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宫蔷TXT下载宫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宫蔷全文阅读

作者:几蒲团     宫蔷txt下载     宫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股恨意(五)

    管均谅长长叹口气,道:“父母死后,青言叔叔他们说我父亲当初并没有与外界的人讲过我的存在,可是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我的存在就变得十分尴尬……”

    苏璃皱起眉头:“这不是瞎说吗?你竟然也相信这样的话?”

    管均谅瞧了她一眼,道:“是啊,后来随便想一想都知道这样的话是哄小孩子的,就算我的父母已经去世,只要管家还有人在,无论如何都能证明我的身份,何须说尴尬一词?”他有些嘲讽得笑笑:“可是当初我就是相惜了啊,我当初居然那样相信他们。”

    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苏璃看了看他,又是扭头看看那慕子忱,轻轻道:“不知道你后来可是发觉一些其他的事情?我觉得,就是失去双亲也不该给你这样大的仇恨。”

    管均谅道:“不错,在我十七岁的那一年里,我偶然间听到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谈及当初的事情,我到那时候才晓得当初父亲不是因为找我而感染风寒才病重去世,而是因为管青言在我父亲每日服用的药物之中添了一种药粉,他也没有说清楚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是它的效果却是十分霸道。”

    他低低道:“其实我父亲本来就没有多大的病,只是普通的伤寒,找大夫看了,也开了药,本来该是吃点药就没事了,可是后来却是越来越严重,大家都以为是那大夫医术不高明没有看出其他问题,就找了其他大夫,那个时候管青言跟羽程欢已经关系十分好,听说此事,他就去羽府找那羽程欢。”

    “羽程欢果真给我父亲找到一个神医,对父亲的病症摸得清清楚楚,而后他开了药,父亲服了药,刚开始的那几天里,身体确实是变弱了许多,但是他说那药确实有用,也就一直用着。”他突然顿了顿,眸光微微一闪,继续道:“我也是到后来听到管青言夫妇二人谈话才晓得那药就是羽程欢给的,那大夫也是羽程欢找的。”

    管均谅紧紧闭上双目,一字一顿道:“我父亲是必须死的,就算他当初没有感染风寒,有的人也会让他感染上病症,从而下药找大夫,只是当时管青言还是忌惮我父亲,就叫他的夫人每天去找我母亲说话解闷。”

    苏璃与慕子忱都只是悄悄听着,却并不多说甚么。

    管均谅道:“我听管青言说,当时父亲已经察觉到些微不对,可是那药物不知道羽程欢是从哪里搞来的,效用虽然十分霸道,可是在这四方城竟是没有人认得,但是管青言的妻子几乎日日与我母亲待在一起,甚至于还搬了过去,父亲就算再有甚么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还有一个年少不知事的我。”

    说道此处,他自嘲一笑,当初哪里想得到就是年少不知事的自己坏了一切大事呢?

    他继续道:“而后的事情,大概就是之前我与你们所讲述得那样了,在我失踪之后父亲并没有疑虑而是去找到了管青言,可是那管青言竟要他死,交出管家家主之位,当时父亲已经是末路别无选择,终是一死,而父亲死后,管青言的妻子就立刻装作不经意将此消息透露给我母亲,母亲身体是一直不好,心里承受能力更不好,听到遮样的消息如何还能好好养病?是伤心道极处病情加重也是去了。”

    管均谅笑笑:“我活了十七年都是在对管青言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激之中度过的,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好人,却从来不知道自己与杀父杀母之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还要对他们抱有感激之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那样的日子完全是拜那夫妻二人所赐。”

    苏璃微微皱起眉头,轻轻道:“你可有曾想过他们二人既然害死管青初夫妻,却独独留下你是为何?在我看来,既然管青言与那羽程欢当初谋划那一切,羽程欢必定出了不少力,他可不是一个会手下留情的人。”

    从当初羽程欢是如何对待苏家来看,苏璃心中早就认定了那羽程欢不是甚么良善之辈,以前在苏府的时候她就晓得羽凉月不简单,而后入宫被羽岚之陷害一遭,她也晓得了那羽岚之是如何心狠之辈,至于之后见到羽程欢,苏璃心中才是泛起浓浓危机感。

    其实羽家人都不简单,羽归寄当初虽然不怎么光彩抛弃自己的旧妻而追随富贵,可是叶不得不说他的几个孩子都十分有本事,至于老四羽琴宣苏璃是不晓得,她也没见过那羽琴宣。

    管均谅一怔,随即道:“不过就是为了留着我看一个笑话罢,许是在我那么多年里对他们抱有感激之心的时候他们却在心中不知道怎么奚落嘲笑我呢。”他眼帘微垂,声音低了一些:“或许……是那管青言还念及当初的兄弟情分?所以没有将当时还且年幼的我杀死,而是留下来,还将我好好养大。”

    不过说完他又是笑笑,显然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说法。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叶一一突然道:“你说了这样多,可是却丝毫没有提那女子身亡之事与你到底有何关系,还有当初我爷爷的事情,天下可怜人不只你一个,就算你身世悲惨又如何?你害死了无辜且同样可怜的人本就是你的不该,纵然你有令人惋惜的过去,可是这并不是你肆意玩弄其他人性命的理由。”

    其余三人微微一怔,慕子忱笑笑:“你这个小伙子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我们听完故事了,也是该好好处理一下正经事。”说着他看向那管均谅,道:“我觉得你应该会自己告诉我们,对吗?”

    管均谅笑笑,他看向旁边一处,讥笑道:“他们都来了,我可是不说也不行了,我可不想吃苦,起码上路也要体体面面的。”

    苏璃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元叶与那管青言站在远处,身旁还跟了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早就听闻管青言的妻子毁了容,整日以轻纱遮面,想来这就是那管青言的妻子云秋了。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站在那边了,管均谅所说的话,他们又听到了多少,苏璃只是瞧见那女子双眸有些微湿润,她看着管均谅,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声音微微颤抖:“谅谅……当初的事情你竟是都听到了吗……”

    苏璃眨眨眼,这就是基本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管均谅见到那女子,面上却并未出现什么惊讶之色,除去讥讽再无其他,他只是道:“对啊,当初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所以呢你们也不用在苦心替我收拾烂摊子了,我这么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去的人,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满足得很了。”

    云秋听到管均谅这样说,心里更是难受了,她走上前几步,竟是哭出来:“你怎么会是十几年前就该死去?我巴不得你能快快乐乐长大,当初的事情实是我们无可奈何,就是为了保下你的命,你叔叔他就已经付出了许多……”

    管青言面上神色十分复杂,听到妻子如此说,他微微动容,却还是扭过脸去。

    苏璃慕子忱与叶一一三人很是识趣得没有多说话,甚至还凑到了一起,是不是凑一起低声讨论几句。

    管均谅道:“你们当初说话的时候,我就在屋外,端着给你专门做的燕窝粥,那是我专门学会的,刚刚做的能喝,口味不错,就巴巴得给你们送去,哪知道竟是得知了这样重要的事情呢。”他低声笑了笑:“十七年,我是真的喜欢你们,父母对我管教严格,只有你们愿意陪我玩解闷,带我出去玩。”

    他说着情绪就是稍微有些克制不住,他双眸瞪得大大的,语气都是急促起来:“可是你们利用我,你们不是真的对我好,你们只是想要我喜欢你们,对你们放下戒备,跟你们出去,从而把我作为一个用来威胁我父亲的筹码!”

    他说到后面已经是吼起来,撕心裂肺,他狠狠看着云秋,道:“你们是魔鬼吗?!你们该是地狱中最毒的魔鬼,才会毒害自己的亲人!”

    云秋哭得越来越厉害,面纱都是有点歪掉,她擦眼泪的时候不小心将按面纱给弄松了,然后就跌下来,露出面纱下面有些怖人的面容。

    而苏璃三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云秋的面容,都是不觉吓了一跳。

    此时元叶走过来,面无表情对慕子忱道:“并没有做甚么事情。”

    慕子忱点点头,随即道:“你去羽府那边瞧一瞧如何。”

    元叶却是有些踌躇,他犹豫片刻,看了看那个情绪极不稳定的管均谅,道:“陛下,那人可是会一些武艺的,他还带着刀……”

    慕子忱却笑笑:“怎的,我当初也算是闯过江湖的人,怎么也是学会了了一些防身的伎俩,就算是武艺不如你们,但是保自己的命也是没问题的。”

    元叶还想说甚么,慕子忱的态度突然硬了些,那元叶只好不情不愿离去。

    苏璃看着慕子忱,却微微疑惑起来,这管均谅可以说是神情恍惚,情绪十分不稳定,而且这个人他很暴躁,控制不住自己,说不定甚么时候做出甚么惊人的事情,她苏璃又不会武功,不过元叶走了也无所谓,反正她知道慕修就在这边,就算那个管均谅再发疯,自己也会没事。

    问题是慕子忱他为如此笃定自己不会出事?

    不待细想,那云秋却是哭着道:“谅凉你可知道你母亲是我的亲姐姐,我们是孪生姐妹,自小感情就十分好,后来是一同嫁进了管家,各自与丈夫感情都是极好,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

    她吸了吸鼻子,道:“要怪就怪你叔叔当年识得了那羽程欢罢,本以为他只是一个与青言差不多的人,两个人十分有共同语言,谁知道那羽程欢竟是怀抱更大的心思,更要命的是他跟你叔叔说明了他的意图,而那个时候羽家的权势不弱,就算是你父亲,也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是青言?”

    管青言在远处看着两个人说话,却是怎么也不敢上前。

    云秋道:“当初的事情全都是那羽程欢逼迫你叔叔做的,你的父亲是那羽程欢计划中最大的阻碍必须除去,因为他想得到管家的帮助可是你父亲他一心忠于皇帝……”

    听到此处,慕子忱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而苏璃面色也是稍稍凝重了些。

    云秋继续道:“那羽程欢当初是打算赶尽杀绝,我与你叔叔求了许久,并且承诺不会给你甚么名分,才勉强保住你的性命。你叔叔本是个极骄傲的人,当初为了可以保住你的性命,是跪在那羽府说了不少好话。”说着她又是掉下眼泪来:“我们如何会盼着你死?如何会害你?”

    管青言也是走上前来,犹豫道:“谅凉你可知道你姨母这脸上的疤痕从何而来,当初你母亲死后她自觉是自己的过错,拿滚水浇到脸上,自己毁了容,说是无颜再见你母亲,这么多年来,脸上的伤是从未好过,她也日日带着面纱,从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管均谅的母亲名唤云夏,云秋与她长相是一模一样,估摸着当时是除去云家父母,以及各自的丈夫,大概是没人分得清两人的面容,是以不论是管青言还是管青初,从来都不在外面过分炫耀自己的夫人,外人对于二人妻子的长相也是知晓不多。

    她们二人本就美若天仙不说,还是一对双生子,管家当时可不算是甚么有实权的家族,教外人知道太多只会对管家有害而没有利。

    管青言与云秋说了片刻,那管均谅却是哈哈哈狂笑起来。

    几人都是被吓了一跳,云秋一怔,看着管均谅,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是半点不了解了,现在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不是她所熟悉的谅谅,就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管均谅大笑好几声,就像是听到甚么绝顶好笑的笑话,一直笑的嗓音都是沙哑开始剧烈咳嗽,他咳嗽半天,脸上表情扭曲,却还是在笑的。

    “我还以为你们要与我说甚么,原来是要跟我说你们在杀死我的父母之后,害得我成为没有父母的野孩子,还要来告诉我你们多么多么困难,你们霸占了我父母当初的位置,有权有财,而我却是日日承受着丧父丧母之痛。”

    他突然停下来,看着那二人,轻轻道:“我恨你们,简直是恨透你们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得一死

    苏璃想这管均谅大概是自十七岁那一年听到管青言夫妻二人的谈话之后,大概心中一直是很崩溃得吧,口口声声说恨他们,可是毕竟是十几年的照顾,尤其是在这十几年里管均谅还一直对二人抱有深刻的感激。

    或许你而后性情阴晴不定就是因此。

    云秋跟管青言见管均谅如此说,心是凉了一截。

    那管均谅却是再也不看他们二人,只是径直走到慕子忱面前,看了看他,又瞅瞅苏璃,最后看那叶一一,道:“当初我虽然并没有杀人的念头,但是你爷爷确实是因我而死,到底是我的刀柄磕到了他的脑袋,才导致他的死。”

    叶一一看惯他之前嚣张的模样,突然听他如此说话,是不觉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冷哼一声:“我不管你到底如何身世,无辜之人因你而死,你如此说话是还想要我原谅你?”

    管均谅哈哈笑了几声,道:“我为何要求你的原谅?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的人,哪个人的性命与我有干系?他们从未帮助过我什么,是死是活我何必关心?即使因为我而死,我也必然不会愧疚。”

    叶一一气结:“你!”

    苏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而看那管均谅,淡淡道:“那女子也是你所杀罢,这流民巷之中并未混进来甚么外人,一切都是你做的,其他的说法只是管大人为了保护你而做出的掩护吧?”

    听到此处,管均谅微微一笑,看着苏璃道:“不错,是他们编出来的,那女人也是该死之人,你可知那些房子本来该是在外边受冻的流民该住着的?就是她不想嫁人,闹离家出走可是却找不到落脚之地,就拿了钱财贿赂管家之人,将她送进来这流民巷。”

    他讥笑道:“本就是一个强占他人住所的强盗之人,就算长得再好看又如何?”

    苏璃淡淡道:“即使如此,她对不起的是那些流民而不是你,更何况你对待那些流民又有多好了?”

    管均谅道:“我本来就没说过我是个好人,我只想跟你们说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罢了,她本来就该死,你们可知道这流民巷每天都在死人,除去病死的冻死的饿死的,还有许多人是活生生被打死的。”

    慕子忱瞳孔微缩,他看着管均谅:“此话怎讲?”

    管均谅嘴角是一直带着笑,他微微偏头似是用余光扫了那边的管青言夫妇二人一眼,随即道:“其实这样的事情早就有了,很多人好吃懒做,不愿意干活,就与管家商量,给管家好处,或者送重礼来换一个住进流民巷的机会,当初皇帝拨给流民巷的银两有多少估摸着你们心中也有数,这些时间来,这些银两是一直给那些人用的。”

    他道:“很久之前流民们没隔两三天就可以吃一次肉,每日都能吃到馒头面条或是米饭,十分管饱,住所也是够用,不过后来就不够了,可是管家可不管被赶出去的流民们是如何,于是这些难民就自己开始想办法。”说道此处,他又是讥笑一声:“人到了绝境会考虑的也是自己一个人罢了,那个时候人人自危,流民巷暗搓搓死了不少人。”

    “可是这又怎么样?他们还是不敢跟拿刀的人反抗,到最后还不是全部被赶出去,从争抢剩余的房屋,变成争夺外边的空地,逐渐道后来,就连每日的粥,饭食都需要抢。”

    慕子忱脸色是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看那管青言,管青言跟云秋自然是听到了那管均谅的话,他的脸都是气得发绿,指着那管均谅浑身发抖:“你……你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待你的,你……你竟如此回报我?你知不知道当初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管均谅说的这些话都是该严密守着的秘密,可他却是这样轻松说了出来,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他面前的人还是皇帝,那么这件事情就很有意思了,这种事情给皇帝听了去,管青言晓得自己是真的完蛋了。

    之前回府他又是跟那云秋确认了一遍,羽程欢这次是半分都没有帮助自己的意思,他心中本就焦虑不安,不过若是将管均谅推出去,或许还能保住他们二人的性命。

    他从来都是个惜命的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样服从管青初,身为男子,谁还没有一个争权之心?他之所以不敢表露出自己对管家家主的觊觎之意,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如管青初,斗不过他,后来有了羽程欢,他才开始暗暗盘算。

    如今管均谅可算是将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给狠狠掐灭,是气急败坏,他看着那管均谅,声音嘶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给你吃给你住给你穿,你这些年惹得破事我都给你好好完善,不然你早就死了千次万次,是,当初我是做错了一些事情,可是我弥补了!我弥补了!你如今如此对我?!”

    管均谅看着管青言,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哈哈哈哈哈……我真该好好感谢你,亲手杀死我的父母,还是利用我对你的信任,用最卑劣的手段,你将我搞得身份不明不白,无家可归,无父无母,然后你让我活着,让我长大,让我对杀父杀母的仇人心怀感激十余年。”

    说着他就是笑起来,带了几丝悲凉,他笑罢看着那管青言道:“管青言,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我也该死,当初就不该信你,害死我的父亲,又因此害死母亲,你说你被逼无奈?羽程欢当时势力有多大?能与我父亲相抗?或是能与我父亲和苏将军相抗?”

    管青言一怔。

    管均谅道:“若是你当初没有鬼心思,管青言!你敢不敢跟我说你当初甚么鬼心都没有?!若是你说你没有鬼心,那么你与我说,为何你被那羽程欢‘威胁’!你都哪怕不去找我父亲说清楚?而是选择与他一起残害自己的亲兄弟?”

    被他这样一问,那管青言一时间也是怔住,没了言语。

    对啊……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去跟哥哥说呢?

    羽程欢并没有威胁自己,那都是自己瞎说的,不过当时若是自己不跟着他干,那羽程欢必然是不会放过自己知道他的想法,可是如果自己回来与管青初好好说,管青初定然能想出保住他的法子,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呢……

    他当初觉得,为什么那管青初就可以当管家家主,饱受赞扬?而自己一样才华横溢,却只能终生活在哥哥的光辉之下,在外见到其他人,总是:“这就是管大人的弟弟,真是一表人才。”“不亏是管大人的弟弟,就是厉害。”云云。

    他为什么就不能是管家家主呢?

    管青言面色大变,他抬头看了那管均谅一眼,对上他的目光却是又快速移开了视线。

    他当初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拒绝羽程欢,而是不断告诉自己,是羽程欢逼迫他的,是羽程欢逼迫他的,他如果不这样做,他会死的,不仅他会死,他的妻子也会死,他妻子怀着的孩子也会死,所以他必须听羽程欢的。

    所以他回府之后巧言巧语蒙骗云秋,云秋当初直到听到管青初死讯的那个时候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而在她不小心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云夏之后,才蓦然发觉不对劲,可是那个时候已然迟了。

    她十分严肃逼问管青言事情原委,管青言只得与他说明,她虽然十分气愤,可是又能怎么办?这是自己的丈夫,当初两人的感情十分好,她是他唯一的妻,管青言这些年也确实没有过其他的情债,生气了几天之后也终是不了了之。

    不过为此云秋亲手将自己容貌毁去,每每在镜子中看到自己与云夏一模一样的脸,就会想起当初姐妹两人如何如何,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结识管家兄弟,一起嫁进管家,总会想起姐姐是如何去世,是自己丈夫害的,甚至自己也在其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她毁去自己的容貌,伤了身子,腹中的孩子也是一同没了,加之那段时间心思不好,茶饭不思,还病了很长时间,大夫说她是再也不能有孩子了,管青言心中自是十分愧疚,他也晓得为何云秋才会变成如此模样,也是不敢再去寻求其他美色,只一心一意待她。

    不过这样的举动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就变成了一个一心一意对夫人的好丈夫。

    管均谅看着管青言的面色变化,嘲讽道:“怎么?你可是没有甚么话来反驳我了?”

    管青言没有看他,只是扭头看看云秋,苦笑道:“秋儿,是我错了,也是我害了你,如今一切都是我害的,我对不住你……”

    云秋眸中全是泪水,这样一张狰狞可怖的脸让人很难相像她曾经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她轻轻道:“我晓得,当初晓得姐姐他们因我们而死,我就日日难安,甚至还有些期待这样一天的出现,我喜欢姐姐……我知道我对不起姐姐……可是我也喜欢你,就算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做不出离开你的事情……”

    她笑笑:“其实我也是个坏人,只是自己觉得自己十分正义罢了。”

    苏璃却是对管均谅道:“你为何杀那女子?”

    管青言与云秋之间的事情,她已是没心思再去管,世上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是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去了解其他人的故事的,尤其是这个人你并不熟悉,甚至还对之有很不好的映像了。

    管均谅扭头看她,淡淡道:“她拿石头砸我,我不开心,就拿石头回去砸她,那女人竟是起了劲,对我又撕又咬,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就更不开心了,她让我想到一个人,她跟那个人太像了,而正巧我恨那个人恨得牙痒,索性将她当成那个人了。”他无所谓道:“反正当时我醉了酒,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能记得就不错了。”

    另外三人都是面色一变,那女子死法凄惨,虽然没有见到,可是只听描述也是可以差不多想象得到,而如此死法仅仅是因为她让管均谅想起了以前他所憎恨的一个人。

    苏璃觉得,这个人是彻底疯了。

    慕子忱道:“所以你是承认你杀人了?”他说着看了元叶一眼,元叶会意是走到那管均谅面前,面无表情道:“与我去官府罢,既是杀了人就该有觉悟。”

    管均谅竟是十分顺从,道:“我早就想死了,我不会反抗,你带我去官府好了。”

    苏璃转而对慕子忱道:“还是去流民巷里边瞧一瞧到底是如何状况罢?”

    慕子忱点点头,道:“方才我进去过,匆匆瞅了一眼,却是没有瞧清楚甚么,等着先将此处处理好,再去看也不迟。”他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道:“若是这瘟疫是有人故意为之,叶姑娘心中可曾有怀疑人选?”

    苏璃道:“流民巷变成如此状态是因为甚么,陛下也是晓得了。”

    慕子忱笑笑,没有再说甚么。

    此时那管均谅却是眼珠一动,猛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尖刀,狠狠朝元叶的手腕刺去,他之前没有反抗,元叶又是在此听了全程的人,以为他是真绝望,也就没有多大的防备,哪能料到他会突然这样做,手腕一下子给戳中瞬间一软,那管均谅乘势一把推开他握着匕首朝管青言那边窜去。

    慕子忱苏璃二人也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扶住重心不稳的元叶,慕子忱下意识道:“如何?”

    元叶摇头,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苏璃瞳孔一缩,看着元叶的手腕处黑色的血,声线一颤:“匕首上有毒!”

    三人心都是一惊,此时那管均谅已经是窜到那管青言近旁,脸上是无所谓的笑意:“我就这么死去也太不好了,反正这些事情皇帝晓得了,你也是必须死的人了,不如先给我杀了让我死前出出气?”

