的脑袋,凉凉道:“谁给谁做保镖?”她斗篷的兜帽里冒出一个青色的小纸片,仔细一瞧倒是圆的,竟是个小纸人,双手扒着兜帽沿往外瞧,那青衣男子见此,无奈道:“我蹭吃蹭喝还不行嘛,就是修为没有恢复。”

    听得男子这样说,女子哈哈一笑,道:“你就做我的伙计,跟我一起开医馆,等到她回府,你们就一起做我的伙计,我们一起开医馆,我会给你们付工钱的。”

    男子笑了笑:“那他呢?”他眼光转向牵鹊桥那边。

    女子沉思片刻,道:“这我可还没想好,你看他连来都不来,哪知道现在见他一面这样难。不过我想他大概也是愿意跟我一起开医馆的。”她伸手又是咬了那糖人一口,有些咬字不清:“里嗦系不系?”

    她说着扭头看着背后,嘴角带着笑。

    而她身后牵鹊桥的扶手上,静静蹲了一只毛色纯黑的小猫,双眸呈紫色,十分漂亮,他此刻正仔细瞧着女子,猝不及防她突然转过身来,带着面具的脸微微靠近他:“我知道是你,慕修。”

    小猫一怔,紫色瞳孔瞪得圆圆的,呆呆看着女子靠近的脸。

    女子伸手在他脑袋上一点,小猫的小脑袋被压得往下点了点,他仍是怔怔的,女子轻声笑笑:“一别五年,我回来啦。”

    小猫漂亮的紫色瞳孔中,倒映出了女子的笑颜,她伸手,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第六十八章 黑蛇云啾

    不等小猫反应过来,苏璃已是飞快得将面具拉回去,她笑着将小猫抱起来,小猫没有挣扎,很是顺从得被她抱在怀中,苏璃低头伸手点在他的脑袋上:“早知道你可以变成这个样子,我之前何必一直摇帮你推轮椅?”

    小猫,额不对,慕修伸出一只爪拍掉苏璃的手指,张嘴却是喵喵叫,苏璃怔了一下,立时明白过来这四周人是太多了,是唤了身旁的青衣男子走过牵鹊桥,朝对面远处的一片丛林走去。

    而那青衣男子正是醒烛。

    苏璃跳进明江之后,慕修给她的药是立刻生了效,不过还好,河流湍急,她入水就失去了意识,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而白骨用魂力保护着她的躯体不受伤害,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之后却是在一处山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那种地方,当时醒来之后只知道原本手上脚上的锁链已经全部被磨断,那个地方人烟稀少,到处是怪石,除此之外就是一条十分突兀的河流,好在有白骨在,以及玉中空间存了许多东西,短期内是不会饿了肚子。

    但也总得找一个容身之所,然后再安下心来细细考虑。

    苏璃提起精神走了许久,才发觉这山涧中气氛十分诡异,不仅没有人烟,更是连活物都没有,好在白骨适时醒来,指引她循着另一个方向,终于找到一些绿色,却还是山石居多,再往里走,才能看到溪流以及稍大的丛林。

    细细沉思之后苏璃还是决定先在那边待一阵子,仔细研读医典,沉淀沉淀自己,至于四方城她是要回去的,只是什么时候回去她是一点也不知道,她连自己在哪都不清楚,好在这片地方十分清净,除去头几天住着有些不习惯,而后她是越来越适应。

    如果不是真正发生过,苏璃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在那样一个地方生活三年之久,其间她在石洞外面的土地上栽种了许多的药材,自己依着医典辩药,制药,从而衍生出自己的想法,三年的时间也算是将那本医典完完整整研读了两遍,而照白骨的话来讲,苏璃这个速度算作是极快的。

    而后苏璃才开始寻找出去的路,去寻找人家,慢慢得知自己竟是在离四方城极远的地方,哪里算的作极远了,四方城在北方,而她在幽州,幽州沿海,是在最南边,苏璃当即开始踏上行程,沿途经过七个州域,走走停停,时不时租个小铺子开开医馆看病,两年来也是攒下不少经验与银钱。

    而到了四方城之后她却不敢立即去找慕修,只怕城中有人察觉到甚么,虽然她已经学会制作人皮面具,可以敛去自己容貌,甚至学会伪装声色,而这一路的经历,也是令苏璃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苏璃的真实相貌,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人在江湖上走,哪能没几个艺名,尤其是像苏璃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就更得给自己好好起个艺名,说到苏璃的艺名,白骨很是不能理解一个要把自己叫做吹吹的人是怎么想的。

    是的,这五年来旁人知晓的苏璃不叫苏璃,叫叶吹吹,苏璃自己说道,毕竟是要开医馆的人,名字自然要朗朗上口叫人家听过就不会忘记,简单又好记。

    在两人一猫走到没人的地,慕修跳出苏璃的臂弯,转身看她:“瞧来你这五年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苏璃隐在面具后的双眼中满是笑意:“不了,没那么好,也没那么不好,总归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要人来救,我现在可有本事了。”

    慕修双眸微眯:“哦?”

    苏璃道:“我记得以前我说过,我治得好你的病,虽然相隔了五年,不过也不算久罢。”

    醒烛靠着树干,凉凉道:“也不算挺久,五年而已。”

    至于醒烛,是因为苏璃在研读医典同时在她容身的山洞之中寻到了一本破旧书籍,记载了纸人傀儡之术,她与之前雪弋留给她的傀儡秘籍结合着翻读,白骨见此,将深藏在蔷薇玉中的另一本书翻了出来,供苏璃钻研。

    不过这种傀儡术苏璃是到现在都没有精通,只是误打误撞发现了炼制可以容纳魂魄身躯的法子,而醒烛的身躯就在蔷薇玉中温养,虽然有了法子但是难在醒烛神魂不全,好在苏璃读完医典能够寻出一些补全魂魄的法子,两年的旅途,她也是在回到四方城的前几个月,才将醒烛的魂魄补充完整。

    醒烛本是修为极高的人,既能回复一些灵识,自然懂得修复自身,若是只有苏璃自己恐怕是做不到那么完美,醒烛能够恢复肉身,还是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慕修仍是看着苏璃,道:“你如今打算怎么办,苏府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苏璃道:“我在城东那边买下一个院子,还算大,前面的屋子够我开医馆,这个医馆离苏府跟寰王府都很近,你没事可以过来串串门,不过那院子构造倒是奇怪得很,我还需要再研究研究。”

    慕修道:“不必研究了,那院子是我当初暗中修建的,你买下那院子的事情我也晓得,这院子专门修在寰王府与苏府之间,地下有暗道,与燕府暗室相连。”

    苏璃一惊:“燕府?”

    慕修点点头:“你可知道你当初离去之前,你父亲所属的云破军中士兵曾逃出来几个,有一个人拼命跑回四方城,找到了燕大人,燕大人将他好好藏起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已经是被皇帝判了罪。”

    苏璃身子一僵,蹲下身看着慕修:“云破军残余的人?他……这五年来可好?可有说过甚么?”

    慕修轻轻道:“我曾去见过他几次,那人口风实在严密,没有见到你是甚么也不肯说,当初你的事情,燕灸瞒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瞒不过去,那人知道苏府被封,你在狱中失踪不知去向,当即是差点发疯,好在那时有了另一个逃出来的云破军所属士兵的消息。”

    苏璃隐在面具后的眉头轻轻皱起:“他们现在还好吗?”

    慕修道:“他们说云破军当初逃出来的人一共有九个人,只是五年过去,能寻到的也只有寥寥二人而已,他们两人这五年来除了睡觉就是勤练武义以及各种杂学,在拼命找事做,末了就是询问你的消息。”

    苏璃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晓得了,只是我现在不能见他们,我要先在城中稳下来。”

    慕修点点头,他沉默片刻,突然道:“湘儿五年前在你跳江不久后,就失踪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而慕淮那时来见过我一次,神色却颇是不对劲,那时我没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隐隐约约之中,仿佛跟青蝶有些联系。”

    苏璃挑挑眉,慕修继续道:“如今城中气氛十分紧张,敛王慕奚突然回城,在城中修建了府邸,开始与皇帝亲近起来,处处与慕淮针锋相对,两人明争暗斗已是有四年之久,而慕淮这些年似乎变得沉默了许多,他每每见我,总感觉他有甚么心事。”

    苏璃道:“许是跟湘儿有关。”

    慕修点头:“我也是如此想,只是他似是有甚么难言之隐。”

    此时远处传来爆炸声,以及阵阵欢呼笑声,苏璃与慕修皆是抬眼朝对面看去,见到了满眼的灿烂烟火,衬着下边水面上的点点花灯,是人间盛景,十分好看,而醒烛早在二人谈话之时就跑去了河边一个人站着。

    苏璃映了满眼的烟火灿烂,她怔怔瞧了那天空半晌,扭头看慕修,道:“其实五年来我挺想你的,当时我跳江之前很是纠结,我不想让你忘记我,可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活不活的了,还能不能回来,我怕你等得难受。”

    慕修沉默片刻,道:“我的腿疾要你来给我治,只得巴巴得等你五年了。”

    苏璃唾了一口,笑道:“我看你的腿疾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你就装着罢,我记得曾经的寰王殿下与我说过好多次,不要把你想得太柔弱,怎的现在却是变了口气啦?”

    慕修轻轻一跃,蹦到苏璃手臂上,往上攀了攀,苏璃伸手将它揽过来抱在怀中,慕修轻轻道:“不了,我很弱的,需要璃儿好好保护。”

    远处的醒烛走过来,凉凉道:“你们两个说完了没?天色不早是时候各回各家了。”

    苏璃笑了笑,朝着醒烛道:“说完了说完了,等下就跟你回家。”

    慕修低声道:“我瞧得你似是学会了赋灵于纸,日后如果有甚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他顿了顿,突然道:“对了,姑娘该如何称呼?”

    苏璃道:“小女子姓叶名吹吹,自小住在灵州北鸠山,向来喜爱研究医术,如今自觉医术有成,来四方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赚了钱。”

    慕修轻轻一笑:“本王身中寒毒近十年,被其困扰,很是难受,不如姑娘明日来寰王府为本王瞧一瞧,若是能治好了本王的寒毒,本王定有重赏。”

    苏璃严肃道:“幸能得殿下赏识,小女子一定尽心尽力。”

    吹着冷风的醒烛伸手摸了摸脸,吸吸鼻子:“想来我也是成过亲的人,如今看着他们如此说话,怎的心中如此不舒服,仅是五年不见就如此腻歪,我与挽挽百年不见……下一次相见我是不是要表现得更加热情一些。”

    慕修跳下苏璃的臂弯转身隐没在黑暗中,而苏璃回身去找醒烛之时,却见醒烛一脸的高深莫测,甚至还有些猥琐,她伸手拍了拍他:“你在想什么?你脸色有些奇怪。”

    醒烛蓦地被惊醒,看看她,恢复一脸淡然:“没事,准备回去了,你瞧瞧有没有甚么想吃的,一道给你买了回去,顺带给啾啾带糖葫芦。”

    苏璃脸色一变:“天,我竟是忘记了啾啾!”

    醒烛冷冷一笑:“你见了他是甚么都忘记了。”

    苏璃严肃道:“不然,我们讨论得是正事,啾啾饿一顿两顿没甚么的……”

    话未说完,醒烛就是伸手敲在了她脑袋上。

    此时的庸王府,却是格外的沉寂。

    庸王五年前娶了一个神秘女子,五年来是再没有收纳过妾室,庸王府中的人都知道这位青夫人相貌十分美艳,可性子却是冷得很,处事利索干净,甚至还有点过于残忍,府中自她来了之后风气改了许多,而江琅一直不被这位夫人所喜爱。

    而不论这位夫人做甚么,庸王都从未对她发过脾气,若是硬要说,就应该是五年前庸王养在府中的一对兔子被夫人给做成红烧兔肉了罢,那时候庸王大发雷霆,搞得整个王府的人都很惶恐,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慕淮也总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见,唯有那青夫人能与他说上话。

    花灯节本是十分欢乐的节日,可慕淮府中却是一派死寂,他身着白色里衫,披着灰色斗篷,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墙上的一副美人图,那图上美人身着浅红色衣裙,黑发极长,神色娇俏,是栩栩如生。

    长得与慕湘是一模一样。

    他看着那副画,面色沉沉,身后却传来一细细的声音:“五年过去,你还是不肯答应我,宁愿这样看着她,可以瞧出来你还没有那么爱她。”

    青夫人身着一袭青衣,妆面素淡,却也十分好看,她慢慢走到慕淮身旁,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五年之前你在凤梧深林之中于我说过的话,你全都忘记了吗?”

    慕淮面色未变,声色是十分冷漠:“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五年之前我从未去过青灵泉,更没有取过青灵玉,也没有误入幻境与你相约终身。”他语气冷淡,看着美人图的双眼之中却满满是暖意。

    青攸眉头一皱,脸色冷下来:“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你算甚么男人?”她忽然又笑起来:“慕淮,我当初在族中养伤,想了许多法子,怎么才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抵我当初身上所受的伤痛以及心中无法掩平的伤痕。”

    她轻轻叹口气:“可我想了那么多法子,终于鼓起勇气来找你,却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全部打消,我只想要你给我一个交代,当初在幻境中的你,明明那样深情,为何转眼间就变得冷漠,要置我于死地,仅仅是为了得到青灵玉吗?”

    慕淮冷笑道:“就算当初那个人真的是我慕淮,你该找的人是我,而不是湘儿,你杀了那两只兔子,哄着她吃下那兔肉,然后告诉她真相,看着她难过你却笑得那样开心,而如今她变作这幅样子,你又觉得如何快活吗?”

    青攸大笑几声:“你当初明明与我定了终生,我甚至连自己都交与了你,你怎能翻脸不认人,与另外的女子卿卿我我,那对兔子我见着着实是心烦,那个女人我见着也是心烦,如此你不就眼中只有我了吗?”

    慕淮不再说话,脸色又冷了几分。

    青攸沉默许久,突然道:“慕淮,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慕淮静静看着墙上画像,一言不发。

    青攸看得他有些出神:“我违背了族规,私自盗了一瓶青灵泉水出来,还偷走了族中秘典,只是为了来见你,我忘不掉你,我还是想与你共度一生,可你为什么如此绝情?”

    慕淮也很绝望,他甚么都没有做过,在这个青蝶口中他却成了十恶不赦的人,还让慕湘对他产生了那样大的误会,当初若不是青蝶掌握着慕湘的性命,他早就将之斩杀,怎会落到如今地步。

    他轻声道:“青蝶,已是五年时光,你还是没有醒悟吗?我慕淮做过的事情绝不会不承认,当初之事必另有蹊跷,你只在此处与我纠缠何尝不是浪费时光。”

    五年过去,他是倦了,终于向青蝶示弱。

    可青攸一怔,却蓦地流下眼泪:“可我爱你啊。”

    慕淮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或许青蝶自己也早就知道当初之事另有缘由,但是她却是真的已经喜欢上慕淮,过去五年中做过的事情再如何也已经都是做过了,再也无法挽回,甚至于她对慕淮的情又是莫名深了许多,她舍不得离开,也不甘愿离开,总抱着那么一丝丝微弱的希望。

    青蝶低声抽泣,慕淮却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此时屋子外边却传来一声嗤笑。

    慕淮眼神一凝,青蝶已是止了哭泣,冷声道:“谁在外面?”

    屋外沉默了片刻,一颇是稚嫩的声音笑道:“青蝶,你自己喜欢上了人家,偏偏要揪着幻境说事,你自己也晓得幻境中的都不是真的,甚至于真实面貌都不会晓得,当初你也陷入了幻境,那个对你好让你深深喜欢的人,不过是你臆想之中捏造出来的一个人,只是有人牵引给了他一副皮囊。”

    那声音说着又是笑起来,笑了片刻才止住道:“回到族中青砂是如何跟你说的?我看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慕淮与慕湘本就两情相悦,你偏偏要横插进来,搞得两方都不讨好,啧啧,你说说你,何苦,这五年来你过得又不开心。”

    慕淮一怔,双眸微眯,而青蝶却是冷下练来,声音颇是阴冷:“你到底是谁?”

    屋外人声音颇是轻快:“你问我我就告诉你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青蝶气急:“你!”

    那人幽幽叹口气:“小蝴蝶啊,我说你还是赶紧回青蝶族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犯了重罪,青蝶一族如今四处寻你,你若是自己回去认罪,还是能保住自己的一身修为。”他声音突然变得虚渺:“你囚禁之人就快要苏醒了,如果到那时,怕是你这条命,都得搭了进去。”

    青蝶冷哼一声:“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那人也是哼了一声:“得了得了,为你好你还不听,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顿了顿,突然道:“嘿,那个叫慕淮的,心中若是有甚么难解之惑,或许去旧人之所可以得到解答。”

    慕淮一怔,沉思起来,而青蝶却已是打开窗户飞身出去,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迹。

    苏璃与醒烛回到医馆之后,见到屋内还是一团黑,不觉惊讶。

    醒烛低低道:“这小破孩儿去哪耍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苏璃道:“你要不要出去找找,别是闯了祸给人揪住了。”

    醒烛翻了个白眼道:“她闯祸我去做甚么,赔钱嘛?她自己闯了祸都能溜回来。”

    此时屋内传来一闷闷的声音:“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师爹你可真叫我难过。”

    苏璃点着了屋内的灯火,整个房间亮堂起来,两人这才瞧见柜子上坐着一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身材极小,约莫是五六岁的模样,脑袋上扎着两个辫子,脸颊红扑扑得甚是可爱,她气鼓鼓得看着醒烛,就是跳了下来,竟转而化作一条小小黑蛇,脑袋顶上有一撮绿毛,黑漆漆的身子上长了三只小爪。

    “啪”的一声就拍在了醒烛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璃伸手捂住嘴,极力忍着笑,而醒烛伸手将脸上粘着的那条蛇揭下来,脸色颇是难看,他捏着那条黑漆漆的蛇,一字一顿道:“云,啾,啾,你,是,想,吃,拳,头,了,吗?”

    那小黑蛇极力挣扎,一边不甘示弱得嚎:“我不吃拳头!我为什么要吃拳头!苏姐姐你看他欺负我!快告诉我师父!师爹欺负我!师爹要我吃拳头!我这么可爱!我为什么要吃拳头!”

    苏璃笑的弯了腰,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你师父还在闭关,听不到咱们说话的,你师爹给你买了糖葫芦,他不叫你吃拳头的,叫你吃甜果果,你看他另一只手里握着甚么?”

    小黑蛇止了嚎,探着那长着三根绿毛的脑袋凑过去看,看到醒烛另一只手里握着两根棍棍,棍棍上套着袋袋,她很是欣喜道:“嗷嗷!师爹爹你果然还是很爱我的!”

    醒烛黑着脸,走到门口,将那小黑蛇扔了出去,然后抬脚,踢上了门。

    门外立时传来一阵显然是装出来的大哭声。

第六十九章 城南之笺

    苏璃见醒烛把啾啾关在门外,笑了一阵是赶紧开门把那小丫头拎了进来,道:“都这么晚了你跑哪里去了?日后可不许这样了,看把你师爹担心的。”

    云啾啾嘴巴撅的老高:“他那是担心我?”醒烛“哼”了一身将手中的糖葫芦放在桌上自己转身进了里屋,云啾啾嘴巴撅得更高了,转而对着苏璃道:“你看他!”

    苏璃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将桌子上的糖葫芦递给她道:“先吃糖葫芦,现在都不早了,赶紧吃了喝点水睡觉去。”

    云啾啾接过糖葫芦,去掉纸袋舔了舔,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道:“对了,我方才在一个地方听到了一件蛮好笑的事情,苏姐姐你要不要听?”

    “啊?”苏璃疑惑看着她。

    云啾啾翻身坐在柜台上,吃着糖葫芦,道:“有只青蝶陷入了自己捏造的幻境,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她竟把幻境当真,转而来寻找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对她没甚么感觉甚至觉得她有点小毛病,她就将那人的意中人变作了一幅画,拿那人意中人的命来威胁那人娶她为妻,纠缠许久,到现在还在僵持。”

    苏璃一惊:“青蝶?”

    云啾啾点点头:“对,就是一只青蝶,那青蝶年纪还小,天赋很是不错,只是她这次跑出来偷了青蝶一族的重要秘笈,然后躲在这里,青蝶一族的人都在找她,而将人封印在画中就是那秘笈的神秘所在。”她笑了笑:“这只青蝶太没趣,人家不爱她她却巴巴朝人家身边凑,硬生生拆散一对好鸳鸯。”

    听得云啾啾的话,苏璃心底一震,之前慕修跟她说过慕湘在五年之前就失踪了,而慕淮也变得有些不对劲,每每见面总是有些欲言又止,如今想来倒是跟云啾啾所说有几分可以联系得起来。

    而云啾啾是她在深山之中静养之时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一条小黑蛇,初见时她化作孩童模样跟苏璃要吃的,说她肚子饿,苏璃那时正巧没什么吃食,还没来得及做,见她神态实在是可怜,就拉着她去远处林中摘些野果暂时解饥。

    那个时候苏璃在山洞远处种植了不少药材,已经初具规模,哪知云啾啾见了之后两眼放光就是扑了上去,苏璃极力拉着她还是叫她啃坏了一颗苦竹,那苦竹极难培育,当初苏璃栽下十余株幼苗,如今能成活的也就不过三株,又被云啾啾给啃坏了一株。

    苏璃是无奈至极,总不能对着一个小孩子发火,虽然她心中很是不好受,还是勉强做出笑脸拉她去摘野果,这时候云啾啾却道:“姐姐,你种的苦竹真好吃,以前我见过好多人栽苦竹,他们都种的没有你种的好吃。”

    她竟识得苦竹,苏璃一怔,那云啾啾继续道:“姐姐帮我种一些苦竹怎么样?我这有许多幼苗,全都给你帮忙种好不好?我要长身体就要吃这个,可惜口感太差了。”

    这番话是惊得苏璃当即呆住,好在白骨及时醒过来轻呼道:“啾啾?”苏璃见白骨竟识得她赶紧询问她的来历。

    白骨虽是记忆不好,却也想起这个小丫头是百年之前一个好友的女儿,她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自己要自己好好照看,哪知后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去管她,据云啾啾道,她被人封印在一颗蛋中,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之后竟遇到一个奇怪的老人,那老人给了她许多东西,告诉她甚么时候该吃甚么,要长身体就必须吃那些东西。

    而他给云啾啾的竟全都是一些珍稀药材,或成品药材或者是种子幼苗,白骨跟苏璃大吃一惊,云啾啾倒是好说话,一股脑全给了苏璃,催着苏璃帮她种。

    而后一起生活了一年多,苏璃研究出其他法子,云啾啾一直啃竹子也是十分腻歪,而苏璃却能想办法将之做成粉末泡水喝或者是制成粒粒糖果,云啾啾更是新奇,是越发喜欢苏璃。

    不知道为何,苏璃总觉得这个云啾啾年纪不大,却是十分神秘,总能看透许多事情,仿佛甚么她都知道,而白骨解释道这是因为云啾啾的族群算是一个古老的族群,她年纪虽小,但是好歹幼时听长辈讲过许多。

    好像扯得有些远,苏璃赶紧问道:“啾啾你可是去了庸王府?”

    云啾啾嘎嘣咬下一个山楂果,边嚼边说:“估罗着系的。”她咽下那山楂果,舔舔嘴巴道:“我就在他们屋顶坐了会,听了一会实在无趣的很,就走了,我记得大门口好像挂着牌匾,似乎是有个庸字。”

    苏璃就是有些确定云啾啾偷听的确实是慕淮了。

    只是不知道那青蝶为何会纠缠上慕淮,苏璃想了想,还是没想出甚么,拍拍云啾啾脑袋道:“我关门了,你吃完自己熄了烛火去找你的房间睡觉,明天我要出门去,你记得唤你师爹给你买早饭。”

    云啾啾原本只吃苦竹或者用它制成的丹药或者泡制得水,而后她突然呼呼大睡了十日,醒来后就说饿了饿了,却不想再吃苦竹,转而开始吃正常食物。

    见苏璃关了门回里屋,云啾啾答应了一声就跳下柜台吹熄了烛火,咬着糖葫芦低声喃喃道:“其实那个青蝶该去找当初给她制造那个幻境的人,她当初喜欢上的那个人,应该是那个顺着她的幻境改造幻境的人才对。”

    她说着,又笑了笑:“你居然这么早就找到这里来了,其实你挺聪明的,而且你自己的本事也很大,却保护不了身边的人,这或许就是你最大的不足了。”却是不知道跟谁说。

    屋外一片漆黑,只有门前挂着两个光亮不甚强烈的灯笼。

    而夜中寰王府已是多处熄了烛火,只剩几个轮班守夜的人在府中四处走动,此刻慕修的房间黑暗一片,可他却坐在床边没有躺下,披着月白长衫,静静瞧着面前人手中的画卷。

    陵双道:“这是江琅交给我的,他说,庸王殿下希望王爷可以好好替他保管,有一日他要回来取走它。”

    慕修轻声道:“可还说了其他的事情?”

    陵双道:“他还说,庸王要他转告王爷你一句话,如此良日得旧人归来,该饮酒一庆。”

    慕修沉默片刻,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柜子:“先放在那边,你去酒窖提一坛酒上来,顺便再做盘菜,我记得陵玥之前做过一种蛋饼蛮好吃,顺便再切些肉,炸几条小白鱼来。”

    陵双一怔:“王爷这么晚了一个人可是吃得了这样多的东西?”

    慕修笑了笑,没有答话,陵双正疑惑身后却传来一闷闷的声音:“他吃不了我可吃得了,你快些去做,我可是饿了。”

    陵双扭头一瞧,却是一身黑衣的慕淮坐在椅子上,脸色颇是疲惫,赶紧恭敬道:“庸王殿下。”

    慕淮挥挥手,转而看慕修,轻声道:“等了五年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将她送出来,有你保护她我十分放心。”

    慕修挑挑眉,看着那画卷,而陵双已经是悄然退出房间,慕修看看画卷,转而看慕淮:“你的意思是,这个画卷是……”

    慕淮点点头,打断他道:“正如你所想,五年之前青攸突然来到我府中,她手中握着青蝶族的秘宝,我不能对她动手,而她却借此放肆为难湘儿,挑拨我们的关系,而后设计将她关进这离人卷中。”

    慕修轻轻皱眉:“离人卷?我记得这东西是青蝶族的禁忌之物,被人看管得很严,竟是被青攸盗了出来?”

    慕淮叹了口气,道:“不错,青攸此次来到四方城,身上除了离人卷,还有一瓶由青蝶精心炼制过的清灵泉水,护着自己,还有一件娑衣,即使我真的与她动手,也是伤不到她几分,且离人卷将人封印之后,会使人陷入梦境,十年为期,梦境中所经历都有如亲身经历,而那梦境却是离人卷所持者可以设计的。”

    慕修沉思片刻,道:“怪不得你这五年来举止十分怪异,原来是因为这样。”

    慕淮道:“五年之中我别无他法,只得顺着她来,而今日突然出现一神秘之人破了那青攸的禁制,取走了离人卷,而后叫我前去取来,这才能来见你。”

    慕修挑眉看他:“哦?”

    慕淮瞪了他一眼:“哦个锤子哦,具体我也不晓得那人是谁,只知道跟苏璃干系极大。”

    慕修很是惊愕得看着他:“苏璃?”

    慕淮点点头,转而看着慕修,微微眯起眼睛道:“当初知道她跌入明江,瞧你的反应还以为她是回不来了,哪知道如今不仅回来了,她身边的人我竟都是看不透了,这个苏璃啊,越来越不简单了。”

    慕修笑了笑,道:“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都安静片刻,慕修突然道:“我今日见你气色,想来绝响与你融合甚好,不知道你可曾记起来以前的事情没有。”

    慕修一怔,有片刻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慕淮见他略有迟疑,略一思索心中也明了:“我不会干涉你甚么,只是希望你可以理智一些,万万不可像百年之前那样莽撞,你要知道,再没有下一个一百年了。”

    慕修眸色变得暗淡,他微微低头,地地道:“我晓得,这次我会十分小心。”

    慕淮还待说甚么,见慕修神色,也是轻轻叹口气,没有再多说。

    四方城今日的夜晚极不平静,整夜河边都是灯火满满,人也丝毫不减少,大抵是大家攒了一年的坏脾气,以及憋屈都在今天全部释放出来,也许是老天见不得吵,悄悄下了一场雪将还在外面的人都赶回家去睡觉。

    而在第二天上午苏璃打开自己的房门之后,是见到满院刺眼的雪白,她晚上睡得晚,早上也就起得迟,她买得这间院落,最前边是一个小屋,不多大一点,正好给她做门面开医馆,而这屋子有里间,可以放置一些家具,如果是病情稍微严重的就需要进里屋躺着。

    再往里走的话,就是宽阔的院子了,院子四面都是房屋,她,醒烛,啾啾各住一间,还空了一间,苏璃起来之时觉得有些微凉,以为是炭火生得不够,起身去加了加炭火,才披着衣服开门出去瞧。

    而开门之后却见到院子里正穿着厚棉袄披着斗篷带着帽子堆雪人的醒烛跟啾啾。

    他们两个是怕吵醒苏璃不敢大声说话,听到门响不约而同转过脸来瞧,见苏璃出门,云啾啾兴奋得叫了一声,顺手就是握出一个雪球朝着苏璃面心丢去。

    苏璃猝不及防被雪球砸中面心,彻骨凉意冰的她是很快清醒,她拍拍脸上的雪,看着云啾啾故作严肃:“好啊云啾啾,你竟敢拿雪球丢我!”

