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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蔷全文阅读

作者:几蒲团     宫蔷txt下载     宫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医者粗心

    慕修抬眼瞧她,面色平常,淡淡道:“何以见得?”

    苏璃道:“今天在外边见到慕奚,他晓得我并非城中人,从而对我起了疑心,四方城中每年进来的外地人多多少少,为何他如此疑虑?我记得你说慕奚前些时候突然将府邸搬回了四方城中,且与慕淮处处针锋相对。如果不是对地位有所企图我是不信的,而若是要争帝位这整个城中不过是一个你还有一个慕淮。”

    她转而看慕修,道:“你腿疾久久未愈。”苏璃瞧了瞧慕修的双腿,轻轻一笑:“这么多年,即使你从前多么出色,但你的威胁感总是不会在他心里有多么强,慕淮原本就住在城中,他要防为何防外来人?”

    慕修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苏璃,自己也搬了凳子坐到火炉旁伸手暖手。

    苏璃继续道:“无非是城外有他所忌惮的人,想及他对帝位之心,不难想出他所忌惮的人是谁,现在普天下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也不过就五个人,两个人在城内,三个人在城外,就如同以前的他一般,而他不知道为何按捺不住先行回到了四方城,但其他三人估摸着也不像现在这样真心远离纷争罢了。”

    慕修笑笑:“阿璃说得很是有理。”

    苏璃手哆嗦了一下,道:“这些不过是明面上摆着的东西,是人基本也都瞧出来了。你也别笑我,虽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府中坐着,外人看来你的腿疾依旧未好,可毕竟你幼时的出彩令得其他人极为忌惮,不然他们也不会不约而同远离四方城坐观你与慕淮相斗。”

    慕修道:“你想的不错,六个皇子,有四人很早之前就搬出了四方城,要的封地都离四方城特别遥远,但是他们分别在城中留下了眼线,你看这城中的许多大家族,明面上忠于皇帝,实则早已或多或少为其他皇子所交好,他们都在等着一个机会,就如同慕子忱当初雷霆手段血洗四方城坐上帝位,在他动作之前,没人晓得苏家风家到底为谁所属,也没人会想到最后夺得帝位的,会是那个一直一声不吭,事事无争的慕子忱。”

    苏璃点头道:“着实如此,不过皇帝自己原本走的这条路,于是也就知道他这几个儿子心中是如何想法,才会放任他们都远离四方城,只留下你们两个在城中,他约莫是也有着自己的琢磨。”

    慕修低低道:“当初我就晓得他们几人的心思,不过懒得与他们玩心思,对于帝位我没有什么心,只是慕淮那个傻子一直在防着我,逼迫我与他斗争。”

    苏璃一怔:“你们不是相识吗?”

    慕修转而道:“不然。”他看着苏璃的眼睛,轻轻道:“百年之前我们一同沉睡,魂魄沉入轮回,今生才相遇,但是却都是没有彼此以及原本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也随着你的出现,我们才逐渐恢复记忆,也逐渐恢复修为,而在此之前的轮回中,即便是一生终结,都不会有甚么交集,记忆都不会恢复,这就是百年前做那事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温养神魂所必须的过程。”

    苏璃微微惊讶,这还是慕修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起百年前的事情,先前在庸王府之时,就觉得他有一些不对劲,而现在见他面色平静,苏璃心中竟不由得翻腾起来,原本她是最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而慕修之前一直胆怯,如今慕修自己平静了,苏璃却没那么想知道了。

    她迟疑片刻,还是道:“你是说,你们如今会聚集在一起,甚至最后慢慢恢复记忆和修为,都是因为我的出现?”

    慕修轻轻道:“不错,我们之前至少都经历过三世之久,而你此生只是第一世,百年我们的神魂已经温养完全,而你却只是开始,我们必须聚在一起,保护你,直到你变得与我们一样。”

    苏璃疑惑道:“那既然你们都恢复了修为,为何还要……”

    她想说为什么他们都恢复了修为与记忆,不回到他们的世界,还要在这人世间不断纠缠。

    慕修笑笑,道:“因为这一生是我们的最后一生,必须把它过完,才能真正意义上得完整,说是修为恢复,恢复得不过是神魂,这具躯体还是一具凡人身,一样会受伤,会生病,中毒,也会生老病死,不过前几世大都不得正常离世的结局罢了。”

    他继续道:“怎的,阿璃你是不想我陪着你一起过完这一生?”

    苏璃一怔,唾一口道:“我只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况且我并没有恢复百年前的记忆,你们都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们,我不知道以前发生了甚么事情,以前我还想你告诉我,而现在我却是没那么想知道了,我这些时候,一直在做梦,做非常奇怪的梦,但是每次醒来之后我都知道自己晚上做了梦,我自己却丝毫不记得是甚么梦。”

    慕修静静瞧着她,并不言语。

    苏璃继续道:“不谈论那么遥远的事情了,你不如给我讲一讲你究竟是人是妖?为何你会变作猫身?”

    慕修闻此言轻轻一笑,道:“现在与你说其实也没甚么,我原本是妖界之人,本体就是黑猫一族,而正是因为此生的不同寻常,我并非正常借胎出生,而是在无人的地方恢复了兽体,转而化成人形,那时正巧被我母亲瞧见抱回宫中,体弱多病,实则是因为脱离了那片凝体的地带,好在后来有神秘道者赠与灵药,这才保了一条命。”

    “而我虽然这一世没有记忆,却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可以化身为猫,初次化形是在受到惊吓之时,而后随着年纪增长,毛病也是一同多了起来,好在后来出了宫城,皇帝对我也不甚关怀,这才得以度过那段懵懂时光。”

    苏璃笑了笑:“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

    慕修听得苏璃这样说,无奈道:“是啊,着实是很幸运了。”

    院中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苏璃一怔,转而道:“想来是醒烛回来了,谈论这么多也无用与眼下之事并无干系。”她顿了顿,抬头看慕修,道:“你饿不饿?”

    慕修突然停苏璃这样说,不觉一怔,转而房门就被推开,醒烛风风火火闯进来,急急道:“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可是有留下甚么大问……”

    他说着就瞧见与苏璃一同坐在炭火炉旁烤火暖手的慕修,不觉止住了口中剩下的话。

    苏璃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自己的身体心中还是有些数的,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见醒烛眉头仍是紧皱,她安慰道:“那会我是冻坏了,然后又跑了一阵,你知道我向来跑动不得,这还在风雪天里头跑,灌了些冷风凉气,自然是身体会有不舒服,你别担心了,我在那包子棚中已经吃过药了,已经好了,还喝了热肉丸汤,身子一同都暖了。”

    醒烛很是有些埋怨道:“你既发觉是慕奚,为何不早些脱身?还要与他交谈,你明晓得你身体不舒服,延缓不得,强忍着不吃药抑制也罢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与他做戏,你又是何苦?”

    慕修面色却又是一沉,这醒烛说的话跟苏璃之前与他说的那一套完全不符,分明是唬着他,他转而看苏璃,苏璃面色一僵,赶紧转移视线看着醒烛,拼命眨眼:“我这不是见他有趣?就与他多说几句话,如果不跟他多聊,他如何对我打消疑虑?”

    醒烛翻个白眼:“你别跟我眨眼皮,不好使我跟你讲,这招不好使,我今天就要对着慕修这小子把你好好说教一顿,不然你也是太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了。”

    苏璃身子一僵,咕哝道:“你当初答……”

    慕修却凉凉道:“你且叫醒烛将话说完。”

    苏璃刚要辩解,就是见到慕修斜斜瞥她一眼,登时缩了回去,心里暗道不好,悄悄闭上眼睛。

    而慕修转而看醒烛:“你说她身体如何?为何说她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醒烛“哼”了一声,道:“这丫头本不是练武的料子,各行各业只能专精一样,上天给了她医术方面如此高的天赋,必然要抽去其他方面的一些天赋,可是她却偏偏不信,硬要运气修炼,而她之前为了研读医典,亲身试药试毒,身体虚弱还尚未完全恢复,她竟就这样心大得独自运气,最后体内真气乱流,一时收不得放不得,登时是差点整个人都被冲得废掉。”

    苏璃弱弱道:“我就是试试,没那么严重。”

    醒烛瞪了她一眼,苏璃又缩起脖子,醒烛继续道:“而那时若不是啾啾恰好在外边耍累了回来见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怕是这个神医早就要变作一个木偶人,只有脑子动,身体不能动了。”

    慕修“哦?”了一声转而看苏璃。

    苏璃深呼吸一口,郑重道:“你们先不要说话,我必须要解释一下。”她转而看慕修:“你听我说,那时候我在蔷薇玉中找到一本功法,心有疑惑,感觉应该会很适合自己,就去尝试着修炼一下,但我真的没想到那本功法描述极其刁钻怪异,我顺着它所写运气,最后却莫名其妙乱了气路,我也不想那样的。”

    她顿了顿,道:“后来不是很快就好了嘛,不过就是留下一点点毛病,反正我这身体上毛病本来就多,添点小伤小痛的不算什么。”

    慕修看着她,静静道:“自己都不清楚的功法就敢轻易尝试,还是一人尝试,阿璃还真是厉害。”他语气变得有些冰凉:“日后再如此就不要怪我有所举动了。”

    甚么叫做身体上毛病本来就多?添点小伤小痛不算什么?

    慕修只觉的眼前这人虽然没有恢复记忆,性子却是与百年前一模一样,对自己的身体永远不关心,只有他在心疼。

    苏璃小声道:“好嘛,我又不憨,吃过一次亏好歹也不会吃下一次了,我本就是个医者,连自己的身体都搞不好还怎么治别人?你们放心好啦,我就是有时候看起来虚弱一点,实际上还是很活泛的,能跳能走,等我恢复我还能爬山上树……”

    慕修凉凉道:“你还要爬山上树?”

    苏璃:“额……”

    醒烛见此不觉心中火气消了几分,唾了一口笑道:“你这疯丫头,我说多少遍你都不带放在心上的,而慕修与你说一次你就满口答应,真是胳膊肘朝外拐,见我都不亲了。”

    苏璃神色怪异:“我为什么要与你亲,你跟她亲就好了,我跟你亲她岂不是要打死我?”

    醒烛一呛,狠狠瞪苏璃一眼,他本不是那个意思的,这丫头自己故意曲解。

    慕修道:“你与我明说罢,如今自己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隐疾未消?”

    苏璃想了想,道:“也就是之前试药体内有存留的一些毒素,不过也不算甚么,我有自己配制药方炼制一些丹药,服用一些时日也是在唉慢慢清楚那些余毒,终有一日会将之尽数消除,再然后就是那次强行修炼功法,经脉有了一些破损,不过啾啾已经给我修复过了,主要表现……”她看到慕修震惊的面色,语气就是有些小。

    “主要表现就是需要好好保暖,不能冻着了,也不能累着了,算是生了一个富贵病,需要好好养着,现在的我啊,即使是夏天也要穿的比旁人厚一些,起码要多一件小外衫,换季时也要比旁人早些时候换上厚衣裳。基本也就是这样了罢,没其他的了。”

    醒烛在一旁哼一声道:“别吧,当初修炼赋灵于纸,不小心给的血过多了还心软没有与你第一只纸灵签订契约,反而叫它从你这边偷走了几样灵宝逃走的事情呢?它吸收了你太多的精血,自生灵智,而它带走的那几样灵宝可是足以抵好几十年的修为了,这也就算了,偏偏他走之前又跟你讨了几滴精血,你还傻呵呵得给他了。”

    慕修面上表情更是惊奇,转而看着苏璃,面色很是复杂。

    苏璃低低道:“那时候不是甚么都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有怎么伤害我,就是自己走掉了而已。”

    醒烛点点头:“确实如此,他就是自己走掉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受伤了倒是没什么事,万一浪过头自己把自己的命送了,他身上带着你的几分魂力,他没了命,你也好收不到哪里去,就你现在这么一副躯壳子,可不得给折腾坏?”

    苏璃正待说什么反驳一下,却发觉自己没甚么可反驳的,此时远处传来微弱的敲门声。

    而醒烛还在道:“人家都说医者细心,你见过哪个医者自己连自己的身体都治不好的,而且甚么地方都不是那块料子,还偏偏要去做,心大得要命……”

    苏璃赶紧道:“有人敲门了,快去瞧瞧,医者仁心,怎能瞧着病人在门口受冻?赶紧走赶紧走,别说我了。”

    说着就起身朝门外走去,余下房中两个大男人相视一眼,很是无奈得叹口气。

    ————抱歉啦今天有些事情时间不够更6000字了,明天会在下一章补字哒QWQ。

第八十二章 林姓之人

    苏璃跑去打开门,门外已是覆了薄薄一层的雪,也是十分冷,她饶是站在屋里,也真真切切感受得到外边的寒冷,而门口站着的那男子,面色焦急,背上背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脸色是一片烧红,双眸紧闭,眉头紧紧皱着,可以看得出她非常难受,而男子身旁还站着一对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老人,面色与男子一样,十分焦急。

    那男子一见苏璃,眼底泛上几丝喜悦,不过脸色焦急还是盖过了喜悦,他因跑动过快而有些微喘息,在这样的大雪天之中竟然还出了满头汗,瞧来是一路跑过来的,他急道:“可是叶姑娘,我小妹突然病情加剧,睡了过去怎么也唤不醒,您快些瞧瞧。”

    苏璃一眼就认出这是方才她在城西庸王府附近的那条街道上摆包子摊的人,她记得他家做的肉丸汤非常好喝,他有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妹妹,他的妹妹也喜欢喝肉丸汤,也喜欢喝酸一些的。

    她开门就瞧见那女子的面色不对劲,一般人发烧只是面色通红全身发烫,而本身却觉得十分寒冷,而在这个男子背上的女孩,她的面心处竟隐隐有发黑迹象,这分明不是发烧而是中毒,只是是什么毒就难说了,苏璃面色一紧,正巧那男子与她说话,她蓦然惊醒,赶紧道:“你们快进屋来,外边寒冷可别冻着了。”

    男子是面色焦急直接背着他小妹快步走进去,而剩下的两位老人其中一位走过来双眼中蓄了满满的泪水,她紧紧握住苏璃伸出斗篷外的手,重重握着,声色颤抖:“姑娘,姑娘,你可一定要好好瞧瞧我孙女的病,他们兄妹两个父母死得早,跟着我们一直过着苦日子,如今竟染了这样的病痛,我……我……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她才十六岁啊……”

    苏璃手足无措,老人虽然身形佝偻,看起来年岁已大,可她握着自己的手分明十分温暖,说话也中气十足,瞧起来这位老人的体质可以说是非常好,可她却对此毫无办法,只得匆匆安慰道:“您别急,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替她好好看,我一定好好看……”

    老人只是语无伦次一直在哭泣,显然那女孩毒效突然发作将她吓得不轻,而她身后的另一个老人叹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先进去罢,潇潇会没事的,你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也是该冷静些。”

    那老人握着苏璃的双手一颤,眼中的泪水终于是忍不住掉下来,倒是很听话得放开了苏璃的手,只是悄声哭泣,男子见此,眸色一动,还是忍不住抬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要相信人家。”

    他说罢抬眼看苏璃:“我妻子一向情绪都容易控制不住,她年轻时就如此,叫姑娘见笑了,臣儿说城东这边有一医馆,他见到他妹妹如此模样直接是背起她跑来这边。”

    苏璃轻轻一笑,身子侧了侧:“你们快进来罢,进来再说话,外边风雪大可别冻着了。”

    男子勉强扯出一丝笑,拉着他妻子进了门,而苏璃也顺势想要关门,却感受到一股排斥力,她惊讶抬头,却看到又是一张熟悉的脸。

    慕奚。

    他着一身黑色斗篷,手里还撑着伞,另一只空着的手就轻轻支在门上,嘴角含笑意,轻声道:“本想来找一找,没抱甚么希望,没想到竟然是找到了,叶姑娘。”

    慕奚身边站了另一位着紫色斗篷的女子,墨发简单挽起,不着粉黛,脸色有些苍白,瞧来应该就是慕奚的那位妻子了,苏璃当初听说慕奚这个人原本是最爱美人,却从未与其中任何人有过关系,后来突然有了一个妻子,他就遣散了府中的各色美人,并且也只娶了这么一个人,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不过令得苏璃惊讶的是她竟不与慕奚同撑一把伞,而是自己撑着伞,面色也是十分冷淡,只是方才双眸看着自己之时才稍稍露了些和善笑意,想来是在与慕奚赌气罢了。

    这个是好姑娘。

    苏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见到这女子之时心中会如此想,不过也不去细想,只是静静抬头看着慕奚,轻轻道:“公子来我医馆可是有甚么病症要看,若是有,就进门排队等着,若是没有,还请公子谅解我现在要回屋去,我屋中还有一病人在等候。”

    慕奚笑了笑:“原先我还不信你这么一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是个医者,如今瞧来着实是有几分意思。”见苏璃面色未变,他眼底略过几丝惊奇,随即偏头去看那女子,道:“我夫人进来一直有头痛的毛病,严重之时是整日整夜不得安生,唤了许多大夫,他们都说我夫人是缺乏休息,太过劳累导致。”

    苏璃转而看那女子,见她气色确实不好,乍眼瞧过去,苏璃也是认为她是因为休息过少而导致的精神不佳,头痛则是因为过度劳累,可慕奚既然这样说,就应该不是如此,但是苏璃只是这样瞧着,也瞧不出甚么。

    那女子轻轻开口,声色清脆,颇是冷静:“这些时日我除去在床榻上躺着,就是坐在桌前吃饭,从未干过其他甚么累的活,而且在我头痛之前,每日每夜也未曾有过失眠的症状,我甚至睡眠时间还要长一些。”

    苏璃抬眼仔细瞧瞧她,沉默片刻,转而道:“先进屋等着罢,我先替我第一个病人看,你们先等等。”她转身准备回屋,却突然想到甚么,又转过身来看慕奚:“我给你的那个香囊你可给你夫人闻过了?”

    慕奚点点头:“夫人闻过之后确实是感觉到头痛有些微的减缓,可是却只能起一时缓解的作用,却该痛还是会痛,不过与之前请过的那些大夫想比,有些起色也算是极好的了,是以我们才立即找了过来。”他扭头看女子,眼中是浓浓关怀,而那女子见他神色,身子微微一僵,却扭过脸去,慕奚见此,眸中色彩微微黯淡了些。

    苏璃笑笑道:“既是如此,我心中就有些数了,你们先进屋来罢。”

    说着她身子微微一侧,给二人让出道路,慕奚赶紧合起伞,扶着他夫人慢慢走进屋,而在进屋后,苏璃转身关了门,突然道:“对了夫人现在可还是在头疼着?只是不那么严重?”

    那女子微微惊讶扭过头来看着她,见苏璃笑的无害,轻轻点了点头:“不错。”

    苏璃走到柜台后面,蹲下身不知道在哪个抽屉里摸出了一个紫色小香囊,走过来递给那女子,道:“夫人先拿着这个,暂且缓解一下头疼,在外边走了这么久也是冻着了,你们在此先坐一坐,我进去看另一个病人,她比你还要小一些,但是病情却是严重多了。”

    那女子眉眼一挑,随即朝里瞧了瞧,赶紧道:“你快些进去罢,我们无事,是他咋咋呼呼把事情虚化得严重了,我没那么难受,你先去瞧她。”

    苏璃仔细瞧了瞧这女子,又转而看慕奚,轻轻一笑,也不说甚么,转身进了里屋。

    外边只剩下慕奚与女子两个人,慕奚轻轻道:“欢欢,你还在生气吗?”

    女子眼帘微垂,看着手中的紫色香囊,道:“我当初与你初遇时,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时候的你,现在的你我不认识。”

    慕奚身子一震,他脸色变得十分复杂,他原本打算伸出去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颤,最后还是缩了回去,他低低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很坏,我原本从来没有想到过我还能有得到与我相守白头之人的机会,我之前府中的那么多美人,只是以礼相待,从未有过过分的举动。”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后来会遇见你,我不知道我会这样喜欢你,如果我当初可以预料到这一切,我一定把当初的自己保留的好好的,拿最好的自己去遇见你。”慕奚的话微微一顿,他声音更小了些:“只是时光不能重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你知道吗,即使我想放弃,也不行了。”

    莫欢欢听到他说的话,依旧是低着头只是看手中那小小香囊,倒像是无动于衷,只是慕奚看不到的地方,她双眸之中已是有了浅浅水色。

    其实在遇到慕奚之前,莫欢欢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父亲早亡,只剩下母亲与她相依为命,好在她们还拥有一片茶园,虽然没有人手,只有两个人起早贪黑管理茶馆,采茶晒茶,然后运到集市上去卖。

    就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偏偏有一天被人打乱,有一日母亲生病,可是已经包好的茶叶不能不卖,不然就卖不了好价钱了,莫欢欢只得一个人出门去卖茶叶,她母亲长得十分好看,遗传得好,她也生了一副好皮相,而穷人家的姑娘长得好看在这样一个时代可不算是甚么好事,她自己也晓得,她母亲自小就一直在她脸上画雀斑,尽量画的难看些,倒是也没有惹出多少事端。

    坏就坏在那一天天气突然变化,原本是大太阳的天气,突然却下起暴雨来,莫欢欢脸上的妆是尽数给洗了干净,露出了原本面目,下了暴雨她当然跑去躲雨,在茶馆门口坐着,也是舍不得拿着卖茶叶得来的钱去买杯茶暖身子,还要留着给母亲买药,她站在门口等着雨停,丝毫没有注意到脸上的雀斑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

    恰好就在此刻楼上一不知哪家的公子喝醉酒,下了楼来,正巧瞧见她浑身湿透站在门口,一时心迷,竟对她生了色心,莫欢欢见到那人眼神,才惊觉自己全身湿透,且脸上扮丑的雀斑也都不见了,只是那人似是在城中身份不低,还带着随从,茶馆中就是有一些人晓得他撒酒疯的行为很是不对,也没人敢出手制止。

    就在她几乎要被那人拖进茶楼上的厢房之时,慕奚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冷着一张脸,拔出佩剑一剑刺进了那人的肩膀,没有要他的命,却足以叫他清醒过来。

    而那时莫欢欢也没有想过这个人竟然会是四方城中的二皇子敛王殿下,只道他家世不凡,却是没有半点架子,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就将她一路送回家,可是莫欢欢家中的屋顶坏了,一直在漏雨,他们还没攒够钱请人来修。

    她母亲正好病着一直好不起来,天气转冷本来就对她身体极不好,哪知她母亲竟是在那处漏雨下面的摇椅上睡着了去,加之发烧睡得死死得,有雨漏进来都不晓得,也不知道就这么淋了多久的雨。

    只是在莫欢欢赶到家中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然是冰凉的,鼻息也没有了。

    她变成了真正的孤儿,而原本在这种时候她该抱着自己母亲的尸身大哭一场,然后自己去编草席,将母亲的身体擦洗干净好好裹起来,好好安葬。而后她还会做甚么,莫欢欢没有敢想过。

    好在那时候有慕奚在,她痛哭一场之后,他与自己一同好好安葬了母亲,还将她带回了城中,起初只是让她做他的私人婢女,伺候他一人的起居,而后竟慢慢对他产生了情谊,而慕奚原本早有此意,则是顺势将她娶了做妻子。

    莫欢欢原本以为他们可以就那样,在那座城中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直到有一年慕奚郑重得对着她道,他是四方城中的二皇子,城中发生了大事情,他要赶回去,莫欢欢自然是十分震惊,不过即使如此,她也还是勉强接受得了。

    哪知他所谓的大事就是苏城大将军叛变被诛,羽家接受苏家之职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个时候皇帝的身体已经是有了一些不适,面色不是那样的精神,似是苏城之事对他打击十分大,慕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回来,是为了甚么,不言而明。

    可是这不是莫欢欢想要的。

    特别是见到慕奚回城之后,城中无数未出嫁的姑娘日复一日上门小坐与他闲聊,似是极其熟悉,老早就相识一般。

    想到此处,莫欢欢不觉又是微微生气起来,捏着香囊的手略微使了些劲。

    一旁的慕奚见此,摸摸吞了口口水,一句话不敢说。

    而苏璃进了里屋后,就看到醒烛已然在照顾四人,却是不见慕修去了哪里,苏璃心下稍微疑惑,却也不好询问醒烛,只是直直走到那男子面前,道:“抱歉方才门口又来了人,与他们说了会话,才来迟了。”

    男子摇摇头,道:“来者即是客,你开医馆得也不好做,我都晓得。”他站起身,看着苏璃郑重道:“我名唤林臣,她是我的小妹如今只有十六岁,名唤林潇潇,她约莫是半个月之前,去流民巷给那边的流民送包子吃,回来之后面色就有些不对劲,晚上睡下之后就突然低声哭泣起来,我们被吵醒去瞧她,竟见到她脸上脖颈上就连手上胳膊上都是长出了许多水泡,把我们都吓坏了。”

    苏璃微微皱眉,道:“当时可是找了大夫瞧?”

    林臣点点头,道:“我与妹妹多年来也一直在想法子挣钱,还是有些积蓄的,过得不算穷日子,那时候我们出门去请了附近的老大夫,他为人很好,医术高明,收费也十分合理,他给我们开了几帖药,那个时候小妹吃过之后,水泡慢慢就消了,我记得老大夫之前说,水泡消失了再去找他开药,我小妹的病要慢慢治,可是三天后他的医馆就关门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其他的大夫见到这样的病症,都是清一色治不了,只能缓缓,开得药是越来越多,我的积蓄也不是非常多,仅仅是买药都花了不少。后来也没钱买药就只好先等着,还好遇到了叶姑娘你。”

    苏璃挑眉,随即走到那林潇潇面前,将她的袖子微微掀起来一些,脸色一变:“你们看!”

    其他四人也是走过来瞧,皆是面色大变,林潇潇手腕处,赫然是密密麻麻的细小水泡,看着极是渗人,苏璃眉头紧锁,伸手去将林潇潇脖颈处的衣扣解开少许,伸手去扒开看,轻轻“嘶”了起来。

    醒烛面色也变得严肃,他低声道:“这不是普通得发烧,她或许是染上了某种传染性的病症,这种水泡也不是正常会出的水痘,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下了,之前你们去看的那位老大夫他应该是会医治这种病的,却在为你们看病之后就莫名失踪了。”他转而看林臣。

    苏璃蓦然一怔,她猛然抬头看林臣:“那位老大夫来历如何?他当初给你药方了没?”