    管青言与云秋二人一惊,管均谅说话的时候匕首已经是刺出,朝着那管青言的胸口扎去,苏璃几人只听得一声匕首刺入的声音,就是听到管青言的悲呼,转眼看去却是那云秋替他挡了一刀胸口是展开一片血红。

    而管均谅的身体也是猛然僵住,他胸口也是一染了血色的刀尖。

    他艰难扭头,却是看到一脸茫然的叶一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年痴情(一)

    叶一一手中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匕首从管均谅后心处深深扎进去,他蓦地一惊,看着自己拿着匕首的手,随即抬头就是看见管均谅微微震惊的双眸。

    他是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会如此死去,虽然他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绝不会得到一个好死,他想过被判处死刑,也想过自己独自去那片山崖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却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他即将杀死自己杀父仇人的时候,被一个无名之辈所杀。

    管均谅看着叶一一,却是见到叶一一眼中的茫然,心底突然想到一些甚么,他面色一变,看着叶一一道:“你……”

    话未说出口,叶一一双眸中微微闪烁了几丝红色,原本双眼之中的茫然此刻全然化作冰冷,他抬眼看着管均谅,面上丝毫没有表情,握着匕首的手猛得朝后一抽,随着匕首抽离的声音响起,一片血花从管均谅胸口喷出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心中的话,被匕首抽离的力气带着朝后转身,紧紧盯着叶一一然后狠狠摔到在地上,双眸中的色彩是快速灰暗下来,可是他还是一直看着叶一一,嘴巴开合,似乎是想说一些什么,叶一一又是一顿,狠狠摇了摇脑袋,随即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感觉到脸上一阵粘稠,就是伸手去摸。

    手心却是一片血红,还微微泛着黑,他做了什么?

    而管均谅心口的匕首被叶一一抽出去之后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随即也是一吃力将扎在云秋心口处的那柄淬毒的匕首抽了出来,管青言回身撑着云秋,叶一一抽刀也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云秋脑袋往后一仰,心口涌出黑红色的血,几乎染红了胸前那一片白色衣襟。

    管青言瞪大眼睛,紧紧抱住云秋,随着她倒下他也顺着抱着她坐下,让她倚在自己怀中。

    云秋浑身已是瘫软,嘴巴张着,极力想要呼吸,而管青言看着她,双眼中流出泪水,他话语也是十分急促,甚至还有些混乱:“秋儿……秋儿!秋儿!不要!秋儿!”

    感受到怀中人生机渐消,管青言十分惶恐,他抱着云秋,小心翼翼,想要用力抱紧她,却又不敢抱紧怕加剧她的死亡,可是即使如此云秋眸中色彩也是在快速消退,管青言看着这一切,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无助。

    他此刻突然有点明白当初管青初死前大笑几声那笑声中的悲凉以及无助之感了,那时候他已经知道甚么事情都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他甚至都猜到了自己身死之后云夏管均谅同样逃不过一劫,可是他即使知道会怎么样,他也无法做出干涉,这样的无助感……

    管青言怕极了云秋就这样死去,他不想失去她。

    “啊……啊……”

    云秋似乎是张嘴极力要发出甚么声音,身体却是已经瘫软无力,依偎在管青言怀中,幸而管青言看到云秋的嘴巴动作,晓得她是要说甚么,生生止了哭泣小心翼翼低下头去,凑到她的嘴边。

    叶一一随即低头看到躺在地上在抽搐的管均谅以及他身后抱着云秋的管青言,他看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又看看地上生机已经消失得差不多的管均谅,却是正好对上那管均谅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吓了一大跳,不觉手一松,匕首跌落在地上。

    慕子忱看着叶一一,脸色复杂,却也是十分震惊,不过元叶已是中毒,那毒性强烈,饶是元叶内力深厚,却也是挨不得,片刻后已是再也动弹不得,慕子忱关心她,赶紧扶住他,半拖半扶带他走到一旁的枯树根处坐着。

    而苏璃震惊过后,赶紧朝那边走过去,却是不着痕迹避开了那叶一一,她走上前看那管均谅,见他双眸之中色彩已经全然消失,瞳仁涣散,鼻息微弱近乎没有,面上的皮肤已经是开始泛黑,而那胸口处被匕首捅出来的伤口处流出来的血竟是黑红色,不过此时已经是近乎凝住不再流动。

    管均谅死了。

    她刚才见到这管均谅回头看叶一一的神色十分可怕,似乎是发觉了甚么了不得的事情,苏璃蹲在管均谅身边,正自想着,衣摆却蓦地被人拽住,她心一惊低头看去,那管均谅双眸无神,右手却是死死揪着她的衣摆。

    苏璃本想俯下身去听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心中不知为何一颤,就此呆住,却是正好瞧见那管均谅死灰色的面庞,震惊发觉他的嘴巴在极力做口型。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有人不想他说出来,苏璃死死盯着管均谅的嘴巴,他此刻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死人了,连意识完不完整都不知道,也许只是一股强烈执念驱使他这样一幅去壳做出这样的举动。

    管均谅极艰难得做出一个口型,拽着苏璃的那只手微微一颤,就是软了下去,而他拼力做出的那个口型也是随之打乱,苏璃只拼的出“古”这样一个音。

    古?或是其他音调或是其他字?

    一时间苏璃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定义这样一个字,而这管均谅,她低头看看,这管均谅此时才是彻底死透了,不说他生前如何,总归也是一个可怜人,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念及当初苏城与管青初的交情,苏璃轻轻叹息一声,伸手将管均谅那还瞪得大大的双眼轻轻抚上。

    叶一一站在苏璃身后,却是一脸茫然,他看到躺在地上的管均谅,怎么也不敢相信是自己杀了他,自己是很想他死,可是为什么会是自己杀了他?还有,自己身上这把匕首是从何而来?

    他慌乱得想,却也想不出甚么头绪。

    苏璃却是并不管他,她看得出叶一一此番举动并非自己心属。

    管均谅对那管青言真是恨到了极处,流民巷的事情被皇帝晓得,管家必然得不了好处,而身为管家家主的管青言也必然难逃一死,管均谅却是要在自己死前也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元叶不小心被他匕首割伤手腕,内力那样深厚的人,都只能撑得过片刻就是浑身不得动弹,这还仅仅是被那匕首割伤。

    而那云秋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何况她当初自毁容貌的举动,已经是极伤害自己的身体了,本就对这样的毒没有抵抗能力,又是被刺中心脏,那管均谅是对管青言恨到极处,就算管青言逃不过死劫也要亲手杀了他。

    这一刀捅得该有多狠?

    管青言紧紧抱着身体已然僵硬的云秋,浑身发抖,双眼中不停滚出泪水,他紧紧抱着云秋,喉间发出丝丝低吼。

    其实云秋就算不替管青言挡下这柄匕首,她的寿命也不会长久了,当初云夏以及管青初的死,对云秋的伤害太大,她与姐姐的感情极好,而且当初她最先喜欢上的人并不是管青言,而是管青初,而后发觉自己的姐姐云夏也喜欢管青初,而管青初也是深深喜欢着云夏,她伤心不已却也是希望二人能幸福,黯然退出。

    而她之前在与管青初相处之时时常跟着管青初的管青言就觉得这个女子十分可爱,不知不觉喜欢上她,他当时还没有那么多的花花心思,而且管青言才学也是分毫不差于管青初,甚至于琴棋书画这一行都要比管青初强上不少,可是云秋也是个痴情人,就算是在当初决定嫁给管青言的那一刻,她心中或许喜欢的仍旧是管青初。

    不过后来那样久的相处时间云秋到底有没有喜欢上管青言,就没人知道了,就是当初管青言害死了管青初以及云夏,云秋选择原谅他而不是告诉世人真相,而后又跟着那羽程欢做了不少坏事,她没有阻止他,此时那管均谅举着淬毒匕首朝管青言这边扎过来,她的本能反应是替他挡下这一刀。

    管青言其实已经明白了,当初他曾一直在询问云秋的问题,那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他已经是晓得了,就算云秋死前费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还是爱他。”

    都不足以让管青言爆发难受,云秋这些年做的一切以及今日做的一切,甚至于她留给他最后那一句话,管青言都该明白了。

    不过如果云秋不替他挡刀,就算管家有罪,那也只是管青言一人死罪难逃,而云秋还是有一线生机,她就算寿命不久可是活个七八年也是绰绰有余,今日之举就是将她这条命给生生了解了。

    管青言紧紧抱着云秋冰凉并且已经是有些微僵硬的身体,闭着眼睛,眼眶极红,仍是有泪水从眼中溢出,他将脑袋靠在云秋肩膀上,良久,轻轻道:“我再也不会问你到底是不是因为真的喜欢才嫁给我了,秋儿。”

    不过是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什么了。

    苏璃抬眼静静看着管青言,也没有说甚么,只是起身回到慕子忱身旁,仔细看了看那元叶手腕处的伤口。

    慕子忱抬头看苏璃,低声道:“如何,能治不?”

    苏璃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块方巾,在元叶手腕处稍稍一压,元叶闭着眼睛似是睡着,突然吃痛叫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苏璃拿起那块方巾,凑到鼻尖小心嗅了嗅,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她沉默片刻,抬眼看着皇帝道:“这毒倒是不难解,可是却偏了许多,我身上随身带着的药物没有作用,需要回到医馆才能治。”

    慕子忱随即道:“那就回去,流民巷甚么时候都能来,但是我这个兄弟只有一个。”

    正巧此时从巷口处跑过来一个白衣人,带着刀,苏璃循声看过去,只觉得那人身形很是熟悉,等他跑近些,发觉却是许久不见的陵玥。

    陵玥跑过来见到苏璃与慕子忱,他还不认识苏璃易容后的脸,他跑过来看着慕子忱恭敬道:“陛下。”

    慕子忱与苏璃都是微微诧异,而苏璃见陵玥此番举动,似是并不识得她,不知怎的心中竟是有些微感动,总算是回到四方城以来让她感觉到一些安慰,见到她的那些人总算不是每个人都是见到她就知道她是谁了,如此说来她的人皮面具还是有些用处的。

    而慕子忱却是瞧着他道:“你不是寰王府的侍卫?为何会来这边?寰王府我记得是在城东罢?”

    陵玥恭敬道:“主子听闻今日陛下带着叶神医来这流民巷体察民情,他听说陛下出行匆忙,怕有甚么意外就唤我来看着,顺便给那叶神医带几句话。”他随即看向苏璃,面上表情十分正常,而以陵玥的演技,苏璃是觉得这陵玥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决计不会是如此神色的。

    苏璃看着陵玥,却是没有说话。

    慕子忱道:“修儿要你带什么话给叶神医?”他微微诧异:“修儿竟是也识得叶神医?”

    陵玥笑笑:“就连陛下都晓得叶神医的医术高明,这四方城哪里还有人不晓得的,不出名的大夫如何能传到陛下的耳边?陛下也晓得我家主子的腿疾也是近十年了,这些年请过不少医者,却从来没有好转,以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浅一姑娘可以扼制病情发作的痛苦,哪知却是为了遮掩下毒的实质。”

    他脸色是沉下来:“那浅一姑娘也不知道到底来历如何,事发之后她也只是重伤逃走,而主子是身上旧疾未愈又添新毒,这段时间一直是心里不舒服,好不容易听闻这四方城又来了一位叶神医,还住在城东,就不免想要请她过去瞧一瞧。”

    慕子忱听得如此,也是微微点头:“修儿的病……着实是朕心头放不下的一个大问题……”

    苏璃面色不动,陵玥面色也不动,不过这皇帝说的话是真是假,带了多少感情,两个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就当做是皇帝说一说,谁也没当着,不过都是面上的话了。

    好在陵玥来的时候听慕修的话驾了马车来,不过他奇怪的是皇帝自己也带了马车,为何他还要驾一辆马车来?慕修的回答是叶神医当然要单独坐一辆,还说让他好好跟那叶神医说说好话,让她对寰王府有好感,尽心尽力给他看病。

    听得陵玥一怔一怔的。

    而苏璃在听到陵玥如此说以后,面色微微一变,是有些怪异,皇帝跟元叶还有管青言坐一辆马车,由皇帝的另一位贴身侍卫驾车,而苏璃独自坐着陵玥驾来的那辆马车,陵玥驾车。

    她坐进车里,面色微微有些怪异。

    果不其然马车开始走动之后,苏璃装作猝不及防朝前一倾似是要摔倒,面前黑影一闪,却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从暗处蹦出来扑到她身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年痴情(二)

    慕修扑到苏璃身上,瞪着紫色瞳仁看她,道:“没事吧?”

    苏璃伸手抓住他的后颈,提在脸前笑道:“你从甚么时候开始就跟着我的?”

    慕修微微一怔,别过脸去:“皇帝很奇怪,他再次唤你入宫,我不放心,就跟着了。”

    苏璃笑笑,道:“那你为何不出来?暗自跟着我做甚么?”

    慕修道:“这不是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说?”他不等苏璃说话,就是将话题偏开去:“皇帝很不正常,他身上的气息我现在捉摸不透,不像是以前的那个慕子忱。”

    苏璃挑挑眉,笑意微收,她将黑猫放在双腿上,伸手摸他的头,道:“若是你所感受到的气息变化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缘故呢?他说他体内有两种蛊,一种是噬心蛊,而另外一种就是相思蛊,他说这两种蛊在他体内争夺地盘,所以他一时不得死去,可是实际上他的寿命早该结束了,完完全全是因为那蛊在维持着他的躯体。”

    慕修微微讶异道:“竟有两种蛊在他体内?”他抬眼看苏璃:“慕子忱竟然会如此爽快将这些事情告诉你?”

    苏璃一怔,她之前从未想过这慕子忱会欺骗她,当时听到他体内果真是被人种了蛊,况且还是两只蛊,只是十分震惊,下意识就是相信了他的措辞,从来没有怀疑过慕子忱说话是否是真的,此时听慕修如此说,她心中不觉是一震。

    见得苏璃的面色,慕修也晓得她心中是如何想,他沉默片刻,低低道:“按照常理来说二蛊绝不会在一个人的体内存在如此之久的时间,但是若是说有没有例外,也没人敢肯定,你此次入宫定是仔细瞧过了,可有觉得有甚么异样?”

    苏璃仔细想想,摇摇头道:“对于蛊术我还真是不甚了解,虽然只在医典上查阅过,可是蛊术这种只有疆域有的东西我见得也不多,也谈不上实践,很多蛊术造成的问题我或许能瞧出来或者感觉出来,但是如何去解决可能就需要好好研究一阵了。”

    其实自苏璃回到四方城以来,遇到的许多病症都或多或少与蛊术有些关系,不然就是十分怪异的病症,根本寻不到源头,比如这次流民巷的怪病,以及那苏骁的病症,羽凉月当初将那些资料整理好给她送来,她也曾好好看过,可是不亲自去瞧一瞧她也无法断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使得苏骁出现那样的举动。

    虽然她也曾怀疑过苏骁也是被人种了蛊,才会有那样的怪异举动,不过她还没有做好去羽家的准备,或者说是不知道如何去羽家,她害怕见到那羽程欢,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羽家可都不是甚么简单人物,若是引起他们的主意与怀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慕修道:“刚刚你叫一一自己回去,为什么?我想你应该也是瞧出他方才出手绝不是自己的本意,约莫是被甚么操纵一样。”

    苏璃点点头:“确实,一一这个孩子虽然心中仇恨很大,但是是个善良的孩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就算他真的做好了准备要杀那管均谅,依着他直来直去的性子,在见到我之后绝对不会将这种情绪影藏得如此好。”

    她想了想,笑笑:“除非他自从遇到我的时候就开始伪装自己,可是这可能吗?当时你也一起,想必你心中也有些定数。”

    慕修沉默片刻,道:“着实如此。”

    苏璃道:“其实我挺想见一见那位木木姑娘的,当初遇到一一他们的时候,他们对那个木木姑娘皆是十分服从,可是却从来不肯带我去见她,而那位姑娘也从来不肯露面,她身份十分神秘,不知道她耗费如此财力,将这城中的孩子们一一收集到一处是为了做甚么。”

    慕修眸光微微一沉:“你是想……”

    苏璃笑笑:“一一回去的时候我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小纸人,纸人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其实我一直在想,你说当初那位浅一姑娘重伤之后会不会没有逃出四方城而是继续在这城中呢?”

    慕修道:“此事倒是难说,不过那浅一本事着实没有那样强,当初她本是该死,能够跑掉全是因为陵双。”

    苏璃微微一怔:“陵双?”

    慕修点点头:“不错,算来那浅一当初入府,也是因为陵双,他在寰王府不常露面,是身在暗处,实际上整日悠闲地很,日日在外闲逛,而他那个时候处于那样的年纪,是正好爱去逛……”说到此处他轻轻咳了一声。

    苏璃面色变得有些微古怪,还是笑道:“我晓得了,你继续说就是。”

    慕修抬眼偷偷瞄了她一眼,而苏璃见他如此,瞪了瞪眼睛,道:“你别跟我说你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去那样的地方。”

    慕修赶紧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奇怪阿璃这样一个姑娘家竟然可以意会……”

    苏璃皱起眉头,慕修道:“也不是……”

    话没有说出口,苏璃一只手拍在他脑袋上,道:“好了好了你继续讲罢,男孩子嘛,我还是懂得。”

    慕修眯了眯双眸,还是继续道:“当初陵双去那里听曲,当时发生了意外,也忘记究竟是甚么事情总之就是有人受伤了,还牵扯了自己本身的旧疾,当时事发突然,没想到楼中一个弹琵琶的姑娘竟是丝毫不慌乱,上前替那人包扎了伤口,还做了一些紧急措施,当时他跟那老鸨询问一番,才晓得这姑娘是城外来的,只卖艺不卖身,身手不错,也会些医术。”

    “楼中但凡有人生病都是她看好的,所以也没有多为难这位姑娘,她长相本身就不差,就是有人看上了她,老鸨也能照顾她替她化解,陵双当时跟我说是想到了我的腿疾,实则我觉得……”慕修微微顿了顿。

    苏璃一怔,随即笑道:“实则你觉得是陵双喜欢上人家姑娘了是不?”

    慕修偏开脸点点头,道:“而后那浅一姑娘来到寰王府,见过我之后竟是一语道出我的病情以及病因,我们也是十分惊讶,而她研制出的秋惑丸确实是十分有效,加之陵双的努力,寰王府就将她从那青楼中赎了出来,给她备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就在寰王府生活。”

    苏璃道:“浅一最后能逃走,是否就是因为陵双的心软?他喜欢人家姑娘,舍不得下手?”

    慕修点点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苏璃轻轻叹口气,这件事情陵双可以说是犯了极大的错误,浅一不仅是给慕修下了毒,而且她身后的背景到底如何也再无突破口,浅一逃出去,就像放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在外,而且那人医术不低,对慕修的病情了如指掌,而且更加糟糕的是那浅一给慕修下的毒如何解,是否受人控制。

    这些都是未知。

    但是又说不出甚么,有时候人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就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慕修后来也是想到这里,慢慢也就原谅了陵双,不过这件事在陵双心中许是一个永远的创口了,无法愈合,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浅一的下落了。

    回到医馆后,苏璃竟是没有见到醒烛跟诸颜,不知道两个人去了哪里,问姜予欺他们,他们就说刚才还看见两人在吃烧鸡喝酒,转眼间就不见了,慕修没有跟着苏璃一起下车,想想也是上车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下车的时候怀里就抱了一只猫换谁都会惊讶的。

    那匕首淬了毒,幸而元叶本身抗性就比较强一些,然后管均谅本身想杀的也不是他,只想把他逼开,所以苏璃回到医馆之后抓了些药研磨成粉末活小心涂在元叶伤口上,他就是稍稍好转了一些,苏璃又配了药,拜托姜予欺去煎药。

    几人这时候才是宽下心来,将注意力转移到管青言身上。

    自云秋死后,管青言神色就十分惨淡,似是生无可恋,但是他也一直跟着他们走,一直来到城东,在医馆中目光呆滞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直到元叶稍微缓了过来,他看到苏璃几人开始看他,笑了笑,道:“你们想听我说甚么?”

    慕子忱淡淡道:“当初青初的死到底是为何?”

    管青言道:“那时候我与羽程欢已经结识许久,有一日他与我在一起喝酒,虽说是醉酒可不过就是微薄醉意,还是分的清楚的,他说他有大事要做,问我想不想掌权。”

    苏璃几人微微挑眉,看着管青言。

    而管青言只是道:“羽程欢这个人其实是十分有主见的人,他心中定下的事一般不会有所改变,而且他沉得住气,事事他都会慢慢得一步一步走,此人心肠狠毒,自己手下的人性命不是性命,该舍弃就舍弃,我曾经见过他随手将他身边的人斩杀,就是因为做了一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所以羽程欢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以真正相信的人,当然了,是他自己不肯信他人。”

    他抬眼看几人,道:“当时他与我这样说,有意让我将我哥哥挤下位,自己当管家家主,而他则是想要壮大羽家,他说羽家军丝毫不弱于云破军,他羽程欢也不弱于那苏城。”

    苏璃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

    管青言苦笑道:“其实当时如果我拒绝,羽程欢必然不会放过我,他借醉酒来试探我,我当时也是怕了,不过心中也是有对家主之位的渴望,不然此事也还有其他的解决之法,但是我没有选择,只是在麻痹自己,时候随着他的意思,将他给我的药物每日掺杂在哥哥要服用的药里。”

    慕子忱面色微沉:“羽程欢给你的药?”

    管青言点点头:“不错,正是羽程欢给我的药,但是他也没有与我具体说明那药物的作用以及来历如何,我只是晓得那药物可以使人中毒,寿命缩短,且神不知鬼不觉。”

    慕子忱道:“而后?”