    云啾啾朝着苏璃做了个鬼脸,见苏璃也握起了雪球准备朝她这边砸过来,她很是机敏得躲到醒烛身后,而醒烛却不动声色偏了偏身子,恰好在雪球砸过来那一瞬间将云啾啾露了出来。

    随后三人不知怎的竟开始各自为营,在院中打起雪仗来。

    而慕修醒来时,也极近中午,陵双站在门口声色颇是轻快道:“王爷睡醒啦?快出来瞧瞧,外边下雪了。”

    而慕修睡眼惺忪瞅了瞅门口,窗口虽然是紧闭着,凉气却是透进来,炭火生在远处一点,他将被子裹紧了些,视线慢慢转到门口,低低道:“屋里愣了,再加些炭火进来。”

    屋外的陵双是怔了怔,陵冰却笑他:“你是多久没见雪开心坏啦,王爷最是怕冷的,这下了雪屋里的炭火炉子该往床边移了,还不赶紧进去?”

    陵双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是我糊涂了,不过昨晚王爷也不知道跟庸王殿下喝酒喝到甚么时候,这都快吃晌午饭了才起来。”提到这里他面色一变,道:“完了完了,陵玥那小子不在,王爷现在是要让我给他做饭了!”

    陵冰本来看他面色不对也跟着一紧张,听得他剩下的话,就是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把他朝门口推推:“也总不能叫二哥一直做饭,你也该展现展现自己嘛。”

    陵双推开门之后,见到慕修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陵双静了片刻,走过去边挪炭火炉子边道:“王爷想吃甚么?”

    慕修嘴巴捂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得:“咸鱼干。”

    陵双惊讶道:“这样简单?这可是要到中午了,鱼干怕是……不够吃。”说罢他就是想甩自己一巴掌,其实他也不是不会做,而是慕修的口味太挑剔,他以前吃惯了陵玥做的,如今换了一个人怕是不习惯,陵双兴许是要做好几样。

    慕修声色淡淡:“是吗?”陵双去夹木炭的手一抖,慕修继续道:“去街市上买些咸鱼干回来,顺便买条鱼你自个儿发挥就行了,菜多炒几个,米少一些。”他停顿片刻,道:“多买些鱼干给城东那医馆送几包去,跟店主说今日大雪路难行,今日就不要来寰王府了。”

    陵双一一记下,生好了炭火转身离去。

    而慕修侧着身子看着眼前的火炉,伸出手去探了探,觉着温度合适,就缩进了被子里,转而再次探出头来的却是一团黑乎乎的毛团儿,它爬上炭火炉子一旁的桌子上,缩成一团继续睡觉。

    苏璃三人打闹片刻也是歇息下来,转而去了房中坐着,而醒烛则是将一早买好的饭热了热端上来,三个人凑在一起吃饭,云啾啾却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在袖子里揪了半天,揪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封,递给了苏璃。

    “早上有一个穿白色棉衣的人在医馆门口来回走,我见他好像有甚么事就出去问他,他把这个交给我让我给你。”

    苏璃一怔,接过信封看看封面,却并未署名,心中疑惑就放下勺子将信封拆开,大大的一张信纸上却是只写着短短几行字:

    闻人归来,可记当年狱中之约?城南浣花坊今夜有戏曲上演,不知可有兴观赏?

    城南浣花坊?

    苏璃只觉这名字熟悉,沉思片刻终于记起五年之前她在狱中被人毁去双目,手足无措之际有人给她指明逃去的道路,她记得当时那人说,他叫白杉,说他在城南的浣花坊等着她。

    醒烛见她神情,道:“怎么了?”

    苏璃摇摇头,将信纸折起来塞进袖中,又拿起勺子舀汤喝:“五年之前一个故人的邀请,今晚城南浣花坊有戏曲上演,你有没有兴趣去瞧瞧?”

    醒烛一脸的没兴趣:“不去,听戏这种事情最没趣了,我还是在家中潜心修炼,早日恢复修为才是。”他说罢,手握成拳朝一旁云啾啾的脑袋顶上砸去:“你也不去,跟我在家。”

    云啾啾本听到听戏十分兴奋,却听得醒烛这样说,登时十分生气扭过脸去看他:“为什么?!”

    醒烛喝了口汤,又扒了口饭,道:“你去了就坏了你苏姐姐的好事了。”

    苏璃一怔,云啾啾也是一怔,而外面的屋子却传来一阵敲门声,苏璃从袖中取出人皮面具戴上,起身起开门。

    医馆不开张时苏璃还是不带那人皮面具的,毕竟这里有醒烛还有云啾啾在,外人悄悄潜进来还是非常难的,倒是不怕被人瞧见她的真实面目。

    苏璃打开门,却见到陵双抱着几个纸包站在门口喝冷气,惊讶道:“这大晌午的你不吃饭来这边做甚么,要看甚么病?”

    陵双翻了个白眼:“可是叶姑娘?”

    苏璃点点头。

    陵双将手中的纸包递出去:“这是寰王殿下要我给你送来的咸鱼干,殿下还说,今日雪大,叶姑娘就不用去府中了。”

    苏璃一怔,看着手里一包包小鱼干,又抬眼看陵双,笑了笑:“多谢王爷关心。”她见陵双面色不好,道:“你不如进来喝碗热汤再走?”

    陵双犹豫片刻,还是拒绝道:“不了不了,我还要回王府复命。”就是转身打算离开。

    身后却传来一男子声色:“顺带与殿下说一下,有人邀请叶姑娘今夜去浣花坊听戏,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回来,明日许是也去不得寰王府了。”

    陵双转身一瞧,却是一个着青衣的男子,眉心有一红色符文,肩头扒着一个小丫头片子,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眨也不咋看着他,陵双心中一凛,这人他竟看不出深浅,这医馆不简单。

    当即是应声离去。

    云啾啾讷讷道:“原来师爹你说的是这个意思,那我就不去了,苏姐姐一个人去就好了,我要在家吃师爹做的饭,外面的人做饭没有师爹做饭好吃。”

    醒烛顺着道:“就是,外边人做饭哪有你师爹做饭好吃,你师父当初最爱吃你师爹做的菜了,当初师爹能顺利得娶到你师父,就是因为那一手精湛得厨艺……”

    苏璃转身瞅了两个人一眼:“哦?你们在说什么?”

    醒烛跟云啾啾很是一致得道:“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家里的饭跟外面的饭哪家好吃。”声音颇是诚恳,说罢醒烛就挂着云啾啾窜回里间,剩下苏璃一人在门口。

    苏璃瞅瞅手里的咸鱼干,心里不知道为甚么有些暖暖得,突然想到今夜要去浣花坊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她眉色又是微微低沉,当初中毒之后毁了双目,她醒来之后依旧不可视物。

    好在那医典需拿神识研读,并不是实物,不然苏璃可真是要头疼一阵。

    现在想来当初为了治好自己的双眼,苏璃也是吃了不少苦,她自己就是她研读医典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病人,也是她自己初学医术的一个测试品。

    想到此处,苏璃不觉感慨,好在也是过去了。

    而此时她转身回屋,却听到里面醒烛一本正经说道:“要说这猫咪想要表达喜欢的方式啊,除了靠近那人,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也送给那个人,虽然傻乎乎的,不过却是真的喜欢才会这样做呢。”

    云啾啾咬着汤匙,听得一愣一愣得,只是一直发出:“奥!”“原来如此!”“真是奇妙!”的声音,苏璃站在门口的身形一顿。

    醒烛还在继续:“猫咪最是粘人了,即使他们讨厌寒冷,不过为了喜欢的人,即使离开温暖的炉子,也是非常开心的……”

    苏璃笑眯眯走进来:“你们在说甚么?”

    醒烛脸色不变,低头吃饭。

第七十章 粉面戏子

    四方城城南原本没有叫浣花坊的地方,只是在四年之前这边的一个青楼中死了人,被转手掉,而新来接盘的人将这里改造成了茶楼,白天说书晚上唱戏,似乎是一个大戏班子,总共有着二十来号人,这整个茶楼也没有请外来伙计,都是戏班子里的人手。

    而说书先生就只有一位,年纪已是花甲,可起色却十分好,口齿清晰说书说的音量也十分响,至于所讲评书则是十分吸引人,加之这浣花坊中茶钱酒钱并不贵,也不排斥进来坐着不花钱的人,因此在门口坐着听戏的叫花子也不在少数。

    至于浣花坊晚上唱戏的戏子们都多了,这个戏班子里的人差不多个个都会唱两句,可以说是十分全能,而其中比较出色的一位就是经常演着青衣一角的一个男子,大家最多知道他姓白,长得十分秀气,却也不晓得他到底叫甚么。

    虽然他常常出演女性角色,在这城南一角他的人气可是丝毫不差,许多姑娘经常晚上来这边听戏就是为了瞅瞅这男子有没有出演。

    因为皇帝的宫殿修建在城北,与城南离得极远,城南又贴着重州边界,重州北边地带是有一小片草原,生活着许多放牧人,或多或少与城南居民接触多了,这边的风气也是变得格外得开放。

    而据说撑起这浣花坊的戏班子,就是从重州来的,而他们到底是重州人还是路过重州就不得而知。

    今夜依旧是一个听戏的好时刻,虽然下了场大雪,天气转冷,也不妨碍大家听戏的热情,茶楼之中的座位不够,有的人就自己带着板凳来,个个穿着大棉袄哈着冷气,三两成群凑在一起闲聊,谈论昨日的剧情或是今日白天的评书如何如何。

    浣花坊的老板是一个年轻人,也偶尔上台表演,更多数的时候他一个人做了许多店小二该做的活计,戏曲开始前在门口迎接,或是准备茶酒,在客席中来回穿梭,他姓重,名胤,是正经的重州人,说话还带点口音。

    常来听戏的人重胤基本都认得,差不多都是老顾客了,在门口站着见着就笑一笑,大家也都懂,自己进去找位置坐好,等着开始,而今日差不多熟人都走完,重胤也打算再站一会也跟着进去,这入了夜,原本下完雪的天,竟是又飘起雪来。

    重胤紧了紧身上的厚斗篷,抖抖身上飘上的碎雪,正打算回去关门,却见到灯笼照在雪地上的光里缓缓出现两道影子,打着伞,是一愣,随即抬头看去,不远处是一男一女撑着一柄油纸伞,走路是慢腾腾的。

    那女子穿着厚厚的深绿色斗篷,黑发也一同掩在斗篷里,长得算是好看,不过比她好看的却也不少,那两双眼睛却是黑漆漆得十分惹人注目,而她身边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神色平淡甚至还有点小不开心,倒是长相平平,算是清秀。

    他见二人边讲话边走,速度极其缓慢,左右瞧着也没其他人,他想起白杉的嘱托,挑挑眉自己是迎了过去。

    而今日虽然是大雪,但是医馆中的人竟然多了起来,且多数是小孩,仔细想来也是,怕是小孩子爱耍,下了雪就要去玩雪,迟迟不肯回家,家中人一见下雪就要添生炭火,小孩子回家又没人管,自己玩了雪身上发热,回到家中就更热,自己脱了厚棉袄,却又耐不住性子,饭没熟就又跑出去耍。

    一来二去就惹了风寒,夜中就发起高烧来。

    至少大多数带着自家孩子来检查的大人都是如此说,其他的医馆一早就被挤满了,他们排队太多,见她的医馆一开门是离开找了过来。

    而这类风寒开些药回去好好吃着,再捂在被子里出一出汗基本就好个差不多,可是见着孩子们难受大人们是更难受,苏璃是蛮能理解,毕竟当初她看云啾啾也跟照看小孩儿似的,生怕有甚么闪失。

    等她送走最后一家人,自己去门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却被门边一团黑黑的东西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却是一个人披着厚重的斗篷靠在门口屋檐下站着,脸色颇是不好,她再仔细瞧瞧却是一副生面孔,等他开口唤她叶姑娘她才听出那声色是慕修。

    这才晓得慕修是带了人皮面具出的门,怪不得他没有坐轮椅,想来是不想被人认出来,苏璃赶紧把他拉进屋子里暖着,握着的手都是极冰凉,不过怎么问慕修也不愿意说他到底在门口站了多久,只是闷闷道:“浣花坊的戏一般这会也快开了,我还以为你晓得。”

    醒烛与云啾啾倒是见到慕修就缩回了院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边,苏璃是再没见到他们,她见慕修脸色被冻得苍白,头上还有些碎雪,道:“你可以进来找我呀,在门口站着不是找冻?”

    而慕修却道:“你这医馆店面本就不大,病者多是小孩,他们进去暖着总比在外边好,我就不去占位置了。”他顿了顿,吸吸鼻子:“不过你这刚开的小小医馆,生意倒是不错。”

    苏璃笑道:“医德高尚,自有人定夺。”

    而这医馆中只有一把伞,还没来得及添置,慕修又没有带伞,两人只得撑一把伞,其实那伞虽然不大,但是容两个人也可以,只是此时两人都穿着厚重斗篷,肥了不是一点半点,这时候一起撑一把伞就显得有些挤。

    是以两人走路的速度是慢了些,而苏璃的医馆在城东偏南角,走到浣花坊所在的街道并不算远,而且雪天马车南行,不如步行来得快。

    苏璃伸过脑袋瞧了瞧慕修另外半边,却已是覆了薄薄一层碎雪,在黑色斗篷上显得格外突兀,而她的身上却只是有飘进来的零星雪粒,心中是晓得慕修将伞的大半边给了她,倒也不便明讲,心里暗暗道也亏得他是只猫,本有毛皮护体,也不会那样冷,虽然猫生性喜暖不爱冷,不过,苏璃抿嘴一笑,这是他自己要出来的。

    而她当初并不晓得那只黑猫就是慕修,二者之间实是没有再多得联系,只是而后她在山中隐居时,见到医典中记载上一例吞食寒潭中小鱼的就是一只黑猫,只是那只猫实力极其强悍,自己就炼化了那团能量,只是却因当时已经精疲力竭,是事先经过了苦战,才疏忽使得那团能量在他体内残余。

    照白骨说,她百年前就是被这个人抓去给他疗伤解毒,而那时她的医术修养还没有那么高,而那人霸道无比竟将她强行留在身边,方言不治好他就不准离去,是强行将二人捆绑在一起,她虽不愿却奈何自己没本事,只得照他所说得去做。

    苏璃本没有联想到慕修,却听到白骨道:“那日你跳明江之时身边有一只小黑猫,黑得跟煤球似的差点没注意到,那小猫实力颇深她都是瞧不透,感觉竟是与慕修相似。”听得此话苏璃才联想到之前慕修失踪之时小黑猫出现在她院中且身上带着伤。

    而后在魏旬死后他身上的那堆东西也是被小黑猫带走,慕修也在那时回到了寰王府且身上的毒得到了救治。

    慕修这个人脑子是很鬼得,如果不是心中有数怎么敢去贸然吞食未知的东西,更何况他学识渊博,兴许知道那东西是甚么呢,如此细想一番,倒觉得慕修就是那小猫的可能性大了些,而后白骨道她记得那只黑猫身上有绝响的气息。

    是以苏璃才会在会到四方城,在牵鹊桥下第一眼见到那只黑猫的时候,直接认出他就是慕修了,而那时他竟是呆住,丝毫没有怀疑她是如何知道的。

    慕修一手撑伞,一手撑在斗篷内侧缝着的口袋里,他是不觉得冷,只是他本不喜欢在冷天出门,只爱窝在生了炭火的屋中,但是能跟着苏璃一起出来走走,他还是很愿意的,毕竟这是他中意的小姑娘,万一一个人出门出了甚么事可怎么办。

    苏璃正打算与慕修说甚么,迎面走来一个人,笑眯眯看着他们:“二位面生得很,可是来浣花坊听戏的?”

    慕修低低道:“久闻城南浣花坊之名,今夜特来一见。”

    重胤笑笑,低低道:“不知二位可是受了谁的邀请来这浣花坊?城南的居民我大抵都识得,不过二位我却是从来没见过,二位并不住在城南罢?”

    苏璃点点头,道:“这浣花坊之中,可有一人名叫白杉?”

    重胤脸色微凛,道:“不知姑娘是?”

    苏璃缩在斗篷里的手伸出来,握着一块信纸,她看着重胤道:“故人之约,今日特来赶赴。”

    话音将落,重胤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三人看去,却是一白须白发的老头,笑眯眯走来:“可是叶姑娘?你这约可是赴得有些迟,若是再迟一些,可就要错过很多东西喽。”

    苏璃一怔,那老头走上前来,重胤见老头神色,也是放松了下来,笑笑道:“这老先生名叫左千疏,是我浣花坊的第二把手,说书本事极强,别看他年纪大了,喜欢听他说书的人可是能挤满整个茶楼。”

    苏璃慕修二人笑笑,却并未说甚么,左千疏笑了笑,道:“外边雪大,先跟我进茶楼喝杯热茶罢,给二位准备的位置早就备好了。”

    四个人走到茶楼后边,是从偏门进的房,苏璃二人被领到三楼的一间屋子中坐着,重胤已是去忙活,只剩下左千疏与两人坐着,他走到对着正厅的那边,打开门,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以及乐器的声音,左千疏探出脑袋去瞅了瞅,转身回来大声道:“想来是已经演完了几幕戏了,你们是来迟了,日后听戏可要来早些。”

    慕修脸色依旧闷闷得,对此不感兴趣,而苏璃朝他笑笑,点头道:“下次一定注意。”

    左千疏走过来,对着苏璃道:“二位就先坐着等一会,小白的戏份在前几幕,演完再去客席走一遭,就上来了。”

    苏璃奇道:“为何还要再去客席走一遭?”

    左千疏道:“因为小白人气高,这楼里的客人,大多数姑娘可都是为了看他才来的,怎么能不让他再去给姑娘们送送茶水瓜果?”

    苏璃一怔,也是笑笑,而左千疏却起身朝门外走去,转身关了门,房中就只剩下苏璃与慕修二人,苏璃起身去门前探着脑袋瞧了瞧,外边正演着一出离别戏,一男一女音色凄凄,是不忍相离,肝肠寸断,那女子一身白衣,额上系着白色绸带,一副吊孝模样,苏璃仔细听了听。

    女子说:“母亲刚刚过世不久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与两个三岁孩童相依为命。”

    男子却道:“我考试得了名次前去城中做官享得荣华富贵,一切安顿好再回来接了你与孩子一同前去享福。”

    女子道:“家中银两都被你拿了去,我与两个孩子可怎么活。”

    男子甩甩袖子,神色冷峻:“妇人之见!”说罢就脸一扭,在戏台子上开始走圈圈,最后走出戏台,而被他遗弃的女子被他甩的跌倒在地上,哭得正伤心,一个小孩却哭哭啼啼跑过来道:“娘亲,哥哥被山狼叼走了。”手里还捧着一只破旧的小鞋子。

    女子一见这鞋子更是伤心,哀吼一声就是晕了过去,剩下小孩哭着使劲摇她。

    苏璃关上门,转身看慕修:“你如今已是可以自己走动了,身上寒毒可是都清了?”

    慕修抬眼看她,轻轻道:“只是能走动,却还是需要坐在轮椅上,不能长时间走动。”他看着苏璃的眼色深邃了些:“你应该已经晓得我体内的是甚么了罢?”

    苏璃点点头。

    慕修道:“有了绝响之后,那寒潭之中的能量不能奈我何,本是该将之完全收服的,只是那时才发觉我体内除去那股当初自己吞噬的能量,又莫名其妙多出另一股奇怪的能量,那是一种极为罕见得毒。”

    苏璃一惊,上前伸手进慕修的斗篷,不顾他诧异的目光,抓住他的手腕细细一搭,苏璃皱起眉头沉思许久,还是摇摇头:“确实是多出了一样东西,但是我却不晓得这到底是甚么东西。”她转而看慕修:“你是如何发现它的?”

    慕修低头瞧着苏璃握着的他的手腕,道:“当初皇后曾来我府中,与我说过我府中有一女子来历不明,叫我多多留意,而那时我才开始有所察觉体内多出了一些东西,压抑着寒潭之毒,可它却并没有消散,而是积聚在我体内,表面上它是可以很好得压制寒潭毒发作,而待我发觉时,它已是一团极浓的毒素了。”

    苏璃眉头紧锁,突然惊呼一声:“秋惑丸?”

    慕修点点头,苏璃想了想:“我记得陵玥曾经与我说过,寰王府有一神医,秋惑丸就是她研究出来的,十分有效。”

    慕修接口道:“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她名唤苏浅一,年纪与你差不多,在许久之前来到寰王府,声称可以治好我的寒毒,她在门口闹得许多人都晓得这么一个人,我当初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将她收入府中作大夫,之后寒毒发作确实有所减少。”

    苏璃低声道:“苏浅一。”

    慕修敲了敲苏璃神色,笑道:“不过后来我察觉体内不对劲之后唤了陵双去寻她,而她却利用陵双对她的感情将之迷晕趁机逃跑。”他轻叹一声:“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使有利用陵双对她的喜欢,却能将他迷晕并且逃出寰王府,也是极其出色。”

    苏璃道:“只可惜她是来害你的。”

    慕修轻轻一笑:“害我倒不至于。”见到苏璃疑惑的目光,他笑意浓了些:“璃儿是打算甚么时候松开我的手?”

    苏璃惊觉,赶紧松开手,瞥了慕修一眼:“你倒是没有半点担心之意。”

    慕修低声笑笑:“这不是你回来了吗?不然我可是又要头疼许久了。”

    苏璃面色一沉,正打算说话,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响,两人扭头看去,是一着深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个茶壶与三个瓷杯子。

    那男子进门瞧见两个人,怔了怔,随即关门笑道:“寰王殿下竟然也来了。”

    两人面色一凛,苏璃慕修都是带了人皮面具,可这人竟认得出慕修。

    见两人面色,那男子放下托盘,道:“放心,我浣花坊插不进耳目,二人不必担心身份暴露,只我一人晓得二位身份而已。”

    苏璃见他面容十分熟悉,疑惑道:“你可是白杉?”

    那男子笑了笑:“是我,苏姑娘别来无恙,五年未见,过得可好?”

    慕修抬眼看了看白杉,眸色微微冷淡几分。

    苏璃一怔,随即笑道:“过得还好,多谢当年救命之恩,今日特来赴约。”

    白杉提起茶壶倒茶,见慕修脸色有些微沉,道:“瞧来寰王殿下今日气色不错,想来是多年心中的大结已然解开。”

    慕修看着他,轻声道:“不知你唤苏姑娘来此,可是有甚么事情?”

    白杉倒是嬉皮笑脸,看着慕修沉着的脸,道:“你这个人,我唤苏姑娘来此当然是有求于苏姑娘,而且我三年前曾收留了一个人,苏姑娘大概会很想见她。”

    苏璃一怔。

    白杉转而看着门口:“心心,站在门外做甚么?我早知道你跟着我过来啦。”

    门吱呀一响,探进来一个小脑袋,脸蛋粉扑扑得十分可爱,她手扒着门,看着里边的三个人,脸上有几分胆怯,而苏璃却一下子认出来:“啊你是那个哥哥被狼叼走的小孩!”

    门口的小孩脸色一怔,白杉却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看了戏,我还以为你跟寰王殿下一样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呢。”

    苏璃却道:“我们来得迟,只瞧了一幕戏,正巧瞧见这小孩。”

    白杉起身去把那小孩拉过来,小孩怯生生得抱着白杉不肯松手,白杉看看苏璃,道:“你看得可是岚挥抛弃妻子,要进城做官,与秋笙在村口路旁诀别的一场戏?”

    苏璃点点头,奇道:“居然还有这样好听的名字,真是白瞎了这样好的名字,那人居然在母亲死去之后就抛弃妻子,自己揽了家中钱财去城中享富贵,真是自私之极。”

    白杉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部戏我们戏班子挺爱演得,在这四方城中被人点了好几回,不过我们却从不去城东或城北宫中去唱,你可知道为什么?”

    苏璃转而看他,慕修却伸手取了茶杯喝茶,眸中波澜不惊。

    白杉道:“这出戏其实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而这故事中岚挥的原型在现实中已经死去了,秋笙也早就化作一杯黄土,我们将其结局改编了,岚挥最后在城中犯了事,做事不检点与家中丫鬟有染,惹怒了公主殿下,将他暗杀了,而秋笙则是找到另一个待她极好的江湖侠客共度一生。”

    苏璃道:“那现实中呢?”

    白杉面色沉了沉,道:“现实中的秋笙在得知自己儿子被狼叼走之后就久病不起,将自己独剩的女儿托付给一路过的江湖人士,而她却一人独自在房中病死,那个村庄那年闹饥荒,死了不少人,活人也都走完了,后来发了大水,将那村子卷得干干净净。”

    “而岚挥进城之后与公主相识,与公主成亲,做了高官,生了两儿两女,最后老年得病,不治而终,遗体好好的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棺椁中厚葬。”

    苏璃皱起眉头,沉默许久,还是长叹一声,而慕修喝完了茶,抬眼看了看白杉,轻轻道:“你倒是将那女子心中的哀怨表现得不错,许多看客都是忍不住心中一揪。”

    苏璃惊奇得扭头看慕修:“你居然也看过?”

    白杉笑了笑:“他多年前就曾听我讲过了,只是一直没见我演过这出戏。”

    苏璃又扭头看他:“你……演得竟是秋笙?”

    见得白杉点头,苏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慕修伸手拍拍苏璃的脑袋,道:“你让他把话说完,他今日唤你来,可不止是为了给你说戏和让你知晓他是个唱青衣的主。”

    白杉听慕修这样说,无奈一笑,转而对苏璃道:“苏姑娘可知道那岚挥的真实名字是甚么?”

    苏璃看着他,白杉轻叹一声,低声道:“那人实际姓羽,名归寄。”

    姓羽。

    苏璃面色沉了下来。

第七十一章 阿修羞羞

    白杉继续道:“羽归寄就是当今四方城中护城大将军羽程欢的父亲,他一共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羽程欢是老大,而二女儿如今在皇宫之中极受皇帝宠爱,她名为羽岚之,至于三女儿,以前曾是苏城将军的二夫人,不过五年之前已经与他解了婚约,回到羽家。”

    苏璃脸色不变,却是一言不发,慕修见她一动不动,轻轻叹口气,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苏璃本是心中难受,手上突然多出一些温热,心底一惊,扭头看正好瞧见对面之人朝她微微一笑,虽是隔着一层面具,却依旧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温暖。

    她不觉也是一笑。

    而白杉见到二人举动,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至于老四羽琴宣自小就身体不好,被送去离四方城很远的一个山寺之中修养,如今算来年纪大概是该有三十了,他六岁被送到寺中,直到四年前才回到四方城,这二十年来他是一直待在城外,与世无争,就连他父亲母亲过世,都没有回来。”

    苏璃一怔,奇道:“这羽家居然还有第四个孩子,我以前倒是不曾听闻过。”

    白杉一笑:“这算是许久之前的事情,羽家的老四非足月生,当时杏月公主怀着他在院中散步却不知为何被惊吓到,摔了一跤,仅是摔了一跤也就算了,还偏偏凑巧跌进池塘,当时救上来就不行了,拼足了力气把羽琴宣生下来,连孩子的名字都是没有听过,就是立时没了。”

    “羽家老四年纪与他的哥哥姐姐差得多,算是那羽归寄老来得子,是宝贝得很,而当时城中正值混乱时期,是从未向外人公开这老四的存在,可惜这老四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勉强撑到六岁,几乎就没下过病床,后来还是一怪异老道进门告诉羽归寄须得将他送到城外山寺中修养二十年,期间不可回四方城,否则决计命归西天。”

    苏璃讷讷道:“居然还有这样玄乎的事情。”

    她身旁的慕修轻轻哼了一声,似是在憋笑,苏璃扭头看他:“你笑甚么?”说罢自己也是反应过来,这样的事情算甚么玄乎,若真是玄乎她身旁的这个人才是真玄乎。

    他甚至都不是一个人。

    白杉笑笑:“你这话说的,此刻我们能坐在这间房中谈话,也是一件很玄乎的事情了。”

    苏璃一怔,也是释然,这白杉虽然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可慕修什么时候又长得跟正常人不一样了,他五年之前离奇出现在狱中,知道她姓名跟处境,如今隔着人皮面具都是认出她与慕修,早已不是正常人可为了。

    慕修沉默片刻,道:“他其实是个老不死,论岁数你可以唤他老头了。”

    苏璃又是一惊,扭头看慕修,对方却朝她摊摊手。

    白杉瞥了慕修一眼,道:“他也是个老不死,你一样可以唤他老头。”

    慕修轻轻道:“我跟你可不一样。”

    白杉翻个白眼,见苏璃不解其意,心中又是好笑,慕修言下之意是他虽然也是个老不死,但是他身边有人陪伴,而他白杉却还是一个人,只是啊,此刻这还是个未知数,百年之前那一场变数,那是极伤感情的事情,而日后两人总有想起的那一天。

    真正安稳度过那一刻,才算是真正的不白费当初那些人的努力,这慕修也才算是真正与他不一样,白杉一怔,转而心中骂道,自己怎的就是一个人了,自己只是追求心上人没有追到而已。

    他心中感情戏十分丰富,可却又不能丝毫表现出来叫二人看出端倪坏了规矩,只得将不知道飘到哪里的话题扯回来:“其实今日唤苏姑娘前来,一者是白某有一事相求,再者就是这个小姑娘。”他低头看看将脸埋在他怀里的笑女孩,轻声笑笑:“心心,你不是说要找苏璃姐姐吗?”