    林臣面色也是一变,他皱起眉头道:“那位老大夫是竟三个月内才搬进四方城来的,不过他的过去却是无人知晓,他也不曾与人说明,我们也都不会去刻意询问他这些事情,至于当初抓药是那老大夫自己配好抓好给我的,教我怎么煎药怎么服药,至于药方这种东西他是从未给过我,所以后来我才会听其他大夫的话抓了各种各样的药。”

    一旁的两位老人一听三人的话,面色也是一变,男子站起身看着苏璃:“叶姑娘,你的意思是……”

    苏璃转身看着他们:“林姑娘是在去了流民巷之后回到家中才染上怪病的,那流民巷中一定也有人患了这样的病症,那位老大夫可曾也去过那流民巷?”

    林臣微微皱眉思索,眼睛一亮,道:“去过,那老大夫常常说流民可怜,时常自己带着药箱去给他们看病,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就不再去了,而是一直待在自己家中,整天整夜也不出家门,那时候还是潇潇自己将饭送去他家,不然真怕他饿死。”

    醒烛接口道:“在林姑娘患怪病之前他就已经结束了那种状态了罢,或者说是他已经出现在你们的视线里了,面色是不是也变得好了些?或是他好久不去流民巷,突然又去了一趟?”

    林臣转而看他,惊讶道:“不错,正如你所说,那老大夫曾出过好几次门,似是都是去了流民巷,而后他确实是面色变得舒缓了些,至少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脸上破天荒有了笑意,要知道这人以前可严肃了,一点都不爱笑,人人都说他是怪老头。”

    苏璃摸摸下巴:“是了,该是如此了。”

    那老人皱着眉头起身,略一思索,道:“姑娘的意思是,这怪病是流民巷所流传的,潇潇去了流民巷所以沾染上了那种病,而那老大夫以前常去流民巷给人看病,早就发现了流民之间有这样的病症,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是为了潜心研究解决那种病的办法,而期间几次再去流民巷,是为了明确病情,而后他研究出了解决办法,所以心情放松,而且也能给潇潇开出正确的药方。”

    他看着苏璃,轻轻道:“可是如此?”

    苏璃看着这位老人,见他虽然身形佝偻,年纪是非常大了,可是双眼中的锐利却丝毫不减,心中一凛,暗道这老人绝对不简单。

    她轻轻点头:“不错,是这样,只是他还没来得再去流民巷根治这样的病情,就失踪了,而他花费这样大的力气去研究那病症,绝不可能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离开,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不想他治好,有人嫌他多管闲事。”

    她双眼微眯:“有人想要借此生事端。”

    林臣脸色一变,而那老人却低低道:“那老大夫前一日还与我下棋,说自己终于解开多年来的疑惑,心情十分好,那事烦了自己许多年,自己也算是能真正开心一次。”他轻轻叹口气,不无遗憾道:“他绝不可能自己离开,以他的性子,也绝不会受人好处就闭嘴消失,那么我能想到的可能就只有……”

    他沉默下来,屋子里其他人也沉默下来。

    苏璃深呼吸一口,看着老人道:“前辈见解十分正确,那位老大夫很有可能已经被暗中之人给杀害,尸体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说道此处也是心有不忍,你说好不容易研究出了解决办法,可以让那些人不那么痛苦,却突然发现这只是有人故意为之。

    老人却摆手道:“我算得甚么前辈,一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罢了。”

    醒烛轻轻道:“不论初衷是什么,利用流民的性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本身就是一种十分可恨的行为,流民无家可归,饱经战乱迫害,甚至于亲人可能都与自己阴阳两隔,能活着就已经算是幸运,却还要被人利用,再次承受身体折磨,沦为别人的工具,真是可恨之极。”

    林臣呼吸粗重几分,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我原本只以为潇潇是患上普通伤寒只是因为看错了大夫,吃的药不对,哪知背后竟隐藏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真真是……”

    苏璃沉默片刻,手伸到袖中,道:“不论如何,我先瞧瞧林姑娘的病症罢,再多事情都不如眼前人的性命重要。”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颗圆润的小珠子。

    一旁的老人见到这颗珠子,双眸微微瞪大,脸色骤变,醒烛将他反应,正要说话,哪知他已是健步过去,紧紧盯着那颗珠子,声音都是有些沙哑:“叶姑娘……这避毒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记得这该是风家主夫人之物。”

    苏璃动作一僵,她转身看着那老人,仔仔细细看着他的面色表情,心中一阵翻腾,这人为何会认识避毒珠?还有,他为何会晓得风家,还晓得这避毒珠是风家家主夫人之物?

    见苏璃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那老人急了,随即道:“我是风诀那老家伙的故人,我们以前在江湖上打过架,我来到这四方城,就是为了找他叙旧哪知道他已经死了。”他抬眼看苏璃,眼中竟是有了点点热泪:“叶……叶姑娘?”他突然摇摇头:“不对不对,风诀就一个女儿,叫风离,该有我儿子那样大了,而且她跟她丈夫苏城一并死在了疆域,这避毒珠是花祭之物,别人不可能从她手里抢到。”

    “她只可能给她认识的人……可是风离早年在江湖闯荡时曾吃过一种奇怪果子百毒不侵,不可能给她,那就……那就只有可能……是她的孙女……”苏璃瞳孔骤缩,紧紧盯着眼前人,而那人竟是说话都有些困难起来:“风离……只有一个女儿……难道……”他抬眼看苏璃,声音都是颤抖起来:“难道你竟是苏璃?你没死?”

    苏璃身子一僵,醒烛脸色也是沉下来,另一个坐着的老人听到她丈夫的话猛然站起身,但是见到苏璃与醒烛二人的神色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心里已是有了答案,她走过来,看着苏璃道:“姑娘,你莫要害怕,我名萧出云,他唤林奕,早前原是江湖客,那时曾与风诀花祭相识,是老朋友,我们很早就退隐江湖,不再出现,后来因为儿子为人所杀害,才不得不现身。”

    她面色平静,一字一顿道:“可是这片江湖我们早已不熟悉,掌管武林的不再是风家,江湖新秀越来越多,故人却越来越少,我们没甚么积蓄,却收到儿子传信,留下一对儿女叫我们去接了好生照看,这才重回世间,我儿子是在四方城为人所害,我们想到风诀与花祭在四方城,就想来找他们,哪知来到这里之后,竟听说风家被灭,就连苏府都是被封,苏家上下全部被定反叛罪名全部斩杀。”

    苏璃眉头皱起,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那老妇见苏璃如此反应,心中的猜测愈发清晰,她抬眼看着苏璃,眸中全是温柔:“我们这么些年来,也是在暗中查访故人之事,只是我们是在远离尘世太久,没有什么积蓄,一把骨头干活也没人敢要,只得先定居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她叹口气:“若你真的是……你是不认识我,但是你该识得一个人……”

    苏璃蓦然睁大眼,突然想到甚么。

    那老妇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年少轻狂,喜欢闯荡江湖,识得许多人,其中有一人名叫苏城,还有一人名叫风离,他随着他们二人来到四方城中,给我们写的信中说他过得很开心,因为风离乃是风诀之女,我们也很是放心,哪知后来一连三年没有来信,我丈夫去补屋顶之时,才看到一只挂在屋顶,早已变作骸骨的鸽子,腿骨上绑着竹简,幸而上面的字迹还能看得清楚。”

    说着她自己眼中都是流出泪水:“那是我儿子最后寄出的信,他说他很早之前遇到一个女子,他们很是相爱,可是后来因为一些意外她早早离开了他,他孤身多年,却再没找到与她在一起之时那样的感觉,但是她给他留下一对儿女,只是他却不能亲眼看着他们长大,他说城中有人要对苏城风离不利,他没有赶上苏城的军队,要我们去找到苏城,告诉他,羽家有异心,他还说……”她抽泣道:“他要死了,叫我们不要再去寻他。”

    苏璃听着老妇讲述,自己眼眶竟也湿润,她怔怔然看着她,心中已是一团乱麻。

    那老妇深吸一口气,她轻轻道:“他名字叫林音,你可记得他?”

    苏璃整个人仿佛被甚么击中,蓦然僵住,她脑子一时空白,只剩下那句:“他名字叫林音。”

    林音。

    林音。

    醒烛见苏璃面色不对,赶紧上前猛地拍拍她肩膀,道:“醒醒!”

    苏璃蓦然惊醒,发觉自己极度震惊之下,竟差点又被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所控制,抬眼看着醒烛感激一笑,转而看着那老妇,道:“不知您可记得您儿子多大年纪?”

    那老妇微微一笑:“你心眼倒是不错,我儿子与风离一样大,比苏城小三岁,他死在七年之前,那时候他三十四岁,如果是活到了现在,该有四十一了,恩,我已经六十岁了,不错,就是如此。”

    她身旁的另一位老人也就是林奕,他有些颤抖得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递到苏璃面前:“这是风诀那老家伙当初给我的,说如果我隐居腻歪了,就出来去风家找他。”

    那玉牌上赫然是风家标志以及一个“风”字。

第八十三章 药方见效

    苏璃是识得那风家令牌的,当初她的几位舅舅身上就有佩戴,而她依稀记得,很久之前风离也是一直在随身携带的,后来不知为何就不带了,似是好好收了起来。

    当初苏府被羽凉月他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而她本是不想自己还有父母的东西留在府中为人所搜寻到或者是用来做甚么事情,是以才全部带走,不过那玉中空间她如今只是可以使用一小部分,还有很大的空间她是掌控不了的,因为她的修为不到,此刻白骨又似是沉睡过去,许多珍贵药材,以及原先苏府带出来的东西,她都是碰不到的。

    萧出云道:“想必你对着东西定然是不陌生的罢?”

    苏璃自是不再迟疑,朝二人微微倾首行了一礼,轻声道:“莫要怪我,实是如今的情势我不得不如此。”如此说是已经默认了他们二人之前的猜测。

    林奕摆摆手道:“哪里的话,我们在四方城居住这样长的时间,自然晓得你的难处,我自认为他们不会做那样的反叛事,风诀那老家伙倒是对皇帝没甚么忠诚感,但是他是极喜爱风离这个丫头。”他叹了口气:“这丫头与花祭长得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璃笑笑:“我很久之前就听舅舅们提过了,外婆去世得早,外公自是再没有娶其他人,是情深极处,我也晓得,母亲与外婆长得十分相像,我虽是没有见过她,但是外婆定然是长得极其美丽的女子。”

    萧出云也笑笑道:“她们两个是长得一模一样,而你与风离虽然眉眼间不甚相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啊,我仿佛见到很久之前的花祭站在我面前一般。”

    苏璃讶然道:“前辈说笑了。”

    林奕与萧出云听得苏璃这样的话,不由得笑笑,林奕转而对一旁因见他们说话而自己沉默下来的林臣道:“臣儿,这就是你父亲故友的女儿。”

    林臣眸中也带了淡淡惊讶,不过既然爷爷已经这样说了,他也自然相信,朝苏璃微微一笑:“想不到竟与……苏姑娘有如此有缘分。”

    苏璃转而看林臣的眸光也是变了一些,她自小喜欢林音,林音这个人说话有趣,他还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故事,情节惊险却十分有趣,虽然林音说那些都是他以前亲身经历过的,但那个时候苏璃毕竟小,只能听出有趣,并不知道那些都意味着什么。

    她轻轻道:“日后唤我叶吹吹就好,苏璃在五年前已经死在明江中。”

    林臣三人一笑:“这个我们自然晓得。”而醒烛在一旁面色也是微微放松了些。

    苏璃转而看林潇潇,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取下一把小刀,将手中的避毒珠刮了一些粉末到纸片上,她道:“你们且等我片刻,我去外边取一些药回来。”

    说罢就是朝外间走去,出门时却正好瞧见慕奚双手环住莫欢欢的腰,一脸幽怨,而莫欢欢手足无措是一脸羞怒,苏璃定在门框里,很是尴尬得干咳了一声。

    二人惊觉,莫欢欢脸颊立时红了一大片,顿时伸手“啪”得在慕奚手上打了一巴掌,声音清脆且响亮,慕奚吃痛缩回了手,眼神不敢看莫欢欢,却还是有些幽怨,随之抬眼看苏璃竟有几丝丝的埋怨。

    他刚才都快成功了!然后苏璃这个搅局货就出现了!

    苏璃咳了一声,很是尴尬得道:“我就出来取点药材,很快就回去了。”

    说罢她就窜到柜台后面飞速在几个抽屉里取了几样药材,又窜了回去,关门之前笑眯眯道:“我回去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莫欢欢头低得更低了些,脸颊也更红了,而慕奚则是狠狠咬牙看着苏璃消失在门后,别说他原本就没打算做些什么,现在就是是想干点甚么都不行了。

    苏璃回到里间之后,将手中的几份药材一块拿小刀细细切成极小的碎块,因为是风干的药材已然是失去水分,仔细研磨一下也能勉强给磨成粉末状。

    醒烛微微皱眉道:“这是要冲药茶?”

    苏璃点点头:“既是人为的疾病,那定然与毒相离不远,这避毒珠配之毒虫不侵,粉末冲水可以解毒,而这几味药材我是试着兑进来的,我刚才瞧她的脉搏,似是有中毒迹象,姑且试一试,至于根治,要寻到治愈她的方法,或许还得一段时间。”

    其实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猜测,可是却并不想说出来,因为没有实锤的事情她贸然说出来也是叫人徒增烦恼。

    林臣微微皱眉,却是也没有说甚么。

    苏璃将所有药材都磨成细小粉末之后,起身转身看四人:“当初那位老大夫既然将解决此怪病看的如此重要,必然会留下存稿,或者甚么给后人启示的东西,不然他绝不会将事情做得如此显而易见,若是他没有好好留下甚么东西,那就是他一定没有事,只是因为有人要他的命所以他不得不躲起来。”

    林臣脸色一变:“这么说的话,我后来曾去过那老大夫的家中给他送饭,只是却不见他的人在哪里,可是他的房中却是一阵杂乱,显然是被人乱翻过,我当时以为是他要找什么东西,所以才四处翻找。毕竟这位老大夫平时脾气就很是奇怪,所以我怕他生气,也就赶紧出去,而后却是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而后再去之时,屋子里的家具都已经摆放整齐了,只是都覆上了一层淡淡灰尘。”

    苏璃笑笑:“此事暂且还是先搁置,我虽然是看不出潇潇到底身中甚么毒,却是可以暂时缓解她的痛苦,抑制还是不困难的日后我会找机会去一趟流民巷,仔细了解一下,不过也许这就是在很久之后了。”她说着,将纸上的粉末仔细分开好几份,拿纸仔细包起来,只剩下一小份,她将那一份倒进桌上一个小瓷杯之中,顺道提起茶壶倒了些热水将之冲开。

    屋中立时散出一阵药香,林臣微微担忧道:“这……叶姑娘,你只是瞧了瞧,就定论给潇潇服药,可是真的有用?”

    他是真担心自己的妹妹,苏璃这样年轻,那么多老大夫都说看不到希望,为何她看病的时间没有他们久却没有像他们一样定言道这病没法治,只能拖。

    不是他话说得不好听,万一这药没用呢?

    萧出云与林奕也没有说话,他们虽然晓得苏璃这个人,却从未得知过风家或者苏家还有什么人会医术,或是能传承下一脉医术的,苏璃莫名其妙学了一身的医术,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苏璃笑笑:“你们的心情我挺了解的,只是你们现在莫要将我当做从前的风家或苏家后人苏璃了,苏璃什么都不会做,会医术的只是叶吹吹而已,如今我只是一个大夫,我在为你们看病,若是心存疑惑的话,可以在四周人家打听一下,我虽然生意不怎么好,却看过的人也不少,还没有治不好的例子。”

    林臣赶紧道:“我并没有甚么其他意思,我小妹的病许久都没有好,我实在是忧心,我……我是怕她好不了,我怕她这么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苏璃伸手拍拍他肩膀,林臣比苏璃高出一个头,此刻他微微低头,见苏璃脸上的安慰之色,勉强笑了笑,苏璃轻声道:“就算我的药方有甚么不对,你总该相信避毒珠。”

    林臣一怔,转念一想,这也是,他先前见到苏璃拿进来的那几味药材,虽然他并不是很懂这方面,但往常找的大夫开的药一般总有一些相似,他当初是一样一样记下来,可苏璃拿进来的几味药中没有一样是以前他见过的,是以心中才存了许多疑虑。

    但是避毒珠解百毒,就算这药房子有甚么不对,还有避毒珠的存在,潇潇也是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倒是他忧虑过头了。

    醒烛靠在一处柜子上,淡淡道:“既是求医,该信医者言,不能因为你们觉得你们认识她,觉得她没有这个本事,她就没有这个本事,莫说这五年你们不知道她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就连她如何长大,生活在甚么样的环境下,你们都是不知道的。”

    苏璃一怔,扭头瞪他,醒烛却耸耸肩,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最亲近的人自以为是,他觉得你不行,他宁可相信其他解决不了他问题的人,也选择不去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可以解决自己问题的人,就是因为一个他以为,他以为自己记忆中或者预料之中的那个人没有这个本事。”

    醒烛清楚得很,面前这几个人,原本没有认出苏璃还好,态度十分正常,而认出了苏璃,一阵相认之后,竟是突生怀疑的心态,且他们身为长辈,自然而然以为苏璃就该不如他们,为何他们自己都没办法的事情,一个区区小辈就能治好?莫是在唬人的。

    这样的心态可是要不得,尽管苏璃不介意,他可看着碍眼,这样的心态能打消是最好的,要是打不消去,那这个病不治也罢。

    苏璃见醒烛面色,倒是有些明白醒烛心中如何想,她同样对林家三人后来晓得她身份之后态度的转变很是讶异,却不以为意,再如何,躺着的是林音的女儿,不论他们再如何想,她是真心想要救她,她总觉的当初林音的死没那么简单,而且很大可能与风离苏城与自己有关系,心中本就隐隐有一些愧疚。

    且救人性命本是医者天职,恩怨倒是两事了,醒烛不是医者,或许他不会想到这里。

    林臣三人脸色一阵白,变得尴尬起来,醒烛那番话说得他们无法反驳因为他们心中确实在知道面前这位神医就是苏璃之后心中就产生了些许不信任,甚至于之前对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赖也都消失不见。而醒烛这样冷冷淡淡几句话,倒是叫他们突然清醒过来。

    原来之前在不知道苏璃身份之时他们竟对苏璃那样得信任。

    此刻却是不自主羞愧起来,低下头不知道说甚么可好,但是心中那份不信任却并未减消。

    苏璃见三人脸色,暗暗叹口气,朝醒烛道:“你来帮我。”

    醒烛闻言走过来,帮她将林潇潇的身体扶起来,苏璃端起那杯药茶凑过去,小心翼翼给林潇潇喂了下去,虽然她睡着,但好在不至于喂不进去药,就是费了些劲费了些时候,好在也是喂进去了,苏璃抬手摸摸自己额上的汗珠,将杯子递给醒烛,空下来的那只手转而覆上林潇潇的额头,虽然还是灼热却与之前相比是退了一些。

    苏璃起身对着醒烛道:“把那炭火炉移过来些,顺带加些炭。”

    醒烛还未将林潇潇好好放下,一旁的林臣却闷声走到炭火炉旁,慢慢将之移了过来,却也不看苏璃,低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苏璃轻声道:“无妨。”转而对醒烛道:“既然他移过来了,你就别动了,支着她,顺便拿手帕替她擦一擦渗出的汗水,记得拿微湿的手帕。”

    醒烛刚打算动,苏璃这句话就飘出来,他身子微微动了动,又坐回原位,看着苏璃道:“湿手帕?”

    苏璃一怔:“对啊。我没有说错罢?”

    醒烛没好气得道:“你叫我去哪里搞那湿手帕,你还不快去拿?”

    苏璃恍然:“好的好的,我这就去。”赶紧起身去拿手帕,一旁的林臣见她如此,忍不住笑了出来,抬眼却看上醒烛的眼睛。

    醒烛轻轻道:“年轻人,我早些告诉你一些话,这丫头早就有意中人了,而且是两情相悦,你可莫要产生甚么念头,到头来伤的人只是你自己罢了。”

    林臣一怔。

    醒烛还待继续说,脑袋却被重重敲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啊”了一声,随即脑袋顶上传来苏璃凉凉的声音:“恩?你说甚么?”

    醒烛正经道:“我没说什么啊,你听到甚么了吗?”他转而看林臣。

    林臣一阵无奈,道:“他什么也没说。”

    苏璃瞪了醒烛一眼,是不好意思看林臣,将那湿手帕塞到醒烛手中,道:“仔细着些,要是她今天醒不过来,就是你的错。”

    醒烛挑眉,很是不可置信,看着苏璃道:“为何是我的错?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庸医开的方子不对?你这个大夫很有问题啊。”

    苏璃干干瞪了他几眼,转而低头看手中不知道何时拎着的黑猫,道:“小黑你看,这个人不好,以后不跟他一起玩。”

    醒烛双眼蓦然瞪大,苏璃手中拎着的那只黑猫有着两只晶紫色眸子,小小一只,黑得跟煤球一样,他心中更震惊了,这不就是慕修吗,慕修不是见慕奚要来早就离开了吗?为甚么会在这里,还是被苏璃拎着?

    他心中一呆,就说了出来:“你怎么拎着他?你不是喜欢抱着他?”

    慕修眸色微微一闪,掠过几丝笑意,苏璃面具之下的脸皮微微发烫,想来是红了一些,她又是一拳头捶到慕修脑袋顶,道:“说什么瞎话?”

    醒烛一动不敢动支撑着林潇潇,委屈道:“痛痛痛痛痛……”

    苏璃打完醒烛,顺手把慕修又是抱在怀里,站了会发觉自己为什么突然又是抱着他了,转而就看到醒烛戏谑的眼神,不觉睁大眼睛,反手把慕修甩了出去。

    林臣目瞪口呆看着那只黑猫“嗷”的一声被甩出去,却没有摔着,敏捷得在墙上蹦了一下,轻轻巧巧落在桌上,转而坐下,伸出前爪舔了舔。

    醒烛正经道:“我记得他跑出去了,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苏璃道:“我去洗手帕的时候感觉到有个东西在看我……”她说着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似是被甚么冷冷看了一眼,她语气一顿,道:“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然后我猜到可能就是他,过去瞧了瞧果然看到他蹲在那里。”

    慕修凉凉看了苏璃一眼,他本就没打算躲着,只是慕奚随后一起赶来,他不便于现身,后来想想反正自己是猫身,也就不用离开了,可是为了防止其他事情他还是没有去离慕奚过近的地方。

    而苏璃却说无妨,醒烛的神魂包裹整个院子,不会出甚么事情,而慕修面对醒烛,确实是感觉到此人神魂力量得浩瀚,总之是比他要强得多,而且此人此刻还不是巅峰时刻还正在恢复,见此他倒是也放了些心,苏璃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他倒是放心了,就是不知道他能陪着苏璃有多久了。

    而且……

    醒烛这个名字他倒是有几分熟悉,可是他记忆恢复并不完全,还不能完全想起甚么,只能是确定他以前一定认识这个人,而醒烛似乎是与自己一样的状态,记忆不全,修为不全。

    想来都是因为百年前那场大战而留下的患。

    醒烛正待说些甚么,突然觉得靠着自己的人微微挣扎了一下,他眉一挑,转而低头看林潇潇,苏璃见他神色,也是转而看过去,

    只见林潇潇皱着眉头,脑袋微微偏了一下,呼气声也是变得微微大了些。

    苏璃轻轻道:“潇潇?”

    林臣见此,也是看过来,见到林潇潇有醒来的前兆,十分激动赶紧过来,却不敢碰她,只是小心翼翼道:“潇潇?潇潇?”

    萧出云与林奕见林臣如此也是激动走过来,轻轻呼唤。

    终于在三人小心翼翼的呼唤下,林潇潇扭了扭脑袋,眼皮微微动了下,睫毛颤了颤,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嘴巴微张:“哥哥……”

第八十四章 利益合作

    林臣见林潇潇睁开眼睛唤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急急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喃喃道:“哥哥在,哥哥就在这,潇潇你还难受吗?”

    萧出云见林潇潇的模样,不觉眼中又是泛出泪水,伸手捂住了嘴巴。

    而林奕则是起身看苏璃,道:“苏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

    苏璃摆摆手道:“没甚么,这药有效果是再好不过了。”她面上是浅浅笑意,而心中却是不愿再与他们多说甚么,自然是之前三人对她的不信任甚至于是怀疑令的她心中十分不舒服,更何况她认识的只是林音而与他的家人无半分关系。

    虽说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而且这个陌生人还很年轻,又是事关性命的事情,许多人都会怀疑,但是苏璃心中确实是不舒服了,当下也是不愿意再多说甚么,只是将桌上之前包好的几包药粉递给林臣,低低道:“先拿着这些药粉回去,每日服用一小包,待到用完之日再来找我。”

    随即她语气顿了顿,笑笑道:“说不定我会在她药喝完之前就自己去找你们了。”

    林臣此刻面上全是感激之色,之前对苏璃的怀疑全然消失不见了去,接过药是连声道谢谢,而苏璃继续道:“刚才我出去取药时见外边天色并不好,怕是又要下起雪来,叫林姑娘在火炉旁暖一会就赶紧回家去罢,莫要等到下雪路更难行。”

    林家三人一怔,也是明白了苏璃话中意味,却不能说甚么,只是苦笑。

    苏璃道:“屋外还有两位客人,我要去瞧瞧。”她转而看醒烛:“你给他们倒些茶呀,干站着做甚么?”

    因为林潇潇醒了一直在唤哥哥,林臣赶来之后醒烛就将林潇潇交给了林臣,自己抽空站起身来,此刻听得苏璃这样说,他瞪了瞪眼睛,道:“我才刚站起来。”

    苏璃疑惑道:“你不是站着吗?”

    醒烛道:“对啊!但是……”

    苏璃道:“那就行了,倒茶去。”

    醒烛怒道:“你个庸医!”