    管青言道:“然后我在有一天终于找到机会,将均谅骗出府,拿他的性命威胁哥哥将家主印交给我,并写下书稿证明他将管家家主之位传给了我,这一切都是羽程欢与我事先商量好的,哥哥那时候的表情我今生都是难以忘记。”

    他神色开始有些恍惚,道:“当时我给他送去一杯毒酒,我想他死的体面一些,而且羽程欢当初说过,管青初必死,若是哥哥落到他的手里,想必会更加难过,而我可以使他死的更加爽快,哥哥当时甚么都没有说,看了我许久,而后饮下那杯毒酒,叫我出去,死也不想见我,我们兄弟二人最后的话,竟是他叫我出去。”

    苏璃冷声道:“你分明还有选择的余地可是你不珍惜,你可知道为何羽程欢今日没有回应你的消息?若是他现身今日的结局还难说。”

    管青言抬头看她。

    却是慕子忱接口道:“羽琴宣今日突然旧疾复发晕倒,羽家正是急的一团乱,整个四方城的大夫都是给他们请了过去,就连宫中的御医都被唤去了几个,说不定一会就有人来请叶姑娘了。”

    管青言面色一怔:“甚么,竟是羽琴宣出了事情?”

    羽琴宣的身子不好他早就知道,突然晕倒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发生了,而管家这边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羽程欢为了他弟弟,将他这边一家人的生死置之不顾。

    他这样的人都可以为了兄弟抛弃这样重要的事情,他管青言为何就要因为一点点的害怕以及贪念就将自己的亲哥哥亲手送入地府?

    往昔间兄弟种种浮现在眼前,管青言只觉得双眸一阵湿润,视线也是有些模糊。

    苏璃道:“管青言,说句不好听的,在羽程欢心中,他的兄弟是第一位,即使他这个人十分卑鄙,可我却也是佩服他的,而你我是无话可说。”

    管青言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当初管青初接手管家的那一天,看着他道:“有我在一天,这个管家就不会塌,你尽管做你的逍遥公子,一生快意就是足矣。”

    而后管青初死的那一天,只是站在昏暗的房间中,看看面前的一杯毒酒,抬眼淡淡看着他,甚么也没有说,就是那样看着他,良久端起那毒酒一饮而下,随即转身看着墙壁上的画,淡漠道:“出去。”

    此生就是阴阳两隔。

    “哈哈哈哈哈……”

    管青言突然大笑起来,双眸中却是满满泪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当年痴情(三)

    一旁的姜予欺听得几人讨论,他从前跟着苏城,也是识得那管青初的,不过管青初年纪要比苏城大上许多,且很早就过世了,苏城曾经还十分惋惜这样一个人才就英年早逝当初只知道是病逝,却从来不晓得竟是死于家人的陷害。

    他心里是晓得当初苏城以及云破军一事全是因为羽程欢,不过来到医馆之后与苏璃曾多次相谈,心中对于当初十分信任的皇帝也是慢慢有了怀疑,此刻即使他晓得这慕子忱的身份,也不曾表现出甚么。

    苏璃见到姜予欺与穆昀的反应,也是微微诧异,这两个人心中怀了恨意许多年,如今见到皇帝,竟是面色不变,而且此时所说的事情与羽程欢有十分紧密的联系,他们二人竟似毫不关心。

    管青言沉默了良久,才是喃喃道:“果真是我从来都比不过哥哥,我不如他,我不如他啊……”

    慕子忱微微抬眼看他,道:“管均谅又是怎么一回事?”

    管青言面色惨淡,双眸中无神,本就因云秋的死他十分崩溃而此刻又想到当初自己害死管青初一事不觉是心中越发难受,他此刻可以说是丝毫没有生意,只不过一个等死的躯壳罢了。

    他轻轻道:“哥哥虽然身处朝政中,可他本身却是十分讨厌这些权财相斗,他更喜欢的是那种肆意江湖归隐田园的闲暇生活,所以云夏当初嫁入管家之后,哥哥也从未与外人多提她,世人只知道哥哥娶妻,十分幸福,可是也从来不知道哥哥的妻到底是谁,也就更不晓得我的妻与哥哥的妻竟是一对孪生姐妹。”

    “当初嫂嫂怀着谅谅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脱身与嫂嫂一家人远离尘世,不过那个时候正好陛下刚刚坐上帝位,一切还很生疏,需要一个人来帮助,所以哥哥这个心愿也是暂时搁置了下来,而谅谅的存在是没人晓得的,除了当初他将谅谅带到宫中一趟之外,就再也没有与外人说过谅谅的身份。”

    他道:“所以说是没有人知道管均谅就是管青初的儿子,当初哥哥死后,谅谅的身份就变得越发尴尬,如若公布那么管家家主之位就该是谅谅的,我只能代掌,可若是如此之前所做就是白费了,其实当初羽程欢的意思,是要斩草除根,与哥哥有关的一切都要抹去。”

    慕子忱脸色微微一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管青言继续道:“可是我已经做了错事,杀了哥哥和嫂嫂,我妻子也因为这样的事情日夜难眠十分难受,她求我保住谅谅,所以我去求那羽程欢,希望可以保住谅谅的性命,而作为交换的筹码,我要无条件答应羽程欢想要我做的任何事情。”

    他抬眼看慕子忱:“流民巷的一切,我也不晓得是谁所为,巷中却是有瘟疫起的预兆,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引发,我也多年没有去那流民巷瞧过了。”

    苏璃瞅了慕子忱一眼,道:“流民巷中的事情还是等我去看过之后再说罢。”

    慕子忱点点头,转而又看那管青言,道:“流民巷中的事情,可是也与那羽程欢有关?”

    管青言微微皱起眉头,道:“这我就真的是不晓得了,羽家人都可以随意出入流民巷,而他到底要做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所以我只晓得他似乎对这个流民巷非常看重,但是却并不会让我知晓。”

    苏璃轻轻道:“如今事发,承担一切的就是你了。”她转而抬眼看他:“那流民巷之外的人居住在流民巷中一事,也是羽程欢所为吗?”

    管青言微微有些窘迫,道:“不了,这事情我是晓得的,因为家中产业那些年做得并不好,为了度过窘境,就有了第一个住进流民巷的人,一旦有第一个,那么后面也就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了。不过这些事情我记得以前羽程欢与我相谈过,不过也只是酒后笑谈罢了。”

    慕子忱刚刚缓和一些的脸又是沉下来,显然他对于管青言的行为十分气愤。

    而苏璃看看他,道:“我倒是想晓得一些其他事情。”

    管青言看她:“叶姑娘有甚么疑惑尽管问罢,管某已是一个将死之人,只要是我晓得的,都会说出来的,实在也是没有甚么隐瞒得必要了。”

    苏璃道:“其实我觉得以当初管大人的管教,管均谅不该长成如今这样一副极端的性子,因为他从小就在管大人身边长大,可是为何过了十几年之后,他竟变化如此之大?就算恨你们,也不该如此性情无常,极易暴怒控制不住自己。”

    管青言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他似是想到了甚么事情,沉默下来。

    而苏璃与慕子忱见此,微微一惊。

    管青言道:“其实当初谅谅在十五岁时,曾遇到过一个风尘女子,那女子似是遭难,住在流民巷中,她说她原本是一青楼之中的艺伎,只因陛下归来时在四方城中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而四处逃难,也不得出城,她双目已眇也无法做其他活计维持生存,只得去了那流民巷。”

    躺在小床板上的元叶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管青初,竟是挣扎着要起身。

    慕子忱见此,伸手去扶他帮他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元叶看了慕子忱一眼,慕子忱一怔,随即似是明白什么,眸中有了几丝欣喜,二人一起看着那管青言,慕子忱道:“那姑娘名唤甚么你可晓得?”

    管青言见到两人的反应是微微一怔,还是道:“那女子当初是被谅谅带回管府的,她倒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十分好听,做了府中的艺伎,她说她姓梅,名唤右,当初所在的青楼已经被人收购,改为明月楼,乃是燕家名下的产业了。”

    梅右。

    元叶双眸瞪着管青初,竟是有些微血丝,慕子忱扶着他都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元叶呼吸都是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看着管青言,开口:“那姑娘……现在在何处?”声音都是十分颤抖,是激动非常。

    管青言看了看元叶,道:“梅姑娘先前受了不轻的伤,年幼时双目也是因为歹人所害所以才瞎的,她的身体是一向不好,那时候因为谅谅的缘故,我们也是将她当做管家的人来照顾,虽说是艺伎,却也从不会强迫她表演,但是月例还是有的,但是她的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已经是在七年之前病逝了。”

    元叶身子猛地一颤,脸是青一阵白一阵,蓦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下就是软了下来,慕子忱赶紧扶紧他,道:“莫要激动,梅姑娘乃是病逝,也是安然过完一生,好歹是个善终。”

    管青言见到元叶如此剧烈的反应不觉奇怪,满脸疑惑却又不敢问慕子忱,苏璃见元叶如此,下了一跳赶紧回到里屋倒了一杯药茶出来,递给他:“先喝下去,莫要激动。”

    慕子忱叹口气:“当初我逃出四方城在外游荡,而元叶却是在四方城内躲躲藏藏,又一次差点为人所发现,是那梅姑娘巧合救了他一命,两人谈话十分投缘,可惜元叶当初一直在逃命当中,而后四方城安定,他再去寻那女子时,已经是再也寻不到了。”

    他看了管青言一眼,道:“不想他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却是一直在四方城内,还在管家住着,当真是造化弄人。”

    管青言听得此话,突然想到当初梅右在管府的生活,饶是他死罪难逃还是吓得一激灵,苏璃见此,道:“你怎么了?”

    管青言转而看皇帝,道:“当初那梅姑娘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虽是经历风尘,容貌却仍旧十分出尘,且性子清冷,惯不会与旁人多说甚么,谅谅当初在流民巷发现她,将她带回府中,一直以礼相待,那梅姑娘只当他是小弟弟,而谅谅当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是无法自拔得喜欢上了她。”

    苏璃微微一怔,元叶跟慕子忱也是一怔,三个人转而看管青言。

    管青言继续道:“管府中人没人敢管,好在谅谅当初虽然被梅姑娘拒绝过许多次,却也从未做出甚么过分的事情,倒是对之十分礼让,在他十七岁那年,突然性情大变,找那梅姑娘大闹一通从此再不去见她,现在想想,那会或许是正好听到了我与妻子的谈话,晓得了当初的事情。”

    元叶一直在看着管青言的神色,发觉他说话的时候眼中藏有淡淡不自然以及惊恐,突然想到些甚么,脸色一变道:“那梅姑娘呢?可曾受过甚么伤?”

    管青言摇摇头,道:“没有,谅谅从来都十分维护梅姑娘,从不许她受了半分委屈,他在管府的这些时候里梅姑娘被他保护得很好,但是他与梅姑娘大闹一通之后,就自己去做了流民巷的看守,再不怎么愿意回管府,唯一一次还是……”

    说到此处,他语气一顿,脸色变得有些惊慌起来。

    元叶见此,语气加重了些,他直觉那管均谅回府是与梅右有关:“还是甚么?!你快说!”

    他的脸色十分可怕,虽是因中毒而苍白,表情确实十分狰狞,管青言吓了一跳,道:“是……是因为梅姑娘的事情……”说着他瞅了瞅那元叶,见元叶看着他的目光微微发冷,赶紧道:“不是因为管府,不是因为管府,是那秋家的三公子,他一向与谅谅关系不错,后来来管府玩的时候见到梅姑娘,为之美色所吸引,几次提出要将她赎回秋府去,却都被谅谅拒绝。”

    “两人还因为梅姑娘的事情吵了几次,因为那秋还玉乃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且极爱美色,时常流连青楼,他见到梅姑娘就喜欢上了她,几次动手动脚,最后一次差点将梅姑娘逼得跳池塘,谅谅是终于忍不住与他打了一架,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元叶脸色沉下来,有些可怕,他道:“而后?”

    管青言见他的神色,也是吓得牙关发颤,最后索性闭眼道:“后来他听说谅谅离开了,打着过来给我贺寿送礼一说,趁着人乱,私自去找了梅姑娘,逼迫她与他行了那种男女之事,因为梅姑娘喜清净,所以谅谅给她找的院子是最偏的,却与自己的院子离得很近,但是他已经不在府中,即使那梅姑娘叫喊,也是没人听到。”

    慕子忱感觉到元叶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即使是做了这么久皇帝的他,面对此刻的元叶竟是也有一种捉摸不透甚至是有种惧怕,感觉他仿佛一座火山,时刻会喷发毁灭一切。

    苏璃赶紧道:“后来呢?”

    管青言道:“而后那秋还玉仍是一副没事的模样,贺寿之后离开府邸,晚上府中仆人去给梅姑娘送饭之际发觉她吊在房中,赶紧将她救下来,幸而及时救回了性命,可是那梅姑娘竟似是生无可恋,醒来发觉自己还或者,就是立刻要夺剑自刎,幸而当时喊人去叫了谅谅,二人在房中不知道说了甚么,梅姑娘才终于止了寻死的念头,不过整个人却变化很多,终在两年后病逝。”

    他叹了口气:“至于我为什么会晓得此事,是因为谅谅从梅姑娘房中出来之后就去了秋府,说是与那秋还玉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见面之后即是半句话都没有说抽刀砍下了他的头颅,还寻了一块抹布将头颅带走,扔到了野外去喂狗,随后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回到府中与梅姑娘说话,而后那秋府的人发觉气势汹汹赶来管家要人。”

    “那秋还玉的母亲是个会武艺的,手上劲大得很,见了谅谅就直接过去甩了几巴掌,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还一直扯着他我们无论如何也分不开,最后还是梅姑娘出面说明一切,才解了围,不过如果没有当时羽程欢及时赶来,想必秋家人是不会罢休,甚至还想要谅谅跟梅姑娘的命。”

    元叶脸色变得极恐怖,他瞪着眼睛,喘息急促,低低开口道:“秋家……”

    其他几人见他如此也是不敢说话,而元叶过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好好好,好一个秋家,当初秋长韵的命还是我救的,她竟养出如此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儿子,那秋还玉该死,该死,管均谅真是做得极解气!”

    他哈哈大笑,双目通红:“解气解气!”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年痴情(四)

    管青言是被元叶吓了一大跳,半晌不敢说话。

    而慕子忱看着元叶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道:“我记得那秋家是烧瓷烧的特别好,宫中许多瓷器都是出自秋家,秋家的瓷器好像在十二州域都是十分闻名。”

    姜予欺此时取了一个小暖炉出来,将之塞到元叶手里,听到慕子忱的话,他眼神微微一动,道:“不错,秋家祖上流传下来的,烧的一手好瓷器,不过自从上一代秋家家主秋云玄病逝后,秋家烧的瓷器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秋云玄那一代烧瓷手艺就已经是有些火候不足,想来是那传承的手艺终究是流传太久,还是失传了。”

    慕子忱转而看那姜予欺,微微讶异道:“竟有如此说法?我倒是不曾发觉,许是当初我用惯的瓷器都是秋云玄之后的人烧得罢,而且我多也不会去过于在意这些。”他顿了顿,看着姜予欺道:“瞧你如此熟悉,可是在这四方城中居住已久了?”

    姜予欺一怔,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苏璃道:“姜叔叔和慕叔叔本是燕府的下人,上次燕大人患疾,寰王殿下来寻我一起过去瞧,大人的病症虽然是怪了些却也好治,我与他虽是年纪相差甚远却也能有共同话题,燕大人听闻我初来四方城,医馆之中没有打杂帮忙之人,就拨给了我两个人来帮我管理医馆。”

    她看看姜予欺,随即笑笑道:“他们自然是早就在这四方城住着了,而且在燕府内,所知定然许多,这四方城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两位叔叔讲给我的。”

    慕子忱已经知道苏璃的真实身份,后面的话自然是听了夜不当真一笑而过,倒是也打消了对姜予欺的疑惑。

    既是燕府中人那就没有甚么可怀疑之处了,燕灸那个人虽然顽固了一些,而且与风诀有旧交情很是偏袒苏城风离,不过却是从来不会做甚么对他这个皇帝不利的事情,不然五年之前的事情,凭燕灸的本事,不会查不出来,可是他没有去查。

    那个时候皇帝就清楚燕灸这个人到底如何立场了。

    而与此同时元叶则是起身走到那管青言面前,面色竟是瞬间恢复平静,他看着管青言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只想知道,她在管府居住的那些时日里,可是快乐的?”

    管青言看着面前的元叶,神情微微恍惚,任他再傻也能瞧得出这元叶是对那梅右姑娘怀有情谊,看着元叶,他心头微微悸动,不觉竟是想起当初随着哥哥一起去云家看望云夏云秋二姐妹,他当时对那云秋,大概也是如此情谊?

    当下竟是忘记恐惧,抬眼看看元叶,叹了口气,道:“你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元叶表情微微一滞,他低低道:“我要听实话,而且我要你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一见钟情这个词语很奇妙,元叶在遇到梅右之前一直对这个词语十分不屑一顾,世上哪有那样轻松的爱情,仅仅一面就产生情谊,此生非此一人不可?

    后来他想,之前这样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没有遇到那个名唤梅右的女子,其实当初他对于梅右也不算是一见钟情,因为他看着梅右,总有一种莫名熟悉感,可是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是甚么缘故。

    只知道后来分开之后,他是对那个盲眼姑娘十分思念,那一晚两人并没有过多说话,也没有问来历身世,她是十分聪明的女子,并没有一味追问他到此来有何目的,只是被他误撞到自己洗脸未免不悦,不过在他怕她喊叫上前捂住她嘴巴后,似是感觉到他身上有伤口,也是没那么生气,倒是也没被惊吓到。

    或许当时对她刮目相看,就是因为她那种冷静罢。

    管青言道:“实不相瞒,当初在梅姑娘初入府的时候,府中多数人为之容貌而惊叹,她是谅谅从流民巷那种地方带回来的,我们都晓得流民巷里的人虽然不愁吃穿,但是精神面貌普遍不好,梅姑娘大概就是个例外,她素来爱着白衣,从流民巷出来,竟也是那样整洁。”

    他微微抬头,回忆道:“当初初见梅姑娘的时候,她双眼缚着轻纱,道是本就双目失明,可是无端闭目太久又很奇怪,就索性缚了轻纱,她怀抱一把青色木制琵琶,静静立在谅谅身后,我的妻子已经算是容貌极佳,我见到那梅姑娘虽然没有甚么其他心思,却是也心中尤为赞叹。”

    元叶一怔,随即嘴角牵起淡淡笑意。

    梅右其实单纯论长相来说只是寻常好看,并没有多么出尘,不过可贵的就是她似是与生自来的那种清雅气质,或许不食人间烟火大概就是如此,即使是一张寻常面孔,也会令人叹为观止。

    管青言继续道:“她话并不多,也不常出门,只是偶尔在什么节日大家一起聚在一起的时候唤她来一起坐着,她多是来弹奏几曲琵琶就是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惯是不爱见生人,脾性清冷,喜欢独居,倒是与谅谅在一起时话多得很。”

    元叶听得此话,眉头一动,心底竟是泛起些许妒忌之意,他当初跟梅右之间都没有过多的话,听到管青言说梅姑娘竟与管均谅谈笑风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而管青言见此,只是笑笑,道:“谅谅喜欢梅姑娘,这我是晓得的,不过梅姑娘比他大得多,只是将他当做弟弟来看,我看出谅谅的心思,也曾思虑过,终究觉得不合适,但是也愿意尊重梅姑娘的想法,曾因此去找她谈过。”

    说到此处,他苦笑道:“其实说白了,那梅姑娘在管府不过就是一个艺伎,我本是不用考虑她的想法的,若是那梅姑娘只是寻常尘世艺伎,我大约是会随意将之许给谅谅,根本不会考虑她的感受了。”

    元叶沉默片刻,道:“她……她可曾与你说过甚么?”

    管青言道:“当初我与那梅姑娘彻夜长谈,那个时候我才晓得,这个看似清冷话少不爱与人相处的姑娘,小时候竟也是个十分活泼之人,爱上树爬山,还能下河摸鱼,其实她本是不愿意与我说话,后来晓得我是来寻求她的意见她还着实微微惊讶一番。”

    他回忆道:“那梅姑娘与我说道,她小时候在四方城之外一处山脚居住,那个时候四方城城外的山脚处还有一座小村庄,不过后来却是因为造了天灾,给毁了去,那村子里的居民也没有存活下来几个,她就是那个幸存者,而她的眼睛也不是天生就瞎,而是在那场天灾之中被石头砸中了脑袋。”

    元叶一怔,他呼吸微微急促几下,随即紧紧看着管青言。

    管青言看了看他,道:“你身上余毒未清,不如去那边坐下,我与你慢慢说。”

    此时慕子忱也是笑着道:“不错,你还是坐下吧,你看叶姑娘一个小姑娘都不敢坐将这个位置让给你,你还偏生要站着,倒是叫人尴尬。”

    苏璃挑挑眉,没有说话。

    元叶扯着管青言走到一旁坐下,急切道:“你继续说。”

    苏璃见他如此模样,却是不觉笑出来,随即一怔,摇摇头,转身回到里屋,姜予欺见她回到里屋,也就跟着她一起进去,却是见她一个人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甚么,他想了片刻,心想许是在想父母了。

    想到此处他是走过去,伸手摸摸苏璃的脑袋,轻轻道:“你可是想起甚么了?”

    苏璃眨眨眼,只是看着窗外,道:“姜叔叔放心好了,我没事,不过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莫名感触罢了。”她扭头看姜予欺,笑笑,随即伸手指窗外,道:“你看又下雪了,今年冬天好像特别能下雪。”

    姜予欺也是看向窗外,道:“是啊,往常的时候冬天雪没有这么迟才来过,不过也没有下的这样频繁过。”他微微一怔,笑道:“还有没多少天就是要新年了,这雪下得这样大,是时候该去多买些炭火回来屯着了,新年之后大家都要走街串巷,各处拜年,没有人出来摆摊卖饭。”

    苏璃听着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看着姜予欺惊恐道:“那咱们怎么办?”