    苏璃一惊,而那小姑娘听得白杉的话,怯生生扭过脸来,仔细打量了苏璃一番,又将脸埋回白杉怀中,道:“我爹爹说姐姐长得可好看了,这个人长得不好看,她不是姐姐,白哥哥你骗我!”

    这下苏璃是真的有些错愕,同时还有些哭笑不得,而一旁的慕修见得心心的面容,面色也是有了些微的变化,白杉见慕修反应,知他已经看出些端倪,无奈一笑,抬眼看苏璃:“这孩子名叫苏心,是你同父同母的妹妹,今年只有六岁大。”

    “甚么?”苏璃傻了眼。

    白杉笑笑,伸手摸摸心心的脑袋,轻声道:“我多年前曾因一些事情烦闷而在江湖闯荡,有幸与你父母一同经历许多事情,虽然那些险况在我看来没有甚么大不了,但是跟他们在一起我却感觉到莫大得开心。”

    “而后他们逐渐远离了江湖,转而步入朝政,我觉得不好玩,就留书离去,很久之后风离那丫头不知怎的找到我,将一个将将出生的小丫头抱来给我,叫我替她养几年,而后只过了一年时间,她就来将心心领走,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是叫我留心这丫头的安全,必要时现身一救。”

    白杉苦笑道:“她说话从来都是那样,从来让人找不到理由拒绝,即使这样的事情有违背天道,我本不该管凡人的生死,却神使鬼差将她救下来。”他转而看苏璃,正色道:“五年之前我曾察觉心心有危险,赶去救她,却是发现她身边有着几具残缺尸体,还有几个带伤的军人,对她挥刀,我及时赶到将她救下离去。”

    慕修眉头皱起,接口道:“风离带她去了疆域找苏城,而后云破军被人暗算,二人遭遇不测,却将年仅一岁的苏心送了出来,云破军旧部逃出来的两人只说当初有九个人逃出来,却怎么也不肯说军中发生了甚么,也对剩余七人逃跑方向闭口不谈,原来是为了保护她。”

    白杉道:“不错,有六个人护着她逃出来,却最终还是暴露了行迹,被人追上。”

    苏璃低头看看苏心,心中极其震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抬眼看白杉:“这时间对不上,父亲出征在七年之前,而母亲失踪却是在五年之前,那时心心就有一岁,怎么可能?”

    白杉笑笑:“风离她怎会耐得住两年不见苏城,在他前去疆域的那一年中她自己就悄悄出去前去疆域见他,而后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又怕生下来会惹人口舌,最后是自己悄咪咪找地方产子。”

    苏璃仔细想想,又道:“可是……”

    她想说苏璃当初走时既然带了苏心,为何不带她一起走,当时的苏府之中有羽凉月虎视眈眈,她离去只余下苏璃明显得是会被羽凉月所害,风离怎会是如此心性粗糙之人?

    而慕修却拉住她的手,低声道:“风离是个奇女子,她怕是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些甚么。”

    苏璃抬眼看看慕修,满眼震惊:“你是说……”

    白杉道:“是这个理,风离这个丫头,心思鬼得很,只可惜栽在了苏城身上,不过苏城也算是不错的人才,只可惜生在官宦人家,终生要受牵制。”他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形容得不够贴切,又加了一句:“不对,应该说是苏城最大的可惜处就是交了慕子忱这个朋友,而且他经历过江湖,空有一腔热血,却没学到江湖人该有的头脑,将兄弟看得那样重,最后自己的脑袋也被他最好的兄弟取了去。”

    苏璃说不出话来,白杉伸手轻轻捂住心心的耳朵,看似在安慰她,而双眼却看着苏璃,他轻轻道:“风离那时就已经察觉到你的不同,她已确信你不是她的女儿,所以离去时没有安排后招,只带了苏心前去。”

    苏璃皱眉道:“可是那时候……”

    白杉笑笑:“你是想说那个时候你不是你?你真以为有另一个苏璃?你落水之后真的是失忆了,只是百年前你被封印的记忆封印有了松动,可你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觉得苏璃那部分记忆是另一个人的,你却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慕修沉默片刻,有些犹豫,却还是道:“蔷薇玉是我当初从禁殿中取出来的,只是它似是有莫大的抗拒,自己分裂成两块,一块跌落在青竹院,而另一块至今不知所踪,那玉中似是有甚么东西,我那时发现蔷薇玉在你身上并且与你融合,就在一直关注你……”

    白杉面色一变,转而看慕修,又立刻看向苏璃。

    苏璃定定看着慕修,蔷薇玉之中原先住着的是烛襄而非白骨,而烛襄却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如此说来,当初蔷薇玉空间之中的那个苏璃,竟是假的?

    可是慕修如何知道蔷薇玉,他还能将它取走,当初他出现在青竹院,接近她,对她好,是否就是为了蔷薇玉?而白骨说蔷薇玉是百年之前属于她的东西,那慕修也是百年之前的人?他到底还知道甚么?

    苏璃深深叹口气,看着慕修,怔怔道:“你到底是谁?”

    白杉一怔,慕修也一怔,二人相视一眼,慕修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可面上依旧是平静,他看着苏璃的眼睛,轻轻道:“我也不晓得我到底是谁。”苏璃一怔,慕修继续道:“我是即将成为你夫君的人。”

    苏璃见他神色不像撒谎,也是暂时将此事放下,可心中对慕修,却有了几分顾忌。

    白杉见苏璃神色,心中暗暗叹息,再次将不知道偏到哪里的话题扯了回来:“总之,这算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妹妹,逃出来之时苏城曾不断告诉她,找苏璃,找姐姐。”

    “她虽然只有一岁,却记住了苏璃姐姐,被我救下第一句话就是苏璃姐姐。”

    他叹口气:“只是那时你自身难保,又如何保她,而慕修自己身边也是一大堆麻烦,我只得带着她,去找了以前的一些朋友,开了个戏班子,到处唱戏游玩,等着你的消息。”

    苏璃低头看苏心,将面具取了下来,轻声道:“心心,你再瞧瞧,我是你的姐姐。”

    心心本不情愿扭头,白杉却道:“你找了姐姐六年,怎么的她来寻你了你却是不看她了。”

    她就松开白杉的衣服,慢慢转过身来看苏璃,见到苏璃面容的那一刻,双目睁大,竟是泛起泪花,立时扑了过来,撞得苏璃身体微微一颤:“娘亲!我好想你娘亲!”

    苏璃十分错愕,随即想到自己这张脸与风离长得是十分相似,苏心怕是将她认成了风离,她伸手摸摸苏心脑袋,柔声道:“心心,我不是娘亲,我是姐姐。”

    苏心哭了一会,听得苏璃的话,伸手去摸苏璃的脸,又摸摸苏璃的脖颈,感觉手感确实与记忆之中不一样,她弱弱道:“姐姐……”

    苏璃轻声道:“你这些年过得可是开心?”

    苏心抹抹眼泪,道:“白哥哥带着我到处玩,大家教我唱戏,每天带我吃各种各样好吃的,我还有好衣服穿,过得十分开心,可我就是想爹爹跟娘亲,跟外边的小孩一起玩,他们说从未见过我的爹爹娘亲,就问我他们在哪呀。”说着苏心眼泪又流下来:“我就想啊,爹爹娘亲去哪了呢,我见不到他们了。”

    苏璃心头一紧,即使晓得自己并非真正是风离苏城的女儿,听得苏心这样说,心中也不由得酸涩,她低声安慰苏心几句,抬眼看白杉。

    她自己向来心中难受都是自己一个人窝着,从没人安慰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尤其是这样大的一个小女孩。

    白杉伸手拉过苏心,拍拍她的脑袋,道:“刚才虫子哥哥跟我讲他那边有好吃的奶酥糖,他偷偷藏起来了,说不给心心吃,还叫我不要告诉你。”

    苏心睁大眼,很是气愤得道:“虫子哥哥怎么可以这样!”是立刻忘记刚才心中所想。

    白杉悄咪咪凑过去,道:“虫子哥哥坏,白哥哥悄咪咪告诉你,那奶酥糖啊,就在……”苏心伸手抹抹眼角泪珠,竟是一点都不伤心了,脸上满是重胤将糖藏起来不给她吃的气愤,她听着白杉的悄悄话,伸手拍了拍白杉的肩膀,很有正气得道:“白哥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是你告诉我的,我悄咪咪去把那奶酥糖拿来,给你们吃,就不给虫子哥哥吃!”

    说罢就是转身跑出门,步子倒是麻利得很。

    苏璃见此不觉好笑,她转而看慕修:“你瞒了我许多事,我也不开心。”

    慕修错愕得看苏璃,苏璃却一脸严肃,慕修眨眨眼,想了半天,磨出一句话:“你也想吃糖?我出门去给你买包糖?”

    在一旁静坐下来倒茶喝茶着看他们的白杉是忍不住将刚刚喝到嘴中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拍桌子,笑骂道:“你这个人,榆木脑袋!”

    苏璃哭笑不得,伸手锤了慕修一下,自己却也被白杉感染得笑起来:“你可真是个木头。”

    慕修却更加错愕起来,又是沉思半晌,还是没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错,想了想觉得苏璃可能不是想吃糖,那是想吃什么,这倒是把他难住了。

    苏璃看着他,心中想了许多,最后的结论是这个人这么蠢,大概是她想得太多了,笑笑道:“对了,我想吃糖了,嘴巴特别淡,我要你出去给我买糖。”

    白杉喝下去的一口茶又是喷了出来,他扭头看着苏璃,又看看慕修,郑重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让我喝一口,就一口,这么好的茶水喷了也怪可惜的。”

    慕修瞥他一眼,转而起身,本想出门去给苏璃买糖,却突然想到他走了岂不是就只剩下苏璃一个人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坐了下来,低声道:“等会再去罢。”心中有些后悔怎么就把陵玥赶去灵州了呢,多好的一个跑腿。

    苏璃低声笑笑,转而看着白杉道:“你说有一事相求,是甚么?”

    白杉慢慢喝了一口茶,砸了砸嘴,道:“其实我将这青楼接手过来改成茶楼,在这边一呆呆了五年,一来是为了等你,二来是我确实需要你帮忙。”他低声道:“你现在已经是将医典研读一番了罢,应该是能够炼制一些药物。”

    苏璃怔了怔,随即点头。

    白杉道:“我想求你替我炼制一味丹药,我希望这药可以有这样的功效。”

    苏璃疑惑得看他。

    白杉脸色十分严肃:“让我吃了它之后,会做各种各样好吃的菜。”

    苏璃瞪大眼:“你简直是做梦,没有这样的药。”

    白杉也瞪大眼:“你连这个也不会做!庸医庸医!”

    苏璃扭头看慕修:“这个人异想天开!”

    慕修点头:“对,他脑子不正常。”

    白杉扭头看慕修:“这个人她是庸医!你趁早换个大夫!”

    慕修摇头:“不,我不换。”

    白杉哼了一声,有些挫败得坐下来,咕哝道:“真是欺负人。”

    苏璃道:“你才是欺负人,怎么可能有那种药嘛,想要会做饭,自己去学就是了嘛。”

    白杉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很是无奈道:“我要是有那种天赋还用求你这个庸医?”

    苏璃扭头看慕修:“他不礼貌。”

    慕修点头:“对,他不礼貌,别理他。”

    白杉伸手捂住嘴,抽抽鼻子:“你们简直是不给我这个神兽面子。”

    苏璃疑惑道:“神兽?”

    慕修笑笑:“他本名叫白泽,长得不好看。”

    白杉瞪了慕修一眼,苏璃心中一惊,却也平静下来,转而看白杉:“那你还用得着求我,你的本事比我大得多了。”她顿了顿,道:“认真点,你真的是要我帮忙这个嘛。”

    白杉摇头:“不是。”

    苏璃道:“那是什么?”

    白杉道:“你教我做饭好了。”

    苏璃扭头看慕修:“这个人不好,我不喜欢他。”

    慕修点头:“对,这个人不好,但是我好。”他抬眼看苏璃:“你喜欢我就好了。”

    苏璃很是不自在得扭过脸去看白杉:“我不会做饭。”

    白杉点点头:“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没指望你。”

    苏璃道:“哦豁?”

    白杉道:“我打算跟慕修借一个人,让他教我厨艺,可是慕修他不肯,我只得来求你,你的话他一定听,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你来帮我。”

    苏璃扭头看慕修,慕修耸耸肩:“他想要陵玥教他,但是陵玥是个侍卫,怎么去教他做饭?这不是难为人吗?”

    白杉跟苏璃一起翻个白眼,苏璃转而看白杉,道:“陵玥是慕修的贴身侍卫,肯定不能长时间离开他,而且他确实是个侍卫,会点厨艺,总不能不干本职,虽然做饭这个东西也很容易发展成一个铁饭碗,可人家毕竟一开始是走侍卫的路的。”

    白杉听着她说,竟觉得很有道理,不觉点了点头,苏璃继续道:“所以啊,你要把他带走只教你厨艺肯定行不通,但是你若想跟他学厨艺,很简单的,只要你住到寰王府就可以了,每日在陵玥闲暇时间教一教你,这样就不会耽误正事了,还能让你学到厨艺。”

    坐在一旁的慕修嘴角牵起笑意,而白杉则是觉得苏璃说的非常有道理,接口道:“确实是这样一个道理。”他转而发觉不对:“为甚么要我住过去?”

    苏璃不语,慕修低声道:“你自己斟酌。”

    白杉想来想去,扭头看苏璃,很是痛心:“你居然这样快就开始为他着想了,我很是痛心,你想让我去寰王府,不就是保护他吗?”

    慕修不屑道:“我何需你来保护。”

    白杉道:“就是,他自己就很厉害。”

    慕修接着道:“我这么弱,得阿璃好好保护才行。”

    白杉:“.……”

    苏璃听得慕修对她的称呼,不觉惊讶,而慕修却道:“璃儿璃儿的,你父母都这样唤你,我唤着岂不是很没新意?”

    原来如此,苏璃恍然大悟,却不觉好笑起来。

    白杉却道:“你唤她阿璃,她却还是唤你慕修,你这个人,哎,我怎么说你才好。”

    苏璃错愕道:“那我唤他甚么。”

    白杉一脸嫌弃看着她:“你有些笨,唤阿修啊!”

    阿璃,阿修。

    苏璃老脸一红,伸手握拳朝白杉砸去:“你羞不羞!”

第七十二章 门前旧人

    白杉嬉皮笑脸闪身躲开,苏璃脸颊微红,道:“我瞧你这个人皮得很。”

    慕修噗嗤一笑,却不言语。

    白杉正色道:“多谢苏姑娘夸奖。”

    苏璃整整衣衫,突然发觉时候不早,转而看白杉:“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可还有甚么其他的话要与我说?不说我可就要回去了,明日医馆还是要继续开张的。”

    白杉安静下来,沉思片刻,道:“其实今日唤你来,就是要你知晓苏心的存在,而来是要陵玥教我厨艺之事,三来就是想见一见你,其他的也没甚么大事。”他顿了顿,道:“其实啊,我要你知晓苏心的存在,却并不想你现在就将她带走。”

    苏璃惊愕道:“为甚么?”

    白杉笑笑:“你离城五年,为甚么还要回来,还要买下一个房子,开着医馆在此定居,而且这医馆还开在苏府附近?”

    苏璃一怔:“因为……”

    白杉轻笑几声,扭头看了慕修一眼:“若是为了慕修,你大可在城外用纸人传递信息,你既已经勘破他非凡人身,如此一做并非困难之事,可你还是回来了。”

    苏璃沉默许久,似是有些许犹豫,她看看眼前的白杉,又瞅瞅一旁的慕修,还是道:“其实我当初离去时就已经决定日后要回来。”她垂下眼眸:“我已知晓我并非寻常人,大可不必搅进这一大摊事,可是我心中总有不平,我想查清这些事情,苏城不能白死,我知道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她道:“我晓得皇帝一定有鬼,即使幕后策划之人不是他,他也定然参与其中,绝对脱不开干系,而且。”她抬眼看白杉:“这四方城中也混入了许多异人,这是我在重州之时,所察觉到的,感觉到事情可能实则并不简单。”

    慕修轻声道:“不错,这五年来,城中混入许多异人,鱼龙混杂,却也分不清到底藏在哪里,只是知道他们存在。”

    苏璃点点头:“我有些察觉,所以打算现在城中安稳下来,站稳脚跟,再慢慢做打算,毕竟我现在……”她低低笑了笑:“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介草民,苏璃是罪人,事情未明之前,她就只能是一个已死之人。”

    白杉思虑片刻,道:“其实你入住寰王府也未曾不可,他府中消息是绝对不会被传出去,况且……”他看着苏璃笑笑:“你们也终究是要成亲,也总是会住在一起的。”

    苏璃一怔,随即皱起眉头:“我还是觉得,自己来走这路比较好,当初想要插手进来这件事情,只是我自己的打算,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算不算是违背天道,总是听你们说轻易干涉凡人之事是违背天道的事情。”

    慕修笑笑:“不算,你如今也还是凡人身罢了,只是掌握一些异术,而且你这一生,永远就都是一个凡人了,这些事情本来就牵扯到你,你本就该被牵扯进这些事,许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就看你要怎么走。”

    苏璃扭头看他,沉默片刻,道:“我晓得你一定瞒了我许多事情,而且那些事情就是我一直想知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慕修一怔,苏璃继续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逼你,但是我有一天总会知道。”

    她手指微微捏紧了些,指尖泛白:“我一向喜欢明明白白活着,有些事情……”她语气弱了下来,叹息道:“算了,这些事情现在又不重要。”

    白杉聪明得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转而看慕修,他早知道慕修在说出他将蔷薇玉取出那种话之后,苏璃心中定会被荡起波澜,说平静是假的,只是这些事情牵扯太久远,也牵扯了太多人的努力,慕修还没想好怎么办,如果苏璃想起百年之前的事情,二人若还是百年前那样不成熟,恐怕就会重演百年之前的那场祸难。

    而且也确实是再没有下一个一百年了。

    慕修眸中色彩极为复杂,明显他心中也极为纠结,只是到最后还是低头,轻声道:“对不起。”

    他一生中没与人说过对不起,一向孤傲成性,面对谁他都是从不放在眼里,也许正是因此百年之前才会那样轻易着了人家的道,情绪失控一个不小心就铸成大错,而为了挽救他损失极大,却也仅仅换来这百年之后的一场相聚。

    现在他没有把握,他还没有全部恢复,他想跟她走得再近些,他想这样或许就算她想起来那些事情,也不会如百年前那般决绝,总该有一丝留念,给他解释的机会。

    苏璃见慕修神色,不知为何心中竟无半点失望,反而还有些淡淡欣喜,这样莫名的感情她自己的都是极为惊讶,不过她向来喜欢顺心走,表情是放松下来,走过去拍拍慕修肩膀,道:“你确实该说对不起,你要记着你欠我一个解释,我一直会等着你。”

    白杉一怔,转而看苏璃,慕修也怔怔抬头,看着眼前的苏璃,二人心中不约而同想到,她是真的变了一些,或许是百年沉淀,使得她的灵魂愈加沉稳。

    慕修心里想,或许当初的她,也察觉到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呢?

    而此时屋中气氛有些许沉闷些许僵硬,可三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气氛,而苏心的到来就十分巧妙得化解了这样一种尴尬。

    苏心风一般跑进来,跑到白杉身旁,手抬起,兴奋道:“白哥哥你看你看,我找到糖啦!可好吃了,虫子哥哥真坏,这样好吃的糖居然藏起来。”

    白杉顺着她的手接过一块糖塞进嘴中,笑眯眯道:“下次要是发现他还瞒着心心偷藏好东西,定然早早告诉你。”

    苏心伸手拍拍他肩膀,颇是老气横秋得道:“我最喜欢白哥哥了。”

    苏璃噗嗤笑出声来,苏心闻声才想起自己已然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姐姐,倒是还有些不好意思,全然没有在白杉面前那样放得开,扭扭捏捏走过来,小心翼翼拿出三块糖:“糖糖有十块,我偷吃了三块,给白哥哥吃了一块,还剩下六块,姐姐给你三块!这糖糖可好吃了!”

    那糖也就指甲盖般大小,呈乳白色,苏璃接过来,伸手摸摸苏心脑袋,道:“心心你……”她刚想问苏心是想留在浣花坊还是随她一起回去,突然想到之前三人谈论的话题,她回到四方城,如此隐姓埋名,不过就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先稳住脚。

    若是贸然接了苏心回去,不仅这样大一个小姑娘她照顾不了,而且万一有甚么闪失,被人瞧见了她的长相,再一联想,这样小的孩子可不戴人皮面具,怕是不戴多大一会就要嫌碍事给取了。

    如此想来倒是有些明白白杉为何会说出她还不用将苏心接回去这样的话来,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些念头,苏璃立时改口道:“心心你喜欢吃糖吗?”

    苏心点点头:“我记得很早之前爹爹经常给我带糖回来,那种糖可好吃了,有点奶香,但又跟寻常的糖味道不同,那时娘亲还说怕我蛀牙,不让爹爹给我带呢,但是我可喜欢吃糖啦,每次吃到糖心情不觉就好起来了。”说着她眉头纠结成一团:“每次吃糖就想起爹爹跟娘亲,可是吃糖嘴里甜甜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苏璃噗嗤一笑,伸手拍拍苏心的脑袋,道:“姐姐这就要走了,你先在这浣花坊住着,等姐姐甚么时候处理完事情了,就来接你回去。你若是喜欢吃糖,我每天给你送几包过来可好?我这些年也经研究些奇怪的东西,这糖费些事我还是做的了的。”

    白杉却道:“别吧,一天几包,那她的牙是不要了?!”

    苏氏二人却恍若未闻,只是好像达成某种协定,还兴起击了击掌。

    而苏心听闻苏璃要走,就拉着她出了门,说要给她看好多东西,苏璃倒也是好奇,就一起跟着出去,房中剩下慕修与白杉二人,他们相视许久,觉得好像有点尴尬,需要说些甚么来缓解气氛。

    白杉率先开口:“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慕修淡淡道:“没甚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白杉挑挑眉,一时无语,不过想想也是,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倒是最好的办法,考虑过多反而累赘,他道:“我曾经在城外的山寺中逗留过一段时间,见过那羽琴宣,那几日还曾见过羽归寄带着杏月公主去看望他,举止中甚是疼爱。”

    他道:“不过羽家从羽归寄开始就都不是甚么好人,当初的齐笙笙临死之际将我当做闲游江湖的侠客,将她年仅三岁的女儿托付给我,自己就断了气,也是我当初心软,帮她带了一阵小孩,而后随意找了个宗门叫她去拜师,而后是再没有管。”

    慕修抬眼看他。

    白杉叹口气:“哪知她的命数也不好,死于宗门大战,不过这些也都是题外话了,那羽琴宣其实算是个好孩子,就是身子极弱,别看现在长得好看,文文弱弱得,当初那简直是个骨头架子,喘口气都累,许是他父亲与兄弟姐妹所做的不义之事都压负在了他的身上,统统叫他一人承受。”

    慕修道:“你如此与我说这样多,到底想表达甚么意思?”

    白杉翻个白眼,道:“羽琴宣当初在山寺曾与一女子相恋,却因自己身体不好,不敢回应人家,时间一久,姑娘被逼嫁到城中来,他这才回到四方城,一直在寻那姑娘,却到现在也没有寻到。”他见慕修脸色未变,道:“我如此说这样多,就是想与你说,这羽琴宣在羽家地位不低,羽家许多事情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些。”

    “若是苏姑娘日后要查些甚么,或许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慕修面色未变:“我晓得了。”他转而道:“你呢?”

    白杉一怔,苦笑道:“我过几日就要回去了,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要闭关了,或许会很久见不到你,大概是帮不到你甚么忙了,这个东西给你,希望帮到你,我希望你们可以在这一世了却百年前的误会纠葛,得以圆满罢。”

    说着伸手递出去一个晶白色的圆石,慕修抬眼看他片刻,伸手接过去,低低道:“保重。”

    白杉叹口气:“你亦如此,保重。”

    苏心带着苏璃在浣花坊到处转悠,最后还去她的房间坐了坐,只有两人的时候,苏心话是变得多起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与苏璃说,最后苏璃离开的时候,她还颇是不舍。

    此行着实叫她十分惊奇,却也算是收获颇丰。

    走到门口却见慕修已然在门口站着,抬眼看着楼上牌匾,脸色平静,天色已暗,只有着楼前灯笼淡薄的光亮来照明,不过有着满地雪白,黑夜倒也显得不是那样黑暗,是白净许多,苏璃走过去拍拍慕修肩膀:“你看什么?”

    慕修回头看她,低声道:“没看甚么,现在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苏璃一怔,转而道:“好。”

    话音将落,却见到慕修脸色一变,苏璃一惊,只见慕修眉心泛起一阵紫光,不停闪烁,他眸中满是惊讶,转而看苏璃,还未来得及说甚么,全身都是被紫光笼罩起来,转眼间光晕变小,苏璃惊愕得看着地上那小小一团紫光,是半句话说不出来。

    紫光消散,出现得赫然是那只黑不溜秋的小黑猫,紫色双眸带着淡淡惊讶,抬起前爪低头怔怔看了眼。

    苏璃反应过来,赶紧蹲下身把他抱起来,语气有些惊愕:“你可是体内余毒未清,现在发作了?”

    慕修轻轻道:“毒没有发作,可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自己变回猫身。”

    苏璃起身笑道:“可别是这外边太冷了,你不由自主变回猫身用毛皮保暖了罢。”

    慕修凉凉道:“就算是人身我的毛皮也在,我不怕冷,只是不喜欢冷天气罢了。

    苏璃伸手戳他脑门,慕修不适得抬抓将她的手拍开,苏璃道:“你是妖怪吗?”

    慕修一怔,道:“不算妖怪。”

    苏璃惊道:“你能变成猫,可你又说你不是妖怪,那你是甚么?”

    慕修仔细思虑片刻,道:“这么与你说,我算妖,却不算是妖怪,妖怪是指那些生长在人界,本体人身不能自由转换的生物,他们算不上妖,只能叫妖怪,是修为不到。”

    苏璃挑挑眉:“可你这次也不能自己掌控人身本体的转换。”

    慕修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而此时在庸王府中,青攸看着慕淮,面色十分难看,她冷冷道:“离人卷呢?”

    慕淮沉默片刻,淡淡道:“丢了。”

    青攸皱起眉头:“丢了?”转而语气变重了些:“你骗人,我不信,你怎么舍得丢了它?!”

    慕淮转而看她,面色依旧平淡:“你不信,又何必问我?”

    青攸一怔,转而道:“这是我青蝶一族至宝,你可知道它丢了后果有多严重?”

    慕淮看着她,轻声道:“若是青蝶一族找来,我自会给他们说法,只是你盗了青蝶一族的至宝独自逃出青蝶一族,在这四方城逗留,怕是也做了许多事情,也定然违背了族规,你可知若被青蝶族找到,你的下场又如何?”

    青攸身子一僵,她语气冷了些:“这些就不用你替我着想了,我自有定夺。”她转而看着慕淮,不知为何突然笑起来:“我知道是你将它藏了起来,你不想慕湘受到伤害?哈哈哈!慕淮,你可知道离人卷梦境在人被关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书写好了,它会自己一直不停得更新,牢牢困住卷中人,直到生命终结。”

    慕淮脸色依旧未变,只是看着青攸的双目中略微泛了些寒意。

    而青攸此刻依旧执迷,虽然深知自己已然犯下大错,已是没有退路可走,她只是抱有几丝奢求,渴望慕淮能如那幻境中一般,待她,就算只有短短一刻,也是好的。

    可惜慕淮不会如此,青攸也明知他不会如此,却痴望他如此。

    人心难料,妖心则更是难以揣测。

    苏璃抱着慕修走到医馆附近之时,却见到有人影在门口鬼鬼祟祟得,不觉一惊,此时天色已是极晚,醒烛与云啾啾估摸着都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可这门口之人为何如此可疑,难道是有人发觉她回来了?

    被自己心中思虑吓了一跳,苏璃转而抬头,却见那黑影一顿,似是发现她的存在,朝这边走过来,她皱起眉头,不由得抱紧了慕修,而右手偷偷伸进左袖袖口,悄悄捏住了一张纸符。

    慕修双眸微眯,他视力极好,早已看清那人是谁,却不便开口与苏璃说。

    而那人走近,身形竟有些微颤抖,苏璃这才瞧清面前人衣衫破旧,却还保留着一些整洁,只是比那些乞丐要干净一些,脸上却满是乌黑,叫人认不出来,只是苏璃心头竟突然掠过一丝熟悉之感。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那人犹豫片刻,已是率先开口,有些不可置信:“璃……璃儿?”