    苏璃一脸懵逼:“我……我怎么就庸医了???”

    醒烛却不理她,转身就走,而慕修则是依旧蹲在离火炉最近的那个椅子上,并没有跟着苏璃一道出去的打算,苏璃一怔,却也是突然明白,如今他们兄弟之间或许也是十分尴尬,虽然那慕奚并不晓得这只猫就是慕修,但慕修却知道。

    况且也是为了万无一失,慕修还是待在里面的好,苏璃踌躇片刻,还是走过去伸手拍拍他的脑袋,道:“我准备的小鱼干都给你吃完了,你还是先回家罢,我要去忙啦。”

    慕修扭头瞅了她一眼,苏璃却笑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醒烛这时正好给林家四人倒好了茶,坐到火炉旁逗猫,他伸手摸了摸慕修的脑袋,咂咂嘴:“别说你这脑袋上的毛还怪软得,摸起来舒服得很。”

    慕修扭扭脑袋,伸出爪来拍拍他,懒懒抬眼瞧了他一眼。

    醒烛笑而不语,却也是将手缩了回来,还道:“好好好,不打扰你烤火。”

    而苏璃刚出门,却听到慕奚惊慌失措却极力掩饰得声音:“欢欢,欢欢?”他伸手轻轻拍拍怀中人的脸颊,焦急道:“欢欢你听得到吗?”

    听到门响动的声音,慕奚猛然抬头,看向苏璃,很是急切道:“叶姑娘,你看完里面那人的病了没?快来瞧瞧我夫人,她方才突然脑袋疼,就连那香囊也不顶用,她喊了几声痛就直接是晕了过去。”

    苏璃脸色一变:“甚么?”是赶紧走过去,却见到莫欢欢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双眸紧闭,眉头还紧紧皱着,想来是即使晕过去也不好受。他拉过莫欢欢的手腕细细一搭,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她抬眼严肃道:“她晕倒你为何不进来找我?”

    慕奚却很是埋怨道:“还不是你之前要与她说甚么里面那人病情比她严重啊,她自己难受着也不许我去唤你,怕惊动了你,怕你受惊吓手下一乱里面那人命就没了,若不是她执意如此,我就是拼着里面人丧命,我也要把你拉出来。”

    平常人的性命怎么比得上她的命?若不是莫欢欢强行不让他亮出王爷的身份,慕奚早就亮出腰牌占前位子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边排队等着。

    苏璃一怔,随即苦笑,刚才如此说就是怕慕奚要强行用王爷身份来要挟她先替莫欢欢看病,不过见得那莫欢欢是个讲理之人,才故意与她那样说,谁知竟导致这样的结果。她低低道:“是我不对,我是瞧着你像大家公子,怕你要强横插队,误了里面那位病人的时候,却不想令夫人竟如此……”

    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慕奚一怔,也是叹口气,转而低头看怀中人苍白的面孔,怒气也是消了不少,他低低道:“她这人就这样,我有时候真是恨铁不成钢,可有时又想一想,我如何能要求她改变,当初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她改变?我应该支持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并走下去。”

    可是也就是这样,他才重新燃起多年间已然淡却的争帝之心,很早之前他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因为他在外许久,发觉自己更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并非将自己束缚在城中,甚至于他在城中的眼线都扯去不少,可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卖茶叶的女孩,虽然满脸雀斑,却不知为何他的注意力竟被她吸引去。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与一见钟情,慕奚后来这样想。

    至于为何会对她一见钟情,慕奚其实也懒得多想,他愿意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时时刻刻关心她,一步一步靠近她,直到让她慢慢接受他,直到他们结为夫妻。

    他想给她最好的。

    可是他却做不到那么多,他只是一个远离四方城的王爷,并没有甚么实权,而且除了四方城中的人,认识他的人着实也不多,他的局限太多了,他要给莫欢欢她想要的一切,他就必须强大起来。

    如何强大起来?

    很早之前他收留在府中的那位奇怪老人突然拉住他的衣角,笑的非常奇怪:“做这世界上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强大,做那第一人,自然没人能阻拦你。”

    然后他就魔障一样脑子里全部都是自己日后坐在帝位宝座之上,君临天下。

    苏璃见慕奚面色有些怔住,她伸手拍了他一巴掌:“你怎么了?”

    慕奚突然回神,看着苏璃,顿了片刻,道:“没甚么,突然想到一些事情而已。”他顿了顿,转而看着苏璃,道:“说了这样多无干的事情,叶姑娘,你可瞧出我夫人是怎么了?她以前就算是头疼剧烈也从未有过如今的情形,她忍耐力是极强的,可今日却是头痛发作之后就立刻晕了过去。”

    苏璃闻言,又是皱起眉头,这莫欢欢虽说病情他们描述得只是头痛,可是苏璃搭脉查看,却觉得竟与那林潇潇身上怪病有几分相似,她迟疑片刻,道:“你将她衣领扯开些,瞧一瞧她脖颈处有没有甚么东西,还有手腕处,胳膊上,耳后,这些部位,都仔细瞧一瞧。”

    慕奚闻言,面色竟变得有些微不自在,苏璃一怔,随即笑出声来:“我晓得我晓得,我转过身去,等你看完你再唤我转过身来。”

    虽然她也是女的看一看莫欢欢的身体也没甚么,可是毕竟已是有夫君的人,她怎么也是个外人,就这样傻站着看人家确实也是十分不自在。

    转过身过,苏璃面色却突然沉下来。

    如果莫欢欢与林潇潇所患得是同一种病,那么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为何?

    其实苏璃一开始是怀疑流民巷的毒是慕奚所下,因为慕淮慕修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其他几个皇子都在城外,就算手再长,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事情太过容易脱离掌控,所以他们不会贸然如此,那么剩下的人慕奚则是嫌疑最大的一个,可若是连莫欢欢也中了毒,此事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慕奚对莫欢欢是真的喜欢,他不会害她。

    正自想着,慕奚倒吸一口冷气,苏璃一怔,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慕奚既是如此反应,怕是正是证实了她心中猜测,这个想法将将出现在她心中,慕奚微微颤抖的声音就是响起来:“为……为何会有这些东西?以前的时候是没有的……”

    苏璃立即转身走到慕奚身边,果不其然,莫欢欢胳膊上以及脖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细小水泡,看着十分渗人,耳朵后面也是密密一片。

    她抬眼看慕奚,严肃道:“夫人近些时候可是去过那流民巷?”

    慕奚一怔,皱眉道:“前些时候是去过那流民巷,在流民巷生活的人大多都是一些饱经战乱的可怜人,无家可归,即使专门有这样一个供他们居住的地方,可是流民巷的环境也是非常的恶劣。我夫人从前过的是苦日子,很是心疼他们,常常去那边与他们谈话,给他们送食物清水以及一些保暖的衣服。”

    说着他脸色一变,抬眼定定看着苏璃,失声道:“难道说……”

    苏璃面色很是郑重:“这几日我有看过几个病人,他们身上也都是这样奇怪的水泡,而且他们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去过流民巷或者是在那附近停留了很长的时间,是以我这些时候有些怀疑流民巷那边是不是有了甚么传染病症……比如说……瘟疫……”

    人多就需要一定的生存空间,可流民巷不一样,地方本就不大,流民找不到容身之所,只能待在那里,而流民越来越多,地方却只有那么大,久而久之那边就人满为患,但你总不好将一部人赶出去,都是可怜人,谁也不比谁幸福。

    没人愿意去驱赶他们,也没人忍心。

    可是这样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又没有足够多的资源,甚至于饭都是吃不饱,那么就有人会生病,生病了怎么办?硬抗,没办法,流民巷的人为外界的人所嫌弃,所以他们一直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机会,只能缩在流民巷,他们也不被允许出行流民巷,以免引起居民不满。

    于是生病的人只能撑着,撑着撑着啊说不定它就慢慢自己好了,可病症哪有那么容易自己好的,若是都如此也就不会有大夫的存在,那些人有的人熬不过去,就孤零零病死在那里,然后他的席位就被活人占领,已死之人瑟缩的身体只会被活着的人无情丢到一边,其实是有安排官差看管流民巷的,但是他们却多玩忽职守,根本不上心。

    有些人的尸体都堆成山或是都已经腐臭了,才会有几个人带着满满的嫌弃过来将之处理掉,而这么多人长期生活在尸臭腐臭的环境中,不生病也难,而生病的人多了,总会有一些传染性的病症,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泛滥的瘟疫。

    瘟疫极其可怕,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在你身上埋下了根,或许你与带病的人说了句话,或是抱了一下,或者只是与他们同行,你都有可能已经患病,只能说前期并不会有多么明显得征兆,让人放松警惕,然后等它突然爆发,就很难抑制。

    苏璃将自己心中所猜疑一切都与慕奚清清楚楚讲出来,慕奚以为她不知道他王爷的身份,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情她去做非常困难甚至说是麻烦,可是若是换了慕奚就不一样些,她不能做到的,他可以,她没有头绪的事情,他可以轻易找到方法,因为身份不同。

    而之前不是没想过叫慕修或是慕淮去查,可是他们并没有甚么缘由,贸然前去查看会显得太过主动,易被暗中之人所注意,慕奚就不一样了,慕奚对夫人的喜爱是在四方城出了名的,他可是宁愿在自己身上捅刀子,也不愿意莫欢欢损了一根头发。

    即使此事传出之后,叶吹吹这个名字自然会传入一些有心人眼中,不过这正中苏璃下怀,她生怕自己一直默默无闻不被别人所知晓,虽然是早了些,不过却也没甚么,她倒是也没有甚么更多需要准备的了。

    慕奚沉思片刻,道:“我是晓得流民巷那边的事情一向是由管家掌管,而管家这几年给皇帝禀明的情况一直是无事,无事,无事,难道他们竟是在玩忽职守?”说着他的脸色就是越发阴沉起来。

    本就是一些可怜人,四方城心疼他们,专门修建了流民巷,每年还专门集资拨给管家让他们给流民巷增添东西,而管家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众人以为流民巷一直过得很好。

    苏璃抬眼看他:“难道你夫人去时你竟没有跟着?若是去过,你该熟悉那边的情景才对。”

    慕奚神色一黯淡,她每次都是与我赌气才会跑出去,很少与我一同出行,只有一次我跟着她一起去,可是在外面看到了管家的人,他们认得我,我不想被认出来,就躲起来没有现身,不过却一直等到夫人出来之后才随她回府。

    苏璃低低道:“我没有去过流民巷,我不能去,而且我也没有权利去,所以我一直在猜测,见公子不像寻常人家,心中期待你可以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公子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慕奚沉吟片刻,还是道:“不瞒叶姑娘所说,我乃是如今四方城中的二皇子,封号敛,名慕奚。”

    苏璃面色一变,立时起身,就要行礼,道:“民女不知竟是敛王殿下,多有冒犯。”

    慕奚赶紧伸手抬住她准备下弯的身子,低低道:“你可莫要声张,我全是为了我夫人的病,这才与你亮明身份,她可不愿意我跟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要是叫她知道了回去又得不理我了,我们这阵子感情才刚刚好一些。”

    苏璃笑了笑:“殿下说笑了,不过殿下对夫人还真是疼爱啊。”

    慕奚摸摸下巴,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日后当着我夫人的面别唤我殿下,就按着之前的来,唤我公子就行。”他说道此处,突然又道:“不知叶姑娘对此病症可有何见解?”

    他在此之前在四周暗暗查访过,这叶吹吹的医术果真是了不得,而且周围她看过病的人对她那是夸得一个天花乱坠,显然对她有极大好感。

    而慕奚也不是傻子,苏璃之前就说了,之前患病的人之中也有没有进过流民巷里面而只是在近旁呆了许久的人,而他那次在流民巷附近呆了那样久的时间,可他却没有中毒,也没有任何不适,那就说明这事中有蹊跷,定然有一个幕后之人,而那藏在暗中的幕后之人是定然认得慕奚。

    苏璃沉吟片刻,道:“我如今没有太多的材料,只有零星几例,勉强可以配的出一些缓解得药物来得以维持身体,可是再进一步却没有更多了。”

    慕奚正色道:“如此,我回去派人去流民巷暗访,查明其中真实情况,若真是管家人玩忽职守,我必然要向父皇参他们一本,非得叫他们尝到厉害,好好惩罚他们一通,不过既然父皇知道此事之后,必然是要寻人去解决此事,我最先禀告,此事交给我的可能性很大,不知叶姑娘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苏璃一怔,似是十分犹豫,她抽搐道:“我只是一个刚来四方城不久的人,如何与王爷共合作?而且我本只想做一些平淡的活计维持生存,还要寄回去给爹娘,若是身染众多事患,日后可是想脱身也脱不得了……”

    慕奚却只是看着她:“叶姑娘可以再考虑考虑,我既然朝叶姑娘提出这样一条建议必然是已经在心中仔细思虑过的,叶姑娘既然身负一身绝世医术,为何不好好利用起来?世上有太多可怜人,他们都需要像叶姑娘这样心地善良又医术高超的人,眼下流民巷中的流民们正饱受苦难,姑娘难道心中就不存心疼吗?”

    苏璃脸色是越发得愁起来,她支支吾吾道:“我是很想只好他们,毕竟医者父母心,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在我面前饱受病痛折磨,可是我实在是担心若是我与殿下联手参与此事,外人定然将我当做殿下的人,若是为了对付殿下而控制我的家人来逼迫我,我该如何?”她定定看着慕奚,道:“殿下,我年纪虽小,又在山里长大,可是我不傻,我也知道利害关系。”

    慕奚笑笑,却不再多说甚么:“叶姑娘好好思虑一番,慕某就在这里静静等待一个答复。”

    苏璃很是苦恼,眉头紧紧皱着,坐立不安,时不时起来走两圈,过了许久,她叹了口气,回身对慕奚道:“若是我帮助殿下处理流民巷这一事,殿下可以帮我安顿好我的家人?我可以甚么都不要,我只要我家人安安全全,他们过得好我就再无顾虑。”

    她苦笑道:“王爷您心思真是可怕得狠呐,我心中的确放不下那流民巷中的可怜人,大概当初决心修医术开始就注定我此生不会对这些人故作铁石心肠。”

    慕奚眼中一片了然,微笑道:“我就知道叶姑娘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

    苏璃瞥他一眼:“若是我不答应,怕是我这小医馆就不会存在了,甚至于我的父母也不会过得好,对你们这种人来说,平常人家的命,是轻轻松松就拿捏在手中的。”

    慕奚笑笑,并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或是直接默认。

    当然,流民巷的人是死是活,慕奚听了心中会有那么一丝不舒服,不过也仅此而已,他在此事中看出机会,皇帝如今身体状况并不好,处理政事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再出这样事端,怕是要忙碌更多,而他却可以替他解忧患,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自然会高一些,而慢慢下去,说不准就会准许他替皇帝分担政事。

    不过这些事情目前也只是想想罢了。

    叶吹吹这个人的死活,他也不关心,只要她治好了自己的夫人,处理好流民巷一事,他会让她过得舒舒服服,可是日后一旦有甚么苗头,或是她本身没有外心被他人利用,怕是慕奚会眼眨也不眨得将之抛弃,甚至还会再添一道唯恐她死得不透。

    而这叶吹吹一是为了救人,二则是为了金钱与一些权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两人之间不过一场利益合作。

    只不过慕奚他自认为自己占据了绝对主导就是了。

第八十五章 房中细谈

    慕奚转而看苏璃,低低一笑,道:“叶姑娘也是个极聪明的人,想必自己心中自会有得失相较,我多说反而是多余了。”

    苏璃也是一笑,客气道:“承蒙夸奖。”

    慕奚低头看自己怀中的莫欢欢,原本笑着却并不带几丝情感的双眸中泛上几许心疼,他低低道:“可是有甚么法子能叫她不这么难受?”

    苏璃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莫欢欢,她略微迟疑片刻,还是道:“只是有一些法子,能暂时缓解,只是我却不能消去这些水泡,这种水泡极痒,基本都会忍不住去挠它,而一挠就容易破,破了之后若是病好了,伤口就是极难愈合。怕是日后都会留下疤痕很长一段时间了。”

    慕奚脸色微微一变,他伸手摸摸莫欢欢的脸颊,轻轻道:“若是只暂时帮她缓解几日,叶姑娘也可有甚么法子帮她将这身上的水泡去了?她虽不是那样爱美可是个寻常女子都不会愿意自己身上出一片这样的东西,更别提日后还会留下疤痕了。”

    他抬眼看苏璃,道:“不论你要什么我都尽力给你找来,我只要她能不难受,她好好的就行了。”

    苏璃沉默片刻,低低道:“敛王对夫人可真是不一般,在夫妻之间,你着实是一个好丈夫。”不过在其他方面可就不敢说了,苏璃心中默默添上最后一句。

    慕奚叹口气:“此刻也莫要说这些话了,叶姑娘你与我只说罢,可是否有法子?”

    苏璃恭敬道:“法子是有的,只不过药材还少几样,需要王爷寻一寻,若是寻到,我就可以配置成药液,用之沐浴,再让我施以针灸治疗,想必只需要三日就可以消去这身上的水泡。”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包,伸手递给慕奚,淡淡道:“这是我近日来配出的一种药,冲开服用,每日一包,可暂时压抑,我手头还有四包,殿下先拿回去用着,那药材我列一张单子,殿下尽量去找就是了。”

    慕奚伸手接过苏璃手中的药包,低头微微一嗅,只能嗅出淡淡药香,至于好歪他是瞧不出来的,不过府中自有高人在可以分辨出来,上次苏璃送给他的小香囊他回府之后就是寻人仔细瞧过才敢拿给莫欢欢用,其实他本打算将之丢掉,只是听到可能对莫欢欢有些用处就一路揣回了府。

    他抬眼面色颇是严肃,点点头道:“我尽量快些找到那些药材。”他心中转念一想,眼珠转了转,又不动声色道:“叶姑娘住在这边可还是习惯?”

    苏璃微微一怔,随即俯首道:“多谢殿下关怀,我与哥哥住在这边甚是习惯,与邻里的关系也处得不错,他们知晓我们二人不会做饭,每逢家中做了好吃的都要给我们送些过来。”

    慕奚轻轻一笑,道:“如此就好,不过叶姑娘如此大能,只屈居这样一个小医馆实在是委屈,之前咱们相谈合作之事叶姑娘也是应允。”他抬眼看她,脸上依旧是笑着,不过眼中光彩却是闪了闪:“不如叶姑娘与令兄一同搬到城西敛王府附近居住?那边正好有我打算卖出去的一套宅子,门房也很大,适合叶姑娘开医馆。”

    “城东城西也实在是遥远,每次过来一趟即便是坐马车都要走好久,且城东这边离你医馆附近有一座废宅,最近还闹鬼,这城东本就人烟不多,加上那凶宅,居民就更少了,而城西居民就多些,你在城西处,生意也会更好做。”

    苏璃眼帘微垂,微微低头,恭敬道:“殿下能如此为我着想实在是令我太过受宠若惊,我刚搬来不久,还未发觉城东有甚么不对之处,且我这个人喜欢没事干研究一些东西,爱清净,城东这边正是适合我。”

    如果猜得没错,慕奚所说的凶宅大概就是苏府了,当初苏府被羽凉月一把火少的透彻,虽然从外看起来没有甚么,内里却大概已是一片废墟,寸草不生来形容也不为过,她当初还猜测这宅子五年前就该被拆掉修建其他房屋,没想到居然还好好留着。

    她随即疑惑道:“殿下所说闹鬼一事是为何?”

    慕奚道:“那宅子是五年之前叛贼苏城一家的宅子,门口原是有一块牌匾得,皇帝亲自提笔书写苏府二字,不过在叛贼罪名传出且已伏诛之后,那块牌匾已经被皇帝收回焚烧成团灰,随着那苏城头颅的骨灰一同撞在瓷瓶中葬了。”

    苏璃满脸讶色:“叛贼?我记得我原先在灵州之时就曾听闻过四方城有一个十分神勇的大将军,我记得是姓苏来着,怎的突然就变作叛贼了?”

    慕奚叹口气,道:“许是你只听闻了前面的事情,而后面的事情呀是还没有传出去,当初那疆域与我四方城又起战乱,在十二州域四方城所属地域与疆域的边界地带寻衅滋事,皇帝十分震怒,派苏城大将军率云破军前去与疆域大军抗战,一去就是两年之久,传信中犹可见战事紧张,苏大将军乃是在与云破军用生命驻守着那道防线,至少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后来皇帝怕他独自撑不住,又加派羽程欢羽将军率军前去支援,哪知这一去就出了事情。”

    苏璃“啊”了一声,似是听得十分入迷。

    慕奚继续道:“羽程欢将军在出兵三个月后浑身带伤狼狈归来,在皇宫门口求见陛下,那时候正是昭鸾公主也就是我八妹慕湘的生辰亦是及鬓礼,本是个极开心的事情,消息传来时寿宴正进行到精彩时候,皇帝本没有打算见那人,那羽程欢伤势严重,可是挨不了多长时间,眼见着就要不行,自己口中的消息也是传不到,哪知这时候偏偏又出了一件事情。”

    他眉眼微微弯了弯,似是觉得十分好笑:“谁知那苏城之女苏璃竟是不知好歹,想要陷害羽贵妃刚出生不足一个月的女儿。”

    苏璃惊呼一声。

    慕奚看她一眼,似是嫌她打断他说话,苏璃笑笑:“殿下继续。”

    慕奚继续道:“她作势要出门去,将羽贵妃引到门口台阶处,借口婴儿可爱想要抱,却在羽贵妃交给她的那一刻松手将不足一个月大的婴儿摔了下去,刚好滚到门口又从台阶上滚了下去,那台阶极长,怎么说也有七八节,一个成人都是承受不了,一个不足一个月的婴儿又能如何,当场就断了气。”

    “羽贵妃惨呼出声,惊动皇帝皇后以及老太后,这场生日宴是被生生终止,可那苏璃竟在人证物证具在的情况下,矢口否认,还振振有词说是那羽贵妃自己将婴儿摔下去的。”他说着是不禁笑出声来。

    苏璃好奇道:“殿下为何笑?”

    慕奚边笑边道:“我是笑那苏璃不识抬举,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是羽贵妃的亲生女儿,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女儿,也是皇帝的第二个女儿,极尊贵的公主殿下,岂能是她想害就能害的?自作聪明不过如此,被发觉之后还要栽赃陷害别人,真是愚蠢至极。”

    苏璃仔细一思索,也是笑出来:“不错,着实是太愚蠢了,身为人母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害,那她的心肠真的可以说是十分狠毒了。”她微微顿了顿,还是道:“不过若真有这样的人,那也是少数了,而且能这样狠下心肠,定然是个了不起的人。”语气中竟是带了几分的称赞。

    慕奚不觉惊讶,不过沉默片刻笑道:“正是如此,若是真有弑子弑亲之人,那此人当真是可以算是无情无义之人了,而无情无义者才是真正成大事者。”

    苏璃所指其实是羽岚之,当初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她是最清楚的,羽岚之也是最清楚不过的,她当时不相信羽岚之怎么忍心杀害自己还那么小的孩子,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陷害自己,为何要将孩子推出来,如今五年过去,她依旧是想不通,不过却对羽岚之这个人的映像却随时间增长逐渐印上阴狠毒辣一词。

    而慕奚理解得则是争帝,当初他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慕子忱,就是弑亲兄弟,踩着兄弟的断肢残臂与鲜血一路踏上争帝之路,雷霆杀之,不带丝毫犹豫,而他如此之人,却牢牢稳坐帝位,坐到现在,整个四方城也没有人敢反对他。

    二人心中所想不同,却不约而同都在赞赏这样的人,苏璃只是将羽岚之当做足以正式的对手,而慕奚则是将那种人当做目标,甚至于是榜样,而他自己也正在朝那个目标走着,他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可是他注定不能,慕子忱没有软肋,他只爱自己,而慕奚却爱莫欢欢,这就是他的软肋,无情方可无敌,而有情人,又没有足够的本事,那你就一定有软肋。

    苏璃突然道:“那苏璃后来如何了?”

    慕奚道:“自然是自食其果,皇帝震怒,却是看在她父亲尚在前线奋战而没有对她惩罚过于严重,可那时生日宴已然终止,再加上听说门口那人乃是羽程欢,皇帝赶紧召他进来,没想到羽程欢却说出了惊天消息。”

    苏璃疑惑道:“如何?”

    慕奚叹口气,道:“那羽程欢本是去支援苏城的,哪知在快要到达军营之时遭遇埋伏,大军折损许多人,本想是疆域人所为,哪知是那苏城暗中捣鬼,羽程欢见到苏城之后,苏城竟句句充满对疆域的称赞,羽程欢原本就吃了疆域之人的暗亏对疆域之人是恨极,当即与苏城就红了脸,没想到苏城经不以为意。”

    “而等到他们酣畅淋漓醉过一场之后,羽程欢夜中越想越不对,半夜偷偷去那苏城帐中,竟见到他的桌子上摆着一封散装的书信,与许多杂纸混在一起,若不是仔细瞧还见不得,他将那书信抽出来翻看一阵是气得浑身发抖,那竟是与疆域之人私通的书信,信中疆域之人给他的承诺待遇极为优厚,而苏城却在模糊其词,想来也是,他的妻女还在四方城,怎能那般明了得反叛?”