    他们这一干人,是全靠着外边的饭活,这样大的一个医馆里边的几个人是一个也不会做饭,以前一直没有想过,如今一提起,才是晓得这样一个重大的问题。

    姜予欺见她反应,不觉笑道:“这我也不晓得了,我去唤穆昀一起出去买些东西,顺便年货也一起买了……”

    说着苏璃似是想到甚么,道:“我晓得了,姜叔叔,你与穆叔叔出去的时候,去茶楼旁边的那间小平房中瞧一瞧,我记得那里边该是住着一位老人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小孩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挣钱,有时候都回不来。”

    她道:“我记得那老人的儿子名唤邱云,他曾拜托过我要我多去陪陪她,不过这几日事情太多就是忘了去,今日终于是想起来,等着外边几个人走了我就自己过去看,你们去采购年货的时候多买一份,给老人送去。”

    姜予欺微微一怔却是也很快反应过来,笑笑道:“我晓得了。”

    说罢就是转身去后院找穆昀。

    苏璃转身又看看窗外的飘雪,心里想着慕修此刻大约也是该回到寰王府了,他惯是怕冷,却还总是强装镇定,叫人忍俊不禁。

    随即摇摇头,转身去瞧了瞧那给元叶煎着的药,却是见到药罐旁边一枚摆放得端端正正的黑玉扳指,她一怔,伸手拿起那枚扳指,握在手心。

    她认得这枚扳指,这是当初醒烛尚未恢复神智的时候,她就是靠着没扳指来召唤他的,想到此处就是不觉想起当初在苏府垂枫院中的经历,那时候可以说是十分惊险了,若是当时慕修没有出手,大概她就要如红鸢一般被魏旬留在那地道之中。

    想到此处不由得一怔,想到那垂枫院的暗道,就不由自主会想到当初在那暗道之中发现的一堆神秘骸骨,那到底是谁的骸骨?当时事态紧急,怕那魏旬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所以也不曾仔细查看,如进行想来,觉得她还是要再去那暗道一趟了。

    她记得当初醒烛他们说过,她如果再去那暗道,必定要慕修陪着一同去。

    但是快新年了,慕修大概也有一堆要忙活的,而她,她应该也是有的忙,不说之后要去那寰王府走走过场,苏骁的事情还没有定数,羽凉月定然还会来找她,而且羽琴宣病倒,说不定羽家会将她请过去。

    她想着按照羽程欢那个态度,大概也是不会将羽琴宣的病拖到新年之后,他的好心值会对自己的家人展现,羽琴宣的病不好,他就无法安心过年,所以他不会去考虑其他人能不能好好过年或者准备过年。

    好在苏璃本身就对过年这样的事情没有过多的期待,不然多少还是要带一些情绪了。

    所以想了这么多之后,苏璃终于想到这枚扳指是醒烛的东西,而醒烛跟诸颜在她们回来医馆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却在这里发现了醒烛的扳指,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却也不会这样马虎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丢在此处,他们的消失必然是有原因。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苏璃低头开始翻看那枚扳指,瞧了半晌没见到甚么不同,正纳闷,突然想起甚么,将那扳指朝脸这边又是靠近了一些,这才看到那扳指的内侧,似是有淡淡纹字。

    她凑过去仔细瞧,可是太暗了甚么都瞧不到,她就索性蹲下身靠着那火堆,靠着那亮光来看,费了些劲也总算是看清了。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邀”字。

    看着像是刻上去的,硬生生刻上去,没有使用半点灵力,苏璃正纳闷,却突然意识到“邀”这样一个字可能意味着甚么。

    邀。

    宫邀。

    宫邀!

    她身子一颤,瞳孔微微缩了缩。

    难道宫邀在这医馆中?所以醒烛跟诸颜藏了起来,就连给她留下的讯息,都不敢带半点灵力,生怕给人发觉。

    而此刻,在连着外室的门口处站着一个人,靠着门框,神色淡然,只是静静看着蹲在火炉旁僵住的苏璃。

    煎着的药冒着滚滚热气,而苏璃后颈却是微微泛了薄薄冷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痴情(五)

    苏璃只是觉得似是有人在身后盯着她看,微微一惊,随即起身扭头去看,却是甚么人都没有见到,可是心中却是越发不安起来。

    要说醒烛与诸颜最忌讳的人,那么就一定是宫邀,可是那宫邀来这四方城目的到底是甚么,没人晓得,可是醒烛跟醒烛可以肯定的却是那宫邀定然不安甚么好心,或者说,如果宫邀出现,那么就一定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醒烛虽然本身为仙,可是他只受命于前一代仙君,而并非宫邀,当初也是不满宫邀且不喜宫邀处事方式,才去了自己的仙职归隐,至于诸颜他身为四恶之一,本就不属于六界,但是问题就是他跟醒烛慕修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要说真的打起来,他嘴上说的是不会去管,可是真到了那种地步他要帮的一定是朋友。

    此时两人不知所踪,给她留下这样一个讯息,是为了提醒她这宫邀如今就在这医馆之中。

    他们两个人定然是藏了起来,不叫那宫邀发觉,而苏璃正是因为尚未找到另一块蔷薇玉,且没有恢复修为,她体内灵气正是微薄的时候,除此之外还与百年之前的气息有所不同所以只是苏璃在此,那宫邀就算来了,也不会发现什么。

    苏璃看着空无人影的门口,眉头紧紧皱着,低头瞧了瞧手心的那枚黑玉扳指,不知为何,她虽然想到醒烛他们的意思,刚刚也确实是感觉到后颈一阵冰凉,可是心中却并生不出甚么害怕之感。

    她摇了摇头,转身看那还在熬着的药汤,药香四溢,倒是叫她稍稍安了些神。

    总之她还是先等到醒烛他们回来见她再说罢。

    而苏璃进屋之后,慕子忱倒是微微意外,却也没有说甚么,也是坐在一旁,听那管青言讲述以前之事,虽然那梅右已经死去,但是多年来压在慕子忱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却是实实在在地放了下来,想必对于元叶来说也是一样的。

    慕子忱与元叶从小一起长大,元叶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恰好被慕子忱在外玩耍遇到带回家,那时候慕子忱还是一个甚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加之母亲脾性好,将本是孤儿的元叶给慕子忱做了书童,而元叶不喜欢读书,却是喜欢练武,这倒是让慕子忱的母亲十分讶异,不过也是应了他。

    毕竟儿子身边多出一个会武艺的人也只会是好事而不会是坏事。

    元叶习武既有天赋,也十分勤奋,对待自己是十分严厉,而慕子忱就不一样了,于元叶是一样的学习时间,到了后来元叶身怀武艺已然是少有的高手,而慕子忱却只会一些花拳绣腿,就是耍起来好看,实则没有半点用处。

    两人的感情自小就十分深厚,即使长大之后也各自有了许多秘密,却也无伤大雅,当初慕子忱违抗皇帝的旨意私自逃出四方城,元叶为了给他争取在外安全,自己本是可以逃脱却依旧在危机四伏的四方城待着。

    慕子忱回归之后,稳坐帝位,元叶就是他的贴身侍卫,是真正意义上的四方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原本想给元叶找个好姑娘,怎奈他是谁也看不上,后来才晓得梅右此人的存在。

    可是只是一名艺伎罢了,四方城又遭战乱,到哪里去寻?

    虽然不抱希望可是慕子忱心中却也是为元叶感到担忧,此刻既是有了梅右的消息,不管她是死是活,都死让人松了口气,而至于那秋家,元叶怕是不会放过了,不过这与他慕子忱没有关系,元叶只要做得不是太过,他也就不会管。

    当然等到他管不了的时候,元叶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正想着,元叶已是看着管青言道:“你快说。”

    管青言无奈笑笑,道:“我曾问过梅姑娘,谅谅对她有意,我想知道她心中如何想,如果真是两情相悦,我必成全了他们,但是梅姑娘却十分肯定与我说她对于谅谅只有对弟弟的关爱,至于男女私情是半点没有。”

    他低声笑笑:“两个人的年龄也是差的太远了一些,那梅姑娘是真正经历过世事艰辛的人,心性岂是自小被护在府中自在惯了的谅谅所能想比的,看不上他是应该的。”

    元叶却道:“梅姑娘不是如此在意年纪差距的俗人,我多年之前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虽是风尘艺伎,可是谈吐十分有自己的见解,她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她是特别的。”

    管青言笑笑,道:“不错,梅姑娘确实是特别的,我年纪比她长一些,她与我相谈甚是投缘唤我一声大哥,许是见我亲切,与我说了她不少事情,我记得她说她乃是出生书香门第,父母本是四方城中人,后来不知道为何搬出去城外村庄居住,但是自小她是被父母熏陶,琴棋书画都是会一些。”

    元叶听此,是脸色微微一变,竟是有些许期待,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紧巴巴盯着管青言只听着他讲。一旁的慕子忱倒是暗自咂舌自己是从来没见过元叶这副模样,想起当初自己与月倾城相处,才是真正知道这小子原来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管青言道:“她与我说,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喜欢的人了。”

    元叶与慕子忱都是一怔,管青言看看他们两个,道:“当时我也如你们一般,十分惊讶,我说那样小的年纪可知道甚么是喜欢?”

    “她说:‘娘亲说过她很喜欢父亲,每每一个人独处闲暇无聊时,总是会不经意想到他,而见到好看的衣裳,想过自己穿着好不好看之后,就会想到立刻给他看看,有了甚么好玩的事情都要想与他分享,还有许多……’”管青言继续道:“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当初我也是将这些话记下来,后来还去问过我的妻子……”

    说到这里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当初他对于云秋与他的感情,还是患得患失,不敢肯定,他不知道云秋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哥哥,一直在以不同的方式向她求一个答案。

    元叶有些微急切道:“梅姑娘早就是有了意中人?”

    管青言点点头,道:“她说在她只有六七岁的时候,与父母一起进四方城去赶花灯会,那时候正值夜中,在梅姑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带着她搬到了城外居住所以她对于四方城中是半点不熟悉,那时候集市上十分拥挤,她看着小贩手中插着糖葫芦的杆,走不动路,一直盯着看,正打算拉着母亲去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与父母走丢了。”

    元叶一怔:“花灯会……”

    管青言道:“不错,她说她那个时候害怕极了,连糖葫芦也顾不上看,边哭边跑,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她也不敢开口喊父母,只盼着自己能快点找到父母,可是那时候正是集市上人多的时候,本就是被人多挤散了,要找到哪有这样容易,何况她个子矮小,被人挤得到处跑,是越跑越远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挤到了巷尾林边缘,那边人少,她一个人站着,看着人来人往,却仍是找不到父母的踪迹,身后是河流,河流中飘散这各种各样的花灯,十分好看,而她是终于忍不住蹲下大哭起来。”

    管青言低声道:“不过那是河流下游了,人们多是在上游放花灯,下游这边显少有人,而且她自小被父亲教的说话不能大声,就是哭,也是声音极小,路过的人不仔细听也听不出这边有个小姑娘在哭,她还是蹲着,矮矮的被草树一遮自然是看不到了。”

    慕子忱微微挑眉,抬眼看元叶,却见元叶面色未变,似是想到了甚么。

    管青言却是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神色变化,只是继续道:“她只说自己哭了片刻,就是感觉到有人拍她,她以为是父母亲终于找到她,抬头去瞧,却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笑。”

    说着,他想起当初梅右说起此事时脸上微微洋溢的浅笑,那或许是他见到梅右进府后第一次如此笑,是极美。

    当初梅右看看他,道:“我抬头见到他,竟不是父母,心里是更难受,就要继续哭,那男孩见我又开始哭,顿时慌乱起来,在身上乱摸,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出什么东西来,治好伸手过来擦我脸上的泪,他说:‘你不要哭,我带你去看花灯啊。’”

    “我道:‘我只要娘亲,我找不大娘亲了。’他歪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想到了甚么,沉默片刻就是跑开,我以为他见我哭终于觉得烦,然后就自己继续哭,没想到他后来又跑回来,手里捧着一只兔兔灯,比脑袋都要大的粉色兔兔灯,花盘上扎着一只小兔子抱着灯芯,十分可爱,当时我见到那扎的十分有趣的兔灯,哭都是忘记了。”

    “他笑笑,把兔灯朝我这边一推,道:‘你不要哭啦,我给你看兔兔灯,听别人说,心里有不开心的事情就捧着花灯想一想,然后把花灯放在河中,看着它漂远,心中的不开心就也跟着漂远啦。’”

    梅右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也就是哄小孩子的东西,但是他当初信了,我也信了,听他的话我跟他一起放走了那只兔灯,心中竟似是真的轻松不少,而后他一直陪着我给我讲笑话,直到后来听到母亲喊我的声音,我心中一激动就赶紧起身跑去找母亲,而后想起他回头看时已经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管青言记得当初梅右语气带几分遗憾:“我后来一直记着他,想再见见他,母亲曾与我一起进城找过,可是直到后来村子遭灾,爹娘为了护住我被石头生生砸死,而我也瞎了双眼被人敲晕拐走,我也还是没有找到他……”

    听管青言说着,元叶如遭重击,他整个人都是呆住,管青言不经意瞧了他一眼竟也是不由止住了话,一旁的慕子忱看看元叶,随即轻叹一口气,道:“我记得当初我正是跟母亲在花灯会上遇到的你,那时候你被一个卖花灯的人追着打,那人说你偷了他一只兔灯,那兔灯可是很贵的花灯,要你还钱,你却是没钱还他,只是挨打一声不吭,我见你可怜,求母亲喊人救了你。”

    元叶身子微微颤抖,突然闭上双眼,半晌才睁开,此时双眸已是微微泛红,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声线也是微微颤抖,道:“不错,当时我听说花灯会上热闹,就想去瞧瞧,却见到树林边有个小姑娘蹲着不知道干嘛,心中好奇就过去瞧,哪知却是哭了,她看了我一眼,我跟她笑,她却是哭得更凶。”

    他吸吸鼻子,道:“没法,我想起别人说过花灯哄小姑娘最好使,可是我又没钱,只得偷偷拿了那老板一个灯回去哄那小丫头,直陪到她找到父母,见她与父母团聚,我却觉得那笑刺眼,我本也有父母,可是他们抛弃了我,于是在她回身找我的时候,我躲起来不要她找到……”

    管青言抬眼看他,诧异道:“你竟是那个小孩。”

    随即意识到甚么,也是叹息,梅右喜欢那个当年陪她放兔灯的小孩,一生都在找他,而在多年后与他相遇,她却已经瞎了双眼,而元叶也喜欢上了梅右,可是两个人又阴差阳错分开,元叶后半生一直在寻找梅右,可是两个人却再也没有见过。

    当年梅右回身找他,他因为觉得别人父母相聚想起自己父母心中难过就躲起来,哪知那竟是梅右心中见他的最后一面,不觉遗憾。

    元叶也正是想到如此,是十分悔恨,若是当初他没有躲起来,事情会不会都不一样?

    可是他当初并没有喜欢梅右,去他的一见钟情,元叶想,她对自己一见钟情,可是自己却躲开了她,直到许多年后终于喜欢上她,却是已经在她饱受苦难之后了。

    元叶没有再说话,管青言也没有,慕子忱见此,不由得又是叹口气,随即听到里屋响了一声,就起身去瞧,却见苏璃脸色苍白,跪坐在地上,一手扶着桌子腿,神色十分痛苦,身边是打碎的茶壶跟茶杯,茶水洒了一地。

    苏璃听到脚步声,微微抬头,眼前却是一黑,只看见慕子忱脸色一变,唤了一声:“叶姑娘!”就是走过来。

    随即她脑袋一重,就是什么也不晓得了。

第一百二十章 纵蛊之人(一)

    本是在说话的元叶与管青言听到慕子忱的声音,是一惊赶紧起身跟着他跑进里屋去瞧,却见苏璃倒在桌角边,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眉头紧紧皱着,身边是被打碎的茶杯茶壶的残骸,茶水洒了一地。

    而慕子忱已经是跑到苏璃身旁,见她神色痛苦,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却也不敢随意动她,此时管青言跟元叶也是过来,元叶皱眉道:“叶姑娘怎么了?”

    慕子忱摇摇头:“不晓得,我进来就瞧见她如此模样了。”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却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管青言提议将苏璃放到床榻上,可是他们三个人也并不会甚么医术,苏璃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他们也是十分懵逼。

    此时几个人坐在房间里,也不敢离开,不过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屋子外边一闪而过一片白影,速度极快看不清到底是甚么。

    苏璃几人回到医馆之后,那陵玥就是与苏璃道了别,说是等慕子忱几人离开了,他会再次来这医馆请她去寰王府给慕修瞧病情,而后就离开,慕修是留在马车上就没有下来,苏璃回到医馆是没有见到醒烛与诸颜,此时寰王府却是多出了两个不速之客。

    今日的寰王府极为热闹,慕修回府还未进门,就是见到一脸发愁的陵双站在门口,见到他就仿佛是见到如何救星一般,至少慕修是从来没见过这陵双如此模样,还不待他询问,陵双就是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今日府中来人甚多,若是您再不回来,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慕修微微诧异,道:“来人甚多?”

    陵双点点头,道:“庸王殿下早早带着昭鸾公主前来,却是不见王爷的踪迹,就说要等着你回来,而后府中又来了几个人,他们自称是王爷的朋友,似是还与庸王殿下相识,且其中几人说他们是城东无名医馆中人,前来拜访王爷。”

    慕修心念一动,湘儿竟是醒过来了?

    慕湘当初被青攸关在离人卷中经历许多,加之她本身记忆封锁就不完全,大概是早就有所松动,慕淮比慕湘要早一些想起当初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在接近慕湘,是因为当初砚棋就喜欢翎画,离人卷是青蝶一族的至宝,除非陷在其中的人自己破解牢笼,不然外人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封印之人的准许,是绝对打不开那离人卷的。

    但是离人卷的牢笼不仅被打开,而且还有了破损,灵气都是被人给吸取了去,那就极有可能是慕湘恢复了当初翎画的记忆,甚至于是都恢复了一些妖力,不然也不会搞得离人卷破,青攸受到反噬重伤从而使得那蛊虫暴动,其实那也算得上一个变数。

    也许当初操纵青攸的人并没有想到如此,蛊虫死的时候也许并不是那人所愿意的时候。

    但是慕湘解除了离人卷的封印之后却是陷入昏迷当中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想来是当初翎画的记忆太过沉重,如今的身躯暂时不能接受,需要一个慢慢的适应期,慕淮也是晓得此事,也就将她放在庸王府自己来照顾她。

    没想到耗得这样快,已经醒过来且能跟着慕淮一起来找他了。

    慕修想到此处,已经是跟着陵双走到偏厅门口,还未进门,就是听到里边几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不觉意外,醒烛与诸颜竟也在这边,还有白杉,他们为何今日全都来这寰王府?

    他抬眼看着屋里的人,正打算进门,迎面一个浅红色人影扑过来,紧紧抱着他,随着带过来一阵香风,却是慕湘见到他就扑了过来,如今她容貌未曾有甚么变化,脸色也十分红润,想来是恢复得不错。

    慕修看着慕湘微微一笑,道:“感觉如何?”

    慕湘笑笑:“还好,当初被她锁在那离人卷中我是真的害怕,而且当初……”她扭头看了那慕淮一眼,慕淮本是见她朝慕修扑过去还紧紧抱着不免吃醋脸色沉着,听她提起此事面色一变,随即偏开视线不再看她。

    而慕湘道:“其实我很早就有做过一些奇怪的梦,可是醒来之后就会忘记,甚么都记不得,直到后来才可以慢慢记住一点点内容,我梦到很久之前,我会法术,而且……而且我会化身为蛇,而后就莫名其妙似乎可以与蛇语,不仅仅是当初月姨教我的短笛,除去短笛,我发现它们可以听得懂我的话,我有时候也可以懂得它们的意思。”

    慕修道:“你可是早就想起了?”他静静看着慕湘,轻轻唤道:“翎画。”

    慕湘没有说话,看了慕修半晌,突然笑笑:“不,我很早之前只是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却并没想起过多的东西,即使是慕淮一直在我身边徘徊,他那个时候企图让我想起些甚么,可是我就是丝毫没有感觉,直到后来青攸出现,那个时候被她搞得异常愤怒,情绪激动下竟是给锁进离人卷中,差点就死在里边,幸而在生死煎熬之中,找回了自我。”

    说到此处,她双眸微微黯淡:“虽然我活了下来,可是小紫跟小银却是全都为了救我一命而魂飞魄散,他们都是天资极好的蛇,只要好好修炼,日后定然是妖界不小的助力,蛇族也极缺少这样的天资卓绝之辈。”

    当初她肉体被锁进那离人卷中,藏在她身上的两条蛇也自然是跟着她一起被锁,离人卷中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有的就是一片黑暗,还有的就是你心中越害怕甚么,它就会出现甚么,慕湘不知道自己在离人卷中呆了多久,但是在其中她唯一的陪伴就是两条小蛇,说到此处,她也是后来才发觉,那两条小蛇竟是会变大身躯,据说是本体,在离人卷无尽的黑暗之中,好在两条蛇与她相依相偎,才可以撑得这样久。

    两个人站在门口讲了这么多话,屋里的人肯定是不乐意的,白杉看着他们道:“有甚么话进来坐着说也好,为什么偏偏要站在门口?是嫌外边的雪下得不够大?”

    站在门口的慕修慕湘二人微微一怔,随即相视一眼,转而进门去。

    当初琴色与翎画的关系,并不想今生的慕修与慕湘,乃是兄妹,翎画比琴色要大一点,琴色是四妖尊中年纪最小的,许多事情,其他三尊都比他要有经验得多,至于感情这方面的问题,琴色是一窍不通,当然这全部都要归功于他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琴色。

    对于那时候他对宫蔷的情谊,若不是翎画提醒,他那样迟钝的人,怕是早就失去了那样一个红颜知己,可是即便如此,翎画对于琴色这个木头也是十足的头疼。

    若是说今生慕修把慕湘当做妹妹一样保护着,那么当初的翎画就是将琴色当做小弟弟一般照顾着关心着。

    所以慕修见到慕湘,才会不确定得唤她一声翎画,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二人之间可以说是有些阴差阳错有些尴尬的关系。

    慕湘的回答显然是告诉他,她已经全部记起来了,虽然没有唤他一声琴色。

    白杉看着慕修坐下,正色道:“我要回昆仑去了。”

    慕修抬眼看他:“为何在此时回去?”