    苏璃身子一震,心中满是震惊,她看着面前之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那人见苏璃反应,已是肯定了心中猜测,伸手在袖口一顿,取出一物递给了苏璃,苏璃接过一看,竟是一块玉佩,玉质上好,而上面刻着一个大字极是气势。

    “风”

    风家人。

    苏璃皱起眉头,抬眼看他,转而道:“外边天寒,你随我进去再说话。”

    那人点点头,跟着苏璃进了门,而慕修却拍拍苏璃胳膊,跳了下来,瞧了瞧她就转身离去,苏璃挑眉:“你要回去了吗?一路小心。”

    小猫却隐没在黑暗中,苏璃与那人进了屋子,转而锁上了门。

    而暗处一人冷笑一声,正待离去,脖颈处突然一凉,他双眸一瞪,瞳孔骤缩,来不及思考甚么,神识已是远离他而去,消无声息断了气,身体摇晃几下从房顶跌落下去,插在一户人家放在门口的叉子上。

    眼睛还睁着,是死不瞑目,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而四周天地也是归于寂静,甚么人出手,怎么出手,无人知晓。

    至于苏璃拉着那人进屋之后,将身上物件一一放下,转身看身后人之时却突然一怔:“四舅舅?!”

    身后那人面色白净,只是颇多倦容,手里一张黑黝黝的人皮面具,他看着苏璃,声色有些微沙哑:“璃儿,许久不见。”

    这人正是风家四少爷,苏璃的四舅舅,风月。

    苏璃满脸震惊,拉着风月赶紧到里面的屋子坐下,自己去火炉中添了炭火,疑惑道:“四舅舅为何会如此神色,可是风家发生了甚么不测?”

    风月也是满脸震惊,他看着苏璃,有些不可置信:“风家发生了甚么,你竟是不知晓?”

    苏璃摇摇头:“我是真不晓得,我一直以为你们好好的。”

    风月面上惊讶之色久久不能散去,但还是道:“风家被灭门了,除去我,卓砚,基本没有活人了,五年之前风家内乱,群起争斗,大多数人都葬身在风家密室中,而正在那时风家有人在饭菜中下了毒,还有神秘刺客出现,风府除去当时在密室中重伤昏迷的我,以及在自己密室闭关研制药物的卓砚,基本无一幸免。”

    苏璃这下是彻底被惊道,她身子一僵:“甚么?”

    风月见她神色是真不晓得,叹息道:“仔细想想确实也是,当时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切消息都被隔绝,想来外人是甚么也不晓得,卓砚后来出关见到满府的尸身,大惊失色,赶紧去密室寻找,却见到一堆已然腐烂的尸体,正巧那时我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碰巧发觉,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苏璃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四舅舅……风家……当真没了?”

    见得风月点头,苏璃竟不知为何双眼有些发黑,饶是没有真切的情感,可苏璃自知晓她就是苏璃之后,对幼时的记忆又多了许多真切感。

    风诀是真疼爱她,还有她的四个舅舅,尤其是二舅风无暇,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就是风无暇,虽然只是短短几面,但是那种疼爱是骨子里就有,真真切切体会得到的。

    这么一个风家……居然就这样没了?

第七十三章 离人卷破

    风月仔细瞧着苏璃面色,最终长长叹口气:“当初风家内部争斗已是愈发明显,父亲本想抑制却是有心无力,大哥三哥想要重回武林,夺回武林盟主之权,可风家早已退隐江湖多年,风家后辈之中也着实是没有出现多少武学奇才,重回武林,无非是给人看笑话,而当初父亲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不断压制大哥与三哥。”

    苏璃还沉浸在风家已灭这一沉痛消息之中,却见风月已开始讲述风家之事,勉强收了收心,起身去倒了两杯茶,递给风月一杯,低低道:“我现在才想起来,在许久之前,还没有去凤梧山的时候,雪弋曾与我说过风家大门紧锁,连看门人都没有了。”她皱起眉头:“那时我该察觉到的,或许那时候还有救。”

    只是想到此处,风离又怔住,那个时候,她想保全自身尚且困难,更何况去掺和风家之事,如今想来就算当时她真的晓得风家有事,或许自己都不会分神去管。

    风月伸手拍拍苏璃脑袋:“你当时在苏府处境不好我是晓得的,羽凉月暗暗掌控苏府,又因为小妹的缘故而对你恨之入骨,只是当时风家内乱,又有人设计对付风家,搅了许多烂事,尚且顾全不了自身,偏偏小妹还在那时失踪了。”

    他看着苏璃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孔,淡淡一笑:“你当初是否觉得我们对你太过冷淡,对你不管不顾?”

    苏璃迟疑片刻,还是诚实得点点头:“当初我着实是失忆了,醒来后谁也不认得,听闻亲人的存在我十分开心,可是你们却似乎另有所恼,我也不敢多说甚么。”

    风月叹口气:“我们晓得,大哥三哥虽然在内斗,还想要风家重掌武林,但是我们四个都是极爱护小妹的,又怎会舍得让你受委屈,只是有些人啊,心中之事,总有一些更重要的,大哥三哥他们看来,大概是风家一族重回武林,那样的荣誉最重要,才会在那时在家中爆发争吵,最后决裂。”

    他似是开始回忆:“璃儿你可知道风家在许多年前也曾是武林上名声极其响亮的一个家族,武林盟主之位更是在风家之人身上延续了十几年,而风家武学功法秘籍在江湖榜上也是名列前茅从未被挤下去过,而前一阵子我悄悄与卓砚去观看武林大会,发现榜上已经全然没有任何属于风家秘籍的一招一式,全都被后人解招代替。”

    苏璃此时透着烛光,见风月的面色是十分苍白,甚至还有些苍老,不过说来也是,风月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家中历经大难,气色不好是难免,只是离他们上次相见不过五年,五年之前的风月可是意气风发,明明三十多岁的人瞧着却像是二十来岁。

    她轻轻道:“四舅舅,江湖上总会有年轻之辈杰出,而风家已经许久不参与江湖事,武学更是再没有更新过,停滞不前自然会为人所破,此事无需太过执着,伤了自己的心,更是不值。”

    风月道:“我晓得,只是历经大故,未免感叹,想我风月一生跌宕,最为伤心难过之际不过就是二十五岁那年我的心上人与我在幽蓝谷私定终身,却突遭大难她为了护我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而我也因此将她的名字作为我的名字,终生没有再论婚事。”

    “而另外一次大抵就是五年之前的风家之变了罢,我虽晓得这一天会到来,却从不曾想到会如此惨烈,风家上百号人口除我与卓砚之外无一幸免。”

    苏璃沉默片刻,也不知道自己能说甚么,只是起身又给风月倒了一杯茶。

    风月怔怔瞧着那杯茶,蓦地似是惊醒,他转而看苏璃:“我是糊涂了,怎的与你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想来是年纪大了,人也不中用了。”说着自嘲一笑。

    苏璃摇摇头,轻轻道:“四舅言重了,您今后可有甚么打算?”风月也曾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也曾意气风发,有过一群生死好友,有坚硬强大的家族背景,也有过红颜知己笑傲江湖,而今竟也是变作孤身一人,人老心亦老,想来他是再没心思掺和别的事情了。

    风月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八月之时回到四方城,想瞧一瞧你是否还在,在快要失去信心打算离去之时,卓砚说道苏府附近开了一个小医馆,我疑心所以经常来瞧一瞧,可却不曾见过你,而今日见到你身形似是有些熟悉,试探一问,果然是你。”

    苏璃苦笑道:“四舅即使你多年不掺和江湖上之事,意识与眼光依旧毒辣。”

    风月笑笑:“我老了,也不想动了,卓砚也差不多,我们打算了了俗世心愿,就隐居山林间,肆意潇洒,终了这一生,他在做他最后想要做的事情,而我也在做,我最后要做的,就是找到你,告诉你一些事情,当初风家被灭,除去内斗,还有外部因素。”

    苏璃挑眉看着风月。

    风月道:“当初风家饭菜中被下毒,而后有神秘杀手闯入风府,将风府不在密室之中的人尽数杀死,这绝不是风家任何一人所为,只是我也不清楚到底幕后之人是谁,但是我而后在密室中搜寻时找到一样东西。”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苏璃低头一瞧,却是一块木制腰牌,没有刻字,可是上面所刻画图案却极有规律性,倒像是甚么标志,她仔细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以前入宫之时在宫中某处大殿之前的柱子上见过这样类似的图案,她微微惊呼一声,脸色一变。

    风月见她面色,笑笑:“你可是察觉到了?”

    苏璃也抬头看风月,迟疑道:“我很早之前就怀疑过他,但是是因为他默许云破军反叛我对他没甚么好感,而如今看来那个人确实有问题,我离开四方城五年,如今回来也是因为此时,我总觉着五年前那事没有那么简单,云破军还有我父亲,定然是被污蔑的。”

    风月脸上带了淡淡赞赏,低声道:“不错,这块腰牌乃是宫中之物,而且一般侍卫不会有这样精致的腰牌,这是皇帝身边的影卫人人所佩戴的腰牌,我当初返回密室中搜寻,在父亲身上发现这一块腰牌,想来你不晓得,父亲当年闯荡江湖之时,最开始是跟一江湖侠盗学本事的,虽最后依旧不如那位侠客厉害,本事却也是不差的。”

    苏璃微微惊讶,而风月继续道:“而盗人物品,怎能不学造假?父亲很久之前就晓得皇帝身边有影卫,不知道他从甚么途径得知影卫身上佩戴腰牌图案,自己整天钻研,竟是自己捣鼓出一块来,想来当时在密室之中我受伤晕过去之后还发生了其他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继续道:“影卫一定在那时去过风府,还进了密室,参与了风家那时的内乱,我曾想说不定但是父亲他们的死,就是影卫所促成,而父亲临死之际盗了其中一人的腰牌,并把假腰牌换在他身上,因此那群人没有再回来搜寻,这块腰牌得以被我寻到,得知与影卫有关。”

    苏璃皱起眉头,道:“如此说来……竟是……皇帝?”苏璃语气一顿,她说出这样的话自己竟没有丝毫意外。

    风月将腰牌递给苏璃,点头:“影卫向来行踪不定,人人都是高手,而当时风家人估摸着每个人处境都不是很好,而影卫却在那时出现,迎头痛击,才导致风家覆灭,而且……”他静静看着苏璃:“皇帝为何那样相信羽程欢一人之言,苏城当初扶他上帝位,为他征战四方,平定许多战乱,帮他将不服他的兄弟一一斩杀,苏城为他做了那么多,是把他当做兄弟,这样的兄弟,怎会因一人之言而轻易破裂?”

    苏璃一怔。

    风月继续道:“我与你父亲有几分交情,他曾与我喝酒之时曾提到过,感觉到皇帝如今的变化,他越来越看不透他,只是依旧记得以前的兄弟情,以及相互之间的承诺,才依旧留在城中,他远征之时,似是感觉到甚么,特地要我保护好你与你母亲。”

    苏璃瞪大眼,之前一直将自己隐隐置身局外人的她如今也是十分震惊,她失声道:“难道……”

    风月嗤笑道:“皇帝身居高位,而他的疑心越来越重,他害怕苏城的军功盖主,在城中人朝中人心中地位超过他,害怕苏城有反叛之心夺了他的地位,就因为他害怕,他担心,所以,他将目光投向羽家,而苏城那个傻子,自己明明猜测到了一切,却依旧决然赴死,就因为那可笑的兄弟情与承诺。”

    他言辞愈发激烈:“当初苏城跟离儿成亲之际羽家在婚礼上大闹一通,搅得风家苏家不得安宁,苏城弟弟还死在那场婚礼之中,就连我那时刚刚出生的外甥女,也是惨遭陷害,那本该是死仇,不报不休,皇帝强压下来,暗地纵容羽家,苏城那时就知道了。”

    “他那时就知道那个皇帝早已经不是他当初的兄弟,变得心机叵测,甚至对他都产生了忌惮与怀疑,可他没有早早抽身事外,最后还拉着我们从小就捧在手心宠爱的小妹,一起死在疆域,尸骨无存回不了家。”

    苏璃眸中泛出点点星光:“你说我父亲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他去疆域之后就回不来了,母亲她……母亲她也早就知道了,为什么……”

    苏城早知道皇帝要害他,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的命送出去,苏璃想不明白。

    而风月道:“因为他心中那可笑的兄弟情,可坐上帝位的人心总是会变的,苏城那个傻子不懂,离儿与他一起生活得久了也一起变成了傻子,他们都不懂,他们以为他们一起死那里,是解脱,是问心无愧,可从来没想到过城中还活着的人会如何如何,背负着他们的仇恨,对他们的思念,每日活在痛苦中。”

    苏璃抬眼看风月,见他眼中竟也有了些许晶莹,她颤抖伸出手去扯住风月衣袖,轻声道:“四舅舅……”

    风月语气一顿,转而看苏璃,发觉其竟已是泪流满面,长叹一声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道:“我不该在你面前如此激动,吓坏了你,是四舅的不是。”

    苏璃摇摇头,道:“四舅说得没错,我先前就如此想过,皇帝疑心父亲,而扶植羽家,令其代替苏家之位,我甚至想过皇帝跟羽家合谋,疆域云破军之事就是他们一手策划,只是我从没想到过,父亲竟从始至终都是心知肚明,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还要往下跳。”

    风月沉默片刻,道:“我晓得你回城为的是什么,我来找你,也是为了与你说,如今羽家已经不是当初的羽家,皇帝觉得他可以掌握羽家,给了羽家他曾经给过苏家的一切,而羽家家主羽程欢比苏城那个傻子精明,羽家现在的势力在城中不可小嘘。”

    苏璃点头:“我晓得,我自有打算。”她语气略微低了些:“父亲母亲不该白死,不该受人污蔑,不该留着后世骂名,云破军也不该背负背叛的罪名,这些我迟早会一一向他们讨回。”她抬眼看风月道:“到时候一定要叫四舅晓得,叫你心中痛快。”

    风月笑笑,看着苏璃的眼光略微有些不同:“当初你出生之际,我们都说你是个不寻常的孩子,如今瞧来,我们没有看错,你确实是个做大事的孩子,我会在这四方城住着,静静等待那一天你要是需要四舅帮忙尽管找我。”

    苏璃错愕道:“你不是说你要归隐山林?”

    风月哈哈一笑:“不过就是一说,我还舍不得这大千世界。”

    苏璃一怔,也是笑起来,她道:“不知道四舅如今在何处住着,可还舒服?”

    风月道:“你可晓得隐间与叶末轻?”

    苏璃沉思片刻:“似乎是来到城中之后有听就诊的病人谈论过,似乎是五年之前的青墨坊改成的店铺,却是换做卖金石器具。”

    风月点点头:“我年轻时曾结识一位女子,姓叶名末月。”

    苏璃张了张嘴却忍住没有说什么。

    风月却笑道:“你所想没错她就是我的心上人,后来死在幽蓝谷,她有个弟弟,当时还是呀呀学语的小豆丁,如今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过大多数人却不知道他真实姓名,只知道沧州有一个碧楼,其中人才辈出,碧楼楼主名白荒,知道他实际姓叶的人很少很少。”

    苏璃惊讶道:“难道他就是那叶末轻?”

    风月点点头:“不错,他几年前与我偶遇,听闻遭遇之后与我讲明正有打算来城中做些事情,我与卓砚随他一起回来,买下了早已关门的青墨坊,改了改,就这样在城中居住下来。”

    苏璃低声道:“我还从未见过他,只知道城中人对隐间评价极高,有时间定要去拜访。”

    风月却道:“不必,你们不见面最好。”见苏璃疑惑的眼神,他道:“隐间已然被许多人注目,突然出现一个你,必然会引人注意,你现在最好先稳住自己,再去考虑其他。”

    苏璃点点头:“四舅说得是,我自会注意。”她突然想起云破军旧部就在燕家,道:“不知四舅可知道云破军有残部逃出来,现在就留在燕家。”

    风月点头:“晓得,如今这四方城还可以相信的约莫就只剩燕家一家了,而皇帝近年来也隐隐有打压燕家之势,燕家许多产业都莫名衰败,不得不关门,而几年前最大的那座明月楼都已经是快要干不下去了。”

    只剩燕家吗?

    苏璃沉默片刻,却没有说甚么。

    而风月见苏璃神色,道:“你认真跟四舅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慕修那个小子了?”

    苏璃惊讶抬头,下意识道:“喜……我不喜欢他。”

    风月哈哈一笑,苏璃脸颊泛上几抹红,而风月却道:“慕修的母亲当初我们也是识得的,只是后来她进了宫就渐渐失了联系,小月的孩子定然不错,他若是对你也有意,这可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苏璃低低道:“四舅如今天色不早了,你也是该回去歇息了。”

    风月道:“你也越发厉害了,都敢赶我走了。”苏璃瞥他一眼,风月轻轻一笑,转身朝门口走去,道:“好久都没人赶我了,还是璃儿厉害。”说着就打开门准备离去。

    身后苏璃突然朝他扔过来一个东西,风月反手接住,却是一个小锦袋,随后苏璃的声音响起:“这是一些丹药,四舅拿着,日后会有用处的。”

    风月一笑,没说什么,开门出去,又关上了门。

    苏璃去锁了门,面色却沉寂下来。

    如果说很多事情以前她只是怀疑与猜测的话,那么今天风月的出现以及他所说的话,就令得那些事情变得真实,一切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她轻轻熄了烛火,转身朝里屋走去。

    而慕修回到寰王府,却察觉自己房中气息不对劲,就是赶紧朝那边赶,不想院中出现另一个黑衣人,与他相撞。

    慕淮被撞到,转而四处查看是何人与自己相撞,却瞧见一只黑色小猫,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慕修?”

    慕修抬头看着慕淮,轻轻道:“你来我府中做甚么?”

    还是一副做贼的模样。

    慕淮脸上立刻出现些许焦急:“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她回来了!”

    慕修一怔,随即看向自己的房间,自他回到寰王府的那个瞬间他就察觉到府中有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那股气息他却十分熟悉,联系到自己莫名其妙恢复猫身,心中有所猜疑而加快速度赶了来,而遇到慕淮听到他的话他心中猜疑又是肯定几分。

    一人一猫不约而同朝门口掠去,速度之快,竟不见身形。

    可到了门口一人一猫却又都停下来,慕淮神色焦急,却还是忍着不敢去开门,似是顾忌着甚么,而慕修则是好整以暇在门口蹲着,抬眼看慕淮的样子,道:“你怎的不进去?”

    慕淮白了他一眼:“用得着你废话,我只是担心她突然醒来……”

    慕修声色颇是轻松,还带几分促狭:“她醒来怎的?”

    慕淮蹲下身来,手握成拳头压在慕修小小的脑袋上,痛得他“喵”了一声,慕淮看着慕修,道:“你这小子,越来越胆大了,你别忘了你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我当初下来的时候可是完整的,你却是神魂亏损的状态。”

    慕修道:“那又如何?”

    慕淮瞪了他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移开手,低声道:“当初说是要来帮你,她也一起跟着我来了,可是我们当初之间就隔了误会,而如今她被锁在离人卷中之前又是对我十分失望愤怒,我怕她恢复了记忆……”

    慕修凉凉道:“你怕她揍你不成?”

    慕淮手握成拳头又松开,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猫毛全都拔下来给我织围脖。”

    慕修抬起两只前爪拍了拍,凉凉道:“祝你心愿早日达成。”

    而此刻房中却是一片寂静,慕淮怔了半天也不敢进去,而慕修却是被门口风吹得一哆嗦,他道:“你到底进不进去,你不进去我就进去了,这是我的房间。”

    慕淮道:“我不进去,你也不许进去。”

    慕修:“哦豁?”

    慕淮咬咬牙,起身伸手放在门上:“我进去了。”

    说着手还在抖,而慕修轻轻一跃,在他腰上撞了一下,慕淮身形不稳是立刻扑了进去,而慕修轻巧落地,抬起爪舔了舔,理毛之时听到慕淮呼吸急促了几分,转而看到他立刻退了出来,满脸通红。

    慕修诧异道:“怎的了?”

    慕淮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缓了半晌才道:“我竟从不知道这离人卷破裂之后,困在其中人现身后是不穿衣服的。”

    慕修也是一怔,毛也不理了,当即石化,而后才庆幸自己没有进去,先让慕淮进去了,不然看到甚么不该看的东西,怕是要终生承受两个女子的怒火。

    而此刻在寰王府,青攸猛地喷出一口血,腿一软扑倒在地上,手里的茶壶也是随之一起跌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壶中滚烫的水溅的到处都是,而青攸却满脸震惊,低声喃喃:“离人卷……离人卷……竟是被她打破了……”

    此刻青攸身前,却悄无声息出现一道黑影。

第七十四章 狐妖宴之

    青攸抬头看着眼前之人,先前因离人卷破碎她所受反噬而布满惊讶的双眸在此刻却突然变得迷茫起来。

    站在她身边的人着一身灰色长衫,而他的上身则拢在黑暗中,房中烛火不强,看不真切,门外的月光透进来,微微勾出剪影,可见得这人是长发,脑袋上有两个尖尖的耳朵,这人虽身形消瘦,却也十分颀长,明显是个男子。

    那人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你……你可还认得我?”

    青攸方才抬眼瞬间瞧见他容颜,心中只觉熟悉,却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听得他开口,青攸一怔,这声音竟也是如此熟悉,一时间她变得是更加迷茫起来,她伸手撑着地板想要起来,那男子似是想要扶她一把,身形一颤,却又顿住,没有动。

    “你……恩?”青攸起身后就想拿起桌上的烛台去看清他的容颜,可那人却抬手甩过来一阵劲风,将那烛台熄灭,屋中顿时变得黑暗,原本只是瞧不清男子的面部,而现在是只能看到一团影子了,青攸不觉惊讶。

    那男子喘息重了些,刚才的举动似是让他伤到了,他见青攸上前,赶忙后退几步,慌忙道:“你莫要过来,我……我来这里见你……只是想来瞧一瞧你,顺便告知你青蝶族的人已经到了四方城了,青砂也来了。”

    青攸脸色一变,却是身处黑暗之中瞧不太真切,她下意识道:“青砂他……”转而抬眼看着眼前那团黑影,颇是有些戒备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是青蝶族人?”

    男子轻轻笑笑:“或许你也忘记你我何时见过,我此行前来知你定会对我抱有怀疑,可我还是想来提醒你一句不过。”他语气顿了顿,道:“五年之前凤梧深林之中发生许多事情,我想你大概也是清楚,你回到青蝶一族之后虽是伤势恢复却留下心魔,在四方城的这五年你的心魔可有松动?”

    青攸皱起眉头,看着眼前那团黑影,眼中疑惑之意更盛,她回到族中之后,闭关许久恢复伤势,却正如他所说,生了心魔,那就是慕淮,她总觉得心中空了一块,她以为是因为慕淮所以她生出心魔难解,可是在四方城这几年,她过得很不快乐,心魔是无解,甚至于更加强盛,情绪激动之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甚么事情。

    可面前这人如何得知?

    那男子低低道:“不知道你可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你就被人摆了一道蒙在鼓里,而直到现在都没有寻出那人留在你身上的迷幻蛊?”

    青攸大惊失色:“迷幻蛊?”

    她曾听族中人说过,炼蛊之人十分可怕,小小蛊虫就能轻易影响一个人的神智,甚至于是操纵他,完全摧毁他的神经,叫人在半点不知觉的情况下生出许多奇怪的思想。

    之前她是晓得这蛊术的厉害,却自觉自己从不会招惹这样的人,是以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此刻听此人言,她身上竟被人种了蛊?

    青攸神色一凛,紧紧看着眼前人:“你到底是何人,你如何知道我身上被人下了蛊?”

    那人却沉默不语,青攸心中更加急躁,而那人却低声道:“先下不是与你细说的时候,我来此只是为了告知你青蝶族中人来到四方城,而你之前关在离人卷中的那一位,却正是因为你而冲破壁障,她的修为不是你可比。”

    他叹口气:“青攸,趁事情没有做到绝路,你可莫要葬送自己。”他似是抬眼看她,语气温和了些:“蛊术其实并非无解,只要你保持本心,认清自己的心,它就对你无可奈何但是你要记住,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被它反掌控。”

    二人身形一震,同时感觉到府中卷来一股强大气息,男子低声道:“你若是日后恢复清醒,想要知晓五年之前的事情,可来隐间一聚。”

    说罢就是身形一动,转而消失,青攸还未来得及多说出一句话,那人就已经消失不见,独留她一人,心中仿佛是被丢进一颗巨石,荡起千层波浪。

    她被人下了蛊?!

    那她这几年来所作所为……究竟是她自己在做,还是那控蛊之人在做……

    思绪正乱门口传来敲门声。

    随即慕淮清冷的声音响起:“青攸,我想与你谈一谈。”

    ……

    “你为何私自盗走海心石,可是为了救那妖族之人?”

    她一身浅青色衣裙上处处是被铁索勒出的破痕,露出布下一片乌青的皮肤,双手双脚被铁索扣住,身周是一层薄薄水雾,这是设了仙障的水牢,除却这一个水泡泡,四周却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到底在何处,只面前有一人,那人威严,只是质问她。

    她双唇泛白,眼睛都快睁不开,只眯成一条缝,勉强看得清地上那块洁白玉佩,她嗤笑一声:“是……又如何?”

    身前那人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只是道:“你可知我族与妖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可知那人在妖族之中身份如何,你可知他为何受伤濒近死亡,你可知你救下他毁掉了多少人用生命换来的成果?!你可知你犯下多大的错误?!”

    她低低道:“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你们都错了……”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其中有误会,族中有人生了鬼心,篡改了祖辈留下来的镜像,令得后辈白白付出生命去与人残杀,他们都错了,幕后真正的人还依旧舒舒服服躲在一处,挑起仙妖二界大战,他要坐享其成……

    身前那人却怒了起来:“愚昧!”他沉默片刻,语气突然平静:“今日他出战,与仙界战神相战,这一战他必败,你不必再想着他了,此战结束我会将他的妖丹带回来,让你真正死心,而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

    甚么?!

    她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蓦然睁大眼抬头看着眼前人,想要说话,张嘴却只有血液往外渗,喉咙一片腥味,是甚么也说不出来。

    不可以!

    这样就真的遂了那人的心意了!

    不可以!不可以!

    ……

    苏璃蓦地睁眼醒来,出了一身冷汗,睁眼那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眼晕之后自己却是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可被子却已经不知去向,她起身朝地上一瞧,发现了一条完完整整的被子。

    她梦到甚么了?

    苏璃一阵胆寒,只觉得身上冷汗不断。

    她只记得梦到一个人被锁在水牢中,看不清长什么样,而她面前的人似乎被人蒙骗,不止是他,还有许多人,都被人蒙骗,她晓得事情到底如何,可是她说不出来。

    她还记得在那男子要离去时,那女子拼命想要挣脱锁链,而眼前之人却看着她摇摇头,转身离去,临走时还偏头笑着说了句甚么。

    他说了甚么?

    苏璃没有听清,似是只见其嘴巴合动,却根本没有听到他究竟说了甚么。

    这是甚么?

    那女子是谁?

    那男子是谁?

    苏璃神使鬼差抬起自己的手,将袖子挽起,竟看见一道明显的褐色痕迹,分明是被甚么束缚许久之后留下的痕迹,可她之前分明不记得自己身上有这样的痕迹!

    她瞪大双眼,慌忙将另一只胳膊的袖子挽起来,也正是一道褐色疤痕。

    而两只脚踝处也有十分明显的痕迹,苏璃傻了眼。

    此时头却剧烈疼痛起来,仿佛有甚么东西扎了进来,她双手紧紧抱住脑袋,可脑袋上分明没有甚么东西,那股刺入感却又那样真实。

    “苏姐姐!”

    推开门的云啾啾却一下瞧见苏璃坐在床上,被子散在地上,而苏璃双手抱头,全身都在颤抖,呼吸都变得十分粗重,心觉不对,大喊一声就是冲过去,伸手握住苏璃一只手,将她的手掰开,过去抱住她,低声道:“苏姐姐,我来了。”

    苏璃脑袋依旧是一种要撕裂般的痛,似是有甚么东西从面心扎进去,牢牢嵌在其中,理智告诉她寻常人受这样的伤,立刻就没了意识,可她却清清楚楚知道那疼痛,头痛一阵一阵,整个脑袋几乎是要裂成几块一般。

    而云啾啾的靠近却让她感受到几丝冰凉,稍稍揪回了那么几丝理智。

    两人动作静止,不知过了多久,苏璃呼吸才缓慢下来,她清醒之时,却发现自己正抱着云啾啾小小的身体,还抱得十分紧,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放开她,道:“啾啾,我可是抱的你太紧了?”