    “羽程欢见此书信是确认苏城反叛之心,当即气急,竟是抽刀将那苏城的脑袋给砍了下来,当即清醒过来赶紧逃走,却被苏城部下云破军以及疆域之人追杀,一路不断躲藏战斗,身上是多处伤痕,是撑着一股信念才能回了这四方城。”

    苏璃脸上是极为震惊,她沉默片刻道:“我记得那时听闻道苏将军的事迹之时,只知道他为人极重义气,当初我哥哥与我说,如今的皇帝之所以能牢牢坐住帝位,其中与苏城将军关系重大,若是没有他的存在,皇帝的位置会极为不稳。”

    慕奚叹口气,道:“是啊,苏将军不论是才能或是谋略,都胜过我父皇,却甘愿居于人下,父皇曾经与我们说过,苏城将军乃是心中一直念着当初一起闯荡江湖历经生死的义气,无怨无悔留在这四方城保护他,让他这皇帝当得安心。谁知道最后反叛的人竟是他呢?父皇当初知晓此事后,极为震惊,当即病倒,而苏璃则是入狱,可她却逃了出来。”

    “当时羽凉月曾与我一同去那苏府大宅,说是要寻找一些甚么东西,没想到竟在青竹院楼下见到那苏璃,她双目紧闭衣衫褴褛,却极为敏锐发现我们,原本我们人多她是断然逃不掉的,没想到却有一狐妖现身帮她逃脱,而后我身边的术士追随她而去,却在明江附近失去了踪迹,想来是不小心跌进明江或是自知死路跳了江。”

    苏璃道:“既是没见到人,说不定她还或者也不一定。”

    慕奚笑笑:“不然,我那朋友是许久之前与我交好的,他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既然敢肯定苏璃已死,那苏璃就是已经死了。所以才回宫禀告父皇,父皇长叹一声,又是病倒不起,而苏城反叛,疆域事杂乱,父皇匆忙之际将军权交与羽家掌管,没想到羽家竟是做得十分不错,苏家已灭,军权无人可掌,羽家倒是个不错的接替人。”

    苏璃惊讶道:“原来如此,殿下身旁的异人可是不少呢,想必殿下日后道路是不凡啊。”

    慕奚一笑,却不语,沉默片刻却道:“而后羽凉月却道苏府已经没了那东西,竟派人放火烧掉了整座苏家大宅,这五年来本无事,可近些时候以来,竟有人在夜中见到苏府门口似是有人站着,黑衣长发,面容却是一团模糊,根本看不清,走进些去看,那人却突然消失,隔着门板却能听到微弱的哭泣声。”

    “大家都说是苏璃的怨魂回来了,留在苏府不肯走,可是苏府已经被焚毁,她无以安身,于是就每天都挨着还尚好的门板哭泣,只是当初苏璃死得其所,是死得应该,如何能说是怨魂,想必是当初没害够人,心有不甘,想要回来继续害人的。”

    苏璃心底一抽,面上却是无甚变化,只是看着他疑惑道:“苏府五年之前就被焚毁,而且苏府可以说是全府的死罪,为何那羽凉月没事,我记得她可是苏城大将军的二夫人啊,而且苏家人既然犯了如此大罪,这苏府又被焚毁成这个样子,为何不拆掉重修给其他人居住?”

    慕奚道:“当初在苏璃还在凤梧山的时候,羽凉月就自己写了休书呈交给皇帝,带着自己的一对儿女搬离苏府回到了羽家,而后来苏城叛乱一事中羽家有大功,所以也就不追究羽凉月之责,而至于那苏府,本是早该被拆掉的。”

    他耸耸肩:“可是有人不同意,皇帝也拗不过他,甚至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这苏府就被保存下来了。”

    苏璃奇到:“这城中居然还有皇帝都拗不过的人?”

    慕奚笑笑:“自然是有的。”

    苏璃道:“此人唤什么名字?”

    慕奚道:“他乃是皇室中人,是我的弟弟,封号寰,单名一个修字。”

    慕修。

    苏璃一怔,竟是慕修保住了这苏家大宅的残骸不被摧毁。

    心中微微漾起一丝涟漪,她转而看着慕奚面色愈发不解:“殿下如此说我可是晕了,寰王又与此事有何干系?”

    慕奚哈哈大笑,道:“你不明白其中缘由,自然是晕了,那慕修乃是皇帝很久之前一个妃子之子,她产下慕修没几年就死在一场大火之中尸骨无存,皇帝当初极爱她,但是却对她有愧,也就连带着有愧于慕修,虽然他对慕修不甚喜爱,态度也十分冷淡,但是却是不敢怎么惩罚慕修的,而且慕修的要求他一般也都会满足。”

    见苏璃神色依旧是迷惘,慕奚解释道:“其实当初我父皇还是皇子时,曾兴起去江湖闯荡,在十二州域四处游历,那时遇到了同在外游玩的苏城,他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对于江湖规矩是半点不晓得,而两人胡闯乱撞,偶遇当初在江湖行走的风离,风离可是正经的武林世家后人,带着他们二人到各种地方游玩,听说三人结识了许多朋友,历经过真正的生死。”

    “父皇曾经常给我们讲当初的故事,甚是回味,只是每每讲完之后总会叹息,总是再也回不去了,如若是可以,一直停留在那时也未尝不可。”

    “当初苏城心中有了风离,我父皇心中也未尝没有人,那人来历不明,却也对父皇一片真心,在他亮明身份之后惊讶逃离,而在父皇回城登帝位之后她又被父皇寻回带回宫中,直接升为妃子受尽恩宠,可是她却脾性怪异,与宫中佳丽很是不合,时间久了,父皇也是听腻了,想要那女子收敛一些脾性,没想到那女子竟发了脾气,对他闭门不见。”

    “父皇大怒,将之关进冷宫,哪知后来她竟产下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体不好,唤来所有大夫都不顶用,眼见着一个小小生命就要没了去,好在来了一个怪异老道士,将那婴孩治好,那婴孩就是如今的慕修,因为父皇与那女子还有苏城风离四人的交情,当初风离也怀了孕,他们就给两人打造了一对玉佩名曰蔷薇佩,是自幼就给他们定了亲事。”

    苏璃道:“即使是自小定了亲事,那也是大人们的事情,而自己的婚姻如何还是要看自己罢,两人若是长大不愿意,那婚约自然是不作数的。”

    慕奚摇摇头:“不然,我是从未见过我七弟有过倾心的人,我曾经以为他是个木头疙瘩,不会喜欢人的,更何况他后来跌落悬崖成了残疾,更是没有此事的心思,哪想到他竟对苏璃产生了兴趣,举止间对她甚是维护,而在苏璃死后,苏府要被拆迁之时,也是他极力反对,甚至亲自进宫面见皇帝。”

    苏璃面上一片惊讶之色,这是真的。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细致得了解慕修的身世。

    慕奚却道:“讲了这样多,时候也是不早了,我该带着我夫人回府去了,她该好好休息,我也要好好想一想如何跟父皇说,至于叶姑娘你也先休息几日罢,养养精神,日后可是有你忙的。”

    苏璃笑笑:“多谢殿下关怀,殿下一路小心。”

    慕奚抱起莫欢欢,不再说话,转身出了门,庸王府的马车一直就在外边候着,苏璃站在门框处,静静瞧着他抱着莫欢欢,将之小心翼翼送上马车厢,然后仔细叮嘱车夫好久自己才上车,而此刻外边又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想必此时林家四人已早从后门离开,苏璃在门口站着感受到片刻寒冷,正打算关门回房,不知何处传来一低低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沙哑,似在近旁,又似在远处:“且慢。”

    苏璃回身看着满眼风雪,并未见到有甚么人影出现,她沉默片刻,又是打算关门回去。

    那声音再次响起:“姑娘留步。”

    苏璃再次转身,冷声道:“前辈是何人,不必在我这样一个普通人面前故弄玄虚,未免失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沉默片刻,有些尴尬得道:“我被人吊着了,不是我不见你,我只是想你救我一下,你这小姑娘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呢,这样可不好啊。”

    此刻的声音已是正常许多,还带了几丝谄媚,生怕苏璃就这样摔门而归不管他。

第八十六章 神秘老者

    苏璃微微皱起眉头,转身出了门,又是四处瞧一瞧,却还是没有发觉有其他甚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更别说哪里有人影了,她低低道:“你莫不是戏耍我?这地儿哪有人影?”

    那人哼了一声:“你自然瞧不见,你这小丫头修为又不到家,设下这屏障的可是修为极高之人,若是被你发觉,岂不是那人也不如你?老夫的脸面可要摆到哪边去了?”

    苏璃凉凉道:“哦?如此吗?既然这样那么前辈自然可以自行脱身,何必要我这样一个不相干又没有到家修为的人来救你呢?这外边天气可是冷极了,我身子本来就不好,还要与你站在外边说这样久的话,怕是要染风寒,前辈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情,那么我可就先回去了。”就是作势要转身。

    那人语气突然变得惊慌,他慌忙道:“诶,小姑娘!你可别回去啊!老夫错了还不行嘛,你看着外边天寒地冻的,我一个老人家被绑在这里可该多难受啊,你一个小小姑娘家不能这么冷酷无情啊!!!”

    苏璃顿住脚步,淡淡道:“不是我不想救你,我都看不到你在哪里,我要怎么救你?”

    那人急急道:“不用你救!你身后那两人随便一人都可以,他们都能破了这屏障!只消你与他们说说,他们定然会同意的!”

    苏璃一怔,背后两人?

    她转身一瞧,却是醒烛站在门口,双臂抱着斜靠门,正瞧着她,而他脑袋顶上懒懒散散趴着一只黑色小猫,几乎是与门框的黑色融为一体,就是一双紫眸极惹目。

    苏璃道:“你们两个怎的出来了?”她顿了顿道:“那林家人可是回去了?”

    醒烛道:“早就回去了,他们也是心知自己心怀怀疑态度颇是不自在,喝了些茶水就匆匆离去了,不过见慕奚在外面,就转而从后门离去,林臣离去前曾叫我转告你一句话。”

    苏璃挑挑眉:“甚么?”

    醒烛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苏姑娘不计较,毕竟人之常情。”

    苏璃一怔,却笑了笑,并不在意:“我与他们并不想熟,我只晓得林音,或许林音是因为我的父母或者是因为我而死,但是那是林音,而不是林家其他人,我若是有能力自是要保他们平安,可仅此而已。”

    她要报恩的人是林音,她认识的人也是林音,林家人她之前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过,况且林音一人做下的事情为什么要他的家人来承受回报?

    苏璃有时候思想就是如此奇怪,她觉得自己十分小肚鸡肠,不然为何会仅仅因为林家人对她表现出的一点布满怀疑与抗拒就怎么样也对他们生不出好感,她会尽力保他们的平安,可不会拼命保护,若是换做林音,她或许不会这样,可毕竟不可能再出现一个林音了。

    醒烛笑笑:“我猜你也是如此想,没有过多与他们说什么,那林奕与萧出云也是聪明人,不过毕竟是经历过江湖险恶与人心动荡的老江湖了,心思如何是别人永远也猜测不到的,他们或许也是都明白了你的意思,想必日后也不会与你过多交集。”

    苏璃点头,随即道:“我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

    醒烛笑而不语,慕修却抬起脑袋道:“小气一点好。”

    苏璃转而看他:“哦?”

    醒烛脸上笑意是更浓,而慕修却不自在得别过脸去,声色都是变得有些小:“没甚么。”

    苏璃一脸不解,那暗中之人却不满自己诶忽略如此长的时间,哇哇大叫起来:“你们怎么能忽略我的存在自顾自聊起天来了?!你们不知道我这样一个老人家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被绑着是很难受得吗?!”

    三人一怔,那人声音更加放肆起来:“还有你们两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不信你们看不出我是谁!”

    醒烛耸耸肩,道:“抱歉在下实在没有看出你是哪个。”

    慕修也是微眯双眸,轻声道:“我也没有。”

    苏璃抬手捂住嘴:“噗……”

    那人嚎起来:“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怎么可能?我都认出你们是谁了!你们竟然不认识我?是不是还在纠结以前的事情?!不就是偷了你一些酒,偷吃了你老婆做的糕点吗?!!”

    醒烛抬眼看向一处,双眸微寒:“哦?甚么?原来是你偷吃了我夫人亲自下厨做给我的糕点?那可是我夫人在我生辰时专门做给我的,却不翼而飞,夫人询问我时我一头雾水还被她好一顿打,害得我哄了半天,原来是你搞得鬼呀?”

    那人一顿:“额……”他转而又嚎道:“你不知道!那糕点可难吃啦!我囫囵吞下去,都来不及吐出来!可难吃啦可难吃啦!!!!你该谢谢我替你吃掉了这样难吃的东西!”

    醒烛凉凉道:“可算了吧,那可是我夫人第一次下厨,满满情谊全都被你吞到了肚子里,你如今还要说它不好吃?你可知只要是我夫人亲手做的,就算是刀子我也吃得下去?”

    不止那人倒抽一口冷气,苏璃与慕修也是微惊,抬眼看着醒烛仿佛看甚么了不起的人一样,而醒烛依旧保持镇定,道:“你这个货,百年前袖手旁观,如今为什么又被绑在这里啦?”

    那人叹了口气,幽幽道:“百年之前那场大战我也是无奈之极,两边我都帮不得打不得,只得远远离开,保持中立,两边都有我的朋友,我可如何做出抉择?你们也莫要难为我了,如今百年也是过去,有些恩怨也是该放下了。”

    慕修转而看着醒烛看着的那处,声色淡淡:“我不怪你没有现身帮忙,你没有帮助他们,我反而很开心,我认你这个朋友。”那暗中之人稍稍松了口气,可慕修紧接着又道:“可是你说你当初偷喝了我的酒?”

    那人心中不由得又泛起几丝不安感,他咽咽唾沫,小心翼翼道:“恩……我那日路过,刚好吃完八只鸡,口中油腻,问到酒香浓郁就顺了几坛来,嘿嘿,你可别说,那酒客真是好酒啊,不亏是……嘿嘿……嘿嘿……”

    慕修双眸微眯,道:“你为何要来这里?”

    那人幽怨道:“我被绑了好久了,你们能不能把这屏障破开,我有点冷,没有吃饱,很饿,都没有力气催动修为维持身体温暖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可就要被冻死了,你们忍心吗忍心吗?我们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啊!”

    苏璃也是犹豫道:“不如先把他救下来带回院中?这外边可是着实是冷了许多,可别真冻坏了。”而且在外边也不安全,倒不如回院中,不怕隔墙有耳,说什么倒给人听了去。

    醒烛也是思虑到这一层,笑笑道:“这老货可不会被冻死,你若是知道他的真身可就要大吃一惊了,他可是永生的,我们都死了他也不会死,除非……嘿嘿。”他话锋一转:“不过还是将他救下来比较好,免得他心中难受,坏了交情。”

    慕修微微一笑:“阿璃与我先回去罢,余下的事情交由醒烛做就好,你可别冻着了,刚刚受了冻回来还没休息多久,可别又把隐疾给引了出来。”说罢就是起身从醒烛脑袋顶蹦到了苏璃怀中,苏璃赶紧紧紧接住他。

    醒烛看看苏璃又看看慕修,翻了个白眼道:“你说他整天跳来跳去的,就喜欢在别人脑袋顶上趴着,偏偏到了你却喜欢缩在你怀里,啧啧。”他咂咂嘴,又道:“人家都是男抱女,到了我们这里咋就是女子整天抱着男子了?啧……”

    苏璃一脚就是踢过来:“啧你个头!”

    说罢就是抱着慕修朝门里走去,醒烛则是皱起眉头,强忍着没有弯腰去抱着脚跳:“痛痛痛痛痛……你这个臭丫头!庸医,怎么的做个事没点分寸!”

    屋里传来一声隐秘的:“哼!”

    醒烛吹鼻子瞪眼,却也没有做出甚么。

    那暗中人戏谑道:“怎的,堂堂尊者之尊竟是怕这样一个凡人的小小丫头,若是传到了仙界去,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掉大牙了。”

    醒烛扭头看着那人,一脸欠揍得表情:“谁敢对着我笑掉大牙?老子让他的牙再也长不出来。”

    那人:“额……”

    醒烛扭了扭脚腕,这才朝那人那边走去,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虚空中,微微使力,却是没有半点回应,他略一惊讶,随即闭眼嘴巴微张念动口诀,这面前的虚空才是突然显出实质随即破碎,又融于虚空。

    他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身上缠着一道道绳索,被牢牢困在柱子上的老人,那人白发白须,精神却十分好,衣服破破烂烂得很是油腻,不过许是因为被冻了许久,也看起来没有那么不整洁,倒是被动了这么久,脸色依旧红润,丝毫看不出他不久之后就要被冻死了。

    醒烛道:“你可是变得弱了,那屏障虽是有一些微妙,不过要困住你却是不容易啊。”

    那老者皱起眉头激动得嚎道:“老夫是无意之中被他绑到这里的!他佯装给我吃的!哪知那玩意儿有毛病!吃了全身痒痒!还难受!老子以后再也不想吃烧鸡了!见到那烧鸡老子就想吐!”

    见他激动起来就喊,醒烛一手拽着他,一手扶额,无奈道:“我知道你很激动,我知道那人修为没你高,能把你困在此处定然是因为使了计策。”心里暗道,就你这样的性子,不被骗也是蛮难的了。

    那老者嘴巴撅的老高,丝毫没有作为长者的稳重,倒像是个孩童,甚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十分率真,他嘟囔道:“好歹老子也是神兽,被人这么捉弄,太丢脸啦!真是太丢脸啦!!太丢脸啦!!!!!”

    说着就是挥舞起胳膊来,吓得醒烛赶紧伸腿一脚把他踢进了屋子,自己站在原地心惊不已,唾了一口,骂道:“幸亏老子反应快,不然就被你那油手拍到老子的俊脸了!”

    说罢赶紧进屋去,关上门,把那老者即将传出的呼嚎声盖了下去。

    苏璃热了些水,沏了几杯茶水给几人端上来,而慕修也是恢复人形,四人坐在炭火炉子旁边大眼瞪小眼。

    醒烛拿出几块糖,朝老者那边推了过去,道:“这糖给你,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了吧?还有,你究竟遇到了何人,他为何要将你绑在那边?”

    那老者噘着嘴,看着眼前的糖,又是张嘴,不过还没有嚎出来,慕修眼疾手快拿起一个苹果塞到他嘴里,看得苏璃一怔一怔得,哪知那老者竟瞪瞪眼,嘴巴又是张大了一些,竟将那苹果囫囵吞了下去。

    不过他的面色倒是平静许多,只是还带着许多幽怨之色,他道:“你们竟然如此对我,刚刚见面,就给我吃几块糖!这糖这么小!哪里够我塞个牙缝!这个苹果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醒烛凉凉道:“没别的了,我们家里又不会常备吃食,都是现吃现买,我哪知道你会在此刻来到这里?你的胃口那样大,叶姑娘辛辛苦苦看病挣来的钱可怕是都不够你一顿吃的,那苹果已经是一个半拳头大了,你居然还嫌小!”

    那老者更加委屈了:“你们都对我不好……亏我还专门来寻你们玩!”

    慕修眨眨眼,扭头见到苏璃一脸震惊,笑笑,解释道:“他性子就如此,是个老顽童,极为贪吃,而且饭量也极其高,不论去了谁家总要吃许多,好多人都怕他吃穷自己,都不敢接待他,这家伙啊,吃的越多,精神越高。”

    苏璃奇道:“竟有如此奇人。”

    那老者“哼”了一声,道:“老子……”醒烛与慕修皆是扭头看他,他语气弱下去,又是噘着嘴巴继续道:“老夫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

    醒烛笑了一声,道:“哦?”

    老者拍了拍桌子,怒目道:“你就不能让我吹个牛皮?非要打断老子!你不知道老子想要在小姑娘面前好好塑造一个伟岸形象!你还是不是老子朋友了?!”他骂骂咧咧半晌,还是扭头对苏璃道:“老夫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之一。”

    苏璃“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老者见此又是嘟起嘴吧,扭头看醒烛,满脸埋怨,嚎道:“都是你个老货!你偏要拂了老子面子!老子打死你!”

    见对面两人打闹,苏璃不觉好奇起这老者身份来,看着三人先前的谈话,貌似这老者与慕修与醒烛三人百年前是相识的。

    只是却不知道如何问出口。

    凡事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就容易想多,尤其是像苏璃这样想象力丰富的人。

    看着醒烛与那老者打闹,慕修安静看着却是面色带着笑,苏璃竟觉得自己如此像一个外人。

第八十七章 宫邀踪迹

    慕修偏头瞧苏璃,见其面色心中一怔,随即道:“阿璃不如猜一下这老头到底来历如何?”

    苏璃一怔,扭头看着慕修,仔细思虑一阵,无奈道:“瞧他的模样分明是与你们相互认识的,我如何能猜测得出他的来历?”

    慕修笑笑:“不然不然,你小时候应该听大人们讲过许多故事,你再猜猜?你已然知晓他不是寻常人了,可就算是神仙也没有食量这样大的。”

    苏璃挑眉,道:“他识得你,莫不是妖界人,亦或是妖兽?我幼时曾听闻上古有四大凶兽,其中以饕餮最是能吃,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其他还有甚么会有如此惊人食量的人了。”她说到此处却是不以为意:“不过那可是上古的四凶之一,乃是极恶象征,眼前这老人看似脾气大却实则是顽童性子,实在算不上极恶,况且凶兽怎会出现在人界?还如此窝囊被人给算计?”

    想不到慕修却是哈哈一笑:“阿璃还真是聪明。”

    苏璃瞪大双眸看他,扭头想再看一眼那老者,却发觉他跟醒烛两个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来是方才打闹越跑越远,她转而看慕修,满脸震惊:“竟是真的?”

    慕修轻轻道:“不错,他是饕餮,不是不是上古那一只。”

    苏璃皱眉道:“这凶兽我记得与神兽是相对应的,是独一无二,绝不会有第二只,难道竟出现了两只饕餮?”

    慕修道:“不然,四凶兽四神兽世上只能有一只,可是却不会一直是同一只,四凶兽与四神兽说是八只异兽,却不如说是一个称谓,多少年之后总会有新的来替换旧的。而每当下一只出现的时候,就是上一只死亡的时候。”

    其实这与妖界四妖尊的原理差不多,可慕修却不晓得该如何向苏璃解释这样多,给她说了这个又要解释四妖尊是什么,慕修一是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二是他实在懒得说,一切等到苏璃自己记起会更好,而她自己是总会想起这一切的。

    苏璃眨眨眼道:“这么说来,如今的这一只饕餮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代之后的饕餮了是吗?”

    慕修点点头:“不错,是这样,不过到底是多少代旁人也不晓得,兴许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因为四凶兽四神兽每一代死亡时间都不是统一的,或许在上古之时的好几代神兽都同死同灭,那时因为那时候的他们还居住在一起,且没有那样强的职责,而如今的四神兽则早已分开,各自镇守一方,感情早已没有那样深切。”

    苏璃疑惑道:“如今的四神兽可是守着东南西北四方天地?既是这样,那四凶兽与四神兽都是属于异兽了,可是属于妖界?”

    慕修摇摇头:“他们算是超脱六界外的存在,或者更准确来说是超脱五界之外,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自神界,也没人知道神界在哪里,更不知道神界究竟是甚么样子,虽说惯称六界,可实际上不过是只有五界罢了,五界之中修炼达到顶峰之人才可以接触到神界壁障,甚至于说才是有了机会接近神界。”

    他话锋转了转:“不过除了五界,也还存在许多不属于五界管辖的地方,各有千秋,或是一些荒无人烟的地域,或是异兽惯居的地方,而四凶兽与四神兽还有许多上古异兽,大抵自幼都是在灵兽山脉长大,金乌是那边的首领,他们独成一种势力,从无人敢招惹。”

    苏璃听得是云里雾里,不过也似乎是有点懂,沉默片刻道:“慕修。”

    慕修转而看她:“恩?”

    苏璃道:“这是个老问题了,你们几个人贸然逗留在人界,难道不会受到甚么制约或是禁制吗?五界之中,人界最为和谐安定,也只有人界全部人都会生老病死拥有不尽轮回,但是他们却是根本不会法术。”

    慕修道:“本来是觉得会有一些问题,不过近些时候我与慕淮总觉得四方城似乎有了其他气息,也不知道是早就蛰伏在四方城,还是近些时候才来,能肯定的是那一定不是人界之人或是修士,那分明就是仙界人的气息。”他眸光微微一闪,道:“五界秩序由五界共同维持,而如今仙界人贸然来此,必然有甚么事情,而我们则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恢复记忆与修为,却不是故意来此。”

    苏璃皱起眉头,她轻轻道:“会不会是来对付你们或是……”

    她晓得百年之前的那场大变故是一场仙妖大战,也是因为那场大战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慕修与慕淮还有她身边的许多人才会变成如今模样,但是他们是妖界人,如今仙界人突然来临,莫不是为了对付他们。

    慕修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低低道:“目的不是很明确,因为同为仙界人的醒烛他也只是能察觉有此人的存在,却是不能确切知晓此人在何处,更别说他来此是为了甚么。”

    苏璃一惊:“醒烛竟是仙界人?”

    慕修见苏璃反应,笑笑道:“不错。”

    苏璃疑惑道:“仙妖二界不应当是不死不休?为何我见你们二人相处甚是融洽?”

    慕修道:“仙妖大战也是因为某些事某些人才触发的,哪能就真正得促成两界人真正彻底反目?总有仙人有妖界的朋友,也总有妖有仙界的朋友。”

    苏璃拍拍脑袋,道:“是我糊涂了,竟是没想到这个。”

    两人还未再多说甚么,那醒烛已是领着那老者回来,醒烛面上满是嫌弃,不过眼中却是明显笑意,而那老者抓着一只烤得金灿灿的烤鸡吃得美滋滋,估摸着是一路给醒烛拽着走回来的,而老者手里拿着一只鸡,背上还有一个鼓鼓的包袱,其中传出来肉香阵阵。

    苏璃惊诧道:“你去给他买鸡了?”

    醒烛无奈道:“没办法,不给他买,他就一直要嚎,只得给他买了。”

    三人静静看着那老者站在门口风卷残云般啃完一只鸡,骨头都是啃得干干净净得,他吃得意犹未尽,伸手就是把背上的包袱取了下来,从里面小心翼翼又取出一只纸包,展开来却又是一只烤鸡,想必那一包袱里面鼓鼓的全是烧鸡了。

    苏璃道:“你花了多少钱?”

    醒烛偏过脸去,轻轻道:“这几天的积蓄基本花了有一半罢。”

    苏璃挑眉:“哦?”