    白杉笑笑道:“因为在这里我觉得无趣,而且最近东海众仙要去昆仑做客,想必有很多好玩的物事,我觉得回去会好耍一些。”他看看慕修,道:“毕竟我不能涉手人间事,当初救下那苏心实为我心中过意不去,但是已经为天道不容,心心近日来甚是嗜睡,我须得带她回去,我既然是救了她,就救到底好了。”

    慕修微微诧异,他记得曾经白杉说他对那深海的小鲤鱼砚鲤极为中意,可是人家不睬他,东海众仙要去昆仑,白杉就火急火燎得要回去,想来怕不是想回去见甚么好玩的物事,而是想要回去瞧瞧那条小鲤鱼,只是谈及苏心之事,他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片刻,觉得白杉说的也对,但还是道:“苏心到底是阿璃的妹妹,她此生依旧为人,你要带走苏心,也该叫阿璃晓得此事,我想她约莫是会同意的。”

    白杉道:“你可还记得白宴之?”

    慕修看他:“那只一体两魂的狐狸?”

    白杉点点头,道:“不错,他当初本想去寻苏璃,可是半途经脉气息错乱,只得回到深山进行疏导,现如今他除却能活很久之外,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罢了。”他道:“我今天巧合见到他,托他替我去告知苏璃此时,不过那时候正巧遇到醒烛与诸颜。”

    他说着就是看向坐在一旁的醒烛与诸颜二人。

    醒烛道:“宫邀出现了。”

    屋中几人微微一怔,是半晌没人说话,还是慕修皱眉道:“可是在那医馆中?”

    诸颜点点头,道:“不错,原本我与醒烛是不会离开那医馆,可是今日却觉得有股极强大的气息在靠近医馆,对于宫邀的气息,我绝不会认错,但是他去那里到底是为了甚么,不得而知,却绝对不能让他发现我们,醒烛尚未恢复完全,而我也还在恢复中,就只得赶紧离开医馆,却在路上遇到了白泽。”

    白杉道:“宫邀如今修为高深莫测,当初他本体还在时,就是五界之中最接近神位的修为了,而后被五界之人群起而攻之本体被毁,妖魂却没有完全散去,他不知道用甚么法子收集齐了自己的魂魄,却是夺舍了仙界之人,而后趁着前任仙君不慎,又夺取了仙君之位,连我都是不晓得他到底是要做甚么。”

    他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这还是你们这群人的事情,当初你们与他纠缠,如今妖皇只身投入轮回,妖界封闭,只剩下还尚在人界即将恢复记忆的四妖尊,而仙界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宫邀,你们的百年之前的仗,总是要打完的。”

    白杉说着,抬头看着慕修,慕淮,慕湘三人,一个一个看过去,道:“如今琴色。砚棋,翎画已经恢复当初的记忆,妖力完全恢复已经是时间问题,可是四妖尊缺一不可,宫邀绝非简单对手,剩下的一个书枳你们可曾有过感应?”

    慕修三人听到他的话,皆是一怔,随即摇摇头,慕修道:“我感应能力没有恢复,且记忆也没有完全恢复,很多事情我想不起来,大约与当初之事有些许干系,书枳若是恢复记忆,必然会先来寻找我们。”

    慕淮微微皱眉,道:“今生的转世十分巧合,我们三人都是在这四方城,甚至于都是同姓,我想书枳应该也是差不多,我甚至曾经怀疑过其他几个皇子,可是……”

    慕湘凉凉道:“可是并没有哪怕是一个人给我们的感觉是有书枳的影子。”

    白杉笑笑:“那你们可要小心了,你们三个都是尚未恢复完全,书枳还没有找到,我记得每一代四妖尊都要一起修习一种心法,妖力可以大增,宫邀如今可是极为强盛的状态,他来此的目的不明确,但多半是与你们为敌,还是小心为妙。”

    慕修点点头,诸颜却是不在意得笑笑:“不管你们如何说我,宫邀那人我与他相识许久,我总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做此事,只是他没有与我说过。”

    醒烛看看他,道:“你既是知道我们要说你,就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了,毕竟如今我们是弱势一方,无论何种境地,占据主动,才能有备无患,那个时候才有揣测对方心思的资本。”

    诸颜笑笑,却是不再说话,

    倒是慕修听得诸颜的话,竟点点头,道:“宫邀却是是个极神秘的人,不过他有甚么事情都不跟别人说,也难怪妖皇当初会那样不喜欢他,且当初在战场上,若是他心狠绝情一些,阿璃也好,我也好,其他三尊也好,根本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几人听到这样的话,各有各态,却都不如诸颜自然。

    他哈哈一笑,看着慕修目光极是欣赏,却是没有说话。

    而慕修却接了一句,看着醒烛与诸颜:“你们出来,阿璃不就独自留在那医馆了?”

    醒烛道:“无妨,苏璃尚是凡体,宫邀绝不会那样轻易对她起疑心,且他去那边大概主要是为了寻诸颜罢了。”

    此时门口窜进来一道白影,几人一怔,却见那白影顿住,停在白杉面前,是一只毛色洁白的狐狸,朝着白杉嗷呜了几声,白杉面色却是一变。

    慕修几人面色疑惑,白杉抬头道:“不好,苏璃有一魄被人夺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纵蛊之人(二)

    苏璃原本猜测到醒烛两人留给自己的讯息之后,曾试着去寻找那宫邀到底在何处,毕竟她是真的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只是寻找之后并没有结果,想想也是,宫邀那样的人,修为得强大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按理说苏璃是不该找到他的,可是苏璃偏偏找到了,还是在她已然放弃之后。

    给元叶煎的药就快煎好了,苏璃也就想着索性等药煎好一起带出去,慕子忱在她这医馆中她是极不自在,想必姜予欺他们两个人也是十分尴尬罢,毕竟回城之后听说当初皇帝自己承认的苏城叛变,可以说这个罪名是皇帝确认了的。

    可是早些年他们对于皇帝是极忠,即使如此,嘴上说着如何如何恨他,可是真的见了面,见到如今已经病的丝毫瞧不出往昔风采的慕子忱,两个人也如当初的苏璃一般,心中迷茫了。

    里屋烧的炭火十分足,坐久了还是有些口干,苏璃本想走到桌旁,倒杯茶水喝,结果听到房中一阵响动,不知道为何她脑中竟是立时浮现出有人藏在房间里这样的想法,方才只是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看自己,可是她起身去看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已然消失。

    可是等到手放在茶壶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是突然出现,苏璃抬眼朝门口看去,这次却是见到门口处闪过一道黑影,心中一跳,正待过去瞧,却是见到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通体漆黑,分明屋中明亮,可是那个人却仿佛全身置身于黑暗中。

    只能看出是个人,而苏璃僵在原地,那人影出现的时候她惊愕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弹,似是被甚么所禁锢,能看到的就是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影一双眼睛。

    那只是一双普通的眼睛,可是苏璃被那双眼睛盯着浑身是说不出得寒冷,仿佛周围一切都只剩下那一双眼睛,而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

    苏璃只觉得自己体内仿佛甚么东西被抽离出去,脑袋一阵眩晕,双腿一软就是要摔倒,握着茶壶的手吃力想要抓住甚么东西,却是将那茶壶连带着旁边的茶杯一起扫下了桌子,茶壶茶杯全部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茶壶里的茶水也是洒落一地。

    苏璃一手紧紧捏着桌子一条腿,脑袋却是一阵混沌,或许可以说她此时已经是该晕过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强撑着没有摔倒,慕子忱听到茶壶摔碎的声音赶紧跑进来,正好瞧见苏璃如此模样。

    听到有人喊她叶姑娘,苏璃才是稍稍清醒了一些,她微微抬眼,无神眼眸中只是映出慕子忱跑过来的身影,可身体已是不受控制瘫软下来。

    她再醒来时,却是发觉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不远处椅子上坐了几个人,看着身形却似是姜予欺与穆昀二人,苏璃躺了片刻,神识恢复清醒,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晕倒前所见的一切,竟是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只知道看到一双眼睛,然后就莫名其妙晕倒。

    只是她总觉得有甚么东西从体内被抽离出去,可若是要说到底是甚么东西,她也不清楚。

    坐在椅子上耍手中线团的小男孩见苏璃睁眼,道:“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苏璃听到这个声音是一怔,这医馆中甚么时候有小孩子了?正纳闷,姜予欺与穆昀已经是起身跑过来,随之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看着苏璃双眸中带着淡淡关怀。

    姜予欺关切得道:“可算是醒了,你可感觉好了一些?”

    一下子这么多人围过来苏璃还有些接受不得,赶紧起身坐着,有些不好意思得道:“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我没事,许是在那流民巷中着了凉,加之昨夜没有睡好,才失去知觉,不是甚么要紧事。”

    穆昀脸色微沉:“甚么话?你赶紧自己瞧瞧到底是怎么了,可大过年的别出了甚么毛病,到时候甚么好吃的都吃不了,开年病着下一年都要一直病着,你要是真病了要赶紧好了才是。”

    苏璃听得此话,无奈笑笑,人家家里小孩如此说话,都是喊着快去看大夫,而到了她这里就是自己看看有没有甚么毛病,不过也是笑笑,道:“我自然晓得,本就是做大夫的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好算甚么大夫?”

    她顿了顿,转而看一旁牵着先前出声的小孩的白发老人,那老人见她看她,竟顿时有些许局促,她视线别开,说话都是有些磕巴:“叶姑娘晕了许久了,现在天都黑了,是不是饿了呀,我先前在家中做了奶香馒头给姑娘带过来一些。”

    老人低头对那小孩道:“六六,奶奶不是从家里带来一些小馒头?你说了给姐姐吃的,赶紧拿过来。”

    那小孩抬头看看苏璃,苏璃瞧他虽然衣着简陋,可是也是十分干净整洁,不似寻常小孩一身时常脏兮兮的爱耍爱闹,唇红齿白长得极是可爱,倒是十分乖巧,他说话奶声奶气:“姐姐要吃吗?”

    苏璃一怔,见那小孩说话脸色十分平静,竟是显得老成,见苏璃不说话,那小孩道:“姐姐刚刚睡醒,我想姐姐应该是要先喝水,不然肯定吃不下东西。”

    一旁的姜予欺穆昀听得此话不由得一笑,老人伸手摸摸小孩的脑袋,也是笑笑,苏璃道:“你这小孩聪明的很。”她微微俯身看着那小孩,道:“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名字叫甚么?”

    那小孩道:“我叫邱流,爹娘奶奶都喜欢喊我六六。”

    苏璃想了想,想起之前曾与姜予欺说过医馆附近住了一个老人与小孩,当初邱云与她闲谈曾经谈过,不过她是后来事情有些忙就没有想起来,听得这小孩也姓邱,又是跟着姜予欺几人一起在她房间里,想来就是那邱云的母亲与儿子了。

    姜予欺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想,道:“我与穆昀去集市上采购年货,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些,不想竟在路上偶遇寰王殿下与庸王殿下一行人,醒烛跟诸颜也是跟着他们,他们见到我,就是上来问你怎么样,皇帝他们到底走了没有。”

    苏璃一怔,怎的慕修慕淮竟在一起出现了?

    穆昀补充道:“他们几人神色十分紧张,说话都是有些语无伦次,听得他们的语气我们感觉可能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就赶紧往回赶,而在门口见到邱老夫人带着六六,他们是来给我们送馒头吃的,就一起进了门。”

    “哪知进门之后却是瞧不到人,只见到里屋里烧干的药罐,还有地上茶壶与茶杯的残骸,我们两个正纳闷,却是听到后院一阵嘈杂,去了后院见到元叶管青言以及皇帝皆是站在院中。”

    姜予欺瞧了苏璃一眼:“他们说你突然晕倒也不晓得发生了甚么,而恰好宫中传来急讯皇帝着急要回宫,但医馆里除了你又没有其他人,正着急我们两个却是正好回来,他们与我们说了片刻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匆匆离去。”

    苏璃微微一怔,随即沉默片刻,转而看着那老人笑道:“老妇人我曾经与您儿子交谈得知家中只有您与小六六一起居住,他们夫妻二人时常外出,他曾经对我说如若我有时间,就去您家中多坐坐陪您解闷,不过这几日事情有些忙,就是忘记。”

    那老人摆摆手道:“叶姑娘是大夫,每日都有更重要的事情是做,别听云云瞎说,我跟六六每天在一起坐着开心得很,这孩子一点也不贪玩,乖巧得很,也十分聪明,只可惜家中贫寒,上不起学堂。”说着就是低头看那邱流,伸手摸摸他脑袋。

    邱流却道:“我这样聪明,上不上学堂又有甚么重要的?”

    苏璃哈哈一笑,忍不住道:“说的好,我见你第一眼也觉着你聪明得很,想必学什么都是快得很。”她随即与姜予欺穆昀二人相视笑笑,转而道:“不过呢上学堂还是很重要的,学字认字,琴棋书画,再聪明的人都需要坚实的基础,不然只有脑筋可也是不够的。”

    邱流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姐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苏璃笑道:“这位姜叔叔会得可多啦,你不如以后每日多来找找他,跟他学学,有些东西也未必只有上学堂一条出路,穷人有穷人的过法。”

    老人喜道:“姑娘此话当真?”

    苏璃点点头:“本也是邻居,老妇人您给我们送了不少好吃的,更何况我们这伙子人以后可能就要时常去找您蹭饭,尽点微薄之力是应该的。”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转而对姜予欺道:“姜叔叔不是买了好记份年货,说是要送给邻居?邱老妇人如今就在这里,叔叔帮他们送回家中罢?”

    姜予欺瞧了她一眼,恍然道:“被你这晕倒给吓到了,瞧我都给忘记了。”他转而对那老人道:“老夫人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出去买了好些东西,您不如帮我把他们一起分发给周围的邻居?顺便再把给您的那份帮您送回家去。”

    老人一怔,是不知道说甚么可好,只知道说谢谢,皱巴巴的脸上淌过一行热泪,她偷偷擦了擦,她跟六六可以说是与周围的邻居脱离许久了,这孩子不爱出去玩,她怕他一个人在家出甚么意外,也就不出去,与邻居接触就慢慢变少了,是变得越来越孤单。

    如今姜予欺的举措,正是叫她与周围的邻居亲近,多增进感情。

    心中不由得叹道,云云到底是交了一个怎样的朋友呀。

    姜予欺带着老人跟邱流离去后,苏璃转而看着穆昀道:“穆叔叔你说你们在路上见到寰王与庸王他们,可知他们去了哪里?醒烛与诸颜为何没有回来?他们有没有与你们说什么其他的话?”

    苏璃这一串问题是把穆昀问得有些晕,他自小是个习武人,不像姜予欺曾经是文人,后转学武,是一根筋,苏璃先前是为了将老人引开,姜予欺是懂了她的意思,将老人跟邱流带了出去,而穆昀却只是以为他们就是单纯的去分发年货,还在纳闷为何他不跟着一起去。

    他思虑片刻,道:“得知我们只是外出买年货之后,寰王殿下只是叫我们赶紧回来,照顾好你,而他们却是没有跟过来,寰王殿下与庸王殿下不知道凑在一起说甚么,还有一女子,我见着是十分眼熟,与当初的昭鸾公主长相有几分相似,若是那小丫头长大了,估摸着该是这样一副模样,可是昭鸾公主多年前就失踪了,想必只是长相相似罢了。”

    慕湘竟是醒了?苏璃脸色微微一变。

    能够与慕修慕淮同行的女子,除了慕湘大概也难有其他人,而穆昀说那女子与慕湘长得很是相像,想必那就是慕湘了,当初离人卷破,慕湘陷入沉睡,她是晓得的,还说要去瞧一瞧,不过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她沉默片刻,道:“醒烛有没有与你们说甚么?”

    穆昀摇摇头,道:“醒烛只是叫我们赶紧回医馆好好看着你,最好一刻也不要离开,我记得我还问他们要去做甚么,他说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若是你醒来,让我告诉你,莫要担心,照顾好自己就好。”

    苏璃眉头皱的更紧了,想必他们是一群人都是不知道去做甚么事情,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几个人凑到一起会去做甚么。

    莫不是去找那宫邀了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此时窗外却蓦然响起一阵笑声,音色听着倒是年轻,想必与她年纪差不多大,而那个窗口靠着院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院中站着。

    穆昀脸色微沉,道:“何人在外边?”

    窗外静了片刻,传来一人声音:“我是隔壁茶楼的主人,君擎曾与我说过叶姑娘,正巧今日在茶楼门口听到几人说叶姑娘身子不适,就过来瞧一瞧,马上就是新年了,病着也不好,在下曾学过一些偏方医术,指不定能帮到姑娘呢?”

    房中两人微微一怔,苏璃轻声道:“阁下进来罢,外边寒冷。”

    那人轻轻笑了笑,屋外响起脚步声,是那人从窗口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因为姜予欺与穆昀两人急切,也没来得及点灯,外间是黑的,门口是一片漆黑,那人身形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他看着苏璃跟穆昀笑了笑。

    而苏璃脸色却是猛地一变,眸中是深深惊恐。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纵蛊之人(三)

    曾记得在不久之前苏璃在医馆不远处那个茶馆门口不经意瞥见一个人,那人面容与五年之前死在苏府垂枫院地下暗道中的魏旬长得是十分相似,可以说苏璃当初甚至是觉得那就是魏旬本人了。

    而当初醒烛与她说既是慕修出手绝对不会有失手,那魏旬确确实实是该死了的,而且后来慕修也与她说过,那时候出手,魏旬必死。

    但是苏璃看着面前站着正在朝她笑的人,再三确认,可是那分明就是魏旬的脸,只能说是当初魏旬脸上有疤痕,而这张脸上没有,可是五官长相,给她的感觉就是魏旬。

    穆昀是不怎么识得魏旬的,他只是见苏璃神色不对劲,紧紧皱起眉头,只是上前一步站在苏璃身前,却并未说甚么,只是瞧着那站在门口之人。

    还不等苏璃说话,那人见此情状,微微一笑,道:“苏姑娘不必害怕,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人,那人早已死在五年之前,至于死在何处,想必苏姑娘心中是有数的。”

    苏姑娘而非叶姑娘。

    苏璃心中暗暗一惊,看着他沉默片刻,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名曲悬。”他看看穆昀,又瞅瞅苏璃,笑笑:“乃是在五年之前从疆域而来,在这四方城定居已有五年之久,本是前来拜访故人,哪知却并未如期见到他们归来,而时隔五年,我只找到你罢了。”

    苏璃疑惑道:“故人?”心念一动,她瞪大双眸看着曲悬,道:“难道你是说……”

    曲悬说他来自疆域,五年之前来到四方城,又是为了寻找故人,这本也就罢了,可偏偏说是没有等到故人归来,多年之后只只找到了她,这岂不是说那故人与她有关系?

    而当初苏家在疆域的,不过就是苏城与风离,除此之外苏璃想不出还有何人。

    曲悬瞧了她片刻,道:“如今我比你大一些,令父母当初救过家师,家师不胜感激,只是苦于当初遭人追赶身怀要事,不得立时报恩,而后来却是很久都没有机会去见令父母,直到后来他死的时候,一直念念不忘,要我定要寻到他们报恩。”

    苏璃诧异道:“报恩?你可说的是我父母?”

    曲悬点点头,道:“不错,当初救下家师的人,是一对白衣夫妇,我是没有见过他们,不过听家师的话,他们长得特别好看,比我疆域中美人榜上的男女子都要好看许多,他说,他们是汉人,当时十二州域与疆域正值战争时期,而疆域也在内乱,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救下他,如此恩情,值得他去报恩。”

    苏璃尚未来得及说甚么,那穆昀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道:“我记得苏将军当初与夫人在外赏景时,是曾经救过一个疆域人,那人似是被疆域中人追杀,所以他们将之救下,给他食物清水,只是他醒后就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小锦盒。”他轻轻叹口气:“那约莫就是后来我听风夫人所说的生死蛊了。”

    曲悬笑笑道:“家师当初在疆域之中地位崇高,除去他出生皇室,还是因为他对于炼蛊纵蛊一脉十分有天赋,更是在出生时藤屋之中聚集了许多的毒物,震惊许多人。”他见到苏璃与穆昀二人微微震惊的面色,解释道:“我们疆域的象征就是五毒,饲养毒虫蛊虫甚么的,都是十分常见。”

    “当初的阿依玥大祭司曾预言家师是疆域中百年难得一见的蛊术天才,日后作为不可限量。阿依玥是长老中最为话少也最是严肃古板的一个长老,可是他也是最有权威的人,所以担任大祭司一职。”

    苏璃皱眉道:“曲悬,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曲悬语气一顿,他抬头看苏璃,笑笑道:“你很奇怪我与你说这些吗?”

    苏璃沉默片刻,突然笑笑:“你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不过我要先问你一件事情。”

    曲悬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与那魏旬长得一模一样?”

    苏璃点了点头。

    穆昀见二人谈话,自己渐渐有些听不懂,饶是他再迟钝,也晓得自己在这边显得有些多余,他转而对苏璃道:“我去门口劈柴火,你若是有事喊一声我就听得到。”

    苏璃道:“外边还下着雪罢?莫要在外边劈了,待雪停再劈也无事,穆叔叔你不如去帮姜叔叔他们罢,我感觉好多了。”

    穆昀一怔,他偏头看了看那曲悬,心中多是担忧,却也不好明说,憋了半晌只是道:“我怕你一会饿了可怎么办?”

    苏璃噗嗤一笑,道:“你莫要担心我,曲老板也是个生意人,他懂得厉害,从他的茶楼可以在那样短的时间内经营得这样好就足以看出来了。邱老妇人之前不是送了些馒头来吗?我饿了可以吃馒头呀,而且曲老板茶馆中本就是卖茶点饭食,是不用担忧。”

    穆昀听得苏璃这样说,不再说甚么,可是面上担忧之色仍是十分浓,之前从未见过这曲悬,而且苏璃初次见到曲悬面色那样惊恐,实在叫他放下心来也是很难的。

    不过见苏璃对着他眨眨眼睛,面上全是不必担心之色,到底拗不过她,而且自己在这边确实是有些多余了,只好转身出门去,却是在门口站住,迟迟未曾离去。

    见穆昀出去,曲悬一笑,看着苏璃道:“其实那茶楼不是我经营的,是君擎管的,他是我来到十二州域认识的第一个人,却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汉人。”

    苏璃道:“无妨,你都如此相信我了,我也自然不存在甚么害怕之心。”

    就算这曲悬真的有怀着甚么鬼心思,苏璃也不会害怕,她虽然感觉身子有些微不好受,却是掌握着纸人术与傀儡术,真发生了甚么事情,也还是有对抗之力的。

    “万事还是小心的好,面前之人虽然没有歹心,但此人并不简单。”

    脑海中却是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苏璃面色不动,却极是惊喜,道:“白骨你醒了?现在感觉可是好一些了?”