    云啾啾却咧嘴一笑:“没事,我老早就想这么抱着苏姐姐了,漂亮的小姐姐我都喜欢抱。”

    苏璃剩下的话全部憋了回去,伸手弹了她一下,笑道:“你皮得很。”

    云啾啾笑了笑,握着苏璃的手道:“苏姐姐你可是做噩梦了?”

    苏璃一怔,随即想起方才自己的头痛之感,可是刚要想自己梦中之事,却愕然发觉自己梦到什么已经全然忘记,仿佛那些景象就一直在心中转悠,可张开嘴巴却甚么也说不出来。

    云啾啾见苏璃神色,脸上表情却未变,只是与她这样小小的外表丝毫不符,她轻轻道:“苏姐姐你可知道在过去五年之中我经常见到你梦中惊醒,许多次都是抱着脑袋喊痛,或者喊着一些其他我听不懂的话,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只是猜测你做了噩梦,你很难受。”

    苏璃沉默片刻,难怪自己过去经常能在醒来之后见到云啾啾坐在自己身旁,或者是躺在身旁抱着自己的胳膊睡觉,本以为是她一个人睡觉害怕抱着她心安,此刻才晓得是因为她多次梦中惊醒却又神志不清,都是云啾啾让自己平静下来的。

    她伸手摸摸云啾啾的脑袋,轻声道:“啾啾,你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孩子。”

    云啾啾却道:“苏姐姐,我不是孩子啦,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

    苏璃一怔:“甚么?”

    云啾啾道:“这几日以来我也一直在做梦,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但是还有更多更多的事情没有想起来,但是我晓得,一百年前我见过苏姐姐你,那时候还是师父带我去见得你,你当初还给了我许多好吃的丸药,就像你现在给我专门做的药丸一样。”

    苏璃静静看着云啾啾,平日见惯了她活泼天真的样子,如今突然正经起来倒是有些不适。

    而云啾啾继续道:“苏姐姐,我只记得那时候你在给人治病,那人是妖族十分有名声的人,可他到底是谁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我是妖,我能感受到我血脉中与他的那份相和。”她看着苏璃:“黑蛟一族算得上是古老种族,而那人我瞧不出是什么妖,但绝对不会比我族差。”

    苏璃沉默片刻,道:“啾啾,你这几日突然恢复了如此多的记忆,是不是又快沉睡了?”

    云啾啾点点头,道:“我当初是被人封印的,连同记忆一起,而如今我是在慢慢恢复,记忆的恢复,也意味着我要沉睡进阶,苏姐姐,师爹修为没有恢复,但是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你掌握了赋灵于纸,医术高超,面对高手之时却还是没有自保之力。”

    苏璃笑笑:“无妨,我做事自有分寸。”

    云啾啾却认真道:“苏姐姐可不能这样想,智计虽然不可缺少,但是实力才是硬道理,在强硬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不算计谋。”

    苏璃一怔,只觉得云啾啾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云啾啾苦笑一声:“苏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很是不一样,我要离开了,我潜意识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要我去一个地方寻一样东西,才能成功渡过这个阶段,可我不知道我到底要寻找多久。”她顿了顿,道:“今日来本是想与你道别,却见到你又做了噩梦。”

    苏璃道:“你不必担心,自己去寻你的路,白骨还没有醒来,等她醒来,我会与她说的。”

    白骨在当初为醒烛铸造身躯的时候耗费的魂力太多,陷入沉睡,苏璃也在到处寻找灵药,研制丹方为她炼制恢复的丹药,只是当初耗费实在太多,她也不知道白骨究竟到何时才能醒来。

    云啾啾犹豫片刻,道:“我族向来有种特殊本领那就是可预知一些未来之事,我隐隐感觉到这四方城中绝对不同寻常,你切忌不可轻视敌人,更不能只看表面。”

    此时门口传来醒烛懒散的声音:“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是走还是不走,这么早把我唤起来说是要我去送送你,却赖在苏璃这边不走了。”

    床上的两人一怔,随即看门口,苏璃轻轻笑笑,而云啾啾则是翻个白眼,对着醒烛道:“我要走了,我怕你保护不了苏璃姐姐。”

    醒烛哈哈一笑:“你将你师爹未免看得太过弱小了,再者,就是没有我,苏璃也不会受到甚么伤害,你要知道这四方城可不只有我一个人在。”

    云啾啾一怔,随即想到什么,表情立时变得平静下来,喃喃道:“也是,有他们在,就算真的发生了甚么,也绝对不会比我留在这里差多少。”她转而看着醒烛道:“臭师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在这边跟苏姐姐煽情煽了半天!”

    苏璃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而醒烛则是瞪了瞪眼,道:“谁知道你是进来煽情的,早知道你是要进来煽情的,我才不放你进来,提着你早把你扔山沟去了。”

    云啾啾很是伤心的扭头看苏璃,嚷道:“苏姐姐你看他!我这么可爱!他竟然嫌弃我!他还要把我丢到山沟沟去!我好想师父啊!师爹最坏了!师父不在师爹就这样嫌弃我呜哇——”

    苏璃是笑的止不住,而醒烛则是黑着脸走过来,伸手提着云啾啾的后襟,就要往门口走,两人的身形却同时一阵,随即是不约而同冷声道:“谁?”

    苏璃止了笑,眉头一紧,手伸在袖口处轻轻捏住了一只纸符。

    随着醒烛与云啾啾二人的声音响起,她立时将那纸符抽出来朝着前面的空气轻轻一劈,气流一阵扭曲,她的手似是被甚么卡住,而纸符却是变了色,竟是着起火来。

    而刹那间那隐藏的东西就往后一退,苏璃的手落了空,而手中符咒却被她抛在空中,未落地就已经是燃尽。

    醒烛与云啾啾二人身形一顿,看着一处,而苏璃也是看着那一处,轻声道:“来了却不现身,如何说事?”

    醒烛眉头一皱,正待说些什么,那处虚空竟泛起白光,转而出现一男子。

    那男子着灰色衣衫,头发竟呈棕色长及腰际,脑袋顶上有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眉心处是两点朱红,瞳孔与寻常人也有极大差异,苏璃见此人样貌,却是一怔。

    怎的见着此人的面容,这样熟悉……

    云啾啾却挑挑眉道:“你这个妖怪倒是有点意思,你之前……”

    那狐妖见云啾啾脸上的玩味,耳根微红,无奈道:“年少无知,总有一些做错的事情,叫人啼笑皆非。”

    苏璃转而看云啾啾与醒烛面上有些玩味的神色,不觉奇怪:“你们怎么这样一副表情,这个狐妖怎么了?”

    灰衣狐妖眉头拧在一起,最终还是道:“罢罢,苏姑娘,你见我可曾有熟悉之感?”

    苏璃点点头。

    那狐妖道:“多年之前,你我曾相见过,那时我……我叫……”他眉头又拧起来,苏璃却好奇道:“怎的?”那狐妖叹口气:“那时我唤作洛弦。”

    “甚么?!”苏璃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狐妖像是看个宝,舌头都是有些打结:“你……可那洛弦……洛弦她是个女子啊……”

    醒烛与云啾啾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而那狐妖耳朵红的更厉害了,脸颊上也是淡淡一片烧红,他无奈道:“只是那时与你说话之人却不是我,而是与我同体的白弦之,我们自出生那一日起,就是一体双魂,因此修炼速度要快上许多。”

    见苏璃脸上十分震惊的表情,他的声音越发无奈些:“这样的事情确实十分令人难以相信,不过这种一体两魂百年内也不一定会出现一次,年幼之时是我掌握着身躯,那时我勤于修炼,打下根基,只是后来却不小心惹上事被人追杀,幸而得人所救,却也是伤重难以行动,只得换了弦之的魂魄来掌控身躯,我则沉睡修养。”

    苏璃思索片刻,道:“那时与我说话的是白弦之了,不过你既然记得我,那时候你应该也是醒着的罢?”

    狐妖点点头:“不错,我醒来之后发觉弦之竟变化那样大,她竟修了邪术,走了邪道,难以修成真正的妖,而一体两魂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去妖界,寻找九尾狐一族,以族中秘术来分离魂魄铸就肉身。”

    一旁醒烛却道:“你们错了,一体两魂一般分一正一邪,一强一弱,一个心善且正,并勤于修炼天赋卓绝,而另一个却是极易走偏道,天资相较于另一个就变得愚钝许多,一般解决办法确实是去妖界寻找九尾狐一族。”醒烛轻轻一笑,道:“但是却不是分离魂魄重新铸造身躯,而是助其中一个魂魄将另一个吞噬,从而真正掌握那具身躯。”

    狐妖一怔,醒烛继续道:“一体两魂一般的优势在两魂融合之后才会显现出来,但是以往的一体两魂,那两魂都感情极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剩下那一魂都会受创极大,从而绝情封心,而这样也就注定他们终生的成就不会强大,而你……”他轻轻道:“那另一魂怕是是自己毁了神魂给你补给的?”

    听到醒烛的话,苏璃一怔,转而看那狐妖,却见他脸上是一片木然,片刻后他神色大变:“弦之那时候与我说她要练一门功法,我那时已经知道她走了偏道,想要劝她回头,她说她在邪术中曾看到过一体两魂的另一个解决办法,她那时掌控了身体,不顾我的阻止,自行去尝试,而最后却是失败,她弥留之际与我说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他抬眼看醒烛:“如此说来弦之那时竟是故意的?”

    云啾啾接口道:“邪术之中却是有许多记载,但绝对不会是甚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然也不会叫邪术了。”

    苏璃转而看着狐妖,低声道:“还不知你的名字?”

    狐妖面上依旧带了许多复杂之色,听闻苏璃的声音,转而看她,轻声道:“我名宴之。”

    “白宴之。”

第七十五章 白狐求药

    白宴之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之后脸色一僵,随即长长一叹:“我想大概也是晓得她为何会突然要将自己的神魂并到我的魂魄中了。”

    苏璃挑挑眉,笑笑道:“先坐下罢,你既无坏意则来此就是客。”便是下床耷拉着鞋走到桌旁提起茶壶给白宴之倒茶,道:“不过我这边也没甚么好东西,这茶也是凉的,是我昨夜临睡沏好的。”

    白宴之伸手接过茶,低头嗅了嗅也是一笑:“苏姑娘说笑了,即便是凉了也还是好茶。”

    一旁的醒烛与云啾啾见那白宴之似是有甚么话要与苏璃说,二人相视一眼就是转身出门去,却是也没有离开,只是坐在外厅关上了门,谁也不知道这狐妖心底揣着甚么念头,狐性尚狡,对于狐妖来说,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他的外表了。

    苏璃道:“我记得五年之前在凤梧山与洛弦曾见过一面,而之后却是再也没有见过,只不过是互相都没有留下甚么好映像罢了,她既是狐妖,为何会居住在洛家,还随着姓洛?”

    白宴之啜了口茶,道:“我当初受伤极重,不得不将身躯的掌管权交给她,而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我也是不晓得的,不过在我苏醒之后,她身边已是多处另一只狐妖,那是一只普通白狐,天赋不怎么样,却好在勤奋,也是修为不低,我那时才晓得她们巧合遇见,结拜姐妹,相约要一起修炼成真正的妖,去妖界,寻找九尾狐一族。”

    苏璃点点头。

    白宴之继续道:“不过我苏醒之际她却已化身一女子,说是要去人间报恩,她所化身的女子是她要报恩之人的妹妹,她被人陷害拐到野外杀害,弦之躲在暗处听到有人在说话,话语间似是要对付洛家,她心忧那人安危就施法变作他妹妹的样子,将当时在场的两人全部引入狼窝,而后她就去了四方城洛家,几年来帮他们挡下不少的灾祸,而洛家也因此在四方城站稳了脚。”

    “弦之与我共处一体,她许多想法瞒不过我,当初她年幼贪玩被人逮到,是洛家之子洛雁路过心善救了她,她自那时起心中就存了一个洛雁,而去了洛家,更是得知洛弦本不是洛家亲生女儿,而那洛雁竟似是对她有意。”

    苏璃张张嘴,“啊”了一声。

    白宴之道:“她一直在与我说那洛雁有多好多好,可我自醒后看着那洛雁却只是一个纨绔子弟,眼光极高,整日瞧着弦之的眼神都暗暗透着淡淡猥亵,我是不晓得当初时什么样的遭遇会给弦之留下那洛雁是个温雅公子的映像,这分明是个眼中只有美色与钱财的败家子。”

    “洛雁是洛家独子,被宠得无法无天,他偶然间得知自己的妹妹洛弦竟本事极大,是对弦之越发的亲近,时不时来找她说话,或是约她出去赏花游玩,我不能否认每个纨绔子弟或许情商都极高,懂得怎样讨女子欢心,更何况弦之原本就对他存有感恩。”

    白宴之突然抬眼看苏璃:“洛弦为何会对你突然显露敌意你可曾怀疑过?许多与洛家有过交情的人都晓得,洛弦在家中地位极高,却与李诗以及洛清渊感情极为冷漠,因为李诗不是洛雁亲生母亲,时时对他怀有鬼心,而且李诗死之前,怀了身孕。”

    苏璃一惊,转而想起五年之前那在凉殿之上所发生的事情,当初没放在心上,如今回来似是偶然间听到过这城中已无洛家李家存在,也不知道为何,她却只当与自己无关,现在突然想起来却是不得不想到当初那殿上的蛇乱。

    而到现在她仍是不晓得那蛇乱是如何造出来的,虽然毒蛇都在洛清渊身上,可分明矛头指着的是她,似乎也只是那时候她察觉到皇帝对慕修慕湘以及慕淮三人别样的情绪,如今想来,这位皇帝或许是与这三人感情不好。

    她思索片刻,道:“当初凉殿中事过后,我就去了凤梧山,也是不太晓得洛家李家后续动作,而在凤梧山见到洛弦,她对我是真的不喜欢,我只道是她为她妹妹之死而难过。”

    白宴之笑了笑,道:“不然,弦之对你乃是迁怒。”

    苏璃惊愕道:“迁怒?”

    白宴之点点头:“当初洛雁被点名参军,去前线征战,可他只是个只会玩乐的纨绔子弟,如何让他拿着刀枪打仗?他去了就没有再回来,只是死讯传回了城中,那时候弦之因为之前与那洛雁行了男女之事被人发觉,惊惧之下杀了人,心绪不稳才逃回山中闭关修炼,等她回到洛家,只见到满府的白布,才晓得洛雁已死。”

    “而当初皇帝为何会让一个甚么都不会的人去前线征战?弦之伤心之余仔细查探,却发觉是庸王慕淮掌管着当时的战事,而当时前线的将军乃是你的大哥苏绝。”他说着看向苏璃。

    苏璃一怔:“这……”

    白宴之无奈一笑:“她自然去庸王府找那慕淮报仇,哪知那慕淮府中有修为极高之人坐镇,她是连门都进不去,而后又得知苏绝还尚未回府,只得回到洛家等待。”

    “她在苏府窥探之际发觉苏绝对你极好,而在宫门口又见洛清渊与你发生争执,竟不巧也见到慕淮与你似也是相识,这般一来,对你的怨也是莫名大了些。”

    苏璃哭笑不得:“我可真算是甚么都没有做就白白被她恨上了。”

    白宴之也是笑笑:“她只是不喜欢你,想杀了你,曾经被苏绝发觉阻止,她又想杀了苏绝,却发觉那人身上有一护身符,她奈何不得,竟是缠上了他。”他眉眼中尽是无奈:“如此之来竟对苏绝产生了情义,可苏绝对你好,她心中不快,是对你杀心渐盛。”

    苏璃已是目瞪口呆。

    白宴之道:“当初下凤梧深林之中她就曾经动了些手脚,你可还记得青蝶狂躁?”

    苏璃点点头。

    白宴之道:“那是因为当时青灵泉有外人闯入,青攸将他拉入幻境之中,可不巧的是那时青攸正巧是在闭关之中,这样一来功法打乱竟是自己也不小心陷入幻境,弦之潜藏在林中发觉之后心生一计想要借助青蝶来杀掉你,就悄悄将那青蝶所馅的幻境改了改,本想化作你的模样去惹怒那青蝶。”

    “却不知为何使错了法诀,你的镜像是一点没有出现在幻境之中,而青灵玉却被人盗走,青攸醒来后见此心中杂乱,加之幻境未完全消散,竟导致突生心魔,神智也是乱了去。”他看着苏璃道:“那青蝶发狂之后遇到你与寰王,弦之见此想要牵引她杀你,哪知青攸恢复了一丝理智,竟将你送去了青蝶一族求助。”

    苏璃沉思片刻,抬眼看白宴之,道:“然后呢?”

    白宴之叹口气,道:“那时她见青蝶与你们大战,心忧苏绝,自己在暗处施法想要帮他,却被你那小丫鬟瞧见,更加不好的是那丫鬟当时不小心踩碎树枝被她发觉,她怕自己身份暴露就将她杀了。”

    苏璃瞪大眼睛:“甚么?雪弋竟是她杀的?”她转念一想,摇摇头:“不对不对,那时候雪弋分明没有死。”

    白宴之摇头:“她那时已经死了,只是在弦之离开之后,她那结拜的姐姐悄然出现用自己的修为将雪弋的魂魄招了回来,替她续了几天的命,可如此一来她自己的修为也是亏损了大半,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弥补。”

    “那丫头用自己被延续的生命做了许多事情,她不知道用甚么办法将镜湖湖底存放多年的镜心石找了回来,制止了那镜湖黑蛟的狂乱,而后她在林中呆了许久,我也不知道她在做甚么,只知道而后弦之发现这件事情,就想要在你们回去的路上搞事情。”

    苏璃一怔,随即想起陵玥曾说雪弋仔细叮嘱他要他们归去时走水路,身子一僵,难道……

    白宴之叹口气:“那小丫头却是是个奇女子,她用你身边的一根簪子做傀儡心,做出了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傀儡女子,二人一起乘马车从你们来时的路归去,后被弦之施法一起落下悬崖,不过即使如此,她在死前毁去了弦之的容貌。”

    苏璃皱眉看他,脑袋竟有几丝眩晕:“你是说雪弋当初独自带着傀儡,让那洛弦以为我已经死了,她拉着傀儡,代替我去死了是吗?”

    白宴之点点头。

    苏璃心中翻涌起几丝酸楚,心中一哽,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宴之见苏璃面色,却也不好安慰甚么,在妖的眼中,生死不过一瞬间,死就死了,没甚么可难过的,反正大家迟早都会死的。

    苏璃沉默许久,深吸口气,道:“你不必顾虑我,说你的就好了。”

    白宴之道:“而后的事情就没甚么了,她随你一起回到四方城,发现你竟然还没有死,就去了牢中,你当初的眼睛,就是她弄瞎的,而后她想逃走的时候却被寰王撞见,竟发现寰王乃是妖界之人,那时才彻底打消对你的怨恨,而时候仔细一想其实自己对你的恨太莫名,又转而回去苏府替你拦了一下,送你去了明江附近的丛林。”

    苏璃听着白宴之说话,脸上表情变化多次,最终还是无奈道:“她也是很奇特的一个人。”

    白宴之点点头:“她后来就离开了四方城,去找苏绝,她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如何想,只是想找他,可是找到他之后却又不敢见他,只隐匿在他近旁,本以为这样就算了,哪知最后竟无意中听到苏绝谈论许久之前的事情,他那时与洛雁一起回城,在路上遇到一人提着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白狐狸,他看得出那只狐狸极通人性,也是心生不忍想要去救下那白狐。”

    “而洛雁却说不如去买下来,回家做成汤,毛皮扒了做围脖,苏绝与他讲明那白虎不凡处,洛雁是立时改了打算,上前去救下了那白狐且将它放生,苏绝之所以没有去是因为他乃是秘密回城,不可被人发觉。”

    苏璃目瞪口呆:“甚……甚么?”

    那这白弦之岂不是要崩溃,自己喜欢了许多年的人,甚至将自己都交给了他的人,竟是一开始只想扒了她的皮做围脖,还要把她炖成肉汤,而真正救下她的人她却是恨了那样就,还差点杀了他的妹妹。

    白宴之叹口气:“弦之当即崩溃,匆忙逃离,而后她却提了心思不叫我探知她的内心,我不晓得她想了甚么,只知道最后她与我说了那个异术,并不顾我的反对自行施法,最后的结局就是她魂魄消散,而魂力全部补给了我,一体两魂本就特殊,魂魄消散之后还如何转世,世上以后是再没白弦之这个人。”

    “她死前将自己的一半修为给了她那个结拜的姐姐,余下的全部便宜了我,而我也是真正掌握了这具身躯,可是魂力太过强大我暂时无法吸收,只得封在体内慢慢修炼,这段时间也是极为虚弱。”

    苏璃听他讲了这样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许多话想说,可是这些话又说不出口,只得最后化作一声长长叹息:“造化弄人。”

    她转而又看着白宴之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是为了甚么事?莫不是为了来给我讲故事的?”

    白宴之摆摆手,道:“当然不是只是为了来给你讲故事,我来此一是想跟你求药,二是想告诉你青蝶一族的人已来到四方城,是为了捉青攸回去。”

    苏璃挑眉:“青蝶?罢了先不谈这个,你要求甚么药?”

    白宴之将袖子挽起来,苏璃凑过去,却见到手腕处是一道猩红色痕迹,不像疤痕,倒像是画上去的,白宴之道:“这是弦之魂魄消散后化作的印记,她的魂力与修为尽数藏在此处,可是她当初走了邪路,我无法吸收这些东西,但是它却极其阻碍我的修炼,我翻遍典籍,发觉也只有彻心丹才可将这痕迹消去,且能净化这股力量为我所用,弦之当初自愿将力量留下给我,所以不会有甚么反抗。”

    苏璃仔细一想,自己是曾经在蔷薇玉中见到过这彻心丹的丹方,彻心丹有洗精伐髓净化身体的效用,最适合有心魔的人用,度过心魔劫的可能性会大大加强,具体她却是没怎么看,只是扫了一眼配方,那些药材她这么些年来的存储也是能找出来,只是到现在还缺少一样,那就是青灵玉的粉末了。

    只是她与这白宴之无甚交情,甚至于雪弋当初因为白弦之而死,她如何能做到安心给他炼制丹药?

    白宴之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苏姑娘所顾虑我也晓得,我愿用一样东西与苏姑娘来交换,医者想来讲究人情,只是我与苏姑娘没甚么人情可谈,只得相互交易,苏姑娘可以思虑一番,如此交易合适与否。”

    苏璃道:“炼丹需心中无杂念,可是这丹药是为你炼制,当初雪弋之死是白弦之一手造成,甚至连我也是差点死在她手中,我怕我炼丹之时心生杂念,倒是毁了这丹药。”

    白宴之笑笑:“我晓得苏姑娘自有解决之法。”他手掌一摊,手上突然出现一株绿色的植株,茎叶青翠叶间隐隐有细小花骨,不像是完整植株,倒像是折下来的一枝。

    苏璃瞪大眼看着白宴之手中的药材,不觉说出口:“玉果枝?!”

    白宴之笑笑:“苏姑娘果然是好眼力。”

    苏璃皱起眉头沉默起来,脑海中却想起一虚弱的声音:“与他交换,彻心丹并不难炼制,你只要稳固心神,交换来玉果枝也不亏。”

    却是白骨。

    苏璃一怔,赶紧道:“你醒了?可还好?”

    白骨声音极小,也非常虚弱:“我只是恢复了一些意识,玉果枝不算甚么,只是难寻,但是那玉果却是十分珍贵,它们极难保存,而且玉果树更是从未见过,这狐妖手中这玉果枝上带有细小花骨,明显是从果树上折下来的,我敢肯定他手中定然有玉果,而且说不定他还知道如何找到一颗玉果树。”

    苏璃沉声道:“着实如此,只是这玉果虽是难寻,但是我们现在却没有必须要它啊。”

    白骨低声道:“不,需要的,这些时日我虽沉睡,却总能感受到一些甚么,寰王体内的寒毒已被他掌握,可是他多日服用的秋惑丸却又在他体内形成另一股毒素,这二毒相触十分难消,寒毒他可以掌控却完全控制不住另一股毒素,此时他陷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玉果枝磨成粉末配合丹药炼制有清毒效果,我敢肯定对他体内之毒一定有用。”

    苏璃没有说话,只是等着白骨说。

    白骨继续道:“玉果效果是要比玉果枝更加强一些,而且玉果有温养神魂的作用,我需要它来温养神魂,不仅是我,还有一个人。”

    苏璃奇怪道:“哦?”

    白骨道:“慕湘。”

    苏璃一惊:“慕湘?她为何会需要温养神魂?”

    白骨道:“慕湘与慕修慕淮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百年前存留下来的人到底为了甚么我还是没有想起来,却隐隐有所直觉是为了你,慕淮似是一开始就拥有着以前的记忆,而慕修与慕湘却是完全不记得,而后才慢慢苏醒,慕修在得到绝响那一刻才真正觉醒,不然我为何叫你将绝响给他,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只有绝响回到他身边他才完整,可如此一来你是再也不可能掌握绝响。”

    苏璃沉默片刻,道:“我晓得他们瞒了我许多事情。”

    白骨也沉默,还是道:“我也不能与你说更多,但是有一点肯定他们绝不会对你不好,我隐隐有种感觉你的魂魄可以留下来并沉睡到现在都是慕修他们努力才得到的,你当初伤得那样重。”

    苏璃叹口气:“罢了,我等着日后他亲自与我说,你如此说来是湘儿她也觉醒了吗?”

    白骨道:“不错,昨日晚上我被她的魂力惊到,这才醒来,她不仅觉醒,还进阶了,但是神魂却极度虚弱,因为她之前被困在离人卷之中,极其耗费心力与魂力。”

    苏璃点点头,我晓得了。

    她抬眼看白宴之:“若是玉果枝的话,这笔交易不算亏了。”

    白宴之笑笑:“我晓得苏姑娘定会这样说,其实玉果枝对苏姑娘这样的人来说吸引力并不大,玉果才是对你最大的吸引,苏姑娘说是不是?”

    苏璃一怔,笑笑:“阁下也是心思极活泛之人,我就不与你多绕了。”她继续道:“彻心丹我可以练,但是缺少一味最重要的材料,医者炼药需者提供炼药费用以及材料这一说想必阁下也晓得。”

    白宴之点点头:“我晓得,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与苏姑娘做交易,日后我会去寻那些药材,至于玉果枝只是定金,我手里有两枚玉果,待得丹成,它们就是苏姑娘你的了。”他转而道:“不知那缺少的以为材料是甚么?”

    苏璃道:“青灵玉,只要粉末即可。”

    白宴之一怔,随之沉默,苏璃叹息道:“其他药材我这些年的库存中都可以找到,但就是这青灵玉我找不到,还得你辛苦了。”

    她道:“如果你找到青灵玉,我拿到手的那一天就是丹成之日,决不食言。”

    白宴之笑笑:“苏姑娘的人品白某自然是服气的,不然世上那么多的医者我也不会来找你了,你与我之间说起来还算是有着一层的恩怨。”

    苏璃也笑笑:“多谢夸奖。”

    她转而想起之前白宴之说的另一件事情,不由问道:“你说青蝶一族来到了四方城,竟是为了捉青攸回去吗?”

    白宴之点点头:“当初青攸逃出青蝶族时盗了族中的至宝,其一就是离人卷。”

    苏璃一惊:“离人卷?”白骨也提到过离人卷。

    白宴之道:“离人卷已经被毁了。”他叹口气:“青攸是被心魔操纵,这么多年来她怕是都不曾清醒过,不然也不会将人认错。”

    苏璃疑惑道:“认错人?”

    白宴之点头道:“其实当初在凤梧深林之中她陷入幻境之中时,弦之曾想搞些小动作,但是阴差阳错自己也陷入那幻境,当时她受创极高我便出来顶替哪知……”

    苏璃看着他,心底不由升起一种别样情绪。

    白宴之苦笑道:“竟被当时心生心魔且处在幻境之中的青攸发觉,而我与她,在很早得时候就见过,那时发生了一些事情……而后她出了幻境不知为何竟将我记成了慕淮的模样,而我再次被弦之压了回去,她又掌控了身体直到她死。”

    苏璃目瞪口呆看着他:“这……”

第七十六章 再见青攸

    白宴之见苏璃神色,也是无奈一笑:“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在很久之前我还掌控着身躯的时候曾经误闯凤梧深林,那时候正值仙妖大战战后不久,深林之中还留存着许多的法阵机关,当时我不慎落入法阵中,几乎快要被磨去妖灵。”

    他双眸微眯,似是开始回想:“那时我已几近失去意识,那场仙妖大战是仙界赢,妖界四大妖尊统统都是消失不见,只剩下重伤的妖皇逃回妖界,妖界自此闭关,因此人界的修炼的妖怪须得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才可以寻到妖界碑,从而进去妖界,那深林之中的法阵机关几乎都是仙界的,我身为妖误陷仙阵,那时我的修为还十分低微,可以说是基本难逃一死。”

    “但我最后没有死,醒来之际只是躺在一处泉水之中,身边是一与我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她是族中选出来的最出色的年轻一辈,肩负守护族中宝物的职责,而族中长老将她送来此处的时候她发觉了被困在仙阵之中的我。”

    “他们同样是妖,但是修为高深并不畏惧那些剩下的低级法阵,且陷入法阵的妖怪那样多,他们完全可以忽略而过,而她却见我陷在法阵中神色痛苦,心有不忍,求随她而来的族中长老将他救下。”

    苏璃看着他,眉头舒了舒,轻声道:“那就是年幼的青攸是吗?”