    不待苏璃发作,醒烛已是嬉皮笑脸转过脸来,道:“这老货身上好东西不少,跟他要一些来去卖掉,我们也就有钱啦。”

    说着就是伸手拍拍那老者,那老者低头吃鸡吃的爽快突然被人拍一巴掌,他抬眼:“作甚?没事别打扰我。”

    醒烛道:“你这一顿吃穷我了伙计,你要是不还我钱,我明天可就没钱给你买了。”

    老者一惊,吓得鸡也不吃了,伸手在身上四处摸索,慌张道:“怎么办?我也没有那玩意儿!你说我从来都是走到哪吃到哪,也从来没人跟老子要饭钱,怎么的这人界规矩竟这样多,不好玩不好玩。”

    醒烛提醒道:“我记得你之前曾去东海玩耍一阵,身上可有顺一些甚么那海中宝贝来?”

    一听醒烛这话,那老朱双眸一亮,拍拍手,欢呼道:“你不说老子都忘了,老子看那些砂子珠串贝壳好看就搜刮了好多,哼,那些小妖都是自愿给老子的,还把老子往外撵。”

    慕修哭笑不得,道:“莫不是你腆着脸皮朝人家要。”

    老者老脸也不红,自顾自道:“老子自然是看上什么就说什么,可没你们那些花花肠子,你们这些五界的人,都爱玩计谋,我可玩不来。”他伸手在咯吱窝下摸索半天,苏璃见此不觉皱起眉头,却也没说甚么。

    她晓得修为高深的人可以在神海之中开辟空间存放物品,不过大多数出口都在手上,或者眉心处,为了从神海取出东西时动作自然显得不是那么尴尬,而这面前的老者竟是在胳肢窝处翻找,可以说是十分有趣了。

    老者摸索片刻,终于扯出来一个小箱子,也就苏璃两个拳头那样大,盒子也不是甚么精致盒子,竟是粗糙木盒,像是临时做出来的,他给了醒烛,道:“拿去拿去,明天我要吃更多!”

    醒烛却道:“你个老货当我不晓得你当初在东海拿了多少东西,如今只拿出这么点来,这么一点怎么够你吃了五十四只鸡的钱?”

    苏璃饶是有心里准备,听到这个数字还是忍不住惊呼,竟有54只,这样的鸡个头不小,却也十分贵,苏璃怕是一个吃不完就能感觉到饱,可面前的人却像是根本不晓得肚子撑是甚么感觉。

    不过那个小盒子虽然本身粗糙,可醒烛打开之后,她却是极其震惊,那盒中的可都不是凡物,那小小盒中乍眼看过去是项链戒指耳坠发钗这些类似首饰,还有几粒彩色珍珠,甚至还有一枚蓝宝石。

    都说海中宝物多,不过人们却多不可得,苏璃瞧得出这些东西品质都极佳。

    那老者咕哝道:“那你还要多少?这些东西东海里到处都是,我见着好看留给我老婆的,你怎么都想要了去?”

    醒烛摇摇头:“非也非也,我知道你肯定拿到的有这么多。”他展臂划了一个大圈,然后又在其中拿两根手指头比了一个心,道:“而你给我的只有这么一点,你老婆能用多少?况且就你这副模样,能找到老婆才怪。”

    老者身子却突然颤了一下,低低道:“我为何这副模样,还不是为了等她?她为什么不能如我一般活这样长的时间?我已经找了她好久了,可是还没有找到。”

    气氛突然伤感,几人有些怔然,而那老者却突然道:“我长得这么好看,没找到我老婆,为甚么给别人看?别人爱上我了可怎么办?一直缠着我,我夫人见了可是会生气的。”说着又是啃了一口鸡,觉得自己说的实在是太对了,多咬了几口,吃的特别香。

    醒烛身子一顿,还是走到他跟前,道:“兄弟,你再给我五盒这样的,我包你在这里住,每天给你买烧鸡。”

    老者瞪大眼睛:“当真?”

    醒烛点点头:“当然,你可见我说过假话?不过若是你再多加三盒,你就可以一直住在这边了,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当然只需要三盒的原因就是你得跟着叶姑娘,保护她的安全。”

    老者赶紧放下鸡,二话不说又是掏出一个大木头盒子,看起来是要比之前的大出了几倍有余,苏璃瞠目,暗叹道这果真是发财了,莫说其他,就只是那一串珍珠项链加手钏,就可以抵得寻常人家滋润过得一年,至于说给他每天买鸡确实开销不小,不过之前的那一小盒却是足够了,而醒烛竟是又要了这么多。

    那老者道:“够不够?我这一次下来可是很长时间回不去的,正在发愁怎么办呢。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再添点。”

    醒烛却道:“够了够了,你再给我你以后找到你夫人,要给她甚么?”

    老者道:“没事,找到她我在带她去海里找,她喜欢甚么我拿什么。”

    醒烛又道:“你如今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那老者吃鸡的动作一阵,他沉默良久,淡淡道:“不记得了。”随即自嘲一笑,道:“当初保不住她的命也就罢了,不过也就是过去百年,我竟连她的面貌都不记得,真是没用,没用极了。”

    不过这样的神色也只是一瞬,他转而恢复如初,苏璃觉得他定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并非如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放荡天真。

    慕修面色微沉,道:“诸颜,你如今可是可以与我们好好说你为何来此?又为何中人计谋被绑,还设了屏障?”

    苏璃见三人面色都不觉严肃几分,自觉想要离开,刚想起身慕修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不好起身,也就坐着了。

    心下也是微微诧异,诸颜?这饕餮竟有如此好听的名字?

    诸颜看着手里的半只鸡,有些不舍,还是选择把鸡吃完,而慕修与醒烛神色竟是已然习惯,静静等他将手中的半只鸡吃完,他吃完了鸡,伸手拿过桌上的布擦了擦手上的油腻,随即低低道:“宫邀消失了。”

    醒烛与慕修皆是脸色一变,他们身子一颤,不约而同失声道:“甚么?!”

    诸颜正色道:“宫邀消失了,仙界碑已然被锁,外人不得入内,而里面的人也不得出来,与多年前的妖界相同,不过当初妖界是因为刚刚历经大战而后经历内战内部空虚这才锁了界碑休养生息,仙界尚且繁荣,却莫名其妙锁了碑,而我当初游历归来,发觉仙妖大战早已打完,又已经是过了百年之久。”

    他叹了口气:“当初我去的那处实在是个异地,那里只有一个人,修为极高,胜过我,怕是是这五界少有的高手,都快要破碎虚空接近了神位,他叫冥尊,那个地方叫冥路,是五界之外,除了冥尊之外没有其他活物,也没有时间概念,我与那人打了一架,他虽修为超过我,却也不能轻易将我击败,因为他晓得我的身份,不会下死手将我斩杀。”

    “我在冥路呆了许久,那冥尊虽然修为高深,却并未经历过人事,也未曾见过世事沧桑,我给他讲了许多故事,他给我指点修炼之途的迷处,而他已然达到顶峰,却不知道为何一直不能踏破虚空升神,我们两个一起呆了许久,直到我再没甚么可讲,他才肯放我走,我这一回来才知道已经是过了百年。”

    醒烛笑笑:“你这也可算作是一番奇遇了,修为定然精进不少罢?”

    诸颜道:“不错,是感觉要比之前强过太多了,瞧来与那人呆的太久,他过于平淡的性子也是沾染了些给我。”他顿了顿,转而道:“在我回来之后只听说了你们二人皆是战死的消息,而仙界战胜,我就想去找宫邀聊一聊,当初我知道确实是他对不起妖皇,可是等我到了仙界碑口,却见到宫邀一人站在那边,施法将界碑封锁,转而御风离去不知去了哪里。”

    慕修皱起眉头,道:“你可是一路随他而来,然后追到这边?”

    诸颜尴尬了一下,道:“不不不,我跟丢了,宫邀的修为我看不透,他似是知道我在跟着他,轻而易举就将我甩开,我在这片叫十二州域的地域上寻了许久,差不多也有将近七八年了,才寻到这四方城,而在五年前四方城这突然爆发一阵强烈气息,我瞧着像是宫邀,这才赶过来,哪知刚赶过来,就是被一神秘人暗中算计。”

    慕修道:“你可探知那人深浅?”

    诸颜面色却是严肃起来:“应当是与我差不多,或者是比我高,说不定那人就是宫邀。”他说道此处,突然皱起眉头沉默许久,醒烛与慕修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问他,让他好好思索,而诸颜想了许久,突然道:“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宫邀,他应当是用了甚么秘术,修为大涨,因为那日在仙界碑之前见到他,我就很是有些看不透他。”

    既然诸颜如此深虑,最后还是确认那人就是宫邀,那么十有八九宫邀就是在这四方城没错了。

    可是他一个仙帝,为何不在仙界呆着,那样多的事务他难道就不管了吗?

    还有,他为何会来到四方城?

第八十八章 往事如烟

    诸颜见醒烛与慕修神色都是有些严肃,怔然道:“你们这是怎的了?百年过去,突然发现宫邀踪迹你们该高兴才是,那些事情终于有了一些线索,怎么你们竟是如此神色?”

    慕修面色微沉,转而道:“当初宫邀与妖皇之事,在妖界只我们四个以及妖皇与宫邀知道,宫邀本不是仙界之人,却不知道为何在那件事情之后他神秘失踪一段时间,而后竟是成为了仙界的仙帝之尊,而且还跟妖界势不两立结为死仇。”

    醒烛道:“上一任仙帝死得莫名其妙,只是一次外出,他去雪神域寻一种名为泪莲的药物,因为仙后当时莫名患上一种病怪病,任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即使是请来了白泽,甚至是四神兽都请来走了一遭,却还是看不好,不过是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将雪神域的泪莲取来,是定然有效的。”

    诸颜一怔:“竟有此事?”他伸手摸摸下巴,思索片刻道:“我记得上一个仙帝本事极大,他与他夫人本是肉体凡胎,一步一步修炼攀登,升至仙位,又在仙界打拼,参加各种战争,立下显著战功,在仙界的声望是极高,他最后当上仙帝之位是众望所归,而那雪神域……”他“嘶”了一声。

    “我记得那雪神域是如那冥路一般的神秘存在,超脱五界之外,那里从无活人存在,不过也不晓得是不是有如那冥尊一般不可为我们轻易发觉的人,只是知晓那里封印着一种可怕的力量被世人成为兽潮,来自地狱最深处最邪恶最残暴的狂兽所组成的兽潮,一旦封印有所松动兽潮就会冲出来在雪神域上肆虐,将来犯者撕扯一空。”

    醒烛道:“不错,正是如此,惊宵对琼萝情深义重,即使那雪神域神秘莫测充满未知危险,他还是当即就踏上行程,想不到在他走后仙界之中就四起一种谣言,说是惊宵竟为了一个女子而将整个仙界至于不顾,此去雪神域路途遥远,还不知道甚么时候才会回来,仙界中的大小事务无人掌管,这惊宵未免太不负责任。”

    慕修与诸颜皆是皱眉,而苏璃面色算的上是四人中最正常的了,因为她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是甚么,也当做是听故事一般,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以前也是处在这个她所认为是故事的故事当中.

    醒烛则继续道:“起初很多人都还是对之抱着打压的态度,久而久之,竟也有些声音开始附和,因为魔界一直蠢蠢欲动,与仙界摩擦甚多,虽说魔界与仙界这大争小斗这些年以来是从未少过,可是加之前面的谣言,很多人就认为这是仙帝不在而引起的,因为仙帝不在,所以魔界才如此肆虐。”

    “所以在后来,莫名出现的宫邀,带着惊宵的颅骨回来之时,仙界中多数人已经是没了脾气,甚至有点希望就如此,仙界早些换仙帝,他们心中惊宵已然变作一个不负责任,因小失大的罪人,却根本没有想过惊宵曾经如何如何,在位期间如何如何,他临走之前处理大堆小堆事务,到处拜托人,就是为了不给仙界添麻烦,却因为有心之人的小小计谋,全部被摩擦得一干二净。”

    慕修沉默不言,仙界的事情他确实是没甚么好插嘴的。

    而诸颜却道:“所以他们连惊宵是怎么死的都没有追究?”

    醒烛苦笑:“没有,当时还是有少数人头脑清醒,知道眼下的局势是有人故意造成,可是宫邀现身之后手中不仅有惊宵的头骨,还有仙帝身份象征的仙帝碧玺,那碧玺上映着每一任仙帝的灵魂印记,若不是经过他们的允许,那碧玺是不会允许其他人碰它的,而他说惊宵已然取到了泪莲,却是历经千辛万苦,精疲力竭,正待稍作休息,立即返回。”

    “哪知那封印不知道为甚么人所动,兽潮突然出现,若是换做往日巅峰的惊宵,他就算不能与之一战,起码也能轻松逃离,可是问题就在于他取到泪莲经过重重关卡,已然脱力,体内根本提不出一点点的灵气来对抗,而他当时在惊宵前去雪神域之时曾想跟他一起去,可惊宵却拒绝了。”

    醒烛皱起眉头道:“宫邀说他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就在远处等着,竟是看到雪神域封印那处猛然泛起一道浓烈紫光,世人都晓得,那样的紫色灵气氤氲,大多是妖界修为极高之人施法时才会显现出来的。惊宵自知自己成功逃脱可能性不大,临时将仙帝碧玺与泪莲一同交给他,耗尽自己全身修为将他送出了兽潮而自己却被后面的兽潮中狂暴的乱兽撕扯,顷刻间没了踪影。”

    “宫邀逃出好远,可还是担心,等了好久,见到兽潮有所减缓,才敢往回跑,雪神域一片狼藉,渐渐刮起大风雪,一切狼藉都逐渐被风雪掩盖,而他费劲心力只是寻到惊宵的头骨,已是没了半点皮肉,血丝都不剩,只剩森森白骨。”

    诸颜道:“即便如此,惊宵也不认识他,如何会将那仙帝碧玺轻易交给一个不熟悉之人,怕是当时只是叫他将碧玺带回来,另寻帝位人选,或者他心中已然有下一任仙帝人选也不一定,仙界中人也不是傻子,为何会将仙帝宝座交给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

    慕修微微抬了抬眼,显然这个问题他也很想问。

    醒烛叹口气,道:“当时着实是如此,即使很多人不再相信惊宵,可是叶不至于将帝位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不熟悉的人,正在争执之际,仙后琼萝却撑着病体走到大殿之上亲自辨认头骨以及先帝碧玺上的魂印,承认那是惊宵亲手种下的魂印,那块头骨也正是惊宵的,言下分明是已经承认了宫邀做仙帝。”

    “既然仙后已经承认他的地位,那我们还有甚么好说的?琼萝看到宫邀面色十分平静,惊宵死了她也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更多的情绪波动,只是从宫邀那里要走了泪莲,转身离开了仙殿,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从那以后我是再也没有见过琼萝,而真正使得宫邀在仙界奠定了位置,彻底打消一些人的反对之心的,则是后来与妖界的一次斗争。”

    “妖界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遇到仙界人竟肆意攻击,仙界人猝不及防死伤无数,宫邀立刻出面与妖界谈判,哪知妖界一方竟持无所谓态度,甚至十分嚣张,宫邀当机立断出兵与妖界开战,而且亲自出战,那一战是取得了胜利,那些曾受到欺负的仙界之人是狠狠出了口气,自然对宫邀十分感激,而见到妖界人恶劣态度的仙界中人也是对宫邀放下成见。”

    他摇摇头,道:“也是因此仙界与妖界的战争开始变得愈发的频繁,也是从那时候起,仙妖两界的关系是彻底恶化,似乎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染上对对方的怨恨,毫无理由,即使曾经对之毫无别的情绪,也硬生生变成死敌。”

    慕修点点头道:“你这么讲来,我还是有些映像的,那次我在,那时妖界中人有人成亲,特意选择了靠近仙界的一处景色极美之地,哪知仙界有一群人见了就硬是要凑过去凑热闹,蹭吃蹭喝,还跟新人讨要礼物,说什么听说妖界宝贝甚多,美人也多。”

    诸颜与醒烛一听如此,都是傻了眼,苏璃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可不是找打吗?

    慕修无奈道:“那群人脾气本就不怎么好,忍耐不得,也不管不顾那是人家仙界的底盘,直接吧那群人撵走,本来准备继续,却是被那群人搅了兴致,本想另寻一处地方,哪知被撵走的那群人觉得自己吃了亏,回去找了更多的人回来打了他们一顿,但是失手却是将那新娘打断了一臂,眉心处结结实实挨了一掌,立时是晕了过去。”

    三人脸色也是一变。

    慕修继续道:“这下她的丈夫当然是不干了,打人也不顾及了,他自己的修为本来就要高一些,这一怒是直接把仙界那边的人打死了一个,仙界那边的人也起了火气,两边就这么打了起来,可是仙界人多势众,仇恨又都在那妖界男子身上,合力之下,竟拼力将他斩杀,还取了妖丹,他妻子就在那时醒来,见此一幕自是气得不行,本就伤势极重,一下子承受不得是吐血而亡。”

    苏璃忍不住道:“可这毕竟是那群仙界的人先引起来的,惹事的是他们,气不过找人来继续惹事的还是他们,先伤人的还是他们,我不懂得他们有甚么理由说是妖界的错。”

    慕修笑笑,扭头看苏璃:“笨阿璃,虽然万事是他们不该,可是死的第一个人是仙界的,也确确实实是因为妖界之人的出手将他打死的,而不是因为他之前有甚么隐疾或者隐伤因为打架而被牵扯危及了性命,所以到最后不占理的还是妖界。”说道此处,他的眸色微微泛了些紫光,也是阴沉了几分:“即使最后妖界死的人比仙界的人多,万事也都是妖界人的不该。”

    苏璃皱起眉头:“简直是厚颜无耻,不,比这还要更恶劣一些,却是找不到甚么言语来形容那些人,纵然死去的人可惜,杀人是不对,可是事情是他们引起的,他们的人因此而死,最终原因也是因为那群挑事的人。”

    慕修本是想起以前事,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不高兴,那事出了之后他自己亲自去了一趟,本是想去和谈的,可是那对新人与他是老朋友了,也是妖界一股不错的战力,就这样莫名其妙死了,还要被人冠上骂名,他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下来,不过也是与他脾性有关,他虽很多事情可以做到冷静,却独独不懂圆滑。

    所以多数时候处理事务的时候,能交给其他人就绝对不交给琴色,这是妖界管理层人员必知的一点,而当时既然他出现了,理所当然的其他人都是腾不开手。

    所以他忍不住跟那群道貌岸然的仙界人打起架来,本来是不吃亏的,哪想到宫邀竟是突然现身,那时候宫邀的修为比他要高上一些,又是突然出现,几招之间招架不及,竟是给重创,也是那宫邀本就藏着狠手来,处处招式要他的命,后来想想,自己也是蠢,那宫邀分明是摆明了要挑起仙界妖界的战事,若是自己当初死在那边,这战事怕是会比百年前更加惨烈。

    不过他没死,他匆忙间逃离,剩下的妖界之人也懂得形势赶紧四处逃离,在他们已经有准备的时候,拼命逃窜仙界众人拿他们也是没有法子的。

    而琴色当初重伤不知目的御风行了许久,终于力竭从空中跌落,只记得自己跌落的地方一片柔软,还有淡淡芳香,让人十分舒适,他正值意识模糊,是就这样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再次醒来之时,只看到满眼星空,他意识清醒片刻,突然坐起身,意识到自己竟是躺在一片花海当中,这片花海非常大,十分漂亮,夜风微拂,还有花瓣飘过。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见到了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绿衣女子,那女子身着整洁绿衫,长发乌黑直顺披散在身后,脑袋上套着一个花环,手里还在编着一个,她显然是听到他这边的响动才扭过头来的,毕竟这里的花枝很高,他躺在地上,远远看过来确实就像没有人一样。

    他记得当初她问他为什么全身是血,是不是受了伤?却不问他为何受这样重的伤,又为何会在这里。

    还记得当初他自己忍不住与她说明自己受伤原因之时,她当时也说了与今日差不多的话语,是十分愤慨。

    慕修笑笑,对着苏璃道:“不错,可以说是十分的厚颜无耻了,都说妖界人脸皮厚心底不善,哪知仙界也存在着这样道貌岸然的家伙,还不在少数,宫邀当初挑起战事,这样的人也死了不少罢。”

    醒烛沉默许久,轻轻道:“当初的事情,我就是觉得没有那样简单,妖界人怎么会肆无忌惮在离仙界那样近的地方与仙界人起争执?更别说还胆大得杀掉了一个人。可惜当初仙界之中众人大多数只知道赞扬宫邀,却根本不考虑背后的真正原因,怕是如你所说,仙界中那种人太多了。我前半生都为仙界操劳,而后久离仙界,没想到最后死去,也是因为仙界。”

    他轻轻叹口气,不过最后还是舒展开眉头,笑笑:“不过好在已经过去了,当初的仙妖大战,算作是一场清洗也不错,你我心知肚明。”

    慕修也笑笑,却不说话,而诸颜则是又取出了一只鸡啃得满嘴是油。

    苏璃见三人动态,不觉心底竟是松了口气,可是又觉着屋中气氛实在沉闷,就借口去烧壶水离开了去。

    她走到前厅,烧完水,正打算去柜中取些药材来研制药物,却听到门一阵响动,是有人敲门,这个时候了应该是上门看病的人,苏璃赶紧放下手中的药材,去开门。

    “有人吗?”

    门外温温柔柔响起的声音令得苏璃脚步一顿,整个身子都蓦然僵住。

第八十九章 再见凉月

    那个声音苏璃可是熟悉得很,即使已经有五年之久没有再见过她,可是她却如何也不能忘记这个人的声音以及相貌,这个人就是羽凉月,五年之前她向皇帝提交了休书,先行离开了苏府,而后羽程欢就回到了四方城,带回来苏城反叛的消息。

    为什么就那样正好,羽凉月就在羽程欢回来的前不久与苏城断绝了关系呢?为何皇帝甚么也没有问,就轻易准许了她私自解除婚姻关系?也没有问她原因,或者也没有征求苏城的意见。

    不过也是来不及细想,苏璃已是忍不住走到门口,手也是已经放在了门上,她低头瞧着自己的手,稍微顿了片刻,还是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赫然就是裹着兽皮大麾的羽凉月,妆面精致,门外风雪十分大,羽凉月身边有一穿着厚棉袄的侍女为她撑伞,瞧着面容倒像是沉玉,不过却是有些显老,反倒是羽凉月妆容精致,丝毫看不出有何变化,她手拉着一人的手,那人裹着厚重的斗篷,带着帽子,嘴巴跟鼻子捂在绒毛的围脖中,丹凤眼十分好看不过眼中无神。

    她的身侧也有一侍女撑伞,不过那个侍女瞧来就显得脸生许多了,苏璃一眼就看出这个全身都重重包裹着的女子是谁,她身边原先站着的该是红鸢,那个被魏旬杀死在垂枫院暗道中的女子,曾与雪弋一起长大,是好朋友,不过后来却依靠了羽凉月,将自己的命也送了出去。

    此时想到那魏旬,就是不由自主想到垂枫院的暗道,更是想起那暗道之中的神秘骸骨,苏璃此时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当初林音如何死的她并不清楚,而林音最后的去向也是不明,可苏府中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下落不明的人,那暗道之中的骸骨,若是那骸骨就是林音的呢?

    不过这想法也就突然萌生,并没有时间容得她多想,羽凉月见到一女子开门,却见其穿着素淡,容貌也是极素极平常,而她听闻这边有一无名医馆,其中的叶姑娘医术卓越,周围的许多人都对其称赞不已,而苏骁的病是一病五年,羽凉月这五年里是请了无数的人来瞧,可就是瞧不好,而苏骁的情况是越来越差,甚至有的时候完全丧失理智,半夜睡着睡着会突然爬起来在院子里疯跑,还要把守夜的人吓一跳。

    可第二日她醒来后,哪怕是发觉自己竟睡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晚上究竟做了什么甚至于是做了什么梦,梦到了什么,而她醒来时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是十分奇怪甚至还有些骇人,比如有时候她睡在池塘边的淤泥里,脸还几乎埋着,生生是被闷醒的,还有的时候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缩在水缸里,幸而那水缸的水不满,而抬头看水缸上面却悬挂着一柄菜刀……

    苏骁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莫名其妙死去,神经就变得更加不正常起来,羽凉月怕她神智失常到处乱说,就把她关在家里,可老是这样关着确实也不是办法,一听说有另外没看过的医者而且这医者似乎还挺厉害的就急忙赶过来,也不嫌这漫天风雪。

    羽凉月见苏璃开门,道:“叶姑娘可在?”

    苏璃瞧瞧她,又瞧瞧满面无神的苏骁,轻声道:“我是叶吹吹,不知夫人来此可是有甚么病症要我瞧的?”

    羽凉月眸中带了几丝惊讶:“你就是叶姑娘?”

    苏璃点点头,却没有等她再说话,直接道:“外边风雪大,别站太久受了寒,先进屋来再说罢,屋里暖和。”

    羽凉月本是急切于苏骁的病情,听得苏璃这话觉得也很有道理,赶紧扯着苏骁跟着她进了屋子,而进屋之后眼睛却是开始打量,不过这外边的小屋子着实也是没甚么可打量的,就那么一点点大,能坐几个人,末了就是柜台,后面是存放药物的柜子,苏璃径自走到柜台之后,道:“寒舍条件不是很好,这椅子上没有软垫,炉子里烧的也是普通木炭,夫人先坐下罢。”

    羽凉月拉着苏骁坐下,转而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轻声道:“你们出去,在马车上候着。”

    那两个丫鬟虽是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听羽凉月的话转身开门冒着风雪出去,这外边的天气这样恶劣,他们做丫鬟的又不准进马车车厢里坐着,那车厢里尚且寒冷更别说车厢之外了,跟着苏骁的那丫鬟本就归属心不强,脸上的不情愿更加重一些,而沉玉好歹也是跟了羽凉月好多年的人,面上虽看不出甚么,不过心里没有怨念是假的。

    苏璃自苏骁进门来就是一直盯着她瞧,看得出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甚至于是神智都有些不清楚,她见羽凉月将两个丫鬟都赶了出去,想来她是要说些甚么事情连丫鬟都是不能听的,不觉倒是生出了些兴趣。,她轻轻道:“不知这女子可是得了甚么病症?可否严重?”