    白骨却是道:“你怎的如此不小心,一魄都是给人夺了去,你可知原本蔷薇玉不完整你就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而且你的魂魄与骨头都没有融合完整,如今七魄不全,如何继续融合?”

    苏璃一惊:“一魄被夺走?难道之前我觉得体内有甚么被抽离出去,那竟是一魄?”

    白骨道:“不错,正是一魄,之前我还只是混沌状态,本不该如此早得清醒过来,可是那人夺走你的灵魄时,突然惊醒了我,没有防备之际被我夺取了一团灵魂之力,是以我才得以清醒。”

    曲悬见苏璃眸光变得飘忽,不觉奇怪,道:“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璃回过神来,摇摇头道:“只是想起了当初魏旬之事。”

    曲悬道:“我来到四方城之后,多多少少探听到一些消息,魏旬这个人我是晓得的,不过他原本不叫魏旬,这是他来到十二州域后改掉的名字。”

    苏璃诧异道:“他也是……来自疆域?”

    曲悬点头:“他是我师兄,也是我的亲哥哥,只是他自小就给人抢走,听阿爹阿娘说是给与他们有仇的汉人抢走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后来很久之后他独自归来,似是吃了不少苦,不过他的天赋也是极高,当时师父说他的天赋高于我。”他看了看苏璃,笑道:“想必这些也不是你想知道的。”

    “魏旬本名唤作曲耀,曲姓在疆域,乃是皇族姓氏。”

    苏璃看着曲悬,却是没有说话。

    其实当初就曾经有怀疑过那魏旬是来自疆域,因为他独特的手法以及对毒术运用的自如,还有他对于毒术的那种狂热追求,不过却不曾想到魏旬竟是疆域皇室中人。

    只是那个时候的魏旬想必技艺并不精纯,不然也不会那样轻易死在苏府,就是不知道为何他当初被劫来十二州域,辛苦逃回去之后为何不专心研究蛊术,反而是技艺未学精纯就是又来到了四方城,还是在苏府甘愿当一个下人。

    苏璃是怎么也想不通,倒是白骨若有所思“唔”了一声,苏璃道:“你猜到了甚么?”

    白骨笑笑:“没甚么,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可怕。”

    苏璃一怔,却还是没懂白骨到底在说甚么。

    曲悬继续道:“曲耀天赋远远超过我,可是不知为何,他归来后,似是对蛊术研究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对于毒术一类十分着迷,为此师父曾不止一次叹气,后来之事我就不晓得了,我在深山中闭关独自修习了几年,出关之后曲耀却是已经动身再次前往十二州域。”

    “师父说他研制出了自己的独门暗器冰针,毒性刁钻,就连师父都还没有研制出解药,师父说曲耀是个人才,可惜已经是个废掉的人才了。”

    苏璃不禁道:“为何?”

    曲悬看看苏璃,笑着道:“当初我也在好奇,为何会是废掉的人才呢?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师父晓得为何曲耀归来之后并不愿意修习蛊术了,因为他的天赋比我好,如果他潜心修习蛊术,疆域向来实力为尊,那么最后继承皇位的定然就是曲耀,可是他不愿意,所以他就索性不去碰那蛊术,装着自己对之一窍不通,可是又怎能瞒得过师父?”

    苏璃微微张着嘴,强忍着问“为什么”,没有说话。

    曲悬道:“他为什么不想继承皇位呢?原因十分简单。”他看了看苏璃道:“那就是他不打算在疆域留着,要回到十二州域去,因为那十二州域,有个叫四方城的地方,有他所喜欢的女子。”

    白骨轻轻道:“当初我并未见到那魏旬究竟如何,醒烛那时候没有意识,也不晓得,可是从慕修体内所残余毒性来看,那魏旬所研制出的冰针之毒的确很厉害。”她道:“就是不纯熟,这本该是一个炼毒的绝佳天才,我以前的一个老友或许会喜欢,可惜了。”

    苏璃道:“喜欢的女子……”她心一动,抬眼道:“可是羽凉月?”

    曲悬笑笑:“你果真想到她了,其实曲耀比我大得多,可是不晓得为何我们二人相貌极其相似,当初他确实是深深喜欢一个汉人女子,还曾经跃入明湖去寻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情人心,还真的给他找到了,他是真喜欢那姑娘,只不过后来我来到这四方城后,也没有听说过那羽凉月对他评价如何。”

    他轻轻道:“似乎是只是一个仆人,早就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曲悬抬头看了看苏璃,道:“我想苏姑娘大概是晓得他的死因的。”

    苏璃看看他,点头:“不错,我是晓得,不过他是咎由自取。”

    曲悬低头低低一笑,道:“你不必忌讳甚么,我并不喜欢曲耀,当初因为他一个人,疆域发生了大变,师父被他气得够呛,阿爹阿娘也是一样,那时候我年纪尚小,蛊术修习不纯熟,并不足以服众,可是阿爹已经病重,其他几个族群对皇位是虎视眈眈。”

    “曲耀若是还在,所有人就忌惮他,可是他走了,当初阿娘还苦苦哀求他不要他离开或者等等再离开,他却说再迟一些怕是赶不上那姑娘的生辰了,是无情地很,在他走后,疆域爆发内乱,阿爹阿娘遭人暗杀,宫中许多人开始自相残杀,是一片血泊,当时我刚从山中归来,却是见到宫中到处是尸体,还给一个叛变部落发现,幸而师父出现救走了我,带着我一路逃窜。”

    他面色平静,似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师父说阿爹阿娘死了,是被人下了尸蛊,浑身腐烂得不成样子,他后来在饲养毒蝎的蝎池中见到了浑身已然发硬的姐姐曲幻,他们是给人害死的,而师父是因为曲耀离开心中不好受出去寻安静地幸而没有遭难。”

    苏璃听得曲悬的话,心中是极震惊,她不晓得当初十二州域出兵与疆域打仗,而疆域自身也在内乱,不敢想象如果是完整的疆域,那该有如何强势。

    曲悬抬眼看苏璃,笑着道:“后来我与师父逃了很久,还是被他们抓了回去,不过那个时候我与师父一起被关在牢中,师父将毕生所学教给了我,还给了我好几只他曾经炼制的蛊虫,然后就喂给我一只避水蛊,使我可以在水中闭气,在鲛人的帮助下从水牢中逃出去。而他自己,最后却是被人砍了脑袋。”

    苏璃叹口气,却是不知道该说甚么。

    曲悬笑笑,道:“对了,你可见过迷幻蛊?它当初被种在一只青蝶身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纵蛊之人(四)

    迷幻蛊苏璃当然听说过,而且它也的确是曾经出现在一只青蝶身上,那就是青攸,当初为了将那只蛊虫取出,青攸像她一样,需要经历轮回转生不知道多少世,才能重铸身躯,凝聚神魂。

    不过当初听醒烛与她说,青攸体内不单纯只是被种下了一只迷幻蛊,除此之外,她体内沉睡着一个十分强大的灵魂,据说是万年前存在于天地青蝶一族的一位强者,他本事极高,已经是达到了破碎虚空的境地,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最有希望探知神界的人之一。

    那位青蝶族强者当初到底做了甚么,已经是无人晓得,醒烛只告诉她,当初修为达到破碎虚空之地的人,一共有五位,其中一个是青蝶族那人,还有一女子与他纠葛甚多,最后那女子不知道与青蝶族那位发生了甚么,崩溃自爆。

    那种程度的自爆,不至于毁灭天地,可是却也足够将这天地搞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神的力量与五界不在一个层次,即使还剩下最后踏破虚空的一步,但是既已经作为“准神”,本身修为就超脱了五界,情绪激动下,又是自己不要命想要与人同归于尽,造成的伤害当然是巨大。

    更何况当初不知道为何,与那女子一同自爆的还有一位“准神”。

    而那个时候却是有许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一些种族只能靠种族力量保存下血脉,等到浩劫消失,再来延续血脉。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也只能是作为一些闲谈内容了,过于久远的事情,再如何惊天也不会对如今产生甚么样的影响,不过苏璃在听到曲悬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醒烛当初说过,那迷幻蛊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杀死青攸,不过却是要在她死之前要她做一些事情,幕后之人后来感觉到青攸的不受控制,操纵蛊虫自杀将自己的身躯卡在青攸头骨中,这样可以保证她的死亡,而那时候远古青蝶的魂魄已经是与青攸捆绑,同生同死,青攸若是死了,那青蝶自然也活不成。

    不论他生前如何强大,死后且是在万年之后,也不过是一股残留的灵魂力罢了。

    苏璃看着曲悬道:“青攸身上的迷幻蛊是你施种的是吗?”

    曲悬笑笑,道:“不错,你可晓得我为何要在那只青蝶身上种下迷幻蛊?当初师父将他自己炼制的五大奇蛊其中四蛊送给了我,本该当做至宝好好养起来而我却将之种在一只青蝶身上。”

    苏璃定定看着他,瞧了片刻,道:“你想杀她。不过却是为了旁人。”她想想当初醒烛与她说的那些话,看着曲悬微微一笑:“或许你也唤他一声师父。”

    醒烛当初为何会晓得这些事情苏璃并不奇怪。

    他既然与慕修几人相识,那么当日在庸王府中所发生的一切,他只要想知道只用问一问慕修或者是慕淮就可以,不过当初事情已经过去,苏璃也只是当做事后故事听一听,她后来也有想过白宴之,可是她却不晓得该如何寻他,只想着如果他有甚么事也可以来找自己,就没有再多想,哪里想得到当初白宴之因为青攸的事情,确实是受损严重。

    曲悬微微一怔,奇道:“你如何晓得?那是我当初在深山之中的一番奇遇,若是没有遇到他,我后来也不会有如此作为。”

    苏璃道:“听旁人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罢了,正巧听你如此说,仔细想想也能猜个大概。”

    曲悬挑挑眉,道:“我以为这五年的明察暗访以及这几日的观察,我已经是足够了解你,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药复杂许多。”

    苏璃噗嗤一笑,沉默片刻,道:“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罢了。”

    曲悬道:“不错,我确实得唤那人一声师父,不过他早已在百年之前死去,与我说话的不过是一道残影,若不是他亲口与我说,而我又触摸不到他的身躯,我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的,即使大祭司曾与我们说过,这世间真实存在长生不老,身躯与灵魂可以分离的人。”

    苏璃只是听他讲,不觉自己也有些恍惚,当初初遇蔷薇玉,见到烛襄,她竟是对于这样神奇的事情没有半点疑惑,是自然而然得认为这样超乎常理的事情是存在的。

    虽然存在五界之分,但是人界中大部分人还是不晓得其他五界的存在是真实与否,大多只是流传传说,不过他们却是见过修仙的道士以及仙门弟子,但是真正得道成仙的人是不会过多干预人界的事情的,因为有天罚存在,所以长生不老这样的事情在人界来说,也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罢了,有人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而有的人以为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而曲悬则是继续道:“那时候我对于师父教我的许多蛊术非常困惑,可是师父给我解答之后我也不晓得其中因果,最后决定一人进入圣兽山沉淀仔细思索探寻,那时候我幸而见到圣兽大人,可是他却是受伤之躯十分暴躁。”

    苏璃惊道:“圣兽?”

    曲悬点点头:“不错,我们疆域有一片山脉,换做圣兽山脉,据说其中居住着一只九首蛇名唤九婴,庇佑我疆域十分久,疆域中人换了世世代代,而那位圣兽大人从始至终一直存在于那里。”

    苏璃讪讪道:“如此厉害!”

    心中不过是想到应该就是修为比较高深的妖兽了,应该也是来自于妖界,说不定与那慕修几人也是识得的。

    曲悬道:“当初我本是在山洞中研读师父给我的书籍,却听到附近有极大的吼叫,似是极为震怒,山洞都是为之震颤,许多石块滑落,实在待不下去我才出了山洞去瞧,却见一只巨大的九首蛇在挣扎,明明它身体上甚么都没有,可是却似是被束缚住一般。”

    他语气急促了些,遇到怪兽本是该惊恐,可是他的语气中竟是有几分激动,苏璃想这大概就是对那为圣兽大人的热爱了罢,曲悬道:“我当时突然想起圣兽传说,十分激动,可是那边十分危险,我不敢贸然前去,只得躲起来仔细留意那边的状况。”

    苏璃听他说话的语气也是不由自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曲悬道:“九婴大人似是十分痛苦,不停嚎叫,我听到那边隐隐有声音传来,我记得……约莫是……是了,是:你何苦如此执迷不悟,与我合作岂不是很好?而九婴大人并未回答他,甚至于理都没有理那人。”他继续道:“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晓得那暗中人离开,而九婴大人身上的束缚依旧存在。”

    “不过他的哀嚎声音小了些,身体也是逐渐缩小,渐渐消失,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那边瞧一瞧,毕竟是传说中的圣兽大人。”

    苏璃道:“后来呢?”

    曲悬道:“后来我跑到那片地方,却并未见到甚么九首蛇,到处寻找,只在一摊浅水中发现一身着绿衫的女子,那女子浑身衣衫破烂,身上血痕也是甚多,当时我来不及想其他,赶紧将她从水中抱出来寻了一处山洞放着,可是她身上伤痕太多,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好在那时候她醒了。”

    “我就问她,她一个姑娘家为何会在这种地方,触怒了圣兽大人,说不准可是要没命的,而她只是冷淡问我为何在此处,我便回答了,还问她有没有见到这边有一只巨大的九首蛇,九婴大人当时似是受了极重的伤,我是十分担心,但是那姑娘只是道她甚么也没瞧见,只是来山中采药,不小心从山上滑落,醒来后就见到了我。”

    苏璃听到此处,微微一怔,随即沉思起来。

    而曲悬还在说:“不过那姑娘长得确实好看,就是性子太冷,话不多,她自己跟我借了纱布药物,自己将伤口包扎了,我还赠了她一件衣服,后来在我外出打鱼烤鱼时,她就是自己离开了,留给我一张字条,说是这处山洞是个好地方,值得探寻。”

    他喃喃道:“石洞深幽处,铁环藏珠玑。”

    “当时也是心存好奇,就朝那山洞深处寻去,最后在山洞最深处见到两具骸骨,其中一具骸骨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的铁指环,我伸手去摸,原本并没有夺取之意,哪知那指环竟是突然蒙上一道青色光芒,自己套在我的手上。”

    即使是时隔许久,曲悬如今面色也是十分惊异:“而后我面前出现了一个青衣白发的男子,他说他叫青垣,说我天资绝佳,可以继承他的毕生所学,随后他与我讲述了一些有关于他的故事,那时关于青蝶族的故事,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晓得,世间真的存在妖兽,而且自成族群,他们还居住在共同的地方,妖界。”

    苏璃笑笑,道:“那位青垣大人的故事,我也曾听一些友人讲述过。”

    曲悬却是看着她,面色微微讶异,不过却并没有过多询问,只是笑笑:“还是以前我太小看你了,也是,当初能将那蛊虫从青攸头骨内取出来,本就是一件极其令人震撼的事情了。”

    苏璃道:“取出青攸头骨中的那只蛊虫的人可不是我,另有其人。”

    曲悬挑挑眉,看着苏璃,对方却是朝他一笑。

    苏璃道:“既是如此我大约是晓得为何你会将那迷幻蛊种在青攸体内了,不过还有一些事情,我那友人却也是不清楚。”

    曲悬道:“甚么?”

    苏璃道:“青垣究竟是如何死的?都说他当初是因为仇家追杀才最后身死,可我总觉得他不会这样轻易就死掉。”

    曲悬笑笑:“你想得不错,青垣师父十分强大,他给我讲的故事很多,可是唯一不愿意深讲的就是当初他所追求的女子之事,只是含糊带过,而似乎当初他的身死与此人有极大的关系,但是他不愿意讲给我,我自然也不会过多去询问。”

    他道:“当初青垣师父将那指环亲手戴在我的手上,告诉我开启之法,却是告诉我将其中所学记住后立刻来找他毁掉,不可以给旁人瞧见。”

    “那山洞之中的两具骸骨,一具是他的,一具是我爷爷的爷爷的骸骨,青垣师父说当初他见到他,预知了他的后代中有一人会有接受他传承的天资,本欲将指环给他,没想到他却是自私欲甚,想要一人独吞,强行想要研究那指环,甚至来到这山洞,想要拆解青垣的骸骨,被洞中机关反杀。而那指环也就一直留在了洞中,若不是后来巧合,许是就错过了。”

    苏璃沉默片刻,道:“你不会到现在都还以为那晕倒在水中的青衣女子只是一名入山采药的寻常女子罢?”

    曲悬苦笑,摆摆手:“不了,青垣师父说当初他之所以选择死在这边,并将骸骨埋在这边,就是因为他与九婴尊者相熟,若是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想不到那指引我来这洞穴深处的女子就是九婴大人的话,那我可就真配不上接受青垣师父的传承了。”

    苏璃噗嗤一笑,道:“换做我我怕是也不会一下子联想到,毕竟传说中的圣兽大人,竟是一位妙龄女子。”

    曲悬重重点头:“当初我与你想的一样。”

    他继续道:“后来我就长住深山,直到将青垣师父的传承消化得差不多,去找他时,他告诉我疆域有大变叫我回去时小心一些,他将指环收了回去,将我赶出了山,在我很久之后从疆域逃出来,再入深山之时,却是怎么也寻不到那处山洞了,似是给人设了迷障。”

    当初醒烛说那青垣不过是留下一道残影,有自己的思想,说着青垣想说的话,坐着青垣要做的事情,实则真正的青垣已经死了,至于那道残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自然也是要消散的。

    苏璃想拿残影最后的任务大概就是将那指环毁灭罢。

    她轻轻道:“所以你就来了十二州域,想要帮青垣做他想要做的事情是吗?”

    曲悬笑笑,却是摇头:“这是其一,师父想要做的太多,我能帮到他的只是寻机会给那青蝶种下一只迷幻蛊,慢慢寻找机会杀掉她,可是没想到那只青蝶实力超乎我的想象,我根本不能操纵她。她体内存在着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

    苏璃脸色蓦地一变:“你说甚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浴血归来(一)

    当初说是青攸体内住着一个远古青蝶的残魂,之所以青攸身上会被种下迷幻蛊,一开始就是为了除去那个魂魄,可是身为种蛊之人的曲悬此时竟说当初青攸体内的迷幻蛊并不受他的控制?

    那岂不是说当初青攸所做一切并非曲悬所控制,而是另有人将青攸的魂魄封印,操纵着她的躯体进行了一切?可是苏璃一时间也想不到有甚么人会如此,一下子竟是想到或许是那占据了青攸躯体的远古残魂所为?

    苏璃一怔,若真是如此,那么当初慕修他们说将那蛊虫取出,那残魂已死就也许并不属实,或许是那残魂顺势所用的障眼法,青攸投入轮回中,或许那残魂也是跟着她一起投入轮回,历经淬炼或许之后他会变得越发强大也不是不可能。

    曲悬见苏璃面色凝重,不觉道:“你可是想到了甚么?”

    苏璃回过神,看着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将当初醒烛与她所说的话又是跟曲悬说了一遍,当初青垣约莫是将当初之事告知了曲悬,所以也不必瞒着他。

    听过苏璃的猜测,曲悬眉头微皱,摸着下巴道:“如此说来也不是不可能,那迷幻蛊当初被我种在那只青蝶身上之后,前些时候我还能接受到它的反馈,可后来它的消息就越来越少,最后已经是丝毫不受我控制,曾经我起了疑心曾想强行命令它,却被反噬重伤。”

    苏璃道:“许是沉睡在青攸体内的残魂醒了,察觉到了你的意图,而他却没有做出反抗而是将计就计。”

    此时窗外的台阶上,卧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他本欲进去,可在窗口停顿时却是听到苏璃与曲悬二人的对话,当即一怔。

    若当真是如此,那么青攸不是更加危险了,当初之事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白宴之原本是听慕修等人的话回来保护苏璃,可是乍一听这样的话,他是将甚么都抛在了脑后,转身跑出了医馆后院,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寻找青攸,只是知道自己若是甚么都不做的话,他可能会疯。

    在屋内的苏璃听得外边有细微响动,抬头朝外看去,随即起身去开窗,外面的天已经是黑了不少,还在飘雪,好在苏璃视力不错,可是她瞅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甚么东西,只得关上窗户回来坐好。

    而曲悬微微诧异道:“怎么了?”

    苏璃摇摇头:“没甚么,我去看下还下不下雪了。”

    白宴之虽只是狐身,也不能说话,倒不是因为修为退减,而是因为躯体一下子承受不来,只得慢慢调理,恢复成最原始的模样是最好的。

    他很早就喜欢青攸,或许当初身陷困境被人救起见到她,那时候他就喜欢那个女孩子,而后在他占据身躯的时间里,他时时去寻青攸说话,是想靠近她,可是她是高贵的青蝶一族,青灵泉的守护者,而他只不过是一只野狐狸罢了。

    当初说是为了报恩,其实白宴之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接近青攸的理由,不过后来偶然间重伤身躯交给了白弦之,他再次恢复意识之后发觉已经是过了许久,害怕那青攸不再认识自己,也不敢再去找她,凤梧深林中所发生的事情才叫他真正明白自己的感情。

    其实当初他在那幻境中大可不必对青攸做出那种事情,可是他却忍不住,哪怕是他披着另外一个男子的皮囊,哪怕青攸看见的并不是他,可他还是忍不住。

    所以听到青攸的事情,他是十分焦急,可是可惜他修为不高,也没甚么本事,帮不了她,后来听说献出自己一半的修为就可以帮助她活下来,他自然十分开心,可是如今却听到青攸体内的那个残魂依旧存在,甚至跟着她转世,白宴之跑动的脚步都是不觉发颤。

    那可是青飏,万年前站在五界顶峰的传奇人物。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白宴之不敢想象青攸会变成甚么样子。

    “小狐妖,你如此焦急,可是发生了甚么事情?”