    白宴之点点头:“那时她虽是青蝶一族年轻一辈之中最强的人,但修为仍是不足以忽视那些法阵,是以族中那时候还是在长老一位的青砂随她一起来到凤梧深林,是为了护她安全抵达青灵泉,而青攸求青砂救下我之时,青砂本不愿意,因为那时候战事刚了,妖界还输了,若是贸然在此地动用术法,被有心人发觉,又可以大做文章。”

    苏璃细思也是点点头:“确实如此,若我是青砂,是决计不会救你的,因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坏了一族大事着实不甚理智。”

    白宴之笑笑:“虽说是有些无情,不过现实其实也就是如此了。”

    苏璃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这个人就是坐下来能谈天说地,真正到了那种时候,说不定会做出甚么事情。”她手摸摸下巴,低声道:“但是你是一体两魂的体质,这样的例子即使是青蝶一族也说不定只是见过几个,虽然你不属于青蝶一族,但好歹算个妖……青砂既然可以当上长老,眼光必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白宴之看着苏璃的眼眸中带了淡淡笑意:“不错,青砂那时本不愿意,却发现我一体两魂的特殊体质,二话不说出手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默许青攸拿清灵泉水为我疗伤,却并未与青攸说甚么,他将青攸送到青灵泉之后就离去,我醒来之时没见过他,只是后来细细一想才想到如此。”

    苏璃呼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居然活了这样久,还与那青攸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白宴之眼帘微垂,低声道:“青攸救了我的命,可我却没甚么能帮她的,后来再次在凤梧深林见到她,却是她落入他人计策丢失青灵玉突生心魔陷入幻境,又被弦之所利用,当初我在幻境之中,曾想唤醒她,却没想到在幻境之中她心如明镜,可出了幻境回到现实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被甚么控制一般。”

    苏璃惊讶道:“难道不是被白弦之所控制?”

    白宴之摇摇头:“不是,弦之修为没有那样高,而且在我们见到青攸之前她就已经遭人算计了,只是我们也没有发现到底是何人所为,不过隐隐有所察觉,那时候凤梧深林之中的异兽狂乱大多应该都是由同样的人引起。”

    苏璃沉默下来,细细思虑。

    而白宴之继续道:“青攸回到青蝶一族之后闭关养伤,心魔却始终未消除,甚至更盛,她将幻境与现实所混淆,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喜欢慕淮,莫名其妙又恨上慕淮,又加之心魔发作有时会丧失理智,她盗了族中宝物打伤青砂逃了出来,并来到四方城,找到了慕淮。”

    苏璃一怔,随即想到回城后刚刚见到慕修之后对方与她所说慕淮的异常之举,想来大概就是因为青攸吧。

    白骨轻轻道:“那青攸趁慕湘愤怒心思混乱之际将她锁入离人卷之中想要她的性命,却没想到慕湘本不是寻常人,反而毁了离人卷,而离人卷是青蝶一族祖上留下来的宝贝,这青攸若是被青蝶族中人找到,拿不出离人卷,那必然是毁去修为囚禁的罪责,甚至更甚,如果她敢反抗,那就是一死。”

    苏璃暗道:“你瞧那青攸,此刻到底是如何的状态?”

    白骨沉默片刻,道:“按我说,这青攸从那时你们见到她起,几乎就没有清醒过,她在五年之前被人下了迷幻蛊,如今那蛊在她身体里长的很好,甚至于都快侵蚀掉她的神识,而现实中的青攸,就像活在幻境之中一样,她看着慕淮,兴许眼中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慕淮,而是当初幻境之中的那人,也就是眼前这个狐妖。”

    苏璃一惊:“迷幻蛊竟如此可怕?!既然青攸当初身上有蛊,她回到青蝶一族时不应该她的族人都发觉不了啊。”

    白骨道:“迷幻蛊是一种极为隐蔽的蛊,除去下蛊之人寻常人极难发觉,因为虽然中蛊之人如同在睡觉一般清醒不过来,但是却行为举止与往常无异,但如此也就罢了,最可怕之处在于迷幻蛊受母蛊的操纵,而母蛊不需要依附人身,也就是说她一直在被当初给她下蛊的那人操控,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人所为。”

    与此同时白宴之道:“我回到四方城中时,偶然间见到了青砂,心忧青攸而去了趟庸王府,她依旧是未恢复清醒,而且她竟然私自与离人卷定了血契,离人卷被人毁去,她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反噬,想来也是无法隐匿自己,很快就会被青蝶族中人感应到方位。”

    白骨听到白宴之的话,沉声道:“照他这样说来,青攸应该是失去了利用价值,或是纵蛊之人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无法再继续操控青攸,才会如此,不然即使青攸受到反噬,有纵蛊人在,她的气息就绝不会外泄。”

    苏璃看着白宴之,低声道:“如此说来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要我替你炼制彻心丹罢?”

    白宴之笑笑:“苏姑娘玲珑心思。”

    苏璃喝了口茶:“莫要取笑我了。”

    白宴之道:“我多年来未曾见过青攸,无法报当日救命之恩,如今我想为她做些什么,我希望她能真正醒过来,这只有青蝶族中人可以做到,但是我又怕青蝶族人找到她之后就要对她处刑,我晓得苏姑娘曾去到过青蝶一族,可对?”

    苏璃点点头:“是曾经去过,不过是被青攸送去的。”

    白宴之笑了笑:“不然,青攸只是借你传递讯息,而你可以去到青蝶一族完全是你自己的造化,青蝶一族栖身之地有屏障外人难以入内,而你当初进入之后可是完全没有感受到抗拒感?”

    苏璃一怔:“着实是……没有感受到甚么抗拒感,一个恍惚间就见到了满眼的青蝶。”

    白宴之道:“那就是了,苏姑娘你曾经一定与青蝶一族有极深的交情,不然他们不会不对你这样一个不受屏障阻挠就进入他们栖身之所的陌生人这样放心,没有调查你反而还送了你清灵泉水。”

    苏璃神色一凛:“你如何知晓我身上有清灵泉水?”

    白宴之笑笑,指指自己的鼻子:“莫要忘了我体质特殊,神魂也是极强,有些东西我还是感受得到的,也是因为你修为太低的缘故,是以瞒不住我。”

    苏璃一阵,随即无语,说到头来还是自己太弱……

    白宴之道:“我猜测青砂实际上已然发觉青攸的藏身之所,只是不知为何还没有去找她,我只希望苏姑娘可以去一趟庸王府,不求阻止他们青蝶一族的内务,但求还青攸一个清白,这些事情不是她的本愿,她不能因此而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苏璃沉默片刻,道:“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我与青蝶一族并不熟悉,我懂得些异术,但是我还只是一个凡人,那青砂是否会听信我的话,我也不知晓。”

    她是不愿意去,白宴之说得轻巧,实际哪有那样简单,不管青攸之前所做一切是谁做的,但是青蝶一族知道的是青攸盗走了族中宝贝,打伤了族人,还逃窜在外,躲避起来,这也算是抗拒了,一旦被青蝶找到她,绝对要治罪,而她这个局外人偏生要去横插一脚,结局不定,而那青砂却一定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虽然她与青蝶族交往不深,不在乎他们对她的看法,但日后的路还长,她又怎么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有事求于青蝶,莫名奇妙给人留下坏印象,大概换做是谁都不愿意去。

    而白宴之看苏璃神色颇是犹豫,眉眼一弯,似是志在必得:“玉果树的消息,来换苏姑娘一行如何?”

    苏璃一怔。

    白骨道:“答应他,青砂早就知道青攸身上中蛊之事了,他也晓得青攸的冤,但是青蝶一族中有异心者,若我猜测得没有错,他如今就在四方城中,当初青攸身上的蛊就是他下的,而且他在青蝶族中的额地位一定不会比青砂低,或者说是青砂不能无视他,还很忌惮他。”

    苏璃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青砂现在即使知道的青攸所藏身的地方,却也不想去找她,一直在拖延,但是却因为那人也在四方城,青砂还是迟早会去找青攸的?”

    白骨道:“不错,青砂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台阶,但是这个台阶不好找,而你就是一个很好的台阶,或许你不记得了,百年之前你与青蝶族中的几人是有些交情的,其中就包括青砂。”

    苏璃愈发惊讶:“如果是这样,我倒也不介意,只是那暗中之人现在在四方城的身份不明,若是他晓得我真实身份就是五年之前死去的苏璃,那我之前所作所为就全然浪费了,甚至于明江也是白跳了。”

    白骨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位白狐大人会为你想好一切法子,他虽没有与你提到中蛊一事,但他自己心中是十分清楚的,这人不坏,他还不会置你的生死于不顾,定然有法子解决,况且你还要给他炼制彻心丹,他更不会叫你出事的。”

    苏璃仔细想想,也是这样一回事。

    转而看着白宴之道:“那就麻烦你了。”

    白宴之听得苏璃的话反是一怔,转而也是反应过来,轻声笑笑,随即摊开手掌,手心处出现的却是一串白珠手钏,他低头看看这手钏,低声道:“这是用弦之的内丹做成的手钏,即使有人察觉到你遮了面容,仔细查看下也只会将你当做狐妖而已,不必担心你身份暴露。”

    苏璃伸手接过手钏,道:“多谢。”

    而心下却是暗道这妖狐的心思当真难猜,前一刻讲述了那么多,表现出自己与白弦之感情有多深,可她死后却转而就将她的内丹做成了手钏送人。

    白宴之若是晓得苏璃心中所想怕是会哭笑不得,白弦之已经死了,她的内丹也是要消散的,而白宴之将它用秘法保存起来,保留了它的妖力,还能发挥一些作用。

    将那手钏给了苏璃后白宴之就是起身离去,而在外面坐着的醒烛与云啾啾也是进门来与苏璃说了会话也是离去,云啾啾不知道要去哪寻找那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而醒烛去送她,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回来。

    苏璃也本想去送一送云啾啾,毕竟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醒烛却阻止,让她没事干就别处去晃,而云啾啾临走之际对苏璃道:“苏姐姐,日后若是去到了疆域,记得事事留心,不然可是会后悔终生的。”

    听得云啾啾的话,苏璃是一怔,不过云啾啾却也没有再说更多的话,苏璃是一头雾水。

    看着二人离去,苏璃对白骨道:“好歹是你的徒弟,你为何不告诉她已醒来之事?”

    白骨笑笑,道:“她此次出行对她十分重要,最好心无杂念,若是在临行之前得知我醒来的事情,以她的性子,可能就强行把这件事情放下了,但是这件事情不能放下,关系到她的未来,我这个师父啊,当初该教她的都教过了。”

    苏璃道:“你也是用心良苦。”

    白骨凉凉道:“我对她很是放心,而对你我是一万个的不放心。”

    苏璃:“额……”

    此时窗口处却传来响声,苏璃扭头看去,却是花瓶旁边蹲了一只黑色小猫,他眯着紫眸,伸着爪子搭在花瓶上,想来刚才的响声就是他敲花瓶发出来的声音。

    苏璃看着他道:“你可以下来,那桌子一般都是摆饭的,寻常人不蹲那儿。”

    慕修:“……”

    苏璃笑笑,走过去抱起他,慕修倒也没有反抗,苏璃道:“你来这边做甚么?”说着手是忍不住伸出来摸慕修的脑袋。

    慕修脑袋缩了缩,道:“刚才感觉到这边有些不对劲,就过来瞧一瞧。”他顿了顿:“可是狐妖来此?”

    苏璃点点头:“却是是个狐妖,不过没有甚么恶意。”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道:“对了,我有了缓解你体内异毒的法子,再过些日子就能做好药给你送过去,能不能解得了你体内的毒还不清楚,但是缓解还是可以的,具体还需要我仔细查看一下。”

    慕修点点头,道:“一会我与你一同去庸王府,明日陵双会来医馆请你去寰王府替我看病。”

    苏璃惊讶道:“你与我一同去庸王府?”

    慕淮道:“不错。”他沉默片刻,继续道:“青砂已经到庸王府了。”

    苏璃脸色一变:“那青攸如何?”

    慕淮道:“青攸见了青砂,竟想要攻击他,可青攸修为哪里比得过青砂,已经被青砂制服,但是她却晕了过去,鼻息极细,妖气也变得不稳起来,不似正常现象,青砂晓得你在四方城中,托我来将你带过去。”

    苏璃皱起眉头,道:“其实那狐妖来此,就是为了青攸之事,我也已经打算片刻后前去庸王府,没想到你竟比我知道得还要快。”

    慕修笑笑:“我晓得,我来时正巧遇到那狐妖,询问一番才来找的你,至于我晓得此事,则是因为湘儿已经找回来了,只是身体不好,还没有醒来,在慕淮府中修养,我今日放心不下去看她,而慕淮回府后曾与青攸谈过,却发觉青攸似是有些不对劲,感觉时清醒时不清醒。”

    苏璃道:“她身上被下了迷幻蛊。”

    慕修眸中浮现几丝惊讶,道:“青砂查看过之后确实是这样说的,这蛊在她体内已经呆了五年之久。”

    苏璃道:“你走时青攸是如何了?”

    慕修道:“我离开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妖魂自行释放出来,竟是打算自绝,而青砂强行阻止了她,用自己的妖力维持着她的生机。”

    苏璃仔细想了想,道:“那就赶紧走罢,我须得亲眼见到,才晓得她到底是如何的情况。”

    慕修道:“你不等醒烛与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苏璃一怔,摆摆手:“不等了不等了,他自己回来也饿不着,也是个大人了。”

    慕修:“.……”

    白骨:“.……他当然是个大人……”

    而此刻在庸王府中,慕淮与青砂都坐在一起,看着床上睡着的女子,眉眼都是紧紧皱着。

    青攸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嘴唇泛白,整个右脸上是一片青色纹印,倒像是半只青色蝴蝶,整个趴在脸上。

    青砂叹了口气:“青攸当初出生时,脸上就带了青蝶印记,这在青蝶族中只有在许久之前出现过一次,从那以后我们就知道这孩子日后成就一定不凡,而她自幼也表现出极其出色的天赋与勤奋,在青蝶族年轻一辈之中极为出色,而当时青蝶一族中出现了分歧,我们观点不一,为了不影响青攸修炼,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将她带到了凤梧山,让她待在青灵泉修炼。”

    他扭头看向青攸,道“哪知道后来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当初以为他被逐出青蝶一族之后就此安静了,哪想到他竟然将心思打到了青攸身上。”

    慕淮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要太过担心,慕修去唤苏璃了,总会有法子。”

    青砂又是叹口气:“我晓得,从上次在青蝶族见到她我就知道她是谁,我晓得你们的法子奏了效,但是她现在毕竟没有以前的记忆与经验,即使是熟悉了医典内容,但到底能不能看的了,还是不确定。”

    慕淮也是沉默下来,青砂所说确实,但现在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青砂道:“但是即使青攸体内的蛊被取出来,她也无法平安无事回到族中,那人操控蛊虫让青攸盗走了族中宝物,还毁了离人卷,就算她身带青蝶印记,却也不足以抵她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责。”

    慕淮道:“这些就是你们青蝶内部的事了,你也该晓得我们来这人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青砂点点头:“我晓得,还是看青攸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江琅领着苏璃前来,苏璃怀里抱着一只全身漆黑的小猫,她走进门来,看到青砂与慕淮,是一怔,转而扭头看那躺在床上的青攸。

    在她看来,青攸现在已经是十分危急,她的妖魂已经虚弱不堪,紧紧靠着青砂强横的妖气才能撑着那一口气,她走上前伸手搭上青攸的手,闭目沉思一阵,发觉她体内已经没有了其他生命迹象,那只蛊不见了,或者说是,那只蛊已经死了。

    但是那蛊在青攸体内住了太长的时间,蛊的命已经与青攸的命紧紧联系在一起,而现在那只蛊死了,青攸的命能否留得住还难说。

    而坐在一旁看着苏璃脸色的青砂是十分紧张,却半句话不敢说。

第七十七章 百年往事

    其实青砂所担忧的没错,苏璃虽然苦修五年,也看了不少的病症,可大多都是人界的普通病症,至于一些超脱人界之外的伤患她的确是没有甚么经验,而青攸身上所中之蛊苏璃只是依稀能认出确实如他们所说是迷幻蛊。

    而迷幻蛊在医典之中有所记载,蛊术可以算的在六界之中最难对付的了,因为你并不晓得它到底藏在你身体里的哪个部位,甚至于它如何被种在你体内的,你都不会察觉,可能在喝水的时候,亦或是吃饭的时候,而有些蛊虫还可以依附于皮肤上自己通过毛孔慢慢渗透进去,而蛊虫极小,更加不易被察觉。

    至于苏璃此刻手搭在青攸的手腕处,眉头轻微皱起,她能感应得到那蛊虫在何处,只是那个位置却极为刁钻,而且它此刻已经死了,将自己的尸体卡在青攸的脑骨之中。

    虽说青攸现在一条命全部吊在青砂手中,但是如果想要挽回青攸,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那蛊虫的尸体取出来,或者将它毁灭,因为它本身的存在就将青攸的命牢牢掌控,或者说是,被当初下蛊之人所掌控。

    如果只是摧毁它的话,青砂大可以用自己的浩瀚妖力轻易将它化作粉末,可是那蛊虫却又巧妙得卡在青攸的头骨之中,而一旦修炼得道的人大多晓得脑袋是最宝贵的东西了,尤其是头骨,一旦伤了头骨那就是极难愈合的创伤,甚至有时候用另一种说法就是这个人如果被重创了头骨,那么基本是活不成了。

    因为神魂核心基本卡在头骨之中,妖兽的妖丹一般也在头骨之中藏着,若是猎杀了一头妖兽,想要得到它的妖丹,就必须剖开它的脑壳。

    所以说青砂甚么也不敢做,如要动那只蛊虫,就势必要破开那青攸的头骨,而且不说青砂能不能破开妖兽头骨,就算破得开,他怎么敢拿青攸的性命来开玩笑,不然他也不会耗费修为来给青攸维持生命。

    苏璃起身,眉头依旧锁着没有舒展,她转头看青砂,道:“青攸姑娘本是中了迷幻蛊,为人所操纵,而她自己的神智则在许久之前就被囚禁沉睡起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醒,而此刻那施蛊之人显然放弃了他的这一只蛊虫,蛊虫自绝而死,但是它的尸身还在青攸体内,依旧与青攸紧紧联系在一起,那施蛊之人依旧可以轻而易举控制青攸,可是蛊虫已死这青攸是没有支撑,再难醒来。”

    她眉眼眨也不眨:“原本将蛊虫取出来或者毁去,就可以解了那人对青攸的控制,可是关键就在于那蛊虫死时,将自己的尸体卡在了青攸的头骨之中。”

    青砂双眉一跳,听着苏璃的话他是脸色一变,他扭头看青攸:“竟是那蛊虫尸体卡在她的头骨之中,如此来说是十分难办。”

    慕淮也是点点头:“头骨最为坚硬,即使是我怕是也不可能将青攸的头骨破开,如此说来,竟是没有其他解决法子了?”

    苏璃摇摇头:“别无他法,这只蛊虫就是死死卡在青攸体内,只要它在,不管是活着或是死去,那施蛊之人都是可以继续操控青攸这具身躯的各种反应,若是说真的要寻另一种法子……”她眉头皱得更紧,自己都觉得这个法子不可能:“那人将青攸的神智封印起来,若是能够唤醒青攸自己的神智,想必在此刻是极易与那施蛊之人对抗,因为他可以操控的只是青攸的身躯,而对青攸本身的神智却无半点法子,不然他也不会将之囚禁起来。”

    慕修低低道:“青攸脸上的青蝶印记似是一种远古时期青蝶的图腾标志,我以前在典籍上见到过,想必青攸出生时是受到了某位远古时期青蝶的传承,亦或是她就是那位大能者竟没有死在浩劫之中转世而来。”

    周围人脸色一变,转而看着卧在桌上摇尾巴的慕修,慕修继续道:“青攸本身身体中隐藏了许多秘密,想必她的神识也是强过许多人,是以那施蛊之人才无法操纵她的神智,可是青攸太过幼小,她还不能完全掌握那股力量,是以被那人封印神智,操控了身躯。”

    青砂目瞪口呆,转而看着床上的青攸,说话都是打了个磕巴:“我……我以前只是觉得这丫头天生不凡,一定是青蝶一族百年不出一位的特殊体质,许是可以接受青蝶秘境的传承,自小就对她格外照顾,而青蝶一族的八位长老当初的分歧大多也是因为她……却不想她身上所藏着的竟是如此之大的一个秘密……”

    慕修也扭头看青攸,轻轻道:“在她出生之际我记得她脚底也有一只青蝶印记,却只出现了一刹转瞬间消失,而这件事情你们或许许多人没有见到。”

    青砂一怔,慕淮也是一怔,他瞪大双眼:“难道你那时瞧见了……”他话刚说出口,立刻意识到此时苏璃还在这个屋子里,他立刻住口抬眼看了苏璃一眼。

    苏璃见三人神色严肃,竟似都是活了许久的人,对于过去的事情如此清楚,顿时觉得自己似是瞬间被排除在外,四个人同在一间屋子中,可她却根本听不懂他们三人在谈论什么,尤其是看着慕修,她心中一阵迷茫。

    慕修转而看苏璃:“阿璃那时候与我在一起,她也瞧见了。”另外的三人都没想到慕修竟是意外得坦率,丝毫没有躲避着苏璃,而苏璃一怔,看着慕修,对方却朝她一笑,继续道:“我记得那时候有一巨大的青蝶虚影以极快的速度融合在了青攸身体之中,但是速度太快,我也只是瞧见一瞬,只以为看错,而阿璃与我讲明奇怪之处我才晓得那或许不是眼花。”

    苏璃虽然依旧是听不太明白,却不觉心中好受了一些,可是却又奇怪起来,慕修之前一直都是在避免与自己谈论她的过去,唯恐她听到甚么,可今日怎的就如此平淡起来?

    青砂呆愣在原地,沉思片刻,失声道:“难道清垣他当初就是瞧见了那青蝶虚影,自己又去翻阅了典籍,才晓得青攸或许是被远古时期的青蝶魂附体?”他低声喃喃:“怪不得他当初极力反对对青攸进行特殊保护,难道他已经晓得了些甚么,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告诉我们我就不会排挤他!族长也不会将他驱逐出族了!”

    他双手颤抖得伸出来,语气连带着都是有些颤抖:“这副族长之位,原本应该是他的啊……若不是他当初与族人背道而行,又如何会被驱逐出青蝶族,毁去全身修为?”

    慕修与慕淮皆是沉默,而苏璃原本就听不太懂,是根本插不进去话,而是在思虑慕修今日的不同寻常。

    此时门口却传来一细小得声音:“因为那青蝶虚影曾经就找过他,青垣当初在青攸出生之际瞧到了那青蝶虚影,可是其他人却都没有反应,他心中疑惑才去青蝶一族藏书阁中日夜翻阅,才惊觉在远古时期青蝶一族曾在巨大浩劫之中几近灭族,只留存下几丝血脉封印沉睡,在万年之后才醒来得以繁衍生息。”

    四个人扭头看向门口,却见一人背着光走进来,那人着白色衣衫,模样最是清秀,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苏璃一怔,这人正是白杉。

    白杉走进来,看这苏璃轻轻一笑,道:“可是典籍中有一页触感有些奇特,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察觉到其中奥妙,却是两页极薄的纸页贴在一起,将这两张纸分开去其中还夹着一张纸条,那纸条上书写:吾身虽毁,神识未尽,终有归来日,望后辈备好容身之躯。”

    青砂脸色刹变,他失声道:“难道是那位……”

    白杉点头:“不错,青蝶一族在远古时期就存在,实力也不弱,而在远古浩劫之中却只能留下几丝薄弱血脉留存后世,而不像其他族群一样可以保留一部分的远古实力,则是因为在那时候青蝶族曾出现一个叛徒,他与青蝶族背道而行之,却自诩在保护青蝶一族,在外犯下许多罪孽,可他的修为却是极高,许多人都奈何他不得。”

    “甚至于后来的大浩劫来临,其中也有着他的原因,那位神在下五界自我毁灭给五界带来了巨大的毁坏,甚至于可以说是毁灭,而剩余的一位刚刚晋升的神却用自己的身躯与血脉,拼力保下一些东西留存后世,使五界不至于毁灭,而当初那位神为何要做出那样极端的事情,怕是就与那青蝶一族的叛徒有关,毕竟他当初也是五界之中最接近神位的人之一。”

    青砂的脸色变得煞白,而慕淮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至于慕淮,则是抱着与自己无关的心态,伸着前爪静静舔了舔。

    白杉继续道:“他当初说是死在那场巨大浩劫之中,可是后世的青蝶一族族中人却偶然间看到他留下来的这张纸条,惧怕他又接住青蝶血脉复活过来,想要毁去这纸却怎么也毁不掉,却也不敢随意丢弃,只得精心将它藏在典书之中。”

    “那人一直在寻找适合他的容器,可是青蝶族血脉中千年来也没有出现过甚么强大的体质,不足以承受他的浩瀚魂魄,而青攸的出现,则是打破了这个僵局,当初青垣瞧见的那个青蝶虚影就是远古之时那位青蝶族的叛徒,青飏。”

    慕淮沉思片刻,道:“青垣发现此事后却被青飏察觉到,为了不让他坏事,许是对他进行了甚么警告罢。”

    白杉笑了笑,道:“非也,青垣也算是青蝶一族很杰出的人了,最出名的就是他的执拗性子,他决定的事情谁也管不了,那青飏固然身份吓人,但青垣却是软硬不吃,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所以他当初与青垣交易失败,就对青垣施了术法,他没有通过任何办法告知其他人这些事情,所以青垣只好用自己的办法来阻止他了。”

    青砂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声色颤抖:“所以当初他不让我们特殊培养青攸就是为了不让她成长得太快而成为最适合青飏的容器是吗?”

    白杉点点头:“青飏将青攸当做容器,只是还不成熟,等到青攸修为足够,这个容器就算成熟,这样潜伏在青攸体内的他就可以轻易摧毁青攸的神智魂魄从而占据她的躯体,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将自己的修为恢复回来,那样的话,恐怕又是对青蝶一族最沉重的打击。”

    青砂沉默好久,最终还是叹息道:“当初他拼命阻止我们,我们都以为他是生了异心,要对青蝶族不利,族长还痛心好久,才最终艰难决定将他驱逐出青蝶族,并毁去所有他在青蝶族所学的本事。”

    他苦笑一声:“却没想到我们才是最傻的那群人。”

    慕修转而看着青攸:“所以你讲了这样多,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白杉转而看慕修,道:“你可真是气定神闲,从前你就这样,除了一些特别的时刻,总是能保持着与别人不一样的看法跟冷静。”

    慕修眯了眯眼:“少废话。”

    白杉摊摊手:“你心中不是已经有底了吗?苏姑娘之前也说过了,须得破开青攸的头骨,取出那蛊虫将之毁去,青攸才能有一线生机。”

    青砂皱起眉头:“破去头骨那这个人是一定不成了的,取出蛊虫,是将它与青攸之间的联系斩断了,可是青攸也活不成了罢。”

    白杉却笑笑:“不然,这件事情啊,他最有看法了。”他扭头看慕修,慕修却别开视线,苏璃听得此话,不知道为何心竟猛地一跳,似是听到甚么了不的的事情,蓦然感觉气血翻涌,喉咙一阵甜猩,是难受得很。

    苏璃脸色刷得变白,只是此时几人注意力在青攸身上,也就没几人注意到她的脸色,而慕修此刻却不敢看苏璃,自然也是没看到她的脸色,只听到苏璃低低道:“你们闲聊,我去院中站一会。”说罢就匆匆出门。

    慕淮看着苏璃离去的身影,蓦然惊觉:“你是说,用那个法子?”

    白杉点点头:“当初慕修用了同样的法子,解决了一些事情,而今日,我们已经可以用同样的法子,解决这件事情。”他转而看青砂:“你可是觉得,这蛊是青垣所种在青攸身上的?”

    青砂怔然点头,白杉却轻笑几声,随即面色凝重起来:“青垣早就死了,他修为尽废,而他心爱之人因他的事情而身死令得他无半点生意,只是青蝶一族的安危还系在他的心中,这才苟延残喘一直艰难得活着,直到他见到可以传承他衣钵的人。”

    而青砂在听到“青垣早就死了”这句话之后,大脑就是一片空白,再也听不到其他的话。

    而白杉却还在说:“那人只是一个凡人,却天资卓绝,青垣使用秘宝,在他的血脉上施了咒术,他很久之前就预见到这个人的后代之中,会有一个极其适合传承他衣钵的人,而他将毕生所学全部化作一个铁指环,而那人将之当做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了下来,近几年,那指环之中的秘术才被人开启。”

    慕淮一怔:“你说青攸身上的蛊是那人所下?”