    羽凉月听得苏璃这样说,眉头顿时是皱了起来,她转而看着苏骁,轻轻道:“这丫头的病要从五年之前说起了,我也说不来她这是甚么病症,就仿佛魔怔了一般,五年之前她不知为何突然受到惊吓晕倒,醒来之后就有些神志不清,总觉得有人要害她,不许任何人接近她,就连我,以及她哥哥,都丝毫靠近不得。”

    苏璃微微诧异,她记得当初羽凉月借着风觉的死大做文章将雪弋抓了起来严刑逼供,要狠狠处罚雪弋,后来雪弋与她说,羽凉月给她上了夹棍,也就在那时候苏骁突然站起身来看着她涨红脸情绪十分激动,而后就是大喊一声晕倒过去,后事她却是再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后来她是再没见过苏骁,没想到竟是如此了。

    羽凉月继续道:“我请过城中所有的大夫,甚至于皇宫之中御用的大夫以及江湖的游医我都花重金请来试过,可都没有什么结论,只是说我女儿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虚弱,可是这虚弱却是因为太久不好好吃饭又不好好睡觉而引起的,她的神经也十分正常,根本瞧不出到底患了甚么病症。”

    “我也曾下过重令,非要他们给我一个交代,倒是写了药方抓了药,唤着下人硬生生将她按住将药给她强行灌下去,可是即使这样喝过去几天,病情也是没有丝毫的缓解,这五年来她一直处于这样的神经衰弱的状态,而且极度敏感,谁也不信任,明明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她就仿佛看到什么一样,十分害怕,每天盯着一处看半天,又突然瞪大眼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说道此处,羽凉月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轻轻擦擦眼角,声音有些哽咽,道:“我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过了五年,每天不能好好吃饭,也不能好好睡觉,我有时候晚上也因此而睡不着悄悄去看她,就看到她一个人也不点烛火,悄咪咪裹着被子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瞪得大大的,下人们看了都觉得十分害怕,都不愿意去看守她。”

    苏璃沉默许久,询问道:“就只是如此吗?其实吃饭喝水你们可以强行给她灌下去,起码可以保证她活着,睡觉的话,唔……有没有试过强行将她打晕?长时间不睡觉着实是件很伤脑筋的事情。”

    其实苏璃心中却不以为意,羽凉月对苏骁如何,她是瞧得出来的,羽凉月将苏绝当做命根子,却对苏骁不怎么看重,原先苏璃只是以为羽凉月重男轻女,可是如今瞧来,经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面前这个已经差不多四十岁的女子了。

    羽凉月当初对苏骁那样不好,别说苏骁就是神智不清楚,就是她出了甚么事情,可能是断一条手臂,或者残疾了,羽凉月都不会多么在意,更不可能伤心哭泣,而她不仅给苏骁到处找大夫看病,还这样上心,那么最可能的就是羽凉月最害怕苏骁失去理智没有意识到处乱说,可能会泄露甚么秘密。

    一个正常的母亲怎么舍得将自己的亲生闺女一个人锁在房中,若是真的爱,早就搬到近旁或者是一个屋中居住,更加贴切得照顾她。

    就是不知道羽凉月到底害怕苏骁泄露甚么秘密了。

    羽凉月听苏璃这样说,也是沉默片刻,眼中泪水积得越发多起来,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罢罢,我也不想去回忆那五年是如何度过的了,想起来就十分难过。”说着她扭头又是看着苏骁,满眼皆是伤感与心疼。

    而苏骁双眸十分麻木,似是对周围一切根本没有察觉,苏璃见此,却不免有些疑惑起来,即使是神智不清楚,为何会如安静?还乖乖得跟着羽凉月一起出门来,这样乖顺得跟着她走?羽凉月不是说她根本不愿意靠近生人的吗?

    她轻声道:“我晓得,只是不知道近来令爱可是又有如何的新病情了?”

    羽凉月还是叹息,她进了这屋子就一直是叹息不止,像极了一个怜惜女儿心疼女儿的母亲,可苏璃却丝毫不敢相信她的每一句话,羽凉月道:“虽说这样过着很是难受,不过也总是有法子给她控制,能叫她好好活着,可是近一个月来,她的病情竟越发得奇怪起来。”

    苏璃抬眼看她:“哦?”

    羽凉月道:“她突然正常了好多天,胃口也变得特别好,一个人就能吃掉两盘肉菜一大碗米饭还外加一碗蛋汤,估摸着是有好好的过了三天,之后又是突然晕倒在自己的闺房中,醒来倒是没甚么其他事情,醒了就是说饿,然后会吃特别多特别多的东西,然后就回房睡觉,这似乎十分正常,可知道有一天,前天夜里守夜的下人来与我说……”她的面色变得苍白几分。

    苏璃挑挑眉,伸手拍拍她的手,眸中带了几丝宽慰,羽凉月见此,也是极配合得勉强一笑,道:“他说,晚上提着小灯笼在府中巡视,突然见到一片白影闪过,还有甚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十分渗人,他仔细查看了许久,也没发觉甚么奇怪的地方,就继续走,哪知刚走几步面前的假石山突然窜出来一个女子,全身着白衫,长发披散,双眸漆黑不带光彩。”

    她叹口气:“你也晓得,那种晚上,深更半夜的,与他一起同行的人拉肚子没有一起他就是一个人,突然被这样吓了一跳,换谁都承受不了,他说,被吓了一大跳还差点喊出声来,不过却是瞧清楚了那人的容貌,竟是我女儿!”

    “他说我女儿见他别吓到,嘻嘻直笑,伸手在他脖颈处虚虚一掐,他竟是也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窒息感,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嘻嘻笑着朝远处跑去,也不知道跑去哪边,而第二天早晨他起床在院中巡视,在打水的水井旁发现了她,而且她竟是将脑袋伸进了那麻绳中,脖子就那样挂着,也不知道甚么时候伸进去的,发现得时候脸色已经是有些青白,还好救下来得早,没有甚么事。”

    羽凉月神色竟变得有些惊恐,这倒是发自心底的惊恐,想来她是真害怕这样的事情,她继续道:“可是等我女儿醒后,问她,她却甚么也不知道,只是吃的更多了,却也丝毫不见长肉,反而更加瘦了,你看她的脸,已经可以算是皮包骨头了。”说着她就将苏骁的帽子翻下来。

    苏璃一瞧,竟是差点认不出这就是苏骁,那张脸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哪是过瘦了,简直是早衰了,虽是皮包骨,却是皱巴巴的,虽然还是白皙,看得出肤质细腻,却是瞧着十分沧桑。

    她看不透这苏骁到底如何,皱起眉头很是正经得对羽凉月道:“夫人,不是我说,这怕不是普通病症,莫不是给什么鬼怪邪祟附了体罢?你有没有找过道士做法?”

    羽凉月听得苏璃如此说,倒是不由得惊讶,许多大夫只是说苏骁的病不好看,瞧不出其他特异之处,可是能做出是被鬼怪邪祟附体这一猜想的,也就只有那一位神秘人以及面前的这个叶吹吹了,心底不由得对叶吹吹的医术信了几分。

    她眼珠微微转了转,看着苏璃道:“有的,敛王府中就有一个道士,他修为极高,与敛王是极好的朋友,我曾请他来瞧过,可是他说并没有甚么鬼怪邪祟附体,但是却像是被甚么操控一般。”

    苏璃眉眼一挑。

    想不到慕奚府中竟藏了一个会术法的道士。

    还有羽凉月后来所说,是被甚么操控,她突然想到青攸,想到此处她的眸色一亮。

    被操控!

第九十章 沉玉心事

    其实距离几人处理青攸体内的蛊虫一事并不久,不过却是感觉已经过去了许久时间,青攸当初也是被人操控,只能说是可能青攸本身就拥有修为,还有更大的用处,而且她体内还有当初远古大能者青飏的残魂。

    苏璃想,或许是苏骁也是被人操控,体内被种下了蛊虫,不过却一定没有青攸体内的蛊虫那样厉害,只能叫她神智错乱,只是不知道为何一连五年都没有要她性命的意向而在这一个月,突然就想要她的命了呢?

    不过如此想其实也不尽然,按着羽凉月的说法,苏骁每次早晨醒来时总是处于一种十分危险似乎时刻都会丢掉性命的状态,却都是正好给人发现,制造这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假象。

    苏璃抬眼看羽凉月,轻轻道:“她可曾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是事?可曾服用过甚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有甚么人给了她什么东西她随身携带,夫人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极为可怕的东西,叫作蛊术。

    羽凉月脸色一变:“蛊……蛊术?”

    苏璃点点头,道:“正是,其实整片地域之上,异能者甚是多,有许许多多的人拥有常人所没有的天赋与能力,往往也有十分可怕的人会造成许许多多可怕的后果,不过这些人也是少数而且多数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异能显示出来,最近四方城有许许多多奇怪的事情,让我总觉的最近的四方城似乎是十分不太平。”

    羽凉月眼帘微垂,眸色甚是复杂,不过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低低道:“叶姑娘的意思是……难道?”她似是突然想到甚么,脸色猛地一变,是苍白许多,瞳孔微缩,似是想到甚么令她十分恐惧的事情。

    苏璃不解,道:“夫人怎么了?”

    羽凉月失神片刻,蓦然听到苏璃唤她的声音猛然醒过来,她抬眼看着苏璃:“那叶姑娘你可是看出了些其他的甚么东西,或者是这样的病叶姑娘可有救治之法?若是……若是这毒效或是……或是……”她脸色发白,似是极难说出这个词,苏璃见她神色十分痛苦,终还是说出来:“或是这蛊术……若是还有另外的人身上有蛊,只是还未发作,叶姑娘可有甚么抑制或者将之扼杀的法子?”

    苏璃断定羽凉月不会因为苏骁而露出如此神色,想必是此事让羽凉月想起了苏绝,想到此处苏璃蓦然惊觉回到这四方城之后还未见过苏绝,也从未听闻过他的消息,现在想想,当初自凤梧山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么一个所谓的大哥。

    苏绝是对苏璃挺好的,不过苏璃当初因为清荷之死,以及自身身处危难,加之在清荷尸体手中紧紧握着的那一撮黑毛,她在苏绝回府之后发觉苏绝极爱在上衣领口处别着一小撮黑毛,而且他还是羽凉月的儿子,因此对于苏绝这个人,苏璃一直是抱着疏离的态度,不过相处那样久,她却不觉疑惑起来,直到在那暗道之中听清羽讲述了事情经过,魏旬身死,她都一直没有看出苏绝有何种怪异的行动。

    此时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是那羽凉月故意为之的呢?

    羽凉月对苏绝的疼爱是真的,而且她对于苏绝是十分的溺爱,这一点从她看着苏绝的眼神中就可以体会的出来,可羽凉月不喜欢风离,也不喜欢苏璃,但是从小苏绝跟苏璃感情就很不错,羽凉月曾经训过她也训过苏绝很多次,可苏绝还是会悄悄来找她玩,苏绝是从小就爱别着一小撮黑毛,这是苏府人都知道的事情。

    清荷是被魏旬杀害的,背后定然有羽凉月的影子,而清荷那时候是苏璃最亲近的人,她的死定然会让苏璃十分难受痛苦,而如果知道这一切竟与苏绝有关,那么苏璃会如何做?定然会是远离开来,对之冷淡处之,然后逐渐疏远,很是对羽凉月的下怀。

    想到此处,苏璃抬眼看羽凉月,神色淡然,甚至还有一些温和,轻声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您可以将您女儿的病情细节都叫人细细理好给我,这样我就可以每天研究,而这几日估计天气都不会很好,出行不便,还是直接将病情全部写好了给我,等我研究出结果再托人上门告知。”她见羽凉月眉头微皱,笑道:“不过如果夫人不愿意的话,隔几日来一趟也是好的。”

    羽凉月抬眼看她,道:“不了不了,叶姑娘,这事是对我挺重要的,因为我突然想到其他事情,就是我的儿子他可能也被人种了蛊,许是仇家找上门来,为难我的一双儿女,我这辈子就爱过一个人可是他已经在了,我不能再失去这两个孩子,即使要付出许多东西……”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还是打定了注意。

    “叶姑娘你可能否答应我不将此事外传,我的身份有些尴尬,不过在这四方城也不算无名之辈,这事如果传出去会对我家人有很大的影响,可是我找过许多人,再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看出如此多东西,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苏璃自然知道她是谁,知道她最爱的人是谁,知道这样的事情穿出去会对她的家人产生怎样的影响,羽凉月此时所说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毕竟苏璃也不知道苏绝对于羽凉月来说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她看着羽凉月低声笑笑:“夫人说笑了,在我这里只有病人,不分高低贵贱,任谁都一样,我也从不会将关于病人的一切消息外传,这是我的基本守则。”

    不过说什么都没用,最多算得上一个心理安慰,而羽凉月自己会如何选择苏璃也不会很在意,现在还不是她能与羽凉月对抗的时候,苏骁的病,她不抗拒给她看,却也不是必须看,毕竟她如今也没有甚么很好的办法。

    羽凉月眉头还是皱着,却是勉强笑了笑:“叶姑娘如此说我甚是宽心。”

    苏璃道:“夫人的情绪已经很不好了,不如我去给夫人倒杯热茶,夫人在这边坐一坐,仔细理理思路,考虑一下到底该如何,我回去喝点水,顺便给外边吹着风雪的两个丫鬟送两杯水,不然等会回去驾车可也是手僵的。”

    羽凉月求之不得给她一个安静思考的机会,自从苏璃提醒她之后她心中是思绪万千,而且杂乱无比,当即答应苏璃的请求。

    而苏璃回到里间,却见慕修靠着椅子,看着面前的火炉发愣,她倒了杯水,走过去轻轻拍拍慕修的肩膀,道:“你在这边做甚么?醒烛跟诸颜呢?”

    慕修被她冷不丁拍一下,身子还颤了颤,随即扭头看她,轻轻道:“醒烛与诸颜的交情比我要铁一些,他们已有许久不曾见面自是有许多的话要相谈,我也就不打搅他们了。”

    苏璃笑了笑:“你也是嘴贫,别是又有什么伤脑筋的事情了不肯跟人家说自己在这边想。”说罢她顿了顿,道:“不过你爱想就想,我管不着你甚么,你把这个带上,我早就做好的,不过却是一直太忙没有想起来,一直都没有给你。”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沉黑色,有淡金色线勾线描画十分好看,比起其他的香囊是要精致上许多而且这个颜色比较百搭,她将这笑锦囊凑到慕修鼻前,道:“你闻一闻,看如何?当初我想到你的身体不好,专门配了药,那时候正好是给啾啾炼制丸药,她给了我许多药材,都是极珍贵的药材,我稍微保留了一些,制成丹药,残余部分晒干与其他药物缝制在这锦囊中,我猜你不喜欢闻香料的味道,药香其实也不错,多闻闻也好。”

    慕修伸手接过那锦囊,道:“你做的东西都是好的,我很喜欢。”

    苏璃又是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啊”了一声,转身跑到后院中去,约莫是朝自己房间跑过去,慕修见她跑出去,也没有动,而是低头看手中的香囊,这时才轻轻凑到鼻前闭上双眼嗅着,药香淡淡十分好闻,比起之前陵冰带回去的那个香囊要好多了。

    而不过多久苏璃又哒哒哒跑回来,手里已是多了一个小木盒,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将木盒推到慕修面前,道:“这就是我当初做的丹药了,你体内的寒毒虽是可以压抑,我却总觉得那药物有点问题,我就自己研制了一些可以帮助你压制的药丸,尽可能将副作用调到最低,不过如今既然你的腿疾已好,体内寒毒已经在掌控之中,那么体内不在掌控的就是那股当初因为抑制的服下的毒素了。”

    “这药丸的主要配料是针对那毒素来配的,所以如今看来这药比起我制它时能发挥更加大的作用了,你回去后每天三粒按时服用,然后晚上用另一种药液沐浴,每次只需瓶中四分之一,记得要用热水,不能温了更不能凉了。”

    慕修面色未变,只是看苏璃,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十分听话。

    苏璃见他如此顺从,伸手拍拍他脑袋,很是满意,道:“表现十分不错,来奖励你一枚小鱼干。”说着就是从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的纸袋中取出一条小鱼干来,看着慕修眉眼弯弯,是笑的开心。

    慕修挑挑眉,抬眼看苏璃双眼:“哦?”

    苏璃见此,不知为何脊背一阵发凉,不过还是笑笑,却是伸手将手中一包鱼干都塞到慕修怀中,眯眯眼:“都给你都给你,就知道一条不够你吃,你可别恼,这不是给你准备了这么多,吃吃吃,吃多少我都给你买得起!”

    不等慕修有所动作,苏璃已是提起一旁的小木盒子从后院冲了出去,剩下慕修一手抱着锦囊一手抱着小鱼干的纸袋,无奈笑笑。

    而外边的羽凉月沉思许久,抬眼看到一脸呆滞的苏骁,却是眉头一皱,低低道:“本想着是不是风家留存的甚么高人对你使了江湖秘术噬魂术,想要套出一些秘密,这才不敢让你逃出眼底,没想到这其中竟有如此复杂之事,那么你可就还得再活一段时间了,至少要我找出医治绝儿的法子,你才能死。”

    她伸手抚上苏骁脸颊,呢喃道:“骁儿啊,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父亲,谁要你竟有那样一个父亲呢,他不敢承认你,更不敢对我要求对你好一点,你可不要怪我。”而苏骁双眸之中依旧是空洞,似是失了魂。

    而在羽凉月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过后,她空洞的双眸中蓦然笼上一层温热。

    此时屋外的风雪丝毫不见小,反而是越下越大,沉玉与另一个丫鬟瑟缩在马车边上,冻得不行,还好夫人准许他们在马车上放两件后斗篷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即使穿着厚棉袄又披上斗篷戴上帽子,遮了一些寒,但是风雪吹打在脸上也实在是难受得很。

    那丫鬟道:“夫人明知外边风雪这样大,为何还要我们出来等候,这看病岂能是一刻两刻瞧得完的?怕不是今晚回去就要发烧了,烧了也就烧了明日还得起床干活。”语气中甚多怨念。

    而沉玉脸色也十分不好,可毕竟是跟在羽凉月身边久了的人,怎么也是稳重许多,她沉声道:“你身为奴婢怎可说这样的话,若是叫人听见了,叫夫人知道了,你这命可是就没了,还谈何生病发烧?”

    那丫鬟嚷道:“那我们就该如此吗?!这样大的风雪,刮久了可是会死人的,你看这外边还有谁愿意出来走动,即使是主子,也不能如此不公。”她瞧了瞧拉马车的马,道:“马儿都裹得比我们厚实。”

    沉玉沉默片刻,道:“你入府不久,不过到底也是奴婢身,为何不懂奴婢该有奴婢的地位?主子该有主子的高贵?在这个世界上哪里存在公平?你既然是奴婢,你的一切甚至于包括你的命都不再属于你。”她转而看着那丫鬟道:“你要考虑得不是如何过得好,如何偷懒让自己变得更安生,而是考虑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那丫鬟一怔,沉玉继续道:“在那些贵人的眼中,奴婢的命从来都不是命,说处死就处死了,不会比那些食用的鸡鸭猪牛高贵多少,甚至于是死了还要占地。”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飘忽起来,道:“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女子,如你一般不屈服于命,她甚么都很优秀,也都很出色,没有遭灾我们尚且是自由人时她就比我抱负大。”

    “遭灾之后,还是她带着我,找到了在羽府的差事,事事保护我,我才得以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站稳脚跟,本是安安稳稳过着,虽是累,却也能吃得饱,可她不甘心,她总是在抱怨。”

    沉玉转而看那丫鬟,那丫鬟身子一颤,沉玉道:“就像你一样,她经常给我抱怨。”

    她视线转向天空中的飞雪,不知想到了甚么,声色淡淡:“后来她就死了。”

第九十一章 假意联手

    那丫鬟蓦地抬眼看沉玉,却见到沉玉抬着脸看漫天风雪,眉眼中有那么几丝感伤。

    沉玉道:“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子,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然到最后死时才发现自己本事有多大斗不过人,悔不该当初,丢了自己性命。”她伸出手去,手掌已然是被冻得一片通红,她微微瑟缩,手臂颤抖,却还是伸向空中去够那些飞雪。

    “虽然活的不好,受苦受累受冻,但总是好在还能活着感受这一切,有些人想如此,可早是已经没有命来如此了。”她叹了口气:“我又想起她了,总之啊,你还年轻,我对你的告诫可要好好记住,你要记得人活着还有许多希望,而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沉玉如今也是差不多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过面色却是与羽凉月差异甚大,她的皮肤粗糙还有许多雀斑,如今已然是失去了光鲜与精神,只余下一堆皱纹。

    两人坐在马车上瑟瑟发抖,沉玉话音将落,近旁却响起淡淡笑声:“想不到你竟看得如此透彻,不错,在这人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活着了,活着总有希望,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沉玉身子一颤,立时扭头看那声音来源处,发现竟是方才那医馆中的大夫,她裹着极厚的斗篷,帽子毛茸茸得将脸捂着。手中提着一个带着盖子的木桶,她面上带着微微笑意,朝她们走来。

    那丫鬟当然认得她,慌忙道:“叶大夫。”

    苏璃摆摆手:“你们在外边呆了这样久,是冻坏了吧。”说着她将手中木桶微微提高了些,道:“我带了些热水出来,你们先喝一些暖暖身子,在外边冻坏了身子可是不好,你们家夫人与小姐还在屋里,不过没有唤你们进去的意思,想来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完。”

    那丫鬟听到苏璃这样说,忙不迭想要去接那木桶,在外边动冻了这样就,说不冷不渴是假的,心中不由得对苏璃增添了几分好感,而她刚刚伸出去的手却被沉玉给拦住,那丫鬟疑惑的扭头看她,眉眼中竟是有几丝困怒。

    沉玉见她眼中神色,心中暗暗叹口气,心道这丫头以后的路还是有很长,很多事情还需要她自己去经历过才会学会如何去做,可有些事情却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因为那尝试的代价是自己的命,也罢,自己与她说过,听与不听倒是她自己的事了。

    不过沉玉还是按住那丫鬟去接那木桶的手,转而看苏璃,声色淡淡:“多谢叶姑娘了,不过既是夫人没有下了命令我们也不能违了夫人的意思,我们做奴婢的不容易,还望叶姑娘多多包容,莫要给我们添麻烦。”

    可以说是她说话十分不留面子了,一旁的丫鬟听她如此说双目瞪大,竟是都不觉得冷,只觉得眼前之人愚钝之极,冻了这样久,而且还不知道要继续冻多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好心来给他们送些热水让他们得以暖暖身子,这沉玉竟是不假思索就给拒绝了?而且她如此说话,即使是那叶姑娘真的心疼他们,怕是也尴尬不会再送甚么过来。

    真是愚昧无知到了极点!

    苏璃眉头微微一挑,倒是看着沉玉的眼神稍稍变了些许,却没有说话,不过手中的木桶却是不再朝前递,而是收回,她微微一笑:“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到你们在外边冻着,想给你们送些热水暖和些,却没有想到这样一层厉害,险些害了你们了。”

    说罢,她又是稍稍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猜你们夫人也快出来了,还有,马车上没有可遮挡的地,你们不如去门口那边,有围栏可以遮挡些许风雪。”

    苏璃没有等沉玉恢复,而是直接提着木桶顺着原来的路返回,雪下得特别大,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是瞧不见来时的脚印。

    见苏璃远去,那丫鬟面色一沉,甩开沉玉的手,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接那热水?”

    沉玉只是看她,却没有说话。

    那丫鬟见沉玉如此反应,眉头皱着越紧,她伸手拽住沉玉的衣襟,凑过去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在外边冻了很久了,此时有热水为何不用?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不想用你可以不用,都给我就好了!”

    而沉玉只是盯着面前之人,目光平淡,似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她沉默许久,将那丫鬟的手轻轻拨开,低低道:“你是不是对那个叶姑娘很感激?”

    那丫鬟一怔。

    沉玉却沉沉叹口气,不过也没有再说甚么,只是道:“日后如果你能活到我这个年纪,你会晓得我今日之举是为何的,日后凡事多留心眼,我这个人活不久了,生前做过许多恶事,临死之际也总是想做一些好事的,看着如今的你倒是像看到当初初入羽府的我们……”

    说着,她的双眸又是缥缈起来,而那丫鬟听得沉玉如此说,只当她是冻糊涂了,也不再理她,沉玉的身体好的很,怎么会活不久?

    苏璃回到院中,放下木桶,在屋里找了一大圈,却是没有见到慕修,不觉奇怪,去找了醒烛与诸颜问了,他们也没有见慕修去了何处。

    不过总是不会丢了,苏璃倒是不担心,直接朝外室走去去找羽凉月。

    羽凉月见苏璃出来,起身道:“叶姑娘,我想好了。”

    苏璃一怔,竟是这样快?她本是只想出来给她送杯茶水,倒不曾想过她已然考虑好,她“哦?”了一声,道:“夫人想好甚么了?”

    羽凉月眉宇间尽是复杂,她抬眼看着苏璃,道:“叶姑娘,我且问你,你是否真的能研究出法子治好这病,或者是取出其体内的蛊虫?”