    他跑着跑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一男子声音传来,那声色平平淡淡,十分温和,白宴之听到这声音脚步竟是不自主得慢下来,随即转身看那人。

    那人身着一身玄色长衫,肤质有些病态得白,瞳孔却是从未见过血红色,因为肤色的缘故,所以那一对红色瞳仁以及双唇显得十分渗人,他就静静站在黑夜中,看着白宴之,嘴巴抿成一条线,他微微一笑:“你是为了寻找什么?”

    白宴之看着他怔了片刻,突然双眸中泛上浓烈恐惧。

    当初白弦之看过许多邪术怪诞书籍,也曾了解过其他几界的野史,晓得以前的妖界出了一个人,那个人似妖似魔,他没有本体,也没有父母,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自小修为就极高,他在妖界居住许久,与妖皇自小认得,感情还不错。

    书上记载,那个人曾经惹出许多祸端,都为妖皇一一平下,两个人的感情可以说是极好了,当初他伤了仙界一名唤灭雪的女子,为此惹怒了身为魔君的胤玄,同时惹怒了仙界当初的杰出之辈轩辕祸,因为他们两个都在追求那女子……不过后来都是因为妖皇,此事不了了之。

    许多人都怀疑此人到底与妖皇甚么关系,可是还没有猜出个所以然,两个人就闹崩了,或许是妖皇终于不耐烦给他收拾烂摊子,也或许是他真的心怀鬼胎,总而言之当初妖界爆发一场战争,那人与妖界中人大战一场逃出妖界,却遭到其他三界之人的狙杀,从那以后他就消失了,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可是后来很久之后,仙界仙君轩辕惊宵莫名身死在雪神域,仙后琼萝退隐不问仙界之事,轩辕祸又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仙界群龙无首之际有一个人拿着所谓惊宵给予的信物来担任仙君一位,并且一直坐到现在。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惹得妖界大乱为四界同时狙杀的人。

    白宴之正好知道,他还知道那个人名唤宫邀,传说宫邀原本身在妖界之时,最喜欢穿玄色衣衫,肤白,双眸是罕见的红色,面上时常带笑甚是温和,性情却是捉摸不定。

    他当初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该长成什么样,而此时看着身后的那个男子,却是瞬间就想起了这个人。

    白宴之没有说话,看着那男子神色一凛,缓缓后退。

    而那男子见他此举,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掌心处是一朵鲜红色的花朵,白宴之唤不上名,却是见那男子嘴巴微张似是对着那花朵说了甚么,那花就是飞起来朝白宴之飞过来。

    男子看着那朵花轻轻朝白宴之掠过去,轻触他的眉心,立时黏住开始吸取他的精血,他道:“你这只狐妖倒是特殊得很,正好捉来给我补一补。”他看着白宴之,笑笑:“你如此焦急,可是为了心上人?”

    白宴之是想跑的,可是见着那花,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眼睁睁看着那花黏到他的眉心,他也能感受到体内精血的快速流逝可是却毫无办法。

    男子道:“她又不喜欢你,你何必如此执着?倒是累得自己遭灾,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不必为世事所困扰,想做甚么就做甚么。”

    白宴之当然没法开口说话,就算可以,他也不会开口去回答他,只是四肢越发疲软,眼前也是一阵发黑,而眉心处那朵花还没有停止。

    这个人想要他的命。

    与此同时那人轻轻道:“这样的身躯果然脆弱,要想支撑到那个时候,还是需要找一些东西来稳固,狐妖内丹或许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你这只狐妖竟还是不寻常的体质。”

    天色越晚,雪却是下得更大了些。

    在四方城城外,慕修与白杉一起在林中寻找,其余几人则是在其他地方寻着甚么。

    慕修道:“按照感应来瞧,应该就是在这片林中了,不过我尚未恢复,感知不灵也说不定,不知道你可是能感受到一些甚么?”

    白杉摇摇头,道:“你晓得我在这人界的时候,灵力会被限制一些,活了这么久,天罚也知道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做出一些违规的事情,所以会给我设下禁制。”

    慕修瞧了他一眼,道:“你打算将苏心带回昆仑去,可是有甚么打算?”

    白杉道:“其实我觉得这小女娃体质有些不凡,或许去了仙门会有所改善,日后甚至会成就一番大事也说不准,我向来在昆仑安歇,与昆仑仙山上的昆仑宗相熟,心心跟了我这么久,我也是蛮舍不得的,何况她本有天资,在人界又是无依无靠,随我一同回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慕修顿了顿,还没说话白杉扭头看他一眼笑道:“莫要跟我说苏璃,你们忙完人界的事情,就各回各家了,这我还是晓得的,苏璃是因为记忆尚未恢复,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然无法好好安顿心心。”

    他继续道:“听说昆仑掌门最近得了一个天资绝佳的弟子,连连给我传信叫我回去给他亲手设仙障庇护。”白杉笑的有些贼:“怎的,你可是舍不得我?”

    慕修扭头看他一眼,面色很是不屑:“我为何要舍不得你?”

    白杉笑笑,没有说甚么,只是道:“说笑了,趁他们都不在,我可得跟你说一些事情你牢牢记着,你们当初行的这法子啊,虽然就了那小宫蔷一命,可是也十分不稳妥,其他三个妖尊还好,可是你跟宫蔷两个人魂魄当初都是受了极大创伤,要想恢复没这样简单,没有完完整整度过轮回,就会功亏一篑。”

    慕修一怔,转而看他。

    白杉继续道:“可是这一世十分不平凡,或许是有人篡改了轮回,你们本不该在这一世相遇,也不该恢复记忆,你们现在的实力与宫邀还相差很远,但是到底是何人所为,连我都是窥探不了,你要记住,你跟宫蔷,这一世决不能出甚么意外,她还是凡体,而你虽然可以化形本体,实际上身躯还是肉体凡胎,并不会因为修为的恢复而恢复。”

    “如果你们这一世中途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再无回转余地。”

    慕修久久没有说话,不过白杉从他的面色上来看,是看得出他心底的震惊的。

    他叹了口气,伸手拍拍慕修的肩膀,道:“我也不知道此时与你说明是否正确,可是我此番回去,也不知道下次相见是甚么时候,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我也挺想念当初那个小丫头的。”

    慕修低低道:“我晓得了,我会多加注意。”

    白杉道:“对了,我好像曾经与你说过,如今再提醒你一句,日后若是去了疆域,可要十分小心,尤其是在幽佘谷,记住这个名字,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是他们此生的第二个大劫难,第一个自然就是宫邀。

    白泽想来通晓世间事,看任何事都很凉薄,不过这一个白泽,是感情用事得很,一直在以各种方式提醒旁人,天罚至今也没有将他劈成碎渣渣或许也是觉得这个烂好心的白泽在世间多多存在一些时候也是不错的罢。

    此时慕修眉心一阵灼热,他微微闭眼,随即睁眼即是道:“慕淮他们找到了。”

    白杉神色一凛:“走。”

    随即两人就是消失在夜色中,空余地上几串脚印。

    苏璃抬眼看曲悬,道:“你方才说其一,那么其二是甚么?”

    曲悬道:“其二就是我来这十二州域确实是为了来投靠故人,当初我在深山中修行之时,曾见到两个年轻人,看他们穿着并不是我们疆域中人,倒是与汉人服饰很是相像,那两个人全身上下伤口不少,不过其中一人实则并没有受多大的伤,而另一个人则是呼吸微弱,已经是不成了。”

    苏璃心一紧,莫非是云破军中逃出来还活着的人?

    曲悬继续道:“那两个人比我要大上一些,一个一看就是当兵征战的料子,而另一个身子瘦弱,倒也算得硬气,两人依着石块并肩而坐,似是撑不住晕倒在那处,我当即给他们喂下一些我自制的秘药,其中一人伤得不重,过了片刻就是张嘴要水喝,我就给他取水,喝了水他就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苏璃一笑,道:“说来那人与你同姓,似乎也是苏家之人,我来这四方城,也是为了寻他的。”

    苏璃双眉一挑,道:“姓苏?苏家之人?”

    难道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浴血归来(二)

    曲悬道:“他起先并不相信我,没有回答我问他的问题,他只是求我救一救他身旁的那个男子,那男子伤得很重,全身上下有许多伤口,应该是箭伤因为还有几处的伤口上插着被折断箭身的箭头,伤口虽多倒是没有伤到甚么致命的地方。”

    他随即叹口气:“可惜他似乎还是命不好,那些射中他的箭矢中有一支沾了剧毒,也不知道是谁射出的,那支箭插在他的肩膀上,扎的很深,那人的鼻息已经是很微弱了,想必他能够撑这样久,也是极为不易。”

    苏璃不觉想起很久之前苏绝回城之后拉着她去那青墨坊买衣裳,她还记得那布匹的名字叫云染,是四方城中为数不多的珍贵布料,那时候她似乎就是觉得苏绝这个人对她是真的好,也不只是因为他啃花钱给她买好衣裳,只是女孩子的那种感觉。

    她记得那个时候苏绝与那青墨坊的管事燕卿久即是燕家的四公子,他们的关系是十分要好,你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许久不见面,却还是跟小孩子似的在街头扭打,若是交情一般,大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听得曲悬提起苏绝,苏璃才是猛然想起自己那时从凤梧山回来就是再也没有见过苏绝,就连燕卿久都是没有了消息,他们二人似乎是在那凤梧深林中风波过后,苏绝收到羽家的传信才急忙赶回去,现在想想,那时候应该就是已经开始实施对苏府的计谋了,所以要赶紧让羽凉月几人与苏府脱离干系。

    只是不知道苏绝当初到底知情不知情,而他回四方城之后为何就消失不见,她原先曾想过苏绝或许并不晓得羽家的意图呢?

    而现在听到苏绝曾去过疆域,按照曲悬所讲述的时间线来看,那时候已经是苏绝回四方城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而那个时候正好是疆域内乱激烈化的开始,云破军早就被当做叛贼斩尽杀绝了。

    苏璃抬眼看那曲悬,语气略微有些急切,道:“他们二人如何?可有甚么事?”

    曲悬略微诧异得瞧了她一眼,随即明了,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他曾说过他有个妹妹仍在十二州域四方城中待着,说不知道她如今到底如何,过得开不开心,我还记得,他当初说完这句话就笑了一声,道怎么可能过得开心。”

    苏璃一怔,苏绝难道当初就晓得一切了?

    曲悬继续道:“苏绝没有事,令我很诧异的是他们二人明明一直相伴,可是苏绝身上的伤却十分少,而他身旁的那位男子却是遍体鳞伤。”

    苏璃道:“他……他可是名唤燕卿久?”

    曲悬挑挑眉,道:“不错,确实是叫这个名字。”

    苏璃又道:“那他如何?伤情可还好?如今他们二人又在何处?”

    曲悬道:“你还是慢慢听我讲罢,你的问题太多我也不晓得如何来一一与你解释清楚,我只能告诉你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苏绝的去向,当初分别时他说他终会回到四方城,所以我后来家中发生巨变逃脱后才会想到来四方城,因为我除他之外想不到还有甚么认得的人。”

    苏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口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曲悬讲。

    曲悬微微思索片刻,继续道:“即使我当时已然可以算是精通蛊术,可是我并不是个专业的大夫,要我处理伤口,解一些毒我可以做到,但是正经看病或者遇到那种类似燕卿久身上那样多的伤口,我是没有办法的,何况那燕卿久身中剧毒,我还认得,那是我疆域制毒奇人所研制出的奇毒,没有解药,中毒只得一死。”

    他道:“我记得那个人我还认得,他还给我看他家里养的毒蝎子,每次我去找他他都会给我糖吃,不过大概是天妒英才,他那炼毒制毒天赋可以说是十分逆天,但是他只活了二十出头,早早就死了,据说是中了自己所研制毒药的毒,而那毒药就是我所说的毒药。”

    “那毒药被大祭司收集起来,保存在疆域禁地,因为那毒药药性十分剧烈,而且制出它的人已经死了,除此之外我们还没有见过比他更会炼毒的人,所以那药没有解药,一般绝不会动用。”

    说到此处曲悬不觉脸色微微一变,当时我为何没有想到?大祭司没有理由使那毒药来对付旁人,而且他也多不喜欢这种毒术,只痴迷蛊术,倒是族中其他几位长老有曾提过将那毒药拿出来研究,不过大祭司到底有没有拿出来,毒药谁手里还有,就不是我能晓得的了。

    苏璃心一沉,她低低道:“燕卿久他……他如今可还……”

    曲悬转而看她,认真道:“他已经死了,当初苏绝将他背到那片深谷的时候,他就基本已经是一个会呼吸的死人了,燕卿久身子底十分弱,他经脉本就十分脆弱,中了那毒,本不该撑这么久,是苏绝将自己身上的一颗百年份的小人参给他服了,才勉强撑着许久,但终是救不了他。”

    他顿了顿,道:“燕卿久就被葬在那深谷中,当初将燕卿久葬下之后,苏绝不知道为何突然与我话多起来,他说……”说着曲悬的面上浮现几丝很不服气的神色:“他说像我这么老实的人,想来是没有甚么花花心思的。正巧他憋了许久心中并不畅快,是与我说了许多。”

    苏璃深以为然点点头,曲悬是真老实人,她与曲悬之前并不识得,而今日他初次见她,就告诉了她如此多的事情,对她是不存丝毫的戒心。

    曲悬见苏璃如此神色,脸色一沉,他阴沉道:“你摆这样一个脸出来是甚么意思?你是不是还挺赞同他的话?”

    苏璃挑眉看他,却是不语。

    曲悬却笑笑,道:“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并非我是个呆傻之人,一是因为我有求于你,而此事除你之外我再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二就是我并不担心你对我有如何欺瞒或者任何伤害的动作。”

    苏璃“哦?”了一声。

    曲悬幽幽道:“慕修腿疾乃是寒潭中异物所致,而后来他的腿疾好了,可是体内又多出一股奇怪的毒素,那并不是甚么毒,那是一种蛊,名唤相思蛊。”

    苏璃一惊,脸色大变,她紧紧盯着曲悬,一字一顿道:“你给慕修种的相思蛊?”

    曲悬摆摆手:“不了,不是我,不过那只相思蛊却是本来属于我,只是后来它被人偷了去,很久之后我在寰王殿下身上发现了它的气息罢了。”他微微一笑:“但是这蛊虫本来就是我的,我用我的血养了它许久,即使不能将它取出来,但是操纵它还是可以做到的。”

    苏璃稍稍眯眼,她道:“当初相思蛊被偷你可有所感觉?”

    曲悬摇头:“没有,若不是后来到了取血喂它的时候,我也不会发觉它已经消失不见了,当初师父送给我的四蛊,迷幻蛊被用在那只青蝶身上,相思蛊被人盗去,种在寰王体内,而还剩下两只蛊,夺命蛊以及噬心蛊。”

    说着他笑笑,道:“怎的就说到这边来了?我还是继续与你说那苏绝之事吧。”

    苏璃脸色一沉,想不到这曲悬留了这样一手等着他。

    等等,他曲悬为什么会觉得抓住慕修的把柄,就能掌控了她?

    苏璃仔细想了片刻,很是不愿意相信得想,她果真是很关心的,这样一个理由确实也可以掌控得了她。

    此时脑海中白骨的声音微微响起:“若是那寰王体内的莫名毒素真的是蛊虫,倒还好说了一些,蛊虫取出了就没事了,若是未知毒素则是比蛊虫都还要恐怖。”

    苏璃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记得当初医典中是记载了五大奇蛊其四,可是唯独这相思蛊没有相关描述,我是一点也不了解它。”

    白骨笑笑:“不必担心,相思蛊虽然被列入五大奇蛊,却不是因为它对人身体产生的害处。”

    苏璃诧异道:“啊?”

    可白骨只是笑,却甚么都不说,她若是有实体,此刻大概就是面带微笑,回忆起很久之前她与醒烛之间的过往,当初若不是这奇妙的小蛊虫,他们两个人怕是还不会最终修成正果。

    可是相思蛊也有它自己的两面性,到底是个甚么效果白骨也不好说。

    曲悬道:“那苏绝当初是离家出走的,原因是甚么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只是说他理解不了他们的说法,可是毕竟是亲人,他再接受不了,那也是他的亲人,我可以看得出他很痛苦,只是到底发生了甚么,他不愿意说出来,约莫只想自己承受罢。”

    苏璃当然可以大致晓得苏绝心中如何想,可是她也无法说甚么,一切只有等找到苏绝,才能晓得最终答案。

    曲悬则是继续道:“不过我们很投的来,他与我讲了许多,还曾谈起与疆域大战的云破军以及苏城苏将军,他说那是他一生中最为敬佩的人。”他笑笑:“很久之后我才晓得那苏城就是他的父亲,他当初说不管发生什么,他从始至终都一直崇敬着苏将军,也一直相信他。”

    “他说他对不起燕卿久,当初他受不了逃出来的时候,本没有告诉他这个朋友,可是燕卿久却不知道怎么晓得他的行踪,竟是偷偷跟上他,与他一路朝疆域这边行进,历经艰辛,最后也没能见上苏将军一面,反倒被疆域中人发现,一直追赶,为此二人受重伤,好在那时候云破军残部出现替他们挡下那疆域军。”

    他神色微微黯淡:“后来我曾循着苏绝所说的位置去瞧过,那里全是尸体,只是身着云破军军服的人,人数就与苏绝所说云破军残部人数差不多了,想来大概是全部被灭,无一生还。”

    苏璃眸中微微一闪,她深深呼吸一口,道:“你可知道那苏绝离开你之后,他朝哪边走去?或者他有没有与你说过,他还要做甚么?”

    曲悬摇摇头:“没有,他没有与我说过,只是说日后若是有缘,或许会在十二州域再次相见,或者是亦在燕卿久的墓碑前再见。”

    燕卿久死了,苏璃如何也没有想到,但至少苏绝还活着,虽然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

    苏璃随即想到曲悬之前所说,道:“你之前还说过有求于我,可以与我说下是什么事情?”

    曲悬一怔,随即道:“我想去幽蓝谷拜师学艺,可是只得其位置却没有门径,那幽蓝谷谷主林青徵是个脾性极为怪异的人,听说林青徵与你母亲风离交情不错,想来若是有你苏璃的推荐,那林谷主或许会放我进去呢?”

    苏璃挑眉,她仔细思虑一阵,道:“我还没有听母亲与我说过林青徵这样一个名字,小时候也没有见过他。帮你写信倒是可以,但是到底有没有用,我就不晓得了。”

    曲悬笑笑:“有用的,我曾见过那林谷主,他说此生唯一心愿就是再见故人一面,可惜故人已逝,再难相见,不过她留有一女,我曾经问他可是要我将那风离的女儿请来?他却是只要我为你解一难事,只要帮到了你,我就可以向他提出疑惑,他可以教授我一些技艺。”

    林青徵这个名字,苏璃是一点映像都没有。

    白骨突然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将那青竹院中所有东西都存进了这蔷薇玉的玉中空间?那里面除了你的一些东西,还有你母亲父亲的东西,或许他们也留了许多东西给你呢?”

    苏璃猛然清醒,若不是白骨提醒,她怕是都要忘记这样的事情。

    她转而看着曲悬,却是微微沉默片刻,随机道:“此事要我好好考虑一些时候。”

    曲悬笑道:“不急,我还没有满足他所提的要求,那就是我要帮你的忙。”

    苏璃道:“那不如你助我将慕修体内的相思蛊取出来?”

    还未待曲悬回答,苏璃心中响起一微弱的声音,十分熟悉。

    “相思蛊没有甚么害处,要他帮助你,就要他给你解除暮残蛊的办法,苏绝与你那日在医馆门口所见女子身上都被种下了暮残蛊。”

    这是慕修的声音,却是极为虚弱,苏璃一惊,下意识扭头,却在窗口处见到一只长着紫眸的小黑猫。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浴血归来(三)

    “暮残蛊在疆域算是一种很普遍的蛊术了,很多人都会炼制,效果也不过就是令人失去意识,如果太久没有进食进水,还是会死人的,这种蛊术十分难解,虽然它很好炼制,但是使用它的人并不多,因为此蛊的施种之法十分困难。”

    白骨的声音突然在苏璃心中响起,她稍稍一怔,而曲悬见苏璃突然看向窗户口,也是随之将视线移了过去,却是发现那只小巧黑猫蹲在窗棱上,正眯着一双紫色瞳仁看着他。

    曲悬一怔,道:“这小猫倒是生的好看,只是我还从未见过紫色瞳仁的猫,你从哪捉来的?”

    苏璃笑笑:“他是自己跑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就是喜欢来我这边。”

    慕修看看那曲悬,才是转而看苏璃,稍稍眯了眯眼,起身跳下窗棱,朝苏璃走去,而此时白骨继续道:“方才慕修以灵力传给你的话,我听到了,那相思蛊在他体内着实不碍事,而且你面前这人不好求,难得他自己要给你帮个忙,如果只是叫他帮你取出慕修体内的相思蛊,着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苏璃道:“你们都说那相思蛊在他体内没事……”

    她微微皱眉,转而看看地上的慕修,而慕修只是静静看她,苏璃犹豫片刻,还是道:“好吧,就如此,你们都如此说,我信你们。”

    苏璃其实心中没有底,她也害怕慕修万一真的发生甚么事情,可是突然谈及影子甚至是苏绝,倒是不得不细思,当然她心中犹豫,是怕那慕修自己将自己病情说的一点也不严重来叫她不担心,反而误了大事,不过白骨也这样说的话,她心里倒是有了些底。

    此时曲悬道:“你当真要我帮你取出那相思蛊?”他眉眼微微一转,笑了笑道:“那东西留在他体内其实也不是甚么坏事,当然前提若是没有人用它来做坏事的话。”

    苏璃微微一怔,转而看着曲悬道:“我想了想,觉得此事还是叫他自己去想法子罢。”地上小猫眯眯眼,苏璃没有理他,继续道:“你可知道暮残蛊?”

    曲悬挑挑眉,随即道:“暮残蛊在疆域十分常见,我自然是晓得,不过这蛊可是不好解,你要我帮你的忙莫不是解决那暮残蛊?”