    白杉点点头:“青垣定然是在指环之中留下了幻象,将一切都告知了那开启指环之人,而他那时候已经死了,青飏的咒术自然对他无效,而那人辗转来到四方城这边,又去到凤梧山,在青攸身上下了迷幻蛊,大概也是因为听了青垣所言罢。”

    青砂不知何时清醒,听到此话后,疑惑道:“难道青垣竟是要青攸死?”

    白杉道:“青攸体内有着青飏,而青飏等了万年之久,早就不耐,将自己的全部力量封存在青攸体内,知情人只有青垣,他是以为这次复活是必然的事情,而青垣正是预见这一点,才想到如今之事,青攸死,青飏也必然活不了,蛊虫在头骨中,要青攸恢复神智,就必须击碎头骨取出蛊虫,是因为,神魂核心封存之所,就是头骨。”

    慕修却一句话也不说,他只是淡然看着床上的青攸。

    青砂叹息道:“那么青攸这孩子是必然要死的吗?可她没有甚么错啊……”

    白杉道:“也不是,击碎头骨,死的是青飏,而青攸的神智被他封锁起来,只要使用秘法,慢慢将青攸的躯体修复完整,再将她的神魂放进去,她还是能活过来的,只是这时间就是久了一点。”他转而看慕修:“上一个人使用这样的办法救了心上人,他的修为几乎可以算作是一界之中的顶峰,但是却也用了百年之久,而且他自己的创伤依旧很大,甚至于记忆都不能完全得保留。”

    慕修没有说话,而慕淮一怔,道:“慕修当年本就受了极重的伤,而这事儿又耽误不得,这傻子直接就用自己的伤残躯体行那秘术,若不是我们三个,这傻子怕是早就化作灰烬了,实际上这法子倒也不难,只是破开那头骨,却是必须要用他的弯刀绝响了。”

    三人目光看向慕修,慕修却只是瞧着青攸,紫眸清澈,却似是在透着她看另一个人,他轻轻道:“斩裂头骨,灭之神魂,偷梁换柱,以我半生换今后一见,血腥之法,须得心怀怨恨,才可保神魂不灭。”

    他转而看三人:“当初实是走到了绝路,才想出如此之法,乃是依照我曾经读过的典籍所仿制,那位前辈心爱之人遭遇与青攸姑娘一模一样,同被人附身,他创下一法,将她的头骨击碎,令得附身之人神魂碎裂,又耗尽一生修为,将尸骨送去熔岩纯粹之,历经百年修复,那人才得以重生,可那位前辈却因耗尽修为身心俱疲,躲藏之际被仇家寻上,山穷水尽之地将此法匆匆几下留给后人,而后被仇家斩碎身躯,魂魄如今也是不知道去了何处。”

    白杉一怔,青砂也是一怔,而慕淮反应却要好得多,因为慕修很早之前就与他们这样说过。

    慕修继续道:“百年之前,仙界一女子被宫邀残魂附体,从此天资被改,修为一日千里,而等到她修为强大起来,就被宫邀反吞噬,占据了身躯,而宫邀本是霍乱五界的魔头,被群起而攻之,死在绞杀之下,世人都以为她死了,却不知道她那时的实力已是接近了神位,竟留下一丝残魂,而她掩藏极好,终得以重生。”

    “但是宫邀变聪明了,并不急于展现实力去寻仇家,而是隐在暗处设计令得仇家自相残杀,因为宫邀出自妖界,是以妖界当初在绞杀她之时所付出占极大比重,而仙界向来爱好和平,仅次于妖界,而后仙妖两界不知为何竟成了死仇,矛盾愈发强烈。”

    他双眸竟有些迷茫:“妖皇隐约有所察觉,本想与仙界仔细一谈,哪知仙界仙君竟不给缘由直接拒绝,反而发动了战争,对妖界四大妖尊发布了斩杀令,那仙君就是宫邀,怪不得她如此轻易做到这一切,而后因妖皇的女儿被宫邀残忍杀害,自此不问缘由,与仙界正式开启大战。”

    “可是有人察觉到不对劲,暗自调查。”他低低一笑,语气柔了些:“只可惜傻了些,被宫邀所发觉,为了不引起注意,她抽去那人一魂三魄,又造谣她私通妖界,有反叛之心,给她冠上了罪名,而后又设计,让她在仙妖大战之际,冲破牢笼,去到战场上自取灭亡。”

    三人看着慕修冷下来的眼神,不觉心底一寒,慕修却道:“她是个傻子,宫邀也是个傻子,他以为聪明制造出那些可笑的误会,想要我恨她,要我亲手杀了她,要她死的痛苦,可却没想到我从未中计,只是却毫无办法,那样的地步,那样的地步……”他闭上眼睛,轻叹一声:“那种时候……已然是绝境,我别无他法,她死前确实是十分的痛苦……”

    而苏璃自出了门之后感觉越来越不好,脑袋竟是又开始隐隐作痛,脑海中一些些片段闪现而过,她看得清,却又觉得极陌生,明明上一秒就看过的画面,转而就忘记。

    苏璃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突然手心剧痛,她抬起颤抖得双手瞧去,却是惊奇得发觉手心处一片血红,似是被割破了手掌,血液自己在勾画图案,一笔一划,蜿蜒曲折,苏璃怔怔瞧着,看到手心那朵血色花朵的完笔。

    血液真的在流,她的头突然不痛了,心却蓦然提起来。

    她到底怎么了?

第七十八章 琴色宫蔷

    妖界有一妖皇,为一界主宰,又有四大妖尊,地位仅在妖皇之下,算得上是妖皇大人的护卫,他们一直都有固定的名字,取人界向来崇尚的琴棋书画四雅。

    琴色,砚棋,书枳,翎画。

    这就是妖界历代四大妖尊的名字,而他们原本叫甚么,他们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这四个名字在妖界代表着权威与实力,每一代妖尊都会寻找传承自己衣钵的人,在自己意外身死之后,就由他们的传人来代替他们的位置,来保护妖皇的安全,守卫妖界。

    而在百年之前的那场仙妖大战之中,妖皇深受情伤,又遭遇丧女之痛,在面对仙界大军之时,是发挥不出自己的全力,仙君本就与妖皇修为不相上下,更何况妖皇在此之前很是白痴得用自己许多妖力来试图挽救自己的女儿,虽说那些妖力对于她来说并不算甚么,但是真正导致她那一场战败的缘由却是她的心伤。

    至于这心伤是甚么,妖皇没有明面上说过,有的人或许猜到,却也只是不敢说,或者是碍于妖皇的颜面而装作不晓得。

    妖界战败,妖皇受重伤,还被那仙君乘势断了一臂,如果不是当初妖族中修为极高之人拼命将她带出那诛妖法阵,说不定这一代妖皇就要这样殒命在这场战争之中,因为她实在是已经万念俱灰,全无生意,而后四大妖尊不知道做了甚么,妖皇竟当着两界之人的面痛哭出声,长啸一声,将妖界残部一同带回妖界。

    一场仙妖大战就这样结局,其实妖皇实力还是要胜过仙君一筹,真正打起来,未必会比他差,而这场战争到底谁胜谁负,也就不那么好说了。

    可是在战争过后,妖界四个妖尊却不知去向,而妖皇受了重伤,适逢妖界内乱,觊觎妖皇之位的人在妖皇回妖界之后发动了叛乱,妖皇猝不及防,而没有了四妖尊的协助,她应付得很是手忙脚乱,而后妖界出现一神秘人物,轻而易举压下那叛乱,而妖皇也趁此机会将妖界内清扫一通。

    而后就封闭了妖界,在妖界之外的妖族人,统统都回不去妖界,而同样妖界之中的人也不得出妖界,只是界外之人却不晓得这些事情,只道是妖界碑提高了通过之人的修为限制,自己过不去,只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到而已。

    不过这些也都是前话了,妖界到现在都已经闭关一百多年,却依旧没有打开界碑的意思。

    慕淮看着慕修,黑眸微沉,隐隐偷了几丝金色:“你不要想了。”

    慕修面色却依旧未变,紫色双眸之中竟出现几分恍惚,他道:“当初在花海遇到她,我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她所能做出来的事情,我心知肚明,可为了查清幕后之人,我依旧是利用了她,让她吃了那样多的苦,直到最后走到那样的绝路。”

    “如果我当初不去见她,她是不是就还是那个栖身在花海,安安静静坐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研制药物,撰写医典,偶尔去云游五界,为人医治的无忧人,或许她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双亲,过得开开心心,完全不用被卷进这样的事情中来。”

    白杉脸色一变,上前一步,伸出右手食指在慕修眉心处狠狠一戳,画面有些好笑,而慕修却一怔,脑袋霎时清明,他眨眨眼,双眸变得清澈,看着眼前面色甚是担忧的白杉以及一旁的慕淮,他已是明白自己是怎样一回事。

    慕修轻轻一笑:“我是不是又说一些糊涂话了?”

    他自从那件事起,就总会陷入这样的自责之中,可他分明之前不是这样的人,当初自己重伤逃到花海,见到那人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了几丝悸动,可是他一直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事事以妖界为重,这样的事情在心中已成定律。

    所以即便是心中对她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感情,在面对妖界危难之时,他依旧会选择后者。

    当初翎画说:“你是太迟钝了,都怪你师父,他自己早早尝到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的痛楚,就叫你不要与人相爱,给你灌输太多的不好思想,令得你连甚么是喜欢都不晓得,我记得你当初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深夜冒雨来找我,说你心很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就知道,你这个木头啊已经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当初他就喜欢她,她那样纯粹,一眼望穿,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觉得,这样的人,或许他稍微瞒一瞒她,事后全力补偿就好,甚至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圈套,自己走出花海,常住仙界,被宫邀所发现,被抽去一魂三魄,被仙界人排挤,被锁进仙牢之中备受折磨。

    他一直在想,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他自己也一样在难受,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他觉得自己那时候真不是个东西,怪不得她死的时候会对他露出那样的眼神。

    慕淮走上前,看着他道:“这样的话我与你说了许多次,个人私情与一界大事不可混谈,你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当初那种情况,换我,我也会做如你一样的选择,她是个聪明的人,最后难过,伤心,是因为你从没有跟她解释过,一切真相那样突兀惨白摆在她面前,你叫她如何接受?”

    他说罢,又低低道:“更何况行那法子,须得承受之人心怀极大的怨恨,不然以她当时虚弱的魂魄,是万万坚持不了的。”

    慕修笑了笑:“再多理由其实也抵不过她的伤心难过,我到底是伤害到她了,当初的我可真不是个东西,不过这也都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因为修为尚未恢复完全,心态不稳,我还不能掌控自己不胡思乱想,倒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白杉沉默片刻,低声喃喃道:“妖界的琴色一职,向来都是最难过情关的一个,你的师父没有成功渡过情关,他逼迫自己在心爱之人死后绝情斩情,而忽视了身边人,最后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追求一生到底想要的是甚么,但也只是一瞬之间,他却再也没办法像生前那样,自己一有甚么感悟就立刻告诉你。”

    他嘴角牵起一丝笑:“哪知就是这样一个巧合,你这个木头就这样差点毁掉自己的情劫,还好,你已经度过了情关,虽然比起以前那些成功渡过情关的琴色来说,你算是蛮失败的一个,两两受重创,都要用百年时间来休息复苏,甚至百年之后恢复的身躯都是残缺不全,但即便如此,你也是度过情关了,你算是合格了。”

    慕淮瞧了瞧慕修,却没有说话。

    那件事情在慕修心中现在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琴色又如何?在百年之前他那样不顾一切燃烧自己妖魂,吓坏了他们,而后仔细想想又是哭笑不得,这个榆木疙瘩,从来都是不知变通,心思直得很,而他竟也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在为他揪心难受之时又不觉有些欣慰。

    被三人晾在一边的青砂听着三人的话,一头雾水,却突然一怔,脸色一变,声音都是有些结巴:“难道当初仙妖大战之后四妖尊并非身受重伤不知所踪?竟是为了救人?”

    慕修转而看他:“不然,我们都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救人也是要救的,救完人之后我们妖力已不足以支撑自己,于是我们想出转生下界慢慢修养的法子。”

    青砂抬眼看了看门外,有些犹豫道:“难道门外之人真的如我所想,是……那位大人?”

    慕修笑笑,点头:“不错,当年在妖界碑与仙界碑之间有一片花海,花海中生存了许多小动物,却独独没有人生存,她自幼被放在那里,独自长大,对于医术有极高天赋,后遇医圣指点,潜心钻研,而后走出花海,为五界人所知,她名唤宫蔷,那是她懂事以来,心中牢牢记得的一个名字。”

    他也抬眼往门外瞧,似是隔着门他能见到些甚么:“她的修为极高,不过因为是灵药与灵果堆砌起来的阶位,虚浮不堪一击,但到底也是个修为高的人,她擅用纸人传书,会布纸人傀儡阵法,对于术法却是一窍不通,怎么也学不会,但是在医术方面却可以称得上五界顶尖,不过这是她以前的名字了,大概现在她也不想要了罢,苏璃这个名字就挺好的。”

    青砂又是一怔,虽然先前早有猜测,可是如今真的被人证实之后却是心中又是止不住震惊,当初他是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位大人竟死在战乱之中,还死无全尸,此刻看来,其中又是大有故事。

    他知道面前的慕修是妖界妖尊之一琴色,也知道慕淮是砚棋,甚至在来到庸王府之后有猜想过沉睡中的慕湘就是那四尊之中唯一的女子翎画,却唯独没想过苏璃竟是当初的医者宫蔷。

    想到如此,他不觉想起百年之前。

    那时他还尚且年轻,那时候的四尊也就与他差不多大,刚刚当上四尊,新鲜得不得了,可哪知那时候妖界与仙界已经开始有了碰撞,四尊新官上任,也是不好过,而当初的琴色不慎被人阻击,不知道身上中了什么奇毒,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得知有这么一个医者存在。

    总之他见到宫蔷的第一面,就是琴色将她抗在肩上,强行带回的妖界,而那宫蔷满脸的不情愿,却并未阻止他,想来心底还是不怎么抗拒,在妖界中为琴色医治的时日之中,青砂是目瞪口呆看着琴色每天极其勤快得带着她去妖界一块旷地种花种草。

    青砂之前认识的琴色,总能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天下尽在我手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屁模样,不过他在师父死后,这样的表皮越来越严重,甚至连青砂都不晓得他脸上的表情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又是为了唬人装出来的。

    在宫蔷被他抗回妖界之后(……),青砂总觉得琴色这个人有点不正常,你说,那块空旷的地方,是琴色当初硬跟妖皇要下搁置在那边的,现在却每天带着人家小姑娘去栽花种草,不过这也就算了,问题是妖皇本来就打算在那里种花种草,琴色跟她要那块地的时候语气十分坚决,这样的好地方怎么能用来种花种草,简直是浪费。

    可他自己却浪费得极其欢快。

    青砂觉得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而后砚棋却神神秘秘跟他说,琴色这个木头可能是要渡劫了,他问是什么劫,砚棋指了指跟琴色一起在种花的宫蔷,悄咪咪道:“情劫。”青砂:“.……”

    就算是在后来听闻仙妖大战,战后宫蔷死于战乱尸骨无存,妖界四尊重伤失踪,下落不明,甚至可能已经陨落,青砂都没有觉得琴色与宫蔷之间有如何如何的暧昧,甚至以为当初砚棋所说都是逗他玩。

    今日真正听琴色说出这些事情,他心中说没有震惊是假的。

    慕修突然突兀道:“青砂,那块地后来可是长出花来没有?”他说罢转而低低道:“当初种完花草,她还没来得及看,就匆匆去了仙界,后来连我也都没有亲眼看到那片所谓花海的出现。”

    青砂一怔,道:“没有,战后妖界四处都是一片废墟,那块地皮因为空旷还自带了空间结界,被反叛者当做营地,地上长出的花草不是被啃食就是被连根刨起,是尽数毁了去。”

    “这样的吗?”慕修轻轻叹口气,“也罢,我与她都看不到,存不存在也无所谓,毁了倒也好,省的揪心。”

    他沉默片刻,转而道:“说了这样多的无用话,我可以将青攸的头骨击碎,取出其中蛊虫,只是却需要一人消耗极多修为,助她神魂保持稳固,从而去到熔岩之地慢慢温养。”

    青砂道:“我可以。”

    慕修摇头:“你不可以。”

    青砂一怔。

    白杉接口道:“青蝶一族如今形势怕是也不怎么好,当初青飏也是在族中埋下许多前招,对你们来说皆是隐患,而你如果在这种时候失去大量修为,必然不足以抵挡,万一青飏死后,他当初在青蝶一族所隐埋下的那些祸患统统失控发作,想必又是一场灾难。”

    青砂木然,仔细想想确实也是如此,可是这满屋的人,慕修修为尚未恢复完整,况且他是百年前亲自行过此事的人,再次这样做怕是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而慕淮与慕修同理,他虽然恢复得比慕修好一些,但是却也依旧处于虚弱状态。

    至于白杉,这个人完全就是凡人身,许是甚么大能者的魂魄附体,但说到头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即使神魂强悍,却也是半点修为没有,根本起不了作用,而门外的苏璃更不用说,在这里的众人之中,只有青砂符合条件,也只有青砂做的到。

    可是白杉这样一说,青砂也是不得不犹豫起来,青攸虽然重要,但是整个族群却也十分重要,击碎青攸的头骨,取出蛊虫将之毁灭,可以趁机毁去青飏魂魄,连同青攸的神魂一起毁去,干净利落,可是青攸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何叫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慕修却不语,只是想看昔日好友会如何想。

    此刻门却突然被推开,一人声色淡淡:“我愿意用我大半修为,保青攸一命。”

    房内三人一猫朝他看去,那人着灰色衣衫,身材颀长,长得很好看,脑袋上有两个毛茸茸的耳朵,他面色有些病态得苍白,偏头看着床上的青攸,转而看着青砂道:“青砂长老。”

    青砂眉头一皱:“你是那个……”

    白宴之淡淡一笑,点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凤梧深林之中被你救下的那个小小狐妖,他体质特殊,你本不想出手,是青攸红了眼睛求你你才将他救出来的。”

    一旁的慕淮与白杉二人却是一怔,慕修却因为之前已经见过白宴之,是以并未有过大的反应,白杉摸摸下巴,道:“一体两魂,一魂牺牲自己来增加你的修为,可真是少见。”

    白宴之笑了笑,没有说话,青砂仔细瞧瞧他,恍然道:“竟是你,你如今成就也是不凡,当初我是看出你一体两魂的不凡之处,才会救你,不必对我抱有感激之心,我只是送给九尾狐一族一个人情罢了。”

    白宴之道:“前辈救命之恩,在下不敢忘却,不论缘由,白某的性命就值得白某对前辈怀抱感激之心。”还不等青砂说话,他就是继续道:“当初如果没有青攸,你就不会发现我的体质特殊,我兴许就死在那个小小法阵之中,也不会再有如今日这般的成就。”

    他偏头继续看青攸:“我心中一直存了报恩的心,只是后来没有机会,如今能够帮到你们,我可算是兴奋之至。”

    青砂心中是十分激动,也不说甚么客套话,伸手拍拍白宴之的肩膀:“这法子会毁你大半的修为,若是期间你的仇家找你,你尽管找我,我会在凤梧山停留一段时间。”是没有多说甚么例如你真的想通了,你真的真的想通了,你真的真的真的想通了的废话,直接是说事成之后如何如何。

    白宴之也是一笑:“多谢前辈。”

    慕修却道:“你进门之前可曾见过苏姑娘?”

    白宴之一怔,转而想起自己来到庸王府之后,急急跑来这边,却见到苏璃蹲在门口身体颤抖,走近轻轻拍了拍她才惊觉她的身体竟如此的冰凉,慌忙扶起她给她渡了些内力过去,问她怎么了。

    苏璃却是神情恍惚,嘴里说一大堆乱七八糟他一点也听不懂的话,而后身子一软,他赶紧抱住她,却又不好意思赶紧将她放到台阶上,而苏璃立时清醒过来,看了看他,又朝门里看了看,只是道:“你快些进去,兴许这就是你报恩的时刻。”

    说罢就是起身急匆匆离去,像是在逃避甚么。

    现在慕修问起,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道:“苏姑娘方才脸色不对,而后离去,也不知去了哪里。”见慕修双眸微眯,赶紧道:“不过她意识已是恢复清明,她是自己离去的,倒像是在……”他又看了慕修一眼:“像是在逃避甚么一样。”

    慕修一怔,转而沉默下来。

    慕淮道:“我去陪着湘儿了,你们在这边忙着,我不打扰你们。”

    说罢就是出门去,而白杉也是推脱离去,青砂与白宴之交代一番也是出门去,不想打扰慕修。

    白宴之静静看着慕修,其实他心中对慕修还是有一些惧怕的,毕竟当初白弦之遇到慕修之时他的意识也是清醒的,完全体会得到当初白弦之心中的恐惧,况且方才离开医馆之时还被他提溜着后脖颈的毛皮好好拷问了一番。

    慕修沉默片刻,抬眼看他:“耗费你大半的修为,可以保她魂魄不灭,却是要等待百年之久,才能再次相见,而那时的她不认识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白宴之点点头:“我晓得,百年之前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慕修突然道:“你如何看?”

    白宴之一怔:“何事?”

    慕修沉默片刻,轻轻道:“当初琴色将宫蔷斩杀在战场之上,击碎头骨,刀气粉碎全身,使得她死无全尸,甚至都死的十分痛苦。”

    白宴之挑挑眉,不以为然道:“如此斩杀不过挫骨扬灰之法,碎其头骨,重创神魂,怕是恨到极致才会这样做。”他看着慕修,却又道:“不过今日闻此法,我倒是觉得值得敬佩了。”

    慕修挑眉:“哦?”

    白宴之笑笑:“琴色与宫蔷感情不错,为何突然之间生出如此深仇大恨,仅仅因为听说宫蔷将妖族大事泄露了出去?既是深交,必然晓得互相为人,而到了那种境地,依旧可以装的神不知鬼不觉,将计就计,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求生,两人都只得敬佩,尤其是宫蔷那样一个弱小女子。”

    他突然摇摇头:“唉,宫蔷是真值得我敬佩,而那琴色,简直太不是东西了,她虽是女子却也没什么苦是吃不得的,可独自承受却令的她十分委屈,甚至于临死心中晓得琴色之意,但那种恨却是真的。”

    慕修一怔,紫眸瞪得圆了些。

    白宴之道:“如此榆木脑袋不解风情之人,难为当时五界追求者众多的宫医仙了。”

    白宴之只是听过二人之事,对此事有自己另一种看法,却并不晓得眼前的慕修就是琴色,他只知道慕修是妖界极重要的人,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再慕修眼前说出他真不是个东西这个的话的。

    而慕修耳朵抖了抖,竟是低低附和。

    “对,他太不是个东西了。”

第七十九章 敛王慕奚

    青砂与白杉在门口站着,听不到屋里有甚么响动,白杉倒还好,只是青砂却是满脸焦急,白杉见他走过来走过去,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觉笑道:“你如此紧张做甚么,既然慕修说了有法子,他就一定是有把握。”

    听得白杉这样说,青砂叹口气,道:“可那毕竟是青飏啊……”

    白杉笑笑:“青飏生前可有逆天实力,死后却不过是神魂力量强大而已,可他毕竟已经沉寂了几万年,思想落后这个世界太久,而且经过如此长久的时间,他的神魂已经被磨成小小一块,虽然看似强大,实则不过是需要借助别人的躯体才能发挥威力而已。”

    “而慕修惯使的兵器绝响乃是由玄铁打造,对神魂有一定的吞噬力,所以说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做,是可行度最高的。”

    白杉伸手拍拍青砂的肩膀,笑笑不再说话。

    青砂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

    他沉默片刻突然想起甚么似的,抬头看白杉道:“他们既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与修为,为何还要在这人界纠缠在这人界的事情上?”

    白杉一怔,摸摸自己的下巴,道:“因为苏璃认真来讲的话她还是一个妥妥的凡人,因为百年之前她亏损巨大,魂魄不全,后又被重创神魂,是以到现在她都还想不起百年之前的任何事情,而慕修基本也是如此,只是因为绝响回到他身边,他才变得完整,而同理,如果想要苏璃完全恢复以前的记忆,那就要找到蔷薇玉。”

    青砂皱眉沉默道:“我记得当初宫蔷除了纸人,法器就剩下一块蔷薇玉,那是她朋友替她炼制的,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了她,那蔷薇玉可是个宝贝,宫蔷毕生所学医术都藏在其中,当初在她身死之后还有人谈论过蔷薇玉的下落,不过都说跟着她一同消失了,还有说因为主人已死,蔷薇玉已经自己碎裂的。”

    白杉道:“当初宫蔷身死,蔷薇玉跌落在凤梧山中,自身弹出结界屏障,将自身气息隐藏,根本不叫其他人寻到它的气息,而它是感应到了主人虚弱的生气,才没有自我毁灭,而是封印自己,设下屏障,静静等待,直到百年之后,才被人取出。”

    青砂抬眼看他。

    白杉笑笑:“取出蔷薇玉的人正是慕修,而那时他还没有恢复多少百年之前的记忆,只是那时恰好到了凤梧山,恰好跌落悬崖,幸而不死,冥冥之中有股执念指引他,寻到了那蔷薇玉,他察觉这玉的不平凡,费了极大的力气将之取出,哪知蔷薇玉那时不知为何竟分裂做两块,化作流光消失。”

    他叹口气道:“按理说蔷薇玉该是去寻找它的主人,可是慕修后来只在很久之后才在苏府青竹院中发现了那半块蔷薇玉,却被苏璃捡了去,可是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来过苏府,却从未见过蔷薇玉出现,而那天它偏偏出现了,甚至还与苏璃融合。”

    青砂沉思片刻,道:“那另外半块呢?”

    白杉摇摇头:“这就不晓得了,按理说都应该是去找主人的,但苏璃身上分明只有半块蔷薇玉,不然她早该恢复了记忆,那另外半块蔷薇玉不回来,她就永远不可能想起百年之前发生的事情,慕修虽然晓得,但他在面对苏璃之时总是胆怯。”说到这里他不觉又叹了口气。

    青砂想了半天,还是道:“他们之间的事太复杂了,最后还是得看两个人自己怎么处理了,我们这样谈论半天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对他们倒是没有半分影响了。”他一顿,看着白杉道:“不知阁下是?”

    白杉笑了笑,道:“长住昆仑山,再下白泽。”

    青砂睁大眼,竟是白泽。

    白杉道:“我在昆仑独自生活了太多年,没事就喜欢转生为凡人来体验体验人间疾苦,儿女情长。”他叹了口气:“哪知竟遇上了因犯错而下界历劫的仙人砚鲤,她本属海中的龙鲤一族,却是年幼,在天宫的盛宴上犯了错,被仙君罚下界历劫。”

    青砂“哦?”了一声。

    白杉撇撇嘴:“我觉着那姑娘甚是有趣,哪知她竟对我不屑一顾,我陪伴了她人界最后一世,可她恢复记忆与修为之后却立即回了海中。”他叹了口气:“若不是担心着慕修,我也就回昆仑去了。”

    青砂轻轻一笑,脸上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白杉见他如此表情,神色一凛,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砚鲤小了我几万岁,你可莫要想歪了。”

    二人说着,房门却突然一开,两人转而看门口。

    却是慕修站在门口,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他抬起手摊开,手心处是一团淡淡的白色氤氲,还在不断跳动,似是有甚么话要说。

    慕修道:“还请青砂长老将她的魂魄送入轮回,她的情况不同于宫蔷,只需要入正常轮回即可,而她的骨骸在屋里,也要一并送到凤梧山落日坡底的一片熔岩之中温养,白宴之用自己一生的修为保住她的魂魄在斩杀青飏之时不受牵及。”

    青砂面色先是大喜,随即小心翼翼接过慕修手中那小小一团白光,那白光在接触到青砂的手之后,竟是十分亲昵得跳动起来,青砂惊讶道:“青攸这难道……难道是已然恢复了神智?”

    慕修嘴角牵起极淡得笑:“蛊虫死蛊术断,原本潜伏在她体内的青飏也被斩杀,她的神魂失去束缚,自然是认得你的。”

    青砂自然是大喜过望,而一旁的白杉却不觉面上有了几丝担忧:“那狐妖耗费了自己一生的修为保住青攸魂魄不受牵及,有了重入轮回的机会,那他自己现在如何了?他体内另一魂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给了他,那样庞大的能量他一时承受不来,身子本就是虚弱得很,如今又有了这样大的亏损,可如何受得了?”