    苏璃淡淡道:“将具体资料全部交给我,日后我了解了情况可能还会去您府上仔细观察一阵,您要知道,医者瞧人的病症,从来没有空穴来风,需要经过极细密的观察才可以。”

    羽凉月听她如此说,眉头又是皱了起来。

    苏璃见她神色,道:“无论是甚么病症我都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能治好,但是如今只有我能治不是吗?想必夫人在此之前就找了许多人却都是没有结果。”她边说边看羽凉月的神色,笑道:“不如夫人再想一想?今日病人少,我闲得很,绝对等得起。”

    羽凉月神色一定,道:“不了,我不想了,有些事情我是绝对不要舍弃的,即使要付出许多。”她眼帘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与苏璃说道:“我这就打算回府去了,过几日我就会派人将东西给你送过来,到时候你会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

    说罢她就匆匆与苏璃告别,扯着苏骁出了门。

    而苏璃坐在柜台后面,端着本来打算给羽凉月的茶,盯着门看了半晌,蓦地一笑,将手中有些微凉的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此时门口却传来醒烛的声音:“我以为你回来之后见到她会十分激动呢,没想到竟如此平静,可真是让我惊讶。”

    苏璃喝了几口茶,道:“也不是不激动,五年里我见过太多了,甚么时候该做甚么,甚时候又不该做甚么,我还是晓得的,羽凉月今日带苏骁来看病,看似对其十分宠爱,可是以我当初在苏府居住时所见,她们母女关系并不好,甚至于是苏骁与羽家的关系也十分不好。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可总觉的有些奇怪……”

    醒烛笑笑:“如今城中看似平和实则已是开启了纷争,不过我与诸颜却是插手不得,必要时保护你的安全却是可以的,皇帝的几个儿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他们一个个简直是有趣的紧。还有那个羽家,也是有趣得很。”

    苏璃凉凉道:“你只要跟他在这家里看好家就好了,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如今想要伤到我也不会那样容易,你们可以不用插手就不用插手,别最后莫名其妙搞出什么来。”

    诸颜从门里出来,嘴里叼着一块鸡骨头,还在咬那骨头,满手油腻,看着苏璃道:“丫头,我今日开始在你这边借宿,你放心,在外我管不着,可若是谁敢在这院子里撒野,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他。”他咔吱咔吱咬着骨头,嘿嘿笑道:“我可不算是五界之人,我来去自如从无限制,想做甚么做甚么。”

    苏璃笑笑:“多谢前辈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先前找你们时问你们慕修去了哪,你们不晓得,不过我忘记问你们,他后来有再去找过你们吗?”

    醒烛脸色一变,懊恼道:“妈耶,差点忘记了,那小子后来来找过我一次,不过那时候我正跟诸颜老头打赌下注,没听清他到底跟我说了甚么,好像模模糊糊是甚么慕奚……甚么的。”

    苏璃脸色也是一变:“慕奚?”

    醒烛点点头,可是任苏璃再怎样追问,醒烛也是再也想不起慕修到底说了甚么,苏璃一阵无奈,却也毫无办法,现在风雪正大,她又不能直接出门去找他,而且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寰王府。

    是只得关门回房间烤着火炉看画册,不知不觉就是到了晚上,直接是洗漱睡觉。

    而第二天早上起床后,苏璃出门扫雪时,看到不远处的茶馆中聚了一堆人,似是在讲什么故事,她心中好奇,拖着扫帚哈欠连天走过去听。

    走过去时之间众人唾沫连天,时不时拍手,苏璃没有从头开始听,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甚么,只能偶尔听到慕修以及慕奚还有慕淮的名字。

    她伸手拍拍一旁一年轻男子,那男子回头看她,见这女子打着哈切似是十分瞌睡,不觉奇怪:“姑娘何事?诶等等……”他双眼一瞪,仔细瞧了瞧苏璃,惊奇道:“你莫不是就是那个无名小医馆中的叶大夫?”

    苏璃惊讶居然还有人知道自己,道:“你怎么晓得?”

    那男子笑笑,道:“今年的雪来得特别迟,不过也十分突然,我三岁的儿子在那场新雪中染了风寒,彻夜高烧,别家的大夫都不看,只有你们家能敲得开门,当时我与我夫人虽然心中十分焦虑,可也是看清了那叶姑娘的容颜的。心中十分感激,可是我们夫妻二人平日总是在外地做生意,这是正好赶回来过年。”

    “不过为了整顿家中财物,即使回家过年也要外出摆摊挣些小钱,于是也就不得亲自上门拜谢,不过却是托我老母亲哪日做了好吃的就给你送一些过去,不知道你可有收到?”

    苏璃看着那男子眸中是淡淡压抑,不过也总算是想起来他所说事情,笑笑:“那天夜里其实我正好失眠,不然你们铁定敲不开门的,我与我哥哥都睡得特别死,一旦睡着就是一觉道天亮,雷打不动。”

    她“啊”了一声,道:“原来那位老人送来的好吃的是你们所托,真是非常感谢了,我哥哥跟我都不会做饭,每天都是出门买些食物回来吃,我们二人出门来挣钱,是极怀念家中父母做的家常饭菜,可是酒楼里做得又没有那种感觉。”

    那男子欣喜道:“叶姑娘收到就好,那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过若是姑娘与那位兄弟不嫌弃的话,每日若是想了,可以去我们家一起吃饭,我家中常年只有一位老母亲,还有就是我三岁的儿子了,我们夫妻二人经常出门,为了挣钱很难与家人相见,我母亲她老人家也是孤单得很。”

    苏璃挑挑眉,道:“如此是最好的了,我正思虑着我们不能一直在外边买着吃,总该两人之中选一个去学做菜,不过我还没想好如何坑我哥哥去学罢了。”

    那男子不禁笑出声来,当时只觉得这位叶大夫十分严肃,没想到也就是个小丫头性子。

    苏璃道:“对了,你们在说什么,好像十分热闹。”

    那男子一怔,随即道:“你不晓得吗?昨儿夜里,庸王院中护卫江琅外出时被人埋伏偷袭,落得重伤差点是没了命去,听说那江琅乃是去悼念亡妻,哪知竟差点将自己的命也葬送,还毁了他亡妻的坟墓。”

    苏璃一惊:“竟有如此之事!”

    那男子道:“可不是,可吓人了,庸王对那江琅看重得很,从江琅口中得知似是与那敛王府有关,就直接带着侍卫风风火火朝那敛王府而去,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哪知这时候寰王竟也带着侍卫出现在敛王府,而且……”

    苏璃双眉一挑:“如何?”

    那男子道:“那寰王乃是来劝阻庸王的,甚至与其大起争执,瞧起来对那敛王是维护得很,庸王愤懑离去之后,寰王与敛王在王府中长谈,而后才满意离去。”他摇摇头:“真是不懂这些人,前一刻还能好好的像个兄弟,后一刻就直接可以拔剑相向……唉……”

    而苏璃却是怔住。

    慕修为何与慕奚联手?还是对付慕淮?

    突然想到昨晚醒烛说的话,苏璃不觉疑惑起来。

    难道是假意合作?

第九十二章 疑似魏旬

    苏璃沉默片刻,想来想去也还是没有想到他具体如何想,不过慕修自己应该是有自己的决定,等他下次来的时候,应该她就会知道他怎么想了。

    那人见苏璃似是在思考,也就没有说甚么,扭头朝别出一瞧,却是见到一人在医馆门口四处张望,敲了敲门门里却没有动静,见那人的表情很是无奈,他转而看苏璃:“叶姑娘,你家门口似是有一个人在四处张望。”

    苏璃一怔,随即扭头看自家门口,果然见到一个人在那边来回走动,那医馆里其实是有人的,醒烛跟诸颜都在,他敲门没有反应,大概是因为那诸颜跟醒烛一样,都是个喜欢睡觉的主,而且也基本都是雷打不动的主。

    那个人面向瞧起来面生得很,想来是来看病的病人,苏璃慌忙起身,转而看坐着的那人:“那我就要先回去了,不知道你贵姓?”

    那人笑笑:“我姓邱,名云。”

    苏璃也是随之一笑,道:“我记下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说罢就是转身离去,而邱云却不觉疑惑起来,告诉她她家门口有人站着,不是很平常吗,为甚么还要这样郑重得感谢?不过苏璃已是走远,他又想想,约莫是神医的家教十分好罢。

    苏璃快步走到门口,一手拖着一个大扫把,她见那人在门口站着,面色很是有些无奈,还有一些焦急,她赶忙道:“你是来看病的吗?我刚刚在那边坐了一下,没有注意到,医馆里边没人,你没等多久吧?”

    那人见面前这人穿着随意,手里还提着一把扫帚,不免下意识将她当做清扫路面的人,赶忙问道:“你可知道这间医馆的叶大夫在哪?我敲门没有人来开门,她可否是出门去了?”

    苏璃一阵无语,还是道:“我就是叶欢欢,你找我做甚么?”

    那人很是惊讶:“你就是叶姑娘?”

    苏璃:“额……”

    她直接走到门口取出钥匙开了门,侧身看那人:“先进来罢?现在可以相信我了罢?”

    那人一怔,笑了笑,道:“信了信了,没想到叶姑娘竟如此不拘小节,还亲自出来扫雪。”

    苏璃看着他片刻,突然笑道:“你不是来找我看病的罢。”

    那人站在门口,也没有进门的意思,看着苏璃轻轻一笑:“不错,我主子唤我来给叶姑娘带一个消息,本还想装一装装作病人,没想到竟是被你察觉了。”

    苏璃轻声道:“正常会来我这边看病的人一般都是十分焦急而且在其他大夫那边排不上号的,一见到我自然就是先说明自己的病情,而你非但没有回答我的话,却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加之昨日敛王刚刚来过,我也就不奇怪了。”

    那人面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苏璃竟是能瞧得出他是敛王府的人。

    苏璃道:“我方才在茶馆听说了一些事情,我想可能与你要给我的消息有些关联。”她嘴角牵起一丝笑,道:“所以现在咱们进屋去说喽?老在门口站着也实在是不好。”

    那人嘿嘿一笑,闪身进了屋子,苏璃面色平淡,见他进了屋子也就跟着他进去,反手关上了门,她走到柜台后边坐着,拉开小抽屉翻着里边的东西,等着那人说话。

    那人看了苏璃片刻,道:“我是敛王府的一个侍卫,名唤莫斐,叶姑娘既然说已经在茶馆听闻了一些事情,可否猜到我今日来此是为何?”

    苏璃手上动作没有停顿,她轻轻道:“茶馆里边的人告诉我,昨日庸王要去找敛王殿下的麻烦,却反被与他交情甚好的寰王所阻拦,其他事情我可就不晓得了,他们就只告诉我这些,然后都是说些有的没的,我可不爱听。”

    莫斐笑笑,道:“确实,是没多少姑娘家愿意听这样的事情,主子喊我来此,是为了告诉你,若是几日后寰王殿下来找你看病,你无论如何要差人将消息传给他。”

    苏璃抬眼看他,面色不动:“哦?”

    莫斐道:“其实王爷早就关注着这四方城的动态了,寰王与庸王之间的事情他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江琅曾经坏了王爷的好事,他一人出行,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只可惜他竟还有底牌逃了出去,还将消息带回了庸王府。”

    他摇摇头:“还是低估了那江琅在那庸王心中的地位,不过区区一个下人,竟值得庸王就此跟王爷撕破脸皮,当时王爷不欲过于惹目,尽力好言相劝,哪知那庸王竟不依不饶,而沉寂许久的寰王竟然也跟着来了敛王府,寰王与庸王自凤梧山回来之后关系转好,后来一直都不错,哪知如今竟反戈向着王爷了。”

    莫斐抬眼看苏璃,道:“虽然寰王身体残疾是治不好的,并无甚么大的威胁,不过他那寰王府可是有着一支训练极严的暗卫,实力不容小觑,寰王这一举动不明不白,不可轻易相信,而他若是有心,必定会想着自己的病情,而你是刚刚来到这四方城的医师,且医术不错,他定然还会来找你。”

    苏璃微微惊讶:“寰王殿下?我曾听长辈们说过,这四方城的寰王殿下是长得极好看的一个人,就是没有见过,不晓得到底长相如何。”

    莫斐笑笑:“寰王殿下着实长得俊,不过就是可惜了,那腿估计是治不好的,这些年来请了多少德高望重的大夫,就连江湖神医,偏方的医者都找过了,却是丝毫不见好转,我估计王爷叫你告诉他,也不会给你太多的任务,毕竟寰王那病,是真的难治,估摸着你也是没法子,不过你倒是可以借口观察而在寰王府好好留意。”

    苏璃微微一怔,心中是哭笑不得,面上却是皱起眉头:“还不晓得那寰王会不会来寻我,若是来寻我了,我当真随便差人去敛王府报信?那寰王会准许我这样做?”

    莫斐道:“王爷自然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叫我将这个交给你。”他从袖中取出一黑色的小纸人,苏璃见此纸人面色微变,道:“这是甚么?”莫斐答道:“这是王爷请他的好友专门制作的纸人,具有通信的效果,你将它藏在袖中,若是那寰王真的来寻你,你只要找机会将它撕开就好。”

    苏璃奇道:“若是我平时一不小心将它撕开了呢?”

    莫斐:“.……你平时小心一点,我也不知道这纸人质量怎么样,你小心用。”

    苏璃:“哦……”是赶紧将那纸人收起来,十分小心翼翼。

    莫斐道:“既是消息带到,那我就回去复命去了,叶姑娘多多保重。”

    苏璃点头:“慢走不送。”

    在莫斐走后,苏璃开始仔细研究那黑色纸人,醒烛的声音却突然传过来:“这纸人做的有点粗糙不过该有的功能是一样不少,从附着在纸人上的灵气来看,制作这只纸人的人修为不会低,可是他绝不是正经仙人或者修道之人,怕是个邪师了。”

    苏璃每次都要被他的神出鬼没给吓一跳,不觉埋怨道:“你明明起床了,为何还要装作这屋中没有你一样?”

    醒烛笑道:“外人不知道我才好,我长得这么好看,要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苏璃:“.……”

    醒烛道:“对了,我想起慕修当时跟我说甚么了。”

    苏璃淡淡道:“说甚么了?”

    醒烛道:“他跟我说,其他三人不足为惧,装作腿伤未愈,依附于慕奚,与慕奚相合作,暂且如此,具体见面后再详谈。”

    苏璃道:“我晓得,今日在茶馆听到那些人的话,以及见到敛王府的来人,我就有一些晓得慕修的意思,不过他到底如何想我还是有些不清楚,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与慕奚谈过,不过慕奚也不傻,知道防着他,不过他没想到的就是我与慕修关系并非不互不相识罢了。”

    醒烛一笑:“非但不是互不相识,而且还是关系匪浅。”

    苏璃抬脚踢了他一脚,醒烛朝后一跳躲开了去,笑眯眯道:“大概几日后寰王府就会来人拜访,与叶姑娘讨论寰王的病情,随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去那寰王府住着了。”

    听得醒烛这样说,苏璃唾了一口:“我才不去,我不会在寰王府过夜的,我看完病就要回来,你还要去给我买吃的,我的医馆照样还要开。”

    醒烛嘿嘿笑了几声,道:“罢了罢了,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在这边住着也好,不过我觉着那慕奚可不会放你在这边一直住着,毕竟与他距离太远,看不到,看不到就心里不安稳,他日后肯定会以各种理由将你控制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苏璃沉默片刻,道:“这个我倒是晓得,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苏府就在这边,我绝对不会离开城东,我总感觉苏府中还藏着一些秘密,林音当初死后身体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我记得我当初在苏府中发现一个暗道,其中有一具神秘骸骨,我现在有些怀疑那就是林音,他早就被羽凉月他们害死,尸骨被藏在那垂枫院的暗道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留下一堆白骨森森。”

    醒烛道:“你既然有这样的怀疑,不如就去瞧一瞧,不过现在可不是去苏府的时候,你最好还是与慕修说过之后他陪着你一起去比较好。”

    苏璃疑惑道:“为何?”

    醒烛面色稍微严肃了一些,令得苏璃也不禁是随着一起严肃起来,醒烛道:“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苏府中如今确实是有一些东西,苏府闹鬼只说绝不会只是传闻,那苏府中的动静估计就是那些东西传出来的,但是我却探知不得那府中的物事,想来是有修为极高之人设下禁制,你一个人去会十分危险。”

    他道:“我如今修为尚未恢复,慕修虽然也没有,但是他能力与我不同,你如果要去就要跟着慕修一起去,切记我的话,不能一个人去那苏府查看,白天也不可以。”

    苏璃见醒烛面色沉重严肃,晓得这事是十分重要,也是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而此时门口却又是传来一阵敲门声,苏璃与醒烛相视一眼,苏璃前去开门,却是一小贩站在门口,举着糖葫芦靶,瞧起来憨厚得很。

    他见到苏璃开门,就掏出一个纸信封,是非常厚,他将那信封塞到苏璃手中道:“这里有个叫叶欢欢的小女娃吧?有人托我吧这玩意儿给她,小姑娘你记得把它给那叶欢欢啊。”

    说着那小贩就是要走,苏璃赶紧叫住他,道:“给我来几串糖葫芦靶。”就是扭头看醒烛。

    那小贩回来,伸手在糖葫芦靶子上来回挑,道:“要不你自己挑吧,要几根啊?”

    醒烛见苏璃看他,知道她身上没带钱,就走过来,在身上摸了摸,似是在摸钱的样子。

    苏璃状似不经意问道:“是谁叫你吧这东西送到这医馆来的呀。”也是开始伸手在糖葫芦靶子上来回挑,很是认真。

    那小贩道:“我在街上卖糖葫芦,有一男子过来将这东西交给我,给了我五银叫我来送,五银都是我卖糖葫芦好几天能赚的钱了,不过就是跑跑腿,还是蛮合适的。”

    醒烛终于掏出了钱袋,对着那小贩说道:“干脆我们全要了罢,一金够不够啊?”说着就是掏出一个金叶子。

    那小贩脸色一变:“妈呀,这也太多了,就是你们连这糖葫芦靶子都要了也不值一金啊。”

    苏璃伸手将那金叶子拿过来塞到小贩手里,又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糖葫芦靶子,笑笑道:“这样如何?我很爱吃糖葫芦,不如你以后每天来回走动卖糖葫芦的时候来给我送几串?也省的我每天想吃了还要跑出去买。”

    那小贩不好意思得道:“这怕是给你送一年都还不完的。”

    苏璃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你就安心拿去吧。”

    那小贩翘起来也是个老实人,一步三回头,心中是极不踏实。

    而苏璃正待与醒烛一同回去,眸光却是从不远处茶馆中一人脸上掠过,她动作一顿,随即身子僵起来,抓着醒烛的手微微一颤,醒烛动作也是一怔,转而看苏璃,却见苏璃扭头在茶馆中到处寻找,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苏璃刚刚看到一个人,虽是穿衣风格不像,可是那张脸的五官,分明就是五年之前早已经死去的魏旬。

第九十三章 同样心思

    醒烛见苏璃面色大变,不由得皱起眉头,道:“怎么了?”

    苏璃看着那茶馆处来来回回看了许久,脸上阴郁未消,转而伸手将醒烛推进了门,她转身将门关上,回头看着醒烛,叹了口气:“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曾与你说过我很久之前曾在苏府垂枫院暗道中的经历?”

    醒烛点点头,道:“你曾说过,怎么了吗?”

    苏璃面色微微染上几丝阴霾,她低低道:“五年之前我亲眼见着那魏旬断气死亡,可是刚才我在转身之际突然在茶馆那边发现有一人长得是与那魏旬一模一样,当初我对魏旬此人的关注极多绝对不可能记错他的相貌。”

    醒烛脸色也是一变:“你是怀疑那魏旬五年之前只是诈死?可是既然你说当时是慕修与你一同下去的,即使他那时候身中剧毒,且没有恢复多少修为,但是据你的描述他已是可以召出那绝响虚影,并且用它将魏旬斩杀,那么魏旬决计是不会活下来的。”

    苏璃挑挑眉:“我说过那时出现的是一把弯刀,而并非是绝响骨扇,你为何会说那是绝响虚影?”

    醒烛诧异道:“你竟不晓得绝响本体就是两柄弯刀?那是慕修还是琴色的时候,他的师父留给他的,只是后来随着他的惊天之举,绝响也是遗失在人界,化作一柄铁骨扇,而绝响实际上算是神兵,有自己的灵智,虽然本体是弯刀但是还是可以幻化作其他模样,体态多变而攻击方式也不同,只能说都不如本体伤害力大罢了。”

    苏璃皱起眉头:“原来如此……”

    醒烛轻轻笑道:“怎的,是不是后悔将绝响还给那小子了?”

    苏璃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时候会情不自禁去想我到底遗忘了甚么,慕修他不跟我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五年前自凤梧山经历过那些我就不会再对他产生什么样的怀疑,我晓得他不会对我不好,可是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执念,往往控制不住就容易走火入魔。”

    她抬眼看醒烛,道:“很多时候我都会做梦,会做一个重复的梦,我总觉得那个梦很重要,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它到底是甚么。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太执拗了,总是死磕一件事情,明明想放下,却怎么也放不下。”

    醒烛一怔,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没有错,当初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半点大的小丫头,你生来就在花海,有衣服有食物,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但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自己从哪里来,更不晓得你的父母是谁,但是你一个人在花海中却也能活的自由自在。”

    苏璃听得醒烛的话,心中好奇不觉浓起来,小心翼翼问道:“我想知道我以前叫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醒烛笑笑:“为何不能知道?你以前叫宫蔷,可是没有苏璃这个名字好听,而且那个名字不要也罢,不适合你。”

    苏璃正待说话,诸颜又是从门口走出来,看着她道:“我说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以前一位认识的故人,没想到真的就是你,可是你为何又会失去记忆?我记得当初琴色他们与你一起失踪在战场上,他们算是失踪,而你却是有人亲眼看到你的死亡。”

    醒烛道:“她的记忆与修为被封锁在蔷薇玉中。但是蔷薇玉被人从禁制中取出来之时自行碎裂成两块,一块中封存了大多数记忆与修为,另一块中存放了宫蔷毕生所学以及收藏之物,只是那半块蔷薇玉失踪,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是恢复不了记忆的。”

    诸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当初又是怎么回事?我来此之前见到过砚棋,他叫我不要问琴色关于百年前仙妖大战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

    醒烛道:“还不是因为那小子当初狠不下心来,不过也怪不得他,妖界安危与心爱之人的信任与性命,对于一个从小就被灌输了极多忠诚妖界顽固思想的人,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已然能算的上是非常大的改变了,最后虽然是损失惨重,他小子倒是也保全了两样皆存。”

    他转而看苏璃,轻轻道::“丫头啊,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些事情,慕修他总说要自己准备好然后再亲自告诉你,可是我不放心,你可知道当初他是如何迟钝,你当初可没少吃苦,可以说全是他害的,这个人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可是我也实在害怕他又搞砸。毕竟再也没有下一个一百年了。”

    醒烛与慕修谈了许多,诸颜与醒烛也谈了许多,二人对当初的事情也是有了一些映像,而醒烛是真不放心,他真要算起来还长着苏璃一辈,对于她也是十分心疼,有打算将当初的事情告诉她,可是又怕她不愿意知道。

    苏璃瞪大眼睛看着醒烛,随即沉默片刻,道:“我本是想等着慕修自己告诉我,可是他总是犹豫,而且似乎还十分害怕,我不知道他在害怕甚么。”她咬咬牙,道:“其实说了这么多,我是挺想知道以前的事情的,你若是愿意告诉我,我十分乐意听。”

    诸颜看着醒烛道:“你当真打算告诉她?”

    醒烛点头:“啊,我实在是怕那小子搞砸了,先给丫头打个兆头,也好过他不会说话最终还是解释不通。”他转而看苏璃,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慕修会如此纠结你回复记忆一事?”

    苏璃点点头。

    醒烛叹口气,道:“他害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今生好不容易对他生出的信任感会全部消失,甚至疏远他,不愿意再靠近他,因为。”他深呼吸一口,看着苏璃,郑重道:“当初重创你,破碎了你的颅骨,毁你身躯,几乎叫你魂飞魄散的人,就是琴色,也就是如今的慕修。”

    他说完这句话后,屋中顿时安静下来,三人皆是不动,也没有说话。

    诸颜是对着死一般的寂静十分不适,却也不敢说甚么,只看苏璃反应。

    而苏璃面色不变,只是沉默许久,才轻轻道:“为何?”

    醒烛道:“当初仙妖大战,乃是因为当初仙帝宫邀挑起各种事端,他本不该坐上仙帝之位,可是前一任仙帝死了,仙后又默许了他的身份,他才当上仙帝,可是他却处处与妖界针锋相对,非要惹出事端,却又搞得一切那么理所当然,而在我退出仙殿尊者之位后多处查询,才无意知晓了一件事情。”

    苏璃没有说话,醒烛继续道:“那宫邀乃是原本妖界中人,且与妖皇流秭关系十分暧昧,据说宫邀修为极高,与流秭相遇在人界,相处久了就生出情愫,甚至都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何,二人感情破裂,宫邀将流秭辛苦产下的婴儿抢走并杀害,设计做了仙帝,是要与那流秭不死不休。”

    他叹了口气,道:“其中缘由我却是不知道更多了,想必慕修他们可能会晓得,而你当初本不该出现在仙界,却因好奇仙界景色而入住仙界,因此而不小心发现宫邀的妖身,被他抽去一魂三魄,日日要受魂魄不全的折磨,他将你囚禁起来,却并没有伤害你,他本不欲你参与进来,没想到你不知听了何人言,竟晓得了仙妖大战的事情。”

    “你冲到战场上,替那慕修挡了宫邀一指,已是性命垂危,而慕修那时无路可走,因为宫邀那时当即编造出你竟是仙界派去妖界的卧底,骗取了许多信息,当时妖界正处于弱势境地,碍于众妖愤怒难平,也碍于你魂魄即将流散,慕修别无选择,又不想你真的死在宫邀手中,只得亲手将你斩杀。”

    苏璃脑子一下子懵起来,脑子里掠过无数画面,许许多多的场景闪现,又消失,她一个画面也捕捉不到,而最终静止在一处,她满身血污,披头散发,半跪着抬头静静瞧着那空中的人,而一把银色弯刀直直朝她眉心扎过去,触及皮肤就是绽出极盛的血光银光,而空中那人,同样满身血污,冷冷看着她。

    他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原来你骗了我这样久。”

    苏璃总算知道有时候对于慕修那一种骤生出来的陌生与疏离从何而来,当初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轻易相信自己的敌人,亲手将当时毫无还手能力的自己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斩杀,甚至于近乎尸骨无存。她也总算晓得为何夜中做梦总是会被吓醒。

    无数次梦到自己被心爱之人杀死,还被误会,被怨恨,当真是一件十分难过的事情了。

    醒烛见苏璃眸色灰暗下来,脸色微变,伸手在她肩处一拍:“莫要胡思乱想,被那思想左右了心智!”

    苏璃身子猛然一颤,她抬眼看醒烛,道:“你说我原本的名字叫宫蔷?”

    醒烛没想到她关注点竟然在这里,不由得一怔,点了点头。

    苏璃脸色沉下来:“然后我发现了那宫邀的妖身,是对他保持仙帝之位继续对妖界发动战争的一大阻碍,他抽去了一魂三魄,竟然没有杀我,只是将我囚禁起来?”