    苏璃点点头,刚要说话,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杂乱声响,似是有人进了医馆,听着声音还不止一个人,苏璃眉头一紧,止了话,朝门口走了走,曲悬却是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拦住她,道:“你在我身后,我与你一起过去瞧瞧。”

    慕修却是已经从门口溜了出去,本就是黑色毛皮,与夜色恰好融为一体,不过地上雪层白亮,倒是也看得见那小小黑团。

    苏璃见曲悬走前前头,微微挑眉,道:“你不怕是甚么坏人?这快过年了,可得多防着甚么盗贼之事。”

    曲悬偏头道:“你莫要取笑我了。就是真的遇到那盗贼,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总也要比你这小小女子强上一些。”

    苏璃笑笑不再说话,随即偏头去找慕修,瞧了片刻却是没瞧见,方才只见到他从门口溜出去,晓得他是去了前边的屋子,是以她才会毫无顾虑要跟出去。

    两人随之走到靠门的屋子,进屋之后就听到前边的隔间里边是一阵嘈杂声,似是有几个男子在说话,语气有些许焦急,还有一细细的孩童声音。

    曲悬脸色微微一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苏璃听得那几人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变,她自然是听出了那些声音分别属于甚么人。

    可是醒烛等人此时回来她不意外,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她听得不多,可是却记得十分清楚,那是苏心的声音,心心当初不是与白杉一起留在了那浣花坊?为何会出现在这城东?还与醒烛等人在一起莫不是白杉也出了甚么事?

    想到此处她脚步不觉快了些,大步朝前走去,倒是她身旁的曲悬见她如此,下意识想叫住她阻止,不过却是没有发出声音,只站在原地看着苏璃背影陷入思索。

    苏璃跨过门栏,见到几个哈着冷气的人围着一个人杂乱得在谈论甚么。

    是苏心眼尖,她看到门口站着的苏璃,双眸一亮,笑道:“苏姐姐!”说着就是朝她跑过去,因为身高缘故,跑过去是一把抱着苏璃的腿,苏璃低头看她,却是不觉笑笑,伸手去摸她脑袋:“心心怎么来这边了?”

    说着就是抬眼看那边的几人。

    方才听到的声音很多,可是真正见到的人,也就是醒烛诸颜还有白杉三人,以及门口柜台下边那铺着软垫的长椅上躺着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想来是睡着,不过以苏璃的角度并不能清楚看到那人的面容,不过看到在一旁柜台上好好蹲着的慕修,苏璃突然想起之前慕修与她说话时曾提及苏绝的名字。

    还不待她仔细思索,苏心已是抬头看她:“白哥哥说要带我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说那里有很多好看的花草还有好吃的果子,但是要先来看姐姐,我们就来看姐姐啦!”

    苏璃一怔,抬眼看站在不远处的白杉。

    他要带苏心离开?去哪里?

    白杉并不是寻常人这件事情苏璃早就晓得了,可是苏心却是一个真正的凡人。

    白杉见苏璃看他,笑笑,却并未说话。

    而苏璃身后却是传来曲悬淡淡的的声音:“瞧着叶姑娘这边是来了贵客,那曲某就先回去了,至于在下与叶姑娘二人所相谈的事情,日后再议。”他笑笑:“忙了许久,先好好过个年再说罢。”

    苏璃道:“外边雪多地滑,曲老板可是小心些,虽然路并不远,不过大过年的莫要摔一跤可是不吉利。”

    曲悬瞪她一眼:“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的。”

    苏璃笑笑:“慢走慢走,先前所说之事我会好好考虑,希望你也一样。”

    曲悬转身朝门口走去,挥挥手:“在下会给叶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着就是打开大门出去,随手关了门。

    见此,苏璃才转身看那白杉:“说罢,你要把心心带到哪里去?还有。”她转而看了看那躺在那边的人,道:“那个人……可是苏绝?”

    白杉笑笑,看着苏心道:“心心你去里边给哥哥们烧壶水,哥哥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苏心很是懂事得点点头,转身跑进里屋。

    白杉这才看着苏璃,道:“你当知我本不是凡人,而你一样也不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与慕修他们如果将人界的事情全部处理完,等你找到蔷薇玉,恢复记忆,还会留在这人界?”

    苏璃一怔。

    白杉继续道:“你们做完你们在人界要做的事情之后就会各自回到各自本来所属于的地方,你是如此,慕修如此,醒烛诸颜同理,而慕淮与慕湘,甚至是苏绝,你们都一样。你有没有想过苏心在这世上已经是没有甚么亲人了。”

    苏璃微微皱起眉头,她道:“不……风家还留有人存活……”

    白杉道:“风月?他已经老了,而且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寿命不久,只能安度余生,可是心心的命还很长。”他抬眼看苏璃,轻轻道:“我本住在昆仑,昆仑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座仙山,是昆仑宗所建的地方,我与那昆仑宗的掌门有些交情,我觉着心心有些底子,适合修仙。”

    苏璃抬眼看他:“修仙?”

    白杉点头:“不错。”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何?其实我本想直接带她走,但是慕修坚持要我与你说清楚,我觉得你一定会同意。”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慕修,慕修尚未开口,醒烛那边却是传来一女声:“虽然她一定会同意,但是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将那小姑娘带走,毕竟她也算是苏璃如今在人界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苏璃一怔,随即看着醒烛,脸色微变,醒烛见她神色,忙道:“你可别瞎想,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慕湘说的。”

    “慕湘?”

    醒烛肩头处探起一只绯红色蛇头,一对金色蛇瞳看着苏璃,发出的声音却是与慕湘极为相似:“如今我变了模样,苏姐姐是不是就不认得我啦?”

    慕修扭头瞅了瞅那只小蛇,随即往下轻轻一跃,有轻微紫光散出,光芒散去些,那只黑色小猫已是变作一身着黑衫长发披散的男子,他转过身来看着那慕湘,双瞳却还是紫色:“你好好说话。”

    声音是极为严肃,倒是听得苏璃一怔。

    此时诸颜脑袋顶上突然响起一声音:“今生她就是转生成了你的妹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要她怎么好好说话?”话语间也是带着淡淡笑意,倒似是慕淮的声色。

    苏璃这才注意到那诸颜脑袋顶上是一只浅金色雕。

    她脑袋顿时有些乱,当初晓得慕修是一只黑猫的时候,其实也是很震惊的,花了许久时间才慢慢接受,而此时此刻,慕淮与慕湘竟也变作了动物模样,她实在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而慕修转身看苏璃,见她神色,不觉笑笑,走过去伸手捏捏她的脸,道:“可是被他们吓到了?”

    苏璃听得他的话,这才回过神来,低低一笑道:“不是不是,一时间有些惊讶,倒是谈不上吓到。”她突然想到甚么:“对了,你们去做甚么了?”

    慕修道:“不知道当初可是与你说过妖界四大妖尊之事?”

    周围几人面色微微一变,看着慕修的眼神都是有些变化,而苏璃却并未注意到,只是细细思索一阵,随即道:“似是听过。”

    慕修道:“四大妖尊分别是琴色,书枳,翎画,砚棋,在当初的仙妖大战中四大妖尊不知去向,实则是动用了某种秘法来恢复自身因大战而破损的元气,如今这四大妖尊都在这四方城中。”他看着苏璃,面色平静,而苏璃却是不由得心跳起来。

    她是在紧张?

    而慕修只是继续道:“琴色就是我,而砚棋是慕淮,翎画是慕湘,我们原本以为书枳应该也是皇室中人,哪知却不是,而且书枳远离四方城已久,若不是我们三人相聚一起以秘术相召,正巧唤醒他灵识,想必我们也是寻不到他。”

    苏璃微微皱眉道:“你们此番出去就是去寻那书枳了?”她随即看着那边躺着的人,或者说,她看着苏绝,面色一变:“难道说……难道说……”

    醒烛道:“不错,那苏绝就是以前的书枳。”

    苏绝是书枳,苏绝竟是书枳。

    苏璃转而看着躺在那边的苏绝,见他双眸紧闭,浑身到处是伤痕,又是一惊,道:“他这是怎的了?为何会受如此重伤?”

    慕修也转而看那苏绝,道:“我们也不晓得,他体内被种下暮残蛊,一直昏睡不醒,受到秘术相召书枳的意识曾短暂苏醒,逃了出来,被我们找到,而由此我们也发觉有人在追他,可是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就得他醒来再说了。”

    诸颜随之道:“而且也不晓得这书枳的记忆到底是恢复还是没有。”他转而看苏璃,道:“那天你在门口见到的那小姑娘,体内也被种了与这书枳一样的蛊虫,暮残蛊,若不是白杉在,我们也不会晓得这竟是因为蛊虫所致。”

    四方城中发生了许多事情,而这些事情竟都隐隐约约与蛊有关,而疆域盛行蛊术……

    她突然想起当初与雪弋闲暇时谈及林音的事情,那时候雪弋曾说,羽凉月不喜风离,甚至都说得上是恨了,可是她却很是忌惮林音,雪弋并不晓得为何羽凉月那样的人会怕一个管家,而林音当初只跟她说,人只要有弱点,就会害怕。

    随即想到深埋在苏府地道中的那堆神秘骸骨,那堆骸骨是不是林音的?林音当初之死是否还有其他隐情?他为何会死?定然是羽家人下的手,或者跟那羽家脱不了干系。

    苏璃想,会不会是林音当初晓得了甚么事情,正好抓住羽家痛处,可若是当真抓住了羽家的把柄,林音为何不将那种事情告诉苏城?

    等等……

    她想起当初回城后见过许多人,也谈及当年之事,很多人都说,苏城早就知道了一些东西,但是他依旧决然赴死。

    苏城知道了。

    那么当初就是林音知道甚么,告诉了苏城,可是苏城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或者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被人阻挠,追赶苏城之际又为人所害。

    苏璃眉头一紧。

    看来那苏府,她是必然要在过年之前去探一探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浴血归来(四)

    几人见苏璃沉默,也不觉看着她而没有说话。

    苏璃思索片刻,突然听到那边响起微弱的呻吟声,随即扭过头去看,竟是那苏绝微微动作,醒了过来,按理说身上被种下暮残蛊,苏绝就该如那影子一样,一直沉睡无法醒来,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却在此刻醒来。

    慕修注意到苏绝的动作,快步走过去,附身看他:“如何?”

    苏绝眯着双眸,迷迷糊糊间,只觉身边聚了一群人,他闹海中涌现了许多事情,这些事对他来说似乎很是遥远,那样不真切,可是记忆告诉他这一切全是真的。

    他扭头看慕修,瞧了他半晌,突然开口道:“可是你们三个使妖族秘术唤醒了我?”

    慕修几人微微一怔,诸颜脑袋上那只雕还有醒烛肩头的小蛇皆是跳到地上,转而化为人形,他们走过来看着躺在长椅上的苏绝,相识一眼,心底也是明了,眼前之人除了是苏绝,还是书枳,书枳醒了,或者说是苏绝百年之前的记忆回来了。

    慕修轻轻道:“并非是妖族秘术,妖皇当初投入轮回之前,将妖瞳交与白泽,他如今找到我,将这妖瞳交给我,不过我们三个修为皆是没有完全恢复,唯合力才得以寻得你的位置,当初妖瞳中汇融了我四人的精血以及一点点妖魂,许是它将你唤醒。”

    三人之前只是想要找到书枳下落,却并未想到这妖瞳竟还有如此效用,使得书枳也忆起当年之事,实际上这还算的上是额外的惊喜了。

    苏璃见苏绝醒来,赶忙上前看他道:“你可有感觉到甚么不舒服的地方?”

    书枳虽然意识恢复,修为却也没有恢复,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身,慕修几人见到苏璃可以看出她带了人皮面具,而苏绝却是看不出来,他见苏璃凑过来,微微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苏璃一怔,随即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看着苏绝轻轻一笑,道:“多年不曾相见大哥可是将我给忘记了?”

    苏绝脸色一变:“璃儿!你为何会在这里?”

    他见是苏璃,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喜悦,而是十分焦急,竟直接是总那长椅上坐起身来,急着就要下床,苏璃见他神色也是一惊,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握住他的手,而苏绝伸手摸摸她的脸,声线都是有些颤抖:“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璃面色微变,看着苏绝低低道:“大哥……你……可还记得五年之前凤梧深林中的事情?那时你就先行回了四方城,再后来就是不知所踪。”

    苏绝道:“我回城后听得母亲与我说了一些事情,心有不适,却被舅舅给关起来,而后趁骁儿病发惹了乱子才趁乱逃出来,那时候我本想去凤梧山寻你,告诉你不要回四方城,可是但是去了凤梧山却是没有见到你们的身影,只见到了你的贴身丫鬟。”

    苏璃一惊:“雪弋?”

    苏绝点点头:“不错,她一个人在凤梧镇你的房间里收拾东西,我问她你去了哪里,她说你已经先行回去了,而在我问她她在那边做甚么的时候,她却是道她要留在那边,还托我日后见到你,捎给你一些话。”

    苏璃万万没有想到苏绝当初还又返回过凤梧山,不过那个时候,她可能正与慕修在那落日坡悬崖底的那片森林,而雪弋当初托陵玥给她的信中,言辞简略也没有说过多话,竟是还托苏绝给她带了话。

    想来是当初没有那样信任陵玥和慕修,可是苏绝是羽凉月的儿子,雪弋为何会那么相信苏绝?

    苏绝道:“那丫鬟与我说,如果你回城之后可保自己无忧,不妨找机会在苏府中好好看看,当年林音死时就在苏府,虽然消息没有外露他死的地方也十分隐蔽,但是她是清清楚楚瞧见的,可是她当初被人逮到不知道为何没有灭口,只是记不起那个地方到底在何处。”

    “她说苏府中很多东西都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要你好好留意。”

    说到此处,苏绝微微垂眸,他低低道:“当年林音的事情,我多少也是晓得一些,我记得幼时他最爱带着我到处跑,爬山上树,下水摸鱼,后来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我是十分担心,哪知风夫人查了许久竟是得出他已死的消息,我自是十分伤心,听那丫鬟说,林音当年之死竟是还另有蹊跷?”

    苏璃抬眼看苏绝,道:“五年前你回到苏家,羽夫人大概也是与你说了许多,甚至于如今的羽将军,也与你说了许多,大哥心中自有定数不必我再多说了罢?”

    慕淮与慕湘在一旁瞧着,没有说话,面上神色却是变了变,他们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书枳的身份可当真是尴尬得很,他是羽凉月的儿子,但是当初苏家之变,跟羽家是绝对脱不开干系,书枳当年最重情义,今生何况是养育之恩,他心中如何想,他们还真是不晓得。

    苏绝面色微微一沉,他沉默片刻,道:“我晓得,我都晓得。”

    慕修在一旁站着声色淡淡:“当初你觉得阿璃死定了,所以醒来后见到她十分惊讶。”

    苏绝苦笑:“听你们如此说,我大约是晓得当初之时你们应该也是猜到了许多,可是当初面对那样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我能做的就只是去找到璃儿,叫她不要回城,自己前去疆域,我想要阻止那一切,可是……”他眼中自嘲之意更浓:“可是我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还将卿久累得将命丢在那疆域。”

    他转眼看几人,道:“我三年前就回四方城了,可是我从来都不敢去见燕家人,当初燕卿久偷偷跟着我出去,实则燕大人是发觉了,我当初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卿久绝对不会有事,可是如今他死了,我却还活着,我还好好活着回到了四方城。”

    苏璃几人面色微黯,皆是不知道说甚么是好。

    而苏绝面上透出几丝痛苦:“本以为我自己可以做好一切,还痴心妄想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舅舅他们的计划打乱,哪里晓得一切并不如我想得那样简单,他们计划这样的事情,已经计划了许久,甚至就连当初母亲嫁到苏府,也不是因为为了成全母亲对父亲的喜欢,就连当初岚之姑姑入宫……”

    慕修几人面色一变,听得苏绝的话,这羽程欢是很早之前就开始策划了这一切,可是当初羽岚之入宫才十几岁,那时候的羽程欢也不过十几岁,那样小的孩子,竟就是有了那样深的心思,当真是可怕。

    而苏璃却突然想到羽岚之跟羽凉月,她突然觉得羽凉月跟羽岚之羽程欢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至少羽凉月在苏绝跟其他事之间,她会好不犹豫选择苏绝。

    或许……

    苏璃微微皱眉。

    苏绝则是继续说道:“当初我远去疆域,正好瞧见羽家军与云破军相斗,因为我是从疆域战线那边赶过来的,我晓得疆域的军马在外围严阵以待,当初在只是以为是等待云破军军营中两军相争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当初的羽家军竟是早就与疆域有所勾结,那在外围等候的疆域兵马,是为了支援羽家军的。”

    说着他的眸色不觉厉了几分:“原本我还不信,后来是偷听到了那疆域军马领头几人谈笑时所说的。”

    而苏璃脸色大变,她当初只是晓得那叛贼之名,乃是羽程欢胡乱按给苏城的,为的就是要他云破军灭的名正言顺还要他苏城以及整个云破军不得好名声,留得后世骂名,哪里想过当初四方城中确实发生了苟且叛城的罪事,只不过不是苏城与云破军,而是那羽程欢跟羽家罢了。

    怪不得当初宫中盛宴上出现疆域特有的蛇种曼紫,怪不得当初羽岚之入宫后竟找得到夺命蛊这样即使再疆域也是十分罕见的东西,怪不得那云破军军营中发生内乱,而两军僵持已久,疆域大军却没有乘势而入最后反而是被羽程欢打压了回去。

    云破军不是一般的军队,四方城中人人对之敬佩是十分信任,而羽家军虽然厉害,声名实力却是远远不如云破军,为何云破军仅仅是与那疆域军队战成僵持局面,他羽程欢仅带领家中军队就能轻而易举击退他们,而且还是在与云破军先打了一架的情况下。

    那种情况下,就是如他们所说,云破军有反叛的心思,若是这样的心思被人发觉,怎么也该是往死里打,丝毫不会保留情面,战况定然十分惨烈,即使他羽家军将云破军全灭,他们的状态定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为何当初没有想到?

    她失声道:“那当初云破军实际上是跟那羽家军相斗一番,最后又受到了疆域人的袭击?”

    苏绝面色一僵,他闭上双眸,艰难点点头:“当初我去到军营中时,双方已经在打斗,我在乱战中找到父亲,他正与舅舅相互拼杀,我见势不对上前将二人隔开来,父亲见我十分意外,只是喊我回去,而我在质问舅舅关于那疆域大军的事情,舅舅却并未回答我。”

    “倒是父亲笑笑,道:‘心怀叵测之人所做之事也是极为龌龊,好在羽家也不是坏得彻底。’他要我快些逃走,回到城中保护该保护的人。那时候我本欲跟父亲共同作战,还曾想过或许我在,舅舅就不会下狠手,没想到……”

    慕修轻声道:“他连你也要一并杀了去。”

    苏绝点头:“不错,我被他刺了一剑,好在卿久出现将我拉走,我们两人被疆域中人追杀了半月有余,最终还是被其识破,一路逃亡最终逃入深山,马被他们射杀了一匹,我们就共骑一匹马,最后逃进深山,我才发觉他背上减伤有许多,竟全都是为了叫我可以安心策马。”

    他声色微微颤抖,语气也是不觉歪扭了些,苏绝将脸偏过去一些,不过苏璃还是见到他眸中几点晶亮。

    燕卿久的死,他一定十分难过。

    苏璃道:“你说你三年前回到四方城,可是躲起来了?”

    她想赶紧把话题岔开去。

    苏绝沉默片刻,回头看她,低低道:“不错,羽程欢是铁了心要杀我,不过我晓得这与母亲没有丝毫关系,羽程欢很疼母亲,可是对我跟骁儿态度却是恶劣得很,他很早就不喜欢苏城,当初若不是为了那事,他约莫也是不会愿意帮母亲进入苏府。”

    “当初自凤梧山回城,之前就从皇帝嘴里听到一些事情,本就有所疑惑,回家后见到母亲神色不定,在我再三逼问下她是全都与我说了,羽家打算对苏家做的事情,母亲都与我说了,我问她她那么喜欢父亲,为何要默许羽程欢这样的事情,母亲与我说,她爱父亲,可是父亲不爱她,她只希望我可以好好的,而羽程欢就是利用母亲对我的感情,来威胁母亲。”

    “所以即使母亲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也不敢做出丝毫的动作,因为她怕我有事。”

    苏绝已经是将舅舅改为了羽程欢,直呼其名,想来是心底对之彻底失望。

    苏璃微微一怔,她道:“我原本也猜测过,不过却不敢确认,只道是羽夫人本就晓得此事,却没想到其中如此多曲折。”

    慕修道:“你回城后可曾给那羽程欢发觉?”

    苏绝摇摇头:“我行踪甚是小心,不敢给那羽程欢发觉,却是一日外出时却给四叔见到,那时候四叔刚回到羽府不久,见我是亲得很,只是却告诉我不要去见母亲,最好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已经回城之事,后来……后来我就也不晓得发生甚么事情了。”

    白杉面上是淡淡笑意,他道:“后来你被那敛王府的邪术师发觉,他晓得了你的身份,告诉了羽程欢,在羽程欢打算派人去捉你时,羽琴宣却将之阻止下来,另派人去通知了你,而你逃跑之际,却被另外的人打伤失去意识,而后就被种下了暮残蛊,直到现在。”

    苏璃皱起眉头,道:“你可晓得种下那蛊的人究竟是何人?”

    白杉脸上还是一副欠扁的笑:“知道,可是我不能说。”

    苏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慕修却是看看他,再次看苏绝,道:“许是妖瞳的效用发作,所以你才能在暮残蛊的效力下清醒过来,不知道当年之事,你是想起多少?”

    苏绝略微思索片刻,道:“脑中尚且混乱,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记得宫邀,当初回城之后,我记得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宫邀的气息。”

    屋中几人随之脸色大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377/ 第一时间欣赏宫蔷最新章节! 作者:几蒲团所写的《宫蔷》为转载作品,宫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宫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宫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宫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宫蔷介绍:
本是天之骄女,却因一次失足落水而失去记忆,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父亲外出久久未归,母亲失踪,苏璃记忆全失,面对往昔熟悉的家门庭院,已是陌生一片,而她不知道她将会面对什么。
苏府久无主人,门庭深闺,许多人的目光,都暗暗集中在尚且一脸懵逼的苏璃身上……宫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宫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宫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