    慕修道:“我也不清楚,这个人我看不透,之前我根本没有瞧出他身体虚弱,在他将毕生修为抽出来的那一刻我才晓得他原本竟是那样虚弱,可是他之后只是显出白狐原型,并未有其他甚么不适,按理说确实是不该如此……”

    青砂却轻轻道:“因为他是一体两魂的特殊体质,一个身体承载着两个魂魄修炼,在双魂没有合一之前,修为却是各自属于各的,而白弦之将自己的修为尽数留给了白宴之,白宴之无法快速吸收,所以依旧封存在体内,而此刻他虽然耗费了自己的毕生修为,却只是他本体魂魄的毕生修为,而白弦之的修为依旧封存在他的体内,他只是修为不足以支撑他维持人形,而抽去大量修为,反而解了他之前的难题。”

    白杉眼睛一亮:“原来如此,竟是一体两魂的缘故,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了,斩杀了青飏,解了青蝶一族危机,白宴之也没有太大的创伤。”

    慕修却沉声道:“不然,那蛊虫虽是被毁去,可是我见那蛊虫被养的极好,即使身死都还存有抵抗之力,可见养蛊炼蛊之人手法精妙,而此人此刻不知道在何处,不知道是敌是友,虽说是青垣的传人,可我们并不晓得他如今是如何想法,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青砂笑笑:“放心,我能当上副族长,也不是个心大的憨人,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晓得。”他突然想起甚么似的,摊开另一只手,手心处出现一个小瓶,看着像是玉质,向来都是越珍贵的丹药或是药物才需要特殊材质的容器来保存,既是玉质瓶,这瓶中所装物品定然不凡。

    白杉瞧着此物,眉眼一挑,眼珠子却转起来。

    青砂看向慕修:“这次你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他将手中玉瓶往慕修那边推了一推,道:“青蝶一族自身修炼低阶靠灵气,中阶靠族中的清灵泉水洗精伐髓,脱胎换骨,而高阶之后就需要自己去青灵泉前打坐自己凝练水精华来供以自己修炼,水精华分天地玄黄阶,一般来说一颗天阶水精华可以抵得上十年修为,却是需要一只青蝶辛苦凝练一个月之久。”

    “当然水精华都是青蝶自己凝练的,品质参差不齐,这个瓶中装了三颗天阶水精华,是我这些年来凝练而成的,是比不上族长亲自凝练,不过也算的上是一些好东西,送给你好好补一补,另外这个替我转交给苏璃姑娘。”

    他将那玉瓶塞到慕修手中,转而又取出一个小木牌,道:“青蝶一族因为有青灵玉的存在,从而催生出许多青灵泉水,我们栖身的地方生命气息浓郁,药材也十分众多,这木牌是族中一颗已有百年寿命的老桂树送给我的,他从自己身上分出这块木头,制成木牌,随身带着也有一些安神温养神魂的作用,医者最是劳神,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片心意。”

    慕修手中握着玉瓶,面上神色依旧是淡淡,而见到那块小木牌之时,眼底却有了淡淡光彩,伸手接过那桂树木,轻轻道:“多谢。”

    青砂也不欲废话正待转身离去,却突然想起甚么似的:“你说我今后是唤你琴色呢,还是继续唤你寰王殿下呢。”说着自己低低笑起来。

    慕修却是一怔,随即道:“琴色不过是一个代号,慕修挺好听的,从今以后就叫慕修也不错。”

    青砂转身,低低一笑:“也是,琴色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慕修是挺不错的。”说罢就是转身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天际。

    此时门口慢慢露出来一抹雪白,竟是一只毛色纯白的白狐狸,黄色瞳孔瞧着空中那青色烟雾,怔怔出神。

    慕修低头看他:“你可是要等她?”

    白宴之身子一颤,随即收回目光,看着慕修轻声道:“我不晓得,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究竟心中是如何想法。”

    白杉噗嗤一笑,暗暗摇头,真是两个木头疙瘩凑一起,你说木头跟木头有甚么好说的?想到这里他竟突然想到远在深海的砚鲤,随即赶紧摇摇脑袋,一脸无奈,自己怎么的又是想起她来了?不过一个小丫头,他一个从万年前存活到现在的人,何必要对一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念念不忘。

    自己又不是长得不好看,明明一表人才,怎么的那只小鲤鱼就是看不上呢。

    白杉一怔,随即重重摇头,自己怎么这几天竟想这些呢?

    白杉自己心中迷惘走了一遭,而一旁的慕修与白宴之却是没有丝毫发觉,他们只觉得对彼此突生一种陌生的相惜之感,不觉同时抬头看天,默默叹口气,而白杉则是又不由自主想到深海那只小鲤鱼,也是跟着两人一同抬头仰望天空,静静叹了口气。

    苏璃在门外时心中思绪一阵翻腾,总觉着脑海中有各种各样的画面闪现而过,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能抓住它们,明明是感觉那些就是她最想知道的东西,但就是不能留住它们哪怕一一瞬间的时间让自己看清。

    她觉着这么下去似乎也不是甚么法子,心中肯定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定然与慕修有关,只是此刻她却心烦不已,也就变得没有那么渴望真相,恰巧抬头看到白宴之,心中竟是一阵轻松,却不知道为何眼前竟出现白宴之将尖刀刺向自己的心口,鲜血四溅,而他面前的人却是双眼紧闭的青攸,而白宴之苍白着一张脸,颤抖得将自己心口流出的鲜血接起来,小心翼翼喂到青攸口中,鲜红色的血液从青攸惨白的嘴唇边流出来,在白纸一般的脸上划出血痕。

    苏璃猛得惊醒,她怔怔看着白宴之,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似是幻觉,白宴之明明还好好得站在她身前,她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只觉这里再也不需要她,如何解决青攸的问题,想来房中几人已然有了决策,她既是心中烦闷,索性赶快逃离这边。

    只是匆匆与白宴之交代几句话,她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庸王府,甚至于在街道上都跑了好久,直到泡得没有力气才停下来,她的身子骨本就十分不好,不能过分动作,跑了这么久,她只觉自己喉间一片腥味,眼前蓦地一黑,赶紧站住不动,在原地缓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来,开始喘重气。

    自己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

    就是想要赶紧逃离那里,站在院子里,明明原本甚么事情都没有,为什么会有一种束缚感,眉心处又是那股撕裂般得痛感,可以前都是在睡梦中,她梦到……的时候才会头痛……

    等等,她梦到什么?

    苏璃想不起来了。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上着单衣,斗篷在进屋之后就脱掉了,出门时思绪不稳也就忘记穿,此刻天竟飘起细雪来,可苏璃怔怔站着,没有半点知觉,她拼命想,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她想知道,她想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她为什么会受那样的伤,她为什么会死……她为什么现在会莫名其妙脑袋疼……

    还有……慕修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认识自己,他明明和自己一样,是个凡人而已,只是个凡人而已,可他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但是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雪是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都开始拥塞起来急着赶回家,苏璃被挤了几下,差点摔倒,一个人迎面走过来,不小心撞到苏璃,赶紧拽住她,见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觉心生愧疚,拍拍她脑袋:“小姑娘,雪下大了,怎么穿这么薄?赶紧回家去吧。”

    说罢就匆匆走开,而苏璃被留在原地,因为方才被许多人挤开到路边,这时倒是没有多少人再挤到她,可苏璃却突然怔住,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赶紧回家去吧。

    回家去?

    她家在哪?

    她有家吗?

    她不是个孤儿吗?!

    苏璃眨眨眼,突然低声喃喃道:“不行……不行……我要赶紧回家去……”

    “对!我要回家去……不然要生病的。”

    说着就是开始着急得往前走,可是路上人那么多,她个子又小,力气也不大,怎么挤得过别人,在人流里被人挤得到处走,从未有任何时候感觉到如此无助。

    她只是想回家啊……这样难吗……

    这样想一想竟是有点想哭,眼泪已经是蓄在眼眶中。

    她要回家啊。

    此时慕修见下雪就转身回房,却见到苏璃搭在门口架子上的后斗篷,脸色一变,斗篷在这里,她岂不是只穿着里面的衣服就跑了出去?

    别说现在下了大雪,就是没下雪,外边的温度都是够冷,而苏璃本身体质就不好,虽然自己会治病,但是体质这种问题却是当初留下的,再高超的医术都是没有办法。

    白杉刚进门,就见到慕修抱着一件深绿色斗篷跑出门去,瞪大眼睛道:“你到哪里去?外面下大雪了。”

    白宴之道:“他去找苏姑娘了。”

    白杉转眼看看门口,摸摸下巴,很是奇怪道:“可他为什么抱着斗篷出去而不是穿着斗篷?”

    白宴之道:“那是苏姑娘的斗篷,寰王殿下的斗篷是黑色的,你看,就像门口那件一样。”

    白杉点点头:“说来这个斗篷也很是眼熟,慕淮我记得他走时把自己斗篷穿走了,我不用斗篷,青砂也是。”

    白宴之道:“我也不用。”

    白杉惊道:“那这个是谁的。”

    白宴之肯定得道:“一定是寰王殿下的。”

    白杉挑眉:“那他为何不穿出去?”

    白宴之摇摇脑袋:“我也不清楚了,大概是忘了?”

    白杉唾了一口:“一对傻子。”说罢就是转身取了慕修的斗篷转身出门,留下地上的白狐狸怔怔发呆,过了片刻突然惊醒,想到自己还要找苏璃有事,也是赶紧跟着跑了出去。

    而慕淮看完慕湘来到房中的时候,连一根毛都没有看到,他一脸懵逼,事情竟然就这样办完了?然后办完他们就这样走了?他还专门去厨房吩咐多做了许多饭菜,考虑到慕修口味刁钻,亲自看着做了会,这才来回来到房中,却是傻了眼。

    那他一个人怎么吃那么多菜?

    他不爱吃鱼啊。

    而苏璃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用尽全身力气却都没有半分收获,依旧是被挤来挤去,直到街道上人走得差不多,人变得少了一些,她才得以动弹,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挤到了哪里,原本可以为她指路的白骨竟然又悄悄沉睡了起来。

    不过若是有白骨在,苏璃或许也不会陷入这样的迷惘之中。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此时街上人少了些,不过却多了许多撑着伞出来行走的人,街市上的小贩也是搭起棚子,卖起热腾腾的热食,苏璃嗅着街边的香气,感觉到自己有些饿,可是她的钱袋在斗篷上的暗口袋中,此刻她身上是没有半点银两。

    可是越闻越饿,她停在一个卖肉包的棚子前,偏头瞧了瞧,那小贩见苏璃穿着衣料不凡,认定是个贵人,热情吆喝起来,而苏璃却皱起眉头,转身快速跑开。

    那小贩莫名其妙,想来想去只是安慰自己,或许这小姑娘出行游玩与亲人失散了呢?就不再去想,转而开始吆喝起来:“热腾腾的包砸!冷天不想来一个吗……”

    而苏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开,明明自己不能剧烈跑动,可是身体不受控制,不过没跑出几步,就又是与一人相撞,不过这次苏璃就没有前一次那样幸运,那个人手中提着几包热食,根本没有手去扶苏璃,而苏璃本就跑得快,猛然一撞,狠狠朝后摔去。

    是结结实实坐在地上,此时雪虽大,却下的时候不长,地上只是一层薄薄的雪层,根本没有起到缓冲作用甚至还让地面变得滑了些,苏璃一屁股摔倒地上,双手下意识撑地,却一滑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磕到了脑袋。

    地上的冰凉与后脑勺的痛感令得苏璃轻轻“啊”出生,也是终于清醒过来。

    似是身前有人赶紧跑过来,蹲在她身边,焦急道:“小姑娘,你没事吧?这摔得疼不疼?”

    苏璃回过神,赶紧起身,看着眼前之人,却是一愣。

    虽然见得不多,又是过了五年之久,但是苏璃记忆力还算是很好的,见到眼前人,她是一下子就认出眼前这个人是这四方城中的二皇子,敛王慕奚。

第八十章 心思难测

    慕奚本是外出给妻子买街市上的小吃,不想却在买完准备回府的时候与人相撞,而且那人看起来还要小许多,又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不觉心莫名慌起来,是赶紧蹲下身将她扶起来,而扶着她慕奚心中却蓦然想到自己王爷之尊,为何要蹲下来去扶一个自己撞过来把自己撞得摔倒的人?

    他心中为何会有些莫名慌乱?

    苏璃摔了一跤,是彻底清醒过来,她不晓得自己刚才是为何神情恍惚,却也不再去想,因为她认出慕奚之后就是想起之前在牵鹊桥不远处的那个树林中,慕修曾对她说慕奚突然将王府搬回了四方城中,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并开始与皇帝亲近。

    最重要的是与慕淮处处针对,皇帝的这么六个儿子,原先不成器的就有四个,只剩下慕淮与慕修又希望,而慕修则因为身体问题,若是皇帝身死,那么皇帝之位自然是非慕淮莫属,而慕奚却突然跑回来,处处与慕淮针对,不由得让人沉思。

    皇位到底该是谁的苏璃并不关心,她只是想知道当初的事情皇帝到现在究竟要如何解释,不,她甚至不想要那个解释,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自然就要有日后将会发生之事的预感。

    实际上苏璃这一世还算是重生,不过一介凡人,风离苏城对她好是真的,他们莫名惨死在疆域,或是死无全尸,还要在这四方城之中背负背叛的骂名,还有莫名被人灭门的风家。

    一桩桩血债,苏璃放不下。

    此刻眼前的慕奚却仔细端详起苏璃来,有些疑惑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的觉得你的面容甚是生疏,以前怕是没有见过你。”

    而苏璃回神看着他,眼中依旧带了薄薄水雾,怯怯说道:“我是不久之前刚刚来到四方城的,家住灵州北鸠山,家父家母都会点医术,连带我也是自幼喜爱研究这些,如今自觉医术有成,就想来这四方城瞧一瞧,我听许多人说过四方城极为繁华。”

    慕奚挑挑眉:“哦?你会医术?”

    苏璃点点头:“会些医术,来到城中用多年积蓄买了一个院子开着小医馆,做些小生意聊以糊口,想要先观望观望行情。”她说着就是叹息一声:“这城中是很繁华,就是同行太多了,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旁人也不肯信我的医术,勉强挣些吃饭的钱了。”

    慕奚轻轻一笑,随即道:“你方才为何跑得那样急?还穿得这样薄?”

    其实如今四方城中的氛围并不好,明面上只是他与慕淮暗暗较劲,而旁人都不知道的是,其他三位皇子都或多或少都在城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与人手,就差没有像自己一样把王府搬回城中了,皇帝只有六个儿子,竞争力如此低,是个男人谁能面对帝位而保持真正的淡定,之前的淡泊不过是一群伪君子装出来的罢了。

    其实这些皇帝自己也晓得,不然六个儿子,四个淡泊名利都统统远离了低位争夺,这才要叫他烦恼,传位之事怎么说也是要传给最合适的人,不经过一番争斗,他如何晓得最适合的是谁?

    不过是六个人之中又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先远离四方城,只是远观,表现出自己对帝位并无心思,其实他们也是自觉才能不如慕淮与慕修,不约而同选择远离,坐山观虎斗,先等他们相互内斗,再择时机返回。

    哪有没有野心不爱权势的男人,既有这样的机会,不去搏一搏,则是终身憾事。

    万一搏到了呢?

    而慕淮如今自家出了事,有些力不从心,其他三位皇子在城中安插的人手是逐渐多起来,慕奚已是有了确定的名单,想必其他三位也是快要回到城中了,今年皇帝正巧在园中赏花之时不慎染了风寒大病不起,请了各种神医都说没有办法,只会开药说延缓病情。

    突然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还是会医术之人,慕奚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这一条街道上可是有不少人,他暗中拟定的那份名单中的人,住在这条街道的,就有两个,眼前这姑娘行为怪异,外边下大雪居然还只着里衫,实在是叫人不怀疑也难。

    苏璃眼光稍微黯淡下来:“今日我本是随哥哥一起出来玩,哪知突然下了大雪,我在街上被人挤来挤去得,斗篷都不知道掉在哪边,我也找不到我哥哥了,身上没有带钱,又冷又饿,我想跑回家去,可是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去,我不记得路……”

    慕奚面色虽未变,眼底却闪过淡淡惊讶之色,竟是还有一人,若真是其他三位的人,一次性安插两个人进来,莫非是要搞大动作了?不过事情尚未明了,还不能妄下结论,他沉默片刻,咧嘴一笑,表情甚是温和,从手里提着的那一串纸包中取下一包来,递给苏璃。

    他道:“家妻十分喜爱吃这条街道上的煎包煎饼,今日突然想吃,虽是下了大雪我也跑出来给她买了回去饱胃口,不过今天买的很多,你饿了先给你一包。”

    苏璃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包子,心中一顿,随即慌忙摆摆手道:“不行不行,从小我娘亲就告诉我不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只能拿钱或者拿物与人换,不然就是偷窃,我不要做那种人,那种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她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慕奚眼底泛起几丝疑惑,这眼前的女子,若不是真天真,就是在装疯卖傻,他微微一笑,将纸包直接塞到苏璃手中,苏璃吓得手一缩,却又怕包子掉在地上,表情僵住,怔怔看着手中的包子,倒像是被他吓住了。

    慕奚眉眼一眯,瞧着这丫头模样倒并不像是在装,一点滞涩都没有。

    而苏璃却突然想起甚么似的,从腰间解下一小小香囊,急急递给慕奚:“我拿这个跟你换!”

    慕奚低头看那小香囊,苦笑不得,自己何时缺过这种小玩意?不过一包包子他更是不在乎,也懒得在这边冒着风雪与人扯皮,这女子到底身份如何,回府再查也不迟,当下也就接过那香囊,状似不经意道:“这是什么?”

    苏璃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小香囊,缝制进去了一些晒干的药渣粒,也有香料,配料都是我自己调的,闻着绝对没事,没有其他香囊那样香,但是每天带着,睡觉前放在枕头前,一晚上都能睡好觉呢,不过这个是我自己给自己做的,你要是嫌旧了,可以去城东的医馆找我,我给你一个新的。”

    慕奚微微惊讶,手指提着那小香囊的绳子,轻轻道:“只要放在枕头前就能让人一夜睡得安稳?”

    苏璃肯定道:“没错,当初好多人找我要这个呢,效果一定是不假的。”她呼口气,道:“要是不信的话,你就去那边四处问一问,近旁的人基本都来我这边买过小香囊。”

    慕奚笑了笑,随即将香囊收起,低低道:“多谢姑娘了。”他转而看她:“对了,不知姑娘性命?”

    苏璃解开纸包,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吃的很香,见他问,咬着包子答道:“我名叫叶吹吹,医馆无名,只在城东,无名的那家医馆就是我的啦。”她眼睛四处瞟,突然一亮,将包子取下,惊喜道:“哥哥!”

    慕奚讶然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着青色斗篷之人,撑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眉头紧紧皱着,听到苏璃那声喊叫立即扭头看过来,慕奚这才瞧清他眉心处有一抹朱色,心中不觉惊叹此人长相好看,他不觉又回头看看苏璃的长相,心底暗暗嘟囔,这到底是不是亲兄妹,哥哥长得那样好看,妹妹却这样普通。

    心中一惊,又是怀疑起来,他看着那男子急匆匆走过来,伸手在苏璃脑袋上狠狠一敲:“你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万一把你搞丢了我如何回家与爹娘交代?”

    苏璃撅着嘴,神情很是委屈,嘟囔道:“我被人挤开了啊!你去买糖葫芦,我就站在那边等你,可你一直不过来,我就想去找你,然后天上雪下得太大,人们都开始拥挤,我我我挤不过他们!就被挤到这边来了!”

    此时醒烛已经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沉着脸给苏璃披上,严肃道:“那你的斗篷呢?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不好?还敢穿这样薄在外边乱跑,这样大的风雪天,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诶。”

    慕奚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静静瞧着二人,直到苏璃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慌忙拍拍醒烛道:“哥哥,这个人刚刚给了我一包包子,特别好吃。”

    醒烛这才扭头看慕奚,慕奚一怔,随即一笑:“令妹十分可爱,下次可要看好了,这四方城虽是治安不错,但总有漏网之鱼,若是不小心被甚么心怀不正的人拐了去,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醒烛眉头紧锁,又是抬手戳了苏璃脑袋一下,很是恨铁不成钢,苏璃本开开心心吃包子,被他一戳就是又沉下脸噘嘴,醒烛这才扭头继续看慕奚,叹口气:“多谢公子了,若不是公子在这边将她阻拦住谈话,我也不晓得到何时才能寻得到她。”他捏着苏璃的一只手,心底一动,转而对她说:“你手这样冰。”

    随即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贩的包子摊,摊上有好几笼蒸笼,热气腾腾,他从袖中取出几个银锭,道:“你去那边坐着等我,那边暖和一些,顺便喊完热汤喝着,我片刻后就过去找你。”

    苏璃很是不情愿得拿过银锭,又抬眼看了慕奚一眼,慕奚朝她无奈一笑,苏璃嘴撅得更高,转身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在门口将那银锭给了小贩,走进了严严实实搭起来的棚子里,两人是再也瞧不见。

    而苏璃一进棚子,脸色刷的惨白起来,她一步一顿蹒跚走到最后一排座位背对棚子口坐下,而手中的包子也是都放在桌子上,腹中一阵翻腾,一阵一阵得恶心感涌上来,此时背后的小贩走过来,见苏璃静静坐着一动不动,不觉奇怪,但还是道:“姑娘要吃些甚么?”

    苏璃低声道:“我等我哥哥过来,你先给我盛一碗肉丸汤就好,多放些醋,我爱喝酸的,等我哥哥过来再看他要吃甚么。”勉强保持了声色平稳。

    小贩笑道:“好的好的,其实酸点好,我家的小妹也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她也极爱喝肉丸汤,也爱喝酸的,每天我出来摆摊啊,买些蒸包蒸馒头,煮些肉丸汤青菜粥,她到了饭点就要出来在这摊中蹭吃蹭喝。”

    苏璃面色依旧苍白,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你的小妹可是可爱得紧。”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正好也是饭点了,怎的不见人呢?”

    那小贩下了一锅肉丸子,正拿着勺子搅,听得苏璃这样说,不觉眼神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道:“她前几天惹了风寒,本是极普通的病,可就是治不好,我父母早亡,家中也就是年老的爷爷奶奶与小妹三人,只靠我一人每天摆摊赚些小钱养家糊口,这几天就买药啊,都差不多花了我四天能挣的钱了。”

    苏璃伸手紧紧按住肚子,咬咬嘴唇,仍是坚持说道:“为何不去找医馆让大夫瞧瞧?有时候伤寒引起的原因不同,医治法子也是不同,只认准一种药可是行不通的,甚至说不好还会加重。”

    那小贩一惊,慌忙道:“小妹以前伤寒时吃过那帖药十分管用,瞧大夫太贵了,门诊费几乎都要比药钱贵,而且那些药他们都舍不得多给,一丁点药就瞎要钱,其实都是一样的价,只是他们自己提高了价钱,我们为了省点钱,只能自己去抓药了。”

    苏璃眉头紧紧皱起,她坚持半晌,还是将手伸进腰封之中,有些颤抖得取出一个小瓶,只是手抖的厉害,竟不小心掉在地上,苏璃双眼一瞪,正待伸手去接,腹部又是一阵痛。

    而本该掉在地上的小瓶却没有掉在地上,苏璃没听到声音,微微睁着眼看过去,却是一只小黑猫站在地上,抬着脑袋看她,嘴里叼着一个小瓶,正是方才她手抖掉下去的小瓶。

    她轻声接着小贩的话道:“如果你不嫌路远的话,城东那边有一无名医馆,那边瞧病抓药都是一样的钱,不会坑你们一分一毫,就是刚刚开张,没多少人去,怕是还没多人知晓,你若是有时间,带着你小妹去那边瞧一瞧即可。”

    小贩面上浮现出感激之色,道:“真是多谢姑娘了,能看到大夫是真的是太好的一件事情了。”

    苏璃笑笑,伸手想要接过黑猫嘴里叼着的那个瓶子:“不必谢,有些医馆确实是大夫忘记初心,为金钱蒙蔽了双眼,竟不以人命为重,实在是可惜。”她手里一使劲,黑猫竟不松口,她微微惊讶,作口型道:“给我。”

    黑猫一动不动,苏璃腹部越来越疼,脸色也是越发苍白。

    她心中突然响起慕修凉凉的声音:“你这是怎么了?”

    苏璃一怔。

    他道:“公子不晓得,我这妹妹其实自幼身体不好,虽然自己会些医术,但是却依旧治不好自己,毕竟是体质问题,许是当初我娘捡到她的时候,她在雨中被淋了许久的缘故吧。”

    慕奚道:“我方才是瞧见她脸色不怎么好,不过她走路匆匆忙忙的,倒像是遇到什么害怕的事情,不慎撞到我,才与我相谈起来。”

    醒烛叹口气道:“多谢了公子了。”

    慕奚笑笑:“不谢,我在初遇我妻子时,她也孤身一人,在大街上,与今日情形甚是相符,我心有所感,将给妻子带的包子送了她一包。”

    醒烛也是笑笑:“公子对妻子真是极其宠爱,如此风雪天气还要出来街上给她买包子吃。”

    慕奚道:“没办法,她后来与我一起,不愁吃不愁穿,但还是喜欢吃这些街边的小吃,是从小吃惯了的,她爱吃,我也爱给她买。”他随即道:“不知道你们在哪边开医馆?我之前听你小妹说道你们有开着医馆,我妻子近来身体有所不适,可城中大夫都说没法子,只得麻烦你们了。”

    醒烛道:“城东无名医馆便是,医馆很小,不过人也少,公子尽管来就是,我小妹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这医术啊,还真是天赋极高,医术是比我父亲都要高出许多。”

    慕奚面露喜色:“如此再好不过。”他抬眼看了看四周风雪,转而道:“我要先回去啦,等日后再与你相谈。”

    醒烛笑笑,点头,随即目送慕奚远去,直到看不见他,醒烛的脸色才变了一些,他快步走向那处包子棚,可是进了棚子中,却傻了眼。

    棚中除了小贩自己,已是再无其他人,更不见苏璃那裹着厚斗篷胖乎乎的身子。

    小贩见他过来,赶紧道:“你可是叶姑娘的哥哥?”

    醒烛一怔,转而看他,点头道:“我是她的哥哥,我叫她在这里等我,她去哪了?”

    小贩道:“她方才喝了一碗肉丸汤就离去了,临走前跟我说她先回家了,你吃过饭后再回去,她还说你回去时记得给她带些小吃,切记要买鱼干,她要喂猫。”

    醒烛这才稍稍放心,轻声道:“好的,多谢告知,我先去给她买小吃了。”

    小贩却道:“你小妹给的钱还没有花完,你不先吃一些饭吗?那我找给你。”

    醒烛却道:“不用了,雪天摆摊也是不易人,我小妹受冻许久在你这边借了暖,我该谢谢你才是。”说罢就转身离去。

    剩下小贩拿着整好的钱呆愣在原地。

    苏璃其实五年之中潜心研究医典,自己尝过许多草药,亲身试验,也加之她自己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中过许多毒,虽然都自己研制了解药解了去,总还是要留下那么一些痕迹,况且她试过的药与毒还不在少数。

    其实她原本不会有甚么反应,有时候会有些腹痛,不过她自己研制了止痛丸药,专门克制自己体内的余毒,这止痛药对其他人却是没用的,甚至于说正常人没事吃一两颗还会有不良反应,这次苏璃是因为在风雪天里露着太久,还进行了剧烈运动,加上身子本就虚弱点,肚子痛一痛还是正常的。

    偏偏腹痛发作的时候遇到了慕奚,苏璃也不傻,晓得慕奚对她心有怀疑,想要套她的话,她得装着不能显出自己腹痛的模样,还得思虑如何与他说话,而那时候实际上她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冰凉,腹部也是一阵一阵发疼,幸好醒烛及时找来,也幸好他们早就对过剧本,醒烛替她织完了下一半谎言。

    也是因为如此,她不敢吃那止痛药,所以腹部越来越痛,而醒烛也正是发觉她体内不适,赶紧找了借口叫她一人离开,就是为了叫她去吃药缓解疼痛,却不想被随之而来的慕修发觉。

    苏璃被慕修送回医馆中坐在火炉旁,他恢复人身,给火炉加炭火,脸色沉沉得,瞧得苏璃心中颇是紧张,她悄悄道:“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是我自己体质的缘故,吃了药就好了,不过因为跟慕奚在那边说话,我也不好吃药,你也不用这样紧张兮兮的。”

    慕修凉凉道:“每次都疼的要死要活这不算甚么大问题?”

    苏璃缩了缩:“不算啊……”说着自己语气都是有些弱。

    慕修扭头看她,苏璃撇撇嘴:“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毒发的时候难受得死去活来的,与我也差不多,你还没有办法一直,这你自己都觉得那无关紧要了,我的腹痛还可以通过药物抑制,当然不算了。”

    慕修轻轻道:“为何你身上会留下这些毛病?”

    苏璃伸手在火炉上方烤着,轻轻道:“没什么,就是当初研究医典的时候自己试药试毒留下的一些毛病,不过也没什么,自己也研究了止痛药,这毛病多长时间都不会发作一次,今天可能是受了寒了。”

    她顿了顿,转而道:“对了,今天与那慕奚交谈一阵,我倒是怀疑起一些事情。”

    慕修看她:“哦?”

    苏璃烤着手,轻轻道:“有争帝位之心的,怕不只是一个敛王慕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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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蔷介绍:
本是天之骄女,却因一次失足落水而失去记忆,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父亲外出久久未归,母亲失踪,苏璃记忆全失,面对往昔熟悉的家门庭院,已是陌生一片,而她不知道她将会面对什么。
苏府久无主人,门庭深闺,许多人的目光,都暗暗集中在尚且一脸懵逼的苏璃身上……宫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宫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宫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