    诸颜脸色也是一变,醒烛沉默片刻,脸色也是严肃起来,不由得想起这事确实很不靠谱,宫邀那样心狠手辣之人,为何独独对宫蔷如此宽容?

    醒烛突然道:“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想起当初是宫邀亲自去接的宫蔷去仙界,对之可以说是十分好,那时候我还没有离开仙殿之职,对你也是关注很多,不过你无意发觉宫邀妖身之时,那已是我离开仙殿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苏璃道:“你们说那宫邀如今在四方城中,有没有可能,他知道我没有死?是来找我的?”

    诸颜与醒烛面色一变,随即沉默下来。

    苏璃思虑片刻,道:“我想不起更多的事情了,你们多多注意就好,我本以为这只是寻常的凡间争斗,可如果参与进来的人这么多都不是凡人,那就不可能算得上是寻常事了,我日后要更加小心。”

    诸颜点了点头:“你不这么说,我都没有注意到那宫蔷竟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好,即便是你当初治好了他的痼疾,也没理由那样对你好,越想越多,我都有些怀疑那你是不是就是那宫邀跟妖皇所生的女儿了,你也姓宫。”

    苏璃一怔,随即看着醒烛道:“我为什么姓宫?”

    醒烛也是怔住,有些好笑道:“你问我做甚么,我自见到你你就说……”话未说完他的脸色也是一变,道:“你说你醒来之后就在那花海之中,脖颈上有一细小挂坠,挂坠上一面刻宫,一面刻蔷,你都不晓得自己为何会知道那字如何念,好像本来就认识,蔷宫显然不是个人的名字,是以你就将宫蔷当做自己的名字了。”

    诸颜道:“瞧来肯定是有些关系的。不过那宫邀跟妖皇所生的是个儿子,而且早就死了,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他们总不可能在反目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吧。”

    他刚刚说完就看到苏璃与醒烛紧紧看着他,诸颜:“额……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醒烛道:“这件事情你最好谁也不要说,我慢慢研究,清楚了再告诉你,现在这四方城,还不晓得来了多少仙界妖界之人,是极不安全。”

    苏璃点点头:“我晓得分寸。”

    醒烛眉头稍微舒展些,看着苏璃,讶异道:“你竟然不纠结慕修为何要亲手杀了你?”

    苏璃也是压抑道:“我为何要纠结?他杀我是为了救我。”

    醒烛瞪大双眸:“你如今竟是看得这样透彻?”他随即释然道:“是了,你尚未恢复记忆,看这些事情还是很客观的,自是对他起不了恨意,不过我记得当初你死前看着他的神情十分难过,还要问他为什么。”

    苏璃笑笑:“那也是为了救他,若我表现得十分干脆,岂不是显得妖界琴色太过愚蠢?一切都要扑朔迷离才好,妖界之人中定然存在对他心生不满的。”

    诸颜笑笑:“脑子灵光得很,在那样的情境下,竟能想到那样多,换做我可是不行喽。”

    苏璃轻轻一笑,低低道:“其实我没想起来也没事,如今我也差不多猜得到当初时如何情形,我们那时候都做了最正确的选择,都怀着同样的心思。”

    她说着,又是笑着摇头,若只是如此,慕修何必那样纠结?

    着实是个木头了。

第九十四章 再见皇帝

    慕子忱自从得知苏城反叛之事,身体就一直都不好,苏璃入狱之后他就有些显出病态,在苏璃逃狱且最终由人确定已然死在明江之中后,他是一病不起,却还得带着病处理政事。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慕奚觉得自己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到来,先行回到了四方城,不过他也是不得不回来,因为他如果不回来,他安插在四方城的人就会被人发觉,若是那个时候再回来,就无济于事了。

    其他三人倒是原本一直没有动静,可是慕修与慕淮这么一闹,倒是把他们也惊动,慕彻慕暄两个人大老远就动身朝四方城而来,仅仅不到两天时间就是都已经到了四方城中,而他们到了四方城之后,更是不约而同去了皇宫,直接是朝着皇帝的寝宫而去。

    慕扬也是一样,急急忙忙赶到皇宫去,哪知三人竟在宫门口碰面,与刚好行到宫门口的慕奚相撞,四人相视,也是都晓得对方心中是抱着甚么想法,表面还是多年不见的兄弟情深,而心中究竟盘算着甚么,可就不是表面上看得出来的了。

    而此刻在外界人眼中本该已经闹翻的寰王与庸王正和和气气坐在一起,他们坐在寰王府慕修的房中,就着桌上的美酒,谈笑风生。

    慕淮道:“其实当初江琅他差点儿被他们给杀了,我是真生气,这个人自我十四岁起遇到他,因为我救了他一命,他就对我死心塌地,很久之后我才晓得,那个时候他原本存了死心,因为他的妻子曾与他一起遭受伏击,为了保护他,为他争取一线生机,惨死在仇家刀下。”

    慕修看着手中的茶杯,并未说话。

    而慕淮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之前江琅沉迷武学,却在妻子身死那一刻才顿悟,武艺再高又有甚么用处,他那时候是存了死心,却被我无意中救起,反而生出生念,他说他生前答应了他妻子许多事情却都没能一一兑现,他还是要活下去才好,只有活下去才能帮她看完这大千世界。”

    慕修道:“你隔了近两天才来找我,想必就是为了他罢,他如今可是还好?”

    慕淮摇摇头:“不成了,他本就荒废了自己的武艺已久,且在我身边做事多是动脑,而身手也是慢了许多,那一场突然袭击,他能逃出来已经是十分不易,而如今是全身经脉尽断,怕是也没多少年好活。”

    慕修挑挑眉,诧异道:“如果是你想他活着,也一定是有法子的。”

    慕淮轻轻一笑,道:“不错,我总能找出让他好好活下去的法子,甚至于还可以叫他恢复如初,比以前还要强大,但是江琅他不肯。”

    慕修也是笑笑:“哦?”他倒是觉得这个江琅可是很有意思。

    慕淮道:“他说,他早就活够了,他当初下定决心,自己绝不主动寻死,可是也早已厌倦了一人独自生存,如今感受到生命流逝他自己也是不想阻止,而他后半生一直在为我做事,这次我也想遵从他的意思,他既然想要如此那么我便就随他心愿。”

    此时门被推开,却是陵玥走进来,端着一大盘子,盖着盖,不过却也是阻止不了香气的逸散。慕淮慕修二人见他进门来,也就不再说话,而是看向陵玥。

    慕淮道:“你这是去了一趟灵州,厨艺是学的越来越好了,我闻着都有些情不自禁,不如你别再寰王府了,反正他只会叫你去做菜,不如去我庸王府,专业做厨子?”

    陵玥原本听他说可以转职去庸王府,以为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没想到慕淮居然也是叫他去做厨子,这令得他不觉有些沮丧。

    慕修淡淡道:“你府中自不缺厨子,陵玥也不会跟着你去,不如你问问他?”

    陵玥听到慕修这样说,身子一颤,赶紧道:“庸王说笑了,我如何能去庸王府做差事?我这当厨子做菜也就是副业,我主业还是寰王府的侍卫,而且我练习厨艺也是专门给王爷一人做菜。”

    慕淮笑笑:“我也晓得,不然我早就跟他抢人了。”

    慕修道:“把那鱼放下你出去罢,顺带备辆马车我要去宫中走一遭。”

    陵玥如释重负赶紧出去,只剩下慕修与慕淮二人在房中大眼瞪小眼。

    慕淮道:“你也要去那宫中了?可是听闻了其他四人的行踪消息?”

    慕修点点头:“正是如此,你可以先回府,做一做准备,慕彻慕暄突然回城必然有所图,而慕扬多年低调如今也是上赶着去宫中见那皇帝,想必是皇帝的病情有了转机或者是他的病情又严重了。”说道此处他低低道:“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慕子忱不是这样的人。”

    慕淮道:“不错,慕子忱当初既可以坐上这个皇帝之位,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即使他真的染了病,也绝不会没有丝毫动作,不过你为何要去?”

    他记得慕修与慕子忱不合许久,是能不去见他就绝对不去见他,今日居然要主动前去了。

    慕修提起筷子轻轻挑了挑鱼肉,道:“其实我本不想去,只要你去就可以了,但是既然皇帝病重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其他四人去宫中,必然是带了许多应对之法,而慕奚已经知道了苏璃的医术之高,还有流民巷的瘟疫,定然是要在慕子忱面前好好说道一番。”

    慕淮讶异道:“可是即便如此你可也是不用去的。”

    慕修摇头:“不然,既然慕奚去了,就肯定会把苏璃也一起拉了过去。”

    慕奚沉不住气,他与其他三人早早远离四方城的纷争,本是明智之举,但是却又沉不住气最先赶了回来,看似占据主动实则还是处于被动局面,其他三人更有优势。不过他已然是决定置身事外看好戏,对于那个皇位,他是本来就没有甚么兴趣。

    在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是为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而在恢复记忆之后,就更加不会因为皇位而冲动做出甚么举动了。

    慕淮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我晓得了,我这就打算回去了,我先行入宫,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何把戏。”

    说罢他就是起身,竟转而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只剩下慕修静静坐在桌旁,扒拉着盘中的鱼。

    苏璃今日起得极晚,这几日没有甚么病人前来,她正好研究那羽凉月送来的信息,虽说她对于苏骁的病看不看得好全是随缘,不过这病却是极其奇怪,甚至有可能跟当初给青攸下蛊的人是同一人,这就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尤其是当得知宫邀也来到了四方城,甚至可能是为了她而来,苏璃心中不知为何又增添了几分沉重感,她如今虽是拥有了医典,可是却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凡人,没有任何自保之法,离了这医馆,她就是孤身一人,醒烛与诸颜对她的保护只能维持在这医馆的范围之内,而出了这医馆就得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谁知她本就不愿意出门,可偏偏有人不随她心愿。

    苏璃正在房中研读那羽凉月送来的细细抄录好的本子,大门却被人敲响,开门一瞧却是莫斐,那敛王慕奚的侍卫,他满脸笑容站在门口,苏璃看着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他第一句话就是:“叶姑娘,今日敛王殿下进宫去看望陛下,而皇上病中已久,许多医者看了都是不顶事,殿下说兴许叶姑娘可以瞧上一瞧,这就赶紧叫我来唤你过去。”

    苏璃道:“给皇帝看病那可是大事,万一搞砸了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莫斐却道:“不然不然,万事有殿下撑着,你毕竟是殿下举荐的人,皇帝怎么也得给你一个面子,而且只是叫你去看一看,并不是非要你看出甚么名堂。”他微微凑近些:“流民巷的事情,要皇帝放心交给殿下,可是得拿出一些石锤来,不然陛下怎么能放心交给他?”

    苏璃皱起眉头:“你这意思是要我代表敛王殿下入宫,给皇帝看病,然后把话题带到瘟疫上去,并告诉皇帝,我有治那瘟疫的法子?”

    莫斐笑笑:“叶姑娘也是冰雪聪明的人了。”

    而从头到尾,直到苏璃被莫斐拉走,醒烛与诸颜都没有出来制止,在他们的身形消失之后,醒烛与诸颜才出现在门口,二人看着他们远去的地方,若有所思。

    诸颜道:“其实我昨夜出去了一趟,我感觉皇宫最可疑。”

    醒烛道:“好巧,我也这样觉得。”

    诸颜抬眼看着苏璃消失的地方,道:“还是等丫头回来,我们就晓得了。”

    醒烛点头:“不错,我也这样想。”

    说罢两人都是回了屋子,关上了门。

    而此刻在皇宫中,慕子忱披着厚重斗篷,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突然元叶来禀告说是四个皇子都在寝殿门口候着要见他,他面色微变,随即叫元叶将桌子上的一堆奏折收起来放好,自己却是跑到一旁的床榻上躺好,盖得严严实实,脸色也是异常苍白,他本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呢了,如今病了,是显得越发苍老。

    四个皇子进门来之后,见到慕子忱的面色,也是不觉吓了一跳,他们晓得慕子忱病重,却也是不晓得竟病重成这样子,不觉想起自己年幼之时那个对自己十分宠爱的父亲,那时候他还十分年轻也十分健康,想想那个时候再看看现在真是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涩,感叹时光易逝而人心也是极其易变。

    四人进来之后,见了慕子忱却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慕奚却恭恭敬敬道:“听闻父皇近日来身子十分难受,孩儿心中也是一同难受得紧,恰巧孩儿的夫人犯了头痛病,许多医者都是治不好,近日来这四方城来了一位不出名的叶姑娘,其年纪虽小,可医术极高,家妻的头痛病是困扰她许多年的病症,而那叶姑娘却是能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他抬眼看了看皇帝,又是低头道:“想来父皇多年身体虚弱,看了许多大夫也吃了许多的药都是不见好,我就想着,把她带进宫来,给父皇看看病,万一那叶姑娘果真神通,将父皇的病看好了呢?”

    慕子忱面上微微透出几丝讶异,开口想说话却是先咳了起来,这一咳就是停不下来,元叶赶紧上前为其拍背,有过了半晌,他才微微止了些,接过元叶递过来的温茶喝了一口,转而看慕奚,道:“果真如此神奇?奚儿不如将她带上来给我瞧一瞧,若是瞧好了朕就重赏她,若是看不好也没甚么,毕竟是你的一片心意。”

    其他三个人见此,知晓自己已没有说话机会,也就站一旁看慕奚解下来如何做,而慕奚道:“那叶姑娘就在寝殿之外,等孩儿去唤她进来。”

    慕子忱又是微微咳了几声,朝他点了点头。

    而苏璃在殿外站着,心情十分复杂,她记得上一次自己在这里站着,还是五年之前因为羽岚之陷害她,而也就是在那时候,她进了这大殿,亲耳听到羽程欢如何说出苏城反叛一事,时隔五年又是站在此处不觉感慨甚多。

    她还没感慨完,慕奚就是迎面走来,看着她面色十分严肃。

    苏璃抬眼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慕奚就是道:“叶姑娘,麻烦你了,请你务必要竭尽全力,治好我父皇的病。”

    他眼中有几分落寞,苏璃见他竟是真伤心,想来是心中还做不到真正绝情,还是会心疼人,不过她当初愿意亲近慕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对他夫人的感情,这个人确实坏的很,可是他对他所爱是真的维护。

    她看着慕奚眼中色彩,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你放心吧,我定然会尽全力,父子之情尤其深,我晓得你心中的痛苦。”

    慕奚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叶姑娘赶紧进去罢。”

    苏璃点点头,随即就是朝大殿门口走去。

    而踏过那门槛,走过屏风,见到半躺在床榻上的那人,苏璃也是微微有些傻眼。

    慕子忱如今与五年之前已然是变作了两个人,骨瘦如柴,还不听咳嗽,已是病入膏肓,怪不得那慕奚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可是在慕子忱抬眼看她时,苏璃却感受到一股森森凉意。

第九十五章 似假似真

    慕子忱面色枯槁,双眸亦是无神,他半坐在床榻上,手中握着一个小暖炉,抬眼瞧着不远处站着的苏璃,面色平静:“你就是叶姑娘?”

    慕彻三人以及房间中的下人之前都是被遣了出去,此时事只剩下苏璃与慕子忱二人,苏璃犹豫片刻,还是走进来,面色不变,朝着这位面前似乎是已经病入膏肓的老皇帝微微一笑:“不错,敛王殿下说陛下病重多年,就把我唤过来给您瞧一下。”

    慕子忱轻轻道:“你是哪里人?”

    苏璃恭敬站着,道:“民女从灵州北鸠山而来,自小在山上长大,遍识草药,而且家父家母都曾经做过大夫行医,他们觉得我在这方面极其有天赋,就尽心尽力教我他们所精通的一切,如今我能有所成就,大概也都是因为他们罢。”

    慕子忱瞧着苏璃,视线是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只是轻轻道:“你父母一定对你特别好,你可是过得开心?”

    苏璃微微低头,笑道:“他们对我是极好的,我自小无忧无虑长大,即使我不是他们亲生,可他们却待我比待他们的亲生儿子都要好,他们说啊,女孩儿就是该好好养,就该惯着。”她抬眼看皇帝,道:“其实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不要求我长大后能有多大的本事,只要我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这些话都是苏璃自己在戏折子上看到过的,当初回到四方城之前她就精心捏造出了叶吹吹的身份,甚至于真的有人去灵州北鸠山寻找,也是真的能寻到叶吹吹所说她曾经生活的那片山脉,也能寻找到她曾经居住的村庄,村里还有她的父母,等着自己外出行医的一对儿女的消息。

    慕子忱却微微出了神,他看着苏璃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苏璃看着眼前的慕子忱,却觉得他早已没有了当初那种气势,似乎此刻在她面前的人,真的就是一个已然病入膏肓,饱受病痛折磨的可怜老人。

    她心中微微诧异,却寻不到甚么答案,只是看着皇帝,慕子忱沉默片刻,道:“其实你本没有父母吧?你没有感受到过父母给你的爱。”

    苏璃微微一怔,不动声色道:“陛下说笑了,我怎么敢欺瞒陛下?”

    慕子忱微微一笑:“你虽然说得这样真实这样感人,可是你的脸上神情却是不对,说出这样的事情,本该是极美妙的回忆,而你却没有那样回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故事,一个你曾经看过的故事,甚至于你还有一些羡慕,羡慕你捏造出来的那个故事。”

    苏璃怔住,而慕子忱抬眼看她,笑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也不叫叶吹吹,实则另有其名罢,只是你不愿意告诉我。”

    这真的是慕子忱?

    苏璃心中涌现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她还未来得及仔细想,眼前之人已是自顾自说起来:“我知道你心中疑虑,不过我也就只是问一问你而已,你不如来瞧一瞧我的病?叶姑娘。”他声音十分温柔,带着淡淡沙哑与中气不足。

    苏璃也不再多说甚么,只是走上前一步,从随身携带的挎包内取出一条丝巾,隔着慕子忱的手搭起脉来,这么一搭她心里却是不觉惊讶起来。

    这慕子忱体内已经是一片死寂,全无半点生气,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憔悴,还以为是真的病入膏肓,可他体内生机全无,早该死了,为什么会撑着这么一口气一直活着?虽然他咳得很厉害,可是却总能缓过劲来,总不会给人一种他下一刻就要没了的错觉。

    慕子忱轻声道:“叶姑娘,你瞧着我的病,如何?”他的声色淡淡,不含丝毫感情,似乎他询问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其他无关的人。

    苏璃恭敬道:“陛下体内情况确实很糟糕,不过……”她犹豫起来。

    慕子忱道:“不必犹豫,有甚么说什么,我如今这个样子,你还会怕我吗?”

    苏璃摇摇头:“我既是行医之人,就不该存甚么害怕心理,不然根本做不到公平公正,我直说罢,陛下体内一派死气,是早该死去的人,可不知道为何竟能如此活着,吊着一口气怎么也走不了。”她抬眼看慕子忱,道:“不知道陛下可否晓得这到底是为何?”

    慕子忱沉默片刻,笑出声来:“果真是不同凡响,这么多人来看,也只有你一个人能瞧得出来我早该是一个死人,或者说。”他笑眯眯看着苏璃,道:“也只有你一个人敢如此跟我说话,说我早该是个死人,还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早就该死了。”

    苏璃神色未变,只是看着他。

    慕子忱笑笑:“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你是早就知道当初事情如何了对不对?”他抬眼看着苏璃微微变化的眸色,轻轻道:“苏璃?”

    苏璃猛然怔住。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就是苏璃?

    这个人皮面具是她当初精心制作的,没有修为的人是半点瞧不出来,这慕子忱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

    慕子忱看着苏璃震惊的神色,笑笑道:“你你是不是十分惊讶我为何会晓得你是谁?”

    苏璃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慕子忱苦笑几声:“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其实我确实早就该死去了,在当初我生出对苏城的怀疑之心的时候,我就该去死了,连一起经历过生死,舍命救我,肯为了我得罪整个四方城的人,我竟然都会去怀疑,去陷害他,甚至于为了自己的安稳,而不顾他的感受,硬生生将他不爱的女子塞给他,还默许另一个家族的崛起,就是为了制止他。”

    他长叹一声:“从而导致了他最终身亡,死在遥远的疆域,骨灰也一并洒在疆域,只有一个头颅回到家乡,而他与风离的子女也是饱受苦难,为人陷害,背井离乡。”

    苏璃眼帘微垂,慕子忱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

    他轻轻一笑:“丫头,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讨厌我讨厌得不行,可是如今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你可否坐下来,听我仔细讲一些事情?”

    苏璃抬眼看他,见慕子忱如今的面色荒凉,心中不觉已是一片凄怆,不自觉就坐下来,却是半句话都不说。

    而慕子忱见她没有反对,还十分欣喜,他咳了几声:“桌上有上好的茶水,我今日晓得你要来,早就让人泡好了放在那边,我如今也是喝不得了,你赶紧喝点,这么五年来,在外边受了不少苦吧?”

    苏璃只是淡淡道:“陛下,我等着您给我讲故事呢。”

    慕子忱微微尴尬,坐回去,道:“罢了罢了,一切都是我自找,你可知道蛊术一说?”

    苏璃微微一怔,道:“你是中了蛊术?”

    慕子忱点点头,道:“不错,当初在你逃出狱之后,我曾想就此放过你,可是慕奚府中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邪术师,那时候奚儿与羽凉月相合作,是以才会有人去追杀你,苏府才会被人烧毁,其实当初我允许羽程欢的举动之后我就后悔了。”

    他叹口气:“我知道苏城忠心耿耿,我知道他没有反叛,他一心只是为了心中的义气,他没有变,这么多年,变的只是我而已,他们都没有变,唯独是我,变得彻彻底底,怪不得当初倾城不愿意亲近我了,她早就说我变了,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晓得她到底为何这么说,只是以为她是吃醋了,后宫佳丽三千,我总不能独宠她一个。”

    “那个时候我刚刚坐上帝位,根基不稳,总要给那些家族一些面子,可是倾城原本那样玲珑剔透的一个女子,怎么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呢?她原本不是那样的。”

    苏璃听着慕子忱所说,瞪大了眼睛,她本以为这慕子忱是顿悟,好歹在死前也清醒一场,哪知他仍旧是极自我自私,到这种时候还在埋怨别人。

    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另一个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你总觉得是她变了呢?”

    苏璃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狠狠一颤,而慕子忱听到这个声音也是猛然怔住,他猛地抬头看向一处,苏璃也是跟着他一起看过去,却是慕修不知道何时从何处进来,站在屋中,一袭黑衣,静静立在那里,看着慕子忱,面色微寒。

    慕子忱道:“修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通报?”

    慕修走近几步,道:“父皇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总是觉得当初变了的,是我的母亲呢?”他又是靠近了些,看着慕子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当初时如何对您的,您心里不清楚吗?你为什么,会一直说是她变了呢?”

    慕子忱说话都是有些磕巴,他竟是不敢看慕修的眼睛,本就骨瘦如柴的身体稍微瑟缩了一些,他犹豫道:“倾城她原本与我相识于江湖,当初的她豪爽又开朗,是我十分倾心的女子,可是在我有了条件能给她幸福,能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她却变了。”

    说道此处,慕子忱似乎是找回了一些自信,他的声音也是大了起来,道:“对!就是她变了!你们知道吗?当初没有进宫之前,她很容易满足的,我当初没有权势,又在外落难,没有钱,只能送给他草编织的指环与头饰,她都能很开心得接受,而在她入宫之后,却是再多的金银珠宝都不能讨她欢心。”

    “我给她修筑了最豪华的宫殿,一砖一瓦都是精心挑选,宫中所用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我害怕她不习惯,刻意将她与其他妃嫔隔离开来,可是她就是不高兴!我能怎么办!?我也想让她开心!可是她不愿意理我!更不愿意亲近我!”

    慕子忱说的声音大起来,就又是猛烈咳嗽起来,可是苏璃跟慕修都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去帮他拍背,只是冷眼看着他咳嗽,而他咳嗽片刻,又是慢慢好起来,他嘲弄道:“好了,他们如今都死了,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聚,只剩下我,想死不能死,想活又不能好好活,我当初造了甚么孽,为何老天要如此惩罚我?”

    慕修看着他,沉默片刻,冷冰冰道:“在我极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一个极伟大的人,他当初敢于跟自己的父亲作抗争,为了保留自己的权利,离家出走,在陌生的江湖上闯荡,他很讲义气,可以为了兄弟独自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危险之地只是为了给兄弟留取逃脱的时间。”

    慕子忱一怔,而苏璃也是一怔,她本以为恢复了记忆,慕修对于在人界的这一切记忆都会被自己遗忘,却没想到他竟记得如此清晰,还是念念不忘,想必当初他的母亲对他影响极大吧,可惜她早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之中,终生无法再见一次,是极为遗憾的事情。

    慕修继续道:“她说那是她一生中爱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她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全部给你你,在自己最灿烂的年岁里跟着你踏进深宫,饱受心机权势折磨,她的性格与这里格格不入,你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只是说她变了,她最后只是想回到自己的家,自由自在过完一生,可是你不允许,你觉得她在胡闹,你将她锁进冷宫中。”

    “从哪那之后母亲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即使后来她出来了,又有大夫的精心调理,而她自己也是一代名医,可是她治得好其他人却独独治不好自己的病,因为她病的是心,因为她所爱,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的那个人根本不理解他。”

    苏璃见慕修说的激烈,也是有些顿悟,她接口道:“其实当初她想要的或许不是金银珠宝和荣华富贵,只是能让你陪着她,跟她一起共度余生呢?”

    慕子忱一下子怔住,他紧紧盯着苏璃,片刻后,道:“你说的是假的,我不信,谁能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你是骗我的,你以为当初你父亲的事情,你恨我,所以你想叫我愧疚,叫我难过,你说的我不信……”

    此刻又是一人声音响起:“你信不信,又如何呢?她也听不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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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蔷介绍:
本是天之骄女,却因一次失足落水而失去记忆,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父亲外出久久未归,母亲失踪,苏璃记忆全失,面对往昔熟悉的家门庭院,已是陌生一片,而她不知道她将会面对什么。
苏府久无主人,门庭深闺,许多人的目光,都暗暗集中在尚且一脸懵逼的苏璃身上……宫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宫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宫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